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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想念父親 [打印本頁]

作者: yukr 時間: 2024-10-1 12:16 AM 標題: 想念父親

父親是一個很苦命的人，不知道是不是人家說的那種「六親緣薄」的人。

他生來就不受父母待見。從他懂事開始，所有最苦的活兒都是他幹，而所有的好處，則無一例外地，都會把他略過。

九歲那一年，他就被送到中崙的陳家當長工。以前人算虛歲，九歲，就是小學三年級。

把一個小學三年級的孩子丟到人家家裡當長工，什麼粗活累活都丟給他，我實在不能理解，阿公阿嬤怎麼能這麼忍心。

中崙的陳家，正是二姑媽當童養媳的家庭。當時二姑媽年幼，又是他的親妹妹，父親便同時兼了保母之職。

父親的工作還包括煮飯，當時他的個子實在太小，一方面天生遺傳阿嬤的身材，二方面年紀又小，根本無法在灶台前炒菜，沒有法子，只好站在凳子上炒菜。

凳子本來不穩，而背上的二姑媽又是天生體格敦實，非常沉重，父親在廚房裡工作，時常弄到一半，人仰馬翻，兄妹倆在廚房摔成一團。

等到父親漸漸長大成人，老家的房子都是他蓋起來的。父親沒有什麼錢，只能蓋土結厝，連粉刷都沒有，但所有的經費都是他來負責。他雖然有九個弟妹，但這些事情都是他一個人扛。

我四歲那一年，我們被小叔趕出，終於逃出生天，過上了自己的小日子。

日子剛開始有點滋味，阿公阿嬤就來了，說要長住。

我有記憶以來，阿嬤都長住在家，阿公則在這裡吃飯、過夜，每天凌晨起來，便奔向洲尾，給小叔做飯、處理雜務，到傍晚才回來。

祖先開闢的土地不少，但阿公沒有能力保住，小叔終日索討銀錢，他無計可施，便將祖先留下來的土地一塊塊賣出。

祖產賣出的所得，父親從來沒有得過一分錢，那些錢，絕大多數都進了小叔的口袋，並且在兩三天內花光。

父親的體魄和性格十分勇悍，宛如猛虎，脾氣也不小。但奇妙的是，面對這些數十年如一日的虐待和剝削，我從來沒有聽他抱怨過一句。

一句也沒有。連一聲不滿的吭氣也沒有。

不但如此，阿公阿嬤在家裡長住數十年，面對從來沒有疼過他的父母，父親從未用過任何不好的口氣來對他們說話。他只是默默奉養，在父母面前，垂首低眉，安安靜靜地承擔奉養的責任。

阿公阿嬤有五個兒子，但老人家似乎總覺得，待在長子家最舒服。這對長子長媳夫婦，無論怎麼對待，都默默承受，從來不曾還口。這麼多年下來，他們也就從來不想搬到別的兒子家。

於是，所有的奉養的責任，也就理所當然由父親一個人扛起。

我是到年紀很大之後，才注意到這件事情。越想，越是驚嘆。我無法想像，父親面對這樣的相待，為何能夠一直如此無怨無悔。

至少，我從來沒有聽過不滿的抱怨，一句也沒有。

作者: tidown 時間: 2024-10-1 06:51 AM

光看文字就覺得好辛苦，
有些人的人生比戲還讓人難以想像。

作者: yukr 時間: 2024-10-1 07:47 AM

tidown 發表於 2024-10-1 06:51 AM
光看文字就覺得好辛苦，
有些人的人生比戲還讓人難以想像。

是的，感謝您的同理共情，還有溫柔的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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