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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黑狗的故事 [打印本頁]

作者: yukr 時間: 3 天前 標題: 黑狗的故事

晚上跟阿母聊天，她講了一個已經講述多次的故事。

在她娘家，流傳著一個關於黑狗的故事。

小時候，她家裡養了一條黑狗，因為渾身透黑，大家都用日語喊牠：「くろ」！

くろ（kulo）就是黑色，把黑狗取名為くろ（kulo），這個習慣在台灣很常見，到現在還是如此。

くろ（kulo）的體型龐大、身材健壯，嗚嗚的吼聲宛如雷鳴隱隱，要是放開喉嚨一吼，或者冷不防的衝過來，往往會讓人嚇破苦膽，就算嚇出尿來也不稀奇。

但牠在家裡非常溫順，極有靈性，家裡人不管說什麼都聽得懂。

阿母有一個堂哥，叫做土仔。他要是肚子餓了，想吃野味，便到大埕裡大喊：「くろ（kulo）！跟我走！」

くろ（kulo）即使在地上打盹，也會一骨碌起身，跟著土仔往山裡鑽進去，打野味。

當時的山裡住著很多果子狸，在山裡頭打洞安身。牠們通常會把藏身的洞穴打得很深很深，沒事就窩在裡頭，以保安全。くろ（kulo）上山以後，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用牠的鼻子去到處嗅，不管洞有多深，牠都能嗅出裡面有沒有果子狸，只要聞出裡面有味兒，牠便對著洞裡，放聲狂吠。

果子狸的智商似乎不高，遇到這種危險，更應該深居不出，但くろ（kulo）的吼聲太有威迫力，往往嚇得牠們瘋狂逃竄，逃出洞口時，就正好撞上，被守候已久的一人一犬當場捕獲。

除了幫忙「打獵」，くろ（kulo）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就是看守稻穀。

外公當時是佃農，沒有自己的地，但是他幫人家耕作的田地超過三甲，收成的稻穀堆積如山，都放在大埕一座一座地堆著。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有些偷稻穀的賊，會趁著大家熟睡或不防備時，到那稻穀多的地方下手，能偷多少算多少。

於是，每到吃飯時間，阿母的阿公（我得叫他外曾祖），便會放開喉嚨大喊：「くろ（kulo）！來吃飯喔！」くろ（kulo）如閃電一般奔來，一頭鑽進食盆，狼吞虎嚥。

阿公一邊給牠加菜，一邊又和藹又威嚇：「這飯給你吃了，要是不給我好好顧著稻穀，給我試看覓！」

くろ（kulo）低眉順眼，一聲不吭。吃飽了以後，便找個稻草堆，用兩隻前腳扒呀扒，扒出一個小洞。然後轉過身來，用屁股對著那個小洞，慢慢往後退進去，直到稻草把牠整個身子蓋住為止。

這麼一來，誰也不知道那堆稻草裡面躲著一頭猛犬，而那頭猛犬的眼睛，則隱沒在稻草那小缺口裡面，閃閃發光。

這簡直是最恐怖也是最安全的保全設施。

不知道是不是走漏了風聲還是怎的，家裡從來不遭外賊。

不過也有副作用，就是有些不相熟的客人，幾乎被嚇破了膽。

當時村裡頭的農戶，多少會養些雞鴨，外公家裡雞鴨鵝都有，而且量還不少。有些人家裡有了雞母和鴨母，卻沒有足夠的公雞和公鴨來交配，便懇求外公，帶著牠們的雞鴨來家裡找對象交配。

外公面惡心善，無有不允。這些帶雞鴨來交配的客人，就成了家裡頭相對「陌生」的客人。

看到陌生客人來家裡，くろ（kulo）倒是並不作聲。但等到客人要離開時，手上不免會提著一點東西，くろ（kulo）只要看見客人手上有東西，便「汪」的一聲大吼，衝了上去，一口咬住客人的衣裙，雷聲隱隱，嗚嗚示威。

客人猝然之間遭遇此景，嚇得簡直眼淚都奔出來了。家裡的大人見狀，便慌忙大喊：「くろ（kulo）！」

只要聽到家裡的主人喊牠，牠便知道，這不是賊，雖然手裡提了東西，但可以放她走。牠便鬆開了嘴，任客人離開。

這樣一隻靈性十足的猛犬，無論怎麼想，都覺得是家裏的定心丸、好朋友、忠實的伴侶。

但好景不常，くろ（kulo）不知到何處溜達，不幸染上了狂犬病。

當時的醫藥極不發達，成本昂貴，要把狗送去好地方進行有效的治療，一般人連想也不敢想。而這樣的猛犬已經發狂，變得極度危險。

外公是大家族數十口人的一家之主，面對家裡突然冒出來的定時炸彈，分分秒秒都是危險，壓力暴增。

這其實是非常艱難的決定。畢竟是家裡最忠實的伴侶，那麼多年的情感和默契，如今多年情份，若要一朝斷滅，用最殘忍的法子結束危險，無疑是痛苦的決定。

但當時的農民物質條件普遍低下，所謂良好的動物醫療，根本就是無法想像的存在。他無法可想，只好用上了最不得已的法子：電擊。

くろ（kulo）就這樣走了。

當時有一句諺語：「死貓掛樹頭，死狗放水流。」在衛生觀念落後的時代，遇到家犬死了，很多人不知如何處理，都是扔進河裡。

但外公不同意，他說狂犬病既然有毒，怎麼可以丟進水裡，污染別人？於是，他找了一個地方，把くろ（kulo）埋了，而且怕有不虞之事，還埋得特別深。

くろ（kulo）生前有一個固定的伴侶，白天時不見人影，晚上則固定來與牠歡會。電擊くろ（kulo）當天，牠並不在場，埋葬くろ（kulo）的時候，牠也不在旁邊，但說也奇怪，每天晚上，那隻雌犬都會找到くろ（kulo）被埋的那塊地，趴在上面睡覺，而且日日如此，從無例外。

接下來的故事，就不忍心寫了。

要怎麼寫，還得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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