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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宋象白 -【穿越之我全家都是反派】《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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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2:21 PM
標題:
宋象白 -【穿越之我全家都是反派】《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7-8 02:15 PM 編輯
【書名】:
穿越之我全家都是反派/原名:穿越之我全家都有八百個心眼子
【作者】:
宋象白
【內容簡介】:
排雷:屎尿屁很多,吃飯不要看。
版本一:江棉棉穿越了。老爹陰險狡詐書生面,老娘心狠手辣菩薩臉,大哥面憨心奸,二姐自私嘴賤。
他們生來就注定是反派,為了襯托主角的正義善良偉大,他們努力做各種壞事,一身泥濘,跌入深淵,不得好死。
江棉棉——手握靈泉,又脆又慫,只能讓家人活的久億點。
……
版本二:前世棉棉一家早早死絕。這一輩子。和最紅的公公結乾親。和反賊頭子拜把子。不孝不悌。不忠不義。沒有風骨。
但是他們都活著,一家人整整齊齊。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2:26 PM
第一章 這個爹有點東西
盛夏傍晚。
風是燙的。
蟬鳴蛙叫不停。
江棉棉睡了飽飽的一覺,然後感覺有點餓,就醒來了。
她睜眼,就看見面前一個臉圓乎乎的女人,對著她笑。
「囡囡醒了,餓了吧。」
大臉盤子女人把她抱起來,熟練的掀開衣服。
她條件反射的張嘴,用力啜奶。
過程行雲流水,配合的極好。
江棉棉一邊吞咽,一邊思考。
她莫名其妙胎穿一個月了,一開始啥都看不清,嬰兒的眼睛不太好使,看啥都是模模糊糊。
後來看清楚一些了,她心涼了一大截。
很普通的人家,屋子裡很簡陋,石床,簡單的農具……
她這投胎的運氣有點一般。
好在這個身體的阿娘很溫柔很有安全感。
阿娘長相平常,臉很大很圓,也可能是她大部分都是喝奶的角度看的。
啜了一會兒奶,她就累了,就像是飲料沒有了還使勁吸吸管的感覺,疲憊,不吸了。
阿娘把她抱起來,一邊搖晃,一邊輕輕擼她後背,擼得她非常舒服,盡管還沒吃飽,她又有點昏昏欲睡。
「吱鴨」房門被推開,進來一股子熱風。
江棉棉警醒的睜開眼,腦袋還擱在阿娘肩膀上。
然後就落入了另外一個懷抱。
是她爹。
聞著味道就知道,有草藥香。
換個懷抱躺著,她又精神起來了。
她努力的睜眼想看清楚她爹,同樣是下巴朝上的死亡角度看,卻只有一個感覺,好看。
這個爹的長相意外的有點出挑。
黑色長髮,眉眼多情,鼻梁挺拔。
身披粗布麻衣,卻有一種說不出的風流氣質。
他進屋,屋子瞬間都亮堂一些的感覺。
她不知道自己像娘還是像爹,姑娘應該像爹多一點吧,默默祈禱。
跟平日一樣,她努力豎起耳朵,準備聽聽爹娘嘮嗑。
想得到點有用的消息。
這一個月她都是吃了拉,拉了睡,其他的兩眼一抹黑,就知道這身體有爹娘有哥哥姐姐,其他消息暫時沒有打探出來,自己的異能也沒有接收到……
「棉棉今天乖不乖,鬧你了沒?」
「乖的很,比前兩個好帶多了,就是我奶水不足,還是瘦。」
「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下工?」
「有人偷藥材,上官大發雷霆,說要整治,我們就先回了。」
江棉棉聽到偷藥材,耳朵有點硬,感覺豎起來了,想知道有什麼內情沒有,親爹會不會倒黴的受牽連什麼的。
然後就聽到阿娘小聲問道:「可是你拿了被發現了?我就說讓你別拿,別拿!」
江棉棉:……(⊙▽⊙)???
我爹長的這麼好看,居然還幹這種事?這是什麼神展開?
「不會,我辦事你放心,我只拿了三分之一,大頭還是上面的人拿的。」
「那也危險,出了事咋辦!」
兩人還在咬耳朵,小聲交流偷盜心得??
江棉棉心中已經掀起驚濤駭浪,不敢相信,自己親爹這是啥人啊!
長的眉清目秀的,沒想到幹這種事??
江棉棉的心還沒有回落。
門外腳步聲響起。
接著是敲門聲。
「哆哆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2:34 PM
第二章 這個兄長和姐姐也有點東西
「吱唔。」
門推開,門外的天色半黑了。
一個半大小伙子捲著悶熱的晚風進來了。
是兄長江楓。
他手裡提著一個大竹筐。
江棉棉就忍不住探頭,有好吃的,有好的……
大哥江楓長的特別像阿娘,大概就是男版年輕阿娘。
濃眉大眼圓臉,忠厚可靠的樣子。
他進來放下竹筐,扒拉開上面的草。
果然從裡面掏出一隻長尾巴野雞……
江棉棉眼睛都亮了,小眼睛忽閃忽閃的。
「爹娘,我獵了山雞,大補,給娘吃。」
這山雞尾巴真好看,像是小孔雀一樣,五顏六色的,江棉棉腦袋都不自覺抬起來。
抱著她的阿爹轉了一個方向,讓她看的容易一些,然後開口訓斥道:
「阿楓你又跑去華源山狩獵,爹上次不是跟你說了,華源山是鎮上趙員外家的,趙員外心狠手辣,你們去他的山林打獵,若是被發現了,非得被打死不可。」
江棉棉的心也跟著揪起來了,這就是吃人的舊社會啊,打個野雞都有生命危險。
「爹,沒事,我拉了里長家的兒子,還有劉地主家的少爺一塊去的,劉少爺家還出過舉人,就算被發現了,有他們頂著,肯定沒事。」
江楓還是一臉憨厚的樣子。
江棉棉:……(⊙▽⊙)???
沒有想到濃眉大眼的兄長居然也是個腹黑,這……
「阿娘我收拾野雞去。」江楓怕繼續被罵,抱著野雞就走了。
那五顏六色的羽毛好看,江棉棉還想看,忍不住被吸引,小腦袋搖搖擺擺的。
阿爹極其細心,抱著她轉了個方向,讓她看。
然後她就看到濃眉大眼的半大少年,手起刀落。
活潑漂亮的山雞,就成為死雞了,褪完毛,好小一隻,跟小雞沒啥區別,只是脖子稍微長一點。
兄長殺雞的時候,姐姐江瑜回來了。
家庭成員齊活了。
姐姐長的也跟阿娘很像,是個圓臉小姑娘……阿娘的基因有點過於強大,江棉棉有點擔心自己。
姐姐是一蹦一蹦的跳進來的。
姐姐進來,阿爹就出去幫忙了,她重新落入阿娘的懷抱。
「娘你看!」
江瑜從胸口裡掏出一個包裹,打開裡面是一堆粉渣渣,好像有點香。
江棉棉嗅了嗅,不確定自己現在有沒有嗅覺,應該有的。
「阿娘,我去劉地主家幫廚,管家說我幹活麻利,給我賞賜了桂花糕,我都拿回來了。」
是桂花糕?江棉棉看著那粉,還以為是迷汗藥……額,我的思維不對了。
看著姐姐說話的時候喉嚨都滾動了,明顯很饞,卻沒有吃。
這是一個老實人!!
「平日都是阿翠去的,今兒怎麼輪到你了?」阿娘開口問道。
江瑜左右看看,然後湊到阿娘跟前小聲說道:「外頭人人都說劉老爺家的護衛跟阿翠有首尾,阿翠未婚夫鬧上門,管家聽說了,不要阿翠去幹活了。」
江棉棉也杵著耳朵聽八卦,沒有想到小地方還有這種桃色新聞。
然後就看到阿娘用沒抱她的那隻大手指,戳在了姐姐的腦門上。
「這閒話是你傳的吧,你怎麼能這麼做?傳這樣的閒話是毀人一輩子。」
江瑜一臉不高興,小聲辯解道:「我說的是事實,阿翠跟我們炫耀,吳護衛還送她銀釵,她有未婚夫了還跟別人勾搭。」
江棉棉:……(⊙▽⊙)???
阿姐有點彪悍,職場競爭太凶殘了,只是為了去幫閒而已啊!!只是為了一塊桂花糕而已啊!!
她嘴巴都不自覺的張大了。
然後嘴裡被塞進了一點粉渣渣,咦,有點甜,她舔了舔,吞下去,又張嘴……
「你個死丫頭,傳這種閒話你不怕被人發現了,對你也不好,你要是真想去幫廚,想辦法把她那禍口子娘腿給拌斷,她要伺候娘,肯定去不了,到時候還是你去啊。」
江棉棉吃著桂花糕,驚訝的抬頭看著慈眉善目圓臉盤子阿娘。
「咳咳咳……」
差點被嗆死……
桂花糕有點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2:4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6-19 04:01 PM 編輯
第三章 穿越者的異能
天全黑了。
雞鳴狗叫聲不絕。
江棉棉在阿娘的懷抱裡,不那麼舒服的躺著,拉嗓子了。
除了她嗓子不舒服,整個家裡看著都很舒服。
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阿娘一手抱她,一手劈柴,「哐哐哐。」
阿爹在灶上做飯,切著不知名的葉子,「擦擦擦。」
兄長拿著一把刀小心的在削木頭尖尖,「咻咻咻。」
阿姐洗衣服,對著木板錘衣服,「嘭嘭嘭。」
山雞在鍋裡的熱水裡游,「咕嘟咕嘟。」
江棉棉打了個哈欠。
又睏了。
眼皮忍不住蓋下來。
然後她就感覺到自己被阿娘放了下來。
她知道,是個木盆。
木盆牌嬰兒床,她看著阿娘做的,下面墊著一堆不知名的乾草,上面鋪了幾層反復漿洗的破布,一開始她是抗拒的,可是躺下好像不紮,也挺舒服的。
阿娘把她放下,她就醒了,眼皮睜開,但是也沒有哭。
乖乖的。
還自己做了一些拉伸。
嘗試用手把腳抓到嘴邊……
然後她就感覺木盆被移動,接著她看到了天空。
阿姐把木盆抱到了她身邊。
「阿娘我一邊洗衣服,一邊照看妹妹,你去躺一會。」
江棉棉想著阿姐力氣也挺大,抱著盆很穩當,她都沒有感覺搖晃。
然後她就開心的看著天。
天空有很多星星閃爍,真的很多很多,難得有一點點涼風,稍微舒服一點了,這時候姐姐站起來給她蓋了一件衣服???
江棉棉很想抗議,只是她扭來扭去也頂不開這件衣服。
姐姐反而看著她咯咯笑。
江棉棉看著笑起來的姐姐,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就跟漂亮阿爹有點像了,眉眼彎彎,就挺好看的。
接下來她一邊看星星,一邊頂衣服,然後又睡著了。
再睜眼,已經是吃飯的時候。
一家人圍著吃飯,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
今天桌子上一大盆,野雞野菜湯?
看著綠油油的,聞著還挺香。
阿娘分食,一人一大碗,她把小雞腿夾給阿爹:「你還要上工幹重活,你多吃點。」
兄長江楓又把自己碗裡的雞胸肉夾給阿娘:「娘,你多吃點,你看妹妹黑瘦黑瘦的。」
黑瘦黑瘦的小棉棉?
接著就見阿姐把碗裡的雞脖子夾給了兄長:「哥你吃,我今天在劉地主家後廚有偷吃,不餓。」
最後爹又把碗裡的雞爪夾給了姐姐:「你喜歡啃這個,給你。」
小棉棉只能喝奶,看著雞肉在一家人碗裡轉了一圈,如果不是之前聽到那些話,她真的感覺這是純樸友愛的一家人。
一家人吃飯難得很斯文,細嚼慢咽……細細的嚼碎野雞骨頭,慢慢的吞咽下去。
吃完飯,一家人又一起分吃了阿姐帶回來的糕點。
江棉棉眼巴巴的看著,不想直接吃,她希望今晚的奶有桂花糕味。
大人吃完,就輪到她了,她努力漲紅了臉啜奶,大概是因為阿娘吃了雞肉,今晚的奶似乎都多了一點點,也可能是錯覺。
就在江棉棉使勁吸,感覺又吸空了的時候,大門外有人敲門。
一家人立刻毀屍滅跡,看著沒有什麼痕跡,兄長才出去開門。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綢布的婆子,她臉上塗了很多東西,嚇人的很。
江棉棉心想雖然自己投胎的人家看著很窮,但是好歹順眼,若要是投胎到這婆子家……
「什麼風把六嬸婆吹來了,快屋裡坐。」
阿娘聲音熱情的喊道。
那婆子自來熟的坐下,挑剔的看了一眼秦氏懷裡的孩子,然後又上下打量了好幾眼江瑜,開口道:
「瑜姐兒長的真俊,臉蛋兒圓又白。這不有好事,我肯定向著本家,府城來的吳老爺招人,要是瑜姐兒能被看上,不僅能跟著吳老爺進府城享福,吳老爺還給這個數!」
婆子伸出手掌,轉一圈。
她中指上套了個銀戒指,嘞得胖手有點腫。
「十兩銀子,你家楓哥兒討媳婦也夠了。」
江棉棉還盯著戒指看,想著她會不會手指壞死,然後才後知後覺的聽懂。
這是要買賣人口???
許是江棉棉眼睛瞪太大,這婆子說完那話,又盯著江棉棉道:
「嘖嘖,可憐見的,楓他娘,就算不考慮楓哥兒,你也要考慮這個小的,我聽說生下來才四斤多,老話說三死四殘五弱六活七康八壯,你這娃兒又黑又瘦,看著就不好養,這以後萬一,吃飯抓藥,哪個不需要錢。瑜姐兒去府城享福,還能養活妹子,好歹是一條命啊……」
江棉棉……這怎麼還跟她扯上關係了,她一下子激動了,掙扎起來。
阿娘抱的格外緊,她完全動不了。
「阿娘,要麼賣了我吧,你買好吃的,把妹妹養大,養的跟我一樣壯實。」阿姐江瑜開口道。
江棉棉這會子一下子覺得小嬰兒的心口都疼起來了。
扯著嗓子就嗷嗷哭。
之前她聽說阿姐為了搶一個幫廚的活,就曝光閨蜜的醜事,還覺得她是個壞姑娘,這會子,她居然為了妹子一口吃的要賣她自己,怎麼這麼蠢,拿出你自私的那股勁來啊!
江棉棉鼓足勁一直哭,不消停。
只是她能力有限,哭的聲音也啊嗚啊嗚的。
像是要閉氣一般。
把一家人嚇一跳。
「六嬸我家招待不起你,你回吧。」阿娘開口。
「六嬸你回吧,我們不賣閨女。」阿爹明確開口道。
大哥直接動手把六嬸婆叉了出去。
六嬸婆氣的站在門口破罵,一邊罵一邊吐了一口濃痰:
「一家子賤皮子,享福都不會,活該一輩子受窮,江老二你要是能把你家小的養活,六嬸我吃屎三斤。」
由於江棉棉哭的太嚇人,一家子人沒搭理六嬸婆。
江棉棉是真的害怕,誰抱著她都哭,停不下來。
對這個家庭環境有了一點切身的體會。
太窮了。
瑜姐兒抱著妹妹,輕輕搖晃。
「棉棉不哭,阿姐不走,阿姐天天陪著你,阿姐再也不走了。」
她一邊說一邊也淚眼婆娑。
要是有辦法,誰願意去當婢。
江棉棉哭著哭著忽然感覺眼睛一花——視線內出現了一口泉。
泉有碗口大,咕嘟咕嘟冒出的泉水,約莫一指粗細,一指的長度,噴上半空,跌落下來的泉水,竟是一絲水花都沒有的消失在了虛空中。
江棉棉下意識的撥拉了一下泉水,就有一滴甜絲絲的泉水灑了過來,落入口中,甘甜而爽利,落入鼻中,嬰兒常有的鼻塞頓時好了。
嗷嗷嗷,穿越者的異能!
她忘記哭了,驚訝的張開嘴。
而江瑜發現自己說不走了,妹妹居然真的不哭了,似乎還張嘴笑了起來。
她也笑了,眼淚卻流得更凶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0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6-19 04:02 PM 編輯
第四章 打探消息
第二日。
天還沒亮,蟲蟲都還在睡覺,露珠還沒凝成。
江棉棉的爹,江家老二,江長天就去上工了。
江棉棉裹得像是個粽子,迷瞪瞪的看著她爹。
雖然黑乎乎的,可是她卻能看清。
說明那靈泉水不是幻覺,現在雖然自己還迷瞪著,可是視力卻好了。
不再像是裹著一層眼屎一般,看啥都有點模糊。
太早了。
她張嘴打了個呵欠,然後臉頰就被捏了一把。
「棉棉,阿爹去上工了,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江棉棉機靈的「咿呀呀」的給了回應。
江長天很驚訝,這閨女太聰明了吧,忍不住又捏了一把閨女的臉蛋。
江棉棉:……
雖然你長的好看,但是捏人臉是不對的。
送走了阿爹,然後被阿娘餵了一頓奶,把了一把尿,她又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天大亮了。
她在熟悉的木盆裡躺著,木盆放在屋簷下,阿娘在劈柴。
她可以清晰的看到阿娘手裡舉著斧頭,把那巨大的木頭樁子劈開兩半,再劈開兩半,一直劈到手臂粗,一塊一塊的放著,看著很解壓。
本來她才一個多月應該不至於有壓力,只是想想昨天那個婆子詛咒她長不大……
這個家太窮了。
她這麼小,別說幹啥了,話都不會說,不過要是現在開口說的話也很嚇人。
她只能躺在木盆裡看阿娘揮斧頭劈柴,看了好一會,又睡著了。
就這樣,喝奶睡覺,不自覺的尿尿,拉粑粑,看阿娘幹活,天黑了。
兄長江楓最先回來。
然後是姐姐江瑜,最後才是阿爹。
兄長江楓沒有正經的活,出去混了一天。
姐姐江瑜還是去劉地主家幫廚,今天偷拿回來一小塊肉……
阿爹居然給她弄來了一小罐羊奶……
兄長手上也沒有空著,弄回來了三根紅繩,一根給阿娘,一根給姐姐,還有一根居然是給她的,放在了她的襁褓上。
江棉棉看到紅繩,伸出小手手就想抓住,奈何她的手跟機器貓的手一樣,伸開就很難握住,握住再伸開,紅繩就掉了,她跟一根紅繩鬥爭的不亦樂乎。
江楓看妹妹喜歡,也很高興的道:「今天去集市上,幫人幹活,別人給答謝的禮。」
老爹江長天卻是哼了一聲,罵道:「你是不是又幫麗春院的姑娘去騙客人了!」
江棉棉好不容易抓住紅繩,聽到這話,鬆開也不是,抓住也不是,有點茫然。
我這濃眉大眼兄長的業務多多少少有點超出理解範圍了。
江楓卻沒有像平日一樣嘻嘻哈哈的打岔了。
而是認真的開口道:
「上次娘打的我差點下不來床,我自然再沒去。這次真是有正經事,六嬸婆向來無利不起早,也瞧不起我們,這次居然把主意打到瑜姐兒頭上,我肯定要去問問是啥情況,所以就又去麗春院了,那裡消息最靈通。」
正舉著斧頭的阿娘,放下了斧子。
江瑜也好奇的看向大哥。
「這府城吳老爺有個傻兒子,平時好好的,一旦發病就控制不住手勁,把之前的婢女打死了,所以到我們這窮鄉僻壤之地買婢女,說是要長相周全,給五十兩銀子。」
「啪!」江瑜把手裡的錘衣服木錘重重一錘,發出了一聲響。
「這老虔婆賣身錢都敢坑,人家給五十兩啊!啊啊啊!下次讓我見她,我非撕了她不可。」
江長天有點無語的看著自己的大閨女,這閨女的腦子,有點沒救,錢是重點嗎?重點是這要被騙去就沒命了。
江瑜憤怒的捶了好幾下木錘,忽然站起來:「今天阿翠跟我炫耀說她要去府城享福,她這人雖然自私又討厭,可是不能這樣被騙,我去跟她說!」
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哐當!」秦落霞的大斧頭劈開了一塊大柴,碎柴飛濺。
她額頭滿是汗,圓臉盤子紅撲撲的,眼裡卻帶著血絲。
沒有大吼,也沒有像平時那樣罵罵咧咧的,只是平靜的道:「先吃飯,你別去,你去了她還以為你看不得她好,這事你們別管了。」
接著一家人居然就真的乖乖收拾吃飯了。
江棉棉這會子感覺,她阿娘人不可貌相啊,平時她還以為家裡做主的是帥爹呢,沒有想到是相貌平平的阿娘。
晚飯沒有昨天好,一鍋菜,裡面飄著一塊肉,誰都沒吃,最後落到阿娘碗裡。
江棉棉現在有泉水打底,精神些。
可是感覺泉水還是不能代替奶,喝不飽。
家裡條件太一般了,阿娘的奶水也明顯不夠。
她感覺好餓。
為了能有健康充足的奶源,江棉棉計劃晚上睡覺的時候偷偷做點小動作,結果自己先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阿爹起床的時候把她吵醒了,她瞪著眼,看著圓臉阿娘睡的很熟,還打著小呼嚕,她使勁的伸手到阿娘嘴唇上,想像著靈泉水流出來的樣子,果然就看到細微的泉水流進阿娘的嘴裡,阿娘無意識的吞咽。
然後她忽然感覺自己身體一陣溫熱……麻蛋,剛剛想像靈泉流水的時候尿床了。
她整個身體從屁股到腿到後背都熱乎乎的……
她泡在了自己新鮮的尿裡!!
江棉棉扯開嗓子開始哭:「嗷嗷嗷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0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6-19 04:09 PM 編輯
第五章 第一次出門溜達
天濛濛亮。
炊煙裊裊。
江棉棉換了尿布,屁股乾爽的偎依在阿娘的懷抱裡,雙手捧著她的堅挺的大「飯碗」努力的啜奶。
應該不是錯覺,早上給阿娘餵靈泉,這會子就覺得奶香甜起來,比平時稠多了,而且也不再是吸兩口就空了,而是一直吸一直有,直到她自己飽得打了個嗝,才停止了進食。
一個多月了,終於吃了一頓飽奶,江棉棉覺得自己活過來了。
就是希望下次她能泡在尿之前就開始哭……
喝完奶,她又伸手去扒拉泉水,看著靈泉嘩啦啦的流,始終就是一小碗的樣子,或者說是一小杯,碗底薄薄一層,她喝完了又慢慢回到那一層。
喝著靈泉水,她感覺自己的嗅覺更好了一丟丟。
能聞到自己身上有一股子新鮮的屎奶味……
秦落霞看著揮舞胳膊的小丫頭,忍不住笑了。
她起身,身體居然不搖晃,感覺自己好像恢復了生娃前的利索。
也是,鄉下女人,哪有那麼嬌貴,她都歇了一個月了。
她本來就是勤快人,一早不僅僅把家裡收拾了一遍,角角落落都打掃了一遍,還一口氣把院子裡的柴都劈了。
劈完柴,她自己看著那一堆柴火,都有點愣住。
這好像力氣大了點,也不喘,是不是休息太好了。
幹完活,秦落霞配著早上的涮鍋湯,吃了一個乾饃,然後在身上綁了一塊布,把閨女給綁在胸前,出門了。
這是江棉棉第一次離開家門,還有點興奮,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就聞到了一股子各種屎粑粑交織發酵的味道……
額,想閉氣也來不及了,江棉棉只能把頭埋在了阿娘的懷裡。
走了好久,才遇到人,看來自家位置還挺偏的,不在村子中心。
阿娘一路跟人打招呼,聽著村子裡人有喊她「秦氏」也有喊「小秦」還有喊「落霞嫂子」「江家嫂子」「楓他娘」,感覺阿娘人緣挺好的。
人密集的地方,屎味淡了一點,江棉棉好奇的看著左右,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轉。
一個老太太伸手就摸了過來,抓住了她的小腿腿。
江棉棉還嚇一跳,老太太一張臉溝溝壑壑,滿是皺紋,看著有點嚇人,但是眼神很慈祥。
江棉棉被乾乾的手指抓住小腿,也不蹬,只是好奇的看著對方。
老太太輕輕的捏了捏小棉棉的腿,開口道:「有勁,活泛,是個有福氣的。」
秦落霞笑著跟閨女道:「這是你太叔婆,太叔婆說你好呢,你肯定就好。」
江棉棉張大嘴,咿呀呀的,胳膊和腿都蹬了起來。
沒有一句是誇她好看的,她長的不會很醜吧?
秦氏出月子第一次抱娃出門,昨日還聽媒婆六嬸說江家小丫頭養不活,又黑又瘦跟隻耗子一樣,所以大家都好奇的湊過來看。
看到襁褓裡的小丫頭,是黑瘦了點,但是這年頭胖娃娃不常見,黑瘦才是常態,小丫頭看著活潑精神,不哭不鬧,還乖得很,挺招人稀罕的。
本來阿翠娘正在炫耀她家阿翠要去府城享福,這會子見注意力都被轉移了。
她也湊過來看了一眼。
嗤了一聲,黑黑瘦瘦有啥好看的。
「嘖嘖,六嬸婆話糙理不糙,這娃看著是不好養啊,楓他娘你自己吃的壯壯的,可一點都沒給孩子留,孩子烏雞溜瘦,要是府城老葉能看上你家瑜姐兒,給這孩子抓點藥,好歹養得壯實一點。」
阿翠娘一邊說還一邊摸了摸自己頭上新的銀髮簪。
一根老銀子上面掛著兩根鬚,但是在村裡也是了不得的了。
阿翠娘在村裡最不喜歡的人就是秦氏,兩人還有點小過節,她天天炫耀閨女阿翠,總是用江瑜來對比,總說江瑜又懶又饞,說她閨女阿翠勤儉持家。
「翠她娘你這銀釵好看啊,不老少錢吧。」一個大娘乾笑著轉移話題。
江棉棉好奇的看著眼前的女人,這就是阿娘說要打斷她腿的阿翠娘啊,說話確實討厭。
臉上好像還抹了粉,有點不均勻,顴骨很大,皮膚也算白的,看著就不好相處的樣子。
還是自家大臉盤阿娘順眼。
江棉棉趕緊抬頭吸一下阿娘。
「這算啥,六嬸婆說等以後我家阿翠進了府城,府城的銀釵才好看呢。府城老爺家有四進的大屋,四進你們知道嗎,他們僕役住的都比我們的屋子大,唉喲,楓他娘啊,我聽說六嬸去你家看過,沒看上你家瑜姐兒,說你家瑜姐兒沒眼色,不像我們家阿翠,機靈又能幹。」
這次秦落霞卻也沒有生氣,反而抱著懷裡的小閨女輕輕搖晃,一邊笑道:「是啊,六嬸婆說給八十兩銀子,我們瑜姐兒就是有點呆,可惜了。」
正炫耀的阿翠娘臉色一下子黑了,八十兩?那老虔婆說給十兩,居然活生生貪了七十兩,豈有此理!
阿翠娘當即臉色變了,也顧不上炫耀了,拔腿就往六嬸婆家跑。
要找她算賬去。
大家跟著看熱鬧去了。
秦落霞抱著江棉棉說帶娃要回去做飯了。
沒熱鬧可看,江棉棉在阿娘的懷抱裡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的感覺阿娘在走路,像是她上學坐公交車那樣,搖搖晃晃的她睡的更熟了。
等她再醒來,發現自己被換到阿娘背上去了。
阿娘拿塊布在自己背上綁著,比抱娃神器還牛的樣子,穩穩的。
這會子阿娘動作有點劇烈,所以把她搖醒了。
阿娘上下起伏,好像正在挖坑。
而背上的小棉棉忽然感到一股子屎意,張嘴就嚎起來了。
她一嚎,把阿娘嚇一跳。
秦落霞趕緊把崽放下來,見她臉色憋紅,拱著屁股,就知道是想拉屎了。
這孩子真的很好帶,秦落霞把她抱著腿一分,就開始哄拉屎了。
「噓噓噓,小囡囡,拉粑粑,噓噓噓……」
江棉棉拉完粑粑,舒坦了,也清醒了,又被阿娘背到了背上,繼續搖晃。
她還以為阿娘回家了,結果這是種地嗎?
真勤勞啊。
看阿娘挖地也很解壓,江棉棉忍不住咿呀呀的伴奏:「在小小的花園裡挖呀挖……挖呀挖……」
秦落霞聽著閨女嗚哩哇啦的喊,挖的更快了。
眼見著阿娘挖了一個大大的深坑?
真挺深,這是要種……人嗎,這個高度??
然後見阿娘在上面鋪上了腐草,各種灰土,弄的像是平地一樣,一會兒就看不出跟周圍有差別。
江棉棉忍不住左右看看,奈何腦袋轉動的方向和視力都有限。
而且這一轉,要不是她聞到剛剛她拉的屎粑粑的味道,她都不記得阿娘剛剛挖的坑在哪。
挖完坑,阿娘就背著她往回走了。
一路有夕陽有樹。
聽著阿娘嘴裡哼著歌:
「黃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圓,胖又圓……」
江棉棉也忍不住咿呀呀想唱歌:
「如果有來生,我要在你必經的路上,挖一個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15 PM
第六章 有仇當天就要報的阿娘
「黃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圓,胖又圓……」
聽著阿娘柔和的長音調。
不出意外,江棉棉又睡著了。
等她再醒來。
已經天黑了。
身處熟悉的木盆裡。
有些餓。
她緩緩的把手指伸到嘴裡,開始嗦手指,有靈泉水,也有點鹹……
嗦了一會兒,她就有屎意了,面色漲紅,想先哭喊預警的,結果嗓子和屁屁同時發力……通暢的不得了。
「嗷嗷嗷嗷!」
她用哭聲掩蓋了自己拉粑粑的聲音。
姐姐江瑜在跟前,捂著鼻子道:「不是說小孩拉屎不臭麼,妹妹拉屎怎麼這麼臭!」
雖然嫌棄,她還是麻利的給換了屎包。
江棉棉一臉無辜,也有點臭迷糊了。
江棉棉感覺自己的兩腿被抬起來,姐姐很小心,擦的比阿娘溫柔。
擦完也不覺得屁股會黏,應該擦的很乾淨了。
擦乾爽的小棉棉又啜了一會兒手指,手指居然更鹹了?呸呸呸~!
阿娘終於出現了,她滿足的扒拉著自己的口糧,今天口糧比較充足,(屎都多了)又開心起來,吃完就忍不住咧嘴笑了。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就是傻乎乎的笑。
今天出門吹風見世面了,這會子有點精神了,想再聽聽父母八卦,那個藥材丟失的後續怎麼樣了,等啊等,一直等到了睡著,也沒有聽說。
又拉了一頓粑粑,真暢通,又過一天。
一早有人拍門。
「楓他娘,在家嗎?」
一個大娘,手裡拿著一把野菜,倚在門口。
阿娘抱著她也倚在門口。
江棉棉在阿娘的懷裡,同樣找了個舒適的姿態。
「聽說了嗎?六嬸婆昨夜去茅坑,把腿給摔斷了,不知道哪個淘小子居然在路上挖個大坑。」
江棉棉就聽得阿娘一臉驚詫的問道:「六嬸婆不是說她家的尿盆都是老檀木的,怎麼還要出門去拉屎?」
「誰說不是呢,最最神奇的啊,六嬸婆去的不是自家茅坑,而是老劉頭家的茅坑,你說奇怪不奇怪。」
接著就見阿娘的圓臉都生動起來,瞪大眼小聲道:「咋回事?她姨,你給詳細展開講講,我有的是時間……」
「阿翠娘不知道聽誰說給府城老爺做丫鬟是八十兩銀子,六嬸婆居然只給十兩,要貪了七十兩,打上門了,你知道的,阿翠娘那張嘴呀,罵的難聽的呀,在六嬸婆家鬧一下午了,結果晚上六嬸婆摔斷腿,六嬸婆讓人抬著她去阿翠娘家,鬧得不可開交……」
江棉棉身體跟著阿娘點頭的節奏搖擺。
母女兩都一臉認真的聽著八卦。
江棉棉聽滿足了,餓了,想喝奶,開始嚎。
喝了兩天飽奶,感覺自己中氣十足。
「這丫頭哭聲真亮,你先餵娃,我是順路來摘菜的,還要回去做飯呢。」大娘拿著菜分享了八卦滿足的走了。
江棉棉撅著屁股準備發力吃飯。
……
晚上家庭成員聚齊。
關於今天的八卦顯然是大家都聽說了。
吃飯的時候姐姐江瑜開心的道:「阿翠娘去鬧了一場,非得說府城老爺給了八十兩,要六嬸婆賠那七十兩,六嬸婆說沒有,因為錢的事,阿翠不去府城了。」
大哥江楓好奇道:「不是五十兩嗎?八十兩,殺了六嬸婆也不會給。」
江棉棉忍不住附和:「咿呀咿呀,八十八十。」(娘說的,娘說的,八十兩,八十兩。)
「管他呢,反正是惡有惡報,哪個好人挖的坑,聽說六嬸婆那腿斷的結結實實的,就算躺百天也好不了,以後看她還能出門禍害人。」江瑜開心的吃苦菜都覺得香。
江棉棉也跟著附和:「咿呀咿呀,挖呀挖呀挖。」(娘挖的,娘挖的,挖呀挖呀挖。)
然後小臉蛋就被大哥捏了一把。
「阿娘,我咋感覺妹妹能聽懂我們的話,她好像在說話。」
「手勁輕點,她能聽懂啥啊,就是看你們開心,高興的唄。」秦落霞一邊說一邊給小棉棉餵了一口菜湯。
苦的,呸呸呸。
江棉棉整張臉都皺起來,不好吃,嘴巴一扁一扁的,像是要哭。
阿娘再遞過來勺子,她緊緊的閉著嘴,再不張開了,難喝,拒絕。
秦落霞和江長天看這樣子就都笑了。
這娃太精靈了。
夜深。
江棉棉迷迷糊糊聽到阿娘說話:「他爹,你說會不會有人懷疑是我挖的坑?」
「不會,六嬸這人平時做事不仔細,看她不順眼的人多,她要是不去老劉頭家也不會摔斷腿,都是自找的,睡吧。」
江棉棉安心的睡了,很快打起了小呼嚕。
她做夢都在挖坑:挖呀挖呀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28 PM
第七章 守株待兔
「噗嗤,噗嗤,噗嗤。」
新的一天從放屁開始。
一家子都沒有睡好。
因為小傢伙半夜開始竄稀,拉了一夜。
秦落霞自己也拉了好幾趟。
她以為是自己吃壞東西,連累了娃。
江楓和江瑜也起來幫忙,主要是幫忙給妹妹換屎包,擔心被她被屎泡壞了。
「一定是六嬸婆咒的,她咋不直接摔死呢。」江瑜有些刻薄的罵道。
江楓附和道:「放心,六嬸婆得罪人那麼多,落不得好。」
江棉棉有些心虛的不敢吭聲,咿呀咿呀的都不喊了。
這個真不怪那個六嬸婆。
小孩子果然不能亂吃外面的東西,靈泉水也不行啊。
成年人喝了靈泉水洗筋伐髓什麼的,她只能被提著洗來洗去。
拉屎的重量都快趕上她的體重了,有點不科學。
她現在很餓,賊拉精神,可是阿娘不給她餵奶。
她著急的嘰哩哇啦的喊。
「要吃,要吃。」
手腳並用的揮舞!
……
天沒亮,一家子就忙碌起來了。
阿爹江長天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把細糧。
阿娘秦落霞從犄角旮旯裡抱出一個石磨。
大哥江楓推石磨,姐姐江瑜給石磨加細糧。
看著那細糧被石磨一圈一圈的碾成粉末。
江瑜小心翼翼的收集粉末到一個碗裡。
阿爹把鍋燒熱,把柴火取出來,就留著炭,讓鍋小火熱著,再把那碗粉末倒鍋裡翻炒。
阿娘抱著江棉棉圍觀。
江棉棉等的聚精會神。
看著一家子為她一口吃的忙碌,有些不好意思。
很快,粉末就炒出了香氣,然後阿爹把粉末鏟起來,放到陶罐裡,舀了一勺出來,用開水沖泡。
炒過細糧粉的鍋,也沒有浪費,倒上水,煮著。
阿爹,兄長,姐姐一人喝了一大碗涮鍋水。
而江棉棉吃著開水沖泡的炒粉,帶著米的焦香,這不就是米糊麼,軟軟的一口進喉嚨,覺得胃被慢慢填飽,很是舒服。
她很快就吃完一碗,咿呀呀還想吃,阿娘沒給。
阿娘用開水涮了她吃米糊的碗,然後喝了涮碗的水,也就算吃過了。
一家人除了江棉棉都只是混了個水飽。
天亮了。
村中雞狗叫聲傳來。
江棉棉吃飽了睏了。
阿爹江長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急忙忙上工去了,江瑜也還要去地主家幫忙,江楓照例跑沒影了。
秦落霞反而覺得自己精神的不得了。
感覺自己其實還能劈一個院子的柴,只是家裡沒有柴了。
想了想她把娃綁到了胸前,背上竹筐,往後山去了。
她家在村邊,背後就是山。
秦落霞幹活是一把好手,很勤快,家裡的活幹完了,也只能鑽山裡去尋摸點東西。
她也沒想著走遠,就想著山邊看看,有沒有什麼草藥,回去曬乾,能換點錢。
江棉棉在阿娘的懷抱裡睡的香甜。
甚至還夢到自己坐飛機。
飛機要下降,「啊啊啊啊」往下飛。
飛的太快她有點害怕,猛地睜開眼。
就看到滿目的綠色。
綠葉,藍天,白雲,阿娘的下巴。
她呼了一口氣。
接著就感受到阿娘強壯的心跳,以及強壯的胸肌。
「咿呀呀呀!」她喊了起來。
要吃,要吃飯。
被娃一喊,秦落霞就感覺漲奶了,薄薄的衣裳瞬間都濕了出來。
坐月子的時候沒有奶水,沒有想到出月子居然這麼多奶。
她感覺自己身體沒事了,空了一晚了,應該可以餵娃了。
於是找了個大石頭,坐在石頭上,解開衣裳,開始餵奶。
天氣還是炎熱,好在山風拂面,吹散了暑氣。
樹上蟲鳴鳥叫,聲聲入耳。
江棉棉嘴裡叼著奶,就大口吮吸起來。
阿娘喝了靈泉水,又排了身體的毒素,這會子奶香十足。
又甜又潤。
江棉棉喝得吧咂嘴,像是有人擠著瓶子給她灌奶一樣。
來不及,根本來不及,多的奶直接從她嘴角流出來。
秦落霞認真的抱著娃拍著,也趁機歇息了一下。
江棉棉喝著喝著,就有點累了,阿娘剛好貼心的給她換邊。
結果她剛剛開始喝,眼睛都瞪圓了,沒牙的小嘴張大。
阿娘身後是個山崖,山崖上有一隻小狗熊,連爬帶滾的嘰裡咕嚕的滾了下來……
小狗熊直直的撞到了石墩上撞暈了。
江棉棉驚得張大嘴,又閉上,一口醇厚的奶噴進喉嚨。
這大概就是守株(石)待兔(熊)吧……
明天還來可以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39 PM
第八章 咔擦
「啾啾啾。」
「吱吱吱。」
「沙沙沙」
「呱嗚呱嗚。」
午後山中,各種蟲鳴鳥叫交織,風若撫琴手,彈著樹葉伴奏。
秦落霞採了滿滿一筐的草。
一些是可以入藥的,一些是可以當菜煮,飽肚的。
草下還有一隻倒黴的小黑熊,不知道為啥,急哄哄的從山崖上滾下來,又急忙忙的撞石墩上,把自己撞暈了。
她踩著斜陽,身後背著熊,身前抱著崽,往家走。
平日山中勞作一天,應該腰酸背痛了,不知道今日為何,腰不酸腿不疼,走路很有勁。
秦落霞歸結於自己月子休息的好。
她三兩步小跑著往山下走。
鳥叫蟲鳴聲漸淡,雞鳴狗叫聲愈響,就是快到家了。
而江棉棉也在這時候緩緩甦醒了。
阿娘的懷抱太踏實,她睡的很沉。
大山裡的味道感覺很清新,也讓她睡的很舒服,有種回歸自然之感。
快到村子,就有一種清新的屎味交織一起,一言難盡耐人尋味……
江棉棉不太舒服的醒來,看到阿娘的圓下巴,看到了自家的屋簷,就又開心起來。
進門。
江棉棉先被阿娘放到了木盆裡展展的躺著。
她伸展了一下胳膊腿,就忍不住開始練習拉伸,用手去拉扯腳丫子,不知道為何,這個動作很舒服,拉著拉著,還忍不住把腳丫子往嘴裡放,根本控制不住……
秦落霞在一旁晾曬草藥,新採來的草藥要鋪開晾乾,不然放一起就漚壞了。
阿娘曬草藥的時候,江棉棉就躺在盆裡,時不時眺望不遠處那個竹筐,她還惦記著那隻小熊呢。
有點稀奇。
還有點害怕,但是更多的是好奇。
就是又菜又愛玩。
她現在雖然開口只會咿呀呀,伸手只能抓到腳,大小便想拉就拉,都不用脫褲子。
可是她畢竟是有異能的穿越選手啊。
看著那竹筐的小熊,她已經有點期待,自己手握靈泉,養出一隻靈熊,帶出門,倍有面子。
果然,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的。
就在阿娘進屋拿簸箕的時候。
那筐子居然倒了。
然後那隻撞暈的傻熊從裡面滾出來。
連眼睛都沒有睜,居然直直的就爬到了江棉棉的木盆跟前。
江棉棉聞到了一股子腥臭之氣。
比她的粑粑味道難聞多了。
毛猩猩的。
而且小熊湊過腦袋就張開嘴,更臭了。
嚇的江棉棉嚎都忘記嚎了。
媽蛋,這是要完本啊。
這還養熊,這是餵熊吧。
江棉棉慫逼一個,就算不慫,現在使出吃奶的勁,她也翻不出這個木盆。
就在這千鈞一髮,馬上逼近大結局的時候,一隻大腳飛了過來,接著那隻小熊就被踹飛了。
秦落霞也嚇一跳。
她沒有想到自己回屋拿個簸箕的功夫,那熊瞎子居然醒了。
好在她腿快。
看到那熊瞎子湊到囡囡面前的時候,腿比腦子更快的飛了過來。
江棉棉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嚇死寶寶了。
不僅抱著阿娘,還伸手緊緊的拽著阿娘的衣服。
秦落霞也後怕的落了一背冷汗,剛剛那場景,想都不敢再想。
想起來就有點抖。
忍不住咒罵自己,咋能那麼粗心呢。
那可是熊瞎子。
哄娃的辦法,秦落霞目前就掌握了一個。
掀開衣裳。
果然,江棉棉抱著自己的軟乎乎的大飯碗吞咽的時候,才慢慢緩過來。
她的小心臟真是嚇到了。
而秦落霞抱著崽輕微搖晃,讓她舒適的喝奶。
嘴裡念叨著兒歌:「黃土地,青草生,我家阿囡胖又圓,胖又圓……」
同時移動腳步走到那小熊面前。
秦落霞一邊哄娃,嘴裡唱的兒歌更加溫柔了。
同時騰出手,提起角落那隻熊,大掌對著熊腦袋就是一擰,咔擦一聲脆響,安心了。
江棉棉十分專心的喝奶,抽抽噎噎的,一邊喝,身子還一邊抖。
把秦落霞心疼壞了。
奶喝完了,她也不下來,一直要待在阿娘身上。
嚇到了。
那是熊啊,真熊啊……
秦落霞於是把閨女放在胸前綁著乾活。
江棉棉覺得安全感滿滿挺好。
阿娘沒有像其他長輩一樣,娃娃摔地上就給她表演打地地,而是晚上直接燉了一鍋湯……
加餐了。
半夜江棉棉還不自覺嚇的哭醒兩次。
慫,丟臉,害怕,確實是害怕了。
以她的嬰兒體格,在她眼裡的小熊跟成年大狗熊是差不多的。
有點心理陰影……
第二天。
天氣晴朗。
陽光曬化了陰霾。
江棉棉舒展的趴在木盆上,沒穿褲子,曬屁屁。
古代養娃不得不說,也是有點東西的。
雖然她本人有點羞恥,但是趴著曬屁屁還挺舒服的。
何況家裡除了阿娘也沒有別人。
江綿綿愜意的趴著,時不時還練習一下抬頭。
然後她就看到不遠處的地上居然有一群小螞蟻,黑黑的小螞蟻。
養熊的願望徹底歇了。
熊不能養,螞蟻還不能嗎?
小慫棉棉同學,認真的盯著小螞蟻。
她默默的等著,挺有耐心的。
主要沒有耐心也看不了別的,轉腦袋什麼的,難度也是有的,還很累。
等到有一隻小螞蟻爬過來,靠近她,她小心的伸出胳膊炸出手指,滴了一小滴靈泉水下去,剛好落在了那螞蟻身上。
那黑色小螞蟻整個被定住。
然後它身上的靈泉水迅速的消失,小螞蟻卻沒有離去,而是揚著腦袋觸角四處張望。
江棉棉還想再觀察觀察,就被人翻了回來。
秦落霞給閨女穿好衣服,抱起來餵奶。
江棉棉還想找那隻小螞蟻,不過她掙扎不過阿娘。
她有點心不在焉的喝奶,不會浪費了一滴靈泉水吧!
此刻秦落霞覺得腳心有點癢,挪開了腳,然後繼續抱著娃一邊晃悠一邊餵奶。
一隻觸角被踩彎的黑色螞蟻茫然的繞著木盆轉啊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4:49 PM
第九章 不孝
天氣炎熱。
陽光火辣辣的。
天空飄來一朵一朵厚厚的雲彩遮住了陽光。
卻並沒有涼快起來,像是蒸籠蓋上了蓋子,更悶了。
秦落霞抬頭看看天,感覺會下雨。
準備去把自己晾曬的草藥收起來,不然淋濕了,就白曬了。
地上的螞蟻更多了,大概是嗅到了空氣中的濕氣。
要下雨了。
一群工蟻忙碌的出來找吃的。
他們的食物很雜。
最喜歡吃昆蟲,也會吃一些樹葉,還有真菌,以及蜜露。
螞蟻群中也有甜黨和鹹黨。
甜黨螞蟻對蜜露是完全拒絕不了,如果有蜜露和昆蟲屍體同時放面前,甜黨螞蟻只會選擇蜜露。
鹹黨螞蟻是標準吃肉一族,肯定就先選昆蟲。
而小黑,姑且叫小黑,是一隻標準甜黨螞蟻,對蜜露痴迷。
它不知道為何從天而降一坨比蜜露香一百倍的液體,蓋住了它,它整個被沐浴在裡頭,喝完,它忽然多了一點點思考。
它被一隻大腳山踩住,要是之前,它不死也會半殘,可是這次它只是觸角彎了,居然一點事都沒有。
感覺自己整個變硬了好像。
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讓它圍著巨大的像山一樣的木盆繞圈。
然後它遇到了另一隻螞蟻。
小黑嚇得後退了兩步,因為它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氣息發生了變化,害怕被同伴發現。
可是它後退的時候卻又碰到了另外一隻同類。
它的小腦袋裡就莫名知道,如果氣息不一樣,混進去,會被撕裂當做食物。
小黑機靈的要跑,可是發現身邊的同類越來越多。
並不是要攻擊它的樣子,而是要跟著它。
小黑找了一個角落,特意遇上了一隻落單的螞蟻同伴,它這時候有一個思想,若是對碰觸角,對方發現它的不一樣,它就先下手為強,它感覺自己是能輕易撕裂對方的。
「碰!」
輕輕的碰撞,同時交換了信息素。
沒有攻擊,對面的螞蟻對自己露出了友好的意思,甚至是親近自己,而且過了一會,那隻碰撞過的螞蟻同伴,居然給它拖來一塊小蟲的碎肉。
小黑驚訝又驚喜。
它第一反應是把碎肉拖回巢穴給王吃。
拖了幾步,它忽然停下來了,腦海裡出現了一個問號,為什麼?
它為什麼要這樣辛辛苦苦的為王找食物,直到自己累死?為什麼?自己是誰?活著為什麼?自己在做什麼?
小黑螞蟻的腦子對自己發出來類似的靈魂拷問。
問題太過復雜,也就一閃而逝,它又被另一個強烈的欲望支配,想喝蜜露,想喝蜜露,想喝蜜露……
……
嬰兒的睡眠時間總是很充足。
喝完奶跟被點了睡穴一般。
江棉棉很容易就把那隻小螞蟻忘記了,沉沉的在阿娘的懷抱裡睡著了。
她是被敲門聲吵醒的。
嚇一跳,小心臟噗噗噗的。
睜眼看著還是白天。
眼睛還有點迷糊。
發現自己還在阿娘的懷抱裡,就把跳出來的心臟安回去了。
調整了個醒來的舒適姿態。
門被推開。
村子裡一般白天不鎖門。
進來的是一個粗壯的婦人。
江棉棉看自己阿娘已經算是高大的婦人了,可是進來的這個婦人還要強壯,相比起來阿娘都可以算是纖細合體了。
粗壯婦人先進,接著身後跟著走來一個長相特別端莊的老太太。
雖然是有皺紋,可是你還是會覺得她長得特別好看。
眉眼細溜溜的,皮膚也很白。
江棉棉正好奇來人是誰,就聽阿娘開口喊了一聲:「娘。」
咦,這是阿娘的娘?那是姥姥?不對……
她現在視力好的不得了。
這老太太雖然穿的普通,看著也是舊褂子,不過褂子上以前好像是有圖案的,這年頭衣服上有圖案很了不得,有顏色都了不得,再配圖案,更難得。
至少是闊過的。
老太太長了一張芙蓉面,穿著打扮,跟村子都格格不入,還有僕婦。
眼神中除了高傲還有一種天真的感覺。
她阿爹江長天的長相也極好,跟村裡的大伯大爺們差異也有點大。
若是不是看家庭環境,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家爹不是舉人也至少是個秀才,沒有想到只是個農人,還是那種沒有地的。
所以這娘,應該是她爹的娘?
所以這是奶奶?
她生下來一個多月了,也都不見奶奶過來,還是有點奇怪的。
那壯婦進來,就環視一周,然後找了個座位,認認真真的打掃,從懷裡掏出一個巾子鋪上,才讓老太太坐下。
這老太太有僕役,家裡應該有錢吧。
別人喊阿爹江老二,推測阿爹還至少有個兄長,江老大,只是村裡人閒聊居然不怎麼提起。
包括自己一家人說話,都沒有提及,似乎也有點怪異。
江棉棉的嬰兒腦汁這會子高速旋轉,有點暈乎乎的。
老太太坐下之後,脊背也挺得直直的,儀態很好。
脖子有皺紋,但是很修長。
天鵝頸那一種,小高領很漂亮。
她目光落在江棉棉身上,居然天然有一種悲憫天人的慈愛,看的江棉棉一陣不自在。
她埋頭就往阿娘懷裡鑽,撅了個屁股。
要是平時她這個動作,阿娘已經掀開衣裳,給她餵奶了。
只是此刻,秦落霞肅穆以待,只是輕輕的擼著閨女的後背,沒有做其他的事情。
這個婆婆很可怕。
看著好聲好氣的,不動聲色就能讓人生不如死。
她剛剛進門的時候,還以為婆婆是好人。
也就是這樣的婆婆,好聲好氣的,就讓相公背上不孝的名聲,斷了科考的路子,一輩子只能在這鄉下掙扎求活。
「娘過來有事嗎?」秦落霞嚴陣以待。
老太太目光落在秦氏身上,也是一副憐憫的樣子。
老太太沒有開口。
倒是那壯婦先開口道:「生兒在外面做浪蕩子,生女在別人家搶著為婢,何苦還要生一個遭罪,丟人現眼。」
老太太似乎不讚同她的語氣,微微皺眉,只是好聲好氣的跟著嘆息了一句:「阿瑤不要這麼說,好歹是一條人命。」
老太太的聲音很好聽,脆脆的,不看臉,還以為是二八姑娘。
音調也很好,不緩不急。
有一種像是這大概是這個世界的標準普通話的感覺。
江棉棉一時間摸不著頭腦,這是來幹啥,一個嘲諷,一個悲憫?
秦落霞更摸不著婆婆的心思,這個婆婆向來是女菩薩一般的人物,據說連螞蟻都沒有傷過。
壞事都是別人做的。
秦落霞只是抱著娃更緊了一點,開口道:
「娘這是看我們過不下去,要過來接濟我們嗎?」
老太太眼神悲憫,似乎更加可憐她了。
她頗有佛性的道:「你呀,做事不妥。」
雖然是批評人,但是語氣軟軟的,有些親切。
那壯婦冷著臉道:「為了爭著為婢,瑜姐兒搬弄是非中傷她人,你這個為娘的,睚眥必報,搬弄是非,致人傷殘,丟人現眼,祖宗蒙羞,若你還是江家人,就該家法伺候。」
江棉棉聽的嚇一跳,這老太婆怎麼什麼都知道?
虎著臉怪嚇人的。
還有什麼家法。
接著老太太嘆息了一聲道:「我擔不起這聲娘的稱呼,我們江家世代君候,沒有為婢的後人,切莫貪便宜,毀了瑜姐兒終身。」
秦落霞面色難看,內心更是憤怒。
這老太婆向來站著說話不腰疼,當初生棉棉的時候難產,瑜姐兒去求一點細糧,他們居然把瑜姐兒給打一頓趕出來了。
就是村子裡非親非故的人,這樣的時候,上門也會竭盡所能,接濟一些吃的。
江棉棉能感覺到阿娘胸腔起伏。
圓乎乎的下巴也在顫抖。
若是其他人,秦落霞就要喊滾出去了。
秦落霞怒從心中起,恨不得抄家伙。
可是每次想到跟著老太婆作對,吃虧的都是自己。
那婆子力氣居然比她還大,她打不過。
秦落霞看著懷抱裡的嬰孩,強忍住胸中氣焰。
她嫁過來江家這麼久,都生了三孩了,就是頭豬,也學會了點東西。
她雖然大臉盤子,身段也粗粗的,可是此刻,她學著婆婆悲憫天人的模樣,濃眉大眼,語氣平緩的道:
「江夫人教訓的是,我家瑜姐兒粗鄙,連為婢都要爭搶一番,不像您家的婉姐兒,自幼識字有才名,教養得體,心地善良,定是老天都寵愛,想必不用為婢,直接就能當妾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6:55 PM
第十章 不義
午後。
起風,落雨。
螞蟻躲起來了,還有一隻落單了。
風把院子裡老太太來過的香氣捲走了。
老太太身上有一股子檀香的味道。
像是日日燒香拜佛熏的。
阿娘說完那話。
菩薩一般漂亮的老太太眉眼都裂開了。
氣得嘴唇發抖。
她嘴唇抖起來的時候,也終於顯出了些刻薄。
這鄉下粗婦居然敢拿她家婉兒比。
反了天了。
而那壯婦更是直接,伸出砂鍋大的手掌,就要打過來。
卻沒有想到居然被秦落霞擋住了。
壯婦臉色漲紅。
沒有想到這粗婦生完娃,力氣居然變大了?
還能擋住她的身手?
她可是經過訓練的。
老太太臉色難看的開口:
「秦氏,你好自為之,多行不義必自斃,人為惡,禍雖未至,福已遠離,阿瑤,我們走。」
壯婦扶著老太太離去。
好大兩朵奇葩。
江棉棉看懵了。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在路上淋著,江棉棉第一次壞心的希望有人被雨淋到。
秦落霞很生氣。
胸中氣焰滔滔。
卻也沒處發洩。
老太太很能言詭辯,不要證據,也不講事實,總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但凡她覺得你做錯了,就能判你的錯。
秦落霞深呼吸一口氣,想到自己今天居然攔下了挨打,又莫名興奮。
有人說生娃坐月子能治以前的月子病,她是不是生了棉棉,身體好了。
她開始拼命幹活。
於是江棉棉看著阿娘把屋子裡的床扛在背上……把石磨抱起來……把柱子挪動……蹲在地上,角角落落都擦了一遍。
破舊歸破舊,卻乾乾淨淨。
終於。
落雨了。
雨漸大。
滴滴答答,嘩啦啦。
江棉棉餓了,「咿呀呀,咿呀呀。」(阿娘,娘,吃,吃。)
秦落霞坐在屋簷下的小竹椅上,抱著閨女,掀開衣裳,餵奶。
她看著院子裡的大雨,風也涼了一些,胸中的怒氣也漸漸消了。
罷了。
若不是老太婆那裝模作樣,也輪不到自己嫁給相公。
她甚至還要感謝她呢。
雨淅淅瀝瀝的,天早早的黑了。
浪蕩子江楓也沒有提早回家。
還是如往常一樣,飯點才著家。
今天他居然扯來了一塊紅布,滿臉歡喜的給阿娘。
秦落霞面色不愉,沒有搭理,也沒有罵人。
江瑜是天全黑了才從地主家幫閒回來,這次沒能帶東西,而是不開心的道:「阿娘,明日我又不用去了,阿翠娘同意她嫁給劉地主家的護衛,阿翠以後可以正式到劉地主家幹活了。」
秦落霞也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到了江長天回來,秦落霞才提起勁。
相公腦子好,有事跟相公說,相公有辦法。
她有點擔心瑜姐兒,老太婆每次不開口還好,一開口,似乎沒有她辦不成的事情。
江長天今天回家居然破天荒的帶回來一包肉饅頭。
整整四個。
江棉棉看著阿爹風度翩翩的從大袖子裡掏出來的。
還有水蒸氣。
似乎還沒有涼,她都聞到香氣了,居然是包子。
不過他們不叫包子,而是叫做肉饅頭。
四個圓潤的包子。
一個被壓塌了。
「阿爹有啥好事,居然有肉饅頭。」因為有四個,江瑜也不謙讓,就搶了一個,拿手裡咬了一口,才滿足的問道。
江長天笑道:「阿爹升官了,以後可就是一個小管事,月錢漲了一倍,算是喜事吧,以後每月阿爹都給你們買一次肉饅頭可好。」
江楓拿了一個肉饅頭遞給阿娘,自己拿了癟掉的那一個,大大的咬一口,又咬一口,三兩口就一口氣吃掉了。
吃的嘴裡鼓鼓囊囊的,全部咽下去了,他才揉了揉肚子開口問道。
「那原本的吳管事呢,他可不好相處,上次阿娘生妹妹,我去找你,碰見他,他踹了我一腳,我這裡現在還疼,若是他高升了,阿爹你以後更不好幹活了。」
江長天拿了剩下一個肉饅頭,跟兒子不一樣,吃的斯斯文文的,慢慢的吃完,才緩緩的道:
「死了,他偷拿公家的東西,被發現,打死了。」
接著一家人都沉默了。
江棉棉眼睛瞪大大的,瞳孔都有些渙散。
她小腦袋還一直記著之前阿爹說的偷藥材的事情。
然後,啊這……
秦落霞也嚇一跳。
本來今天心情就不好,聽到相公說這事。
她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死了好,也不用遭罪了,這世道……」
一家人似乎都是心硬的人,再不提這事,而是高高興興的準備晚餐。
江瑜很開心的道:「正好我明日不用幫閒,可以在家照顧妹妹,阿爹升官,我們也就不會挨餓了。」
有了肉饅頭墊肚子,晚上的野菜湯更顯得苦了。
不過大家都是大口大口的吃。
吃飽了半夜不會餓醒。
江棉棉嗦手指,喝奶,不參與分享野菜湯。
看著兄長和阿姐都面有菜色。
阿爹也是弱不禁風的書生模樣。
今天那僕婦卻是滿面油光,大胳膊大腿的。
江棉棉想著找機會給野菜湯裡加點泉水,至少身體要養好。
今天是信息略多的一天。
江棉棉完全忘記了她餵了一滴靈泉水的螞蟻。
那小螞蟻已經在木盆底下安了個家。
她被兄長阿姐逗著玩了好一會,決心保留精力,到晚上要聽床角。
終於躺到阿娘懷裡。
然後被阿娘哄睡著,放一邊去了。
黑夜中。
她瞪著眼,聽著嘻嘻索索的聲音。
她看到阿爹把頭埋在了阿娘的懷裡……
黑暗中,悶悶的聲音輕輕的傳來:「吳管事領我進行,我本該感謝他,可是我得知他居然要推我出去頂罪,所以我先告發了他,他死了,我活下來了,還頂替了他的位置。」
「霞妹,我心裡後怕,可是我更開心,我果然是阿娘說的不孝不義的小人。霞妹,活著好難啊。」
黑暗中。
阿娘的大手緩緩的擼在阿爹的脊背上。
原來阿爹很瘦。
脊骨是突出的。
平日看阿爹穿的寬大,只覺風度翩翩。
江棉棉的手扯著自己的腳丫子,不自覺的放到嘴裡啃了起來。
總覺得忽然眼睛濕漉漉的,有淚水滑落。
腳丫子有點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06 PM
第十一章 江婉
清晨。
不涼快。
屋子裡很悶。
阿爹早起開門上工。
門外也沒有什麼風。
江棉棉還睏睏的,眼睛都沒有睜開,就開始進食。
吃飽了,被動的把了尿尿,又陷入了沉睡。
等她再睜眼,就看到阿姐江瑜的圓下巴。
難得的是大白天,阿姐在家陪她。
阿姐的下巴圓潤,但是細膩一些。
臉也小一點,沒有發腮。
其實阿姐很耐看,是有福氣的那種容貌。
只長的像阿娘的話就有點憨圓,可是加了一點點阿爹的痕跡,就顯得秀氣一些,福氣圓潤。
是長輩喜歡的那種類型。
就是阿姐最好不要開口說話。
她說話的時候,總有點刻薄,怎麼不好聽怎麼挑著說。
江棉棉左右轉了轉腦袋,沒有發現阿娘的身影,嗅了嗅鼻子,也沒有聞到阿娘的味道。
猜測阿娘可能不在家,她就沒有哼唧,反正哼了也喝不上奶。
她乖乖的躺在自己的木盆裡玩。
掰腳丫丫。
阿姐坐在身邊做針線,看著很麻利,拿著針穿過來穿過去。
江棉棉看了一會,感覺眼睛都快被戳瞎了,不能盯著針頭看。
趕緊轉移一下注意力。
她轉了一下腦袋,結果就看了一隻黑螞蟻。
認認真真的站在自己木盆的邊緣。
真的是站著的。
像是在秀腹肌一般,蜂腰細胳膊細腿。
就是胳膊腿有點多。
江棉棉想起來,是她餵過靈泉水的那隻小螞蟻。
居然還在,她還以為跑丟了呢。
這會子看到小黑螞蟻,感覺它有點大,好像比昨天看到的更大一圈了。
她沒敢吱唔,擔心自己一吱唔,餵的那滴靈泉水就浪費了。
自己一家人都很彪悍的感覺。
阿姐要是看到這螞蟻,一個指甲蓋就掐死了。
她輕輕的伸出手,看著那小螞蟻,然後眼睛一閉,伸出手把螞蟻從盆子邊緣推出去了。
但凡她的手能抓住點其他東西,她都會用東西推。
可是她抓不住。
睜開眼,果然螞蟻不在了。
江棉棉就吱哩哇啦的開始喊了。
揮舞著手,要洗手,要洗手。
奈何姐姐江瑜聽不懂妹妹說什麼。
看她揮舞胳膊咿呀呀的喊,以為她拉了,就過來解她尿布,看尿布乾著,以為她是餓了,又去廚房拿細糧粉給她沖泡。
江棉棉一臉無奈的吃著米糊,趁機把手在阿姐身上蹭了好幾下,心中才平緩下來。
她吃著米糊,吃的很快,碗底基本沒有了,阿姐用勺子使勁刮碗,發出刺耳的聲音,也就刮出了半勺子。
阿姐刮碗底的時候,喉嚨都在動,感覺是在咽口水。
江棉棉閉著嘴不吃了。
反正沒人,阿姐你偷偷吃一口吧。
上次你餵我的桂花糕還沒有這個米糊好吃呢。
結果一個沒有注意,被阿姐捏了一把下巴,她就張開嘴,那最後半勺米糊也塞進了她的嘴裡。
江棉棉吃得心燙燙的。
雖然碗刮的極其乾淨,看不到一點黏,江瑜還是沖了一碗開水,認認真真的喝了。
喝完水了,其實一點都沒有味道,但是江瑜還是伸出舌頭認認真真的舔了一遍碗。
陽光下,那碗油光發亮,乾淨的不得了。
江棉棉看阿姐這個操作有點羞恥。
還好,沒有外人,只有自己這個不會說話的奶娃娃看到了。
正想著沒有外人,外面的敲門聲就響了。
門被推開。
不是阿娘。
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小姑娘。
說是粉雕玉琢也不為過。
小女孩臉色白裡透著粉,眼神清透明亮。
一身富貴,頭上的頭飾是銀釵,不是阿翠娘那種老銀釵,而是閃閃發光,細細的薄薄的蝴蝶展翅的樣子,那工藝,周大福都要跪拜下風,像是一隻飛蝶落在了她頭上。
她的頭髮又黑又亮,濃密無比。
不像她阿姐,圓臉盤子,枯黃頭髮還有些毛躁。
小姑娘杏鼻紅唇,讓人見面就心生好感。
她身上穿的襦裙層層疊疊的,雖然不是新的,但是跟阿姐身上的粗衣麻布,也是一個天一個地。
難道這就是姐姐的塑料閨蜜阿翠?那也太漂亮了。
跟想像中的不一樣啊。
就聽到阿姐開口了:「江婉,你來做什麼,我這裡可不歡迎你,你要是磕了碰了,我們可賠不起。」
少女也姓江?
不是阿翠。
江棉棉更好奇了。
少女進來,看江棉棉的眼神帶著微微憐憫,而且很快就略過去了,似乎不忍多看一樣。
那眼神咋說,看的江棉棉感覺,好像自己可能活不久一樣。
心裡有一種拔涼拔涼的感覺。
「瑜姐姐,你誤會了,我上次摔了,是我自己不小心,不怪你,我這次來是給你送東西的。」
江棉棉這才注意到,小姑娘手上提著一個大包袱。
包袱皮都是新新的布料,不像是這個家裡的東西。
「上次我娘錯怪你,我昏迷了不知道,才醒來,特意來給你賠禮道歉。你別嫌棄,這些我雖然穿過,可是也是我極其喜歡的。」
江瑜不耐煩的道:「我不要,我阿娘不讓拿你們的東西,阿娘說拿你們一根蔥,要賠上一畝地。」
江瑜這麼說,江婉卻不生氣,還好脾氣的笑道:「瑜姐姐,我是偷偷來的,可辛苦了一路。」
江瑜雖然惡聲惡氣,還是起身給找了個乾淨的碗,倒了一杯水遞給她。
「我家沒有茶,就涼水,愛喝不喝。」
江婉好脾氣的接過碗,手腕上油潤的玉鐲碰到了有缺口的陶碗,發出了叮咚的脆響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37 PM
第十二章 小鞋
早晨的風比較和煦。
江棉棉嘴巴張大,又閉上。
看著小姑娘這麼有禮貌,她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覺得自己和阿姐的惡作劇有點過分了。
不過她不會說的。
她站阿姐這頭。
江瑜也低頭。
不過江婉只喝了一口,誇了一句,就放下碗了。
她打開了包袱,把她帶來的東西,展示給江瑜看。
江棉棉也好奇裡面是什麼。
「咿呀呀」的喊,表示要看。
江瑜不知道妹妹要幹啥,看她叫了,就把她抱起來了。
包袱打開,裡面是一身衣服和一雙繡鞋。
不是新的,江棉棉看那衣服色彩都掉了,至少漿洗好幾回了,鞋子那鞋尖有磨平了一丟丟。
可是江瑜卻看的眼神發亮,激動不已。
江棉棉能感覺阿姐抱著自己的手勁都大了一些。
江瑜要不是還抱著妹妹,就忍不住上手摸了。
雖然是舊的,可是衣服依稀有色彩,圖案,還有腰帶,很細致,衣服布料也滑溜溜的,跟她身上的粗布不一樣。
那雙繡鞋更是漂亮。
顏色鮮豔。
上頭的蝴蝶栩栩如生,兩個鞘翅上還有碎珠子點綴。
小碎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江婉看江瑜的神色,就知道她會喜歡。
她白皙柔嫩的手也依依不捨的摸著那鞋子,這是阿娘給她訂做的,跟她頭上的銀釵一起,都是寶來閣做的,可惜鞋子太小了,她穿不進去了。
這套襦裙她也很喜歡,不過裙擺有點短了。
她也穿不了。
「我聽阿瑤姑姑說要你去府城,你千萬別去,那裡危險,你相信我。瑜姐姐我是為你好的,你還記得不,我小時候淘氣爬樹,不小心摔下來,是你在下面墊著我,不然我就摔死了,我不會害你的。」江婉言之鑿鑿,十分誠懇。
江棉棉聽了都忍不住挺有好感的。
這小姑娘好像跟昨天那老太太和僕婦不一樣,至少善惡分明。
結果就聽自家阿姐開口道:「我不是故意要給你墊背的,我就是倒黴而已。」
江棉棉:……阿姐你其實有時候可以少說一句的。
江婉一臉認真執著的道:「總之瑜姐姐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記得,千萬別去府城。」
江瑜有點不耐煩:「知道了,我阿娘肯定不會讓我去的,你以前喊我二姐姐,現在喊我瑜姐姐,你慣是聰明,別假好心了,貓哭耗子,快回吧,你要是磕了碰了,我們家真的賠不起。」
江婉被嗆了,也沒有生氣,只是道:「我不能待久,我阿娘要是知道我來找你,會生氣的,總之我是為你好,那我先走了。」
「誰稀罕你來啊,快走快走。」
江瑜揮手趕人。
看著江婉出去了,「啪」的一聲就把門關了,有點凶噠噠的。
關了門,江瑜又有些不放心,從門縫裡往外看。
江棉棉也探著腦袋順著門縫看。
見江婉走了不遠就有人接,江瑜重重的嗤了一聲:「果然是大小姐出門。」
江瑜把妹妹放下來。
就去翻那個包裹。
仔細的尋摸了一遍,沒有藏錢。
其實家裡現在最需要的是錢,買糧。
她還以為江婉那爛好心會給她留錢呢。
江瑜在華麗的衣服和鞋子面前呆坐了一會,沒敢碰那衣服,布料滑溜溜,擔心被她的粗手擦破了。
她拿起了那雙鞋。
真漂亮。
尤其是陽光下。
她畢竟也是個小姑娘,愛美愛俏,乃是天性。
她拿著鞋,嘴裡卻還要嘟囔:「你不穿的破衣服破鞋施捨給我,還要我感激涕零,要是我爹能科考,我也能穿這些的,我都聽村裡的秀才先生說,我爹極有讀書天賦。爛好心,假好心!」
一邊卻也忍不住,把那雙鞋解開。
她脫掉了自己腳上的草履,想要試一試。
還沒有穿,她就感覺自己穿上一定極美。
江棉棉就看阿姐漲紅臉把她的一雙大腳生生的擠進小小的繡鞋裡,鞋腫起來了,阿姐小心翼翼的站起來,走路搖搖擺擺。
那小鞋上的蝴蝶也搖搖擺擺,像是展翅要飛起來。
穿的很疼,江瑜還是有點興奮,走到江棉棉面前問道:「好看嗎?」
江棉棉:「咿呀呀,咿呀呀,咿呀呀,咿呀呀。」(別穿,姐姐,我以後給你買大鞋子穿,這個不合腳。)
「哈哈哈,你也想穿嗎?你這麼小,路都走不了,等著,等你長大,姐姐賺錢給你買好鞋。」
江瑜捨不得把繡鞋脫了。
又穿著在院子裡小心翼翼的轉了好幾圈。
走到了額頭都有汗了,擔心腳心有汗,把鞋子弄髒,才坐下來,小心翼翼的脫鞋。
結果,就這一會兒,她的腳後跟就磨出了血,那血沾染在繡鞋上,使得顏色更加鮮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41 PM
第十三章 如何跟自己的寵物溝通
昨日下過雨。
今日沒有那麼炎熱。
有陽光也有風。
江婉走了。
院子裡還留著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不僅僅是江婉身上的熏香,她留下的那身舊衣服上也有熏香。
江棉棉不是很喜歡那味道。
江瑜坐在院子裡的木樁上,認真的低頭撕剛剛腳後跟磨破的腳皮。
疼的她「嘶嘶嘶」的抽氣,眼淚都滾出來了。
江棉棉看著疼的。
不自覺小拳頭都握緊了。
結果阿姐撕掉腳皮,居然也沒有處理,就用院子裡的涼水沖,看著沒有繼續流血了,就又開始做針線活了。
江棉棉躺在小木盆上,看著阿姐居然又很開心的幹活了。
阿姐這個性格挺好,除了說話不好聽,大部分時間都很開心的。
也不怎麼記仇。
江棉棉的嬰兒腦袋思考了一下,又累了,想喝奶。
結果轉動了一下腦袋,就看到那隻小螞蟻居然又爬上來了。
鍥而不捨,小心翼翼的爬在木盆的邊緣。
距離很近,她可以看到這隻小螞蟻很健美。
比例很好看,細腰,六條腿很細但是感覺很有力量。
頭身比至少是九頭身,身子細細長長,黝黑發亮,像是有甲殼,尾巴是個有點像雞心的模樣,上面還有兩道紋,有點神秘的感覺。
頭上除了兩根觸角,還有兩個鉗子,鉗子看著挺鋒利的,這要是咬一口自己一定很疼。
沒找到眼睛在那,但是好像這隻小黑螞蟻在看自己。
這樣想著,江棉棉又伸出手,慢慢靠近小螞蟻,閉上眼,把它推了下去……
然後她發出一聲哭喊:「嗷嗷嗷嗷嗷!」
家人們誰懂,她連螞蟻都害怕啊,越仔細看越害怕。
江瑜聽到妹妹哭,趕緊起來查看。
同一個流程,先摸她的屁屁,好吧,濕了……
給她換尿布。
江棉棉也趁機把推螞蟻的指頭在阿姐身上又蹭了幾下。
換了新尿布,阿姐也不做針線了。
開始洗衣服。
家裡人穿衣服比較省,也不會一直洗,主要洗的就是江棉棉的尿布。
江瑜幹活非常麻利,她洗的尿布一點尿騷味都沒有殘留。
但是她嘴閒不住。
雖然阿娘總是叮囑她,出門在外,少開口,不惹禍。
可是現在是在家裡,跟前又只有妹妹,還有江婉剛剛來了又走了。
江瑜有滿肚子的話想說。
雖然妹妹可能聽不懂,她也忍不住叨叨開了。
「阿娘回來要是看到我收了江婉的東西,肯定會不高興。」
江棉棉連忙回應:「啊啊。」(對對)
「妓子的東西,兄長都能拿,江婉那邊的東西為何不能拿。」
「咿呀呀呀」(說的也是)
「可是兄長是幫她們幹活了,拿的是報酬,我沒給江婉幫忙,她莫名其妙的送來,這大概就是阿爹說的那什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不管了,反正是她送來的,不拿白不拿。」
江棉棉點頭:「啊啊。」(也對)
阿姐這車軲轆話轉,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沒有接收到。
江棉棉聽的有點著急。
結果她一扭頭,嘿,那隻小黑螞蟻又又爬上來了,爬到了剛剛木盆的邊緣了,而且還費勁的推了一張樹葉上來?
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木盆上落下了一張樹葉呢。
江棉棉就看那小螞蟻拖著葉子,一步兩步三步往前爬,爬到了剛剛被自己推下去的位置。
嘶!
它會不會以為我在跟它玩啊。
她真的不想玩啊。
還是它要推葉子來感謝我?
據說螞蟻吃葉子呢。
江棉棉不知道怎麼跟這隻小螞蟻溝通,如果自己頭上也有觸角就好了,說不定頂一頂就知道啥意思了。
看著小螞蟻費勁的拖葉子還挺好玩的。
她伸出手,想抓那葉子。
結果就見那小螞蟻以為她又要推它,她的手指還沒有靠近,小螞蟻就緊緊的抓著葉子,先跳下去了。
小螞蟻抓著葉子,像是頂著降落傘一樣,慢悠悠的往下飄……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45 PM
第十四章 血光之災
午後,又落雨了。
就很涼爽。
雨打得樹葉飄落。
有一隻黑螞蟻,不知道躲哪片葉子裡去了。
江棉棉在阿姐的背上,看著雨。
阿姐的背沒有阿娘的寬闊。
阿姐身上也沒有阿娘的奶味。
阿姐的肩膀瘦一點,身上沒有香薰。
阿姐陪她的時候,給她餵吃的,為她換尿布,洗屁屁,做針線活,洗尿布,翻曬草藥,搞衛生,總之很忙碌,也基本沒有停歇。
此刻阿姐為了背她舒服,弓著背左右搖晃。
讓江棉棉感覺像是在搖籃一樣。
江棉棉不自覺的想起今天那個叫做江婉的女孩。
跟自家阿姐應該差不多大,亭亭玉立,脊背挺拔,脖頸修長,下巴微揚,想必在家是不用背弟弟妹妹的,也不用幹這麼多活的。
她的臉貼阿姐的背上,貼的扁扁的,有氣無力,餓了,想喝奶。
直到院門被推開。
映入眼簾的是一棵大樹?
額……
不對,是阿娘,阿娘扛著一棵樹?
「呀呀呀呀!」(娘,娘,是阿娘。)
江棉棉看到雨中的人,是阿娘,興奮不已。
脖子都自己撐起來了。
秦落霞扛著樹,進門就聽到孩子的喊聲。
胸立刻漲的不行,她沒有抱娃,怕過了濕氣。
先進屋,換了衣裳。
屋裡,江瑜已經燒了熱水,可以擦洗。
秦落霞利索的收拾了一下,然後才伸手抱娃,掀開衣裳。
江棉棉滿足的抱著自己的大飯碗,大口大口的吞咽。
等她吃飽了,打了兩個奶嗝才有思緒。
卻還是不願意從阿娘懷裡下來,緊緊的抓著阿娘。
「阿娘你今日去哪裡了?」江瑜迫不及待的想把江婉送來的東西給阿娘看,又擔心挨罵,迂回的問道。
秦落霞表情有點不自然,她今天上山採藥去了,還在那天餵囡囡的石墩裡等了一下午,到下雨了,也沒有等到熊再撞過來,被淋了一身。
當然這種事,就不要跟孩子說了。
不過路上遇到一棵樹,長滿紅果果,秦落霞覺得囡囡肯定會喜歡,就把整棵樹都給弄回來了,可以種在院子門口。
「你今天在家咋樣,棉棉乖不乖,好不好帶?」秦落霞問道。
「棉棉很乖。」
江瑜還是吱吱嗚嗚不敢說。
而江棉棉在阿娘懷裡睡了一覺,再睜眼,大哥和阿爹都回家了。
江棉棉剛睜眼,眼睛還有點模模糊糊的,覺得眼前看到一片紅。
結果揉了揉眼睛,不是錯覺,真的一片紅。
大哥的腦袋血呼啦差的,看著很嚇人。
江棉棉嚇的張嘴都沒有聲音了。
今天真是諸事不宜,兄長和阿姐都有血光之災。
阿娘阿爹還沒有開罵,就聽姐姐江瑜先罵了:「哥,你又去哪裡鬼混,怎麼搞成這樣?」
江楓的頭還在淌血,卻還是滿不在乎的道:「打架,傷了,對方也落不得好。」
實際上江楓腦門上隱隱作痛,只是不想讓爹娘擔心。
傷了,流血了,肯定疼。
江棉棉看的感覺疼死了,主要是頭部,還擔心有其他後遺症,這是古代,醫療落後。
她不敢哭,擔心添亂。
只是小心翼翼的盯著看。
這時候她被放到盆裡,又看到了黑螞蟻,不過沒有心思逗了。
就見一家人都在忙碌。
阿娘和阿爹都沒有罵,而是給收拾傷口。
阿娘抓了一把草藥,放到石缽裡使勁錘。
阿爹給清理傷口,用的居然是她的尿布。
大概可能尿布是全家最棉的布了。
阿爹手裡拿著尿布,浸泡在開水裡,然後等水涼。
感覺自己一家好像都略通醫理一樣,阿姐腳流血,知道用涼水沖洗止血。
而阿爹居然還有用滾過的水的意識。
還是這個世界這方面比較普及?
看著阿爹幫兄長清理傷口,看不到細節,江棉棉著急了,忍不住「咿呀呀」的喊。
姐姐江瑜過來抱她。
江瑜心大,果然抱著她看哥哥的傷口。
血茬茬的,破了一個口子,但是不是刀傷,應該是什麼銳器打破的,江棉棉穿前是個半吊子醫學生,剛剛被分配到醫院實習,還縫香蕉皮練習的時候。
懂一些,又不全懂。
不是大的刀口,應該不用縫合。
就算要縫合,這也沒有縫合的條件。
看著阿娘把砸爛的草藥一股腦兒的敷在了兄長的腦門上,簡直像是給做了一個抬頭紋海藻面膜。
也沒有紗布包,只能讓兄長躺在躺椅上。
給兄長處理完傷口,阿娘和姐姐做飯去了,姐姐應該心虛,所以今天一直跟著阿娘,估計還沒有說。
江棉棉落到了阿爹的懷抱。
阿爹抱著她,坐在兄長身邊的小馬扎上。
「和誰打架?緣由?輸了贏了?」阿爹緩緩的開口問道。
雖然不罵人,但是這一瞬間的阿爹好凶。
江棉棉躺在阿爹的懷裡,心想,還好自己還不會說話,也不至於闖禍應該。
江楓開口道:
「在縣城裡碰見江榮了,說我偷他們家不要的衣服鞋子,說我們一家子都是慣偷。
我打了江榮,還有他的兩個跟班,其中一個跟班,眼角有黑痣,不認識,很凶,拳腳很好,還帶了利器,我感覺我會被打死,我打不過。
就故意打到了往日衙役會經過巡邏的地方,看到衙役的時候,用腦袋撞上去。得到了二十二兩銀子賠償,給了兩個衙役大哥一人十兩,我留了二兩。」
屋裡聽到這話的江瑜終於忍不住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阿娘,我沒有偷,我沒有想要,是江婉送過來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49 PM
第十五章 種一棵樹
老天拉下了黑夜的幕布。
暫停了雨水鍵。
歸家的人不至於頂著黑夜,還要冒著雨。
晚飯,阿娘做的還是野菜湯,清湯寡水,很健康,沒有一點葷腥,純天然綠色無公害。
肯定不用擔心會得脂肪肝什麼的,高血壓應該也不會。
但是估計會貧血,可能也會缺鈣。
不過感覺阿娘的基因比較強大。
阿娘,兄長江楓包括姐姐江瑜,其實在這時候的人裡,都屬於長的強壯的。
姐姐江瑜也不像今天那個江婉那樣,沒有弱柳扶風之姿。
只有阿爹,略瘦。
畢竟家裡只有阿爹和阿娘沒有血緣關係??(邏輯滿分)
到晚上時不時都會有咳嗽聲傳來。
可是阿爹應該年紀不大,肯定不到三十,這個時候的人成婚早,應該也就二十幾。
聽著阿爹像是小時候得過感冒,一直不好,落下的毛病。
肺部應該多多少少有點問題。
也就是阿爹顏值很好,不然一個特別瘦,老是咳嗽的人,就會容易駝背不足的感覺。
兄長的話說完。
屋裡阿姐的哭聲傳來。
院子裡的一陣風,捲起了阿爹的咳嗽聲。
被抱在阿爹懷裡的的江棉棉感受到阿爹胸腔劇烈震動。
他是想要忍住不咳出來,卻導致咳的更嚴重。
阿爹側著臉盡量避開自己。
然後江棉棉被阿爹迅速的放到了兄長的懷裡。
就見阿爹坐在一邊,狂咳了一陣。
「咳咳咳咳咳咳……」
然後他蒼白的臉就彌漫上紅色。
黑色長髮披肩,白皙的臉龐微紅,眼睛因為咳嗽,咳出了淚,有些濕潤,他坐在小馬扎上,居然也像是一幅畫,有種風流。
江棉棉有些看傻了。
然後被阿姐丟出來的包袱給打斷了。
江瑜又氣又急,又非常傷心。
她氣自己眼皮子淺。
著急自家真的被污蔑偷東西。
傷心兄長受傷,傷心江婉為何那樣。
包袱被丟在地上。
散落開來。
漂亮的繡鞋,帶著新鮮的血跡。
洗褪色的衣服,花花綠綠。
彌漫著香氣。
江瑜氣得鼻子都哭紅了。
江楓在躺椅上抱著妹妹。
江棉棉被抱著,呆呆的看著地上的衣服,也不敢吭聲,這時候應該輪不到她發表意見。
阿娘秦落霞走出來抬起手,掌帶風。
江瑜以為阿娘要揍她,倔強的閉上眼,也不跑,等著挨揍。
雖然之前她沒有挨過打,但是兄長是挨過阿娘揍的。
秦落霞抬手撿起包袱,拿到一邊拍打。
江楓嗤了一聲,對著妹妹江瑜道:「江小瑜,你是不是蠢,她送來,就是我們的東西了,隨便亂丟,弄壞了多可惜,那料子,麗……那什麼姐姐們最喜歡了,會給不少錢,正好我受傷了,買點好吃的,補一補啊,不然白挨打了。」
江瑜沒有挨打,但是哭的更大聲了。
吃飯的時候還低著頭,時不時聳聳肩。
她就是真的很傷心,那雙鞋那麼好看,她就穿一次,腳就流血了。
她下午的時候應該多穿一會的,白流血了。
江楓腦袋上的藥糊糊乾了一點,就用一塊布綁起來了。
江棉棉目測……還是她的尿布。
嗚嗚,少了一塊尿布,不知道會不會來不及換洗。
她不想光屁股。
一家人又整整齊齊坐在餐桌前吃飯。
真好。
雖然兄長腦袋流血,阿姐腳上流血。
江棉棉想給家人都補點靈泉水,但是嬰兒動作能力有限,阿娘也不會把她抱到鍋前,大概擔心她一不小心掉鍋裡。
一家人吃完飯。
沒有一點殘留。
刷碗很簡單。
沖一遍水就好。
大家都吃完就輪到江棉棉。
江棉棉抱著阿娘,狼吞虎咽,餓。
今天阿娘出門大半天,她有點餓怕了,飯碗不在跟前,極度沒有安全感。
餵完娃,秦落霞準備把拖來的樹種下去。
江棉棉落入了兄長的懷抱。
大概因為兄長今天屬於傷員,不用幹活,就領了抱娃這種輕鬆的事情。
哭過的姐姐江瑜,破天荒的很沉默,一直都沒有吭聲。
這會子乖乖的幫娘遞工具。
兄長一手抱著她,還一手忍不住摘樹上的紅果果。
摘一顆下來就往嘴裡放。
江棉棉看到兄長吃,她也想要。
伸手「咿呀呀呀」的喊。
張嘴想吃。
結果就見兄長嚼嚼嚼,然後皺眉,呸呸呸!
吐都來不及。
好苦好澀,還有一股子酸味。
這啥啊。
江長天看著大兒子,忍不住搖頭。
「阿瑜過來幫忙把紅果摘下來,綠的留著。」
阿爹喊她幹活,她十分麻利。
她覺得是自己收了江婉的東西,才闖禍,導致大哥被打傷的,很內疚。
這邊紅果子摘了一小盆,阿娘的坑也挖好了。
江棉棉喜歡看阿娘挖坑,很解壓。
阿娘是天生的挖坑好手,動作又快又麻利,挖的坑又大又圓。
挖好坑,阿娘把大樹抱過去,樹根放進坑裡。
阿爹幫忙一起埋土。
姐姐江瑜也一起幹活,埋土,踩實。
兄長也抱著她,幫忙踩。
一家人埋土特別利索,又快又好又結實,合作過很多次的樣子……(#大霧)
江棉棉「咿呀呀」的喊,表示要參與。
一家人一起種的樹,她也要參與。
不過大家都沒有聽懂她的意思。
聽到她喊了,兄長先摸了她的屁屁,發現沒有濕,就轉頭看阿娘。
「剛吃過,還沒餓吧。」秦落霞道。
江棉棉激動咿呀呀的比劃。
最終,居然是老爹明白她的意思。
把她接了過來,抱著蹲在地上。
江棉棉從旁邊抓了一把土,她小拳頭漏,說是一把,其實就是一捏捏土。
但是她還是用力的甩過去,那土甩到樹根沒有不知道,反正手不小心打到阿爹的臉了。
泥點子都擦到阿爹白皙的臉上。
江長天也不生氣,反而親了閨女一口。
「我家囡囡最乖!」
江長天抱起來閨女,舉高高。
江棉棉被舉在阿爹的頭上,頭頂是一家人剛剛種下的樹,樹很大,像一把大傘。
她咯咯咯的笑起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7:54 PM
第十六章 打草
「王王王。」
「孤寡孤寡。」
村中有狗叫聲。
有老蛙鳴叫聲。
並不熱鬧,反而讓人感覺有些靜謐。
夜晚的山村,很黑。
偶有星火,也是微弱的,忽閃忽閃。
村子的燈光,似乎不如眼前的螢火蟲亮。
這個時候沒有路燈。
普通人家也不會一直點著蠟燭,浪費。
好在雨後的天空,很乾淨,雲朵都被大雨沖散了。
月亮乖乖的掛在天空。
不那麼圓,但是接近圓了。
江棉棉是第一次,晚上了還待在院子外面。
其實她家院子也沒有高牆,就是小矮牆,圍著,有個地方還有缺口,要爬也很容易爬進來。
現在這棵樹正好是種在缺口的那牆角的位置跟前,有一種彌補了牆的感覺。
大樹下。
阿娘又抱來了一個石墩。
圍著石墩,放了幾把小馬扎。
還有竹椅。
兄長江楓躺在竹椅上。
江瑜給大家倒水。
喝的是溫水,沒有加草。
晚餐吃的已經夠苦了,白水就好。
杯子也是竹筒做的,很純天然。
阿爹也坐在小馬扎上喝水。
阿娘抱著她。
除了兄長,大家都坐小馬扎,阿爹似乎就格外挺拔靚麗一些。
尤其是夜風吹起阿爹長髮髮梢的時候,更加好看。
江棉棉看了看阿爹,就又瞪著眼好奇的往村子看,依賴於月光,還能依稀看到一些房舍。
村子是一個盆地的模樣,最中心有一片挺大的宅子的,好幾棟連一起。
其他的房舍稀稀疏疏的,一點一點的。
有的就一個小茅屋,不知道是住人的,還是就臨時搭建的?
她家的位置比較高,周圍不遠處也有房舍,但是不是連成片的。
那邊是集中的有幾個房舍,她家這邊是單獨的。
門口種棵樹,好像地盤就挪出來了一些,佔地更大了,有一種莫名愉快的感覺。
盛夏的夜,哪怕是雨後,也是溫熱的。
大樹下,偶有飛蟲,蚊子也有。
江瑜勤快的點了一把艾草粉,空氣中有淡淡的艾草味,蚊蟲還是有,但是好像不咬人。
大哥江楓躺著也沒有閒著,手裡在剝那個小紅果的皮。
剛剛阿爹已經讓把這果子放鍋裡煮了一道撈起來。
這會子大家圍著石墩,都在手動剝皮。
「這個這麼苦澀,能做什麼吃的?」江楓一邊剝皮一邊問道。
「讓你平時不要出去鬼混,過來給我幫忙,你不幹,這是紅鴉果,果實長的像是紅嘴烏鴉的嘴,皮苦澀,子可入藥,主治脾虛鬱結,肉質甘甜可利尿通淋。」阿爹一邊幹活一邊徐徐開口道。
江棉棉還是頭一次感覺,自己阿爹好像真挺有文化的。
這是中醫範疇的東西吧,她不太懂。
古代獲取知識渠道比較少,能隨便看一個果子就知道這些,很不容易。
不過幹活麻利還得看阿娘。
阿爹剝一個果子皮的功夫,阿娘能剝五個。
阿姐江瑜也能剝三個。
大哥沒有認真剝,也能剝兩個。
江棉棉……一個都搞不定。
她手裡有一個果子,她害怕掉了,抓的緊緊的揮舞著胳膊。
結果抓太緊了,吧唧一聲,碎了。
果汁飛濺。
她還是忍不住好奇,把手湊近嘴邊舔了一下。
「啊啊啊啊!」
嘹亮的哭聲響起。
哪有甘甜啊,好苦好苦,豈止是苦澀啊,五味雜陳,苦得她肝疼肚子疼腳丫子疼……
看妹妹這樣,苦了一晚上臉的江瑜終於忍不住笑了。
哈哈大笑。
其他人也忍不住笑了。
……
斗轉星移,風吹草搖。
艾草灰也被吹散了。
新的一天。
頭頂綁著尿布的大哥居然還要出門,而且出的很早,天不亮就提著那包袱走了。
阿爹也天不亮就出門上工了。
父子倆一起走的。
大清早,姐姐江瑜背著她站在大樹下,目送兄長和阿爹離去。
站了好一會。
江棉棉腦袋擱阿姐肩膀上,也看了好一會。
兄長阿爹的身影漸漸變小消失。
姐姐還不回屋。
她不知道阿姐是捨不得阿爹大哥,還是捨不得那包衣服和繡鞋。
晨風有些大。
吹的阿姐的頭髮亂飄。
掃的江棉棉的臉很癢。
於是她大膽的尿了。
江瑜感到後背一陣濕熱,急忙忙的往屋子裡跑。
「娘,娘……」
江棉棉順便拉了一條健康的粑粑。
又喝了頓奶。
阿娘就打算放她到她的御用木盆裡。
可是才往下放的時候,江棉棉就看到了木盆底下一隻探頭探腦的大螞蟻,頭更大了……
嗚嗚┭┮﹏┭┮
她使勁的抓住阿娘的衣服。
阿娘整個鬆手了,她居然抓住阿娘的衣服吊在阿娘身上,就是不下木盆。
誰懂啊,自己養的寵物自己嚇得要死……
秦落霞沒有辦法,以為是她昨天離家,讓囡囡今天更黏她,索性就把她背在背上。
她今天想進山深入一點,看看能不能獵點東西。
阿楓腦門流了那麼多血,還有小瑜那丫頭,腳踝磨破了那麼大塊,硬是不吭聲。
要不是她起夜去看了一下閨女,給蓋被,根本都沒有發現,直接磨掉了一塊肉。
那繡鞋本來就小,而且是專門按照江婉的小腳做的,有模子的,硬穿,肯定不行。
吃啥補啥,以形補形,血肉肯定要用血肉補。
秦落霞等相公和阿楓出門了,才從床底下翻出了一根矛頭。
鏽跡斑斑,好久沒有用。
她把矛頭放在院子裡的石板上打磨。
「唰唰唰……」
「嚯嚯嚯……」
鐵和石頭碰撞,發出聲聲響。
阿娘幹活每次都很有力量感和節奏感。
連磨矛這種事,韻律節奏都極好,讓背上的江棉棉都有點犯睏。
有點好奇阿娘的娘家是幹啥的。
鏽跡斑斑的矛頭在秦落霞的手裡很快磨亮,散發出淡淡的幽光。
江瑜蹲在阿娘跟前,幫忙時不時加點水。
她知道阿娘這是要瞞著著爹去打獵呢。
兄長江楓去打獵都要被阿爹罵,阿爹覺得危險。
「娘,我也跟你一起進山行不行。」
「不行,你在家帶娃。」秦落霞一口拒絕。
「山裡危險,萬一有事,我顧不過來。」
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還是有點叛逆,阿娘越不讓,江瑜越想去。
江棉棉看著阿姐還是鼓著臉,嘟囔著。
接著就聽阿娘道:「姑娘以小腳為美,你跟著我幹活,已經是大腳了,再去爬山,腳板不僅大還厚,以後不好相看人家了。」
江瑜縮了縮腳。
她不服氣的道:「可是阿娘不也嫁給了阿爹。」
卻再也沒有提要去山上的話了。
江棉棉覺得阿娘真的有點厲害,看著粗粗壯壯,說話是很會拿捏重點的。
秦落霞磨好矛頭,把矛頭放進框裡,準備進山了再把矛和矛頭套起來。
江棉棉又在阿娘的懷裡喝了頓奶,才依依不捨的換到了阿姐的懷抱。
看著阿娘扣好扣子,利索的背好框,手裡拿著長矛的棍子出門。
一出門阿娘就碰到村裡人,互相問候。
「落霞嫂子去幹活吶。」
阿娘擺了擺手裡的棍子道:
「閒著沒事,去打點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8:1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6-19 08:13 PM 編輯
第十七章 你信嗎
今日中伏。
宜栽種納畜收養子女收禮,忌修墳。
阿娘進山了。
江瑜背著妹妹,手裡提著一個小小的黃金桶~~就是尿桶。
造型有點像是木頭花籃,底下是圓的木盆,木盆上做了一個藤蔓的手提,像拱橋那樣。
趁著日頭沒有太大,她要澆一下新種下的樹。
不能直接澆,直接澆會把樹燒死。
要添水,一九比例大約,就比較好。
江棉棉捂著眼,這個小小黃金桶,是她專用。
同時有點好奇,這個,這個她的尿尿,稀釋後,加水,再澆樹,會不會有一些特別的作用……
如果有的話……
嘖嘖。
澆完樹,阿姐就背著她回屋了。
阿姐繼續做針線活。
因為日頭有點大,是坐在屋簷下坐的。
江棉棉就被放回木盆,被迫和她的寵物小螞蟻培養感情去了。
別的穿越者手持靈泉大殺四方,她手持靈泉連一隻螞蟻都鬥不過。
慫,太慫了。
江棉棉躺下就看到那隻優秀的黑螞蟻在木盆邊,熟悉的老位置,甚至那個位置都往下凹了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它挖的,很合它身子的樣子。
江棉棉默默的伸手,握拳,伸手,握拳,作為一個人類,和動物不同的地方,在於人類能用工具,假如她能抓住一根棍子,她就敢把螞蟻撥來撥去。
江棉棉練習著抓握,同時看一看那螞蟻,如果它敢靠近,她就馬上……哭出聲。
好久見那螞蟻沒有動靜,乖乖的窩著,她就又轉移注意力看阿姐去了。
阿姐做針線就是那種很普通的針線,不是刺繡,沒有花裡胡哨的線。
應該是在納鞋底,窮人家費鞋。
一針一針,一圈一圈的,層層疊疊的穿針引線,讓鞋底變得結實又柔軟,就可以走更遠的路,到更遠的地方,也能從很遠的地方,走回家。
只要不對著針頭看,也是很解壓的事情。
刷刷刷就是一圈,比她見過的做十字繡什麼的快多了。
姐姐這個手速,縫針應該也挺利索的。
乾脆果斷,還很穩,針線之間空隙也勻稱,轉彎也非常自然,打結也挺好的。
看了一會,江棉棉就餓了。
阿娘不在,她吃的應該是米糊吧。
不過她記得那天看到米糊也就一小把,吃了有幾天了吧,這應該要吃完了。
果然,她「咿呀呀」的喊了幾句,就見阿姐放下針線,先摸她屁屁,發現沒尿,然後,把她背起來,然後去屋裡的陶罐拿細糧粉。
這個過程好像沒有洗手??
阿姐拿起陶罐搖了搖,輕飄飄,就一點點了。
江瑜使勁的倒那個陶罐,「砰砰砰」使勁的拍陶罐,直到一點粉末都沒有倒出來。
江棉棉都擔心阿姐把陶罐拍碎。
倒半天也就小半碗細糧粉。
看著阿姐小心翼翼的加水攪拌,不讓一點粉末飛出去。
可能是罐子裡的最後一點了,還有這兩天又下雨,一點都不香,還有一股子味兒。
江棉棉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
然後又被阿姐跟上次一樣,趁著她不注意,把她嘴巴捏開了,餵了一勺。
人不能在同一個地方跌倒三次。
江棉棉準備反抗,這次做好準備,絕不開口。
又被捏開嘴,又灌了一勺。
她……太委屈了,感覺刑訊逼供都沒有她慘。
她還不敢張嘴哭,擔心張嘴哭,阿姐把剩下的全給她倒進嘴裡。
她抿著嘴,眼淚嘩啦啦的流。
江瑜一臉不解,細糧多好吃啊多香啊,自己妹子咋就不喜歡吃呢,她做夢都想吃呢。
因為妹子堅決反抗,她也用不了巧勁,不敢再捏她下巴,擔心捏壞了。
感覺妹妹的腦殼有點硬……
江瑜於是改語言勸說:「我們把剩下的這兩口吃完,乖,你看你沒吃細糧以前,又黑又瘦,跟樹上的知了猴一樣……」
江棉棉聽了阿姐的話,一臉驚恐,知了猴是什麼鬼?自己到底醜得多怨毒?
「你看你吃了細糧,一下子白白嫩嫩,細糧養人呢,你就想想昨天那誰,那江婉,雖然裝模作樣,可是她就是吃細糧長大的,好看吧,咱妹子也吃細糧,也長那樣好看,不,要長更好看。」
江棉棉越聽,眼淚更多了。
不只是因為米糊不好吃,還莫名心酸。
實在忍不住,張嘴哭了。
然後被阿姐把最後一點點米糊全餵進了她嘴裡。
更慘的是,因為今天米糊少,阿姐連涮碗的水,也沒捨得喝,端給她喝了。
江棉棉喝著水,眼淚大滴大滴的落到了碗裡。
喝了一半,就打了個大大的嗝。
不是飽的,大概是又氣又急。
江瑜看到妹妹都打嗝了,就沒有再餵水了,阿娘說打嗝就是飽了。
她於是決定自己喝剩下的半碗涮米糊碗的水。
因為天熱,放不住。
江家的飲食家教,不能浪費糧食,力所能及的要吃掉。
才喝第一口,江瑜眼睛就瞪大了。
她感覺好香好好喝。
「嘶」江瑜吸氣,跟她撕腳皮的時候一樣。
難道是因為剛剛她沒有把碗刮乾淨?不過這水已經清清的了。
江瑜一口氣喝完碗裡的水,又倒了一碗喝。
喝了一口沒啥味兒了。
江瑜忽然把碗到妹妹嘴邊,哄道:「香香,喝一口,就一口,特別香。」
江棉棉當場就想翻個白眼。
不能小看古人的智慧,連她這心大的阿姐,都想哄騙她。
江棉棉配合的喝了一口,然後閉嘴。
江瑜虔誠的端著碗,然後開口喝碗裡的水。
喝了一口,咂咂嘴,好像沒啥味道了
果然……就是水,沒有香氣。
她剛剛還以為自己發現了神奇的事情,妹妹碰過的碗會更好喝呢。
江棉棉覺得姐姐太閒了。
於是她尿了。
尿完一臉得意,她才一個多月啊,就有這麼強的控制力了,前途無量,未來可期,想尿就尿……
然後她嗷了兩聲,含著自己的手指頭,一臉傻白甜的看阿姐給她換尿布。
江瑜給妹妹換好尿布,看她可愛的在嗦手指,忍不住俯身親了她臉頰一口。
親得江棉棉猝不及防,小臉蛋紅了起來。
這阿姐人還是怪好的。
……
山裡。
秦落霞一路拿著長棍敲敲打打。
看到合適的野菜都裝進筐裡。
又碰到了一村民,打了招呼。
漸漸的她越走越深。
路上的草也越發茂密。
秦落霞這才把筐子底下的矛頭拿出來,組裝好。
長矛尖尖,中間鏤空,還有血槽,接近她胳膊肘長,不像是打獵人家的矛,反而是軍中制式,細看,裡面是有個刻字的。
組裝好的長矛上手的時候,秦落霞似乎就從一個剛剛生完娃的大娘變成了軍中虎虎將士,一身威猛的感覺。
明明是圓乎乎的菩薩臉,這一刻卻是煞氣滿滿,仿若凶獸。
速度也變快了,很快整個人都隱入密林中。
只是林中偶有鳥兒驚飛,顯示底下有什麼東西路過。
傍晚。
鳥兒又一隻隻驚飛。
秦落霞肩扛一隻黑色長毛野豬出現了。
長矛見血,她的手上虎口也有點酸疼。
她虎著臉,異常嚴肅。
實際上也有點懵逼。
她記得她阿娘活著的時候,總跟她提起親爹,說她親爹是蓋世英雄,衝鋒陷陣,橫掃千軍。說自己有罪,沒有給他留下一個兒子,否則一定能繼承他的能耐。
難道她生了三胎之後,忽然繼承了親爹的勇猛無敵?
她本來就想進密林打一些山雞什麼的,萬萬沒有想到遇到了野豬。
她嚇的舉著長矛亂紮。
更萬萬沒有想到野豬就被她紮死了。
她虎著臉,十分擔心,這,回去該怎麼跟相公解釋?
上次的小黑熊說是自己撞上來的,相公都有點不相信……
這野豬如果說自己撞上來的,相公信不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8:24 PM
第十八章 肢解
……
山中鳥兒鳴啾啾。
流水嘩啦啦。
秦落霞覺得相公肯定不信。
於是又扛著野豬找到了一個有流水的山澗。
她想了個好辦法。
把野豬放下來。
活著的野豬有點嚇人,死了就不那麼可怕了。
秦落霞在水邊把野豬分割了。
長矛化身了分肉器。
她也是今日才發現這長矛真的很好用。
可以拼接,棍子可以分三段。
取一段接著矛頭,就可以當做短刀,用來分肉極其方便。
秦落霞做事很乾脆俐落。
把野豬腦袋先切下來。
遇到骨頭的位置,就用巧勁,從筋膜裡切下去就行。
午後,斜陽。
照著山澗上落下的水如同彩色珠簾,顆顆下落。
彩珠落入深潭,激起圈圈漣漪。
潭邊站著一位大胸長腿長髮的女子,背影很健美,臀部也很好看。
有一種性感天然的美。
不是那種京城中欣賞的弱柳扶風之美,而是異域那種高大豐滿的美。
她仰著頭,擦拭了頭上的血水。
站在山澗下,迎著水珠,吹著涼風,舒坦。
如果不看她腳邊那一塊一塊一塊一塊一塊的野豬肉,眼前這可以組成一幅很美的仕女圖了。
納好涼,秦落霞找了大葉子,把她分屍的野豬肉一塊一塊的包好,然後放進筐裡,上面放好草,背著往家走。
一路走,想著一家人都可以喝上肉湯,吃上肉,秦落霞就抑制不住的滿面笑容。
她步伐越來越快,小跑起來。
……
夕陽西下。
鳥兒嘰嘰喳喳,催旅人歸家。
江棉棉的臉睡扁了。
江瑜一邊幹活,一邊看看妹妹。
感覺妹妹真像是棉花一樣,軟乎乎的。
睡著的時候,打著小呼嚕,乖的不得了。
她說妹妹吃細糧變白變好看,並不是忽悠妹妹。
現在妹妹真的跟生下來那會完全兩個樣。
那時候黑乎乎的像是小灰老鼠一樣。
現在白乎乎的小鼻子翹翹的,小嘴紅呼呼的,眼毛也很長,睡著了閉著眼,眼毛又長又翹,就是不夠密,頭髮也變黑了。
簡直是一天一個樣,越變越好看。
小臉越來越像縮小版的阿爹。
越看越心疼。
因為太專注,江瑜一不小心把針紮了一下自己手心,冒了一個血泡。
她趕緊往嘴裡吸,要是血流掉,就浪費了。
江瑜又想到了昨天江婉過來的事情。
她每次遇到江婉都沒有好事,上次因為阿娘難產,她去求他們要點細糧,結果就遇到江婉,江婉說她去給她拿,結果細糧沒有給她,江婉反而暈倒了,她被莫名其妙的打了一頓。
這次也是,明明是江婉自己過來送東西,連累大哥差點被打死。
她的腦袋不太聰明,但是總結了兩點。
第一,沾上江婉就沒好事會倒黴。
第二,總覺得江婉不讓做的事情,應該反著來。
江瑜吸著手指,想著自己要是真到府城為婢,能幹啥?應該首先有一身新衣服吧,聽說府城人家的婢女都穿的很好,新鞋不知道有沒有,應該沒有,畢竟是婢女,面上光鮮就行。
伺候的人的話,她也沒有幹過,在劉地主家幫閒就是打雜跑腿,都沒有往人跟前湊。
聽說那少爺發病會打人,她擔心自己還手的話,會不會把人家少爺打死。
不過如果對方人多勢眾,自己打不過,還是會挨打,就像去江宅,每次都是人多欺負她人少。
而且她從來沒有離開家,還是害怕。
算了不能因為跟江婉賭氣就做傻事。
她腦海裡忽然有一個畫面閃過,有朝一日,她遍身羅綺,繡鞋上繡著金珠,頭上插著好多金釵,閃閃發光,坐著八抬大轎,招搖過市。
她想到這個畫面,感覺自己發白日夢,自己都忍不住咧嘴嘿嘿直笑。
江棉棉醒來了,看阿姐嗦著手指,一會皺眉一會傻笑,一直嗦手指……嚇了一跳,阿姐這是異能也覺醒了嗎?
她也習慣性的拿手指嗦一嗦,不過講真,被自己口水嗦過的手指,再嗦的時候實在有點不衛生。
但凡她能站起來,肯定要先去給自己洗八遍手再嗦手指!
正想著,她好像聽到院子外面熟悉的腳步聲。
重重的,一步一步的,很穩當。
阿娘回來了,肯定是。
江棉棉著急的「咿呀呀呀」的喊起來。
喝奶,要喝奶!
果然一會就敲門聲響起,因為家裡就江瑜和妹妹,所以她今天把院門鎖了。
她聽到門外阿娘的聲音,小跑著去開門。
秦落霞背後的筐子裝的滿滿的草的樣子,草兒冒尖。
按說是不重的,可是她放下來的時候,發出了沉沉的悶聲。
江棉棉叫的更大聲了。
想喝奶,急得不行了。
秦落霞聽到閨女喊聲,也胸漲的很,不過還是忍著先去換衣裳,稍微梳洗了一下才給餵奶。
江棉棉抱著自己的飯碗不管不顧的先一陣吞咽,等到感覺自己的小胃都被填滿了的時候,才有力氣思考。
忽然感覺今天的奶味好像夾雜著一些腥氣,有很重的血腥味。
阿娘這是幹啥去了?
就算打獵,也不至於血腥味這麼重?
阿娘身上的味道好像跟她隔壁法醫系的學姐身上的味道好像,學姐那天跟他們一起吃飯,說是實習回來,剛剛解剖了一個新鮮的屍體……
江棉棉再看院子進門那阿娘放下的筐子,鮮紅的血一點一點往外滲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8:28 PM
第十九章 一雙紅色繡花鞋
天濛濛黑。
兄長和阿爹還沒有回家。
江棉棉被姐姐抱著在院子門口大樹下,轉悠了好幾回。
好神奇。
她才這麼小,就有盼望歸家的人。
尤其是站在大樹下等的時候,眺望遠方。
看到村口出現的一個小黑點,都會心跳快一些,雀躍一些。
可是久等不來的話,就又有些焦躁,憂慮。
對江棉棉來說,外面的世界就像是一個巨大的獸,她一無所知,就覺得危險無比。
樹下站了一會,還是沒人,姐姐江瑜就背著她回院子了。
院子裡,阿娘正在收拾野豬肉。
剛剛阿娘把筐子打開,拿出那光滑的一塊一塊的肉的時候,江棉棉覺得自己小心臟都停了三秒。
阿姐江瑜卻是一臉激動:「阿娘,阿娘,你買肉了啊,有肉吃了。」
「不是買的,是今天去林子,遇到一頭野豬,傻裡吧唧的撞到我矛上,不小心被紮死了。」秦落霞語氣平靜的道。
江棉棉:……阿娘騙人,野豬毛很長很長的,怎麼可能是一根毛都沒有,白白的皮……總不可能阿娘在山上殺了野豬,還給褪毛,一塊一塊的切好,洗乾淨?阿娘是有強迫症?漢尼拔?
然後就看到阿娘把肉擺出來,整整齊齊,像是積木一樣……
最後補上了豬蹄和豬頭,一隻野豬平平整整的,全都在。
豬毛,也沒有丟,阿娘擺的整整齊齊的,用草繩捆著,根據長短,有六把豬毛。
沒看到豬的話,江綿綿還以為這一把一把的是松針……
從來沒有見過被肢解的這麼齊全的豬豬。
這難道是古代版的樂高?
看到肉,姐姐江瑜比她還激動,壓根沒有思考那麼多,就興奮的背著她轉圈,時不時到門口去看一下,爹爹和兄長回來沒有,回來可以早點吃肉。
江棉棉看阿姐時不時的抹一下嘴角……真流口水了。
然後阿姐也時不時給她擦口水,笑著問道:「饞了吧,棉棉是不是也想吃肉肉。」
江棉棉:……不是,我是因為嬰兒神經發育不完善,對身體控制力差,口腔一直張開,控制不住臉部肌肉,流口水,不是饞了……算了,解釋不清楚,她看著阿姐傻樂,也跟著「咿呀呀」的喊。
也挺好的,就因為一頓肉,阿姐笑的眉眼彎彎,都更像阿爹的模樣了,沒心沒肺的,讓人看了就跟著開心。
終於,在天全黑漆漆的時候。
阿爹和兄長回來了。
沒有出院門,江棉棉是靠聽腳步聲分辨的。
她現在每天靠著靈泉水補充水分。
除了那幾天拉屎拉的超過體重之外,最明顯的感覺應該是五感變靈敏了。
感覺自己的聽力嗅覺視力都有極大的提高。
還有味覺,不好吃的東西,到她嘴裡,真是精彩……什麼奇怪的味道都嘗出來。
觸覺目前因為就跟家裡人一起,喜歡阿姐親她,喜歡阿娘抱她,具體提高沒有,她也不知道怎麼感知,就感覺家人很喜歡她。
真的,她雖然是個小嬰兒,但是真感覺自己像是宇宙中心,他們都很喜歡她,愛意滿滿。
就像是阿姐雖然是用剛剛摸過她屁屁的手去捏她的臉,那味道有丟丟奇怪,但是那觸感還是溫柔有愛的-_-||。
江棉棉聽到兄長的腳步聲走的比較沉穩,但是偶爾也有點蹦跳,情緒有點好。
阿爹的腳步聲接近於無,非常均勻輕巧,要不是她聽力變強,根本聽不出來。
「咿呀咿呀」(開門開門)江棉棉也有些激動的喊。
一天沒見了,還是很想念的。
果然,江瑜開門,來的就是兄長和阿爹。
而且兩人身上都背了不少東西。
大概是因為東西多,所以才天黑了往家走,擔心被人看見。
窮怕了,有一點點錢,都擔心露出來。
江瑜好奇買了什麼東西。
看著包裝整整齊齊的,她非常興奮。
比看阿娘拿來的豬肉興奮多了。
畢竟這些是花錢買的,花錢買的東西,都是精貴的。
江瑜提起來一袋子,搖了搖,好奇是啥,還拿到鼻子前嗅一嗅。
江棉棉不用聞都知道,是中藥。
味道大得很。
江瑜也聞出來了,乖乖的放下了。
接著她一臉激動:「阿爹居然買了細糧,太好了,妹妹今天沒吃的,哭了好久。」
江棉棉:……我哭是因為你硬給我餵,不是因為我想吃-_-||。
接著江棉棉就聽到阿姐尖叫了一聲。
「啊!啊!啊!」
江棉棉嚇一跳,發生了什麼事?難道阿爹筐裡也有排序整齊的肉肉嗎?去毛的?
結果就見阿姐拿著一雙繡鞋。
上面沒有蝴蝶,沒有小碎珠,但是很新,有精致刺繡的繡面,而且是紅色的。
「爹,爹,這是給我買的嗎?」江瑜拿著鞋跑進屋問。
兄長和阿爹回來就先梳洗。
江棉棉發現,這一點自家人好像都挺好的,比較注意衛生。
兄長洗漱完就過來抱她,抱著她靠在竹椅上。
就聽屋裡阿爹說:「繡鞋,不知道啊,不是我買的,你問問阿楓。」
然後姐姐又一陣風一樣跑出來。
「哥,哥,這是給我買的嗎?全新的嗎?」
江楓抱著妹妹,傲嬌的點了點頭。
「一雙繡鞋而已。」
江瑜激動不已。
坐在小馬扎上,就把自己鞋子脫了,卻沒有試穿,而是急忙拿著繡鞋回屋了。
江棉棉一臉懵逼,才想起來,這是古代,是有男女大妨,是不是不能在男人面前露腳,兄長也不行。
結果過了一會阿姐又拿著鞋跑出來了。
在她面前,坐下,脫鞋,認認真真的穿了一雙襪襪?
不會鬆緊,寬寬的。
果然是江棉棉想多了,都食不果腹,還要下地幹活,沒有那些講究。
應該是阿姐擔心把新繡鞋弄髒。
就見阿姐小心翼翼的把繡鞋穿上,很欣喜的走來走去。
臉上笑容就沒有下來過。
她穿著新繡鞋走的很穩,一步一步,沒有搖搖晃晃,甚至還輕輕的蹦起來一下,也不敢蹦太高,擔心太重了,費鞋,可是還是抑制不住的跳了跳。
「原來穿新繡鞋不會腳疼啊。」江瑜來回走。
還走到兄長跟前,問道:「好看嗎?」
兄長懷裡的江棉棉點頭:「咿呀呀。」(好看的。)
江楓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卻也爽朗的笑了。
江瑜左右轉圈走,激動的道:「我明天要穿這個繡鞋去給阿翠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08:31 PM
第二十章 飯足
夜風吹出了一點肉香。
飄飄蕩蕩,走了好遠才散。
另外一個山頭的人家,似乎都聞到了。
若有似無。
有家孩子非要吃肉,哭喊著,直到被爹娘打了一頓,才消停。
哭聲好大,傳到了江棉棉家。
一點都不影響他們開心。
廚房鍋裡燉著一鍋野豬肉,咕嘟咕嘟的。
而院子裡的一個角落,搭起了了一個臨時的鍋,上面放著一個久經風火的瓦罐,裡面燉著給江楓吃的中藥。
然而中藥的藥味也壓不住肉香。
反而讓人感覺這野豬肉更香。
比如說藥膳豬。
江瑜抱著妹妹江棉棉一會在廚房裡溜達,一會去院子裡燉中藥的地方溜達。
神奇的是阿姐對著那鍋肉流口水就算了,對著那鍋藥也流口水,似乎都想嘗一嘗……
爹娘回屋子說私密的話去了。
偶爾江棉棉還能聽到一句:「相公你信我,我真沒瞎說,那野豬可能有眼疾,我挖下來看過,一隻眼睛眼白多……」
江棉棉:……
大哥江楓似乎太累了,躺竹椅上,居然睡著了,頭上裹著她的尿布,眼睛閉的緊緊的,手時不時還抽動了一下。
尿布看著有點髒,因為傷口滲血了。
江棉棉有點擔心,這會不會感染啊。
藥熬好。
江瑜背著妹妹江綿綿倒藥。
先把藥湯倒的差不多了,最後把藥渣倒進一個塊布裡,然後像包包子一樣把藥渣捏起來一個包包,使勁的轉頭頭,就有藥湯擠出來,直到擠不出來為止。
江棉棉在這個過程中,悄悄的往藥湯裡滴了滴靈泉水。
滴完看著煙氣陣陣,又擔心會不會沒用,維生素都不能用熱水泡,擔心沒效果了。
就在她想再滴一點的時候,被大哥一聲吼給嚇的手一呲溜,尿了……
「江小瑜,那是我的藥,你是要偷喝嗎?」
江瑜也嚇一跳,然後感覺後背一陣濕熱!
她就想順便嘗一口而已,見大哥醒來,有點心虛。
「啊啊,棉棉尿了,阿娘,阿娘,棉棉又尿了!」江瑜對著屋裡大聲喊道。
江棉棉:……
換過尿布,屁屁重新乾爽的小棉棉,坐到了阿爹的懷抱。
全家,抱的最舒服的是阿娘,阿娘身上有香香的奶味。
第二就是阿爹,阿爹身上總有淡淡的中藥味,也很好聞。
晚餐,一家人圍坐。
很認真。
阿娘給每人都盛了一大碗肉湯,純純的肉湯,純純的肉。
就加了一點燉肉的草,草少肉多。
上次的熊熊,實際全家只吃了一點點,剩下的還是阿爹拿去賣了。
江棉棉晚上聽床角,得知阿爹新上任,拿了錢買了一塊好布,送給他的頂頭上司了。
阿爹是懂人際交往的。
今晚的肉很紮實。
一家人也沒有互相讓來讓去。
都認認真真的專注的吃自己面前碗裡的。
做到了食不言,吃的很認真,沒空說話。
就江棉棉,無聊的轉著腦袋,左看看,右看看。
許是她上次拉得太慘,家裡人現在不再給她亂餵吃的了。
肉湯也沒有她的分,等著喝奶。
阿娘吃完,輪到江棉棉吃。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舒服的調整好位置,抱著她的飯碗吞咽。
等到她也吃完,又到了姐姐江瑜的背上了。
看著兄長把中藥喝了。
阿姐江瑜去收碗。
結果江棉棉就看到阿姐居然真用水涮了一下那個裝中藥的碗,喝了涮碗的水……
非得嘗一下,倔強的阿姐。
江瑜喝完皺著眉道:「果然很苦,呸呸呸。」
江棉棉:……
兄長喝完藥又躺竹椅上了,江瑜有些心虛的踱步到兄長跟前,小聲問道:「哥,你把那衣服和鞋子賣了嗎?賣了多少錢啊?」
江楓瞥了一眼江瑜,沒好氣的道:「你還惦記著呢?那鞋子那麼小,根本不是你的尺碼,衣服肩膀也不合適吧,瘦溜溜的。」
江瑜鼓著臉道:「沒惦記著,就是想知道能換多少錢,哥,你咋那麼懂女人的衣裳和鞋呢,你說我要是跟阿娘阿爹說說……」
「咳咳咳咳」江楓咳嗽了起來。
看的江棉棉心驚肉跳,就擔心咳嗽導致傷口滲血。
「你個好心沒好報的,換了一兩銀子,給你買繡鞋還花了一百文。」江楓氣呼呼的道。
江瑜一臉驚嘆,掰著手指算:「哇,那衣服和鞋子那麼值錢啊,一兩銀子,那個六嬸婆說把我賣掉也就給一兩啊,嘶……早知道我多穿一會了!!」
江楓翻了個大白眼,那繡鞋上染了那麼多血,還要多穿一會,他妹妹肯定是蠢死的。
「把棉棉抱給我,再給你背著,傳染了蠢病,以後沒救了。」
院子裡鬥嘴聲,聲聲入耳。
天空星辰閃爍,像是瞪大眼圍觀的吃瓜外星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10:07 PM
第二十一章 內情
夏日天空星辰閃爍。
一閃一閃的,像是一盞一盞的火爐。
照得大地熱烘烘的。
入夜了,也沒有涼快下來。
小孩的哭聲漸漸小了。
狗叫聲也小了,大概累了。
蛙叫蟬鳴卻一聲比一聲熱烈。
沒有空調,也沒有風扇。
屋裡非常悶。
窮人家納涼的話一般就是打赤膊在樹下,等風來。
江棉棉一家人也坐在新種的大樹下。
衣著都還整齊,沒有人打赤膊。
樹下空曠一些,偶爾有一絲風,輕輕的淺淺的,最多能掀起阿爹的一點點髮梢。
阿爹的長袍是麻的,有點硬,掀不起來。
太熱了,以至於江棉棉都是單獨躺在木盆裡。
木盆放在石墩上,阿娘手裡拿著一把蒲扇,搖擺著扇子,努力讓大家都能吹拂到一點風。
江棉棉也能感覺有一丟丟的涼,但是有點好奇,自己的小螞蟻去哪裡了,阿娘把木盆搬出來,看到小螞蟻了嗎?不會踩死了吧……
或者它會不會在乾草墊裡?
嗚嗚。
她有點緊張,躺在木盆裡,挪動的身體,吱哩哇啦的。
最後還是阿爹抱了她。
阿爹身上比較涼快,就是大夏天還涼冰冰的,說好聽點叫做君子如玉,說難聽點就大概是氣血不足,太虛了,大熱天的還是體虛。
江棉棉靠在阿爹懷裡,舒適的看天空。
偶爾聽阿爹側臉咳嗽一聲。
然後傷員兄長江楓也咳嗽兩聲。
「咳咳。」
「咳咳咳。」
歲月漫長。
……
天空星辰閃爍。
江府的門牌被漫長的歲月浸染,已經褪色。
江榮帶著小廝和護衛悄悄的推門回家。
沒有想到,進門卻是一片燈火通明。
江榮進門就被帶進了大堂。
堂上祖母,阿娘,阿爹都在,妹妹江婉站在祖母身邊,對著他使眼色。
江榮心想,完蛋了,爹在,他今天肯定要挨一頓打了。
「跪下!」堂上威嚴男子開口呵斥。
江榮麻利的跪了,身後的小廝護衛更早一步跪了。
「讓你去進學,你卻整日不學好,打架就算了,居然還敢支走紋銀百兩,去那種骯髒地方,看你這樣子,遲早要闖大禍,不如早早打死。」男子是真的生氣,看堂下跪著的親兒子,眉眼中都是不耐煩,他手持長鞭,要親自動手。
居中坐著的老夫人,一身佛袍,眉眼出塵,手裡的足金鑲嵌的翡翠墜子搭配的芙蓉石十八子手持輕輕的來回撥動。
聽到兒子的話,微微皺眉道:「這說的是什麼話,孩子還小,不懂就教,怎麼能開口就是死啊死的,阿彌陀佛,菩薩恕罪。」
聽到親娘的話,江淮遠眉頭皺的更厲害了。
當初弟弟犯錯了,娘親可是嚴厲無比,難道是愛之深責之切,到自己兒子這裡,犯什麼錯都不讓管,這以後,肯定是禍根。
看到相公手持鞭子,一個身段婀娜,長相美豔的婦人,擔心得恨不得撲到兒子身上。
「相公,你先聽聽榮兒解釋再說責罰的話,榮兒向來聽話,今兒這出格的事,肯定是有緣由的。」吳氏扯了扯相公的袖子,撒嬌哀求道。
老夫人看著吳氏的動作,眉眼微皺,手上的十八子撥動快了一些。
「對對,爹娘,祖母,你們聽我解釋。」江榮立刻站起來,跑到祖母跟前跪著,抱著祖母的腿哭道:
「祖母,我不是故意打架的,是江楓想要訛錢,故意挑釁我,然後在衙役面前故意受傷,訛了我二十二兩銀子。
而且我去賬房支取一百兩銀子,不是想去那骯髒地方,實在是為了妹妹的名節。
江楓那惡賊訛了我的錢還不夠,居然偷拿了妹妹的衣服和繡鞋送到那骯髒的地方,賣了二十兩銀子,我為了妹妹的名節著想,著急想把衣服和鞋子贖回來,才花了百兩紋銀。」
江婉也在兄長身邊跪下了。
她一臉不可思議的落淚。
真想不到江楓居然會做這種事,真是……
她心中本來對這個兄長沒有什麼印象,因為他很快就……
現在聽到這種事,也忍不住犯噁心。
想到自己的衣服和鞋子穿到那種骯髒人身上,忍不住惡寒。
淚水迅速的彌漫了雙目,嘩啦啦的直流。
她還沒有開口,就讓人心疼不已,恨不得替她做一切事情。
江淮遠本來是想打不孝子的,沒有想到今晚這事,居然還跟向來聽話的婉兒有關,拿著鞭子,丟也不是,不丟也不是。
江婉長得極好,身段容貌都有她阿娘的影子,豔麗初露,額頭卻像是阿爹,光滑圓潤,很大方。眼睛像祖母多一點,眉目水潤含情,她幾乎是截取了全家的優點長,明眸皓齒,絕色無雙,又端莊大氣。
而江榮就像他爹,長的比較板正。
一雙眼有點像母親,活泛亂轉,有點不老實的感覺。
江婉跪下就開始認錯:「婉兒是想著瑜姐姐上次來衣服都破了,所以贈送了一身婉兒極其喜歡的衣裳和鞋子,沒有想到他們會……婉兒知錯了。」
老夫人氣得手抖,重重的拍打著椅子。
芙蓉石足金鑲嵌翡翠十八子也被搖晃的唰唰響。
「那一家子都是壞到骨頭裡的人。當初我把他逐出家門,你們還求情,你們看看現在,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吳氏也忍不住生氣的念叨:「當初就給了百兩紋銀,現在又先訛了榮兒二十二兩銀子,又去那種骯髒地方騙了二十兩銀子,這麼多銀子夠尋常百姓花費好幾年了,聽說他們還要賣女兒為婢,這一家子真是貪心不足。」
老夫人身邊的壯僕瑤姑眼觀鼻鼻觀心,當初她在老夫人默許下,留下了那銀子。
而江榮也有些心虛的低頭,沒有說他看到那江楓把二十兩銀子給了衙役,而那衣服就賣了五兩銀子。他花了二十兩銀子贖衣服,剩下八十兩是花銷掉了,那種地方花錢確實厲害。
最終江淮遠還是抽了兒子兩鞭子,因為他小小年紀居然就去那種地方。
江婉也得了禁足的懲罰。
被打了兩鞭子的江榮哭天喊地。
老夫人都忍不住罵兒子:「作孽!」
江淮遠氣呼呼的離去。
江榮被送回了屋子,趴著躺著。
他爹這次是下了狠手,衣服都破了。
江榮自小養尊處優,細皮嫩肉的,掐一把都留印子,現在看著後背就青痕交錯,十分可怖的樣子。
看的老夫人心疼的,賞賜了一個玉枕,讓他趴在玉枕上,可以涼快一點。
又讓下人給搬了兩個冰盆,靠門放著,讓人丫鬟對著冰盆搧風,這樣出來的風也會涼一些。
看到抹淚的吳氏,老夫人實在是眼不見心不煩,回去了。
吳氏看到兒子的後背,忍不住哭哭啼啼的道:「你爹怎麼這麼狠心?都怪那黑心的一家子,以後記得避得遠遠的,碰到就倒黴,沒好事。」
看到女兒還杵在跟前,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個榆木腦袋,蠢貨,要不是因為你,你兄長就不會挨打了,回你的屋子裡去。」
江婉看兄長的後背,傷的不重,確實挺心疼的,因為兄長是因為她才受傷,她忍不住開口道:「哥,你放心,善惡終有報。」
江榮哎喲喲的喊,實際上不那麼疼,屋子裡涼涼快快的很舒服。
揮手喊妹子回去,不想讓她看自己狼狽的樣子。
「我沒事,你別擔心。」
等到江婉回了,屋裡就阿娘,江榮不想裝了,想起身,結果翻身就感覺腰疼。
那是被江楓踹的。
隱隱作痛,江楓那家伙屬野狗的,小廝和護衛都攔著,他居然還要來踹他。
江榮忽然好奇問道:「娘,當初二叔是為什麼被祖母逐出家門,他犯了什麼錯?」
江榮感覺祖母性子極好,為人最是和善,二叔到底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讓祖母把他驅逐家門。
被問及這個問題,吳氏臉色有點不自在。
其實一開始她也不知道,居然和她有關。
瑤姑說二叔居然偷看她洗澡,還在他屋子裡搜出他私藏她的衣服。
幸好老夫人信她,她是無辜的。
否則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吳氏本來是大家族之女,一直抱怨自己被夫家連累,落得窩在這鄉下地界。
這事之後,再無一句抱怨,心中反而對婆婆十分感激,以前還覺得婆婆性子嬌滴滴的,事情多得很,可是這次之後,覺得婆婆真的是深明大義明辨是非,真心待她這個兒媳好,居然維護她這個外人的面子,把親子趕出家門。
不過想到那被趕出家門的男子,華冠少年,眉眼清明,周身風流,沒有想到居然對自己存了那種齷齪的心思。
沒得人倫。
可是她心底隱隱又有一絲驕傲,覺得定是自己美若天仙,容貌無雙,才會惹得少年犯錯。
江榮見自己阿娘發呆,問了也不說,轉身說自己要睡了。
吳氏又叮囑了好幾句,才離去。
見母親走了,江榮趴一會又趴不住了,總感覺腰有點隱隱作痛,還是江楓踹的,很氣,忍不住拿自己的護衛撒氣,隨手就拿起床頭的東西砸了過去。
「你不是說那江楓被你的兵器傷了腦袋,沒能全乎的逃過去,他今天怎麼還能去麗春院。」
護衛被砸了也不惱,反而開口安慰道:「少爺等著明日看,他們得的那些錢,也就剛好湊一副棺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10:11 PM
第二十二章 發燒
星辰漫天。
中伏這一天,尤其漫長。
樹上綠色的紅鴉果被夜風慢慢的染紅。
嬰兒總是餓得很快。
晚上要起夜好幾回喝奶。
秦落霞餵奶的時候,也會去看看其他兩個孩子。
江棉棉有時候是迷糊糊的喝奶,有時候又清醒的不得了。
沒辦法,嬰兒白天睡覺的時間也很長,晚上醒一下很正常。
這會子感覺快到半夜了,沒有手錶,也沒有鐘,她不懂是啥時候,就是外頭很安靜了。
除了蟲鳴,沒有其他聲響。
許是今晚喝了肉湯,感覺阿爹睡眠好了一些,沒有時不時傳來咳嗽聲響。
否則,他總會輕咳一兩聲。
江棉棉在阿娘的懷抱裡一起去看了阿姐。
阿姐睡相不是很好,四仰八叉,腦袋頂在床角,像是一不小心就要爬走一樣……
阿娘一手抱著她,一手把阿姐推到中間,給蓋了被子。
家裡的被子還挺好看的,有點像是百衲衣,各種舊布拼接起來的。
純手工。
她記得這種純手工縫線的布,A4紙大小都能賣一百多,一床被子的話,簡直無敵……
一個是為了追求那種質樸的美感。
一個是真窮,想盡辦法過日子。
阿姐和兄長就在一個屋,兩個門板隔著。
老大睡相自來很好,也不用操心,秦落霞就是順帶看了一眼。
結果卻發現不對勁。
大兒子整個燒呼呼的,身體捲成一團,秦落霞伸手往他臉上一摸,都燙手。
她嚇一大跳。
「楓兒,楓兒。」
秦落霞推了推兒子,居然沒有動靜。
晚上納涼的時候看著還好著,也就多咳嗽了幾聲。
沒有想到這會子居然燒起來了。
秦落霞嚇得六神無主。
江棉棉也很擔心,現代發燒就退燒就可以,在古代發燒是會死人的,要是高燒不退,要麼變傻,要麼直接噶了。
秦落霞連忙回屋把相公喊起來。
睡相不好的阿姐也被推起來了,江棉棉被塞給了阿姐。
本來把小的塞給大的一起睡就好,但是秦落霞擔心把棉棉放到瑜姐兒床上,會被她一腳踹飛。
江瑜睡眼惺忪的還不知道咋回事,就接過了妹妹,抱在懷裡,懷抱熱乎乎的。
江棉棉覺得有點不舒服,姐姐的懷抱不如阿娘的寬闊。
不過這時候她沒有添亂,也就是自己盡量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江瑜摳掉了眼屎,稍微清醒一點,抱著妹妹看阿爹阿娘都過來了。
江長天被叫醒,也嚇一跳。
他不是大夫,只是在縣衙的小吏手下幹活。
他也只是幫閒,屬於縣衙的幫閒的幫閒。
看管周圍各地收集來的草藥,優中選優,然後送進府城,府城再送進京城,京城再送入皇宮。
傳說是有貴人,身體不太好,需要用藥養著。
當然這些都太遙遠了。
江長天只是屬於整個供應鏈的最底層的一環。
也只是在這裡謀生。
他是個很聰明的人,別人混日子,他也沒有放棄學習。
哪怕就是收草藥看門,也認真學習各種草藥的用處,他拿在手裡就能知道,草藥好不好,年份如何,他也能掂量出來。
可是這和大夫還是不同,最多可以算是個半個藥劑師。
看到楓兒居然已經高燒到昏迷了,他的心如同秤砣一般,無限的下墜。
江長天的手都在抖,強忍著不敢咳嗽,臉也漲紅了。
「沒事的,沒事的,晚上還喝藥了,那藥對症,昨晚都沒事,今天肯定也沒事。」江長天反復的道。
「落霞去端盆涼水來。」
江長天一邊吩咐,一邊幫兒子的衣裳解開。
解開衣裳的時候,就發現,兒子身上居然大大小小很多傷痕。
只是頭上流血了很明顯。
其他的傷他一聲不吭。
江長天張大嘴,努力讓自己淚水不要落下來。
不是哭的時候,不能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10:16 PM
第二十三章 灌藥
夜深人靜。
微弱的燭火,顫巍巍的搖晃。
秦落霞端來一木盆水,一遍一遍的擦拭兒子的身體,胳膊,臉,手。
江長天把兒子腦門的布解開,才發現傷口那裡像是腐爛了一般,居然湧出了淡淡的臭味。
正常傷口不會這樣的。
就算是被髒的鈍器傷了,也不會迅速就爛成這樣。
江長天看到這傷口,腦海裡迅速的想著各種草藥。
只是這時候,他卻完全想不起來,什麼草藥能治。
秦落霞也沒有哭嚎,而是一遍一遍的用布擦拭兒子的頭脖子身子,熱的地方。
「落霞我去找藥,你不要慌,會好的。」江長天叮囑道。
眼神卻不敢落在兒子身上。
他擔心自己多看一眼就扛不住。
只能看著屋裡的燭火,燭火的光很弱,搖搖晃晃。
晃得人眼疼。
江瑜已經把妹妹背到後背了,這會子,她也不敢吭聲,幫著阿娘擰布,換水。
她的眼淚直流。
往日活潑亂跳的大哥,這會子像是死了一樣,她害怕。
江棉棉也害怕。
不會有事的,她都給藥裡滴了靈泉,肯定會有用的。
江棉棉心裡給自己鼓勁,可是也不確定,很虛幻。
她只知道這裡發燒是會死人的。
隔壁傳來「砰」的響聲,好像什麼東西倒了。
秦落霞有點擔心,讓瑜姐兒換水擦拭,她去看一看。
秦落霞到了隔壁屋子,就看到相公居然把櫃子推倒了,整個人爬進去,很是狼狽。
她嫁給相公這麼久,從來沒有見他這麼狼狽的模樣。
江長天摸了很久,終於,摸出了一個東西。
他從櫃子裡爬出來,回頭就看到了妻子。
「有救了,有救了,落霞,你看,這是參,這是能救命的參,楓兒吃下去就會好的。」江長天握著一根斷了鬚的蔘,他沒有說,這就是最後導致吳管事被處死的蔘。
他偷拿的時候,不知道有這個,他只是從吳管事他們偷的東西裡挪出來了一部分。
事後知道了,他更不敢作聲,死死的藏著。
他實際不知道這個對楓兒有沒有用,可是因為它,有人都死了,它必須有用。
「怎麼吃?」秦落霞拉了一把身體搖晃的相公問道。
「切片,切片吃不了,弄成粉末,加水灌進去。」江長天扶著妻子道。
秦落霞也沒有耽擱,拿著藥先切了一片給相公,然後剩下的拿去錘。
江長天拿著那一片參想塞進楓兒的嘴裡,可是他完全昏迷著,根本沒有用,捏開嘴也沒有用。
江長天的手一直抖著。
卻還是對女兒道:「瑜兒,你來,你把這藥拿住,不要讓藥掉出來。」
他去換水,給擦拭。
院子裡傳來「啵啵啵」的錘藥的聲音,速度很快。
江棉棉聽的很著急,然後抑制不住的尿了,她也沒有辦法,因為喝完奶之後,就會尿的。
江瑜也感覺到後背的濕熱了,不過她也顧不上了,繼續背著,努力的把那參片往兄長嘴裡塞。
一邊輕輕搖晃後背:「棉棉沒事,等大哥醒了,姐姐給你換尿布,你乖乖的。」
秦落霞錘好藥放碗裡,端進來,加了一點水。
看兒子依舊是沒有反應,她也張大嘴,幾度強忍著。
悲傷到極致的人,都是哭不出聲的,像是演啞劇一般。
「沒事,沒事的,藥來了,相公,有藥,吃完就好了。」秦落霞的手掌拍了拍丈夫的後背。
「瑜兒你把藥端好,相公你過來,跟我搭把手。」秦落霞鎮靜的吩咐。
她坐到床頭,跟相公一起把兒子扶起來,讓兒子靠到她的懷裡。
兒子已經長成半大少年,早就沒有這麼親密,整日看他在外面瘋跑,也做一些出格的事情,像是大人一樣,卻沒有想到,此刻跟一個小火爐一樣,靠在她懷裡,身上縱橫交錯的傷,青紫發黑,嘴唇也發紫。
秦落霞抱著兒子,喉嚨幾度滾動哽咽,卻還是強硬的道:
「相公你餵藥,我扶著楓兒。」
看著這樣的兒子,江長天手抖的,勺子都對不準嘴。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
他本來自己也只是個孩子一般。
也是有了楓兒之後,他才慢慢變的有擔當,不再破罐子破摔。
曾經的他如同困獸一般,憤世嫉俗,怨恨一切。
看著妻子重重的捏開了兒子的下頜,讓嘴張開。
江長天抖著手道:「這樣不成,喉嚨不開也餵不進去,我按著下沿穴,瑜兒你來餵。」
江瑜接手藥碗,緊張的反復攪動藥。
江棉棉看這個場景也很害怕,沒有想到兄長雲淡風輕的嘻嘻哈哈的笑,還抱自己,身上居然有這麼多大大小小的傷。
她只能在阿姐接過碗使勁的攪藥的時候,趁著大家都不注意,挨著碗邊,努力的往裡滴靈泉水,直到她的靈泉見底,實際也就薄薄一層碗底,可能就一勺子,全都透支出來了。
她滴完,整個也累趴了,軟綿綿的靠在阿姐的背上。
也顧不上還泡在尿裡,感覺再泡一會,尿都要蒸乾了。
江瑜像是餵妹妹吃細糧粉一樣,一勺子一勺子的往哥哥嘴裡灌,吐出來的,就用勺子刮了灌進去。
江長天一手扶著兒子,一手死死的壓住兒子脖子右側的穴位,讓藥能下去。
不知道有沒有用。
至少藥全部灌進去了。
江楓的下巴脖子也出現了紅痕。
江長天繼續幫兒子擦拭胳膊,身體。
一家人輪流,藥給餵了,能做的就是給降溫,剩下的聽天由命。
江長天眼睛紅紅的,長髮垂落肩膀,肩膀瘦瘦的,不知道為何,江棉棉看這樣的阿爹就覺得他好可憐。
自己一家人好像性格都比較熱鬧,除了阿爹。
阿爹走路輕輕的,說話輕輕的,連笑也是輕輕的,阿爹抱著自己的時候,也是輕輕的,小心翼翼。
他情緒很少外露,除了那晚,他撲在阿娘懷裡哭。
他雖然是阿爹,似乎並不成熟,也不勇敢。
屋外,蟲鳴聲一聲比一聲低。
屋內,燭火一點比一點暗。
快燃燒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10:21 PM
第二十四章 誓言
時間的長度是有韌性的。
它有可能無限長。
也可能轉瞬即逝。
若是正常讓人熬夜,通宵幹活,機械的擦拭,可能會覺得時間無限長。
整個肌肉細胞都在罷工。
可是當你十分專注渴求奇跡的時候,這漫長的過程,你根本就顧不上。
你忙碌,不停的忙碌。
期望自己的忙碌,能有一點用,能改變一些什麼。
越到後面,越無力。
水已經換了幾十盆。
天邊甚至慢慢有了光亮。
燭火滅了。
這一刻,屋裡陷入了黑暗。
江瑜抱著妹妹靠坐在小椅子上,她又累又怕,驚恐的睡著了一會,抱著妹妹的手很緊很緊。
中間江棉棉也睡了好幾次。
嬰兒的體力不支,而且她一口氣把靈泉水用完,也耗費體力,只是微微睜眼的時候,知道阿爹阿娘都在交換著給哥哥擦拭。
這一刻。
燭火燃盡。
黑暗中。
江長天無比絕望,也無比懊悔。
眼前一切都是黑的。
在黑暗中,他尋不到一點光明。
他覺得冷,很冷。
他摸到兒子的身體,也不熱了,似乎涼了。
他壓抑得實在忍不住小聲痛哭出聲,像是野獸哀嚎。
他從小就感覺生母厭棄他,母親對誰都和顏悅色,唯獨對他,藏都藏不住厭惡。
父親在的時候還好,父親離世後,母親看他的眼神,比看路邊的乞兒都要冷。
那時候他想,他以後絕對不生孩子,生子若是如此嫌棄,何必呢。
可是後來,他被逐出家門,他成婚了,他有孩子了。
他過得極其貧窮窘迫,可是他心安定。
他願意為了這個家,做一切事情。
殺人,放火。
可是,他的楓兒死了。
他昨日還跟自己鬥嘴,他那麼吊兒郎當,他給妹妹選繡鞋,他那麼懂事,他渾身都是傷,他一句都沒有喊,他,他要疼死他。
他覺得好疼。
好疼。
江長天死死的抓住兒子的手。
淚水抑制不住的流。
他渾身顫抖。
他身體搖晃著,眼前一黑,接著撲倒在一個懷抱裡。
妻子抱著他。
讓他不至於倒下。
這個長相平凡的女人,任何時候都在。
江長天永遠記得,自己差點溺水而亡,是她跳下河裡,把自己拖出來,背著自己上岸回家。
她身量高大強壯,五官平平。
但是肩膀寬闊踏實。
她會做飯。
做的不好吃,但是能吃飽。
江長天沒想到自己會娶她。
可是這一刻,他抱著妻子。
他感覺到她也在顫抖,她說話聲都在抖,可是妻子依舊用手擼著他的後背,依舊沉穩的道:「沒事的,沒事的,我們有銀錢,可以買一個好棺木,楓兒喜歡鮮豔的顏色,可以買個豔麗的顏色,下輩子,下輩子,再讓他投個好胎,他成為一個有錢人家的少爺,會過得比現在好,會很好,相公,沒事的,沒事的。」
「不……」江長天哀嚎。
為什麼。
為什麼蒼天如此不公。
楓兒做錯了什麼?他沒害人,妓院的妓子都喜歡他,他對誰都笑,他對誰都笑……
如果善惡有報,報應到他身上就可。
可以讓他去死,可以讓他五馬分屍,屍骨無存,萬箭穿心,不要傷他的孩子,不要……
江長天哭嚎顫抖。
他好恨,好恨,恨。
他的楓兒死了,他要人償命,他要殺人,他要他們嘗到百倍,千倍,萬倍的苦。
他們憑什麼乾乾淨淨一身華麗,
憑什麼拈佛珠判人生死,
憑什麼高坐府台,
要掉下來,要去死,要跟他一樣,在塵土裡翻滾,掙扎,要像他一樣壞。
他嘗的苦,他要他們嘗更多,他要讓他們後悔,日日夜夜懺悔。
江長天緊緊的咬著牙,咬的出血,腥甜一陣陣的彌漫口腔。
最終再也忍不住,他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19 10:27 PM
第二十五章 他從地獄來
「姑姑喔。」
「姑姑喔。」
「姑姑喔。」
公雞打鳴。
「哇……」
「哇……」
「哇……」
江長天吐血了。
江楓吐了。
江棉棉吐奶了。
曙光一瞬間從門外闖進來。
來勢洶洶,手忙腳亂。
這一瞬間,所有人都活過來了。
江棉棉是剛剛聽到阿爹壓抑的哭聲,她受不了,晚上可能也跟著折騰了一夜,有點受涼,或者情緒太緊張,直接吐奶了。
阿爹江長天吐了一口血,鬱結於心,也算是吐血抒發出來。
兄長吐了,吐得稀裡嘩啦的,比江棉棉的屎粑粑臭一百倍。
臭的很怨毒。
江棉棉聞到那味道,本來就在吐奶的,又忍不住重新吐了一遍,吐得肚子裡都是酸水。
可是看爹娘一臉驚喜的幫忙收拾,擦洗。
一點都不嫌棄。
姐姐江瑜幫忙江棉棉收拾。
換了一身新的衣裳,沒敢給她擦洗。
大概這年頭沒有熱水器沒有電吹風,擦洗嬰兒很容易掛。
江棉棉聞著自己還是有一點餿餿的味道。
江楓更是吐了好幾桶黑水,不似人類一般。
不過這時候,江家夫婦都不覺得奇怪,只是慶幸。
大概哪怕兒子變成妖魔鬼怪,他們也高興,只要活過來了。
他們滿心滿眼都只有歡喜。
失而復得的感受,夫婦倆四目相望,更堅定,更沉穩。
誰也不知道,他們夫婦在黑夜中相擁。
在以為死去的孩子跟前相擁。
心中想了什麼,經歷了什麼。
如果怒火怨氣能夠具象,一座城池的毀滅都是不夠的。
那是一個父親,一個母親最質樸的愛。
江楓茫然的看著眼前,虛弱的開口道:「這是棉棉拉我身上了嗎?怎麼這麼臭?」
江棉棉:「咿呀呀呀。」(呔!別憑空誣人清白)
聽到兒子這麼說,秦落霞笑出了淚花。
「別瞎說,你妹妹可香,你餓不,阿娘給你弄吃的去。」
「爹,我好餓,我想吃牛肉。」江楓聲音還是虛虛的,內容卻一如既往的討打。
若是平時他肯定會被挨罵,爹娘多多少少都要說他兩句。
還想吃牛,牛哪裡是尋常百姓能吃的,怎麼不上天呢。
沒想到阿爹江長天卻開口道:「好,明日我們就吃牛肉,今天你才剛好,還要歇一歇。」
江楓十分驚訝的看了一眼阿爹。
江楓躺著,卻忽然又笑了。
……
天亮了。
秦落霞去做飯。
江長天搬了一把竹椅在兒子的屋子裡,躺下,瞬間就睡著了。
響起了呼嚕聲。
江瑜年紀小,也陪著熬了大半夜,不過她夜裡睡了幾次,這會子在兄長屋裡,瞪大眼盯著兄長。
她想開口說話,結果兄長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她只好大眼瞪著兄長,瞪了一會,居然睡著了。
坐著就睡著,而且很巧妙的把腦袋卡在椅子靠背上,不讓自己掉下去。
江楓看看妹妹,又看看阿爹。
他恍然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昨夜他躺下就很難受,渾身疼,想要吐,他想著可能睡一覺就好了。
阿爹阿娘明日都要幹活的,他雖然難受,就想著自己扛一扛就過去了。
何況他還吃過藥,晚上還喝了肉湯,已經很好了。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昏迷過去了。
可是昏迷過去並不好過。
他中間依稀有感覺,可是他就是睜不開眼。
他感覺到爹娘給他灌藥。
他聽到爹娘哭。
可是他怎麼都睜不開眼,說不了話。
好像真的死了一般。
他很慌,他不能死,他若死了,家裡怎麼辦。
妹妹還那麼小,江小瑜那麼蠢肯定會被人騙,阿爹身子不好,阿娘從來沒有享過他一天的福,他不能死。
可是越奮力掙扎,越難。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換了身新衣裳,花花綠綠的,然後放進棺木,埋進了土坑裡。
阿娘親自挖的坑,阿爹江小瑜一起埋的土。
他不想一個人待在黑暗中。
他想爬出去。
他想阿爹,阿娘,妹妹,江小瑜。
可是他爬不出去,他只能在黑暗中,看著自己身體慢慢爛掉。
然後有一天,他身邊多了一個坑。
熟悉的感覺,多了一個棺木,小小的。
他看到了,他最小的妹妹,那麼小,閉著眼,躺在他旁邊的坑裡。
他看到了挖坑的阿娘,阿爹,沒有看到江小瑜。
阿爹頭髮白了,阿娘長了很多皺紋,土裡很冷,冬天了。
他本來很想很想爬出去,因為他看到爹娘了。
可是身邊多了很小很小的妹妹,他擔心她害怕,她那麼小。
他只能在這裡陪她,然後看著自己身體爛得更嚴重,看著自己散架。
再後來,他變成了骨頭,妹妹也變成了骨頭。
很奇怪,他們都是不好看的骨頭,不白。
質量也不太好,酥脆。
再後來,他旁邊又多了一個坑,他看到了阿爹。
阿爹挖坑,阿娘沒有挖,因為這個坑是埋阿娘的。
江小瑜還不在。
江楓看到了阿娘,心心念念的阿娘,他只是骨頭了,這一刻,骨頭還是感覺自己會流淚,會疼。
因為他看到阿爹一個人挖坑,一個人埋。
那一天,他聽到土外面有人哭,哭了很久很久。
就一個人。
他想陪著。
他想妹妹有阿娘陪了,應該不害怕了。
他又想爬出去,爬出去陪著阿爹,他還想江小瑜了,不知道她被騙到哪裡去了。
可是他爬不出去,時間飛速,阿娘也變成了骨頭,阿娘的骨頭很白,很漂亮,但是脖子那裡有骨頭碎了。
他時常聽到外面有哭聲。
也可能是風聲。
他聽不得這聲音,後來風聲和哭聲他都分不清了。
他的骨頭壞掉了,慢慢成為粉末,他陡然看自己一眼,都忘記了自己是什麼。
他只知道,自己聽不得哭聲。
尤其是男子的哭聲。
這哭聲好吵,吵了他好久好久。
可是忽然有一天,哭聲沒有了。
好久都沒有。
再也沒有人哭。
他又開始想念。
很想。
忘了為什麼,就是很想。
然後他聽到了哭聲。
很近很近,就在耳邊。
他睜開了眼。
他看到了血肉,摸到了阿爹,阿娘。
看到了江瑜,江棉棉。
然後他吐了。
瘋狂的吐。
他不知道自己吐出了什麼,像是腐爛的土,他吐了很多黑水,他活過來了。
他還活著。
妹妹也活著,江小瑜還在眼前,阿娘也活著,阿爹也在。
他渾身顫抖,眼睛血紅。
他活過來了。
他爬出來了。
他嘗試著說話。
「這是棉棉拉我身上了嗎?怎麼這麼臭?」
他聽到了回應。
「咿呀呀呀。」
他確信,自己爬出來了,因為在土裡,他跟妹妹說了很多話,妹妹都不應他。
「別瞎說,你妹妹可香,你餓不,阿娘給你弄吃的去。」
阿娘的聲音。
阿娘也會回應了。
江楓淚目。
他繼續道:「爹,我好餓,我想吃牛肉。」
爹也回應了:「好,明日我們就吃牛肉,今天你才剛好,還要歇一歇。」
江楓躺下了,面容帶笑。
他爬出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59 AM
第二十六章 烙印
早晨。
樹上有鳥叫。
「啾啾啾,啾啾啾。」
江家今天一家人居然吃了一頓正經的豐盛的早飯。
每個人都有一碗細糧加肉湯熬的粥。
嗷嗷香。
江棉棉聞著都覺得香得不得了,她覺得她也能喝。
不過淺喝了一口,還是有點拉嗓子,細糧中間好像還有一點渣渣,還是阿娘的奶好喝。
阿爹早上也破天荒的沒有去上工。
說實話,江棉棉來這個世上,大白天的居然是第一次見到阿爹。
每天都是天不亮阿爹就走了,天黑了才回來。
就是今天的阿爹沒有昨天的好看,好像平白一個晚上老了十歲一般。
細看,頭髮都白了不少。
不過也不是難看,應該說是多了一種滄桑的破碎的美感。
但是誰家親人要這種美感啊,還是正常一點好。
江棉棉想,她有靈泉,問題不大。
大哥都能活過來。
而且還有意外之喜。
之前她一直擔心靈泉水用完就沒有了,都不敢用完過。
昨天一次性用完,結果今天靈泉水居然粗了一丟丟,之前只能落下薄薄一層,蓋個碗底,一勺子的樣子,現在好像高了一點點,至少能有兩勺了。
但是有一點副作用。
好像喝完靈泉水的兄長,特別黏自己。
他躺在床上,都要讓姐姐江瑜把她的木盆搬過去,讓他看著。
你自己都是病號,還要看我。
江棉棉有點無奈。
不過沒有辦法,誰讓她好看可愛乖巧呢。
躺在木盆裡的江棉棉,掰著自己的腳往嘴裡放,她在練習拉伸。
同時有些好奇的往窗外看。
家裡是木頭和土石頭拼接的。
兄長的屋子這邊正好有個木窗。
古代建築很靈活,技藝初見高級。
木板拼接,底下做個凹槽,就可以推。
白日推開,能看到院子外面的樹,很好看的窗景。
江棉棉有些好奇的看著樹上,想知道鳥在哪,咋看不見,就聽到叫聲。
「啾啾啾,啾啾啾。」
看著看著就忍不住張嘴流口水了……
不是饞的,是沒控制好神經系統,導致嘴巴控制不住閉合,嗯,真的。
旁邊的床上,躺著兄長。
兄長呆呆的盯著她。
好像看自己看了一輩子一樣。
江棉棉內心感嘆,是不是靈泉水的副作用有點太大了。
兄長有點傻裡吧唧的感覺。
同時感覺自己又增加了一點壓力。
這個家沒有她要散啊。
阿娘喜歡她,阿爹喜歡她,阿姐愛親她,連她屁屁都親,兄長黏她。
江棉棉覺得自己要努力快快長大。
她努力的用手去抓腳丫丫,不小心又放到嘴裡了。
看看樹上的鳥,看看旁邊躺著的兄長,然後她又看到了那隻小螞蟻。
它好厲害,居然在自己木盆邊邊挖了一個洞。
這會子正從那小洞裡探出腦袋,搖搖擺擺的看著自己。
江棉棉居然從那黑黑醜醜的腦袋裡看出它在對自己微笑……
大概是自己心情好。
畢竟大哥沒事,好了。
靈泉水也多了。
江棉棉抬頭就看到兄長看著自己。
她下意識的露出一個笑容。
她還沒有長牙,笑起來就是口水。
江楓也笑了。
他貪婪的曬著太陽。
貪婪的吹著風。
貪婪的看著鮮活的妹妹。
怎麼看都看不夠。
這時候阿爹江長天和阿娘秦落霞進屋,姐姐江瑜也來了。
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懷抱。
然後看到阿娘是端了一個火盆進來。
難道是要跳火盆驅邪嗎?
兄長還起不來吧。
還是古代什麼儀式?
江棉棉探頭探腦的好奇的看著。
然後就見阿娘拿著那天她磨的長矛在火盆上燒。
江棉棉有點不好的預感,這是要幹啥啊。
然後就看到阿爹在清理兄長腦門上的傷口。
在左側眼睛上面。
傷口還是有點淡淡的腐臭味道。
有點猙獰的樣子。
江長天開口道:「楓兒,會有點疼,你把這個咬上。」
他給兒子塞了一塊軟木。
江楓虛弱的笑道:「阿爹,我不怕疼,真的,一點都不怕。」
他遭受過漫長的夜,看著無數小蟲子細細的啃食自己的場景,看著自己變成骨頭,看著自己變成粉末,他一點都不怕疼,真的。
「嗯,我家的孩兒很好,不怕疼。」江長天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依舊把軟木給他塞嘴裡了。
然後回頭對妻子道:「霞妹,把矛給我。」
秦落霞拿著燒紅的鐵矛,開口道:「相公,還是我來吧,我手快。」
江長天搖頭:「你力氣大,你按著楓兒。」
江棉棉就看阿爹把長髮綁起來了,綁成丸子頭。
救命,男子綁丸子頭居然也會那麼好看,阿爹五官全露出來了,反而更加俊美。
然後她的眼睛被姐姐捂住了。
她聽到了一聲悶哼聲。
她使勁的掙扎。
終於從阿姐的手縫裡看到了眼前的場景。
阿爹居然拿著燒紅的矛往兄長頭上傷口那裡壓下去。
這個動作太殘忍了。
監獄裡上刑也就是這樣了。
可是他看到阿爹的手一點都沒有抖,他平日一個動不動就咳嗽的人,走路輕飄飄的人,現在手裡拿著燒紅的鐵矛,一下一下的燙在親兒子的頭上。
秦落霞壓住兒子抽搐的身體。
江楓說不怕疼,可是還是死死的咬住軟木,發出悶哼聲。
他心裡真的不覺得疼,他甚至覺得喜悅,歡快,享受,這種疼,讓他感覺他活著。
只是身體會控制不住抽搐。
江長天做著很殘忍的事情,可是他表情專注一絲不苟,手也不抖。
江棉棉感覺阿爹現在像是一個最好的外科醫生,像是一台無情的做手術機器。
因為她看到了阿爹不僅僅是粗暴的用燒紅的鐵烙那傷口,而是動作非常精細的去處理每一個細小的創面,爭取把腐爛的傷口都處理了,但是不破壞好的地方。
江瑜本來是閉著眼,捂著妹妹的眼睛的。
可是聽著悶哼聲,也忍不住睜開眼。
看著阿爹的動作,她眼淚嘩嘩的流,都怪她,都是因為江婉給她送衣服,她貪心把衣服鞋子留下來了,大哥才會挨打。
大哥差點就死了。
還要受這樣的苦。
她平時拿燙一點的碗都會被燙到。
可是哥哥的肉都被燙出香味了,嗚嗚┭┮﹏┭┮
鐵離開火,就不會一直紅,而是變黑了,但是那溫度還是極高。
江長天的手越來越穩,除了第一下,他自己顫抖了一下,之後,一下比一下穩。
他不像在自己親子的頭上行烙刑,而像是作畫。
他用燒紅的鐵,貼著肉,一筆一劃,那猙獰腐臭的傷口,在他的手下,變成了一幅畫,栩栩如生,如同黑色曼佗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52 AM
第二十七章 兄長的秘密
風暖呼呼的。
江棉棉張大嘴,這會真的是驚得口水呼啦啦的流。
大哥江楓的面相本來是很忠厚老實的。
正面看著也確實還是忠厚老實。
傷了之後,身上還有一種病弱感,更加老實的感覺。
可是不能往他左側臉看。
左側臉眼睛上神奇了,居然真的多了一朵花。
像是紋身一般。
而且是立體浮雕紋身。
很猙獰的傷口居然變成了一朵立體的花。
從左側這個角度看,居然有一種觀音墮魔的美感。
有點嚇人。
……
不過阿爹好厲害,居然知道這樣處理傷口,感覺相當於古代版本的高頻電刀,通過超高溫對肌體組織分離和凝固,起到止血和防止交叉感染的作用。
阿娘鬆開了大哥,大哥吐掉了軟木,居然傻乎乎的笑了。
「爹娘,我感覺我好了,現在精神的不得了。」
江棉棉看阿爹丟掉了長矛,靠坐在竹椅上。
江長天後背濕透了。
面上卻是露出輕鬆的笑容。
「嗯,你好了,以後也會好好的,現在先睡一覺。」
江楓不想睡,捨不得睡,不敢睡。
最終還是睡著了。
因為親爹江長天就在旁邊支了一把躺椅,一起睡著了。
他時不時驚醒,只要看到爹在旁邊,聽著爹的呼吸聲,他又睡著了,直到沉沉入睡。
江棉棉被阿娘抱到院子裡,曬屁屁。
阿娘把她手腳都折起來,屁股露出來,放在樹下曬。
不是那種直射的光,而是碎碎的從樹葉穿透下來的。
但是……
但是這個姿勢真的很羞恥。
她光屁股對著全村的人啊。
雖然現在的人沒有望遠鏡,應該也不會有谷歌地圖,但是……
江棉棉一開始想反抗,後來發現趴著曬太陽太舒服了,她睡著了。
她居然就這樣睡著了。
等她再睜眼,才想起來自己光屁股的事情。
還好,屁股已經包上了,但是她還是趴著睡的。
似乎趴著睡也很香。
然後她就看到阿姐穿著新繡鞋在她跟前走來走去。
阿姐心好大……
再轉頭看到兄長躺自己身邊的竹椅上。
中午了,阿爹休息了一個時辰,去上工了。
阿爹一走,江楓就醒了。
他忽然很怕黑。
怕一個人。
躺到樹下,曬著陽光,看著妹妹他才能安心。
此刻他躺在竹椅上,眺望著村子,時不時轉頭看一看趴著睡覺的妹妹。
妹妹醒了,正轉頭對他咧嘴傻笑。
江楓也笑了。
妹妹真的很愛笑。
笑的他心化了。
骨頭疼。
江小瑜一臉蠢相的穿著新繡鞋,圍著他繞圈圈。
繞啊繞。
繞得他頭暈。
江楓開口道:「不是要穿去給阿翠炫耀嗎?怎麼還不走。」
江瑜小心翼翼的邁著步伐,道:「阿娘說要照顧你和妹妹,不能亂跑,我在家穿就好。」
江棉棉趴夠了,她自己撐著小胳膊,一邊轉移身體重心,用力,嘿起,噗通……
翻身失敗。
她居然翻身失敗。
旁邊響起阿姐哈哈哈哈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妹妹像不像那個小烏龜,她居然不會翻身。」
江棉棉:……
你一個多月你會翻身啊,你翻個給我看看。
然後她被阿姐手動翻身了。
江棉棉氣得尿了……
敢笑我,我就敢讓你聞屎尿屁。
重新換了尿布的江棉棉躺在小木盆裡,看兄長還看自己,嘴角噙著笑。
她「咿呀呀呀」的打了聲招呼,然後就玩自己的了。
沒辦法,她轉頭看兄長這個動作很累。
別人喝了靈泉水發家致富大殺四方從此翻身了,她喝了靈泉水,只是想努力翻身……還失敗了。
江棉棉並不氣餒,人類的本質就是找到更弱小的欺負一下,就會開心一點。
她看著自家的小螞蟻,又拖了一片樹葉到它挖的洞上,洞口還有一種高低錯落,像是小椅子一樣,它愜意的坐在那,樹葉像是納涼的傘,再給它一根吸管一杯飲料,江棉棉懷疑它會一邊翹二郎腿一邊喝。
不知道螞蟻怎麼翹二郎腿,是兩條腿疊一起,還是四條腿疊一起?
江棉棉看了一會果斷伸手把那張樹葉從木盆上推下去。
陽光一下子直直照在小螞蟻的頭上。
江棉棉居然看到小螞蟻無奈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後自己跳了下去。
過了一會,一張樹葉慢吞吞的從木盆邊緣移動上來。
救命。
江棉棉忽然感覺自己有點喜歡它了。
它好努力。
江棉棉看的正認真,忽然一隻大手伸了過來。
小螞蟻連樹葉一起落入了那大手中。
江棉棉嚇一跳。
抬頭看是大哥,也是哥哥醒了就看自己發呆,估計被他發現了。
江棉棉擔心哥哥把她的小螞蟻掐死,那可是餵了靈泉水的小螞蟻,她連忙抗議。
「咿呀呀呀,咿呀呀呀。」(給我給我)
她揮舞著胳膊,大聲喊道。
江楓醒來就一直盯著妹妹,因為好像習慣了。
他不錯眼的盯著,看著她會動,會努力翻身,居然還會玩小螞蟻,他看她任何一個動作,心中都會熱熱的。
沒有人懂那種感覺。
不像夢,不像,因為太疼了,骨頭都細細密密的疼。
他還發現了他力氣變得很大,因為他撐著身體起床的時候,把自己床沿掰斷了一塊。
他記得阿娘說給他弄的床是很硬很硬的老木頭,很稀罕的,可是他把掰斷的那塊木頭拿在手上,然後輕輕用力,居然捏碎了,木頭塊捏成了粉末。
他靠在躺椅上,鬆開手一點一點把手裡的木屑粉末散去。
他想,這肯定是跟他經歷有關,他應該是真死了,家裡人都會死,他太不甘心了,所以回來了。
他要隱藏這個秘密,他不會跟任何人說。
他絕對不會讓家人知道。
那樣的經歷,想一想都會苦得淚流滿面。
他看著手裡的綠葉,綠葉上的小螞蟻,張牙舞爪。
看著妹妹鮮活的伸手要,他能聽懂,真的,他看妹妹看了一輩子,只期待她能回應一句。
她現在句句在回應。
他輕輕的把樹葉和螞蟻放回了原處,然後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腦袋。
溫溫的,軟軟的,不硬,不脆,他咧開嘴笑了。
江棉棉看到螞蟻回來了,鬆了一口氣。
然後感覺兄長在摸自己腦袋,不知道為啥,她天靈蓋寒氣都冒出來了,感覺兄長這手,摸的不是她的頭,而是頭蓋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1:59 AM
第二十八章 阿娘的秘密
「啾~~~」
「啾~~~」
鳥叫聲斷斷續續。
秦落霞又去了深山密林深處。
她知道這裡很危險。
儘管才跟相公保證過,再也不來冒險。
可是今天等相公出門了,她還是來了。
她大字不識一個,無法形容自己那種情緒。
怒,怨,恨,疼。
昨夜真漫長。
她守在楓兒身邊,腦子裡居然想的是家裡的錢,夠不夠買一副棺木。
要買棺木,是她的執著。
因為她阿娘從小就在她耳邊嘮叨:你爹死的時候,屍首都沒有找全,碎屍遍野,死無全屍,你爹他投不了胎,只能做一隻孤魂野鬼。
後來她阿娘病的快死了,是看著她買好了棺木才咽氣的。
她花光了她預備出嫁的錢,還借了不少債,才買了棺木。
阿娘滿意的閉眼了。
她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棺木很重要。
秦落霞拿著長矛,穿梭在密林中。
步伐越來越快,她高大的身影越來越靈活。
有石頭阻攔,她跳過去,有寬寬的溝壑,她跳過去,有岩壁,她爬過去,她像是一隻靈活的大猩猩一般,在深山密林裡如魚得水。
但是她心中難受的感覺還是抒發不出來。
她看到相公吐血了。
她害怕。
她阿娘死前也吐血了。
當初她給阿娘去找大夫,大夫說取凶蟒之膽吞服,可補心口血。
那時候她只是一個小姑娘,最多是比村子裡其他姑娘強壯的小姑娘,她連普通蛇都害怕,去哪裡找凶蟒。
阿娘帶著她來這個村安家,對外說他們是北方逃難而來的。
還因為她身材異常高大,小時候還總被欺負,總有人在背後說她阿娘是被外族人欺辱了,才有的她,她是雜種。
她自己心底也以為是。
因為她比別的小姑娘就是高大很多。
可是阿娘臨死前那段時間,就一直叨叨,說她爹是蓋世英雄,一人獨闖千軍萬馬,是絕世猛將。
她心底以為她阿娘病傻了。
她從不敢相信這個說法。
有時候想起來,都當做夢一樣,當做阿娘死前美好的幻想。
她阿娘長的其實也很不錯,她比較普通,不像阿娘,她可能像爹。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最幸運的就是能嫁給相公。
相公在她眼中是謫仙一樣的人物,他待她極好,她做的不對的,相公會耐心的教她,不像村子裡的人,經常動手打罵妻子。
相公也不嫌棄她高大的身量,她感覺,相公擁抱她的時候,是真心喜歡她的。
相公說抱著她安心。
昨夜相公抱著她的時候,她腦子裡浮現了好多場景。
因為她不敢想楓兒,不敢想跟楓兒有關的一切。
她努力的往自己腦海裡填其他東西。
於是她使勁的想自己白日來密林裡打野豬的場景。
她腦子裡就真的呈現了整個密林的模樣,自己走過的地方,原本只是走過,可是再回想,居然一點一點,哪裡有樹,哪裡有石頭,哪裡有溝壑,甚至哪裡會有什麼鳥獸,她好像一點一點的回想起來了。
那一瞬間,她想,她相信阿娘死前說的,她阿爹是絕世猛將,是大將軍,是真的。
不然她腦海裡怎麼能有那麼詳細的密林全局。
整個密林那一瞬間在她腦海裡像是一個戰場。
她要去征伐。
直到她想到楓兒也曾經到了密林中,一切場景戛然而止,隨哭聲消散。
仿若剛剛那一切,只是因為她極度悲傷的幻覺。
就像阿娘死前,幻想阿爹是蓋世英雄。
可是現在她還是來了。
她不管她阿娘是不是發癔症,不管自己是不是產生幻覺了,她都要來。
她不能沒有相公,她要去獵一條蟒蛇。
她進了密林,然後驚喜的發現,居然不是幻覺。
她真的只是來過一次,腦海裡就記得清清楚楚,甚至提前就知道哪裡有石頭哪裡有懸崖,她跑的飛快,像是平地上一樣。
她在密林裡穿梭,來到了上次山澗的位置,她腦海裡的畫面和經驗告訴她,山澗下方,最有可能有巨蟒。
她腦海裡浮現她之前在山澗裡看到的一株不起眼的草。
那時候只是在肢解野豬肉的時候好像掃過一眼。
可是再回想,居然細細的想起來了。
許多年前那老大夫說的凶蟒居住的地方附近會有一種草,長著像舌頭一樣的葉子,她居然想起來了。
畫面和語言重合了。
她斷定這山澗下有巨蟒。
然後一口氣跑過來。
山澗本來就是半山腰,上方的水落下成為瀑布,下方像是懸崖底,即使是正午時候,也散發著寒氣,幽深無比。
秦落霞確定,巨蟒肯定在下方,因為蟒怕熱,會找陰涼的地方。
好像相公也說過。
她相公十分博學,什麼都懂。
而且那下方就有那像舌頭一樣的草,枝幹粗粗的,她仿若看到一條巨蟒盤繞著那株草活動的場景。
那黑色的岩石有些濕噠噠的痕跡,像是巨蟒一日又一日的爬出來的。
秦落霞坐在山澗邊。
上次,她坐在這裡分野豬肉。
也就是昨日。
她驚喜自己的幸運,高興家裡人有肉吃了,還有點擔憂挨相公批評。
總之幹勁十足。
可是現在,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昨夜經歷了兒子差點死去,相公吐血,秦落霞坐在山澗邊,吹著山風,偶爾還有水珠子濺落到她身上。
遠眺是密林,向下是深崖。
她不會賦詩,也不敢對著遠方吶喊,只是她手裡的長矛一下一下的摩擦著崖壁,一下一下,堅硬的崖壁很快就出現了一道一道的深痕。
她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麼。
其實她腦子裡一直很簡單,吃飽穿暖,讓自己一家人都吃飽穿暖。
崖壁的深痕到了第七道的時候,秦落霞動了。
她順著崖壁跳下去。
這一刻,她像是展翅的雄鷹一般。
看似直直的往下跳,卻是有巧勁,一隻腳點了崖壁,身子飛出,然後抓住了中間的藤蔓,再借著藤蔓的力飛躍到前方。
巨大的身影幾下就消失了。
好像融入了幽深的崖底。
「啾~~~」
「啾~~~」
偶有鳥叫聲略過。
「滴答~~」
「滴答~~」
水流擊打岩石的聲音。
「咚~~」
「咚~~」
水滴落入深潭的聲響。
「沙沙~~」
風吹得樹葉碰撞搖擺的聲音。
自然的聲音。
靜謐安逸。
據說聽這樣的聲音,會很容易入睡,可以治療失眠。
可是這聲音,
掩蓋了密林中的廝殺聲。
掩蓋了弱肉強食的本質。
弱者被殺了,血流出來的聲音,也是涓涓的,碰到岩石也會滴答響,落入深潭也會叮咚叮咚。
咽氣的聲音,也是細細的,啾啾啾,小小的。
刀切肉,刀快一些的話,也會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遇到骨頭和硬的鱗片,會有輕快撞擊聲。
太陽微微偏斜的時候。
秦落霞拖著一條巨大蟒蛇爬上了山澗。
她渾身浴血。
如同地獄歸來。
可是她面上自信的笑容,更像是將士凱旋。
平常的容貌,在這一刻,閃閃發光。
熟悉的地方。
借著水流沖刷,她開始肢解巨蟒。
她身上也有不少傷口,可是掩蓋不住她的喜歡和歡快。
她做到了。
她可以。
以前她還因為自己身量高大強壯自卑,覺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樣,丟臉,總是盡量想讓自己跟其他人一樣,甚至在人群裡,下意識想低頭縮肩矮一點。
可是在今天,在她腦子裡有清晰的獵殺巨蟒的方式,並且動身去實踐成功的時候,她忽然無比自信。
她不是雜種,她娘沒有癔症,她親爹是絕世無雙的勇士,她繼承了她親爹的勇猛無敵。
她嫁給相公,不會辱沒了相公。
以前她只是力氣比旁人大一點,可是經過昨夜,可能就是相公說的人經歷生死刺激就會激發自身的潛力,並且能發揮到極致的作用。
她現在就感覺是這樣的,自己不僅僅變的力大無窮,而且腦子很不一樣,好像以前看過的東西,細細去回想就能看到那畫面。
秦落霞俐落的肢解了巨蟒。
把蛇膽小心翼翼的單獨裝好。
然後她直接站在瀑布下沖洗自己身上頭上的血跡。
天很熱,到家估計就乾了。
她在潭邊擰乾自己頭髮上的水,看著深潭倒影出來一個長髮的女子。
她想了想,還是應該保守自己身世的秘密。
相公本來就是個普通的書生,她已經顯得過於強壯了,村子裡的大娘說了:女強男弱,日子過不下去的。
還有相公的阿娘,最是裝模作樣。
可是秦落霞覺得相公心底是很喜歡他阿娘的,所以相公對每個孩子都極好,從來不會對孩子動手,重話都捨不得說。
相公喜歡的就是那種溫柔莊重的樣子的人。
她不能莽,不能暴露,不然會嚇到相公。
把身上的血跡傷口都處理完,秦落霞也按照自己的邏輯整理好了思路。
然後把蟒蛇一塊一塊的用大葉子包起來,熟練的放竹筐裡,再在上面堆滿能吃的野菜。
然後一路往家奔跑。
她一邊跑一邊想,相公吃了凶蟒的蛇膽身子骨會強壯一些,說不定還能再要一個娃兒,楓兒一個哥兒太孤單了一些,打架都沒有幫手。
森林裡,飛彈著強壯的身影。
一隻公熊往自己的洞裡縮了縮。
「啾~~~」
「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03 PM
第二十九章 熊和狼
傍晚的風是黏稠的。
江棉棉出汗了。
頭髮濕噠噠的。
也不是很舒服。
還有點餓了,因為家裡沒有來得及給她做米糊,她喝了細糧肉湯粥。
她和傷員兄長獨有的待遇。
姐姐江瑜雖然看著流口水,可是很懂事的堅決不喝。
她穿著新繡鞋走的昂首挺胸,像是一隻驕傲的小母雞。
然後端著涮碗的水喝。
她也很倔強,不管大哥說什麼,她都不喝。
江棉棉感覺她阿姐是個很有個性的人,某些方面特別虛榮,比如處處喜歡和她的塑料閨蜜阿翠攀比,但是某些方面又特別堅持,對家人特別好。
心有點粗,兄長好像剛剛經歷了生死關,都燒糊了……
她是有靈泉水才沒有那麼恐慌,而阿姐經歷了這樣一個晚上,一早居然還記得穿新繡鞋。
江棉棉挺羨慕阿姐這性格的。
到哪裡應該都能過的不錯。
她感覺自己黏答答的不太舒服,想阿娘,想喝奶,想想這日子。
沒空調沒風扇沒冰箱沒愛他美、惠氏、雅培、飛鶴、皇家美素……
只能喝母乳啊,母乳還不在家,o(╥﹏╥)o。
江棉棉嘴巴都忍不住扁起來了。
然後她感覺自己身體懸空起來,阿姐把她抱起來了,阿姐腦袋埋她身上吸了一口。
江棉棉一臉無奈又有點小得意。
她心裡有一丟丟妥貼。
姐姐真喜歡我啊。
阿姐是把她當做貓來吸了吧。
阿姐真黏我。
江瑜聞了一下,香香的,沒有屎尿屁味道,開口道:
「棉棉是不是想阿娘了,阿娘很快就回來啦,姐姐給你搖搖。」
江瑜抱著妹妹先輕輕搖,然後大幅度搖晃,果然見妹妹張嘴開始笑了,她也哈哈笑了。
江棉棉被搖的嘴都閉不上了。
有時候嬰兒張嘴不是在笑啊,尊的是控制不住肌肉。
把她口水都搖出來了……
「哎呀,阿娘,阿娘回來了,真回來了。」江瑜忽然喊起來。
也終於停止了搖晃。
江棉棉暈乎乎的看了一眼遠方。
看著一個強壯的身影飛奔而來,速度是不是有點過快?
仿若一隻熊飛撲過來一般。
江棉棉嚇一跳。
覺得自己被姐姐搖暈了。
她努力用手搆到自己眼睛,揉了揉,再睜眼,看到來人,是阿娘。
確實是看花眼了。
阿娘的身影到了眼前了,糟糕,江棉棉又聞到了比上次更加腥臭濃鬱的血腥味。
這麼臭,肯定不是人血。
阿娘應該是又去打獵了。
江棉棉有點心虛,她給阿娘和兄長都餵了靈泉水,如果他們身體發生變化,會不會懷疑啊。
這個家裡,就阿姐看著智商著急一點,其他人還是很精明的。
也沒有聽他們說什麼,江棉棉就當做不知道,反正她還是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小孩。
小孩子,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江楓看到阿娘背著竹筐來,起身就要給幫忙拿。
秦落霞連忙拒絕。
「你還傷著,別動。」
竹筐非常非常重的,那巨蟒真的很沉,她擔心壓到兒子那小身板。
何況兒子還受傷了。
江楓覺得自己真的變異了,因為剛剛他躺在竹椅上,還順手撿了石塊驗證。
除了那種圓圓的鵝卵石捏不碎,但是他丟出去可以丟的極其的遠,甚至感覺可以當做武器砸到獵物,那種不規則的石塊,他用力發力能捏碎。
這肯定不是正常人能有的氣力。
他不敢隨便暴露,解釋不清。
何況他現在還受傷著,等到傷好了,說不定力氣更大。
不過他看到阿娘背著竹筐回來,下意識就起身幫忙。
母子兩同時抓住竹筐。
拉扯。
同時有一種驚訝,怪異,不動聲色。
拉扯。
江楓鬆手,秦落霞抓著。
很普通的過程。
江瑜都沒有在意。
江棉棉本來也不在意的,可是不知道為啥,看阿娘和兄長兩人這一瞬間的氣場那麼怪異,像是看到一隻黑熊在跟一匹狼拉扯一樣。
她這是大白天發什麼癔症。
她覺得自己可能是靈泉水喝多了。
明明就是阿娘和兄長。
她「咿呀呀呀」的喊。
阿娘和兄長同時看了過來。
阿娘臉上的笑容比平日更加溫暖柔和。
兄長的笑容更加憨厚樸實。
「咿呀咿呀。」江棉棉手舞足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09 PM
第三十章 歸家
炊煙起。
梳洗,燒火,鍋裡的水從平靜到蕩起波紋。
燉藥,摘野菜,弄爐子。
阿娘回來,家裡就熱鬧起來了。
阿娘不讓兄長起來幹活,兄長就坐在椅子上收拾野菜。
阿姐江瑜把昨天的藥繼續放陶罐裡燉。
花錢買的藥,絕對不能浪費。
昨天的藥渣也留著,是打算兩包藥渣一起,再燉一次,這樣相當於有三帖藥。
阿娘在悄悄收拾蟒蛇肉。
江棉棉之所以知道,因為阿娘沒有避著她,阿娘大概以為她還小不懂。
然後江棉棉就在阿娘背上,心驚肉跳的看著一塊一塊的肉。
那切的跟三文魚一樣,不知道本尊該有多大。
然後她就看到本尊~~的頭了。
嗷嗷嗷嗷……
阿娘殺我。
江棉棉覺得自己嬰兒的小心跳都停了好幾下。
嚇死寶寶了。
一個色彩鮮豔的巨大的蟒蛇頭,切的好好的放在那裡。
她乍一看,還以為是個龍頭呢。
就是那種過節舞獅那種……栩栩如生。
嗷嗷嗷嗷……
這頭放在她家案板上。
嗷嗷嗷,眼睛是黃色的,豎瞳。
不是說蛇頭剁下來也要防止咬人嗎?
這個頭要是咬人,一口能把她吞乾淨了。
不過江棉棉仔細看了一下,這都剁成藝術品了……應該不會咬人了。
好嚇人啊,好嚇人啊。
她嚇的打了兩個奶嗝。
嬰幼兒那麼嫩的皮膚都起了雞皮疙瘩,肯定起了。
阿娘幹活幹的很認真,還無意識的哼歌了。
歌詞內容江棉棉有點不太聽得懂,可能是本地民歌。
大概就聽懂一句:「魚魚~傻貓~肥~……魚魚~~傻貓~~肥~~」
不知道是這個意思麼,反正調子聽起來像。
聽起來是很豐收的歌。
能感覺到阿娘心情也不錯。
還有幹活速度極快,有點眼花繚亂了。
打了兩個奶嗝的江棉棉在阿娘有節奏的幹活韻律中,睡著了。
睡前她迷糊糊的想,她長大後一定會記得這個場景的。
阿娘的後背好軟,像是一艘船,搖搖晃晃,飄飄蕩蕩,但是她永遠不用擔心掉下來,很安心。
夢鄉都帶著甜。
此刻,傍晚時分。
屋子裡其實有點暗。
一個女人低著頭,拿著大刀,不帶一絲感情的切著肉,一隻死不瞑目的巨大蟒蛇頭坐在那,冷冷的盯著。
這個女人比巨蟒更加冰冷。
像是變態殺人魔一般。
然而你走近看,就看到她身體之所以蹲著,只是為了讓後背接近平斜的一個坡,可以讓她背上的嬰兒睡的更熟一些。
嬰兒的臉貼著她的後背,睡的扁扁的,臉上肉肉都鼓起來,嘴巴時不時輕輕嘟囔一下,呼吸很輕,像是打小呼嚕,能吹小泡泡一樣。
她是最凶狠的獵手,也是最溫柔的母親。
……
傍晚。
縣衙大堂,明鏡高懸的牌匾肅穆冷清。
已經處於下班狀態。
有什麼事都是早上處理。
到了下午,一般不會接案子。
縣衙在縣城中心,左邊臨近城隍廟,右側則是一些背景深厚的老爺的宅院。
當今天下,並不太平,天災人禍並齊。
奸臣當道,讒佞專權。
百姓民不聊生。
然富者豐田萬頃,窮者無立錐之地。
縣衙最西邊角落一個房舍裡,坐著一個一個書生模樣的男子。
房舍裡各種藥材擺放的整整齊齊,每一樣藥材前頭都有標注,名稱,用途,年份,成色。
這本該是一個亂糟糟的房舍,東西堆太多了。
卻硬生生被收拾的井井有條,而且還在靠窗的位置,連了一個木板,做成了桌子的模樣。
一摞一摞的草根摞成凳子。
一個粗布長衫男子坐在這裡,一定是坐很久很久,那草根磨平了,很光滑。
木板搭起來的桌子,連接著小木窗,會有光透進來,就這樣的光下,可以看書寫字。
男子的字寫的極有風骨,若是做文章,不看內容,單看字,就會忍不住讓人擊掌讚嘆一聲,好字。
不過這密密麻麻的字,寫的不是詩文文章,只是一樣一樣的草藥,注釋。
桌上的墨也是最差的那種,很容易結團,寫的時候要更加小心,還總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好在能被屋子裡的藥味蓋過去。
男子在這樣一個角落,寫了很多很多字,若他是書生,手上應該會有寫字的繭,但是他不是,他手上的繭很多,蓋過了那寫字的繭。
不孝不悌之人,不能科考。
沒有人會給他作保。
他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斷了讀書上進的路。
但是那時候,他不懂,這件事有多重要。
在後來的每一天,勞作,重復的勞作,日復一日的勞作,永遠看不到希望,看不到未來,不僅他沒有未來,他的孩子也沒有。
一生一世,做最苦最累的活,吃著勉強果腹的食物。
一輩子,不如豬狗。
他慢慢懂了,他抗爭過,他為了自己的孩子,跪下懇求過。
當初他被逐出家門,他沒有跪,後來他有了孩子,他輕易的跪下了。
他沒有告訴妻子,他跪下了,得到了更多的謾罵和羞辱。
原來男兒膝下沒有黃金,你跪下之後,別人只會在你身上吐口唾沫,再用力踩著你的脊梁骨,要把你的脊梁骨踩彎,踩碎。
讓你卑賤入泥底,永遠翻不了身。
付出一定有回報,付出真心,一定會受到傷害。
這個屋子又小又悶,只有小小一扇窗,薄薄一點光。
然而在這裡,他把能接觸到能讀的書,都讀了,一遍一遍的寫,記錄。
他幹的這個活,活多錢少,唯一的好處,是能書寫。
他羞於作為一家之主,不能讓妻兒豐衣足食。
無能到底。
傍晚了。
城隍廟的鐘聲響起來了。
會有三聲響。
三聲之後,那些大戶人家就要擺晚膳了。
他坐的這個位置,看的不遠,也恰好能穿過一個小門,那小門開的時候,就能看到外頭的街,街對面一個宅院的側門。
側門一天會開五次。
進出的人有數。
他的手輕輕的敲打桌面。
看著那側門開了,出來了兩個人。
他伸出右手,揉了揉僵硬的脖子,轉動了一下腦袋。
然後埋頭繼續書寫。
滿屋藥香。
墨跡一點一點浮現在紙上。
砒石、馬錢子、川烏、白附子、半夏、南星、青娘蟲、甘遂、騰黃、千金子、鬧陽花、紅升丹、蟾酥、洋金花……
是藥三分毒,而這些藥劇毒。
藥單下方,還有一張紙,詳細的寫了一個人的生平。
吳六,眼角有黑痣,善用錐刺,身高五尺三,喜食西街角和家肉餅。有一個相好,已婚,住西街第四十六號……
寫完。
他又把這兩頁紙撕了,揉碎。
天黑了。
他起身,推門出去。
男子走出來,長髮披肩,腳步輕柔。
迎面遇上人,都會彬彬有禮的打招呼。
他人緣很不錯。
「大大大,開!!」幾個賭錢的衙役看到迎面而來的江老二,喊道:「江先生來一把啊。」
江長天擺了擺手,好脾氣的解釋道:「妻兒等著,要歸家。」
走出縣衙,路過城隍廟,香火旺盛,世道越壞,香火越旺。
城隍廟再走不遠,人來人往更加熱鬧。
女人香蓋過了佛香。
紅袖長拋,來呀,客官,上來坐一坐呀。
江長天目不斜視的走過。
路過一家饅頭鋪,他停留下來,猶豫了一下,買了兩個肉饅頭。
然後揣著饅頭繼續走,步伐微微加快。
天漸漸黑了,兩邊的樹張牙舞爪。
他以前很怕黑。
阿娘總把他一個人關屋子裡,沒有一點光亮,他在黑色的屋子裡看到無數恐懼的東西。
後來他成為了父親,他慢慢不怕了。
因為孩子如同一盞燈,照亮了他暗無天日的心房。
他快步走著,耳邊都是風。
慢慢的聽到了雞鳴狗叫聲。
他臉上都控制不住有了笑容。
快到家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13 PM
第三十一章 回頭錢
今日晚霞很美。
紅豔豔,波瀾壯闊。
江棉棉在阿娘後背上睡醒了,迷糊糊的喝了奶,尿完。
完全甦醒。
舒展的和兄長並排在門口大樹下曬晚霞。
像是拍照的老阿姨們不停揮舞的絲巾。
一會飛起來,一會揚高高,一會縱橫交錯。
江棉棉看的臉紅撲撲的。
轉頭看了一眼兄長,兄長閉目,似乎睡了,眼角的花鮮活起來,也許是因為晚霞照耀的緣故。
然後看了一眼木盆邊上的小螞蟻,小螞蟻朝自己笑?了一下。
江棉棉感覺已經很好接受了。
畢竟在看過巨蟒腦袋死不瞑目的盯著你,並且睡著了之後。
再看小螞蟻的腦袋,簡直是親切可愛溫柔可親了。
她甚至大膽的伸手去碰了碰小螞蟻的觸角。
好硬,再長大的話,清蒸,拿個鐵勺敲開,沾點醋,呲溜~
錯了,那是梭子蟹……
她忍不住想擦一下嘴角的口水。
然後就感受到兄長的手指擦了一下她的嘴角。
額……
她揮舞著小胳膊。
「咿呀呀!」(謝謝。)
然後兄長的手又開始擼她的頭,很自然的擼了過來……
腦袋被兄長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又揉了一下。
「咿呀呀。」(別摸我頭)
江棉棉伸出胳膊搖擺抗議。
氣的她張嘴吐出了一個口水泡泡。
好像反抗無效。
自己越激烈的反抗,兄長似乎擼的越認真。
感受到兄長揉她的頭蓋骨,很溫柔的力道。
甚至都聽到兄長微微打呼嚕了。
江棉棉鼓著臉。
江棉棉正想著,忽然發現那隻小螞蟻居然不知道從哪裡扛著一個紅果子,一步一步的往木盆上爬。
不是推,也不是滾,而是扛著!!
江棉棉認識,這,這,學名覆盆子,土話就叫紅泡泡,甜,好吃。
這隻小螞蟻成精了。
江棉棉心跳加快,感覺到了一種特別的興奮感。
因為她還是個嬰兒連自己拉粑粑都控制不了。
這種無力感是最可怕的。
可是她現在卻能控制一隻小螞蟻。
她看著小黑扛著一隻紅泡泡穩穩的走過來,很輕鬆的樣子,三兩步就走到自己手邊了。
一隻螞蟻能扛起超過自身400倍的重量的東西,可以拖動超過自己身體1700倍的重物,這是她以前養螞蟻工坊的時候,查過的資料。
不過她養的螞蟻很懶,大概是家養的,都不幹活。
可是這隻螞蟻真的給回報了。
知道她手不利索,居然把紅泡泡推到她手心,而且還注意的不讓自己的觸角碰到她。
嗷嗷嗷。
看著手心裡滾動的漂亮的紅色泡泡,江棉棉控制不住嘴角分泌物了……想吃。
不過,是不是要洗過再吃?
江棉棉看著那漂亮的紅色,上面的毛刺尖尖還鮮嫩挺拔,不行了,嘴角分泌物更多了。
她努力控制手勁,擔心自己一激動,那紅泡泡又吧唧被捏碎了。
天知道,一個嬰兒要用自己的手把東西精準送到自己嘴裡有多難。
明明她想啃手的時候,想啃就啃。
可是手裡握著東西的時候,就是對不到嘴上。
終於,江棉棉費勁了吃奶的力氣,把那紅泡泡丟進了嘴裡。
清甜的味道在她口腔裡爆炸,太太甜了,太太太好吃了。
因為沒牙,她體會到了老太太那種慢慢的抿下去的感覺,漫長的甜。
吃完她就很開心。
本來她餵了小螞蟻靈泉水,還有點心疼,今天終於見到回頭錢了。
「咿呀呀。」
「咿呀呀。」
抑制不住的手舞足蹈。
耳邊姐姐的聲音忽然響起。
「咦,有肉饅頭的味道。」
江棉棉嗅了嗅鼻子,沒有吧,她五感那麼強都沒有聞到啊。
「爹,是阿爹回來了,有肉饅頭。」江瑜站著手舞足蹈。
江棉棉看到黑暗中一個挺拔的男子一步步走來,長髮飄飄。
江瑜興高采烈飛奔下去,都顧不上腳上的新繡鞋了。
天黑了。
雞鳴狗叫聲陣陣。
孩童哭聲陣陣。
江楓瞌睡醒來,摸著妹妹的腦袋,看著江小瑜飛奔去接阿爹,回頭看阿娘倚在門口,這就是最好的畫面。
江棉棉有些焦躁的動著頭,她有點擔心她幼年早禿……
她腦袋上的算是胎毛吧。
胎毛禿了還會長吧?會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21 PM
第三十二章 阿爹的進化
夜晚。
屋裡。
江棉棉在屋裡看阿娘偷偷給阿爹投餵。
拳頭大呈三角形,金黃色,有點黏,好大一顆東西。
「相公,你吃。」秦落霞一臉認真的道。
旁邊還放了一碗水,是準備給相公配下去的。
江棉棉有點同情阿爹。
她圍觀了阿娘幹活的全過程,已經知道這是啥了。
生蛇膽。
一般蛇膽就是鴿子蛋大,這個已經是大雞蛋了,也可能是鵝蛋大……
江長天也一臉懵逼的看著眼前的東西。
他算得上略通醫理了。
看著形狀聞著味道,大概知道這是什麼。
這腥氣十足,應該是蛇的。
可是這麼大,簡直像是假的,像是把羊膽給塗了蛇的味道……
「霞,霞妹,這,這是蛇膽嗎?這膽有點太大了吧?」
秦落霞抱著崽,假裝忙碌的餵奶道:「可不膽大麼,這蛇在路上遛彎,被我逮到了,正好給你吃,一口氣吃完就好了。」
剛剛喝過奶的江棉棉冷不丁又被餵了。
「唔~」
阿娘抱著她的姿勢,她那個胳膊剛好伸出來,可以搆到那碗清水。
江棉棉想著,任誰吃了這麼恐怖的東西,拉一兩天肚子應該也是正常的吧。
沒有心理壓力的伸手放靈泉水。
學著給兄長那樣,全部放完,才鬆手。
然後發現自己一身濕透了……
尿了。
她盡力了。
於是秦落霞又忙碌的給崽換尿布,一邊催促相公快吃。
江長天看著眼前的東西,醜陋腥臭,感覺像是要毒死自己一般。
不過他還是拿起來,一口一口的咀嚼。
蛇膽,味苦而後甘甜,驅風去濕,明目清心,清肺止嗽,延年益壽。
甘甜是沒有的,苦味透天靈蓋。
苦得他眼淚都溢出來了。
他還是一口一口的吃掉,因為他發現霞妹抱孩子的手腕下有傷痕,不止一處。
霞妹撒謊的時候,就不敢看他。
吃完腥氣的蛇膽,江長天端起旁邊的水,一口氣噸噸噸喝完了。
大概是蛇膽太苦,連涼水喝著都比平日格外甜許多。
喝完水的江長天接過了閨女,抱在懷裡。
把她腦袋搭自己肩膀上,輕輕的擼後背,直到棉棉打了個奶嗝,才停止。
江棉棉喜歡阿爹抱,很是溫柔,很有分寸。
阿爹抱她總是小心翼翼,盡可能讓她感覺到舒適,甚至有一份尊重感。
江棉棉其實有點好奇,靈泉水有什麼作用。
阿娘喝了,拉了,感覺身體更加強壯了,力氣有變大,看她打獵打來的東西,有點凶悍。
兄長喝了,吐了,身體恢復中,抵抗力應該變強了,退燒了,其他身體變化看不出來,就是實打實的黏她,愛摸她頭。
自己喝了靈泉水,力氣好像沒有變大多少,但是五感變強了。
稍微有個風吹草動,都能感受到。
而且對別人的善惡的情緒感知更靈敏了。
阿爹呢,期待!
秦落霞也很期待,相公吃了蛇膽之後,身子骨會不會變壯實起來。
結果當天後半夜,江長天就拉得臉都白了。
跑了好幾趟廁所。
江棉棉中途喝奶醒了一下,看親爹跑廁所,迷糊糊的想,這麼好看的爹,也是要親自上廁所的,又睡了。
秦落霞很擔心相公,這不會是蛇膽吃壞肚子了。
可是又覺得當初那老大夫是有點東西的,說阿娘油盡燈枯,必須是凶蟒之膽才能救活,她當時還問了,凶蟒不是有毒嗎?大夫說以毒攻毒才有救。
相公這肯定是在排毒。
江楓也聽到父親的動靜了,不過他知道父親會沒事,所以沒有太擔心。
晚上聽著隔壁江小瑜睡覺不老實的動靜,他才慢慢入睡。
江長天一趟一趟的跑茅廁,倒沒有抱怨什麼。
他只以為是自己身體的問題。
他小時候就經常吃壞東西,腸胃不是很好,身子很弱。
稍微吃點不一樣的東西,就會鬧肚子,他有點習慣了。
也是成婚後,才把胃慢慢養好。
但是今晚吃了那蛇膽,應該是老毛病又犯了。
不過江長天一點都不埋怨妻子。
他知道霞妹為了弄這蛇膽,一定吃了非常多的苦。
她不讓自己看,可是黑暗中他摸索到好幾個傷口。
他也期望自己身子骨能強健一些,好一些,才可為家人遮風擋雨,才可走的遠一些,而不是成為拖累。
不過這次拉得有點嚴重。
江長天實際是有點潔癖的人,某些方面是很愛面子的,拒絕了妻子陪同,自己去茅坑。
來來回回,一直折騰。
他擔心吵醒妻兒,沒有回屋,乾脆躺在了樹下的竹椅上。
等著天亮。
三伏天很熱,哪怕是清晨,風也不冷。
江長天躺在竹椅上,並沒有覺得身體不適,反而覺得挺清醒,等著天空慢慢明亮,東邊的圓日慢慢的跳出來。
這樣的時候,又感覺生命是有意義的。
旭日東升,好像身體中就多了一些力量。
江長天躺著,任由頭髮飛散,沒有束髮,可能是有點狼狽的,不過這是家裡,也沒有太多關係。
他靜靜的,一個人觀看了日出的場景。
有些感動,有些如釋重負。
屋裡,江棉棉醒了,餓了。
習慣性的去找奶源。
摸到了阿娘,麻利的喝奶。
然後好像沒有看見阿爹,阿娘給她餵奶,同時給她身上裹了一件舊衣服就出去了。
院門開了。
秦落霞抱著崽,打著呵欠出去,就看到相公躺在竹椅上。
早晨的第一縷陽光就照在相公的身上。
這一瞬間,秦落霞不知道怎麼形容,就是心跳的磕磕絆絆。
當年她跳下水去撈他的時候,都以為自己撈上來的是個美豔的女水鬼,沒有想到是男子。
多年的勞作辛酸似乎讓相公泯然於眾人了。
可是現在再看,忽然就有初見的感覺。
晨曦照耀,相公渾身都被鍍上了金光,如若真正的天神下凡。
江棉棉本來在喝奶,阿娘會在她喝奶的時候一邊抱著她輕輕拍打。
結果喝著喝著,好像節奏不對,阿娘怎麼不拍了。
她瞥了一眼,然後驚得張開嘴。
大清晨,她家竹椅上躺著一個長髮飄飄的美男子……
渾身鍍滿金光,一身貴氣。
江棉棉驚得又閉上嘴,吞了一大口奶。
這,這,靈泉水的進益方向有點搞錯了啊。
到阿娘這裡是力氣變大了,阿爹那裡怎麼竟是往顏值加BUFF,阿爹的顏值本來已經是全家中最好看的了,出挑得不得了。
現在豈止是出挑。
江棉棉被灌了一口奶,都不敢大聲哼哼,擔心吵到漂亮阿爹。
結果江長天聽到動靜,轉頭過來,看到妻兒也沐浴在晨光中,他回以微笑:「霞妹,早。」
秦落霞的臉在朝陽中迅速的紅了。
她把懷中的閨女丟給相公,三兩下的跑回屋。
江棉棉一臉懵逼的躺在阿爹的懷裡。
嘴巴閉不上,口水嘩啦啦的流……
握拳揮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30 PM
第三十三章 蟻后
「嘭嘭嘭!」
一早,阿娘就在劈柴。
平日那柴火一般一斧頭劈成兩半,最多四半,能塞進灶台裡就好。
可是今早,秦落霞激動得沒處發洩。
別人激動忐忐忑忑,阿娘激動坦坦克克!
她把本來就劈開的柴火繼續劈。
粗粗的柴火被她劈成了一小塊一小塊,整整齊齊的疊放著。
江棉棉覺得都可以做她的玩具了,等她長大一點,可以搭積木玩。
秦落霞看相公的模樣,覺得是她弄來的凶蟒蛇膽的功勞。
相公平日好看是好看,但是總覺得有點虛,一身病弱的感覺。
村裡還有那些說閒話的老娘們,還總說她跟她阿娘一樣,都剋夫,天生是守寡的命,她相公看著就不長壽。
雖然之前她總覺得是那些老娘們見不得她好,妒忌她相公長的好,人好。
可是心底還是有憂慮的。
結果現在好了,她早上看相公就是好的不得了,看一眼臉紅,看兩眼臉更紅,看三眼,秦落霞就忍不住檢討自己,何德何能,何德何能,能嫁給相公。
她想自己上輩子,至少要救活幾千條命,才能有這輩子的福氣。
她一邊劈柴,一邊想著密林裡哪裡還會有凶蟒,就是這麼大的蟒一般都是劃地盤獨居,一片林子裡有一條就了不起了。
好想去趙員外家的華源山啊,聽說那林子大。
秦落霞一邊想一邊使勁劈劈劈。
劈出了紅臉盤古開天闢地的氣勢。
……
早晨,江瑜醒來,看到阿爹。
愣了好一會,才開口道:「爹,你真是我親爹嗎?」
江長天伸手輕拍了一下閨女的腦門。
一大早發什麼傻?
江瑜看著阿爹直搖頭嘆息:「完了,我嫁不出去了,阿爹這樣,那什麼吳大哥郭大哥,我真的看不下去啊o(╥﹏╥)o。」
大概這也是阿翠即使經常跟她吵架還是願意跟她玩的緣故,她真的不會多看吳大哥一眼。
江長天看著閨女道:「放心,你不喜歡,阿爹不會讓你嫁的。」
江楓看著親爹,渾身散發著光,只是心中更加疼。
他的阿爹,這麼好的一個人,不該經歷那些事。
他更加沉默了。
劈完柴的秦落霞把娃兒們趕開,不讓他們再圍觀相公。
把相公拖進了屋裡。
江棉棉也被拖進去了,因為她在阿爹懷裡。
「相公你這樣出門不行,萬一旁人問起來,我也再遇不上那麼膽大的蛇了,相公我幫你拾掇拾掇?」秦落霞小心翼翼的問道。
江長天好笑的點頭,又有點辛酸。
秦落霞於是給相公臉上塗塗抹抹,她記得她以前想要變美,想要跟村子裡的姑娘一樣,就這樣塗塗抹抹,每次都是反效果,每次旁人見了她都是笑的厲害,肯定是不好看。
江棉棉看阿娘的手藝……這是糊膩子啊,不行的,會掉。
江長天接過手道:「我來吧。」
他重新洗了臉,對著水盆看了一下裡面的倒影。
也有些愣神。
仿若見過這容貌一般。
只是一閃而逝,輕輕一點,盆裡的水波動起來,畫面渙散。
他開始收拾自己。
他其實從小就會。
他感覺他阿娘每次見他都會有厭惡的感覺,他想著是不是因為自己長的跟大哥不一樣的緣故,阿娘看大哥的時候,滿眼都是慈愛。
他會下意識的給自己臉塗抹,能像大哥多一點,黑一點,臉寬一點,下巴短一點,額頭窄一點……
於是秦落霞見相公三兩下就把他拾掇好了。
好像又跟平日一樣,好看,但是沒有那種看一眼心跳磕磕碰碰,摔摔打打的感覺了。
還有點病歪歪的樣子。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目睹這過程,嘆為觀止。
我家人都有奇奇怪怪的技能……
神奇反向化妝術,阿爹好熟練啊。
一根黑乎乎的炭筆,臉型都能變。
……
新的一天。
阿爹上工。
阿爹走後,兄長也出門了。
阿娘又進山挖野菜了。
江棉棉和姐姐江瑜留守家中。
阿姐一早又換上了新繡鞋,在家就很快樂,走路嘚嘚嘚的。
江棉棉並不羨慕,輕易的掰起自己的小腳丫,想聞就聞,想啃就啃,腳丫子自由。
她有點惦記昨天的紅泡泡,好甜。
再看自己的小黑螞蟻的時候,都覺得那黑乎乎醜醜的樣子都很親切。
小黑螞蟻有點厲害,因為按照現在這個食物短缺的勁,但凡有點吃的,肯定都會被採光,也不知道它從哪裡弄來的。
江棉棉被阿姐放到木盆上的時候,就開始找小螞蟻了。
小螞蟻依舊在它挖好的洞裡,看到她來了,就探出了腦袋。
為了吃一口紅泡泡,江棉棉大膽的伸手去碰小螞蟻的腦袋。
感覺碰到兩根小針針,酥酥麻麻的。
然後她使勁的想,要吃要吃。
結果碰完了,小螞蟻也沒有動,就又躺回去了……
江棉棉好奇的瞪大眼,難道它來例假了嗎?不想動?
話說她養的小螞蟻應該是公的吧,母的只有蟻后應該。
江棉棉忍不住「咿呀呀」的抱怨了幾句。
好難溝通啊,她不會說話,螞蟻也不會說話……
就算她以後能開口說話了,螞蟻也聽不懂……
養了一隻寂寞。
江瑜坐在樹下錘衣服。
家裡雖然窮,但是也是五口人,家務活瑣碎,做起來也是不少的。
江棉棉決定不理小螞蟻了,再也不碰它,準備曬曬太陽就睡覺。
然後她扭頭看到不遠處路上好像有一條長長的紅線。
再仔細看,一群小螞蟻抬著一個兩個三個……紅泡泡往這邊走。
天哪!
江棉棉以為自己幻視了。
她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揉了一下眼睛。
然後看清楚了,平均四隻螞蟻抬一個紅泡泡,紅泡泡隊伍整齊有序的前進。
江棉棉簡直是看到了一場小人國的工業流水線。
紅泡泡隊伍到了木盆下方,她的小黑螞蟻居然起來去接站了……
江棉棉看習慣了自己的小螞蟻覺得也不大,不過看它跟其他的螞蟻站一塊的時候,簡直是鶴立雞群,大的不得了。
也神氣的不得了。
別的螞蟻需要四隻一起抬紅泡泡,她的小黑就直接單獨扛著紅泡泡,吭哧吭哧的爬上來,到跟前,再把泡泡推到她手上。
幸福來的太快太突然。
江棉棉仿若看到小螞蟻揮舞著強壯的小胳膊說:我養你!!
江棉棉今天已經熟練的能把泡泡塞嘴裡了。
有點酸,沒有昨天的熟。
江棉棉的眼淚滾出來了,臉擠成一團,一時間說不清是酸紅泡泡,還是酸小螞蟻居然都有小弟了,還有一群……
轉頭看阿姐還在捶打衣服,捶打的很認真。
水花都濺到她臉上了。
她手上多了好多紅泡泡。
木盆上也多了好多紅泡泡。
她感覺自己快被紅泡泡給埋了……
她會不會被當成是蟻后了。
一群螞蟻吭哧吭哧的在給她運送食物。
她好大一隻,白白嫩嫩,不會動……
整天流口水,要吃的……
嗷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12:35 PM
第三十四章 壞人和他的壞朋友
清晨。
一個小丫鬟踮著腳,把門上大紅泡泡一樣的燈籠取下來,吹滅裡面的蠟燭。
另一個小丫鬟端著溫熱的水小心翼翼的往老夫人的屋子靠近。
老夫人極其講究養生,清晨不碰涼,否則容易傷肺。
她早餐吃的也講究,看著不豐盛,卻搭配得當,都是長壽養生的食物。
軟硬葷素搭配的都很好。
隨著老夫人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一大家子也都紛紛甦醒了。
各自有伺候的人伺候著洗漱穿衣。
江婉起的也早,她起床,簡單梳洗之後,就端坐著,先抄寫一份佛經,她很認真,坐姿端正,握筆有力,一筆一劃,皆用心。
祖母喜歡佛經。
她每日都會抄一份送去。
她的閨房很大,博古架上的瓶瓶罐罐也不少,但是最出挑的是她有一個書架,上面擺著許多書。
這些書才是真正難得的。
現在外頭的人,普遍不識字。
能識字就可以被尊稱一聲先生。
而像她這樣,不僅識字,還能有這麼多書的,不僅僅是大戶人家,還是要有傳承底蘊才可以做到。
桌面上除了佛經還有擺放著幾本書,比較隨意,也翻得有些舊,可見是日常常看的。
書下還壓著幾幅風景畫,也是一些尋常的山水,但是取景的角度很好,趣意渾然天成,還蓋著婉兒的小印。
書架旁邊是另外一扇窗,窗外對著院子的小橋流水,窗內放著一架古琴,古琴搭手的位置油亮油亮的,也是江婉常常彈奏練習的。
書架上的書包羅各種門類,還有一格,專門是棋譜棋藝書籍。
江婉抄寫好佛經,起身,在丫鬟伺候下洗了個手。
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擦手巾,她還禮貌的道謝了。
小丫鬟羞的有些臉紅。
……
一家之主母吳氏,也起床了,面色紅潤。
夫君起的更早,應該是去練武場鍛煉去了。
雖然她的生活遠不如過去奢華,首飾也沒有跟上當季的潮流,甚至這犄角旮拉的小地方,交往的人也都是過去遠遠看不上的。
可是她顯然也過的很不錯。
夫君對她疼愛,兩人敦倫的生活也很完美。
夫君雖然不如二叔面貌俊美,但是夫君文質彬彬,文韜武略,比二叔那瘦乾乾的男子不強上百倍麼。
婚後才知道男子靠個皮相有什麼用。
吳氏心情頗好,吩咐大丫鬟:「碧螺,去院子裡採一支新枝條來,重新換上,精神一些。」
……
練武場大樹,枝繁葉茂,樹下。
一穿著墨藍色鍛袍男子拳拳有聲,呼吸有序。
很是強健。
江淮生是這個時代少有的優秀才俊,出生貴族,君子六藝,樣樣出色。
哪怕到了這鄉下地方,他也沒有放棄苦讀鍛煉,日復一日,十分自律。
……
一家子最讓人愁的大概就是小少爺江榮了。
江榮之前挨了父親兩鞭子,藉口養病養了兩天。
再養下去擔心又挨鞭子,今日要去進學,所以也早起了。
穿上了母親給加急讓人做的新袍子。
他先去給祖母請安,見祖母神態跟平常一樣,並無不同。
他心想,那江楓難道沒出事,祖母雖然把那一家子逐出家門了,但是貌若他家有什麼事,祖母這裡都會第一個知道的。
妹子也跟平日一樣,老古板無趣。
江榮請安完,趁著爹沒來,趕緊溜了。
今天護衛吳六居然沒有來。
也不知道死哪裡去了。
江榮帶著兩個小廝出門,平日吳六在跟前不覺得啥,這要是沒來,還莫名感覺有點虛。
肯定是擔心自己責罰他。
江榮帶著小廝慢悠悠的往縣學走去。
結果迎面居然就看到不遠處站著幾個浪蕩子,其中一個就是江楓。
江楓好像也看向了他。
而且江楓那眼神莫名有點嚇人。
他不禁感覺腰上隱隱作痛。
江榮嚇得後退一步,可是又覺得自己很慫,這是大街上怕什麼。
他帶著小廝大搖大擺的從江楓面前經過。
果然江楓沒有在看他。
正跟身邊的浪蕩子聊天,面上帶著笑容。
江楓臉上掛著笑,看著江榮少爺帶著小廝從自己面前經過。
頭髮遮蓋的眼睛上的傷口,癢癢的。
身邊的少年手裡拿著個饅頭,一邊大口吞咽,一邊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楓哥,幹不幹!唔,我大哥說了,我們就跟著去助威就行,嚇唬嚇唬路人,不用真動手,真動手有他們,我們就是一個人多勢眾,到時候他們吃肉,我們可以喝湯。」
江榮遠遠的聽到,忍不住內心呸了一句。
不就是打家劫舍麼!
狗改不了吃屎。
壞人果然是骨子裡的,把這種惡事都說的冠冕堂皇。
不用他收拾,江楓這種浪蕩子,遲早把自己作死。
江榮加快了幾步,感覺自己跟江楓這種人靠近一些,都降低自己的格調,他也配姓江,侮辱了他的姓。
江楓聽著身邊少年的話,不緊不慢的問道:「我們有多少人?大哥有多少人?要嚇唬誰?」
少年撓了撓頭,用力把喉嚨的饅頭吞進去,有點茫然的道:「就我們一塊玩兒的這些人啊,有七八個吧,大哥說我們就助威,他們人多,嚇唬的人就是幾個出來玩的有錢人家公子哥,有錢,特有錢,穿綢緞。」
「楓哥,你去不去,就等你一句話了,我們都信你,你去我們就都跟你一起。」另一個少年沒有饅頭,但是盯著吃饅頭的少年,吞咽了好幾下。
江楓看著穿綢緞袍子的江榮的背影,點了點頭道:「去,給大哥助威,我肯定要去。」
「走走走,那我們快走,大哥說了,他有一口肉,我們肯定有一口湯喝。」少年拖著江楓。
沒有拖動。
江楓拍了拍自己的帶滿補丁的袍子,笑道:「走,喝湯去。」
幾個少年勾肩搭背,走路浪浪蕩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3:33 PM
第三十五章 小貨郎
紅鴉果樹下。
穿著粗布麻裙的少女爬到椅子上,給樹枝綁了一根紅繩。
她把大哥送她的心愛的紅繩貢獻出來。
踮著腳揚著脖子,小心翼翼的掛在樹上。
風一吹,紅繩就飄飄蕩蕩。
綁好紅繩,少女站在樹下,虔誠的拜了拜。
她嘴裡念念有詞:「保佑樹仙大人越長越粗,果子越長越多。」
江棉棉茫然的躺在木盆上,想著自己要不要也拜拜。
不過她的小拳頭硬得很,分開舉起來像是奧特曼那樣很容易,但是要合起來,貌似有點困難。
她現在就像是一隻凶凶的小霸王龍,哪怕有百分百空手接白刃的技能,也用不上……手短的合不起來!!
她只能揮舞胳膊為阿姐加油。
江瑜拜完,美滋滋的把妹妹木盆裡的紅泡泡全部撿起來放碗裡。
好大一碗。
江瑜一邊撿,一邊不小心弄破了幾個,破了就放不住,只好往嘴裡放了。
她一邊念念有詞的道:「樹仙樹仙,再多賞賜一點果子。」
江棉棉:……
她是不是應該給她的小螞蟻改名為江小樹。
江瑜挑了一顆最大的紅泡泡,輕輕的咬一口,果然特別甜,然後掰開看,裡面沒有蟲,就把剩下的一半塞進妹妹的嘴裡。
見妹妹果然吃的很認真,肯定超甜,妹妹咧開嘴笑了。
她又忍不住嘗了一個。
她吃十顆,江棉棉會分到一顆。
江棉棉聽阿姐一邊吃一邊懺悔:「大哥不喜歡吃,阿爹也不喜歡吃,阿娘也不喜歡吃,只好我跟妹妹吃了,我跟妹妹一起吃,不算是吃獨食了。」
「叮鈴鐺,叮鈴鐺,叮鈴鐺……」
村子裡忽然傳來清脆的鈴聲。
江瑜眼睛瞪大了。
「樹仙果然很靈,小貨郎來了!」
然後江棉棉就被阿姐抱起來了,掰開腿……
「噓噓噓,尿尿尿……」
江棉棉羞愧的配合的尿了。
她理解阿姐那種著急出去玩之前,要尿一下的感受。
她之前去醫院實習的時候,要見醫生主任之前,第一件事先找廁所……尿完就沒有那麼緊張了。
要看病人之前,先跑廁所。
天知道,她這樣的實習醫生看病的時候比病人還害怕啊。
回想起來,廁所才是她人生每個重要時刻的開端……
人生啊,五味雜陳。
江瑜給妹妹把完尿,包好尿布,把她背到了背上,然後回屋去把藏在床底下的一個小木箱子裡的破布包包裡的小銅板掏出來,貼身放好。
江棉棉又get了一個阿姐藏錢的地方。
要是等自己長大了,把阿姐的銅錢換成石頭,阿姐會不會哭死。
江棉棉想了想……忽然感覺自己思想不對,自己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江瑜拿好錢,背好妹子,穿著新繡鞋就準備往村子中心走去。
走前,她忽然想尿尿……她把妹妹放盆裡,跑去茅廁了。
江棉棉:……不愧是我親阿姐啊。
江棉棉躺在木盆裡,看到小螞蟻探出了腦袋,似乎剛剛紅泡泡被阿姐收走,它有點不高興。
江棉棉試探的用手指碰了碰小螞蟻腦袋:要不要一起出去玩?但是不能爬我身上,我害怕。
她感覺自己這表達的一串話有點長,也不知道小黑能不能懂,等阿姐來抱她的時候,她就看到小黑跳到了阿姐的新繡鞋上。
江棉棉被阿姐綁在了背上。
屁股包著,小腿蹬著。
村口大樹下,今天格外熱鬧。
江棉棉跟著阿姐擠進人群當中,看到了被大家包圍的小貨郎。
她還以為小貨郎是指年少的賣貨郎,結果擠進去發現,小貨郎居然是一個侏儒。
個子很矮,頭很大,手很長,很強壯的侏儒。
他身邊擺著一個高高的櫃子,還有一個筐,他伸手不停的從筐裡把東西擺到櫃子上。
其中擺上面的絹花最受大姑娘小媳婦的喜愛。
江棉棉看著那絹花,有點像是廉價的塑料花,考慮到現在沒有塑料,要做出來,還要有點鮮豔的顏色,也挺不容易了。
一朵絹花要十個銅板,江棉棉聽旁人問了,顯然阿姐的銅錢不夠的。
她剛剛看阿姐數來數去就八個。
「小貨郎,便宜點嘍,八個銅板,我們都一起買,多拿幾朵可以不?」一個年輕媳婦紅著臉問道。
小貨郎使勁搖頭:「不成不成,成本就要八個銅板,剩下兩個銅板只是我的路費,我一路過來要吃要喝,你們要是拿十朵以上,最低九個銅板。」
江棉棉跟著看熱鬧。
阿姐伸手摸了摸絹花,然後放下了。
轉頭去摸別的東西。
這時候阿翠也來了。
阿翠是請假出來的,顯然她在劉地主家混的也不錯。
阿翠擠進來,大聲的道:「小貨郎我上次讓你幫我拿的釵子,你拿了嗎?」
小貨郎抬頭看阿翠,笑道「翠兒姑娘,你吩咐的我肯定記得呢,只是那釵子貴重,我擔心弄丟,放在了縣城客棧裡,等我賣完了,你隨我去取,或者你讓人跟著我去取也成。」
「翠啊,又買釵子啊,全村就屬你家日子過的好啊。」
「翠啊,啥時候吃你的喜糖呢。」
「翠啊,吳華他娘當初可是出了名的節儉,一根菜葉子要分三頓吃,能讓你這麼造啊!」
江棉棉趴在阿姐的後背上,冷不丁被旁人的口水噴到……
口水唾沫能噴死人……不是形容詞。
這些人說話是真的唾沫橫飛。
她嚇得趕緊把腦袋埋起來。
饒是厚臉皮的阿翠也受不了這麼多口水,她拉扯著江瑜問:「你買啥,買好了嗎?」
江瑜看了一圈,不好意思的問道:「小貨郎大叔,有沒有那個白色的糖,你上次帶來的那種。」
小貨郎抬頭看了一下江瑜,笑容更甚,大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腦袋道:「不巧,那一袋子糖也落在客棧,東西太多,我實在背不動,你一會跟翠兒姑娘一起隨我去取,這次我帶了桃兒味的。」
小貨郎說完就認真招呼其他小媳婦大娘買東西。
他時不時說一兩個外頭的新鮮事,聽得大家笑聲陣陣,驚嘆聲陣陣,就算不買也擠在這裡看熱鬧。
村子裡的購買力畢竟有限,都是貧苦人家來看個新鮮熱鬧,掏錢的還是不多,真正有錢的劉地主家,也不會來買,他們直接去縣裡或者府城去買東西了。
很快小貨郎也就收拾好木櫃和筐,要走了。
阿翠在一邊拉扯著江瑜,小聲勸道:「你陪我去取釵子,等拿到了我借你戴半日。」
江瑜搖頭:「不去,我要帶妹子。」
「你不是也想買糖嗎?」
江瑜吸了吸口水,搖頭道:「我就四個銅板,也買不了幾塊。」
實際她有八個銅板,嘿嘿。
阿翠看著小貨郎已經挑著擔子起身了,她跺了跺腳:「我請你吃縣城的肉饅頭,我們一人一半。」
江瑜擦了擦嘴角道:「走,我不是想吃肉饅頭,我主要想陪你。」
阿翠白了她一眼。
兩人拉拉扯扯的跟上。
江棉棉覺得有些不對的感覺,可是村裡人好像都覺得很正常,之前也有人跟著去取過東西,大家都對小貨郎很熟悉的樣子。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從村子裡出來,路就變窄,但是也不是特別窄,可以過一個板車,三個人並排走也是可以的,稍微有點擠。
江棉棉好奇的左看右看。
左右兩側都是密林,稍微有點嚇人。
忽然林子裡,一隻山貓頭鷹被驚起,翅膀呼煽,飛過幾人頭頂,像是一塊烏雲跑過。
山貓鷹兒叫聲尖銳又急促……
「呱啊!呱啊!」
「嗐啦,嗐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3:48 PM
第三十六章 相逢而過
「渣~渣~渣~」
「渣~渣~」
木質雕花的窗外,大樹繁茂。
老夫人受不了知了的吵,覺得影響她禮佛。
下人們每日有一項活,就是捉知了。
今日一早,卻有一隻頭兒頸兒後背都黑,白肚兒長尾的喜鵲兒站在枝頭渣渣渣的叫。
老夫人微微皺眉。
天氣有點熱,這鄉下的房舍只能放點冰盆,還不能放多,擔心入了寒氣。
若是京城,有那水屋涼亭避暑,也不至於這一身黏糊糊的。
老夫人上了年紀,怕熱也怕冷。
「祖母,喜鵲鳴叫,是來報喜了,不如婉兒陪您去城外的清源寺去吃個素齋,您可在那裡住上一晚再回,婉兒想把給您抄寫的佛經供到長壽佛前,求佛保佑祖母長命百歲,求家人健康平安。」
老夫人看著孫女,亭亭玉立,穿著半新不舊的襦裙,素手芊芊,放在墨蘭封面的佛經上,仿若看到自己的金釵年華。
「難為你一片孝心,阿瑤你安排。」
因為要過夜,準備的東西就多了。
吃的用的,睡覺的被褥,熏的香。
林林總總,快到午時才祖孫倆才乘著轎輿出發。
……
「呱啊~呱啊~」
「嗐啊~嗐啊~」
山貓鷹兒把江瑜嚇一跳。
她回頭看妹妹,見妹妹臉搭在自己背上,乖乖的,她伸手拍了拍妹妹的屁屁。
阿翠也嚇一跳。
她故作鎮靜的道:「你妹子還挺乖的,不哭不鬧。」
小棉棉嚇懵了,媽呀,那是什麼鳥,怎麼那麼大隻,一鍋都燉不下。
她張大嘴,口水流出來了。
阿翠看著小娃娃,還挺好玩的,又瞅了一眼前頭的貨郎喊道:「喂,小貨郎你怎麼走那麼快,等等我們。」
江棉棉抬頭看,好像是啊,對方那麼矮,挑著一大擔東西,卻還健步如飛,和他們拉開了好一段距離。
江瑜跟著阿翠快步走,一邊提了一把妹妹的屁股,一邊抱怨:「虧了,虧了,阿翠,我要吃多一點肉饅頭,我這可是新繡鞋,陪你走這麼長的路,鞋都要走舊了。」
被兜住屁股的江棉棉,覺得兩腿分開的有點久,要休息一下不,不然一直這樣,她很容易羅圈腿的,長大就不好看了。
「咿呀呀,咿呀呀。」她揮舞著胳膊喊起來。
前頭小貨郎停下了擔子,坐下休息了。
貨郎打開了水囊,問阿翠和江瑜:「姑娘,要不要喝點水,加了糖的,甜甜嘴。」
阿翠和江瑜都搖頭,表示不用。
小貨郎卻找了兩個竹筒,給她們倒上了,自己也喝。
阿翠和江瑜看到小貨郎喝了,才端起竹筒喝了。
江瑜吧咂嘴:「有點甜,但是也有股子怪味啊,是不是餿了。」
然後認真的把杯子裡的水全喝了。
阿翠想快點走,也把水喝了。
她們並沒有設防,因為之前也有人跟著小貨郎去取東西,要真有事,小貨郎這小個子,肯定打不過她們。
然後江棉棉就看著阿姐和阿翠搖搖擺擺的倒下了……
她眼睛瞪大了。
嘴巴閉上了。
這是遇到拐賣人口了嗎?這是什麼人間疾苦?
接著密林裡跑出來一個挑著擔子的強壯女人。
「不是騙一個嗎?當家的,這弄回來三個了啊。」
女人撥拉了一下地上兩人,一邊一個提起來塞進筐裡。
「這個小的看著漂亮得很,不哭不鬧的,帶回去當我們的崽養。」小貨郎開口道。
女人掰開嬰孩的腿看了一眼,呸了一句:「賠錢貨,不要。」
江棉棉:……侮辱性太太太強了。
「雖然不帶把,可以養大給筐兒當媳婦,還能給你幹活,以後讓娟兒你享福。」小貨郎把嬰孩小心的放進他的筐裡。
「要不餵點水吧!」女人道。
小貨郎堅決搖頭:「不成,太小,會變傻子的,養了就沒用了,這小孩長的真不一樣,跟富貴人家生的似的,就算筐兒不喜歡,養大再賣不虧,說不定賣的錢就能治好我們筐兒,以後我們就不用再風餐露宿了,走吧。」
小貨郎和女子一起挑著擔子往前走了一陣再拐了一條路,往城外去了。
「賣了這兩丫頭,以後就不能到這邊賣貨了。」小貨郎嘆息道。
女人嗤道:「賣貨賺的錢,夠你吃喝還是夠筐兒買藥?這邊本來就是個窮地方,看了這麼久,也沒啥好貨。」
江棉棉在小貨郎的筐子裡,頭上蓋著竹簍蓋,身下墊著破棉布,味兒有點沖,但是光線會從竹簍蓋裡透進來。
筐子搖搖晃晃,像是搖籃一樣,說起來還比阿姐背著她舒服一些。
但是她好慌啊。
聽著外頭兩人說話,他們的口音有點重,語調也有點快,只能大概聽明白。
像是職業拐賣婦女兒童的。
想著怎麼辦,怎麼辦……
要讓一個一歲不到的嬰兒自救也太難了。
這時候她看到了小黑,小黑居然跟過來了,在竹簍蓋子上,乖乖的趴著。
像是她躺家裡的木盆上一樣,莫名的安心了一點。
她伸手戳了戳小黑頭上的觸角,江棉棉很慌,但是還是盡量精簡的傳達了自己的要求。
如果遇到人就去咬小貨郎,矮矮的那個人,注意安全。
然後她擔心小黑不懂,還給了它一滴靈泉水。
是時候發揮你真正作用的時候了。
江棉棉見小黑喝完靈泉水後,利索的爬走了,中間還回頭看了她一眼。
她乖乖的躺著。
感覺自己像是被拐賣的蟻后……
巨大而沒用。
小貨郎和大媳婦挑著擔子走的飛快。
迎面看到了一個豪華的轎輿,有轎夫,僕婦,還有兩個護衛。
小貨郎和大媳婦也沒有表現的很慌張,他們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做完換地方就是了。
只要不拐有錢人的娃兒就沒事,窮人家的娃兒丟了也沒法去找。
兩人挑著擔子走的很平滑,和轎子迎面相對的時候,露出了卑微的笑容,站在路邊避讓。
忽然小貨郎喊了兩聲:「唉喲唉喲!」
好像有什麼蟲咬他,巨疼,疼得他忍不住就大喊出聲了。
轎輿停了下來。
轎簾掀開,露出一張白皙精致的面龐。
頭上別著一個白玉簪,耳垂扣著珍珠兒,烏髮大眼。
「祖母,好像是兩個貨郎。」少女轉頭對老夫人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3:51 PM
第三十七章 善與惡
「齜牙,齜牙~」
「齜牙,齜牙~」
正午。
林中無鳥。
有蟬鳴。
蟬鳴聲密的像網兜,把人網在中間一般。
幾個少年在林中互相打鬧齜牙咧嘴。
其中一個少年爬上了樹,坐在樹枝上,居高臨下。
坐的高,似乎就有風。
微風掀開少年額前的劉海,若隱若現的暗紅色疤痕,遠看像一朵花。
少年坐在樹枝上,眺望遠方。
有一條路,路被陽光曬出了煙,沒有人。
他想,阿娘要是知道他跟人來攔路搶劫,說不定會扛著斧頭飛奔過來。
不過他並不想搶劫路人,他只是在這裡等狗子嘴裡的大哥。
狗子說他大哥是寨裡的四當家,很厲害的。
幹完這一票,大哥肯定能變成三當家,到時候帶著他吃香喝辣,這是他們的投名狀。
他們不知道投名狀是什麼意思,就覺得這樣說很有面。
「但凡好漢入伙,需納投名狀。」
你不做壞事,不沾血,他們怎麼敢信你。
沾血,從此就是不歸路。
阿爹說犯罪的事不能做,至少不能明面上做,那是最蠢的。
如果你一定要做,找好退路。
眼前的路,窄窄一條,蜿蜒婉轉,看不到前路也看不到退路……是打劫最好的道。
……
陽光微斜,照在轎子裡女孩的臉上,泛著柔光。
小貨郎眼中一閃而過貪婪。
來不及露出謙卑的模樣,就又忍不住「唉喲」的喊出聲。
小貨郎的媳婦更沉不住氣,因為她筐裡一邊一個,就放著兩個姑娘。
她剛剛瞟了一眼,轎子裡還有一個老太太,手裡拿著佛珠,活菩薩一般的人。
平日拐人都是她當家的去,她就幫忙搬。
她對當家的凶的很,在外面卻是不怎麼言語。
平日遇上了就過了,這樣的大人物不會看他們。
可是偏偏當家的喊起來了,也不知道亂喊什麼。
作死啊!
這時候她忽然注意到自己一個筐子蓋子沒有蓋好,壓住了一截子袖子,她額頭的汗滴了下來。
小貨郎也注意到了那袖子,卻拽住了媳婦發抖的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然後對著轎子裡的人謙卑的笑道:「小的是這附近的貨郎,把縣城的好東西挑到村中賣,夫人小姐可有想要的東西,我這裡應有盡有。」
瑤姑嫌惡的看著那破筐子道:「縣城能有什麼東西,還應有盡有。」
老夫人也微微皺眉,太熱了,停在路中間不像話。
她還要去拜佛。
忽然「咔噠」一聲響。
小貨郎的筐子的蓋子滾了出來。
眾人的目光不由得看過去。
卻見黑乎乎的破棉布上居然躺著一個白白嫩嫩的嬰孩。
小嬰孩正舉著胳膊揮舞,很是可愛的模樣。
婦人額頭的汗滴落到地上,心中懊悔不已,剛剛就該掐死這小東西。
江棉棉不敢哭。
因為擔心小孩哭鬧被掐死,也擔心哭鬧讓路人嫌煩。
她只能努力蹬掉蓋子,然後露出自覺最可愛的模樣。
在家裡她這樣子,阿姐都會親她,兄長會摸她頭,阿娘會問她餓不餓,阿爹會抱她。
她蹬掉蓋子,以她很好的視力,就看到轎子裡的人。
認識。
都認識。
江棉棉有點激動。
認識的人總比人販子好吧。
阿姐還在筐子裡呢,現在小姑娘被拐賣,肯定去處很慘。
這會子她覺得轎子裡的小姑娘比上次見到還要漂亮。
豈止是粉雕玉琢,簡直是仙女下凡,仙女姐姐。
她揮舞著胳膊「咿呀呀呀」的喊。
果然那小姑娘開口了。
「這是你家孩子嗎?長的還挺好看的。」
小貨郎忍著身上的疼,一把小孩抱起來,拉著媳婦跪在了路邊道:「家貧,沒人照顧娃兒,只能一邊賣貨,一邊帶娃,貴人要是覺得我娃兒好,是我娃兒八輩子修來的福氣,這娃兒就送給貴人,貴人給口吃的就成,總比跟著我們夫婦受苦好。」
小貨郎一邊說一邊淚花滾滾。
婦人就跟著在一邊磕頭。
一邊用身子擋住了筐子。
江婉看著這場景有些嚇一跳,回頭看祖母。
老夫人皺眉:「來路不明的人,豈能進家門,給點錢打發了吧。」
江婉掏出了一把碎銀子丟了出去道:「我只是誇你們家孩子長得好,並沒有想奪你孩子,孩子自是跟爹娘一起生活的最好,這點錢你們拿著,給她買好吃的,就當全了這一面之緣。」
說著轎簾落下。
一群人大搖大擺離去。
小貨郎和媳婦跪著目送轎子離去。
轎輿繼續往前。
老夫人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老僕阿瑤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多嘴,她閱歷豐富,一眼就看出那兩個貨郎有問題,也注意到了那筐子裡露出的粗布料子。
走街串巷,爬山涉水的貨郎,能活著,誰知道幹過什麼事。
那貨郎和那婦人雖然一個高一個矮,也掩蓋的很好,但是身上凶悍之氣還是掩蓋不住,這種人窮凶惡極,惹了一身騷。
阿瑤不想惹麻煩,破壞夫人的心情,夫人難得願意出門散心。
也不想揭穿,讓婉兒小姐行善就好。
江婉坐在轎子裡,回想剛剛那一幕,覺得有些怪異,那孩子好像在哪見過,她記憶很好,讀書雖說不算是過目不忘,但是兩三遍也都能記住。
就是沒有想起來。
不過她給錢了,對方能吃口好的,也算是行善了吧。
江婉手裡摸索著自己抄寫的佛經,對清源寺之行,充滿期待。
清源寺後院的景色極佳。
位置高,可遠眺,山水盡收眼底,適合入畫。
……
看著轎子消失,小貨郎和大媳婦兩人興奮的拾起地上的碎銀子。
媳婦不顧銀子沾著土,就放到嘴裡咬了一口,看著銀子留出牙印,她興奮的道:「當家的,真的是銀子。剛剛我還想要把這小東西掐死,沒想到是個有財運的。」
小貨郎也是一身汗,把嬰孩放回筐裡,蓋上,然後喊道:「娟兒快看看我後背,是不是被什麼東西叮了,疼死了。」
媳婦掀開貨郎的後背,果然兩個大包,紅腫,但是衣服脫下來,甚至褲子都解開,轉了一圈,也沒有找到是什麼蟲。
「還是要盡快出城,相公,不然等那村裡人找來,就麻煩了。」婦人把相公擔子裡的東西搬了一些到自己的筐子上。
「走。」
小貨郎的擔子輕了一些,咬著牙起身,搖搖晃晃。
他臉都白了,還是努力往前走。
「快點走,賣了這幾個丫頭,給筐兒買藥治病。筐兒在家等著我們呢。」
烈日炎炎,狼狽的夫婦倆挑著大筐為生活奔襲,為他們病兒拼命奮鬥。
筐子裡有三個別人家的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3:54 PM
第三十八章 投名狀
縣學學堂。
坐滿了各家寄以厚望的兒。
大堂,亮窗,寬桌,軟椅。
先生在台上,拿著書本朗讀的聲情並茂,手指敲擊著桌面,拍打著節拍。
台下,學生跟著搖頭晃腦的朗讀。
有的在認真讀,有的在走神。
江榮搖頭晃腦的讀,他實際很聰明,聽先生讀一兩遍他就會了,奈何這破縣學,先生也沒有水平的緊,每日只會這麼教。
說什麼書讀百遍其義自見。
他都記下來,跟著讀浪費時間。
但是先生是個告狀精,他也只能跟著搖頭晃腦,時不時看看窗外。
窗外有樹,樹上有鳥,鳥兒像是注意到他的注視,撲騰一下,扇著翅膀飛走了。
江榮有點羨慕,鳥兒飛的真高,真自由。
……
林中的鳥忽然成片的飛起來。
扇著翅膀,撲騰撲騰的。
狗子吹噓的大哥來了。
幾個打鬧的少年都拘束起來。
包括狗子。
江楓在樹上先看到了他們。
他們一行只有四人。
都帶著武器,最後一人身上有一根長矛,走中間兩人各拿著一把砍刀,最前面的人手握一把斧子。
拿斧子的人,面上有一道刀疤,很猙獰難看。
江楓都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自己額頭的疤。
阿爹給處理的,應該沒有那麼難看。
他想到一個笑話,面上有疤,是不能入朝為官的。
狗子帶人熱絡的迎接上去,嘴裡討好的喊著大哥。
江楓也跳下樹,跟在了背後,一起喊大哥。
他們一行只有六人,本來是有八人的。
二牛前日跟人打架,腿被打折了,來不了。
小四的母親病重,已經下不來床,他要在跟前守著,也來不了。
剩下六個浪蕩子。
都是貧家子,沒有事做,沒有書讀,混日子,混到一起。
街道巷尾,總是見到他們的身影。
大錯不敢,小錯不斷。
他們這樣的人,沒有未來,甚至說不上媳婦。
狗子不知道如何結交到的大哥,說要帶兄弟們弄點好處。
他們走出城外那一刻,命運就發生了變化。
他們拿了一張出城的單程票。
窮人的命不值錢,所以他們沒有多思考,就是往前走,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
江楓在一群少年中,少有的有思考的。
因為他有家人,他在乎家人。
因為他在乎家人,他也跟來了。
他喊的格外大聲:「大哥。」
拿著刀斧矛的幾人見眼前的生瓜蛋子,笑的很和煦又帶著一絲殘忍的嘲弄。
曾經的他們也這般天真軟乎。
幾個少年看著狗子的大哥,都有些緊張,甚至下意識的後退。
江楓悄悄往前湊了一點。
他們來的時候明明是說來助威的,可是看著拿刀拿斧拿矛的寨子裡雄赳赳氣昂昂的大哥們,少年們害怕又羨慕。
拿斧子的大哥拍了拍狗子,同時拍了拍擠到跟前的江楓,讚道:「好樣的,跟著我,吃香的喝辣的。」
狗子給小伙伴們許諾都只敢說大哥吃肉,他們喝湯,沒有想到大哥直接開口就是一起吃香喝辣,狗子有點激動上頭,臉都紅了。
「大哥,你喊我們做啥就做啥,絕不二話,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我們都聽你的。」狗子拍著自己的胸脯,梗著脖子道。
江楓跟著小伙伴一起附和,他不是當中最壯的,也不是最瘦的,平日混個水飽,身子骨不可能胖,反而是狗子門路多,強壯一些。
但是江楓機靈,也多多少少會混點吃的,也不至於餓到自己。
他的眼神很真誠,五官也比較正,在一群少年中看著挺靠譜的。
哪怕是山匪對江楓的第一印象也挺好的。
「一會有你們表現的時候,不著急,先等,今天大哥教你們第一課,要有耐心,等。」拿斧頭的山匪坐下擦拭自己的斧頭,斧把上沾著濃厚的血跡,斧刃十分鋒利。
其他幾個山匪也是,坐下開始擦拭自己的武器。
少年們徒手空拳,看的莫名有些熱血沸騰。
江楓湊到拿斧子的山匪跟前問道:「大哥,能不能給我們發個武器,不然一會打起來,我擔心我們幫不上忙,我也想像你這麼偉岸。」
山匪意外的看著這眼神對他充滿信任崇拜的少年,很上道,很討喜,有前途,如果沒死,可以帶回寨子裡。
「有的,老九,你帶他們去取。」
那個拿長矛的山匪就帶他們往密林裡走去,一顆大樹下居然真的埋著一些好家伙。
有矛有刀,有長有短,有血跡也有鏽。
江楓挑了一把長矛,阿娘有一把,他玩過。
幾個少年沒有想到就是被喊來助威,居然真的有發武器。
在他們想來就以為是平日伙伴們打架,在一旁看熱鬧喊口號。
這會子看到這些武器,少年人很激動,好像參加了了不得的大事中去了。
不像是來攔路搶劫,而是像參加自己的成人禮。
狗子挑了一把大刀,一群人拿著各自挑選的武器在大哥身邊輕輕打來打去。
很是歡快。
幾個山匪也沒有阻止,只是看著。
江楓跟著打鬧,趁機熟悉手感,看著像是瞎玩,沒有一點準頭。
江楓留意到那帶他們去拿武器的人爬樹上去了。
忽然樹上那人拍了拍樹杈,大哥舉起了斧子。
少年人都停止了打鬧。
學著老成的模樣在密林爬下,蹲著,探著腦袋。
不遠處那路上來人了。
有轎輿,有僕有丫鬟有護衛,有錢人家。
少年們眼睛亮了,期待的看著大哥。
江楓眯著眼,認出來那轎子,那是江家的,那些僕役和護衛他也認識。
一時間心跳加快了好多下。
甚至按捺不住身子,就想衝出去。
手握著長矛,轉了兩圈,手心都濕了。
感覺好像這一衝出去,他就解脫了,暢快了。
可是腦海裡總會想起阿爹的話,楓兒,如果可以選擇,咱們要做好人,做好人佔便宜,處處佔便宜。
他轉頭看那山匪大哥。
見他不動聲色。
狗子小聲問道:「大哥,我們上嗎?」
「點子扎手,背後有人,不要隨便亂動。」山匪繼續擦拭斧頭。
一群少年郎注視著轎輿大搖大擺的經過。
江楓一隻手握著長矛,另外一隻手抓著撿來的小圓石頭反復摩挲。
一群螞蟻在地上忙碌的跑來跑去。
又過了許久。
終於又來人了。
這一次,少年郎們躍躍欲試。
結果只是兩個挑著筐子的貨郎。
江楓還認識,那侏儒小貨郎,妹妹江小瑜天天念叨,說他賣的糖最最最最好吃,特別甜。
想到江小瑜,江楓嘴角忍不住微揚。
少年郎臉頰有個淺淺的小酒窩。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4:01 PM
第三十九章 你求佛我殺人
清源寺。
金身塑的菩薩面頰上有酒窩,佛眼裝滿慈悲。
百年古剎,香火旺盛。
進了寺廟,暑氣都消失了。
人身上的燥氣,也隨著踏進寺廟而消散。
老夫人是寺廟的虔誠香客,出手大方,每回來都會布施很多。
來迎接的是一名穩重的中年和尚。
和尚出口成章,言語中帶著禪,老夫人聽的面容更加柔和。
江婉也認真的聽著。
進寺廟,自然要先燒香拜佛。
江婉和祖母洗手淨面,到了佛前。
老夫人有專門的蒲團打坐。
江婉小小年紀,卻是表現不俗,十分虔誠。
大佛滿眼慈悲的望著這祖孫二人,十分親切。
老夫人拈著十八子珠子默念佛經。
金身大佛巍峨高聳。
碧青少女溫婉婀娜。
大佛矗立如山。
少女從容下跪。
佛前香火裊裊。
少女認真唱經。
少女的聲音柔和好聽,十分悅耳。
菩薩聽的滿面笑容。
江婉朝拜的十分虔誠,因為她心中也有一些謎團。
唯有感覺念經的時候,方才心安。
她望著大佛,忽然間,腦海裡忽然蹦出了剛剛那貨郎懷裡嬰孩的模樣。
那嬰孩好像在看自己,一雙眼睛水汪汪的含著淚。
她猛然間回憶起來。
自己見過她。
她去見江瑜的時候,掃了一眼旁邊木盆,裡面有個小孩,小孩的襁褓就是各種補丁拼起來的,小孩很白。
她沒有多看,下意識的覺得這個小孩應該活不久。
她再回想剛剛那個畫面,就想起來,那婦人磕頭的時候,身子後面的筐子有粗布露出來,像是江瑜的衣裳。
她驚的面色發白。
挺拔的脊背差點撲倒在跪墊上。
她緊閉雙目,不敢看佛的眼睛。
反復念誦經文,聲音急促又斷斷續續。
念了三遍佛經,她再睜開眼看面前的大佛。
大佛的笑臉忽然變成那嬰孩的模樣,大佛笑吟吟的眼睛忽然含著淚。
淚珠重得像是要砸落到她的頭上。
江婉額頭冒著汗。
繼續念經。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她反復誦念。
她跪在佛前真心祈求,祈求菩薩保佑江瑜和她妹妹能沒事,她不是故意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也許這就是命運,真的很難改變。
她蒼白的面色漸漸恢復了血色。
大佛眼中微笑含淚。
少女跪在大佛前,柔弱而虔誠。
……
江棉棉躺在筐子裡,柔弱無助的嗦著手指頭。
她無奈的看著頭頂。
頭頂的蓋子蓋的很嚴實,她蹬不開。
好在是竹編的,會透氣,不然要悶死。
唯一讓她有些安慰的是,蓋子扣子那裡好多小螞蟻在咔呲咔呲的咬。
小黑在指揮,時不時還用觸角撞撞她的手指,像是安慰她一般。
筐子一直搖晃,她知道自己一直在前進。
能聽到小貨郎和他媳婦的對話。
「當家的你還扛得住嗎?難受嗎?再忍忍,我們快到下個縣城了。」
「能忍。」
「大夫說筐兒再吃六帖藥就能好了。」
「嗯,土窯子的丫頭死得快,要的姑娘多,這次把這兩個丫頭賣進去,一個能得二十兩,又能給筐兒續上半年的藥。」
「當家的你還成嗎?這段路不太平,我們要快點。」
「娟兒,娟兒,我實在累,讓我歇歇,我們就兩個貨郎,山匪看不上的。」
擔子哐當落地。
身上被咬的小貨郎一屁股坐下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被什麼毒蟲咬了,現在感胸悶的很,走路喘的厲害。
「娟兒你再幫我看看後背。」
小貨郎掀起衣裳。
女人放下筐子轉頭看去,嚇一大跳,一開始只是有幾個包,現在卻連成一片,整個背都厚了一層。
「當家的你不是賣藥嗎?解毒蟲咬的藥,給我。」
「假的,沒用。」小貨郎緊皺眉頭。
「咔噠」蓋子又掉了。
小貨郎疼得冒火。
娟兒暴脾氣起來。
「我就說掐死掐死,這麼小的賠錢貨能賣錢嗎?」
她怒氣沖沖的衝到筐子跟前,就要下手。
卻猛然後退好幾步……跟見鬼了一般。
那嬰孩的襁褓下密密麻麻的黑,她以為是丈夫的襖布,仔細看居然是密密麻麻的螞蟻,好像抬起那嬰孩。
江棉棉見到女人凶神惡煞的過來,也嚇一大跳,覺得自己完蛋了,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啊啊啊啊~」
嬰兒清脆洪亮的哭聲,響徹山林。
……
林中幾個少年蠢蠢欲動,結果居然只是兩個窮貨郎。
少年想表現也知道,這種貨郎沒有什麼油水,不值得。
可是卻見貨郎停下,然後聽到了嬰兒的啼哭。
這小貨郎怎麼會帶這麼小的娃賣貨?
拐子!
狗子先按捺不住了,他妹子就是被拐子拐了,再也沒有找回來。
「大哥,大哥,我,我下去了。」狗子拿著大刀,面色漲紅。
不等大哥點頭,旁邊一個少年郎卻先衝了出去。
接著一群少年郎自以為浩浩蕩蕩的衝了出去。
實際是三三兩兩,踉踉蹌蹌。
四個山匪沒有阻止,甚至都沒有起身。
想讓這幾個小兔子吃點虧,再出手。
山匪都知道的規矩,路上落單的貨郎最好不要搶,又窮又硬,這種人不要命的,打起來,不知道誰死。
看到山林裡衝出來的人。
娟兒的手抓過了自己的扁擔,擋在了當家的面前。
小貨郎強忍著疼痛站起來,從自己貨櫃裡抽出了一根棍子,往地上戳,露出了裡頭的刃。
只是一眨眼,夫婦兩個就互為依靠的姿態,凶悍的不行。
站在那,不知道誰才是搶劫的。
江楓聽到熟悉的哭聲,腦子裡的弦斷了。
第一個衝了出來。
他跑到跟前,就看到筐子裡的嬰孩,正是棉棉。
他的長矛挑開了另外兩個框的蓋子,裡面居然各躺著一個姑娘,其中一個正是江小瑜。
江楓面色慘白,雙目赤紅,盯著那兩個貨郎。
小貨郎雖然是侏儒,但是十分強壯,胳膊粗大腿結實,看著爆發力很強,另外一個雖然是女子,也凶得不得了。
六個少年,三個打頭,還有三個落在後面,腿微微顫抖。
看起來,兩個貨郎比他們更像搶劫的,凶悍多了,一個就能打他們全部。
江楓和狗子、饅頭在最前頭。
狗子拿著砍刀,江楓握著長矛,饅頭拿了個錘子。
小貨郎開口道:「你們求財,我們沒錢,識相的就給我滾,我走山道這麼多年,還沒有人能從我手上搶錢,倒是在我手上留下很多條命。」
娟兒凶悍的一句話不說,拿著粗厚堅硬的木棍扁擔,她胳膊比狗子的兩倍還粗。
江棉棉躺在筐子裡,張大嘴,哭都忘記了,她不知道這是什麼神展開,她知道兄長業務範圍廣泛豐富,沒有想到這麼豐富,除了替姑娘拉客,居然還在野外攔路搶劫……
她不知道她現在是該哭、該笑還是該喊加油。
「你是拐子,我們要報官!」
走在最後面的一個少年抖著腿喊道。
他手裡也拿著長矛,但是只能當做拐杖,不讓自己狼狽摔倒。
後頭的山匪都聽笑了。
報官,抓誰?
江楓心中怒火滔天,看著捲在筐子裡的江小瑜,平時話那麼多,現在卻像是貨物一般,被扔在筐子裡。
看著躺著的棉棉,她剛剛哭聲那麼大,在看到自己就停止了哭,但是還是滿眼淚花,她認識哥哥,她能認出自己。
江楓平日的性格是那種喜歡讓別人衝前頭,他在後面撿的。
所以一群人以狗子為尊,但是都覺得跟江楓關係很好。
「不用報官,略賣人者,絞刑,見者可殺。」
這一次江楓拿著長矛就衝了上去。
少年人跟著衝。
落後的三人閉著眼衝。
他們有六人,拐子只有兩人,卻異常凶悍。
才一個照面,狗子就被一腳踹飛,饅頭的臉被劃了一個口子,鮮血碎肉飛濺。
他們打過架,但是沒有殺過人。
江楓也沒有。
他沒有殺過人。
但是他的長矛穩穩的紮在了貨郎身上。
拔出來,帶出血肉。
再紮進去,再拔出來。
「噗嗤,噗嗤」十分有節奏的聲響。
一開始的不熟練,不太適應矛頭穿過衣裳布料,再紮進肉,穿過骨頭的阻礙感。
慢慢的他就適應了。
他打過獵。
用過木矛,木矛頭,也是尖尖的。
每紮一下,都會飛濺出鮮血。
他也會受傷,但是對方傷的更重。
他胳膊被女人重重的敲了一棍子,似乎感覺到骨頭斷裂的感覺。
他還是堅定的舉著長矛,穿刺,穿刺,穿刺。
到最後,他嘴裡喊著:「不能殺人,我不能殺人,我不能殺人。」
小貨郎和女人倒在地上,身上多了很多孔,一直在冒血,可是卻沒有死,這個拿著長矛的少年好像懂醫理穴位,每一矛都紮得那麼深,但凡偏一點,他們都死幾百回了。
可是少年還拿著長矛對著他們身體穿來穿去……
地上躺著五個少年。
密林裡的四個山匪驚的站起來。
一聲清脆的哭喊聲驚動了拿著長矛瘋狂的江楓。
江楓丟下長矛,把沾滿鮮血的雙手到旁邊的綠草上使勁摩擦,擦乾淨了,才過去,抱起那哭嚎的嬰孩。
「哥哥在,哥哥在,別怕,別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4:09 PM
第四十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嬰孩哭嚎聲,尖利無比。
穿透的很遠很遠。
江棉棉真的嚇哭了。
「嗚嗚嗚,嗚嗚嗚!」
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剛剛那一幕真的好害怕,一開始是混戰,後來就是兄長一面倒的戳那兩人。
「嗚嗚!」好多血,好多好多血。
血庫都沒有見過那麼多現成的……
「哥哥在,哥哥在,別怕,別怕。」當滿身是血的兄長抱著她的時候。
她哭的更用力了。
不知道是在後怕還是在慶幸。
當她終於落入熟悉的懷抱時,江棉棉尿了。
一路忍了很久的屎尿屁,在哥哥抱起來她的時候……
她哭的更大聲了。
江楓聞到臭臭的味道,沾著血的面容卻笑了。
「解藥!」江楓一手抱著屁股濕噠噠的妹子,一手拿著長矛,走到小貨郎夫婦面前。
小貨郎驚恐的搖頭:「沒有解藥,多喝水就行。」
那邊狗子連忙爬起來,掏自己身上的水囊,先去給江瑜灌。
江瑜被灌了一袋水,噗嗤一下吐了出來,茫然的睜開眼。
江楓把棉棉的屁股懟到了江小瑜的臉上,遞給她:「拉了,換尿布。」
江小瑜看了一圈周圍,看到另外一個筐子的阿翠,再看地上躺著的貨郎還有貨郎身邊的女人,渾身在冒血,兄長一身是血的抱著妹妹。
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她以後再也不敢貪吃了。
她一邊哭一邊給棉棉換尿布,她出門還帶了換的尿布的。
江楓從身上掏出了繩子,招呼人來幫忙捆綁兩個貨郎。
密林裡的四個山匪沒有出來,一行六個少年,跌跌撞撞,都傷的不輕。
這時候,道上,兩個少年騎著駿馬踏塵而來。
馬極好,骨肉勻稱,肌肉發達,鬃毛在陽光下油亮發紅,馬鞍也十分華麗,掛馬鐙的繩子都是五彩的。
馬上的兩個少年更好。
衣裳不止是綢緞,身上還披著甲,護著胸和腿重要部位的那種。
少年腰間佩劍。
真的劍,有漂亮的劍柄,劍柄上還有裝飾,沒有生鏽。
寶馬寶劍鎧甲。
相比江楓他們就狼狽的像是地裡的耗子一般。
亂糟糟的。
江瑜還在一邊哭一邊給妹妹換尿布。
江棉棉緊張害怕又受驚然後又社死……
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看著姐姐一邊哭一邊給把自己的腳腳抬起來,她忍不住用腳丫丫蹭了一下阿姐的臉,別哭了啊。
兩個騎馬仗劍走天涯的有錢少年遇到眼前車禍一般的場景,沒有老練的騎馬快走,而是停了下來。
密林裡的四個山匪看到兩個騎馬而來的少年,目光灼熱,蓄勢待發,這就是他們今天要等的人。
虎哥收到消息,路過兩隻大肥羊,有可能背景深厚,吃不吃看他。
虎哥是個謹慎的人,所以才弄了幾個生瓜蛋子過來,想讓他們先試探一下。
現場的狀況一片狼藉,很淒慘。
但是有一個少女跪坐在路邊,在給一個嬰孩換尿布。
那個嬰孩長的渾身雪白,臉很白,腿很白,屁屁也很白,眼睛含著淚花,像是一隻受驚的雪兔一般。
「姑娘,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先勒馬的方臉少年,對著江瑜喊道。
江瑜回頭。
圓臉少女,一雙眼睛哭紅了,抱著嬰孩回頭。
她望著他。
周圍有血污,有倒下的筐子,散落的日常物件,然而馬背上的方臉少年,臉紅了。
他想,肯定是午後的陽光太熱烈了。
旁邊的少年敲了敲他的胳膊:「孟少俠,你的古道熱腸又發作了,你才救了一個丫鬟,惹了一堆事。」
方臉少年嚴肅的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那丫鬟雖然賣身,可也不該被主人打死,我救是全了我的道義,若是道義不存,何活!」
「你倒是成了道義,可是把那丫鬟丟給了我,麻煩。」
方臉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何兄高義。」
這時候那個小貨郎忽然高聲呼救:「救命啊,少俠,救命啊,救命啊,這些人攔路打劫,這些人是山匪,求少俠幫我們報官,我們要報官。」
正在捆綁小貨郎的江楓,一根手指不小心戳進了他的一個傷口裡,血嘩啦啦的流。
「啊,疼,救命!」小貨郎翻滾。
他的娟兒奄奄一息,也跟著喊:「救~救命~報官~報官~」
幾個浪蕩子被這貨郎的話嚇一跳。
他們手上還拿著生鏽的武器。
猛然聽到山匪,報官,見到鎧甲,少年郎們又像是做夢一般,恍然想起來,自己到底是來幹啥的。
他們真是來打打打劫的……
饅頭忽然想到他在衙門裡看到被砍頭的山匪,他嚇的跌坐在地上。
這時候抱著妹子的江瑜蹭的站起來。
看著大哥捆好的小貨郎,衝過去抬腳就踹,一腳一腳的往貨郎臉上踹。
用她的新繡鞋。
她一邊踹一邊罵:「屁的山匪,你全家都是山匪,騙我買糖吃,糖呢?糖呢?糖呢?」
江瑜一邊罵一邊哭,然後把貨郎的牙都踹出血,血沾染在她的新繡鞋上。
她看到自己的新繡鞋又沾染上血了,哭得更大聲,嚎啕大哭:「你怎麼能這樣賣掉我,你怎麼能不跟我阿爹阿娘說,你怎麼能不給錢,不給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4:1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4-6-23 10:38 AM 編輯
第四十一章 清源山江楓
從前有座山,叫做清源山。
山裡有座廟,叫做清源寺。
廟裡有一面黃牆,色彩鮮豔。
古剎黃牆,鑲著珍珠的繡鞋在牆下漫步。
她走的很慢,像是時光。
陽光到天邊就成了霞光,霞光下的黃牆,更加豔麗。
她很少會主動要求什麼,今日卻忽然開口要祖母來清源寺拜佛。
她似乎冥冥中有感覺,在這裡,會遇到重要的人。
她在拜佛,也在等人。
說不清的感覺。
像是一場很重要的機緣。
所以在路上,她都不敢耽擱,就擔心錯過。
直到到了清源寺,才安心。
她漫步牆下,一步一步,繡鞋還是沾了一點泥點,她眉頭微皺。
……
江瑜的繡鞋染上鮮血。
她心疼得直抽抽,哭得更大聲了。
江棉棉在姐姐的懷抱裡,小心翼翼乖乖的,都不敢手賤了。
發誓以後絕對不會把姐姐藏的私房錢換成石頭。
其他的少年們看的心有戚戚。
狗子在一旁嗚嗚的哭出聲。
他想他妹子了,他的妹子那麼小,不知道去哪裡了。
他的爹去人家船上幹活,希望可以找回她,後來落水而亡。
他的娘病了,死了,死前天天念叨妹妹的名兒,阿福,阿福。
少女哭的真的很大聲,但是踹的也是真的很用力。
馬背上的方臉少年想,若是他救下的是這個姑娘,應該不用麻煩何兄。
這姑娘不會被挨打一聲不吭,生生要被那傻少爺打死。
這姑娘就算是被打的失去記憶,不知道家人,她也會反抗。
哪怕頭破血流。
你打她一下,她至少要咬你一口。
她頑強的像是一隻小狼狗。
他就想要救她。
馬背上另外一個少年卻不自在的顫抖了一下,這種鄉野丫頭太凶殘了啊,嚇人……
踹完了貨郎,踹得腳疼。
江瑜用袖子擦乾了眼淚,仰著頭對著高頭大馬上的人道:「這些人都是跟著我哥哥來救我們的,我們被拐子拐了,求少俠幫忙報官,我哥哥他們都受傷了,能不能帶我們一塊回去。」
不知道為何,剛剛那凶殘的小姑娘,哭得鼻子都發紅的對著自己說話,方臉少年臉又紅了。
「能,能,我家侍衛就在後頭,馬上就來,一會你們就跟我們一塊進城,我們來報官,姑娘不用去衙門,我讓人送姑娘先回家。」
江棉棉在姐姐的懷裡,也看到了馬背上說話的方臉少年。
心想,這人還怪好的。
而江楓沒有受傷的那隻手一直握著長矛。
他目光穿過衣著華麗的少年,始終看著密林。
密林裡,樹木茂密,密密麻麻,綠到幽暗。
鳥兒沒有飛。
知了依舊在叫。
虎哥他們就在裡面。
江楓的手握著長矛,有點脫力後的發抖。
阿翠被灌水悠悠轉醒,看了周圍的一切,看到了那麼多鮮血,看到了江大哥,看到了江瑜,她身子一軟,又嚇暈了過去。
江瑜把妹妹綁到了懷裡,雙手抱拳對著馬背上的方臉少年道:「多謝少俠,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方臉少年臉被晚霞照得通紅。
江棉棉一臉懵逼,這是什麼橋段?阿姐戲文聽多了?
江楓滿臉是血,這會子想給江小瑜的腦袋敲一敲,小傻子,什麼腦子,戲文上的話聽聽就行了,哪有人真這樣幹啊。
他的手扯了扯妹子的手。
筐子裡「嚇暈」的阿翠,眼睛都差點睜開了,江瑜好猛。
馬背上的另外一個少年,翻了一個白眼,來了,來了,又來了……這是要賴上來啊。
孟兄這方臉就給人感覺可靠,一路上要報恩的都好幾波了,嚇得孟兄一路跑。
江瑜把拉她手的兄長推到了跟前道:
「但是我什麼都不會,好吃懶做,我爹娘也捨不得我,連去府城大老爺家當婢女都不讓,所以我把兄長許給你吧,我兄長說話好聽,做事勤快,手腳麻利,人人都喜歡他。」
江瑜的小圓臉十分誠懇,她眼中淚花還沒有乾,鞋上的血跡還新鮮著,懷裡的娃娃萌萌噠的嗦手指。
她看這小方臉是個有錢的好人,阿兄整日在街上混,不如跟這人混,說不定能混出點前途,老人總說跟著狗吃屎,跟著狼吃肉。
江瑜這話說完,其他浪蕩子都羨慕了,羨慕楓哥有這樣的好妹妹,有機會都想著他,對他們來說,能跟上一個有寶馬有寶劍的少爺,肯定比街上瞎混好。
他們連一個拿斧子的山匪都搆不上。
江楓被他的蠢妹妹緊緊的拽著手,仰著頭,眼睛莫名濕了。
他怕他不仰頭,眼淚會落下來。
方臉少年跳下馬,臉色沒有那麼紅了,客氣的道:「你們本來已經自救,我並沒有做什麼,舉手之勞而已,不用客氣。」
他看現場,圓臉少女的哥哥渾身是血,他的矛上也全是血,地上躺著的兩個強壯的拐子身上也都是孔,其他少年都傷的七零八落的。
少女哥哥額頭上雖然有個疤痕,但是並不難看,滿面是血,卻眼神清明,一身正氣。
頗有一種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的豪俠之風。
想到他千里救人,有能力殺人卻忍住沒有殺,方臉少年很是敬佩。
他對著圓臉女孩的哥哥鄭重抱拳道:
「在下京城孟家孟少瑕,瑕不掩瑜的瑕。你身手了得,假以時日,定能有一番作為。」
馬背上的另一個少年見孟兄居然下馬行禮,想著孟兄將門出身,雖然心地過於善良,但是眼光是極好的,一路上看人極準。
孟兄這麼一說,他才發現眼前這場景,好像多是這女孩哥哥的功勞,讓自己來,沒有侍衛,肯定做不到。
他也跳下馬抱拳行禮:「在下青州何家何宸。」
兩人自報家門。
皆是當世豪門士族。
可是這鄉下地方,幾個浪蕩子都不懂。
江瑜不懂,江棉棉更不懂,就覺得這樣自報家門很酷。
「咿呀呀呀」(我是江家棉棉~~咩)她大聲的喊道。
地上躺著的貨郎夫婦疼得說不出話。
這咋還打上招呼了呢,到底報官不報官啊,好疼啊。
而江楓,從小到大,很少有人如此鄭重待他,跟他行禮問好。
他也抱了抱拳,道:「在下清源山江楓。」
何宸噗的一聲笑出來。
孟少瑕也笑了,「今日你以清源山為名,他日清源山定以你為榮。」
江楓也笑了,濺著鮮血的臉上,蓋不住酒窩。
手臂似乎都沒有那麼疼了。
江楓心想這個方臉少年說話比他還好聽。
老牌士族青州何家的何宸也跟著大笑道:「我們本來要去清源寺的,既然遇見了清源山江楓,已然尋到有緣人了,走,我們進城,當喝一杯。」
江瑜抿著嘴,不知道這些人說啥,那小方臉到底是答應了還是沒有答應啊?著急!
江棉棉瞪大眼看著阿姐江瑜,感覺自家姐姐有時候腦子還挺好用的,而且一點都不社恐。
言談間,漸有馬蹄聲沸騰。
兩個寶馬少年的護衛跟隨而來了。
最前頭的護衛喊道:「少爺,少爺,清源寺就在跟前,我們走岔了,要往另外一條路走。」
「不去啦,我們進城。」
夕陽照著一群人,往回走。
浪蕩子們第一次騎上了馬,屁股扭來扭去,身上多多少少都帶著傷,臉上卻抑制不住的掛著笑。
第一次做好事受到讚許,寶馬少爺都誇他們。
他們都忘了,他們是來打劫的……
身後的密林始終安靜。
在拐彎快看不見密林的時候,江楓回頭,看到那密林中有一個人臉,對他露出了一個笑容,巨斧對著脖子比劃了一下。
江楓騎著馬,他對著空曠的山谷大聲喊道:「在下清源山江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4:41 PM
第四十二章 一家團聚
山高,林密,會起霧。
今日阿娘秦落霞還是想去再找一條巨蟒。
所以她跋山涉水不知不覺就到了另外一片深山。
她腳程飛快,估摸著時間,還要回去餵奶。
她在密林中如履平地,跑著跑著,跑到了清源山。
華源山是趙員外家的,相公都不讓楓兒去,她也怕給相公惹麻煩。
所以就跑的遠了一些。
清源山範圍更大,山上還有廟,她沒有去拜過,因為聽說拜佛燒香要給錢。
就是阿娘病的很重的時候,她很想去求菩薩,但是實在沒錢,唯一一點錢要給阿娘買藥,還要預備棺木,所以一直沒能去廟裡。
佛渡不到窮人,因為窮人連去廟裡的盤纏都沒有。
她沒有去拜過清源寺,現在居然想去清源寺狩獵巨蟒,多多少少有點目中無佛了,寺廟裡的貓狗鳥蛇都有香火味的。
秦落霞沒有來過。
所以她走錯了。
她看著嶙峋斷崖,上面有一些錯落的房舍,感覺應該不是廟宇。
聽說廟是很漂亮的,很有錢的,金燦燦的。
她想先轉一圈,回去再細細想,哪裡會有巨蟒。
在轉悠的時候,她居然遇到了四個人。
這深山密林裡還有人,不認識。
一個拿著斧頭,兩個拿著砍刀,一個拿著長矛。
秦落霞躲起來了,沒有敢動,畢竟她一個良家婦女,有相公的,遇到外男,也不好隨便露面,村子裡都是熟人無所謂。
深山老林裡,這點警惕她還是有的。
她蟄伏起來的時候,藏的很自然,一瞬間就與這山林融為一體了。
那四個人靠她最近的時候,其實就是幾丈遠。
她看到那人的斧子比她劈柴的斧子大,那兩人的砍刀比她的砍刀大,就是那個拿長矛的人的矛沒有她的好。
拿長矛的人好像有點機靈,因為他朝自己的方向看了幾眼。
秦落霞聽到四人說話。
「虎哥,幾個生瓜蛋子有啥用。」
「送死,背鍋。」
「感覺這次有點不對勁,虎哥,如果真有好事,二當家自己就去了。」
「富貴險中求,成不成看看再說。」
秦落霞聽到這些人說話,嚇得都漲奶了,媽呀,居然遇到山匪了。
山匪出現這裡,那她剛剛看到的斷崖上的房舍不是寺廟而是匪窩了。
嚇死了嚇死了。
她藏得更嚴實了,等這幾人走遠了,她掉頭就跑。
因為太過緊張害怕,她往回跑的時候,還不小心撞倒了一棵樹。
山匪四人組在後頭正常走,經過那棵斷樹的時候。
「虎哥,這樹不對勁,昨日好像還好好的。」拿長矛的山匪奇怪的道。
拿砍刀的兩個山匪也停了下來,拿著砍刀比劃,這棵樹這麼粗,他們都要砍很久才能斷。
虎哥扛著斧子,站在斷樹前沉思三秒道:「應該是熊瞎子撞的,山裡是有熊瞎子的,不過以前不來這一片,你們以後巡山注意,別碰到這家伙,碰到必死。」
一行四人繼續往前走。
拿長矛的山匪還回頭看看那斷樹,感覺好像哪裡不對,又說不上來,地上也沒有熊瞎子的腳印,不過虎哥說是就是。
秦落霞一路飛奔,瘋狂跑回家,外面果然太危險了,相公說的對。
她快到家的時候,才想起來要挖野菜。
不過靠近家跟前的野菜早被大家挖禿了,她想了想,又拔了一棵樹回家,家人好像很喜歡在樹下坐著納涼。
一棵樹還是太禿了一點,多種一棵,更茂密。
秦落霞吭哧吭哧的扛著樹回家。
家中居然無人。
她去村子裡問了人,說瑜姐兒抱著妹妹和阿翠一起跟著小貨郎去縣城取東西了。
阿翠娘已經在村口大罵:「這麼久還不回,肯定躲懶去了。瑜姐兒那慣愛偷懶的,沒的帶壞我家阿翠。」
秦落霞覺得不對勁,瑜姐兒雖然貪吃,但是是個懂分寸的,這日頭都偏西了,怎麼可能還不回來。
自家閨女猴精,就算出門,也會算時間,肯定會在她回家前趕回家的。
她匆忙回家,取上長矛就往縣城走。
一路上秦落霞越想越自責,都怪她,她沒有看好家。
相公去上工了,自己卻把瑜姐兒和棉棉都丟了。
相公那麼喜歡娃兒的人,他一點都不嫌棄是姑娘,對每個娃兒都好。
秦落霞心急如焚,卻反復跟自己說,不要慌,不要慌,想想相公。
相公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巋然不動,沉得住氣。
她也要沉住氣,沉住氣。
她從村子裡走出來,一路看路。
看左右山林。
她找到了一處藏人的地方,有人這裡坐過,還放過兩個筐子。
小貨郎有同伙,一個人他弄不走三個娃兒。
到了岔路,一邊進縣城,一邊出城。
秦落霞沒有猶豫,往出城的方向走了。
一路能看到轎輿車轍的痕跡,有貴人也出城,不知道會不會遇到那小貨郎拐子,他們拐了娃,形跡可疑,若是遇上,不知道能不能獲救。
秦落霞只能努力往好的想,讓自己不至於太慌亂。
可是她的心底越來越往下沉,因為她看到了一路的痕跡,不知道為何路上有碎布落下,她隔一段就看到,撿起來聞,那是棉棉的味道,嬰孩的奶腥味。
她自己餵的奶,肯定聞出來了。
秦落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她不敢設想,想不到是什麼狀況,只能往好的方向想,不會有事,不會有事,路上有棉棉身上的碎布掉落,還給自己留了記號。
她心中發狂,來回走都走出殘影的感覺。
天邊晚霞通紅。
如同秦落霞眼睛一般紅。
忽然她聽到馬蹄聲陣陣。
她站在路中間,沒有閃避,她想把人攔下來,問問有沒有看到小貨郎。
秦落霞手持長矛,站在路中間。
「籲!」
野外無人,馬一般都超速。
又是傍晚,兩邊山林好風光。
最前頭的人根本沒有注意到路中間有人擋著。
等看到了再剎馬,馬驚得揚蹄。
馬上的人氣得想呵斥,怎麼有人看到馬隊伍還站在路中間,找死啊。
可是馬比人敏感,前頭這人感覺一身凶蟒巨熊的味道,馬不僅剎蹄了,還齊刷刷的後退。
一時間人仰馬翻追尾了。
「遇到劫道的了?」
隊伍後面的人驚奇的道。
這都快到縣城了,誰這麼大膽。
而幾個浪蕩子威風了之後才後怕起來,小腦瓜子想清楚自己來幹啥了,自己這幾人啥都不會要來劫道,這浩浩蕩蕩的隊伍,這是找死啊。
狗子也想明白了,他認識的虎哥根本不想帶他玩,就是想讓他送死。
卻沒有想到這都快回家了,居然又遇上劫道的了,難道虎哥帶著山寨裡的人打來了嗎?
江楓護著兩個妹妹,左右觀察。
而那兩個奄奄一息的貨郎夫婦眼睛微微亮,這若是真有人劫道,他們渾水摸魚,說不定能活。
何宸和孟少瑕兩人眼睛一亮,一路裝肥羊,引了好多盜匪,也算是除暴安良了,沒有想到縣城裡都有,太猖狂了,好激動,他們的馬本來就更好,一下子竄前面去了。
結果發現,居然只是一個大娘?
一個胸很大的大娘……
秦落霞看到這麼多人也很緊張,不過現在顧不上緊張,她大聲問道:「請問有沒有遇見一個貨郎,侏儒貨郎。」
騎馬上前來的何宸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找那拐子,好奇的問道:「你是那貨郎什麼人?找他何事?」
秦落霞聽對方問話,心中激動:「那貨郎是拐子,拐了我家的娃兒,我出來找娃。」
孟少瑕目光落在大娘的長矛上,有些怪異。
看大娘一個人站在路中間,而他的護衛隊伍居然齊刷刷的在一丈遠後面,地上有馬後退的痕跡。
「是阿娘!」江棉棉聽力好,老遠就聽到阿娘的聲音,也聞到了自己熟悉的奶味。
她拼命的喊起來:「咿呀呀呀。」
喊著喊著就哭了:「嗷嗷嗷嗷!」
秦落霞也聽到嬰孩哭聲,顧不得問話,她一路飛奔就跑到了隊伍中間。
看到了一身是血的楓兒,看到了傻閨女瑜姐兒,看到了嚎啕大哭的棉棉。
秦落霞喉嚨裡唾液翻滾,眼淚抑制不住的落下。
她差一點差一點就把娃兒丟了,她怎麼跟相公交代。
侍衛隊伍和兩個寶馬少年一臉驚訝的看著這一家團聚。
很感人,但是還是有點摸不著頭腦,這大娘怎麼就竄進來了?
而那邊貨郎夫婦眼中的希望之光又熄滅了。
秦落霞抱著小閨女哄,江棉棉落入阿娘的懷抱之後,真是喜極而泣。
外面的世界太危險了,以後她哪裡都不去,她就巴阿娘身上,阿娘身上寬闊結實,是最好的地方。
她哭的打嗝。
想喝奶,但是有點不好意思。
秦落霞抱著娃兒,先對隊伍裡的領頭兩個少爺道謝。
她目光落下那貨郎夫婦身上,秦落霞開口道:「聽說他們是為了病兒看病買藥才幹這種勾當,可憐天下父母心,我可否跟他們說幾句話?」
眾人見這大娘抱著一個奶娃,顯然是剛剛生過娃不久,還在餵奶,這時候的女人最心軟,人家都要賣她的娃了,她還說人家可憐。
這大娘圓臉慈眉善目看著很是親切。
自無不可。
阿娘靠近那貨郎,江棉棉在阿娘的懷裡,有點害怕,她巴在阿娘身上,緊緊的吸著阿娘的味道。
貨郎夫婦眼中又蹦出希望,是的,他們是有苦衷的。
娟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道:「我們也是沒有辦法,都是為了娃兒啊,我們也不想這麼幹的。」
江棉棉很想呸,你的孩子是孩子,別人的孩子不是嗎?
就見阿娘讚同的點頭:「我懂我都懂,我也是為娘的啊。」
阿娘湊到了小貨郎的妻子跟前,小聲道:「你們到縣衙,肯定會死,我知道你們放心不下娃兒,我明日就去送他來跟你們一家團聚,聽說他雖然是個吃藥的傻子,但是白白胖胖,沒有吃過什麼苦對嗎?我也不會讓他吃苦,我就一下,就能擰斷他脖子,讓他來找你們,你們要記得等他,否則他一個娃兒,黃泉路上會迷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4:52 PM
第四十三章 竄稀版靈泉
天黑了。
江棉棉家門口又多了一棵樹,一棵是紅鴉果樹,另外一棵她還不知道叫什麼名。
葉子很大片,厚厚的。
一家之主江長天回家了。
他在縣衙見到了貨郎那兩口子,才知道,自家差點散伙,一共五口人丟三分之二。
江長天還面帶微笑的看著那貨郎夫婦,看著他們血呼啦差的,聽著人群指指點點。
「拐子太可惡了。」
「偷娃的都要打死。」
「這兩拐子也慘啊,被傷成這樣啊,都漏氣了。」
……
江長天淺淺的微笑,認真的望著,聽著。
任誰都看不出來,他是苦主。
他還細細的跟人聊這兩個拐子哪裡來的,怎麼拐的。
聽說是一群少年行俠仗義救了回來。
這要是沒有被救,就要被賣土窯子裡去,可憐啊。
土窯子的女娃都不被當人,都是當做畜生來使的。
拐子說他們有苦衷,有個傻兒子要吃藥。
貨郎老家是和縣的,其實不遠,托人照顧他傻兒子,自己居然在外面幹這種勾當。
哪有藥那麼貴,被騙了吧……
……
江長天轉身走了。
他快步往家裡走。
他一路上甚至臉都帶著微笑,格外熱情的跟人打招呼。
他就是這樣一種人,心裡越恨,臉上笑容越和煦,容貌越發出彩,連故意遮掩,似乎都遮掩不住。
他想,他娘親說的沒錯,他就是個壞人,壞到骨子裡的那種人。
骨頭裡都帶著壞和殘忍。
時刻想發瘋。
就一如現在。
他回家的路上,路過西街第四十四號,四十五號,四十六號,四十七號……
腳步沒有停頓。
他如平日一樣,往前走,拐過一個彎,買了四個肉饅頭。
又往回走。
一如往常。
快步走回家。
單薄書生模樣的他,身上揣著肉饅頭,還揣著一把尖刀。
有點小,尖尖的,很鋒利。
刀是他的膽。
家人是他的魂。
……
到家。
看到霞妹在種樹。
看到楓哥兒耷拉著手,靠在椅子上。
看到瑜姐兒抱著棉棉。
看到大家都在。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
袖子下的手還是止不住的顫抖。
抖得厲害。
習慣性的想咳嗽,沒有咳出來。
似乎霞妹給他餵的蛇膽效果極好。
否則,他感覺,他都支撐不到走回家,越往家走,越害怕。
怕家中無人。
怕聽到的消息是假的,拐子早把人賣了。
這會子看到一家人都在,他依舊止不住的顫抖。
他把肉饅頭給二閨女,伸手抱過了小閨女。
感受到懷裡輕微的重量,軟乎乎的,奶香氣,他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不是夢。
他家人都在。
……
晚餐,吃了豐盛的一頓飽飯,不知名的臘肉(蟒蛇肉)煮的乾菜和粗糧加上肉饅頭。
驚魂一天的江棉棉已經能做到悄悄給家人加料了。
這個生存環境太艱苦了,她迫切的要提高每個人的身體素質。
不求大富大貴,但求活下去。
一家人吃的特別香,以為是那肉香,再加上有肉饅頭,怎麼會不香。
江瑜吃的尤其香,一邊吃還一邊抹淚,她想,萬一她真的被賣了,肯定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肉湯和肉饅頭了。
江楓吃的很香,埋頭吃,一隻胳膊還耷拉著,不敢看爹娘,不知道怎麼解釋去城外埋伏的事情。
江長天吃的很認真,一口一口的,野菜肉湯吃出了優雅感。
秦落霞吃的很多,她要餵奶,必須多吃。
食物不僅能填飽空空的胃,也能彌補精神的不安。
任何時候,先吃飽,才有力氣活下去。
吃完飯。
阿娘給棉棉餵飯。
阿爹洗碗。
江小瑜搞衛生。
兄長左右要幫忙都被推開了,他有點慌。
棉棉咕嘟咕嘟的吃飯,扒拉著阿娘,吃的狼吞虎咽。
她嚇的也夠嗆。
她的襁褓都讓小黑咬的爛爛的,一路丟地上做記號。
阿娘真聰明,居然撿到了。
江棉棉更依賴阿娘了,她發誓,下次阿娘再要去挖野菜,她撒潑打滾拉屎拉尿都要跟著一起去。
阿姐雖然也很好,但是阿姐是腦子跟著胃走的啊……
還有兄長,江棉棉想知道阿娘要知道兄長去打劫,要怎麼收拾他。
江棉棉想等著看熱鬧……
結果她喝完飽飽的一頓奶,居然控制不住的昏睡過去了。
真的,沒控制住,太累太睏了。
她睡的都打起來小呼嚕了。
等到江棉棉再睜眼的時候,發現天很黑,應該已經半夜了。
但是床上只有阿爹,娘不在。
「咿呀呀呀」(阿娘阿娘)她張嘴喊道。
江長天抱起孩子哄道:「你阿姐白日受驚了,現在有點燒,你阿娘去照顧了,一會就過來。」
黑夜裡,阿爹抱著她溫柔的搖晃。
她也想看看阿姐如何了,再能折騰畢竟也就是個十歲出頭的小姑娘,現代標準小學生,嚇到肯定會了。
「咿呀呀呀」(想去看姐姐)江棉棉拽了拽阿爹的袖子。
江長天居然理解了,給小閨女裹了一件衣服,就抱著她出去了。
秦落霞看到相公抱著閨女過來,就把閨女接手了,餵奶。
「相公你再去睡一會,瑜姐兒沒事,有點燒,主要應該還是喝了那貨郎給的水不乾淨,這會子竄稀呢,跑了好多趟,小姑娘臉皮薄,不想你看。」秦落霞一邊餵奶一邊道。
江長天打了個呵欠,並沒有去睡,而是去廚房生火燒水。
江棉棉喝著奶,眼珠子咕嚕嚕的轉,大半夜的她徹底醒了,精神得不得了,想來阿姐竄稀,應該是她給晚飯加了靈泉水的緣故。
竄稀版靈泉水就阿姐沒有喝過了。
據她觀察,阿娘喝了靈泉水,力氣變大了,奶更好喝了,好像也大了,奶水更充足了,其他的她還沒有觀察出來。
而兄長應該力氣也變大了,不然那貨郎夫婦很凶殘的樣子,把其他哥哥們都打的落花流水,就兄長拿著長矛,逮著他們紮,他們都避不開。
兄長還有一個變化,就是愛擼她頭,黏她。
阿爹喝了靈泉水好像不咳嗽了,感覺似乎力氣也沒有變大,抱她還是輕飄飄的,手還是有點冰,但是容貌好像更好看了,有明顯的變化。
不知道阿姐會咋樣,她喝著奶看阿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腿蹲麻了,身上臭烘烘的,她喝著奶,還用手推了推,不想讓阿姐靠近。
江瑜:……
她剛剛真的看到在喝奶的妹子對她翻白眼,露出嫌棄的表情,真的!
她從小身體都比較好,棒棒的,生病也少,這次算是遭罪了,拉的那個臭啊,感覺自己都要被自己熏暈了,肯定是那貨郎的毒水有問題,都餿了……
她發誓以後再吃不明來源的東西,一定會注意的,先嘗嘗再考慮吃不吃完。
江瑜面色慘白,轉身又跑回茅廁……
江棉棉無辜的繼續喝奶,奶源健康充足,喝好奶,長高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5:07 PM
第四十四章 雞蛋羹
深夜。
燭火吹滅了。
江棉棉的眼睛瞪大大的,睡不著了。
沒有辦法,嬰兒的睡眠時間就是這樣突然。
想睡就睡,想醒就醒。
她在床上滾來滾去。
她感覺床極大,滾過來是媽媽的懷抱,滾過去是爸爸的胸膛,真好呀。
爹娘都有點睏了,她還精神著。
滾了好一會,最後被阿娘按住了,塞懷裡,抱的嚴嚴實實的。
「乖,你爹明天還要上工,我們睡覺覺好不好。」
阿娘給她唱歌哄睡。
黑夜中,飄蕩著不知名的曲調。
江棉棉想,這可能是阿娘的阿娘給她唱的吧。
她認真的聽著。
「……魚魚~傻貓~肥~~魚魚~傻貓~肥~~……羽~~你~~什麼~~時候~~回~~」
江棉棉好像聽懂一點,不是魚,傻貓,肥,而是羽,你什麼時候,回。
像是有人在曠野呼喊,肝腸寸斷又柔和悠揚。
她想阿娘的阿娘的哄睡歌太傷感了,而且還有口音啊,肥和回,不是一個發音啊……
可是聽著聽著,她也昏昏欲睡。
阿娘的聲音,她聽著安心。
迷迷糊糊中間,她聽到阿娘問阿爹:「你說那拐子老家在哪?」
阿爹回了一句:「和縣,睡吧。」
阿爹的手也抱了過來。
陷入黑甜。
……
「姑姑哦!」
「姑姑哦!」
公雞打鳴,把熟睡的江棉棉吵醒。
爹娘居然都不在身邊。
醒來的時候,還一臉懵逼,傻乎乎的,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是該先喝奶還是先尿尿……
算了,先哭。
「嗷嗷嗷嗷嗷!」
她扯著嗓子喊。
然後兄長進來了。
一把把她抱起來。
「不哭,不哭,哥哥在,哥哥在。」
江楓抱著妹妹輕輕搖晃。
他聽到妹妹哭聲就竄進來了。
江棉棉落入兄長的懷抱就停止哭了。
本來她哭就是想昭告天下,朕醒了,快來理我。
她不哭了,兄長居然又把她放回床上,然後……
兄長把她從頭到尾摸了一遍~!!!
兄長是個變態!!
江棉棉真感覺,兄長先摸摸的她頭,頭皮都檢查了一遍,又摸摸她的臉,再摸摸她的脖子,又摸摸她的胳膊,手指,肚肚,腿腿,腳踝,腳指頭。
每個地方都檢查了一遍。
江棉棉感覺自己像是一個機器娃娃,兄長在檢查她的每個零件好著嗎。
江楓認真的檢查了一遍妹妹,發現都好著,妹妹很活潑,也沒有中毒的痕跡,他又重新幫妹妹穿上衣服。
屋外阿娘的喊聲傳來:「抱個娃,怎麼那麼磨蹭。」
「來了,馬上來。」江楓回道。
江楓昨天胳膊被打得腫起來了,他感覺好像是斷了一樣,但是他能忍,也不敢吭聲,擔心爹娘擔心。
自己拿了藥敷了。
阿爹說讓他跟著學,其實他學了,只是他受不了阿爹在別人面前唯唯諾諾的樣子,他的阿爹,不該是那樣的。
阿爹總被那群人嘲笑,說他是書呆子,沒有讀書的命,還每日讀寫,二傻子。
「二傻。」
他們背後這麼叫他爹二傻。
面上喊他爹江先生,也是嘲諷滿滿。
他懂人情世故,可是他受不了這種人情世故落在他爹身上。
他總覺得他爹是最好的,值得最好。
他不願意跟爹去幹活,可是私下裡他都有偷偷努力學,爹教他的,他都記住了。
江楓懂一些醫理。
知道自己這次傷的不輕,那貨郎的媳婦力氣極大,棍子敲在他胳膊上,那一下,他都感覺聽到骨頭斷裂的聲音。
可是沒有想到,只是吃了野菜肉湯,睡了一晚。
他胳膊感覺居然好了,骨頭好像都接上了,真的,現在抱棉棉一點都不費勁,好像消腫了。
他越發深信,自己是死過一回了,確確實實,看到的那些不是夢,是他的真實經歷。
他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
所以他的身體不一樣了。
力氣變大了,恢復的也極快,可能,他已經不算是人了,他說不定就是一隻怨氣極其深刻的鬼,只是披上了人皮。
可是即使這樣,他也覺得很好。
不管自己是人是鬼,只要能護著家裡人就好。
他趕緊來檢查一下妹妹。
他擔心妹妹會有事。
見她一雙眼無奈的盯著自己,江楓噗嗤的一聲笑起來。
又埋頭親了她軟乎乎的腦袋一口。
江棉棉無奈的望天。
兄長喜歡親她頭。
姐姐喜歡親她肚子。
阿娘喜歡親她臉。
阿爹~喜歡親她腳丫子。
哎~~宇宙中心的我就是這麼忙碌。
新的一天。
阿爹已經去上班了。
江棉棉喝了奶,換了尿布,然後在她的木盆裡曬屁屁。
江瑜拉了大半夜,現在其實精神的不得了。
但是阿娘以為她很虛,還給了她一碗濃稠的帶肉的野菜糊糊湯。
她太開心了。
忽然間懂了一個新技能,原來只要稍稍裝一下生病,居然有額外的好吃的。
她拿著自己的那碗糊糊,小心翼翼的吃了一個早上,不捨得一口氣吃完,一個糊糊吃的像是冰一樣,一口一口的舔。
江棉棉看著阿姐,感覺阿姐在討打。
渾身上下散發著,阿娘來打我啊,阿娘快來打我啊的氣息。
忽然山下傳來人說話聲。
江棉棉就見阿姐把剩下的大半碗糊糊一口氣倒進了嘴裡~~
像是饕餮一樣。
瞬間,那碗就空了,而且被舔乾淨了。
空碗放在了石墩上。
江棉棉也聽到聲音,也忽然反應過來。
羞恥,她在曬屁屁,不能被圍觀。
她廢了早上昨天一起的喝奶的勁,「噗通」一聲……她成功的趴下了。
好在阿姐還是給力的,知道她羞恥,給她把衣服穿上了。
「落霞嫂子,落霞嫂子!」
熟悉的尖銳的聲音傳來。
來人是阿翠娘。
阿翠娘手裡提著一個籃子,籃子裡有一把野菜,有六個雞蛋,有一塊紅布。
秦落霞聞聲出來,見到來人,也熱情的打招呼:「嬸子怎麼來了?」
阿翠娘把籃子遞給秦落霞道:「嫂子,我家阿翠多虧你家楓哥兒,這是我們一點心意,我當家的讓我一定要送來。」
秦落霞連忙拒絕了:「不用不用,都是一個村子的,誰見到都會救的。」
但是阿翠娘堅決的要給。
她看了一眼坐在跟前小凳子上的江瑜,精神奕奕的,見她面前的碗,就知道小丫頭在吃飯,肯定是見她來了,一口氣吃完了,她家阿翠可沒有這麼精神,睡了一夜還沒有起。
她開口問道:「瑜姐兒好著嗎?這小臉白的,可是受驚了吧。」
「可不是,昨晚竄稀了大半夜,可是受罪了,你家翠兒好著嗎?」秦落霞問道。
阿翠娘習慣性炫耀:「我家阿翠好著,沒有竄稀,她說那貨郎給的水她感覺有問題,沒有喝多少,倒是你家瑜姐兒貪嘴,全喝了,可不是受罪了麼。」
江瑜:……阿翠明明也都喝了……
說完,阿翠娘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合適,畢竟是上門感謝的。
但是沒辦法,她這嘴就是這樣,得罪人。
她當家的知道要呼她了,她急忙丟下籃子跑了。
「我回了,嫂子,東西給楓哥兒補身子,回了。」
阿翠娘大嗓門往下跑。
江棉棉看著面前籃子裡的野菜,雞蛋,紅布,莫名感覺,好像那大娘也不是那麼討厭。
雞蛋羹很香~
於是江棉棉被一個雞蛋羹放倒了,睡著了……
秦落霞收拾利索,一個人背著筐,又進山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5:12 PM
第四十五章 心狠手辣
「落霞嫂子幹活去啊!」
「嗯,挖點野菜。」
「別太勤快了,日頭有點毒。」
「曉得了,我會注意的,多謝嬸子。」
……
村口大樹下,一群人聊天。
每個路過的人都要被點評一番。
看著秦落霞遠去的身影。
眾人紛紛開口道:「江老二這媳婦是娶著了,太能幹了,勤快得不得了。」
「脾氣也好,從不跟人紅臉。」
「性子也好。」
「要我說性子也太好了,太麵了。」
「不是麵,是傻,那縣城裡那麼大的房子,要我,我就去鬧去哭去撒潑,總能弄點好處。」
「嗤,高門大戶水深著呢,你們懂啥。」
「我聽說江老二被趕出家門是因為他把他爹給毒死了~」
「嘶,不會吧,江老二不是那種人。」
「也是聽說哈,說是他爹病的很重,江老二不小心把他爹的藥給打了,然後小孩子不懂,換了其他的東西,他爹一喝,一命嗚呼。」
「啊~」
「嘶~」
……
村裡關於江老二的說法版本有好多,這只是其中之一。
主要江老二本來是豪門公子,結果跟他們一樣苦哈哈,甚至更苦,畢竟江老二幹啥啥不成,種地不會,挑糞不行,砍樹砍不倒,這種人要餓死的咧。
但是江老二畢竟讀過書,村裡人對讀書人還是有天然敬重。
而且一開始覺得母子沒有隔夜仇,說不定江老二什麼時候就又回大宅子去了。
對秦落霞一個外來的孤女能嫁給江老二,眾人也是酸的。
村子裡嘛,說啥的都有。
結果這麼多年了,江老二生兒育女,也找了工做,和他們一樣,他們又習以為常了,也會調笑江老二,背後也說說酸話,但是也認同了他們。
畢竟江老二和秦落霞兩口子做人還是很好,村裡誰有事,他們都願意搭把手願意幫忙出力。
江老二還懂點醫,大家有個頭疼腦熱也會找他幫忙看看。
江老二不收錢,都是告訴他們怎麼去弄草藥。
兩口子在村子裡口碑都很好。
這會子聽到這個版本,眾人驚嘆歸驚嘆,信的人沒有幾個。
而且還有人出來辟謠了。
大樹下靠著的醉醺醺的嚴老三就罵道:「瞎說,高門大戶,丫鬟下人都不知道多少,一個小孩能把藥打了還換了給病人喝,都沒有人管,一聽就是造謠。」
眾人的視線又轉到老三身上了。
老三也是村裡有名的人物。
也是外來人口,逃荒來的。
結果他娘逃荒到這裡,把他丟下,跟另一伙逃荒的人跑了。
村子裡人可憐他,他也機靈,到處幫忙幹活混吃的。
跌跌撞撞就這樣長大了。
長大後村裡人肯定不會再接濟了,好手好腳,要自己幹活去。
嚴老三偏偏是個懶的,他幹活弄吃的,也就剛好吃飽,絕不多幹。
也不討媳婦,一把年紀了,在村子裡屬於閒漢。
偷雞摸狗的壞毛病都沒有,就是吃飽了喝了,愛唱歌,唱的還怪好聽的。
眾人都取笑他,一個大男人,讓他要不去賣唱算了。
當然讓人賣唱是罵人的話,村裡人雖然窮哈哈,但是還是瞧不起賣唱那些人。
嚴老三我行我素,頭髮亂糟糟,一天吃了喝了就躺樹下,晚上找個破屋一躺。
他開口辟謠,別人又笑他。
「嚴老三你個逃荒來的,你知道啥是高門大戶,高門你都沒有進去過啊。」
「老三要我說,你少喝點,攢點錢,討個媳婦要緊……」
嚴老三揮了揮手,嫌吵,跌跌撞撞的跑了。
頭髮亂糟糟,鬍子亂糟糟,衣裳亂糟糟,身影踉踉蹌蹌。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聲。
笑聲中有個小媳婦小聲道:「嚴老三收拾一下應該挺好看的。」
……
「和縣。」
「和縣。」
「和縣不遠。」
秦落霞出了村子,身影就越來越快。
影子踉踉蹌蹌,跟不上她的身子。
她憋著一口氣,跑到了和縣。
昨晚她都想好了,想了一夜,從哪走最快,還能趕回來餵奶。
靠近和縣,漸有人煙。
烈日炎炎,地裡依舊有人耕種。
和縣明顯比他們那富裕一些,田地平坦富饒。
水流豐富。
秦落霞把自己打扮成農婦的模樣,頭上包著布,迎面都看不清她的臉。
她走路低著頭,聳著肩,有點畏縮的模樣。
顯然貨郎夫婦是拐子的事情還沒有傳到這裡。
和縣縣城很大,周圍富饒,縣城也明顯富裕很多,街道都寬敞一倍。
秦落霞在縣城逛了一圈,最後蹲在一個角落,啃乾饃饃,一口一口的。
她蹲著的角落對面是個暗娼,就是那種土窯子。
白日,門也偶爾開了幾回。
衣衫不整的小娘子麻木的開門關門。
裡面偶爾傳來打罵聲哭聲。
「萬人騎的狗東西還敢偷吃,你敢多吃一口饅頭,老子今天打斷你的腿。」
「病死了也要給我叉開腿,以為你還是大小姐呢。」
秦落霞就蹲在牆角下,一口一口的咽著饅頭。
沒有喝水,饅頭噎得她眼睛疼。
許是秦落霞蹲著久了,裡面就有個男子出來趕她。
「哪來的叫花子,這裡不是你待的,滾。」
男子抬腳要踹。
秦落霞趕在對方下腳之前,先滾了。
身影狼狽的模樣,跌跌撞撞的逃離。
離開這裡,秦落霞又摸到了一條巷子口,她把筐子放面前,做出是來賣草藥的模樣。
巷子裡有幾個小孩在玩耍。
其中有個小孩胖乎乎的,長的很壯,臉和胳膊都肉乎乎的,但是腦子應該是傻的,其他小孩時不時欺負他一下,他身上穿的新新的好布料的衣服,很快髒了。
那胖小孩也不知道躲,被打了傻乎乎的笑。
笑起來特別像是小貨郎。
臉簡直一模一樣。
小貨郎身體是侏儒。
胖小孩不是,身體很健康,就是腦子傻。
秦落霞可以想象一個侏儒要是能生下一個健全的男娃,會有多欣喜若狂。
小孩打打鬧鬧,有大人就在一邊嘮嗑,習以為常的模樣。
胖小孩不知道自己是挨打,跟別的小孩玩的挺好,一直往他們跟前湊。
結果一個小孩沒有控制住腿,一腳踹到他後背,把胖小孩踹地上了,飛出去老遠。
一個牆根嗑瓜子的老婦人喊了一句:「別打了,再打,他爹回來捉你們去賣掉!」
巷子裡總用這話嚇唬小孩兒們,小孩們一開始害怕,畢竟侏儒還是有點可怕,後來被嚇唬多了,又不怕了,嘻嘻哈哈的,跑了。
老婦人也沒有來扶小胖孩,繼續跟人嘮嗑,她就是請來照顧胖小孩的,習以為常。
小孩磕磕碰碰正常,何況還是個傻的。
那胖小孩被一腳踹到了秦落霞跟前。
其他小孩繼續打打鬧鬧。
老婦人在牆角跟人聊天,打著扇子,納涼。
小胖真胖,胳膊肘肥嘟嘟的,手指頭圓圓的,有指窩窩,吃的可見很好,沒有肉餵不出這麼肥的娃兒。
秦落霞扶起跌倒的胖娃,溫和的幫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
秦落霞的手勁很輕。
見他磕了一下,流鼻血了。
她溫柔的幫他擦拭了。
許是她也長的壯實,跟他的阿娘有點像。
小胖子傻乎乎的笑了。
一邊笑一邊流口水。
他看著面前的婦人開口喊:「娘,要吃,好吃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5:33 PM
第四十六章 娘,娘
盛夏。
無風。
陽光很烈。
江棉棉在大樹下的木盆裡躺著玩了許久。
玩了自己的腳丫丫,又跟小黑玩了一會,看小黑舉著一張大葉子,走來走去,她咯咯咯的笑。
然後觀察一下阿姐。
兄長又不見人影了。
阿娘也跑了。
就阿姐在家。
她想看看阿姐喝了靈泉水有沒有什麼變化。
似乎是有的。
阿姐餵她吃完米糊之後,也吃了飯。
阿姐屬於病號,今日給留的飯很稠。
可是吃完之後,阿姐還到處尋摸吃的。
江棉棉看阿姐先是對著樹上的鳥兒流口水,然後她脫掉繡鞋,爬到樹上,鳥兒沒有抓到,採了幾片樹葉跳下來。
「這幾片葉子更厚,聞著好像能吃。」江瑜自言自語道。
她洗了洗葉子,然後開始咀嚼葉子,像是竹鼠一樣,江棉棉看著那樹葉唰唰唰的變短了,消失了……
姐姐的腮幫子一動一動的。
江棉棉無奈的望著天。
這個靈泉水也不是萬能的……
可能只是給各自本來就擁有的技能加了點buff而已。
她是嬰兒,五感正在形成,所以喝了靈泉水,五感得到極大的開發。
但是本質還是個嬰兒,沒有逆天的忽然就長大了。
但是姐姐這個……看著她因為樹葉麻得小圓臉皺起來了,還堅持又吃一張樹葉。
不怕有毒嗎?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咔擦咔擦,咔擦咔擦……」
別說,看著葉子消失,聽著這聲音好解壓啊。
吃樹葉的阿姐好可愛啊啊啊啊……
阿姐到現代就靠吃樹葉這一個技能就能成為網紅,餓不死。
江棉棉看著阿姐,她羨慕的掰過自己的腳丫子,啃了啃,有點鹹,呸呸呸又吐了。
就在她百無聊賴,嬰生無望的時候,好像聞到了阿娘的味道。
「咿呀呀呀!」
「咿呀呀呀!」
江棉棉叫了起來。
江瑜看老遠村口好像是阿娘的身影。
再看咿呀呀喊的妹妹,簡直絕了。
聽說嬰孩能感應自己娘親,這麼遠,妹妹就知道阿娘回來了嗎?
她伸手摸了一把妹妹的屁股。
「哦,濕了。」原來是尿了。
江瑜還嚇一跳。
江瑜給妹妹換完了尿布,阿娘才到家門口。
阿娘走的好像挺喘,臉紅彤彤的。
江棉棉也使勁嗅鼻子。
上次阿娘宰了一條那麼大的蟒蛇都一臉平靜的歸來,這次是幹了啥,這麼匆忙。
好像也沒有聞到什麼奇怪的味道。
好像有一點點人血的味道?
不對,好像是有小孩的味道,難道阿娘背著她在外面有別的娃娃?
「啊啊,啊啊!」(要抱,要抱。)江棉棉舉著握拳的雙手搖晃。
秦落霞梳洗了一下,才把閨女抱起來。
掀開衣裳,餵奶。
江棉棉喝著奶,滿足得很,又感覺有點奇怪,阿娘心跳的也很快,比平日快多了。
忽然阿娘把頭埋在了她身上,江棉棉想,阿娘真黏她,一定是離開久了,想她,她就不計較阿娘身上有別的小孩的味道了。
秦落霞抱著自己的娃兒哭了。
她很害怕。
她幹了一件壞事。
很壞的事情。
她本來是打算去弄死那娃的。
可是到了跟前,她居然沒有下手。
那一聲娘,她下不去手。
她想了許久,都沒有下得去手。
她只是撕了那小胖子的衣角,用那衣角擦了小胖子的鼻血。
她把那衣角帶回來了。
那小胖子依舊樂呵呵的去跟玩伴玩,依舊被打。
她背著筐子走了。
聽到巷子裡孩子們的笑聲陣陣。
她回到了那土窯子跟前。
土窯子裡偶爾有細碎的哭聲傳來。
她點了一把火。
土窯子是最壞的,是壞的根源。
傻子什麼都不懂,只要他爹娘都死了,他以後有的是苦日子,漫長的苦日子。
這世道,死比活著容易。
秦落霞哭自己的軟弱,哭自己的孩子,也哭自己。
可是她也為娘了,她不能哭。
她以前就極其討厭她阿娘哭。
她阿娘一哭,她就想一起去死。
不要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所以她為娘了,絕對不能哭,不能。
她要笑,要讓孩子看到一個笑著的阿娘,讓孩子不要擔心。
這個世道沒有那麼壞。
要笑。
你們還有阿娘阿爹。
不要怕。
阿娘的淚水無聲,濕透了江棉棉的襁褓。
江棉棉感覺到自己胳膊有點濕潤才覺得不對勁。
她張開嘴,推開阿娘,抬頭看阿娘。
卻見阿娘圓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雙目通紅濕潤,粗眉彎彎。
「囡囡吃飽了嗎?以後呀,阿娘去哪都帶著你好不好,阿娘絕對不會把你弄丟了,你也不會認錯阿娘。」秦落霞開口道。
聲音顫抖溫柔。
江棉棉揮舞著胳膊,伸著手,搆到了阿娘的臉,使勁的擦。
阿娘哭了。
江棉棉的眼淚瞬間上湧。
她見不得人哭。
在醫院實習的時候見病人或者家屬哭,她眼睛都會迅速的紅了,為此還被領導說了幾次。
說他們醫護人員要是動不動哭,病人就嚇死了,還以為他們活不了了。
沒有關係的人哭,她都會忍不住。
何況是親娘。
她想喊,阿娘,不哭,不哭。
可是很著急,說不出來。
「咿呀呀呀。」
「啊啊啊。」
「噗噗噗。」
「娘,娘,娘。」江棉棉費勁的發出了這個音。
她的手使勁的擦著阿娘的臉。
秦落霞一臉驚喜。
囡囡會喊娘了。
她再也沒有忍住,雖淚花滾滾,卻笑容滿面。
「娘在,娘一直在,別怕,別害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7:05 PM
第四十七章 你殺人我放火
初八。
晴。
宜安葬祭祀入殮移柩,忌-
和縣有一座暗娼走水了。
火燒的很旺。
火光很明亮,如同烈日一般。
熊熊烈火,燒毀了黑暗的角角落落。
烤暖了地底裡埋著的許多不知名的年輕姑娘的骨頭。
陽光常年照耀不到,骨頭也會冷。
一把火剛好。
……
清源寺的大佛,陽光下,金光閃閃。
我佛慈悲,普度眾生。
吃了素齋。
拜了佛。
念了經。
添了豐厚的香油錢。
過了一夜。
祖孫二人打道回府。
江婉不是很開心,冥冥中感覺自己錯失了什麼。
而且昨夜她睡的也不安穩,夢中佛祖的淚花落下來,像是個石板,砸的她頭破血流。
她一夜看到了好幾次嬰兒的臉,嚇醒了好幾回。
早上神色有點不太好。
祖母問的時候。
她只說有點認床,寺廟中的廂房畢竟不如家裡舒適,並沒有說做噩夢的事情。
她知道祖母不喜歡聽不好的事。
就撿著高興的事情說了。
「寺院裡的有一棵小樹,味道很好聞,大師說那是米蘭,香氣可靜心,祖母我讓人移栽到盆中帶走,放在佛堂。」
老夫人點頭讚同。
她應該也沒有睡好,半閉著眼。
祖孫倆回到府裡。
就有不少事情。
主母吳氏是萬事不管的,只要相公待她好就行,她也沒啥管家權。
有一件比較要緊的事情。
榮少爺身邊的護衛吳六消失了,有三日沒有出現了。
吳六跟著少爺盡忠職守,最近只跟江楓發生過衝突。
涉及那邊的事情,老夫人眉頭緊皺。
阿瑤看老夫人的臉色開口吩咐家中管事道:「去衙門請個人來。」
一副衙門是他們家開的模樣。
可見江家現在雖然不顯,但是確實是有深厚背景的。
很快就來了一個師爺模樣的人。
江婉陪在祖母身邊,沒有回避。
師爺聽到說是家中一個護衛有兩三日不見報官,心裡呸了一聲,這算是什麼事啊,護衛說不定是睡哪個姐兒家去了,真是,屁大一點事,也值得他跑一趟。
不過跑一趟肯定有豐厚的賞銀。
而且到了這裡,雅座熏香,還有一個極其漂亮粉雕玉琢的千金小姐在一旁,師爺就當做漲見識了。
他客客氣氣的詢問案情。
聽到涉及浪蕩子江楓的時候。
師爺猶豫了一下道:「不巧,衙門裡正有一件和江楓有關的案子,江楓一伙人抓了兩個拍花子的貨郎夫婦,說是拐了他的兩個妹子還有村中一個姑娘。」
江婉聽到這事,愣了一下。
心中又鬆了一口氣,沒有想到……
她也有些不自在,沒想到那兩人居然真的是拍花子的,自己還好心給了賞錢。
而老夫人手裡的念珠也頓了頓。
「阿彌陀佛,那幾個孩子好著嗎?」
「孩子沒事,倒是那兩個拍花子的人被打的很慘。」
「緣何要拐人孩兒,做這種傷陰德之事,不怕有報應嗎?」老夫人一字一句的道,手裡的念珠速度加快了。
「哎,說起來也是可憐,那兩個拐子說是家中有病兒,需要買藥吃,吃藥才能活,不得已才幹這種事,說是第一次,以前沒有做過,太慌張,才被發現了行跡。」師爺撿著富貴人家愛聽的話來說。
僕婦阿瑤依舊眼觀鼻鼻觀心,沒有插嘴,心底想,那兩個貨郎一看就是老手,怎麼可能第一次。
老夫人唱了一句佛號:「阿彌陀佛,雖是可惡,但也可憐,天下父母心,罪不至死。」
一旁的漂亮小姑娘也微微嘆息了一聲:「可憐天下父母心。」
師爺嘴上稱讚道:「老夫人和小姐真是慈悲心腸。」
他心中想著,拐子就該打死,自己多嘴什麼啊,但是眼前,這老夫人和小姐表態,他少不得回去跟縣太爺說一聲,改判了。
好在他果然拿到了豐厚的茶水錢,頂他一個月俸祿了。
他高興的回去,就吩咐手下去拿人。
不管那護衛在哪,先把浪蕩子江楓抓了再說。
然後急忙忙的去找縣太爺了。
……
縣城最大的酒樓,清風酒樓。
幾個少年喝了一點酒,就上頭了,在後院牆角嗷嗷嗷的吐。
一邊吐一邊惋惜。
可惜了了,這麼好的菜。
江楓沒有吐,他酒量居然很好。
一點看不出是不怎麼碰過酒的。
他和小伙伴們應了兩個寶馬少爺的約,來吃席。
大家都換了自己最體面的衣裳。
補丁少一些的。
即使這樣,一個個還是歪瓜裂棗的模樣。
要麼臉上有傷,要麼手殘,要麼腿瘸。
本身氣質也不行,站沒有站姿,坐沒有坐像相,而且還因為緊張,醜態百出。
畢竟他們就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街溜子,沒有見過什麼世面。
出身見識遠都不如少爺家的護衛。
平日討剩飯都不敢討到清風酒樓來。
今日,卻上樓了。
拘束得很。
其實兩個少爺主要想邀請的是江楓。
但是江楓並沒有獨自答應,而是喊了小伙伴一起。
他這舉動,沒有讓孟少瑕和何宸覺得他得寸進尺,反而覺得他講義氣,是個可以處的人。
江楓不算見識多廣,只是說了本地的風土人情,附近山上的景色,他態度不卑不亢,聲音好聽,眼神清明,給人印象很好。
「你昨日看著傷的不輕,還擔心你今日不能來。對了,你妹子他們好著嗎?」孟少瑕開口問道。
「我大妹妹昨夜有些受驚,發了低燒,早上就好了,小妹妹還好,多謝二位兄台見義勇為,我們幾個哥兒在縣裡名聲並不好,若是我們送那拐子進衙門,說不定要先被打板子,反被拐子誣告。」江楓苦笑道。
孟少瑕和何宸倒不意外,他們雖然是大少爺,但是家中富裕,家教極好,見識多廣,自然能看出江楓他們的尷尬處境。
聽到江楓這樣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反而更加欣賞他的實誠。
江楓一邊說著,一邊掏出了兩個樹葉包裹的方磚大小的東西。
用麻繩繫著,但是一邊上面都貼了一小方塊紅布。
透著樸實的漂亮。
「這是我妹妹給兩位兄台準備的答謝禮,家貧,沒有什麼拿得出手,這是在山中獵的獸肉,熏烤乾了,若是趕路,不方便投宿,路上可作充飢用。」
孟少瑕和何宸兩人的確沒有收到這麼貧寒的禮物。
獸肉干?
但是見面前的少年,彬彬有禮,並不羞愧,一臉真誠,拿出的獸肉也很珍惜的樣子。
想到那幾個少年吃飯都狼吞虎咽,江楓雖然不至於吃的狼吞虎咽,但是也吃的很快,他們似乎連吃都吃不飽。
很驚訝。
一路走來,兩人已經不會說何不食肉糜的話了。
所以這貧寒的禮物,對江楓來說,一定已經是很珍貴了。
禮重情義也重。
他們也很高興的收下了。
何宸一開始是因為孟兄對江楓高看一眼,現在居然真的挺喜歡這個少年的。
做好事是一件愉快的事情,滿足了人對自己的期許。
做好事得到受助者感激回報是一件更愉快的事情,滿足了人對這個世界的期許。
孟少瑕看著那肉干,心想,小姑娘說話果然不靠譜,一開始說以身相許,然後把哥哥推出來,結果現在哥哥也不給了,換成了一包肉干。
肉干上的方塊紅布還怪可愛的。
小方臉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7:14 PM
第四十八章 狐假虎威
天熱。
縣衙裡偏房有個天井,能通風,涼快。
衙役們喜歡在那裡納涼吹牛耍錢。
他們都是有編制的工作人員,油水充足,在縣裡走到哪都是昂首挺胸,很有面子。
鐵打的衙役,流水的老爺。
都是老油條,上面的老爺,厲害的能管,不厲害的和平共處,弱一點根本管不住,還被蹬鼻子上臉。
現在這一任老爺,挺厲害的,但是懶得管他們,老爺醉心於上進,醉心於讀書作詩。
縣衙裡大小事情是師爺操持。
本來一群衙役正在賭博,師爺一來,走了大半。
剩下的衙役也賭不了錢,瞎溜達。
一個跟備藥司小江比較熟悉的衙役溜達了過去。
今日又來了很多草藥,江長天正在整理,他要把每一樣入庫的藥分門別類,然後標注好藥性,產地,年份等等。
其實一開始沒有這麼繁瑣的,但是江長天這樣做了,導致他們縣獻藥的時候還被上頭誇了,而且江長天做的藥籤還推廣到全國。
江長天身份尷尬,卻因此保住了臨時工的身份。
「小江,還在理藥呢?你家楓哥兒又闖禍了。」過來的衙役老劉站在門口道。
江長天理藥的手頓住了,還一不小心把藥給碰掉了,像是聽到消息太緊張了一般,他急忙忙站直,對著門口的人喊道:「劉哥,進來坐,進來坐,我給你泡杯解暑涼茶。」
「我家小子可是又跟他那群小伙伴打鬧了?真是操心不完,還是劉哥好,劉哥你家寶柱都已經能去監房獨當一面了。」江長天一邊說一邊遞上一杯茶。
老劉大喇喇的進去,接過了茶,竹筒裝的,有一股淡淡的苦味,但是喝下去,確實覺得降低了心中燥熱,舒服多了。
「我家寶柱也不成,全靠他舅父,也就性子還比較沉穩,他舅父看得上。」他誇耀了一句自家兒。
老劉繼續道:「師爺說江府的一個護衛不見了,他們懷疑跟你家楓哥兒有關,派人去抓楓哥兒了。對了,師爺還說那兩個拐子不用死了,說是貴人給求了情,念在他們是為娃買藥救命,也是可憐。」
江長天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聽到這話,他喝的很慢,感受著苦苦的涼茶一點點的漫入喉間。
……
江長天面上露出了淺笑:「我家楓哥兒不像您家寶柱那樣有能耐,就在街上瞎混,讓他真犯事,膽子太小,不敢,可能是得罪了江少爺的護衛,護衛前幾日就打了楓哥兒一頓,這可能沒出夠氣,回頭,麻煩劉哥手下留情,小孩不懂事。」
「好說好說,這涼茶還不錯。」
江長天拿出準備好的兩包草藥遞給衙役:「涼茶就是用這兩包草藥混合煮的,這是我家那口子自己採的,大包放兩份小包放一份,可以解暑助眠,家中小孩老人也可以喝。」
老劉拿上草藥,開開心心溜達走了。
小屋子裡的長髮青年繼續理藥。
把雜亂的草藥,一點一點的擺整齊,擺的整整齊齊,凸出來的,他用刀切掉,很利索,輕輕一割,就整齊了。
小屋裡的小窗,透出一點點光。
小窗能看到一扇門,那扇門緊閉著。
……
衙役們一路打聽很快找到了江楓。
沒有想到江楓這浪蕩子居然在清風酒樓。
他們這些有編制的衙役都很少來這裡吃飯,也是偶爾有人請客才過來。
若是別的地方,衙役們就氣勢洶洶的衝過去一綁,把人拿下了。
這裡,少不得遇到一些不好得罪的人。
衙役們客客氣氣的上樓了。
然後看到了江楓一群浪蕩子居然正在跟兩個京城少爺吃酒。
旁邊還有一桌子護衛。
昨日他們見那少爺的護衛了,都穿甲。
是護衛抓來拐子投案的。
衙役們十分羨慕。
他們雖然是有編制的衙役,在縣城很威風,可是跟京城少爺的護衛們比,他們就是土狗。
一輩子都沒有穿過甲衣,更別提駿馬,長矛,刀劍……
這些都跟他們無緣。
生鏽的刀,粗粗的棍子,也足夠。
反正縣城辦差,誰敢反抗不成。
看到眼前的好酒好菜,觥籌交錯,高高在上的衙役們今日客氣的道:「江楓,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
一群浪蕩子少年們先嚇一跳,他們天然看到衙役就害怕。
「我楓哥做了什麼,要去衙門?」狗子開口問道。
江楓也驚訝的問道:「可是昨日那兩個拐子的事情?」
衙役拿人本來是理直氣壯的,可是在那兩個衣著華貴的少年貴人面前,莫名有點氣短。
「江家護衛失蹤了幾日,他失蹤前據說跟你發生沖突,所以要帶你回衙門問話。」說話的衙役有點不好意思,因為他正是那日在街頭碰見江楓被打,得了十兩賠款的衙役之一。
那江楓被江少爺的小廝和護衛圍著打,護衛還上凶器了,江楓滿頭是血,差點就被打死,那護衛見到他們才罷手。
聞言,江楓輕輕的摸了摸額頭的傷口。
他恢復的很好,但是上頭還是好大一片。
他對水盆照過,阿爹很厲害,給他的傷口處理的不難看,遠看還像一朵花一般。
但是摸上去還是凹凸不平。
不疼了,有時候會很癢,像是從頭骨裡透出來的癢。
「他失蹤了,所以要抓我楓哥回衙門,就因為他差點把楓哥打死嗎?」臉上有傷的饅頭一臉不解的問道。
是這樣,可是這樣說起來,好像總覺得哪裡不對。
「我知道衙役大哥們是有命在身,無妨,我這幾日行蹤都可查,我相信你們不會冤枉一個好人。」江楓對著衙役道。
「對不住了,例行公事。」衙役們要上枷鎖。
江楓回頭對兩位少爺抱歉的道:「打擾了兩位兄台的雅興,若是我能囫圇出來,期望能有機會和你們吃完這頓飯。」
「慢著。」孟少瑕站起來阻止。
他相信眼前的少年,在遇到拐子的時候,那麼氣憤的時候,他也都手下留情,沒有下殺手,這樣的人,不會魯莽的報復。
「一起走吧,順便看看你們老爺如何斷案。在下京城孟家孟少瑕,剛好九門提督是我舅父。」
「在下青州何家何宸,也好奇你們家老爺如何斷案。剛好普普通通的何御史是我叔父。」
「嘶!~~」
一群浪蕩子眼熱的盯著何宸,十分崇拜。
因為他們聽過說書人的段子,說何御史如何參倒奸相的。
文人兩片嘴,開口一家九族灰飛湮滅。
衙役們也一片頭皮發麻。
江楓心中好奇,九門提督是什麼官?御史又算什麼官?
聽這兩個少爺說出這兩個親戚,衙役們立刻彎下了腰。
甚至都不給他上枷鎖了。
客客氣氣的請他走。
江楓覺得這種體驗很神奇。
他嘗到了權力的味道,雖然這個權力遙遠無比,跟他都不沾親帶故,可是他確實的感受到了。
原來,權是這樣有震懾力,像神一樣,開口提及,都能讓人敬畏。
江楓被衙役們簇擁著去縣衙。
一路浪蕩子們一點都不怕,大搖大擺的跟著,從過街老鼠到雄赳赳氣昂昂,仿若楓哥不是被押進去問話,而是被請去做客。
衙門前聳立——明鏡高懸。
江楓在那高懸的門牌倒影裡看到自己一行人的眾生態。
天之驕子,落魄少年,嘻嘻哈哈,棲棲遑遑,小人得志,狐假虎威,狐假虎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20 PM
第四十九章 死了一個
縣衙監牢裡,人不多。
還是實習編制的寶柱百無聊賴的靠在門口。
他不喜歡這份工作。
犯人住一陣子還能換地方,要麼換牢房,要麼送去砍了。
只有他要常住。
他比犯人還慘。
好在監牢老大是他阿舅,他偶爾也可以偷懶,甚至開著門通通風也可以。
他很羨慕江楓那種浪蕩子,去滿大街溜達,去吹風曬太陽吹牛。
可是他鄰居的王嬸卻說他這個活好,不用風吹雨打,一輩子衣食無憂。
王嬸的女兒小環很漂亮。
監牢裡,貨郎夫婦奄奄一息。
他們傷得不輕。
小貨郎還被不知名毒蟲咬傷,全身都疼,時不時發出呻吟聲。
反正都是死刑,沒人管他們。
忽然監房門打開。
寶柱連忙站起來。
「阿舅,你怎麼來了?」
「跟你說了幾次,在衙門裡不要喊我阿舅,喊我劉捕頭。」
劉捕頭帶了一個大夫模樣的人進來,寶柱好奇的跟著。
「阿,劉捕頭,這兩個拐子不是要判刑嗎?為啥還要給找大夫?」寶柱好奇的問道。
劉捕頭嗤了一聲道:「命好唄,有貴人給他們求情,死不了,你也看著點,別讓死了。」
貨郎夫婦以為自己必死無疑,卻沒有想到居然還有救。
「當家的,當家的,我們有救了,我們不用死。」女人激動的推搡著男人。
大夫嫌棄的翻看了一下這侏儒。
搭了一把脈道:「看著像是被螞蟻咬了,抹點草藥就好了,這其他傷口,血都止住了就行。」
女人還有點不相信,怎麼可能是被螞蟻咬的,螞蟻能咬這麼多口,像是一群螞蟻咬的一般,恁毒。
小貨郎抓住了妻子的手,不讓她抱怨。
而是轉頭對衙役道:「我們要狀告傷我們的那幾人,他們不是救人,他們是劫道,攔路搶劫,傷了我們,還栽贓,我們一個殘疾一個婦孺,反抗不了。」
寶柱年輕激動,當時就想呸一句。
大夫丟下草藥就走了,晦氣。
劉捕頭開口道:「我們老爺自會把案子查的水落石出,你們且待著。」
貨郎夫婦看著捕頭出去的時候,居然好像看到外頭衙役們押著一個人,正是昨日傷了他們的少年,激動不已,報應,報應,該。
他們有救了。
小貨郎就懊悔自己一開始沒把那嬰孩掐死,也不會落得現在的下場。
娟兒幫當家的把草藥抹在當家的身上,嘴裡念叨:「感謝貴人救命之恩,保佑貴人全家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塗抹完藥,兩口子偎依在一起,相互為依靠。
只要不死,他們就不怕,他們一定能回去照顧筐兒。
……
監牢外,陽光明媚。
大夫出來之後就順道去了偏房備藥司小江那裡。
他跟小江很熟,備藥司的藥需要上供的是有數的,多餘的可以低價給藥房,雖然這錢不是給小江,但是小江行了方便,他們也是能多佔便宜的。
「我一看就知道是螞蟻咬的,那貨郎不知道去哪沾了一個螞蟻窩到身上了,那無知蠢婦居然還懷疑我的醫術。兩人又惡又毒,縣太爺也不知道咋想的,還饒這種人一命。」
嘮嗑了一陣,大夫也拿走了兩包涼茶。
江長天慢慢的喝著竹筒裡剩下的半杯茶,涼了,更苦了,但是腦子更清醒了。
……
江榮坐在師爺的房間裡喝茶。
粗陋的青瓷杯,裝著普通的茶,他喝了一口就沒有再碰了。
本來一個護衛丟了,他是不會親自到衙門的。
可是聽說他們抓回來江楓了,他就想來看看。
沒辦法,他天生就不喜歡江楓,討厭他,看他不順眼。
喝茶的時候一個衙役匆忙進來,在師爺邊耳語了幾句。
師爺匆忙站起來,看了一眼江榮,說了一句:「江少爺請自便。」
然後急忙忙去找縣太爺了。
要命,本來以為是小事,沒有想到居然惹出這麼大的麻煩。
縣太爺那麼想上進的人,若是知道自己惹了麻煩,還不知道要怎麼收拾自己。
果然縣太爺聽到師爺的話,當時就給他腦袋上砸了一個茶杯。
「蠢貨,你們挨家挨戶去問那江家護衛的行蹤,縣城就這一點地方,還能消失不成,立刻馬上給我把人翻出來。」
然後縣太爺匆忙整理身上的官袍,小跑著出去迎接了。
江楓不是第一次見縣太爺。
以前都是遠遠的看一眼。
只覺得他官威強大,神秘無比。
可是今天見他笑吟吟的走出來,親熱的跟孟兄何兄打招呼。
仿若村裡無知村婦知道你發達了,跟你攀親一般。
說的煞有介事。
「下官是二十四年的進士,跟你叔父隔了三年,但是我們是同一個恩師。」
……
他忽然想笑。
原來世道是這樣的。
威嚴的縣老爺也會彎腰。
笑容和煦,如沐春風,一點都不讓人害怕。
文質彬彬,親切有禮。
江楓也仿若無知小兒,縣太爺自謙,他就跟著喊:「伯父好。」
縣太爺有一陣尷尬,扯著鬍子,不知道如何應下來。
何宸和孟少瑕都覺得好笑。
這一路遇到不少小地方的官員,確實都是如此。
但是沒有想到江楓這麼實誠,別人說什麼他都信。
太實誠容易被騙啊。
孟少瑕心想,他那個妹妹也是,傻乎乎的,也被騙了。
一群人熱絡的聊著天。
江榮等的不耐煩了,不是說去抓人了,人呢?
縣太爺已經說到了設了晚宴招呼,至始至終都沒有詢問案情。
恍若江楓就是和朋友一起來拜訪的一般。
直到一個衙役匆忙跑進來:「報,報告老爺,失蹤的吳六的屍首找到了,在西街第四十六號,死了。死因是中毒而亡。凶手已經抓到。是吳六的姘頭的夫君。」
據凶手交代,吳六和他的妻子要合伙毒死他,被他發現,反把吳六給毒死了,妻子畢竟是孩兒的娘,沒有弄死,但是也打的半死,在家中躺著。
孟少瑕和何宸沒有想到居然真的目睹了一場凶殺案。
而江榮得到消息出來,也嚇一跳,尤其是看到陳列在衙門的吳六的屍首,他後退了好幾步。
吳六中毒而亡,死相非常可怕,面目全非,全身腐爛,惡臭不已。
江榮想到吳六對他說,江楓肯定會死,可是江楓沒死,吳六死了。
因為出了命案,衙門口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人。
大家都驚奇不已。
做肉饅頭賣的賣家也跑來看熱鬧,跟左右分享道:「想起來好嚇人啊,我們店就在附近,這都臭了啊,都沒有聞到。」
「老鄔這人不錯的,他這毒殺姦夫,不算有罪吧。」
「老鄔也心狠,聽說他把媳婦腿打斷,就把她和姦夫放在床上同吃同睡,姦夫都臭了。」
「要我也忍不住,聽說那婦人可惡的很,做那種齷齪事的時候,就把孩兒關柴房。」
……
凶手都找到了,江楓自然無罪釋放了。
他要快點回家告訴家人這好消息。
那吳六惡有惡報,居然被人殺了。
天黑了。
江楓等到了父親,一塊往家走。
在阿爹面前他也不是外頭那個裝作老持沉重的江楓,露出了少年本性,走路都輕快的夾雜著跳步。
江長天今日沒有買肉饅頭,因為賣肉饅頭的老板去看熱鬧了。
一路上他聽著兒子熱鬧的說,那兩個京城少爺的故事,那個縣太爺的客氣,少年氣很重。
他比自己年少的時候好,他有夢想,他敢想。
「爹,你說我能有一天能當官嗎?」
「爹,你說壞人是有惡報嗎?」
「爹,有一天我也會變得很厲害嗎?」
「能的。」
「有的。」
「會的。」
江長天應聲。
實則想,孩子,你當不了官,你面有疤痕,你父親不孝不悌,無科考資格,除非你去從軍,從小嘍囉做起,打戰了你就是衝在最前頭,去面對刀劍陷阱,你沒有關係,你會死的很快,荒原上枯骨萬千,凱旋的將軍只有一位。
壞人沒有惡報,你不殺他,他就依舊逍遙法外,他傷了你,拿了很多的賞賜,下次還會傷你,他和你無冤無仇,但是他傷了你,他就有錢拿。因為他傷了你,所以他該死。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變得很厲害,我希望你活著,健康平安。
山道很長。
夜風很暖。
江長天想,他至少會是一個好父親。
他會走在孩子的身後,送他前進,為他斬除一切荊棘。
為了孩子,他願雙手沾滿鮮血,惡貫滿盈,他心不悔。
江楓說的熱鬧,忽然感覺爹沒有跟上,他回頭,喊了一句:「爹,快啊,阿娘,妹妹們在家等我們呢。」
江長天點頭:「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28 PM
第五十章 互相隱瞞
終於天黑了。
江棉棉看到天黑,就有點開心。
因為天黑,兄長阿爹就會回來了。
夜晚蚊蟲多。
原本天黑,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可是因為有期待的人會來,就變成一件美好的事情。
看著兩人結伴而歸。
阿姐很開心的迎上去。
而阿娘抱著她站在樹下,也面帶笑容。
這一刻,江棉棉能感受到,阿娘的歡喜。
應該也是想飛奔上前的,就是被阿姐搶先了。
她也跟著熱鬧的喊:「咿呀呀呀。」
江瑜上前,聳了聳了鼻子,靠近了兄長,氣憤的道:「哥,你是不是背著我去偷吃了?」
江楓今日第一次被衙役抓進衙門,可以說是驚魂一天。
他們一群浪蕩子雖然游手好閒,可是從來沒有被請進衙門過。
他們見過衙役抓人,凶的很,不管有罪沒罪,被抓進去,先打三十大板再審,沒有囫圇出來的。
實則他也很害怕。
只是當時那場景,兩個寶馬少爺面前,他覺得他要是害怕求饒很丟面。
當浪蕩子的時候,其實沒有面子,被罵被踹是常事。
可是那兩人文質彬彬,有禮有節,對他也十分平等尊重,在他們面前,江楓下意識的想保住面子。
他沒有求饒,沒有哭,沒有撒潑耍賴。
然後他居然就啥事都沒有的過了……
一路上跟阿爹說的興奮,未嘗沒有因為這個原因。
少年人第一次感受到面子的意思。
京城大官的面子。
他的虛榮的面子。
孟兄和何兄借他們長輩的面子。
他借孟兄和何兄的面子。
他喜歡這種感覺,他想如果有一天他很厲害,別人就要給他面子,也要給他家人面子。
不過眼下,江小瑜扯著他的袖子,把他扯回了現實。
如果是沒有被抓,他肯定會給家人打包的,酒樓的食物那麼多,吃不完丟了也浪費。
「別提了,今天差點被抓進衙門,還好吃的,吃你個頭。」江楓敲了一下妹妹的腦袋。
秦落霞聞言很是擔憂,問道:「可是又闖禍了?」
江長天上前,接過了媳婦懷裡的孩子,搖頭道:「沒事,回去跟你細說。」
江棉棉在阿爹懷裡躺了一會,就被兄長接手了。
兄長似乎在思考,一隻手一直摸她的腦袋。
她真的擔心被擼禿,努力的掙扎出來了,並且小拳頭還捶了兄長一拳。
江楓沒有想到妹妹居然會捶人了。
一臉驚訝。
「再打一下,棉棉好厲害,太厲害了。」
江棉棉……
努力握拳,再給了兄長一小拳頭。
震得她手指疼。
兄長哈哈大笑。
把她抱起來舉高高,過去跟爹娘炫耀。
「棉棉會捶人了,阿爹阿娘,妹妹好厲害啊。」
江楓抱著江棉棉,江棉棉揮舞著小拳頭,很努力的給阿爹阿娘阿姐每個人都捶了一下。
一家人都讚嘆不已。
阿爹:「手很有勁,以後像你阿娘,不會被欺負了,厲害,咱們棉棉最厲害了。」
阿娘:「握拳特別穩,像你阿爹,這手肯定能握筆,以後會寫字,我們棉棉厲害。」
阿姐:「妹妹好有勁啊,村裡別人家的娃娃很大了啥都不會,我妹妹居然會捶人了,太厲害了。」
江楓與有榮焉:「嗯,咱們家棉棉最厲害。」
江棉棉:……
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稱霸了天下呢,我就是握了拳頭,挨個打了一下你們,還是你們自己把身體湊到我拳頭跟前打的。
這樣誇,我很容易驕傲的。
秦落霞更是驕傲的道:「她今天都會喊娘了,棉棉喊一聲娘。」
江棉棉:……
「尿尿尿!」江棉棉盡力了。
還是表演捶人吧。
「妹妹說的是鳥鳥鳥吧,她肯定是想吃樹上的鳥了,今天樹上可多鳥。」江小瑜道。
兄長江楓摸了一把她的屁屁:「阿娘,妹妹尿了。」
江棉棉:……沒忍住啊,握拳頭打人很費勁,一不小心就尿了。
她一臉無辜,躺著。
阿爹給她換的尿布。
換完居然親了一口她的屁屁~~好羞恥。
一家子熱熱鬧鬧的吃了晚飯,有肉的野菜糊糊湯。
阿娘去挖野菜順便打獵之後,家裡伙食豐厚了許多。
一家人面色都好看了許多。
江長天回家就洗臉了,洗完臉風姿卓綽,好在自家人都知道阿爹好看,除了江棉棉有時候會看著阿爹流口水發呆,其他人都正常。
大家都以為是吃肉的功勞。
吃了肉,臉都長開了。
那些公子小姐那麼好看,一定是吃肉長大的緣故。
經歷了大兒子差點死掉,秦落霞和江長天也不再節約著一點點的銀錢,先花掉,用在孩子身上才是用,本來也沒有多少。
一個拐子的傻兒子都吃的白白胖胖,她家的孩兒太瘦了。
秦落霞沒有發現她的思想轉變了一丟丟,以前她一定要存錢,存的棺材本。
可是經歷了一波楓兒差點死掉,想到買棺木,她心跟被挖掉一樣疼。
那錢不存也罷。
飯桌上,江楓說了今天的經歷。
江棉棉聽的都顧不上看阿爹了。
啥?
那個打傷兄長的壞人被人毒死了?
江小瑜聽到這事,一臉激動:「這就是善惡終有報吧,那人可壞,傷了阿兄,他武器上還塗了毒,還好阿兄命大,結果他自己被毒死了,活該。」
秦落霞沒有發表意見,給相公碗裡夾了一塊肉。
「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江長天夾起來,就很認真的吃。
其實他不喜歡吃肉,因為小時候他身體一不好,家裡就餓他,餓過頭了,他就不想吃東西,看到油花花的肉還想吐。
那種噁心的想吐厭惡的感覺。
在外面過日子,餓狠了,自然要吃肉,別說肉了,吃草吃土,能活下去什麼都要吃,可是那種心底的厭惡感還是存在的。
家裡人都沒有發現,大概是理解不了怎麼會有人不喜歡吃肉。
而江棉棉就看到阿爹埋頭吃肉的時候,其實是皺眉頭的。
像極了挑食的小孩。
唉,阿爹長的就像是喝露水的人啊,飄飄欲仙的。
以後可以偷偷給阿爹飯後的茶水加料。
全家阿爹看著最瘦了。
夜晚。
星辰高懸。
螢火蟲溜達。
當了一天頂樑柱的秦大娘,在阿爹面前,成了少女落霞。
江棉棉看到阿爹居然在幫阿娘洗腳。
簡直驚呆了。
就是現代,丈夫幫妻子洗腳的也不多。
阿娘雖然有點不好意思,但是顯然也不是第一回。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看著坐在小板凳上的阿爹,長髮及腰,埋頭認真的幫阿娘揉腳……
她忽然理解阿娘砍蟒蛇頭為啥那麼有勁啊啊啊!
要是晚上有一個長髮飄飄,姿容絕色的美男給我洗腳,我白天也能拿著大刀哐哐哐!
「霞妹你這兩天路走的有點多,明日在家休息可好。」
江長天力氣雖然不大,但是能精準的找到穴位,揉的很舒服。
秦落霞努力忍著面上的表情,有時候有點癢。
她有好多事想做,可是相公這麼一說,她就稀裡糊塗的答應了:「好好好。」
泡了腳,餵了娃,秦落霞還在轉悠不上床。
江長天嘆了一口氣,問道:「霞妹,可是有事要說。」
江棉棉豎起耳朵,她也想知道,今天阿娘去幹啥了,回來阿娘明顯情緒不好,還哭了。
秦落霞又掀開了衣裳低頭餵娃。
江棉棉:……被迫多吃一頓,會胖吧,咕。
昏暗的月光下,健美的女子,半低著頭,掀開衣裳,露出一抹雪白,高鼻梁高額圓臉,她其實也是很好看的女子,只是不自知。
「相公,我做了錯事。我想到那拐子拐了我們的娃兒,我就想殺了他的娃兒,可是我去了和縣,我看到他們的傻兒子,我下不去手,那傻子被人打了流鼻血,我還幫他擦了鼻血,傻子不認識自己的娘,看著我喊娘,我……」秦落霞聲音又哽咽了。
江棉棉也哽咽了,阿娘太激動了,噴奶,哽住了。
心中想著阿娘也太猛了,居然跑到拐子老巢去了。
江長天抱住了妻子。
妻子個子很高,兩個人挨一起,其實也就差不多,他可能勉強高一點點。
他很愛妻子。
喜歡她的高個子,健美的身軀。
每當擁抱的時候,都會讓他感覺到安心,喜悅。
多少次疲憊絕望的時候回家,能抱一抱妻子,他就覺得又有活下去的希望了。
江長天抱住了妻子孩子,輕輕的拍打了妻子的後背。
「霞妹,不是你的錯,你做的很好,你心地善良,不要讓自己手上沾血,不好,你這樣做很對,那傻子活著,以後的日子比死苦千百倍,不要為這樣的人傷心,不值得。」
秦落霞本來還想說自己放火的事情,可是相公說她心地善良,相公一直以為她心地善良,她不敢說,怕嚇到他。
「我撕破了那傻子的衣裳,那衣裳上沾著傻子的鼻血,你想辦法送給那拐子兩口子,也算給他們死前留個念想吧。」秦落霞道。
江長天點頭,他沒有說,那拐子兩口子被赦免了死刑。
他沒有說,是他設計了老鄔提前回家發現吳六,他手上沾血了,他殺人了,他的霞妹一直以為他是很好的人,他不敢說,怕嚇到她。
他抱著妻子和孩子,這樣就好。
被擠在爹娘懷抱裡的江棉棉,她想,她長大以後,應該不會忘記這個夜晚,這樣的懷抱,有點擠,但是很有安全感。
她爹娘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32 PM
第五十一章 死了兩個
天微亮。
監房裡忽然響起一陣哭嚎聲。
把值班的寶柱嚇一跳。
他一咕嚕爬起來。
看到那女拐子正在嚎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推搡她身邊的侏儒:「當家的,當家的,你怎麼了?救命,這藥膏有毒,來人,快來人。」
然而不管她哭的多麼大聲,推的多麼用力,那貨郎早停止了呼吸。
實習編寶柱第一次遇到這事,有點慌,這麼早去哪裡找人啊,大家都沒有來衙門點卯呢。
他站在監房門口張望。
看到了一個挺拔的身影,如同救星。
「江先生。」寶柱大喊。
江長天走了過去,問道:「小劉捕頭有什麼事嗎?」
寶柱本來很慌,可是被稱作小劉捕頭,下意識的挺起了胸膛,臉也有些微紅。
「是,是這樣的,那個關進來的兩個拐子,好像其中一個不好了,我也不知道咋回事,江先生你不是通醫理嗎?你能幫忙看看嗎?」
「小劉捕頭,我雖然懂一點醫理,但是對方是重犯,我也不好進去看,況且還涉及我家人,我在外面看看可否?」
寶柱聽著江先生一口一個小劉捕頭,感覺受到了極大的尊重,他只顧上點頭了。
江長天就跟著寶柱到了關那兩個拐子的牢房外頭。
小貨郎的媳婦娟兒看到來人,只覺得對方貴氣逼人,莫非這就是為自己夫婦求情的貴人。
娟兒懷抱丈夫,雙膝跪下,「邦邦邦」的磕頭。
「貴人老爺救救我當家的,他,他,求貴人老爺幫忙叫個大夫,我當家的他不行了。」
江長天掏出了一塊水藍色花紋的綢布,捂住了鼻子。
一邊對寶柱道:「小劉捕頭,你靠邊一點,擔心是惡疾,萬一傳染。」
寶柱聞言,立馬後退好遠。
他還沒有娶媳婦呢。
江長天對著牢房裡的人開口道:「你掐一下他的人中,看看是否會動。」
娟兒用力的掐了一把,小貨郎一動不動。
江長天搖了搖頭道:「看這模樣,應該是死透了,可能是半夜就死了,你睡的太死,沒有發現嗎?嘖嘖,看這表情,恐怕是疼死的,悄無聲息的疼死,你睡在一邊,都沒有聽到嗎?」
娟兒一臉懵逼,怎麼會,當家的半夜喊她了嗎?
當家的死前很痛嗎?
她怎麼會都不知道。
她瞪大眼想反駁。
她抬頭看這貴人,卻見貴人綢布掩鼻,一副嫌髒的模樣。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貴人手裡的綢布上。
這才發現貴人一身粗布,只有手上的綢布最華麗。
而那綢布她越看越熟悉。
「貴人老爺,您這帕子哪裡來的?」
江長天對著牢房裡的女人道:「我不是貴人,我是苦主,你們拐走的那三個姑娘當中,有兩個是我親閨女。」
娟兒忽然摔下了懷抱裡的相公,竄的站起來,像是要衝出來一般。
她對著江長天大吼:「我問你,你這帕子哪來的?」
江長天展開了捂鼻的綢布,很漂亮的綢布,但是沾染了一點髒東西,星星點點紅紅的。
「這是我家那口子給我的,也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雖然是綢布的,但是沾染了一點血,不過布料好,沒捨得丟,做個帕子剛好。對了,我家那口子說,答應你們的事情,她做到了。」江長天拿著帕子捂著口鼻,退了出去。
他跟站在門口的寶柱道:「小劉捕頭,你這活兒也是辛苦,還有危險,你也要準備帕子啊,下次遇到這種死人,萬一是惡疾感染,可麻煩,那女的像是被感染了,瘋瘋癲癲的。」
寶柱連忙點頭,江先生真是好人。
他目送江先生離去。
回頭卻見那女拐子不抱著相公哭了,而是神神叨叨的不知道說什麼。
他趕緊退得再遠一些。
等到衙門終於有人來換班了,寶柱鬆了一口氣。
立刻帶人去見那兩個拐子。
卻見女拐子忽然沖著牆一頭撞了過去,那牆上的磚都被撞碎了,而她滿頭是血,直接斷氣。
一時間,牢房裡多了兩具屍首。
江長天回到偏房,繼續整理草藥。
小窗戶微光透亮。
木頭窗台上,多了三條新刻的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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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42 PM
第五十二章 上門拜訪
清晨。
兩個少年在空曠的練習場裡對劍比劃。
方臉少年明顯厲害一些。
他出劍收劍十分精準,不會有一絲浪費。
在他的劍在對方的矛棍上劃了三道痕的時候,何宸氣得丟掉了手裡的長矛。
「不跟你打了,你家世代武將,佔我便宜,我這被你殺三十次都夠了。」
孟少瑕收了劍,接過侍衛的濕巾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臉上笑的很暢快。
「你家要是像我家一樣,幾代單傳,你爹娘應該也會往死裡操練你。不過我這身手,不算最好的,要是有機會跟江楓打一場,我感覺他很厲害。」
何宸想了想上次見到那兩拐子的模樣,身體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也不一定吧,他們人多,亂拳打死老師傅,那兩個拐子也就是普通人而已。」
正說著拐子。
有侍衛來報。
兩個拐子死了。
孟少瑕和何宸都愣了一下。
說實在,一路行走過來,死人也見過,但是像這樣,兩天就有三個死者,而且和他們居然都有些瓜葛,好像也過於巧合了。
「怎麼死的?」孟少瑕好奇問道。
「男拐子被毒蟲咬傷半夜毒發身亡,女拐子哀傷過度撞牆而亡。」護衛開口道。
「生死相隨,居然是一對愛侶。」何宸感嘆。
孟少瑕還是微微皺眉。
「走,梳洗去吧,不是還要去拜訪江家嗎?」何宸推了一把孟兄。
兩人聽縣太爺昨日說了才知道,曾經赫赫有名的京城江家後人居然在此隱居。
江太傅已逝,江老夫人還在。
江太傅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
孟少瑕的祖父和外祖父都有提起過。
何宸也聽長輩說過此人。
不過太子被廢幽禁,江家一族分崩離析,太傅一家被流放,離開京城。
在流放途中,皇上就又赦免了江太傅,可惜江太傅身體不行,病逝了。
沒有想到他後人居然隱居在鳴縣。
而那死去的護衛正是江家嫡孫的護衛。
兩人來都來了,不好不上門拜訪。
而且皇上這幾年愈發憐惜老臣,總是回憶往昔,恐怕江家還是會起復的。
江太傅有兩子一女,女兒嫁給了七皇子,七皇子不得皇上喜愛,早早就去了封地。
大兒子江淮生據說少有才名,文武雙全,可惜被父親連累。
幼子倒是很少聽說,好像不太成器。
不過江家家風很好,也沒有小妾之類的,人口簡單,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
像是何宸他家才亂呢,一堆兄弟姐妹,數都數不清。
孟少瑕家有點哭笑不得,倒不是不納妾,但是子嗣真的岌岌可危,各種陰差陽錯,就是子嗣稀少,到了孟少瑕這一代,就剩他一個男丁,一根獨苗。
連皇上都為孟家子嗣操心,還笑談,要不送兩個皇子給孟家。
所以孟少瑕從小被要求強身健體,出門也是護衛一大堆跟著,就擔心有個三長兩短,孟家絕後。
兩人梳洗了一番,換了見客的衣裳,上門拜訪。
昨日已經投過拜帖了。
他們就是以晚輩身份去拜見老夫人的。
江家老夫人也很傳奇,據說是慧雲長公主的閨中密友,連生孩子都是前後腳,如今慧雲公主一心禮佛,江老夫人也隱居此地。
當年風華一代,消散在時間長河中。
新的一代少年,踏著晨光而來。
「扣扣扣。」
虎頭門環敲擊,江府大門緩緩打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48 PM
第五十三章 初見再見
江婉知道今日家中有客。
略微有些慌。
江家已經很多年沒有待客了。
早晨她還是照例早起抄了一遍經文,然後心也靜下來了。
昨日兄長的護衛橫死,家中覺得晦氣。
老夫人生氣吳六居然有這樣的壞毛病,沒得帶壞榮兒。
而且死因太不光彩,讓他們在貴客面前丟臉了。
江婉心中不忍,早上抄的是往生經,也算送他一程吧。
人世間浮華,終究一抔黃土。
抄寫完經文,丫鬟伺候她梳妝打扮。
丫鬟麥子給小姐梳頭,動作小心輕柔。
江婉一頭青絲長髮,十分的濃密漂亮。
「小姐你越來越好看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比你更好看的人,你一定是天下最美的。」麥子嘴甜活潑。
江婉笑了,這只是鄉下的緣故,而且最美也不一定是好,傳說當今聖上唯一的胞妹慧雲公主極美,卻因為一場大火,燒傷了面頰,如今青燈古佛常伴,再不肯示人。
梳洗完,江婉去給祖母請安。
今日家中成員齊全。
父親母親兄長都在。
她竟是來遲了。
一家人陪著祖母用完早膳,漱完口,那邊客人已到。
實際兩個小輩上門拜訪,真不用全家出動。
但是江家離開權力中心太久了,而且這鄉居生活實在是沒有一點波瀾,所以一家人有點過於隆重的,全家列席了。
孟少瑕和何宸兩個世家子,行為舉止都風度翩翩,即使稍微有點驚訝,也不會表現出來。
江府寬闊明亮,雖不富麗堂皇,但是博古架上的瓷瓶,牆上的書畫,都顯示著這家人的底蘊。
江淮生見兩個少年後生,英俊挺拔,氣質昂揚,十分喜歡。
他亦是端方君子,健談爽氣。
見這兩後生如此不俗,見自家兒子就更加晦氣,年齡相仿,他們已經能游歷天下獨當一面,自家兒子連個縣學都讀不清楚,每日稀裡糊塗,偷奸耍滑。
江婉跟著見客,面色微紅,心中知道於理不合,但是祖母說總歸要見人的,這鄉下地方,沒有那麼多避諱。
她一眼就看到了方臉少年,微愣了一下。
然後看向另外一個少年,劍眉星目,高鼻梁薄嘴唇,一身華服冠帽,俊美又風流。
「婉兒拜見兩位世兄。」江婉也就是矚目一瞬,就大大方方的行禮。
江榮也一起行禮,不過昨日他被自己護衛慘死的模樣嚇到了,有些睡不好,兩眼發青。
且他久居鄉間,在小地方趾高氣昂,面對京城來的大家族子弟,卻莫名有些膽怯。
江榮相貌其實也不錯,長的細白肥胖,正是這個時代讓人羨慕的容貌,只是氣勢上弱了很多。
孟少瑕和何宸都有些奇怪。
江家嫡長孫感覺很一般,反而是江婉姑娘氣質不俗,如空谷幽蘭,一屋子人,也會讓人一眼就注意到她。
她身上的襦裙不是全新的,但是很合身,頭飾也不多,烏黑秀髮披肩,未笑就先有小酒窩,讓人一見就知道她是一個過的極好極順遂的家庭裡長大的姑娘。
亭亭玉立,雨後初荷。
何宸更是被一聲世兄叫的微微耳熱,不知道為何,他也不是初出茅廬的少年,家中姐姐妹妹很多,貴女也見過不少,就覺得眼前的姑娘格外好看不俗,渾身若有光芒。
孟少瑕也覺得有些奇怪,明明眼前的江姑娘的做派應該不是他會喜歡的類型,他不喜歡這種大家閨秀一板一眼模樣的人,可是好像又抑制不住莫名其妙的有好感。
兩人是後輩,攜禮上門拜訪,被留飯了。
全程交流頗為愉快。
江老夫人喜愛佛法,和藹可親,雖年長,但身上依稀有當年風華。
江世伯,果然如傳聞一般,雖遠離朝堂,卻對時事了如指掌,高屋建瓴,令兩個少年頗為敬佩。
而且武藝也十分了得,很熱情的跟孟少瑕在家中練武場比劃了一場,暢快淋漓。
江榮熟悉了之後話也多了,對吃喝玩樂很是精通,但是他好像有點怕他爹,他爹在他就不說。
江婉姑娘卻讓兩人都驚豔了。
她處在這鄉野之地,長相如出水芙蓉,十分耀眼。
言語居然也出口成章,見識不凡,像是蒙塵寶玉,光華初露,讓人驚喜不已。
午餐非常豐盛,雖然不若京城那樣山珍海味滿盤,卻也美味十分,各種小吃,當地特色,素齋肉菜等等,居然是他們最近吃的感覺最好的一頓。
江家丫鬟下人十分規矩有序。
賓主盡歡。
告別的時候都還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
離去的時候兩人才反應過來,江家不是還有一個幼子麼,今天居然完全沒有見。
江太傅的幼子應該和慧雲公主生的韓世子一般大,韓世子是當今聖上最喜歡的子侄,勝過親子,去哪都帶著。
何宸讓手下去打聽緣由。
卻得知江家幼子居然被老夫人逐出了家門,原因是:不孝不悌。
這個罪名很重。
孔子曰,孝悌乃作學做人之根本。(孔子:我沒說過這句。)
兩位都是世家少年,自然不會打聽別人家的陰私,他們去過江家,對江老夫人,江伯父,世妹江婉印象都極佳。
江榮不出彩,但是沒啥心機,和常見的紈絝少年差不多。
江家主母話不多,和何宸還有拐著彎的親戚,何宸喊她姑母的,是個美人,感覺性格也很直爽。
雖然只是拜訪,不能看出來什麼,但是先入為主的印象,他們還是覺得,肯定是江家幼子有大不妥之處,否則江老夫人不會如此決絕,江伯父也不會同意的。
兩人決定再待些天。
卻不想,兩家人的侍衛先後到了鳴縣,讓他們快回,最近似有些不太平。
因為天熱,乾旱,天災嚴重,邊境動蕩,居然還有人攛掇大股流民造反。
所以兩家人都加急派人催著他們回去。
行程還不到一半呢,兩人約好游歷天下的。
微微有些鬱悶。
孟少瑕道:「不若我們下午去找楓兄吧,問他願不願意跟我們走。」
何宸莫名有些捨不得江家,雖然只是見一面,他甚至覺得他和江婉姑娘惺惺相惜,隔著一群人說話,他也覺得她甚懂他心,仿若天生知己。
孟少瑕也覺得江婉姑娘挺有見識的,很投脾氣。
不過他更欣賞江楓這個少年,畢竟是先來後到。
他派人去打問了一下,得知江楓今日應該在家,沒有出門。
於是兩人帶著護衛騎馬往江楓所在的村子馳去。
山道蜿蜒。
馬走的不快。
幾個稍息的光景,就遙見村落,房舍稀疏,雞鳴狗叫,有些落魄又有些陌生。
村口有棵大樹。
大樹下有老人納涼。
問路,又騎行而往山上走。
斜陽偏西。
不是一個拜訪人家的好時間。
路途不平,何宸面有不耐。
忽然。
「咯咯咯。」
「咯咯咯。」
有笑聲傳來。
清脆悅耳,若屋簷下的鈴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8:53 PM
第五十四章 我姓孟
木屋農舍,良田,狗,樹,炊煙。
這是文人畫鄉村圖最喜歡的場景。
實際應該還有狗屎,雞屎,小便,路邊瘦削的衣衫不整的老頭。
老頭的肋骨。
老頭的皺紋。
奔跑的傻子。
當兩個寶馬少年踏入這落魄村中的時候,其實兩人都微微有些懊悔的。
孟少瑕是覺得此處太破,看著村中人的舊衣爛衫,他擔心看到江楓和他妹妹窘迫的場景,擔心他們會不自在。
還是應該先打招呼,不能突然拜訪的,可是他時間來不及了。
何宸自來養尊處優,此刻他腦海裡還時不時晃過那婉兒姑娘甜甜酒窩的笑容,只覺得她一舉一動都很好看,還覺得她在看他,她眼中有光也有他。
然而鼻尖臭味撫過,那種甜蜜的初見,黯然消散。
很臭,馬駒踩到不可描述的屎了。
……
兩人往山上走,離開密集的村民聚集地,感覺氣味稍微好一些。
甚至聽到笑聲,覺得陡然一清醒。
有了一點盼頭。
終於爬上那村民指的人家。
入眼的是兩棵大樹,一面殘破的土牆,黑瓦,木屋。
樹下有幾把竹椅,一個石墩。
一破衣少年懷抱嬰兒,看到他們,連忙站起來,一手托嬰孩,一手行禮。
「孟兄,何兄,不知你們會過來,快,快坐。」
江楓很驚喜。
萬萬沒有想到這兩個尊貴的世家少爺居然會親自臨門。
其實昨晚睡覺的時候,那興奮勁已經慢慢過了。
跟阿爹說的時候,很興奮,感覺自己也很有面子,很厲害。
躺床上的時候,他又認真的反省自己了。
面子的核心是權力是實力。
面子靠別人是給不了的。
自己現在就是很弱小,強行自尊,也只是虛張聲勢,終究還是自卑。
若是昨日孟兄何兄沒有開口,自己被抓去打幾十大板,受皮肉之苦不說,哪裡還有面子可言。
自己不能心存僥幸,好運不會一直有。
還是要自身變強。
江楓輕輕的撫摸自己額頭的傷痕,提醒自己不能再像過去那樣浪蕩混日子。
自己做了一番心理疏導之後,江楓就想,下次見孟兄,就算是不要臉皮,自己也想懇求他,能不能教自己一套劍法什麼的。
不需要精銳的,護衛們學的就可。
這世道其他不說,窮人沒有面子,但是有一把子氣力。
自己若是身手很好,就不會輕易被欺負了。
還有那不懷好意的山匪虎哥,在背後虎視眈眈,也是江楓憂慮的。
此刻看到兩人居然出現在他家門口,江楓驚喜萬分。
孟少瑕和何宸兩人都感受到貧寒少年江楓的笑容和喜悅。
少年臉上,沒有客氣惶恐,只有滿滿的驚喜。
他一身衣裳比昨日見更破舊,滿是補丁,沒有補丁的地方也洗的發白,袍子還有些短,露出了健壯的小腿,小腿上有一些傷痕。
腳上穿的是草鞋。
然而他沒有窘迫,而是發自內心的微笑迎接他們。
他笑起來,牙齒很白。
他額頭的傷痕依舊還在,卻一點不影響他的面容,甚至有點像仕女別在額頭上的花鬢。
他懷抱一個嬰孩,卻一點都不難堪。
比昨日更讓人感覺親切平和舒適。
兩個寶馬少年一下子就又開心起來了。
覺得來的值得。
不枉一路蜿蜒。
而且江楓家雖然也是村中,好像又有一種區別於其他人家的文雅野趣。
他家收拾的很乾淨整齊,沒有臭味。
那斷牆旁邊的門楣上還有木刻的對聯。
頂上寫著:家,上聯:慶雲兆日。下聯:芳草迎春。
很普通的對子,但是字極好,不知道是誰刻的,很見水平。
孟少瑕對字沒有感覺,就覺得蠻好看。
他左右看看,沒有看到江兄的圓臉妹子,只有小妹妹在懷裡似乎睡著了。
可是他剛剛聽到有少女的笑聲的,卻不見人。
何宸卻越看那破舊門楣越歡喜,有一種古樸裡帶著別致的驚喜。
那字極有風流韻味,風骨俱佳。
像是在一堆雜物裡發現了寶貝一般。
他好奇是問道:「門上對聯是誰寫的?」
「是我阿爹。」樹上有清脆的聲音答道。
孟少瑕抬頭往上看。
只見樹上高高的坐著一個姑娘,晃蕩著雙腿。
圓圓的臉,笑嘻嘻的模樣。
她忽然站起來,如同一隻靈活的小猴子。
何宸也張大嘴,他何曾見過少女爬樹啊。
「哥,我要跳下來啦。」江瑜喊道,說著就從樹上往下跳。
而抱著小棉棉的江楓立馬躲閃了。
孟少瑕卻閃身衝了上去。
江瑜飛身跳下,重重的把孟少瑕砸倒在地上。
她坐在方臉少年身上,十分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對不起,方少俠,我跟我哥逗著玩的。」
孟少瑕感受著身上沉甸甸的姑娘,感覺這一砸,砸得他眼冒金星,腦海裡什麼江什麼婉都煙消雲散。
他不敢看身上的姑娘,只盯著樹上的鳥兒看,那鳥兒真白。
他開口道:「我姓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00 PM
第五十五章 耳聽為虛
午後。
又美美的睡了一覺。
江棉棉一開始抗拒兄長擼她腦袋。
可是後來被擼著擼著,感覺還挺舒服享受。
她就秒睡了。
連剛剛在逗螞蟻的都忘記了。
經歷了差點被拐,小綿綿跟自己的螞蟻單方面結成了更深厚的友誼,反正她沒有那麼害怕小螞蟻了。
還覺得關鍵時刻,口袋一揣,太方便了。
不過小螞蟻也很忙碌,進進出出的,朋友比她多。
她是被阿姐「嘎嘎嘎」的笑聲吵醒的。
睜開眼,發現家裡多了兩個陌生人。
兩位少俠上門做客,沒有來得及投拜帖已經失禮了,所以他們是帶了禮物的。
他們送去江府的是文房四寶和一份茶禮,不會出錯,也拿得出手。
而來看江楓,他們準備了四份點心,一份茶禮,一份布料,一份盤頭(銀子)。
當然這些也是手下準備的,看人準備。
因為江楓是貧寒子弟,家中應該沒有讀書人,送文房四寶就有點打臉了。
而點心和茶都能吃喝。
布料和銀子都是很實惠的,可以用得上的,布料也是能當錢使的。
也是回報江楓送的肉干。
那肉干他們以為是山中野豬的賤肉,也沒有打算吃的,畢竟也輪不上。
但是心意收到,自然也要回報。
而江瑜嘎嘎嘎的笑,是因為她聞到了點心的味道。
她看兩個少俠親切的不行。
笑的滿臉是牙。
她跟小螞蟻一樣忙碌,一會進屋拿竹筒,一會去提水,十分殷勤。
還超級大方的貢獻了阿爹用紅鴉果做的藥,她是當果脯吃的,裝了一小盤。
蓖麻根,一截手指長,嚼碎了,會有點甜味,吐出渣渣就行。
蟒蛇肉干,一小條一小條,可以充飢,越嚼越香。
反正一瞬間,江瑜就像是勤勞的小蜜蜂一樣,石墩上擺上了三小盤子古怪的點心,給客人倒上了茶水。
孟少瑕看著忙碌的小姑娘的身影,心想,要是他家能有一個這樣忙忙碌碌的身影,他可能就捨不得出門游歷天下了。
何宸覺得江楓妹妹很勤快很活潑,走路蹦蹦蹦跳跳的,卻一點都不讓人覺得失禮,反而看著就很容易開心。
他們在這裡很放鬆。
跟早上拜訪江府完全不同的感覺。
江棉棉醒了,雖然有客人,她還是:「咿呀呀呀。」(想尿尿。)
好在家裡人都極其了解她。
兄長道了一聲失陪,就抱她去尿尿了。
江棉棉被扒開腿暢快尿尿的時候,心裡鬆了一口氣,兄長是會給她留面子的。
其實有時候就尿在了樹下。
感覺這兩棵樹長的更好更茂盛了。
今天兄長抱她去圍牆側面的一小溜阿娘開墾出來的地上尿的,上面種了一丟丟的野蔥,這也是江棉棉的自留地,因為野蔥也都是用她尿尿澆的。
十分茂盛……
尿完又是一隻活潑的江棉棉了。
兄長去洗手,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懷抱。
阿姐目光灼灼的盯著面前兩個少年。
江棉棉也認真好奇的看著。
他們的衣服真好看啊,布料好漂亮,有花哎,還滑溜溜的感覺,陽光下金燦燦的,看著就好貴。
他們還有頭飾,那個頭飾看不清是什麼,但是感覺可以扎漂亮的高馬尾,很好看,可以拯救塌頭型。
他們騎馬來,頭髮都不會亂哦,有髮膠麼?
他們身上有佩劍,坐下來也不會戳到自己。
他們的鞋子也好看啊,翹翹的頭,有點像是靴子,還是嘻哈版本的。
江棉棉看的十分投入。
昨晚已經在飯桌上聽兄長說了遇到兩個特別有錢特別厲害的高幹子弟,江棉棉也很好奇,這個時代的有錢人二代是什麼樣的。
看了一大圈,就是穿的很好,特別好,氣質也挺棒的,坐姿很端正,說話也很有禮貌,但是,但是,江棉棉居然覺得長相啊氣質啥的,他們來不過她阿爹啊。
跟阿爹沒法比。
完了。
江棉棉不知道自己這是濾鏡太厚了,還是因為嬰兒的審美發生了偏差。
居然覺得自己那苦哈哈偷藥材的阿爹比這京城高幹子弟更有風度更好看。
有點過於自戀了。
甚至她覺得兄長坐跟前,也都不差,就是衣服鞋子差了點,臉麼,兄長的臉比那小方臉還好看一些呢。
江棉棉眼睛咕嚕嚕的打量。
江瑜目光灼灼的看。
孟少瑕臉色慢慢的紅了,他看江楓妹妹一直盯著自己,眼中滿是直白的愛慕(#大霧),他有點慌。
怎麼可以這麼直接。
他雖然英俊帥氣,可是這麼直接也不好,他真的招架不住。
他家幾代單傳,婚事恐怕有點麻煩,爹娘祖父祖母,七個舅舅和七個舅母,四個姨母四個姨父,外祖父外祖母,都會過問。
當初阿爹會娶他阿娘,就是外祖父外祖母很能生。
可是結果阿娘也就生了他一個。
雖然他家武將世家,對婚配的女子家世不會有過多要求,祖父跟他說過了,聖上年邁,猜忌心越發的重,他的婚事,妻子的門第不能過高。
可是也需要知根底才行,他要是在外面逛一圈帶一個女子回去,一定會被打斷腿的。
孟少瑕越想越面色越嚴肅。
而何宸對江瑜的打量並不會不自在,他家是老牌士族,走文官路線,簡而言之就是顏狗。
他對粗布麻衣的小圓臉妹妹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看上去就是圓乎乎的小姑娘。
他get的點是華麗精致。
所以他沒有被江瑜的注視影響,反而是有些好奇的看著江楓妹妹懷中的嬰孩。
這就是他們上次救的被拐的孩子?上次他也沒有注意。
剛剛上來也沒有注意。
可是這會子,看著嬰孩睜大眼注視著他。
何宸嚇一跳。
早上在江府看到江婉妹妹,他覺得他看到了世上最美的姑娘,如同蒙塵寶玉,光華初露就十分耀眼。
可是他現在看到一個幾個月的嬰兒,腦海裡居然會覺得這嬰兒長大比江婉美一千倍……
因為這嬰孩現在看著就是一塊寶玉,沒有蒙塵,就一整個,真正粉雕玉琢。
漂亮的不知道如何形容。
甚至覺得嬰孩身上那打滿補丁的破布襁褓玷污了她。
她應該是在最華貴的屋子,最富麗堂皇的床上躺著,用黃金做的尿盆(???)
而不是在這土牆,泥地,瓦屋,木盆裡。
何宸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
這一丟丟大的嬰孩,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可是這個嬰孩太漂亮了。
看江楓和他妹妹也沒有那麼好看。
這個嬰孩不會是被拐來的吧……
江瑜目光灼灼的盯著二人,心想,他們中午一定吃了好吃的,至少有十六碗菜,真的,她聞出來了,她想想眼淚都快從嘴角流出來了。
怎麼有人這麼奢侈,一頓十六碗啊。
她一碗就夠了。
江棉棉心想,這兩個京城寶馬少年看著都有點呆啊。
他們的馬還挺好看的,她注意力已經轉給了馬。
這馬好看啊,肌肉結實,馬尾巴也好毛,馬背上居然也有毛,被馬鞍壓住了。
這馬,要是被阿娘逮到,阿娘會不會給分一塊一塊的,然後把毛長短也分好,綁起來一把一把的,現在桌面上的小掃把,就是阿娘弄來的野豬毛做的。
她看著看著,就看到了自己小黑螞蟻正吭哧吭哧的順著其中一匹馬的腿往上爬。
江棉棉看的忍不住喊加油:「咿呀呀,咿呀呀。」
「孟兄何兄,若是不嫌棄寒舍粗陋,今晚留在家中用飯吧。」洗過手的江楓問道。
他其實是去廚房看了一下,有肉干有野菜也有粗糧,對他家來說,已經極其的豐盛了。
他看到兩個少爺還帶了很多禮物來。
客人上門不留飯不尊重,今天的江楓對面子看的淡了一些,所以真誠的邀請兩位留下用飯。
阿娘應該馬上就回來了。
孟少瑕和何宸對視了一眼,對著十分真誠的江楓,他們莫名其妙的答應了下來。
江瑜見他們居然點頭,真要留下來吃飯,有點驚訝,不過更是開心,有客人了,晚餐肯定會豐盛一點。
孟少瑕和何宸兩人點頭答應留飯,自己都有些驚訝。
既來之則安之。
就見江楓喊妹妹進屋了。
土牆沒有什麼隔音,尤其是江楓妹妹聲音有點大。
「我去劉地主家借細糧,他們願意給嗎?」
「好吧,我馬上回來,保證借到。」
兩人就見圓臉小姑娘出來跟他們打了招呼就蹦蹦跳跳往山下跑。
孟少瑕和何宸略微有點尷尬。
請他們吃飯,居然要出門借糧。
孟少瑕拿起面前盤子的點心,咬了一口,酸澀的草根,他的腮幫子酸了,方臉差點變圓。
何宸看孟兄模樣,吸取教訓,拿了一小塊肉干,放嘴裡,嘎噔一聲響,他愣住了,會不會牙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07 PM
第五十六章 我們比劃一下
午後,小憩醒來。
聽到下人來報,那兩位世兄居然去了鄉下拜訪江楓了。
江婉略微有些心神不寧。
她之前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像是現實一般。
可是如今卻有一些事,好像對不上。
不過,父親很快就會起復,官路亨通,而聖人晚年,各皇子鬥爭,誰也沒有想到最後的勝者是名不見經傳的七皇子,而她的姑姑七皇子妃成為了皇后。
她的波瀾人生,在京城緩緩拉開序幕。
眼前,只需要等待就可。
夢中,沒有二叔一家。
二叔一家都留在了這裡,她聽下人提過一嘴,下場並不好,他們做事極其偏激,獲得了應有的報應。
只有江瑜因為去府城當婢女,陰差陽錯被救後來在京城還遇見了。
只是彼時江瑜居然成了她要議親對象的妾,實在太尷尬了,讓她成為了京中笑柄。
夢裡身是客,喜怒哀樂皆不由人。
醒來的江婉,繼續抄寫佛經。
下午才得知,那貨郎夫婦居然死了。
為了賺錢給病兒買藥治病,不得已做下錯事,可憐可悲。
雖沒有俊美的容貌,可也是真心相愛,丈夫死去,妻子自絕,生死相隨,可嘆可讚。
她認真的抄寫兩份往生經。
丫鬟麥子坐在角落,對著面前的冰盆使勁的搧風,這樣會使得屋子裡涼快一些,她額前汗水滴落。
心中感激小姐,讓她可以坐著搧,舒服一些。
……
江瑜按照哥哥的說法,要招待貴客,果然從劉地主家借到了細糧。
而且是那種有免息期的細糧。
只要一月內能還上就可,超過一個月還是要加利錢的。
江瑜提著細糧都感覺聞到了香氣,飛快的往家跑。
到家之後。
她額頭都是汗,眼裡亮晶晶。
拿著大蒲扇,使勁給自己搧風。
順便還給旁邊兩位貴客也搧一搧。
因為兄長居然把貴客送來的點心擺出來了。
黃黃綠綠的有顏色,看著就甜。
江楓無語的看著江小瑜,他也不想把糕點擺出來的。
但是剛剛看著兩位兄台因為嘗了一下江小瑜擺出來的點心,一個酸得掉牙,一個差點把牙崩掉,他趕緊把點心擺出來了。
江瑜使勁給客人搧風,同時還能順手拿起一塊糕點,先放兩個客人面前,再給哥哥拿一塊,最後才輪到自己。
她表情極其豐富直白。
孟少瑕和何宸都看懂了。
孟少瑕才知道自己方才可能是誤會她了。
她就是想吃東西,不是想他……
她貪吃的讓人有點心酸,但是家教還是很不錯的,禮讓他人,禮讓兄長。
江棉棉也好奇的看著點心,不過她感覺一般,沒有很想吃。
她更想喝奶。
想阿娘了。
阿娘昨晚明明答應阿爹不出門的。
結果阿爹一走,阿娘也走了。
嗚嗚嗚o(╥﹏╥)o還不帶她。
江楓見何兄一直好奇盯著自己懷裡的棉棉看。
「何兄可是想抱抱她?」江楓問。
何宸一臉懵逼?
啊?
抱?
他還沒有抱過小娘子呢,雖然這個小娘子很小很小。
「好,好吧。」
他笨拙的伸手,接過了一個小孩兒,活的,還熱乎乎,會動的。
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害怕的差點把襁褓丟出去。
像是摸到一條軟乎乎的大白蟲。
還好忍住了。
他小心翼翼的抱著小嬰孩,並且在江楓指導下,坐了下來,抱著,一手虛扶著小孩的頭,讓小孩的屁屁和身子靠在他腿上。
「嬰孩的脖子很軟,擔心斷掉,所以要扶著腦袋。」江楓認真的指導。
何宸更慌了,他為啥要答應江兄抱娃啊,好害怕。
即使這個嬰孩漂亮的不像是這家人,他還是很害怕。
因為大家族裡嬰兒都特別珍貴,這麼小的,他最多瞟過一眼,摸都沒有摸過,哪個孩兒不是一堆奶娘圍著。
江兄居然心大的讓他抱。
江兄真的好信任他啊。
好在就坐著托手扶著,小孩並沒有像他家中所見的嬰孩那樣不是哭就是哭,貓兒一般。
這個嬰孩很乖,大眼睛望著他,黑眼瞳深深,然後張開嘴笑,還流口水,何宸一隻手扶著嬰兒的頭環抱著,另外一隻手還能騰出來,給她擦口水。
擦口水的時候,他就忍不住笑了。
他怎麼會覺得這麼小的嬰孩長大後會成為絕世佳人。
那他豈不是在給絕世佳人擦口水。
額,這個絕世佳人的口水有點多,擦完,還流。
何宸手輕輕的,擦到了軟乎乎的綿綿的嬰兒的肉肉,真怕擦破。
這樣抱著嬰孩的時候,腦海裡魔咒一般的婉兒婉兒,好像也漸漸消退了一些。
江棉棉靠在這人的懷抱,感覺一般,原來好衣服的布料靠著好像反而不如棉麻透氣,不過這人熏香了,肯定的,有股子淡淡的香水味的感覺。
看在他帶來那麼多好吃的,姐姐那麼開心,哥哥好像也很開心,她給面子的乖乖的,努力的露出了笑容。
心底有一丟丟心酸,窮人家的孩子,這麼小就要賣笑了。
然後口水流的更多了……
何宸:擦不完……根本擦不完……
孟少瑕不敢再看江楓妹妹吃東西了,因為他發現她吃東西好好看,呱唧呱唧,像是小松鼠一樣,看著東西在她嘴邊消失,他沒忍住又遞了一塊點心上去。
做完才發現自己突兀了。
結果小姑娘居然張嘴接了。
孟少瑕臉紅得連忙轉移話題。
他擔心自己會忍不住再投餵一塊。
「江兄,我想跟你比劍可否?」
江楓也正想著怎麼跟對方開口求一個劍法,無功不受祿,自己沒有提供幫助,貿然要人東西,他也很不好意思。
聽到孟兄喊他比劍,他他雙目明亮。
正好可以見識一下孟兄的劍法,說不定孟兄贏了開心,願意教自己。
「我沒有劍,用棍子代替可否?」江楓從自家柴垛裡找出了一根光滑一些的木棍。
孟少瑕沒有想到,居然會有這樣的問題,早上在江府跟江伯父在練武場裡比劃,那裡武器很多,他們隨便挑選的,所以才下意識的這樣問了,沒有想到江楓居然連劍都沒有。
「可。」他想,他也以劍為棍,公平一些。
兩個少年,一個鮮衣怒馬,一個粗布麻衣,一個手握盤龍劍,一個手握後院柴,一個腳踩好靴,一個腳踩草鞋。
面對面擺開架勢。
「請。」
「請。」
孟少瑕先提醒了一句:「我自幼開始練劍,每日無論寒暑從不間斷,我的劍很快。」
江楓認真的點頭,很是敬佩。
都說窮文富武,要練武的人,肯定每天都要吃肉,吃肉才有力氣練武。
要是以前的他,每頓有肉吃,肯定也就不想練武了。
他認真的握緊棍子。
沒有多想。
他要認真的應對,他跟人相處就發現,要真誠,真誠是必殺技。
那些少爺們願意跟他玩,就是因為他很真誠,從不輕易說假話。
孟兄想要比劍,他就必須真誠的拿出自己的能力去應對。
這樣孟兄贏了才會開心。
他深呼吸一口,不再想雜七雜八的事情。
眼裡只有面前的小方臉和他的劍。
江小瑜趁沒人注意她,悄悄把剛剛掉到桌面的碎屑,用手掃起來倒嘴裡吃了。
糕點太酥了。
何宸嚴陣以待抱著懷裡的嬰孩,手不停歇,像是一個擦口水的永動機。
江棉棉咿呀呀的喊,為哥哥加油。
兩匹馬搖著尾巴在一邊看著村子下方,偶爾低頭喝一口水。
其中一匹白色的馬覺得耳朵有點癢。
沒有風。
孟少瑕出劍。
劍沒有出劍鞘,但是他的速度也極快,不拖泥帶水,不浪費一絲力氣,對著江楓砍去。
江楓出棍抵擋。
「砰!」棍子斷了。
劍落到地上。
孟少瑕一臉疼痛的握著手腕。
江楓有些不好意思:「孟兄,孟兄對不起,我這柴火太脆了,曬乾了,一下就斷了。」
何宸想笑,腹腔一起一伏,沒好意思笑出來,孟兄也有今天。
江棉棉努力握拳揮舞:「啊啊啊啊!」(哥哥最棒)
江小瑜看著小方臉一臉懵逼,張大嘴,很挫敗的樣子,她給他塞了一塊點心。
「別難過,我哥這力氣也就一般,我阿娘力氣才大,我阿娘要揍我哥的時候,我哥都跑不掉。」江小瑜擔心這有錢的小方臉遷怒哥哥,連忙上前安慰。
孟少瑕蒼白的臉又慢慢紅了,手腕都沒有那麼疼了。
她關心我!
點心好噎……嗝……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12 PM
第五十七章 天麻燉老鷹
「嘎。」
「嘎。」
「嘎。」
一棵巨大的樹下,一個強壯的人類,圍著轉悠。
秦落霞站在離家不遠的山裡。
真的不太遠,按照她現在的腳程,都沒有到隔壁縣。
上次她路過。
發現這裡有一棵參天大樹。
匆忙也沒有多留。
但是回去腦海裡仔細回想了一下,這樹上好像有鷹兒在歇息。
她一早就往這棵大樹來了。
到了就圍著大樹轉悠。
在人類眼中就是一個健美的女子繞著大樹仰頭觀看,還有點文藝的感覺。
在動物的眼中就是一個熊一樣的生物圍著大樹繞,不知道想吃樹上的什麼動物。
林中鳥兒叫得都很驚慌。
她很有耐心的等。
等到了中午,烈日當頭的時候,果然天空有大鷹盤旋然後落下。
秦落霞拿著做好的彈弓,是她自製的,用上次抓的蟒蛇的筋綁在一個Y形的樹杈上,放石頭進去,拉開,就可以把石頭打出去。
她已經練習好久。
等著大鷹落下那一瞬間,她拉開蛇筋,用力一扯。
「砰!」
「砰!」
「砰!」
連打了三顆石子出去。
空中傳來一聲淒厲的喊叫聲,然後一隻巨大的鷹落了下來,鮮血飛濺。
這次秦落霞沒有收拾,而是把大鷹的腦袋卡在翅膀上塞筐裡就趕著往回走了。
天麻燉老鷹能治療頭疾。
她聽相公說過。
楓兒的傷在頭上,傷了頭了,這幾日看那娃,感覺好像有些不一樣,娃兒的眼神像是受過驚嚇,驚恐得很。晚上去看他的時候,睡覺沒有像之前那樣展開腿腳,而是縮成一團,她擔心是有什麼後遺症,所以想到了這個方子。
天麻,相公有拿回來一些。
老鷹不容易得。
今天終於逮到了。
秦落霞的筐子外面堆著野草往家裡飛奔。
緊趕慢趕,還是趕在了晚霞的時候。
阿娘還沒有進家門。
江棉棉老遠就聞到了阿娘的味道了。
她咿呀呀呀的喊起來。
江瑜聽著妹妹這個聲音,下意識抬頭往外看,果然看到阿娘回來了。
她興奮的站起來。
而孟少瑕和何宸兩人聽聞是江兄的娘親回來了,也都站起來了。
因為他們和江楓稱兄道弟,那自然就是秦大娘的晚輩了。
站著等了一會,才看到了一個背著筐子,面色紅潤的矯健大娘。
整個人很是熱烈的感覺。
上次其實在城外道上見過一次。
不過那次遇到有拐子,也沒有仔細看。
秦落霞到家發現有客,門口兩個錦衣少年,正是那天救了自己一家的公子,她熱情的道:「正好,晚上留下來吃飯,一定要留下來,瑜姐兒!」
江瑜學會搶答了:「娘,我已經借了糧了。」
秦落霞有些面紅,微微窘迫,這死丫頭的嘴。
江棉棉:「咿呀呀呀,咿呀呀。」(阿娘看我看我)
「你們坐著喝茶,我去燒飯,很快就好。等我家那口子回來,讓他陪你們聊。」
上次她是為了找閨女,壓根就沒有看人,就直直的闖進去了,凶的不得了。
村子裡因為大家都熟悉,秦落霞也很自在爽利。
可是真面對這樣的京城公子哥,秦落霞還是有點緊張,都沒有敢多看他們,覺得自己不配說話,她相公在就好了,相公能說。
秦落霞梳洗了一下,就來抱棉棉。
順便把還盯著點心的大閨女拖走了。
江瑜:ヽ( ̄︿ ̄)—C
江棉棉愜意的抱著阿娘,啜奶,直到看著阿姐從阿娘裝野菜的筐子裡掏出了一隻巨大的鷹。
「噗!」嗆奶了!
老鷹抓小孩這個原來不是嚇唬人的嗎?
這老鷹大的肯定能抓起一個小孩啊。
阿娘的裝野菜筐真的像是機器貓的口袋,裡面除了野菜,什麼都有。
「阿娘,這麼大的鳥,翅膀一定好吃。」江瑜咽了一下口水道。
坐在院子門口大樹下的何宸和孟少瑕兩人順著江瑜的話往裡看。
因為門是開著的,一眼就能看到。
小姑娘提著一隻巨大的老鷹??看著有幾十斤吧??這麼大天上都少見,是怎麼抓到的??
他們的弓箭射程都射不上,除非有當世有名的神箭手。
或者找到這種老鷹的老窩,但是這麼大的鷹的窩一般也極高極險峻,輕易難找到。
「這是藥引子,燉天麻,能治病的,你們晚上都多喝一些。」秦落霞有些開心的道。
只要做對家人好的事,再難她都覺得值得。
「咳咳咳。」江棉棉真嗆奶了。
她以前聽一個糖尿病患者說過天麻燉老鷹能治療頭疼,因為他買了一隻老鷹,被判了一年,在監獄裡每天按時吃飯,按時放風曬太陽,按時勞動,按時睡覺,一年後出獄,哎,頭疼好了。
出獄後暴飲暴食,得了糖尿病。
江棉棉好奇的看著那巨大的老鷹,一鍋燉不下,像是那天山裡飛出來的那隻,好大好大。
「阿娘你怎麼抓到的,我連樹上的小鳥鳥都抓不到。」江瑜好奇的問道。
秦落霞把閨女抱著豎起來,腦袋搭肩膀,輕輕拍打後背。
拍了幾下才道:「不知道是怎麼受傷了,我在路上看到就撿回來了。」
江瑜:……
江棉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24 PM
第五十八章 江兄你識字啊
天邊晚霞愈加的紅。
村中的狗叫聲大聲起來。
呼喊著家人歸來。
江小瑜進院子幹活了。
孟少瑕就有點注意力不集中了。
手腕也還是有點微微的疼。
腦海裡一會想,那麼大的鷹怎麼會受傷,一會想,他怎麼也受傷了,手腕回去要塗藥酒。
何宸單純好奇,那猛禽長什麼樣,他近距離還沒有觀察過呢。
江楓向來是很能看人眼色的。
發現兩位兄台似乎對他家裡面好奇的很,他大大方方的帶他們進院子裡了。
院子裡對兩位寶馬少俠來說顯得逼仄一些,他們還沒有待過這樣小的庭院。
泥土地,土牆,可以看到牆上的泥土顆粒,沒有雕花的窗,也沒有掛畫,沒有博古架的瓷瓶,但是牆角下陳列著好幾個黑陶罐。
院子裡也不亂,收拾的很乾淨,靠牆邊撐著竹竿不知道幹啥的。(晾衣桿,江楓剛剛進來把尿布收起來了。)
不像是鍛煉身體的,太脆,掛不住人,孟少瑕好奇的看了一眼。
何宸盯著土牆往外看,土牆有一片塌了,但是正好可以看到院外的大樹,這樣的角度看,居然很美,很有入畫的意境。
江楓高興的介紹道:「我家的位置極好,因為院子裡就有一口水井,不需要出門挑水,吃喝都很方便。」
孟少瑕和何宸順著江楓介紹的地方看去,原來那木板遮蓋的地方居然是一口井。
井邊有石墩,木棍,木盆。
有一個按著巨鷹的少女。
孟少瑕目光又慌了。
何宸看著巨鷹。
江楓接過了阿娘懷裡的棉棉。
一手抱著一手擼腦袋,已經是很順手的姿態了。
江棉棉一臉無奈的享受,想著自己除了喝奶就喝靈泉水,應該能保住頭毛吧。
有客人,秦落霞也不知道說啥好,寡言,埋頭幹活,處理老鷹去了。
江小瑜打下手。
兩位京城少爺於是就見那猛禽三兩下被扒光羽毛,啪啪啪,切碎了……
江楓妹妹麻利的配合沖水,一點骨頭渣渣血跡都沒有留下。
人間罕見的巨鷹很快就碼滿一盆,整整齊齊,再也看不出來生前是什麼樣子的。
江楓看阿娘那熟練的動作,下意識的想轉移兩位兄台的注意力。
「我家人不多,住的也簡單,阿爹阿娘一間屋子,我和妹妹一間屋子,還有一間放雜物,一間做飯,等小妹妹長大了,可以把雜物間騰出來,我住,兩個妹妹住一間。」
「走!孟兄何兄我帶你們看看我的屋子。」
孟少瑕想著江楓妹妹居然住一個屋子嗎?怎麼住?那他豈不是能看到小姑娘的閨房?
江楓抱著棉棉帶兩人去了他的屋子。
屋子不大,抬頭就看到屋頂,裡面陳列極其簡單,有兩張小木床,床中間隔著木板。
其中一張床那邊有一個木窗。
孟少瑕一開始有一點緊張和雀躍,畢竟踏進了少女的閨房。
心中有一些奇怪的念想。
可是當他踏進來的時候,看到一張床,枕頭,被子,被子也是打滿補丁,疊的很整齊,看不出是姑娘的屋子。
床頭有個很舊的小櫃子,小櫃子上整整齊齊的擺著一雙繡鞋。
他還有點眼熟,那日小姑娘就是穿著這雙鞋,狠狠的踹那拐子的。
繡鞋上都有血跡。
土牆上有個出頭的椽子,上面掛著一根紅繩。(江瑜的掛樹上了,這根是阿娘給她的。)
唯有這一點點色彩,顯出這個一個姑娘的閨房。
孟少瑕心裡有點不得勁。
而何宸的目光卻是落在江楓睡覺的那邊。
靠窗的位置有一張小桌子,桌面上居然是擺著一本書的,書有些殘破,顯示是常常翻閱的。
他翻了一下,居然是一本《藥經》,裡面密密麻麻的字,他都沒有看過的復雜內容。
何宸有些驚訝的道:「江兄,你居然識字嗎?」
他們一開始都以為江楓不識字的,畢竟不識字的浪蕩子才是常態,市井裡要找識字的人,如同大海撈針一般。
江楓被問到是否識字,回想起來小時候,阿爹教他認字的場景。
他抱著妹妹的姿態都柔和了一些,下意識的輕輕搖擺起來。
他那時候也很好學的,學的很好,他記性很好,阿爹教的都能記下。
阿爹每每總是誇他聰慧。
可是後來阿爹教的慢慢少了。
阿爹只教他們識字。
他長大一些,才知道,認字讀書有多麼珍貴,對有些人來說,能讀書科考,就能改變門楣光宗耀祖改變命運。
可是他爹和他連參加科考的資格都沒有,孝悌這關就過不了。
他不知道他未來能做什麼,讀了書,又讓他比其他小伙伴多了一些思考,有些格格不入,後來他就成為街上的浪蕩子了。
他依舊抱著妹妹,輕輕搖擺。
他露出憨笑道:「不止我識字,我妹妹也識字,我阿娘應該也認識幾個字,都是我阿爹教的,教我妹妹可難,都是告訴她是什麼好吃的,她才能記下來。」
說這話的時候,站在昏暗屋子裡的少年,眼睛紅了。
他羨慕眼前的少年郎,不是他們是有錢有背景深厚的家族。
他只羨慕他們,如果讀書了,就可以科考。
……
黑暗中,兄長埋頭親了江棉棉,江棉棉以為口水親到她臉上了。
她咿呀呀的喊。
又聽到兄長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47 PM
第五十九章 搶人
天黑了。
廚房是一個當家女子的重要戰場。
廚房裡時不時傳來砰砰砰的響聲。
江小瑜一會衝出下山去借點調料,一會衝到牆根去拔幾棵野蔥,忙碌得飛起。
院子裡點起了火把,還點了一種草粉。
周圍圍繞著一種淡淡的草藥香,是可以驅蚊蟲的。
晚上的蚊蟲很毒。
兩個白白嫩嫩的少俠會被咬得渾身是包。
江棉棉陪著少俠們一起等飯。
神奇的是她現在落到了方臉少俠懷裡了。
這方臉少俠抱娃居然很有經驗,托扶她後背曲線很舒適,不像是另外一個少俠那樣僵硬。
孟少瑕在外祖家是有過豐富的抱娃經驗的。
因為舅舅姨母家很多孩子,都會讓他過一遍手,希望他將來能沾點福氣,改掉家族一代單傳的命運。
感覺到舒適的江棉棉動作就豐富了許多,一會兒揮拳,一會兒蹬腿,一會兒扭頭找找自己的小螞蟻。
一會兒看大哥掃地。
因為何少爺非得指點他寫字。
何宸看了那極其簡陋的臥房之後,對江楓真的是惺惺相惜了。
憐惜他一個寒家子居然會讀書識字。
江兄說他父親在備藥司幹活,懂一些藥理,他以為他父親是個郎中。
江楓武力強大,一柴火棍就能把孟兄的劍打掉,他指點不了。
但是讀書他可以。
可是江家沒有多餘的紙筆。
江楓只好又去柴火垛裡抽出一根木棍,用木棍代替紙筆寫。
江楓把地面掃乾淨,刮平。
騰出一個方框位置,手裡握著柴火棍子。
孟少瑕抱著娃在一邊看著,這個公子哥抱上了這家人的孩子,一下子很自如的和這家人融為一體,很合適。
他就覺得看此刻的江兄有點熟悉。
剛剛和他比劍的時候,江兄也是這個模樣。
不再吊兒郎當,眼神都變了,十分認真專注。
江楓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許久不曾動筆,寫的不好。」
何宸大聲鼓勵道:「無妨,我三歲習字,寒暑不中斷,每日都會練習一個時辰,你不需要同我比,只要寫出來你想寫的就可以。」
他說的很驕傲,因為青州何家本來就是天下文人之首。
他已經兩元及第,這次游歷,預備著下一次拿下狀元頭名,爭取為何家再拿下一個三元子弟。
別人覺得搆不到的頭名,在何家,只是叔侄間鼓勵的話語。
他叔父當年就是狀元。
江楓環視了家中一圈。
最後目光落在了那兩匹馬上。
馬很漂亮,並不胖,但是感覺很有力量。
馬和他家格格不入。
他於是用棍子在泥地上寫下了:
「此馬非凡馬,房星本是星。」
何宸面帶微笑欣賞,微微點頭,不錯,雖然簡單直白,但是已經算是不錯的詩句了。
看著江兄繼續寫: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注1)
何宸點頭的動作頓住了。
他張嘴幾度,又閉上了。
而何宸想指點江楓的,看著這字,這詩,愣了許久。
字跡有些生疏,確實不常練習的樣子。
但是每個字的力道都穿透泥地,凌厲撲面而來。
江兄是在寫馬。
應該是。
可是這詩,仿若是他家裡那些長輩說話一般。
句句說馬,句句不是馬。
何宸閉上了嘴,俊美的面容有些沉重。
他環顧四周,這破屋茅舍,泥地土牆,狗叫蟲鳴。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何宸恍若從少年身上不夠長的麻衣舊袍子裡,看到了錚錚銅骨。
看到了無數人在往銅骨上掄棍子,陣陣銅聲迴響,震人心魂。
他抬頭望天。
天空星辰漫天。
他曾自傲,覺得天下才有八斗,自己獨佔一斗。
可是這貧寒小舍,這個少年,筆都沒有,紙也沒有,做出的詩,搧的他臉疼。
這一刻,他想,他游歷天下,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這才是此行最大的收獲。
他沒有點評什麼,卻開口道:「江兄,我明日即將回去,你可願意隨我回青州?」
孟少瑕急了,何兄居然搶人,一路上那麼多可憐女子都塞給他了還不夠麼!!
「江兄,隨我去京城吧,你武藝不俗,去我家合適。」
「去青州,你有文學天賦,不可浪費。」
……
……
……
(注1:這首詩是唐朝李賀寫的:
《馬詩二十三首‧其四》
此馬非凡馬,房星是本星。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0 09:52 PM
第六十章 眼見為實
小院裡傳來了陣陣香氣。
許是等了許久。
許是中午吃的文質彬彬,不夠。
兩個寶馬少年都覺得餓了。
同時覺得那香氣有些過於濃鬱。
好奇是什麼食物。
飯桌搬到了院子中間。
不是雕花大圓桌,而是斑駁的木板拼的。
桌腳也修葺過,一個桌腳斷掉過,後來補的。
也不是雕花靠背椅,就是竹椅,還有木頭墩子,條凳。
這些東西似乎都見過。
可是真的坐在上頭,圍著這樣的桌子吃飯,沒有下人伺候,沒有燭火燈籠,靠著星光月光火光,螢火蟲照明,又是一種別樣的體驗。
從江小瑜比星辰還亮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今晚的飯食一定是遠超他們家平日的水平。
孟少瑕和何宸都有些沉默。
江兄誰也沒有答應,他說要考慮一晚。
江棉棉扒拉在兄長的懷裡。
她聽懂了這兩個寶馬少俠想要邀請她哥哥跟他們走。
可是哥哥沒有直接答應。
江棉棉微微皺眉,雖說哥哥天天擼她頭,她有點擔心禿頭,可是若是哪天哥哥不擼了,她肯定不習慣。
看著兩人的做派,感覺至少都是好人,性格都蠻好的,哥哥要是跟著他們,確實比街上混日子強多了。
江棉棉都猶豫了。
古人車馬很慢,交通不便,若阿兄真的走了,那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何時能再見?
所以她乖乖的在兄長的懷裡,整個人都一副沉思的模樣。
仿若那兩個少俠邀請的不是兄長,是她一般。
小小年紀,就有了思慮。
當然大人眼中不是這樣的,大人眼中就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嬰孩,發呆的模樣。
她越發像阿爹江長天了,也越發漂亮,發著光一般。
家裡人沒有懷疑什麼,因為阿爹就是很漂亮的。
秦落霞心底會更偏愛最小的這個,因為她最像相公。
她覺得自己不好看。
娃兒像相公才好。
桌上的碗碟都不夠,有一些是江瑜下山去村子借的。
中間有一個瓦罐,這是棉棉家自己的。
一家人沒有開動,在等阿爹。
江小瑜即使吞咽了很多次口水,也沒有動桌子上的東西,乖乖的等阿爹。
孟少瑕和何宸一起等。
他們是客氣的說了要等,結果他們一家是真的要等。
有一種新奇的體驗。
等人吃飯。
等一家之主,很重要的人。
就感覺這一家真是極其貧寒,這一桌讓江楓妹妹流著口水的飯菜,實際並不豐盛。
每人有一碗米飯,不是純白的米飯,還是加了粟米及一些粗糧,但是大部分是細糧。
孟少瑕和何宸本來都不會注意到這個細節的,只是看到飯的顏色有點豐富才發現的。
而中間一大鍋陶罐,聞著很香,是今晚的主菜,天麻燉老鷹加野菜,倒是很稀奇,他們也沒有吃過。
旁邊有一碟野蔥,一碟醬菜,一碟肉干(何宸差點磕掉牙的那個肉干),就沒有了。
甚至他們的護衛吃的應該比這個好。
他們家的下人的伙食肯定也比這個好。
他們這樣的家族都做不出克扣下人伙食的事情。
可是這樣貧寒的一桌,江楓一家人卻如同遇到山珍海味,十分激動。
甚至江瑜盛飯都帶著虔誠。
每一粒米飯都要數一遍一般。
即使這樣,他們卻都很守禮,有教養。
他們沒有偷吃,在認真的等。
等一家之主歸來。
錢少活多離家遠的江長天,終於披著星辰回家了。
他到家門口,發現院子裡有客,愣了一下。
秦落霞走到門口,幫他拍打身上的塵土,一邊拍一邊道:「相公,楓哥兒的好友來了,因為他們難得來,所以留飯了,都在等你。」
江長天走進來,抱拳說了一句失陪稍等。
他要去洗漱一下。
孟少瑕和何宸終於看到了江楓和江瑜還有懷裡最小的小孩江棉棉的爹了。
他們以為會跟他們的阿娘一樣,一個強壯的婦人,卻有些害羞,跟他們說話的時候,似乎都不太敢看他們。
這種人才是他們遇到的大多數人,所以習以為常。
沒有想到進來的是一個瘦高的青年。
因為院子不太明亮,也沒有看清楚模樣,只是覺得頭髮很長,衣裳很寬,人有些瘦,不若秦大娘強壯。
江長天回屋洗漱。
猶豫了一下,他把臉上畫的那妝,也擦洗掉了。
重新扎了一下頭髮。
他爹在的時候,他也是錦衣玉食的少爺,大家族的幼子,他知道他們這樣的人喜歡怎麼樣的。
他慢慢的擦乾手上的水。
轉身踏出了房門。
「吱鴨」一聲。
房門年久失修,總會很響。
江長天走出來了,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
「抱歉,我來遲了,讓你們久等了。」
「阿爹不遲不遲,沒有等很久,就等一小會會。」江小瑜激動的道。
江棉棉也揮舞著胳膊:「咿呀呀呀呀」(阿爹抱,阿爹抱!)
秦落霞滿眼驕傲:這是我相公,說話真好聽。
江楓也有些驕傲:這是他阿爹,不用點頭哈腰的阿爹。
一家子熱鬧得很。
何宸和孟少瑕卻終於局促起來。
甚至兩人慌得站了起來。
覺得自己坐著都有些失禮。
「您坐,您請上座。」孟少瑕推了一把自己的小竹椅。
何宸更是把自己屁股下的小凳子不小心踹倒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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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0 10:11 PM
第六十一章 那個院子那個夜晚那碗湯
瓦罐能藏熱。
放了好一會,打開蓋子還是冒著煙。
一大鍋湯滾滾的。
長髮美人揚起修長的手,揭開蓋子,然後把那一碟子醬菜,一碟子肉干都灑進瓦罐中。
然後他用長勺攪動了一圈。
接著他把那碟野蔥也撒入了瓦罐中。
濃鬱的香氣飄來了。
這是家裡最近解鎖的新吃法。
野菜湯還是什麼其他湯,哪怕一口滾水,灑一把野蔥,都會極香。
江瑜看著阿爹的動作,雙手合十拿著筷子,激動得像是能起飛了,臉上的笑容都藏不住,開心。
江楓也面帶微笑,很開心,這時候的笑不是憨憨的,而是爽朗的。
秦落霞看著相公的動作,眼中愛慕都藏不住,相公做什麼都極好。
江棉棉就是很開心,一家人都在,她喜歡這種感覺。
每天晚上都比白天開心,一家人都齊了。
她在兄長的懷裡,開心的掰腳丫子玩。
而孟少瑕有點拘束,何宸也有點拘束。
孟少瑕剛剛站起來讓座,本來他和何宸是坐的尊位的。
其實小院子的破桌子也沒有什麼尊卑的區別,但是他們還是慌亂的讓出來了。
結果江楓阿爹沒有坐,他坐在末位,江楓阿娘身邊。
何宸他家是老牌士族,走文官路線,簡而言之就是顏狗。(這句前面說過,複製了一下。)
今天他先是看到了小縣城驚現婉兒姑娘這樣出塵不俗的蒙塵寶玉。
然後又看到了深村中長得跟寶玉一樣的嬰孩,沒有蒙塵。
接著見識了能文能武的江兄,武能柴棍敲掉孟兄的寶劍,文能柴棍寫出震耳詩篇。
現在,現在,他看到了月光下,拿著長勺攪動瓦罐的美人。
極致好看的時候,美人是不分男女的。
所以這一切都有根源。
如寶玉一般的嬰孩在這深村中存在,因為她長的像爹。
能文能武的江兄,因為他爹是眼前這個美男子。
男子只是攪動了一鍋菜。
卻攪動了何宸的心神。
他的沉默震耳欲聾。
他這會有點像是害羞的秦大娘,不敢和對方眼睛對視,覺得自己不配說話。
他忽然內向起來。
而孟少瑕倒不是顏狗,他對美貌沒有那麼多的追求,母親那邊女性親戚太多了,他只是感覺得眼前這過分好看的男子很有氣勢,甚至很危險。(孟少瑕的外祖父那邊主管刑偵治安這一塊。)
一個人某個點到極致的時候,都會不凡。
他沒有想到沒有心眼傻乎乎的小瑜姑娘的阿爹是這個模樣的。
這樣的男子居然是一個縣衙幫閒,好像感覺有點可笑。
如果他是郎中,他應該能治好無數女子的病。
江長天攪動了瓦罐,然後給大家分別盛上大半碗,開口道:「吃吧。」
江瑜立刻一大口飯配著一大口湯,塞嘴裡了。
香!
江楓也吃的很大口,乾米飯,配肉湯,怎麼會不香。
而且是在家裡吃,跟爹娘妹妹一起吃,比清風酒樓的還香。
秦落霞吃的難得斯文一丟丟,畢竟有外人,但是也很大口。
江長天跟平時一樣進食,不慢也不快,坐姿優美,刻在骨子裡的氣質,就在這小飯桌前一覽無遺。
孟少瑕注意力本來是在對面美人阿爹身上的。
可是不經意看到江小妹吃東西,又忍不住被吸引。
看她吃東西就是很香,很滿足,他也學著那樣吃。
孟少瑕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活的沒有何宸精細,但是這一口飯菜,卻真的出乎意料的好吃。
不是因為餓了,而是真的很好吃。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他在京城什麼酒樓都去過,宮廷御宴吃過,各地名廚舅舅家姨母家都有,在吃的方面,他雖然沒有要求,但是是見過世面的。
食物入喉的時候,有一種異樣的滿足感。
腦海裡有短暫的空白,沒有想任何其他事情,就只有吃這一件事。
甚至覺得這段時間游歷天下很累,吃著東西的時候,感覺所有疲憊消散。
好像手腕都沒有那麼疼了。
他埋頭吃了起來。
何宸看著孟兄埋頭吃飯,覺得他真是心大。
那麼大一個美人坐你對面,你怎麼吃得下的。
他控制不住自己看向末座那個美人。
他和孟兄坐主位,正對末座,抬頭就能看到。
他吃東西都很心不在焉。
覺得自己看對方很失禮,甚至對方回視他一眼,他都會覺得有些慌。
不過這是他的錯覺,江楓阿爹沒有看他,只是在認真的吃飯而已。
本來他對在江兄家吃飯都有點惶恐,擔心再把牙磕了,風度翩翩的讀書郎君若是笑起來露出一顆金牙……
可是這會子他的心思卻全然不在吃的上面。
他見眾人都動筷子了,他也跟著動了。
米飯進嘴裡,喉嚨有點發緊,粗糧有點拉嗓子。
他並不在意。
還是有點神不思蜀的繼續吃。
他繼續乾巴巴的吃了一口米飯,噎住了……
「咳!」他連忙捂住了嘴。
連咳嗽都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在美人面前失禮了,趕緊端起面前的碗喝一口湯。
溫熱濃稠的湯滾入喉間,何宸又愣住了。
剛剛吃的那拉嗓子的糙米飯居然覺得值得了。
好像吃了那兩口糙米飯,就為了打開喉嚨。
好像忙碌了一整天,奔波一整天,身體疲憊飢餓,而這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口湯準備的。
這一口熱湯滾入喉嚨,落入胃部。
一瞬間,整個身體感覺都熱了,有一種顫慄感。
他顧不上看美人,又喝了一口湯,甚至端著碗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忽然就激動起來。
天下文人聚青州,青州獨佔天下文氣八分。
青州美食也是如此。
一部分可能是因為青州文人多,文人總是有詩篇傳唱,各種美食有關的詩文也流傳出來。
還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為文人多,有集聚效應,各種美食往青州匯聚。
何宸接受過各種美食宴會邀請,就希望他能開口點評一句。
他也吃過很好吃的食物。
能說出個一二三四五六。
可是唯獨沒有眼前這一碗湯這樣的。
野菜微苦,藥也微苦,鷹肉鮮甜,有熏肉干的熏香味,有醬菜的鹹味,有野蔥的提香。
最後居然混合出一種不可思議的美味。
讓他從頭到腳都舒暢的感覺。
甚至覺得毛孔大開,全身都微微出汗。
他以為這貧寒人家的食物會難以下咽,因為他看江楓妹妹吃什麼都香的不得了,他們帶來的糕點也就是縣城買的,味道平平,還不是現做的,可是江楓妹妹吃的若人間美味。
所以他對晚餐並沒有期待。
甚至因為美人當前,他完全沒有在意自己吃什麼。
可是……
他也埋頭吃了起來。
原來美食當前是來不及評價的,因為手慢了就沒有了。
何宸吃得又快又急。
糙米飯也嚼出了香氣。
他沒有風度,他來不及看美人,吃東西的時候,他忽然懂了江楓妹妹,懂了她眉眼彎彎,眯著眼那幸福的感受是什麼樣的。
鷹肉極其爽滑,野菜有清香,那堅硬的肉干都泡的剛剛好有嚼勁,醬菜很脆,連野蔥都美味無比。
那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蔥,他以前都不會吃的,點綴飯菜,如果吃到都會避之不及的吐掉。
可是當他連湯大口吃下去的時候,野蔥居然是美味無比,甚至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清爽感。
覺得忽然耳聰目明,離自己考狀元更進一步了。
他真是哭死,前面發呆發了那麼久,就顧著看美人。
等他反應過來,那瓦罐裡的肉湯包括野菜都已經沒有多少了。
江棉棉流著口水看眾人進食,嗯,她一點都不羨慕,她喝阿娘的奶一樣的。
阿娘吃過這些,四捨五入就等於她吃過了。
何況這裡面的野蔥下午她剛剛尿過呢,她不想吃(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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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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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0 10:16 PM
第六十二章 兒有兒
飯後沒有酒。
有清水。
燒滾的水,有點鍋氣,並不好喝。
然而孟少瑕和何宸喝了好幾碗水。
吃飽喝足了。
打了兩個水嗝。
也要走了。
他們本來也沒有預備著住下,縣城有住處。
而且這家也不像是能招呼客人住下的樣子。
只是何宸不理解。
江楓阿爹如此美人,怎麼會居住在這樣的地方,他怎麼可能就是個縣衙幫閒?
如今皇宮靡麗風行,青州文人也是見人先看臉。
他這副容貌,就算是交白卷,恐怕科考也能有個名次。
怎麼會……
面對美人說什麼都唐突。
還是方臉孟少瑕好奇開口問道:「江叔父祖籍何處,應該不是本地人吧。」
他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江家一家都安靜了一瞬。
坐在竹椅上的長髮青年抱著懷中嬰兒,平靜的開口道:「若說祖籍的話,我應該是江陰人。」
「江陰江家?」何宸熱切的問道,果然是有出處,美人一看就是世家子弟。
江長天輕輕的揉著懷中嬰兒的手,江棉棉的小手手總是握拳拳,手心汗津津的,阿爹會幫她打開手掌,一點點的揉捏,讓她更靈活的使用自己的手。
「吾父曾任太子太傅,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吾父名為江白,吾生下之後,父為吾取名長天,願吾一生能如遼闊的天空一般,不受束縛,浪漫長天。」
夜空,小院,竹椅,長髮青年,緩緩的開口道。
何宸和孟少瑕都頓住了。
何宸想開口說什麼,實在又不知道說什麼。
孟少瑕沒有想到江瑜姑娘居然是江太傅的孫女。
江楓聽到這話,也有些愣住了,阿爹從來沒有說過。
可是緊接著他胸中就湧起無比的酸澀。
想到阿爹對縣衙衙役點頭哈腰的模樣。
他迫切的想,他什麼時候能成長,成長到成為阿爹的依靠。
讓他不要想起那些人。
秦落霞站在相公身後,雙手重重的揉搓自己的衣角。
江瑜都沉默了。
她就覺得她的阿爹好可憐。
如果阿爹阿娘不要她,她想想就會哭死,可是阿爹的爹娘真的不要他了。
「可是有什麼誤會?」
何宸想到早上拜訪江府。
雖然不是富麗堂皇,可是亭台樓閣,古畫香瓶,窗戶上蒙的蜀料做的紗。
江老夫人華麗隆重。
他的遠房姑母江夫人金釵玉鐲。
江大人雖然穿的並不華麗,可是顯然也沒有為銀錢愁過,那練武場寬闊,書房敞亮。
江婉姑娘一身半新襦裙,抬手一隻暖玉白鐲,鞋上鑲嵌翠綠寶石,手白,笑容甜,知書達理,沒有吃過一點苦的模樣。
孟少瑕也回想了一遍。
再次想到江婉姑娘,想到她吃穿用度精致無比,舉止大度,對丫鬟可親。
看到面前的圓臉小姑娘,粗布麻衣,坐在那,眼睛又紅了,如同小兔子一般。
孟少瑕都想敲一敲她的腦袋,傻姑娘。
江長天給小女兒揉完一隻手,接著揉另外一隻手。
說話聲音更輕了。
因為他不願意提及那些事,就顯得脆弱可憐。
他不想顯得自己會哽咽,會在意。
他用最輕的語氣說這些話。
聲帶都不用摩擦一般。
「娘親自幼厭惡吾,說吾眼中藏著惡,見之心惡,吾偷偷發奮讀書,想要靠著科考,擺脫家中,娘告先生,吾不守孝悌不配為人,至此斷了科考之路。」
江棉棉被揉著手,聽著阿爹說話聲,跟平時不一樣。
一句一句,很慢很慢。
阿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她抬頭看阿爹。
卻見阿爹低著頭,微笑看著她。
「娘想兒死,兒不想死,因為兒有兒。」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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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8:31 AM
第六十三章 枕巾濕潤
少俠夜歸。
星辰照路。
蛙蟲伴奏。
兩人終究是告別了那個小院。
那個有一面土牆塌方了一角,那個有一張桌子換過桌腳,那個少年驕傲的說他有口井的小院。
那個只有四間平房的小院。
那個下大雨,要用碗去接漏雨,刮大風,要當心瓦片飛走的小院。
那個門前有兩棵樹的小院。
很晚,天不留客。
他們終歸要告辭。
因為明早他們還要趕路。
可是孟少瑕的馬,怎麼拖都不走,抱都抱不走。
尷尬的很。
孟少瑕心想,這馬會不會暗中窺了他的心意了。
馬比他懂事。
所以他坐侍衛的馬走了。
少俠們夜歸,侍衛沉默伴隨。
兩人本來喜歡這種天氣,路上趕路遇到天黑,兩人都會有些興奮。
高談闊論,有時候孟少瑕還調皮說一些夜晚聽不得的不可描述的案子。
聽得何宸又驚恐又興奮。
可是今夜無話。
許是想說的太多,不知道如何開口。
來的時候覺得路途遙遠,深村曲折蜿蜒。
走的時候卻覺得太快了,一會兒身後那小院就消失不見了,隱入黑暗中。
兩人到了縣城,沒有宵禁,路邊還有賣小吃的人叫喊。
路過那條街,還聽到姑娘的笑鬧聲。
聞到了水粉香。
兩個少年臉色卻異常嚴肅。
到了客棧,就看到了江家給他們送來的禮物。
得知他們明日就要回去,江家給他們貼心的準備了非常多的東西。
吃喝的不說。
有防止變天的厚披風。
有華麗的氈毯,以防需要露宿。
有鳴縣本地特產,藥材,瓷器,都是拿得出手,回去可以送人。
還有婉兒姑娘準備的香囊,據說可以驅蚊提神。
有老夫人給他們長輩準備的手串,清源寺大師開光的。
很多很多。
東西就有半個屋子。
誠意滿滿。
貼心無比。
兩人都沉默了。
早上他們去江府拜訪。
江大人風度翩翩,性格爽朗,能文能武。
江夫人華麗貌美。
江老夫人一身佛性,氣質高雅。
江婉姑娘文采斐然,博學多才,貌美如花。
江榮白胖富貴。
江家底蘊十足,家中井井有條,讓他們印象非常好。
甚至因此對素未謀面的江家幼子產生了先入為主的厭惡。
不孝,不敬不養祖父母、父母,守孝期間結婚作樂。
不悌,不友愛兄弟姐妹,殘害手足同胞,做出不可原諒之事。
如此之名,定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
孟少瑕家中還好,沒有這種人,但是他有個舅父管京城治安,就有各種奇怪的案子,人性之惡,無法可想。
何宸家中復雜,確實有不孝子孫,被逐出家門的也是有的。
可是,可是這一切。
在看到江楓家的土牆瓦屋對比之下,就顯得可笑起來了。
連面前這豐厚的禮物,都顯得虛偽起來。
他們不是稚童,他們也不是愚民,他們讀過書,見過世面,懂得道理。
他們相信他們看到的。
他們看到江楓驕傲的說他家很好,因為有一口井,他沒有抱怨山路多難走,沒有抱怨院子多殘破,沒有抱怨日子有多艱難。
他只笑著說,他家有井,不用去遠處挑水,洗漱都很方便。
他們看到江瑜偷偷的掃掉桌面糕點碎屑,用手捧著,悄悄的倒嘴裡吃掉了,他們都看到了,不高雅,也不知書達理。
看到了江瑜的閨房,牆上掛著一根紅繩。
看到了江父披星戴月下工歸家,風塵僕僕,抱著孩兒溫柔的笑。
看到了江母背著筐,大汗淋漓,踩著晚霞歸家。
看到了他們很苦,但是他們所有人都是笑著的。
感嘆點心好吃,為晚餐的豐盛感到幸福。
初看江兄寫的詩,何宸有點不可思議,甚至心底有些懷疑。
這首詩太悲涼。
少年從來都是笑臉相迎。
他不信他懂這種苦。
可是現在他懂了,他懂他為何沒有直接答應他,追隨他去青州,因為不孝之人,子孫亦不得科考。
甚至他們也想到了,江楓那日和那群浪蕩子,真的是意外救了他的妹妹,他們就是在打劫,被人哄騙到城外去打劫,打劫的對象就是他倆。
可是他們一點都討厭不起來。
滿口詩書仁義,滿腹經綸,不及一鍋野菜湯。
他們咽不下去的米飯,是他們難得吃上的細糧,是要去借,要利息的糧食。
因為招呼客人,所以每人都有一碗。
江小瑜吃的那麼認真,那麼小心翼翼,擔心不小心掉了一粒米飯浪費了。
孟少瑕和何宸看著面前堆積如山的禮物,還是沉默。
下人問怎麼處理?
兩人亦是沉默。
如此貼心的心意,卻讓他們感覺更加不適應。
如若他們沒有遇見江楓,不知道他們一家,或許會很開心的收下,並且對他們印象極佳。
畢竟落魄至此,依舊保留風骨,很是難得。
可是看到江楓一家,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落魄,什麼是難得。
何宸心中反復有個聲音說,這些是長輩的問題,跟江婉姑娘無關,江婉姑娘大方善良。
可是怎麼都逃避不了。
江婉姑娘對一個婢女都溫和有禮,她的堂姐穿的連她的婢女都不如。
夜已深。
明日還要趕路。
他們應該早些休息的。
兩位出生就含著金鑰匙的寶馬少俠都失眠了。
孟少瑕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打抱不平,在府城救了一個被人追著打的姑娘,那姑娘據說傷了他們的少爺,那姑娘被打得很慘,頭破血流。
但是她的眼睛如狼狗一般,凶狠的很。
他救了她,那姑娘一直昏迷,所以他沒有讓何兄幫忙安置,而是帶在了身邊。
等那姑娘醒了,卻不知自己是誰名誰,姑娘如同稚子,什麼都不記得。
他於是帶在身邊,教她。
她很貪食,什麼都想吃,她有點沒腦子,說話總是不太婉轉。
可是每每見她吃東西,聽她說話,他就想笑,就覺得開心。
他也派人去府城打聽了,卻因為兵荒馬亂,再沒有找到那買她的人家。
不過賣身為婢,總歸不會是名門之後。
母親見他喜歡,同意他納她為妾。
她很歡喜,還是貪吃,還是說話總讓人不好接。
可是那時,他戰功赫赫成了鎮國將軍。別人誇他勇猛無敵,實際只是每次上戰場,他都希望自己能快點回家,給她帶好吃的。
他擔心她,她說話總是沒有腦子,總會得罪人,他擔心他戰死,沒他護著,她過的不好。
後來他要議親,對象是當今皇后的侄女。
也是新皇拉攏他家,對他家手握兵權猜忌。
那天,她忽然回來嚎啕大哭。
她說她看到他議親的對象了,她說她想起來了,她說她再也沒有爹娘了,她說如果有來世,她希望自己不要去府城,她希望能死在爹娘跟前。
第二日。
她吊死在屋裡。
他去議親。
他談好了親事,三媒六聘。
……
公雞打鳴。
孟少瑕醒了。
他淚流滿面,枕巾濕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8:35 AM
第六十四章 芳草碧連天
忽然下雨了。
清晨也有了涼意。
下雨天留客。
不是趕路天。
可是兩家的下人還是一早起來收拾妥當。
何宸和孟少瑕住的房間面對面。
無論寒暑雨天都要練劍的孟少瑕沒有練劍。
無論寒暑雨天都要練字的何宸也沒有練字。
孟少瑕醒來,驚訝的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只是做夢而已,他居然哭了。
哭得傷心不已。
可是他回想了一下,那夢居然就又消散了,只留了無盡的哀傷。
連夢到誰,都不記得了。
少瑕自幼順逐,老人說是取名取的好,微微有瑕,瑕不掩瑜,人生微有缺憾,方能延綿。
可是他忽然感覺,他缺了很多,像是被剜了一顆心,空空的。
何宸也做夢了,十分混亂的夢。
夢裡他居然愛慕孟兄的未婚妻,總覺得孟兄待他未婚妻不好,替那女子打抱不平,甚至和孟兄翻臉了,割袍斷義。
可是後來孟兄戰死。
他想代孟兄照顧那可憐的女子,不在意她議過親,堅決要娶她為正妻。
甚至不惜和父母鬧翻。
可是那女子也沒有嫁給她,她成為了太子後院的一妾。
太子是皇上親子,卻不是她姑姑皇后所出。
他憐惜她不易。
處處暗中助她。
何家成為堅定的太子黨。
後來,太子成為皇上。
她一路從美人到貴妃到皇后。
彼時再見,皇后高高在上,他跪在地上。
他跪在刑場上,伸著腦袋,看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她成為皇后了,都還那麼多情,親自給他送別。
他笑了,笑著笑著就哭了。
他的頭落地了,還在落淚。
他滿門抄斬,就是因為她啊。
那滾來滾去的頭顱,一直落淚。
……
醒來的何宸,不記得自己的夢了。
就覺得脖子酸疼。
他一直忍不住揉他的脖子。
他想可能是落枕了,客棧的枕頭不好,高度不對。
兩人有些睡眠不足的起床。
收拾行李。
穿衣打扮。
眼角都有青黑。
相對無言。
收拾好,準備啟程。
卻被告知客棧外有人找。
孟少瑕和何宸眼睛都亮了,應該是江兄。
昨夜兩人其實也說了,讓江兄跟著孟兄走吧,江兄武藝好,跟著孟家,走武將之路,定能出人頭地。
「孟大哥,何大哥。」院子裡,一身白袍,高馬尾女扮男裝的江婉手持紙扇,笑容奕奕的站在那。
身邊是她白胖的兄長。
兄長為她打傘。
雨幕蓮蓮,她如同春曉之花,高潔白皙。
她站在雨下,笑容清澈。
「得知兩位兄長即將離去,婉兒和哥哥特來送行。」
江榮跟著點頭。
何宸忽然覺得脖子很疼,他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伸手揉了揉脖子。
孟少瑕也覺得忽然有些心悸,也跟著後退了一步,捂著自己胸口。
江婉和江榮有些不明所以。
這兩個名門公子表情驚恐的後退是為啥?
江婉對鏡看過,自己這樣子是很好看的,雖是男裝,卻清新脫俗,很合適。
她還作了一首送別詩。
可是還沒有開口吟誦。
兩位名門公子就頭也不回的騎馬跑了。
跟身後有野狗追一般。
江榮都摸不著頭腦,奇怪的道:「莫非是有急事?」
江婉看著雨幕,也有些納悶。
雨漸漸大了,雨水濺起地上的泥點,濺到了她雪白的袍子上,髒。
她秀眉微蹙。
……
出了鳴縣。
雨過天晴。
天空居然出現了一道彩虹。
五彩虹橋架天空。
兩位寶馬少俠也精神為之一振。
終於清醒了一些。
他們向著彩虹奔去。
彩虹漸漸消散。
他們看到了等在路邊的兄妹三人還有一匹馬。
馬兒吃草。
妹妹也在吃草?
江楓抱著小妹妹,並不是出門的打扮,依舊麻衣粗布草鞋。
寶馬少年勒馬,跳下馬。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8:40 AM
第六十五章 少年不敢奔前程
昨夜。
月明星稀。
江楓也沒有睡好。
他透過屋裡的小窗,看著窗外。
能看到星辰,很高很遠。
能看到月亮,很彎很亮。
那日江小瑜說要把他許給兩個京城公子哥,那兩公子哥都沒有接茬。
沒有直接拒絕卻很有禮貌。
後來他回想起來,其實就是拒絕了。
心中其實是有一些失落的,可是這種失落,都無法言表。
本就應該如此。
他們那樣的人,他一個浪蕩子如何高攀的起。
沒有想到,有一日,孟兄和何兄居然同時開口邀請他。
江楓驚訝的同時又有些開心驕傲。
有一種被認可的驕傲。
甚至浮想聯翩。
想到自己去京城孟家,去大展身手,跟孟兄的護衛一樣,騎的好馬,穿著好甲,威風凜凜,也被讚一聲少俠。
想到自己去青州何家,穿著風流長袍,跟書生們抬手作揖,喝酒吟唱,作的一首好詩,得到姑娘傳唱,人人都誇江兄好文采。
想著想著就笑了。
笑著笑著就醒了。
若是他沒有那日瀕死的經歷,他可能就熱切答應了。
他要跟隨他們,去見世面,去大好山河,少年人哪裡去不得,哪裡都有路。
可是他不敢去。
他害怕,江小瑜再把自己弄丟。
他害怕,妹妹和阿娘再次躺在泥地裡,他害怕阿爹一個人哭。
他不能走。
他要留下來。
他想留下來,留下來,他長大了,他的肩膀很硬,能扛很多事,他也能扛起這個家。
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心就定下來了。
他終於睡著了。
安心,無夢。
……
一早,江棉棉就嚷嚷要哥哥抱。
手伸的高高的,往兄長身上撲。
她昨夜也沒有睡好,半夜起來喝了兩趟奶,尿了兩回,中間還拉了一次粑粑。
她還惦記著兄長要走的事情。
可是她表達不出來。
她好擔心醒來兄長就不見了。
像是熊孩子離家出走,勇闖天涯。
所以一早看到兄長,她興奮的就撲過去要抱抱。
她的人生還很短,就兩個月左右,可是兄長阿娘阿爹姐姐,陪了她的人生全部時間。
離開誰,她都會很難過的。
一早兄長擼她頭,她也乖乖的沒有反抗。
可是直到阿爹去上工,兄長也沒有說要走的話。
所以兄長是不走了嗎?
江棉棉很開心。
她當然希望一家人整整齊齊的。
這個世界很危險,她的異能很小,如果兄長走遠了,萬一有事,她根本顧不過來。
她一早上都黏在兄長身上,不下來。
吃過昨晚的剩菜,濃稠的涮鍋水,阿娘去挖野菜了。
兄長抱著她,阿姐拉著白馬,一起去路邊,等人。
他們還看到了彩虹,很漂亮。
彩虹消散的時候,寶馬少俠的隊伍出現了。
江棉棉躺在兄長的懷裡,好奇的看著隊伍。
上次她被救,其實看到過一次,不過那次沒有顧得上看。
可以說是浩浩蕩蕩了。
很多馬。
東西也很多。
古時候沒有紅綠燈,不知道十字路口遇到好幾隊人,怎麼過?
江棉棉一思考,就會抑制不住流口水。
跳下馬的何少爺看到江楓懷裡的妹妹在流口水,強迫症犯了。
「那個江兄!」他指了指他懷裡的嬰孩,指了指嘴。
江楓以為他還想抱一抱他妹妹,沒辦法妹妹太可愛了,人見人愛。
而且對方都要走了。
車馬慢,京城遠,青州更遠,或許自此一別,也可能是永別。
江楓大方的把妹妹遞到他懷裡:「給,再抱抱。」
何宸手忙腳亂的接過嬰孩,掏出手絹,幫忙擦口水,擦完才鬆一口氣。
孟少瑕看向嘴裡咬著草的圓臉小姑娘,忽然問道:「小瑜兒,昨夜睡的可好?」
江瑜有些沒反應過來,自己是江瑜,不是小魚兒,哥哥才喊她江小瑜,也不是小瑜兒。
不過見這方臉哥哥是對著她說話的,她點了點頭:「睡的很好,吃的很飽,就睡的很好。」
孟少瑕就笑了。
他伸出手,快搆到江瑜的腦袋的時候,忽然縮回來。
江瑜好奇的抬頭。
以為他是想碰她的頭飾。
她笑了:「是不是頭花很好看,阿兄給我的紅繩。」
孟少瑕點頭:「很好看,極好。」
孟少瑕轉頭對江楓認真的道:「江兄,你隨我去京城吧,你家人可以一起上路,最近不太平,兵荒馬亂。」
何宸抬頭看孟兄,覺得孟兄這人,關鍵時刻就是比自己果決。
居然邀請江兄全家都走。
江瑜一臉驚訝,這小方臉要他們全家一起跟著走?救命之恩,要全家都報嗎?
江楓也愣了一下。
他已經決意不走了,孟兄這提議,還是讓他心動了一瞬。
可是自家跟孟兄非親非故,哪有全家投靠的,除非一家為僕。
他搖頭拒絕了。
「多謝孟兄江兄,誠邀。楓很心動,昨夜我輾轉難眠,激動的睡不著。我成長至今,從未出過遠門,見識淺薄,對京城和青州都嚮往不已。」
少年語氣頓了頓,繼續道:
「我沒見過京城繁華,也沒有聞過青州文氣,我心嚮往。可是家中,妹妹年幼,阿娘內向,阿爹體弱,只有我正壯年。我嚮往遠方繁華,我更念家中安寧。所以楓,拜謝兩位兄長,楓要留在家中。」
江楓彎腰拜謝。
眼睛紅了,臉上卻漾出輕鬆的笑容,為自己的選擇鬆一口氣。
少年不敢奔前程,因為要顧家。
少年不後悔。
他在家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9:23 AM
第六十六章 三媒六聘
剛剛下過雨。
路邊的草很濕潤。
也很綠。
草葉上有水珠,陽光下亮晶晶的。
如同江小瑜的眼睛,亮晶晶的。
因為孟少瑕都要離去了,居然還給她帶了一盒點心。
孟少瑕解下了身上的佩劍,雙手捧著,遞給了江楓。
「此劍名為朝陽,吾祖父親賜,上過戰場,見過血,但是皆是可殺之人,我與江兄一見如故,願以此寶劍贈之。」
孟少瑕捧著劍。
江楓有些動容。
他混慣了市井,外表看著忠厚,實際並不老實。
言行更多是因為下意識的生存法則。
可是面前的方臉京城寶馬少俠,卻是他遇見的難得真正至誠之人。
「不,不,不,我配不上,這樣的好劍,給我浪費了。」江楓連忙拒絕道。
實際上他壓根沒有想要孟兄的劍。
他最多想過侍衛身上的劍,就已經覺得威風凜凜。
面前的劍,劍鞘上的花紋並不繁復,但是很古樸,也是一朵花的模樣。
劍柄很油亮,可以看出這真是一把常用的劍,至少每日都有抓握,不是裝飾用的。
整把劍最特別的可能是手柄頂端有一塊玉石,像是從白變紅,血沁過一般。
血紅豔麗。
他名為朝陽。
孟少瑕執意把劍塞到江楓懷中。
「你配得上,寶劍配英雄。來日我遙在京城,定可聽到清源山江楓之名。」
何宸抱著嬰孩,見孟兄這舉動,熱血沸騰。
脫口而出道:「不如我們結拜。」
孟兄沒有理他。
江兄在看寶劍。
懷裡的嬰孩瞪大眼看著他,又流口水了。
孟少瑕遞出了寶劍之後,又把身上的玉佩摘了下來。
遞給了江瑜。
「此玉佩陪伴我多年,多次讓我逢凶化吉,送給你,小瑜兒,你長點心,再不要把自己弄丟了。」
江瑜正想著好吃的,猛不丁被塞了一塊玉墜,嚇得手不敢鬆,擔心鬆開了玉掉地上碎了,被碰瓷。
她都沒有摸過這樣貴重的東西。
「我,我,我不要。」江瑜緊緊抓著玉佩,懟到了孟少瑕眼前。
「不要緊張,就是補了見面禮,你看我們身上都掛東西的,就是為了見面給人送的。」孟少瑕笑著道。
身後的馬車上有一年長一些的老卒捂上了眼。
少爺這一出門,除了衣服還在,其他東西都送出去了。
那玉佩是老夫人祖傳的,傳到少爺這一代,當世極少的暖玉玉心,稱之為玉靈,去天下搜羅也未必能再搜羅出一塊一樣的。
江瑜就好奇的看向了何宸。
何宸看向孟兄,只能點頭:「對對對,見面禮。」
他雙手抱著娃,喊手下道:「過來,幫我把玉佩解下來。」
手下把他身上的玉佩取下來。
雖然不是祖傳的,也是極好的玉佩,但是也不像是孟兄說的那樣,他們掛玉佩就是為了送人,他又不是玉佩掛子。
以後真是,他再掛玉佩都有點心理陰影了。
他把玉佩放到了嬰孩的襁褓上掛著。
「給小棉棉的見面禮,等你長大傾國傾城,我就說我還抱過你,哈哈哈。」
江棉棉瞅了一眼面前的玉佩,著實好奇。
她已經上手去抓了。
滑溜溜,冰冰的,很好玩啊,是個圈圈,上面還有裝飾,真的很漂亮。
喜歡。
她的小胖手剛好能穿過去哦,應該是玉環,手鐲的鐲心雕刻的,但是對嬰兒剛剛好。
江棉棉咧開嘴對著面前的少俠露出一個大大大大的笑容。
何宸就見小嬰兒又流口水了,她真的好愛笑,笑起來沒有牙,還流口水。
沖淡了離別的哀思。
他沒有想到江楓居然會拒絕。
哪怕不跟他去青州,可是可以跟孟兄去京城,孟兄真的是一個很不錯的人,俠義心腸,家裡長輩也很不錯。
可是江楓說他不敢離家,妹妹年幼,阿娘內向,阿爹體弱,少年說他要顧家。
何宸和孟少瑕都是大家族子弟,他們真的懂,沒有家族的慘。
家族子弟作惡最大的處罰就是逐出家門,那些人無一不痛哭流涕懊悔求饒。
因為沒有家族,就若浮萍,如同泡沫。
誰都可以欺凌,大人可以打你,野狗也可以咬你。
江楓一家就是如此。
不過江楓拒絕了,何宸反而更欽佩他。
覺得他不愧是:「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錚錚銅骨少年,雖然拒絕出乎意料,卻又感覺理應如此。
他昨夜就連夜寫書信給他京城的叔父,寫了江兄這首詩,寫了自己的見聞,每當他有迷茫之事,他都願意跟叔父說。
叔父雖然忙碌,但是對他卻是極為用心,有問必答。
何宸家那麼亂,他還能長的這麼正,離不開他叔父的悉心教導。
可能也是有預感江楓會拒絕。
因為江兄的詩,他讀懂了。
何宸讓手下準備了文房四寶,還有很多紙,自己隨身讀的書,都留下來給江兄。
孟少瑕送出了寶劍,送出了寶玉,連寶馬都留下了。
因為寶馬自己不走……
他沒有想到江楓會拒絕。
但是也準備了很多東西給江楓家人。
很多點心。
細糧。
花布,頭繩。
卻沒有留下多少銀錢。
他們不敢送太多值錢的禮物,因為擔心財多招禍。
依依惜別,終有一別。
孟少瑕幾度回頭。
看到自己的馬,看到馬邊站著的姑娘,一手拿著點心盒子,一手用力跟他揮手告別。
看著那少年,抱著嬰孩,別著寶劍。
嬰孩居然在江兄懷裡揮舞著胳膊,像是在跟他們告別。
他往前走幾步,又回頭。
往前走幾步,又回頭。
大約是姑娘的手都揮累了,她坐在了路邊的石頭上。
看他回頭,又伸手揮了揮。
何宸也忍不住回頭。
看著那幾個身影越來越小。
他們走的越來越遠了。
……
從前車馬好慢。
從前路好長。
從前人告別,總是會寫詩。
從前人重感情,因為相遇不易,別離更不易。
李白說「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
王勃說「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王維說「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白居易說「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高適說「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
何宸和孟少瑕坐在搖晃的馬背上。
各自有沉思。
似乎在讀各自的離別。
走了一段路,他們到了一片茂林跟前,這片林地尤其茂密,看不清林中有誰。
是個打劫的好地方。
孟少瑕和何宸忽然相視而笑。
接著哈哈大笑。
因為這裡,他們遇到了幾個浪蕩子少年打拐子,遇到了被拐的女孩踹拐子,不是因為拐子要賣她,而是因為拐子不給她爹娘留錢。
密林,泥土地,野蟬,再普通不過的常見風景。
因為有了不一樣的人,這也成為不一樣的景。
何宸笑道:「此行甚好!」
孟少瑕也點頭:「甚好。」
「孟兄你是不是喜歡江小妹啊,你那玉佩可是玉靈,我都聽我祖母叨叨過。」何宸有些好奇問道。
孟少瑕開口道:「吾喜她率直,喜她吃的歡快,喜她對家人一片真心。吾心甚喜之,但不願唐突,待我回去稟告父母,三媒六聘,來求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0:02 AM
第六十七章 禮物
雨後。
天晴。
江婉換了那身男裝。
江榮也換了一身衣服。
一早出門,淋到了一點雨。
待到午飯時,江淮生發現兒子江榮今天居然又不去縣學。
當場抽出了鞭子。
江榮委屈反抗大聲喊救命。
跑到了祖母跟前。
「爹,爹,你聽我說,不是我不想去,我最近總覺得街上有可疑的人盯著我,怪嚇人的。」
江淮生不信,這孩子為了不去縣學,什麼藉口都編。
其他人也不太信。
但是江老夫人卻開口道:「吳六沒了,榮兒你心善感傷,情有可原,當引以為戒,切不可因此荒廢學業。」
祖母發話,江榮只能乖乖點頭。
「不過那兩位小公子都著急要回去,可見如今世道確實有些亂,淮兒,你寫信給你妹妹,讓她派一些護衛過來。」江老夫人開口道。
江淮生覺得這種事,不好麻煩妹妹,妹妹和七皇子妹夫本來身份敏感,派護衛會引人注目。
可是他是孝子,對母親的話從來都是聽從的。
母親都開口了,他只能答應下來:「孩兒現在就去寫。」
江婉聽祖母說要讓姑姑派人手過來,很開心道:「祖母,婉兒畫了一幅我們在寺廟拜佛的圖,一起寄給姑姑吧,這樣姑姑想你的時候,就可以看畫。」
江老夫人點了點她的鼻頭:「你個促狹鬼,我哪有那麼年輕,倒是畫的更像你姑姑,不過你姑姑不愛拜佛,性子野的很,也不知道現在會不會收斂一些了。」
……
雨後。
天晴。
江棉棉躺在木盆裡。
看著頭上的大樹,樹上有一根紅繩,飄啊飄。
看累了,就看看自己的小黑螞蟻。
小黑螞蟻給她送來過紅泡泡,幫她咬過拐子,甚至號召過一群螞蟻想把她搬走。
現在更牛逼了。
它給她拖來一匹馬。
這一匹馬,怎麼說呢,江棉棉不太懂現在的銀子購買力是咋樣的,但是大約差不多就是普通老百姓家多了一輛法拉利那個感覺。
油錢都加不起……
總不能每天給馬吃涮鍋水?或者只吃草?
吃草好像可以……
她家的飯雖然簡陋,但是看兩個寶馬少年吧唧吧唧吃的很香。
香得她都想嘗一口。
江棉棉很想跟小黑溝通一下,並不是到我們地盤的走獸就要留下來的。
但是小黑經過上次拐子事件,好像又聰明了一丟丟,自主意識更強了,江棉棉都不敢隨便給靈泉水了,她擔心自己長的沒有小黑快。
小黑也不管有主沒主,到了它的地盤,就想把東西留下來。
寶馬少俠的寶馬這會子拴在樹跟前,一會去吃一口野蔥,也會過來聞一聞江棉棉。
很是親切。
小黑在在寶馬頭上新劈開了一個窩。
寶馬那漂亮毛茸茸的馬鬃頭上住著一隻小黑螞蟻,耀武揚威。
村中來了不少人。
看熱鬧。
沒有想到江楓居然出息了,結交了大人物。
果然是京城大少爺,出手大方。
送的東西一摞一摞的。
村子裡是誰家多一根草都要嚼嚼舌根的,江家這兩天這麼大動靜,還待客了,村中人自然好奇。
不過之前,那貴人在他們不敢張望。
貴人走了,才紛紛來看熱鬧。
阿翠娘看的眼紅不已。
她使勁的戳了阿翠的腦袋,罵道:「你個死腦筋,你看看別人,多會來事,同樣你也是被救了,咋就不知道上前攀點關係的,這送的東西真多啊。」
阿翠被戳了腦袋也不躲,只是喃喃的道:「不是你說不能聲張,有礙名節嗎?」
阿翠娘被堵的,許久說不出話,看著那白馬道:「這麼大一畜生,怎麼養得起,人都沒飯吃。」
這時候就正好有侍衛搬東西來,開口道:「我家公子的愛馬就拜托江少爺了,這裡是養馬的嚼用,它吃的多也挑剔,拜托費心了,公子說他之後會來帶走這匹馬的。」
眾人這才覺得合理。
這可是一匹馬啊,怎麼可能就這樣送人。
這看著就不是普通的馬。
所以只是讓幫忙照看一段時間。
還要回來帶走的。
那豈不是說那京城公子還要回來?
人群中幾個眼紅的,稍微收斂了一些。
眾人看稀奇,看了一圈,也沒有什麼銀錢,就是養馬的嚼用給了一些,那馬精貴的很,聽說還要吃雞子,這給貴人養馬,萬一養瘦了,貴人回來,說不定還要責罰。
傳了一圈就成了江楓是幫貴人養馬,得了貴人的青眼。
村裡人圍觀完去幹活了。
熱鬧消散。
小院安靜下來了。
江瑜第一次收到這麼多好吃的,一時間迷茫起來,先吃哪一塊?
她沒有想到,她的人生居然還有為這種事發愁的時候。
雖然愁,但是好快樂。
她忍不住把頭頂到妹妹的肚子,輕輕的撞著。
「江棉棉,江棉棉,你比我運氣好哦,你這麼小,就可以嘗到這麼多好吃的。」
江棉棉被阿姐的腦袋頂得癢癢,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
江瑜開心的想著吃什麼。
江楓在收拾禮物。
禮物真的很多,沖淡了離別的傷感。
當然只有江楓有些傷感,江瑜就顧著開心了。
跳來跳去的。
江棉棉在阿姐的懷裡,感覺都比平時顛簸。
「哥啊,他們這麼大方,你咋不跟著去啊,你去後,說不定以後也變成將軍,然後就回來帶我們吃香喝辣的,頓頓有點心吃。」
江楓那一丟丟傷感也被江小瑜這話給氣跑了。
「吃吃吃就記得吃,也不長點腦子。」
江瑜被敲了一把腦袋,一點都不疼。
她腦殼很硬。
她笑道:「長腦子是不是為了過上好日子,過好日子就是有好吃的,我直接吃好吃的,跳過腦子那一步,不就行了麼。」
江楓:……
江棉棉:……
阿姐說的貌似很有道理啊,雖然覺得哪裡不對。
孟少瑕和何宸給的禮物分兩堆。
越窮人家對別人的禮看的越重,心裡都有個小本本,惦記著要回禮的。
他們一家就留了兩位公子吃了一頓飯,對公子來說很簡陋的飯食,居然收了這麼多禮物。
實在是收之有愧。
而且報答的話,他們那樣的人家,有什麼需要他們報答的,可能有生之年都報答不上,更有愧了。
送別的時候又給他們分別一袋肉干,家裡真的沒有別的了,能給的都給了,野蔥都拔了兩把分別放進去。
江楓在收拾何宸的禮物,筆墨紙硯,每一個對他來說都珍貴不已,除了這些,侍衛居然還拖來一頭奶羊……
而江瑜則背著妹妹看孟少瑕的禮物。
她覺得孟少瑕更好,送的禮物更合她的心意。
好多點心,花布,居然還有頭花。
她翻開了最底下的一個盒子。
「啊!」江瑜驚叫一聲,又捂住嘴。
盒子裡擺放著一雙彩虹色繡花鞋,上頭繡著一顆大珍珠,漂亮得光彩照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0:32 AM
第六十八章 乾爹
……
夜幕降臨。
江長天又是伴著月色歸家。
快到村子的時候,看到路邊杵著一個人。
嚇一跳。
待看清來人的時候,江長天又鬆了一口。
「介曦,你坐這裡幹什麼?」江長天對路邊的嚴老三道。
他是村子裡少有不喊他老三,喊他名字的人。
嚴老三也是少有的不喊江長天老二,而是喊他長天的人。
「我在這裡等你。」嚴老三道。
「正好,昨日待客,今天家中應該還有些食物,去家裡食。」
嚴老三點頭站起來,略微有些踉蹌。
江長天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兩人同行回村。
村子裡的人並不奇怪。
嚴老三跟江老二關係好像一直不錯,大家喊他老三也是從老二開始的。
嚴老三還略小一點,但是他整天不梳頭也不刮鬍子,看著老。
「老三,又去老二家蹭飯啊!」村裡人調笑。
「今天老二家可是有好飯,貴人送了他家好多東西,老三你是個會挑時候的。」
「老三精!」
「老三都知道上門帶禮物了,也學貴人啊,手裡提的啥寶貝啊。」有人伸手要拿。
嚴老三把東西護住,抱懷裡,不讓碰。
「江二哥,你家楓兒不錯,我娘家有個侄女,人勤快,力氣大,我趕明個把她帶來看看。」
江長天都客客氣氣的答復,微笑或者回絕。
而嚴老三平時肯定會還嘴懟人,他懟人也有一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今天卻一聲不吭,抱著懷裡的東西,慢慢的跟著江老二走。
那想摸老三東西的人,罵道:「寶貝啥啊,看的跟子孫根一樣!」
眾人發出一陣哄笑。
笑聲落在身後。
兩人繼續往上走。
江長天走到家門口,就有人迎接了。
江瑜激動的喊:「阿爹,阿爹。」
江棉棉激動的喊:「咿呀呀呀,咿呀呀」(阿爹,阿爹)
秦落霞面帶笑容。
看到嚴老三,秦落霞依舊笑的大大方方的道:「三兒來了,正好,一塊吃食。」
江瑜規矩的喊了一句:「三叔。」
江楓也喊了一句:「阿爹,三叔好。」
江棉棉好奇的看著來人。
看著跟自家關係很好,她爹的弟弟?
穿的比自己阿爹還差,看著比阿爹混的還慘啊。
不過她是有禮貌的孩子,揮舞胳膊,跟著一起打招呼了:「蘇蘇蘇蘇……」
江長天洗了手抱過棉棉笑道:「介曦,你來,她都會喊叔叔了。」
嚴老三好奇的看著江長天懷裡的小姑娘:「像你。」
他從身上摸了一個銅牌出來,放到了襁褓上,道:「叔給你的見面禮。」
江長天微愣,這是貼身之物,老三為何這麼隆重。
到了晚飯,一家人圍坐,多了嚴老三。
嚴老三吃的很認真,吃著吃著就落淚了。
「落霞嫂子,早知道娶你能有這麼好吃的,當時我就在你每天路過的橋上跳下去,等你撈我。」
秦落霞拿著筷子敲了一下桌子,罵道:「三兒,再說胡話,我捶你哦,擱你哥面前,孩子面前,說啥胡話呢,你跳,我就看著你流走,我才不撈。」
「我娘喜歡我爹好看的,三叔你不夠好看。」江瑜沒眼色的道。
嚴老三就笑,又指著江楓罵道:「沒出息,貴人喊你去京城都不去,要是貴人能看上我,我顛顛的就跑去了,幫貴人提鞋我都願意。」
江楓整理了一晚的思緒,現在已經放下了,心中是有些遺憾,可是男子漢大丈夫,養家本就應該,沒有什麼好遺憾的。
他又跟平日一樣嘻嘻哈哈的道:「沒辦法啊,三叔,我捨不得我阿娘,阿娘做的吃的在外面吃不著,要不等三叔你混出頭了帶我,我就直接吃香喝辣的了。」
嚴老三忽然道:「那好,我正打算去闖蕩一番,楓兒,我無兒無女,你認我為乾爹吧,以後我混好了,帶你吃香喝辣,混的不好,死了,你記得給我燒一疊紙。」
江楓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阿爹的神色。
然後起身,納頭就拜。
「砰砰砰」三聲響。
「乾爹。」
秦落霞內心思量,這老三今天不知道咋了,還老嚷嚷要娶她,這小屁孩。
江棉棉好奇,這人是阿娘追求者嗎?阿娘原來也有愛慕者啊。
江瑜好奇的問道:「三叔,那我和妹妹可一起嗎?我們也可以給你燒紙的。」
江棉棉:……
其他人:……
嚴老三眼睛通紅,卻也忍不住笑了。
「你們願意認,我開心的很,一下子多了三個兒女,我人生圓滿了,不缺了。」
於是江瑜抱著妹妹一起,跟著哥哥一起磕了頭。
這樣三兄妹就多了一個乾爹。
江棉棉都沒有看清乾爹長啥樣。
飯後。
喝水。
江棉棉特意給阿爹的茶水加了料,卻見阿爹還沒有喝,那新任乾爹給阿爹慎重的送了一個包袱。
「長天,這是我的寶貝,你幫我找個地方埋了,他日我若富貴,我就回來取,若是我沒回來,就當我死了。」
「你去哪?」江長天問。
「我擅歌,聽聞皇城內貴人愛聽,我想去賣唱,都是賣唱,我要賣給最貴的人。」
嚴老三說完,十分激動,一把奪過江長天跟前的水,一口喝掉。
他上前抱了一把江長天,哽咽著喊了一句:「哥。」
然後又看了一圈江楓江瑜江棉棉,最後對著門楣跟前的秦落霞喊道:「嫂子,我走了。」
秦落霞覺得三兒不對,回屋,掏了一小塊銀子,又放了一半,又加了一塊。
她拿著銀子出來,嚴老三的身影已經消失,她把銀子遞給兒子道:「去,拿去給你乾爹。」
江楓拿著銀子小跑追去了。
在村口外把銀子給了乾爹。
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他有些羨慕。
他揮手大喊:「乾爹你要努力啊!」
嚴老三頭也不回的走了。
黑暗中傳來歌聲:「亦余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注1)
歌聲悠揚,連綿不絕,鳥雀噤聲。
……
……
……
(注1:出自先秦屈原的《離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0:44 AM
第六十九章 兩個半銀角
夜晚。
村中狗叫聲小了。
有叫的歡快的,被打了一頓也消停了。
古人睡的早。
燭火貴。
江棉棉的爹娘還沒睡。
阿爹打開包袱,包袱裡是一個壇子,阿爹沒有打開,是密封好的。
天很黑,他們兩口子居然偷摸摸在挖坑。
阿兄和姐姐都睡了。
阿爹和阿娘做賊一樣起床。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綁著,被迷迷糊糊的搖醒了。
才發現他們在幹啥。
這坑挖的很深。
阿爹親自把壇子放到了底下。
然後蓋上土。
一層一層的土,那壇子慢慢消失不見。
江棉棉實在好奇埋什麼寶貝,要這麼認真。
等她長大了挖出來看看?
兩口子埋好壇子,洗了手,才回屋睡覺。
江棉棉正好又喝了一頓夜奶。
然後躺中間。
黑乎乎的,不害怕,左右都是阿爹阿娘的味道。
黑暗中聽阿娘小聲道:「三兒咋對自己恁狠心了,他咋對自己下得去手。」
阿爹沒有回答。
但是江棉棉感覺到一隻修長的手,輕輕擼她後背。
她快被擼睡著了,迷迷糊糊的聽阿爹說:「三兒會回來的,他比我有能耐。」
「嗯,他認了我們娃為乾兒,要是他回不來,就讓娃兒給他燒紙,他成了一個不全之人,可憐,到了地府,也要被欺負的。」秦落霞哀嘆一聲,挨著阿爹睡了。
江棉棉忽然有點清醒~~忽然懂剛剛爹娘偷偷埋的是什麼了。
(⊙o⊙)…
新任乾爹第一天,揮刀自宮奔前程去了。
這是什麼奇幻的世界。
黑暗中,她掰著腳丫子嘗了嘗,有點鹹。
聽到了阿娘的小呼嚕聲。
她也挨著爹娘,睡著了。
……
江長天聽著妻女均勻的呼吸聲,他還沒有睡著。
他有點難以入睡了。
楓兒沒有跟貴人走。
他也不知道好不好,留下來似乎沒有什麼前程,像他一樣。
可是那日,楓兒嚇到他了。
他不敢想,楓兒若是那日走了,他和霞妹怎麼活下去。
為父也就懂了自私。
他捨不得孩兒奔前程,他擔心他走了,就不回來了。
他擔心他若是……若是在外面,沒有爹娘收拾屍骨,孩兒會冷。
江長天不敢嘆息,只是睜著眼。
他眼角還是慢慢的濕潤了。
他在這小村子裡,唯一能真正說的來話的就是三兒。
他是他的友。
他說他叫嚴介曦。
介曦他毀了身子,陰陽不平衡,外頭聽說又亂起來了,此去京城路遠,他或許沒到京城之前就死在路上了。
那是他所願。
他已經做了,他需要的不是勸說,只是義無反顧的前進。
他需要的也不是安慰,認乾孩兒不是後路,是因為他知道那是絕路。
這亂世,窮人的路都是獨木橋連著獨木橋……
感覺有個嬰孩往自己懷裡鑽。
江長天擦了眼角,把嬰孩往懷裡攬。
因為他的小動作,妻子落霞忽然伸出胳膊,把他和孩子一起攬懷裡了。
他以為他把妻子吵醒了,結果沒有。
霞妹還是打著小呼嚕聲。
霞妹的力氣大,睡著了胳膊還重重的攬著他,他居然掙脫不開,苦笑了一聲,他也終於睡了。
這下睡的很踏實。
……
深夜。
縣城客棧柴房。
蜷著一個亂糟糟的身影。
像是死人。
近看才發現他身體微微顫抖。
他讓人把自己煽了,歇了幾日他以為沒事了。
他要進宮,進那最貴的貴人住的地方,只能把自己煽了。
無功名利祿,無權無勢,只能做一個沒卵子的人。
低賤到底,就跟貨物一般,才可進。
那裡需要大量沒卵子的人。
因為死的多,消耗的快。
可是那裡也有最有權勢的紅衣公公,貴人都要給公公斟酒。
卻沒有想到今夜,異常難受。
他以為自己要死了。
身體不知因為何故,散發出惡臭。
下體不疼,但是感覺好像也不太好了。
他只能慶幸好在天熱,不然先凍死。
他蜷著身子想,他不能死,他還答應乾兒要努力,要帶他吃香喝辣。
他不能死。
他不能死呀。
長夜漫漫,難熬。
熬著熬著熬著,夜就過去了。
天亮了。
曙光慢慢的穿過一個角,照到了柴房內。
照到了一個人影的臉上。
他亂糟糟的頭髮不知道什麼時候掀開了,露出了一張雌雄莫辨的臉。
他渾身破破爛爛,卻因為這一縷光,顯得異常妖異。
他沒死。
天亮。
一個乞兒一般髒臭的人,跟著走鏢的隊伍出發了。
他懷裡有兩個半銀角。
他高聲歌唱:「路漫漫其修遠兮……」
被鏢頭罵了一句,晦氣!換個好聽的。
他重新唱:「風流玉臂何人枕,一點紅唇萬人嘗……」
鏢頭轉了身:「好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0:49 AM
第七十章 何御史收到一封信
車馬慢,書信也慢。
時間悠悠。
待到何御史收到侄兒的來信的時候。
正是朝廷一團亂麻的時候。
實際朝廷一直一團亂麻。
聖上喜好享樂,又聰慧過人,他的腦子但凡分一點給治理天下,這天下也不會如此。
聰明人想享樂,朝廷天下就會被折騰的亂七八糟,還不如一個蠢材,讓願意幹活能幹活的人去幹活。
何御史是難得有抱負之人,心中有百姓,又能兼顧皇上心意之人。
雙商很高。
但是也很累。
不敢有一步差池。
何御史對侄兒何宸一直很看重,也很支持他游歷天下。
孟家家風很好,宸兒交友很有眼光。
一路他收到好幾封信,看著侄兒一路成長,雖然有些稚嫩,卻也欣慰。
少年人就要有少年氣。
最後一封信,因為外面動亂,到的格外晚一些。
這一封信跟之前的略有所不同。
少了一些少年意氣,多了一些其他東西。
他看到他認識了新的朋友。
他稱之為朋友,應該是內心很認可。
但是似乎又有些迷茫。
朋友居然是一個不孝不悌之人之子。
他親自到他家,他家極貧,野菜充飢,為了招待他們,去借了細糧。
他方才知道,原來借糧還能要利錢,這糧食,還能利滾利。
村中所有人都無田。
田是地主劉老爺的。
經過幾個飢荒年,村裡人都把田抵押給了劉老爺,借糧活命,最終,活下來了,還不上糧,田自然沒了。死了,更還不上,田也沒了,債由後人繼續還。
看著侄兒對村中人的了解,他頗為欣慰。
書中教萬句,不如親眼一見。
不過人心險惡,侄兒年輕,也很容易被蒙蔽。
不孝不悌之人,肯定是有不妥之處,否則此罪太重。
前朝有母告子不孝忤逆,判決子凌遲處死,母也以教養不利,判了三年,可以說是母子都有罪。
本朝雖然沒有這種案例,但是不孝是重罪。
「因是他人家事,吾不好探查,麻煩叔父幫忙查一查,前江太傅幼子可有何內情。吾觀其人風度翩翩,舉止高雅,絕非常人,侄兒向來眼高於頂,於他眼前,卻有些坐立難安。」
何御史回想了一下前江太傅的案子。
江太傅是太子太傅,太子被貶斥圈禁,江太傅一家被流放,後來聖上又心軟,據說是慧雲公主求情了,太傅流放途中,皇上又下旨赦免其罪。
江太傅身體不好,也承受不了這流放之苦,在途中病故了。
因為涉及前太子,一直也是朝中禁忌。
除了慧雲公主,皇上這個胞妹,沒有人敢提。
要查的話,有些麻煩,不過總有機會,他會留意。
看著侄兒描寫那家人的風采,他搖了搖頭。
可能顏色好,少年總是容易被顏色吸引。
還是少年啊!
可是當他見侄兒寫的詩:「那少年用柴棍在院子的土地上,寫下:此馬非凡馬,房星是本星。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叔父,我愣住了,我幾度張嘴,說不出話,失語許久……」
看到這裡的時候,何御史拿著的輕飄飄的信紙忽然覺得沉重起來。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他先是輕輕的念了一遍,然後聲音大聲了一點,然後又大聲了許多,像是跟人高談闊論一般,高聲朗讀:「向前敲瘦骨,猶自帶銅聲。」
他的腦海裡,刻畫了一個銅骨少年。
何御史的腦海裡多了一個名字。
銅骨江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1:55 AM
第七十一章 天賦異稟
清晨。
江棉棉就醒來了。
感覺自己是趴著的,她用力,撅著屁股,噗通一聲。
眼前亮了。
她居然翻身成功了。
江棉棉有點驚喜,天知道身體都翻不過的自己,真的感覺自己像是一隻小烏龜。
她興奮的又努力翻了一下,又把自己翻趴下了。
再翻一下,就又翻回正面了。
她嘿起嘿起的翻了好幾個身,眼看著就翻到床邊……(本書差點又完結)的時候,秦落霞進屋了,嚇的心都提起來。
火速把崽給提到了床中間。
秦落霞又驚又喜,沒有想到這麼小的娃兒就會翻身了。
她的棉棉一定像爹,打小就聰明。
江長天洗漱完進屋,準備跟妻子說一聲去上工了。
結果霞妹抓著他驚喜的道:「相公,你快來看看,棉棉會翻身了。」
江棉棉於是在阿娘的鼓勵聲和阿爹鼓勵的眼神中,撅著屁股,撐著小手,用力的翻了個身。
有點羞恥,又有點驕傲。
她努力的繃住表情,謙虛的等表揚。
果然阿爹十分開心。
把她抱起來舉高高。
「棉棉好厲害!等大一點,阿爹給你買糖吃。」
又親了她一臉口水。
江棉棉被表揚的開心不已,自己也流了很多口水。
等到阿姐阿兄起床的時候。
江棉棉又分別給阿姐阿兄表演了翻身技能。
江瑜眼神渴望的看著妹妹,很是感嘆:「妹妹好厲害,這麼早就能翻身了,好靈活啊,以後阿姐帶你去樹上捉鳥吃。」
江楓是真的很驚喜。
看著妹妹努力的撅著屁股翻過身,然後驕傲的躺著笑的時候,他就慶幸。
慶幸自己沒有離開家。
沒有錯過妹妹成長的每一個時候。
能看著妹妹長大,就是幸福的事情。
江棉棉又被兄長抱著舉高高,誇了又誇。
她也很開心。
她想,小時候真好啊,會翻身都被視為超厲害的。
長大以後,別說翻身,翻跟頭都沒有人誇,有可能會有人指指點點:「看,那有隻猴!」
江棉棉翻身累了,就喝奶,尿尿拉粑粑,然後躺著看兄長練劍。
院子裡一個少年拿著劍,認真的比劃。
那長劍時不時發出「呼呼呼」的聲音。
這是江楓厚臉皮找孟少瑕要的劍譜。
有時候,臉皮就是應該厚一點點的。
少年練劍很認真。
渴了就喝一杯水,繼續練習。
一開始磕磕絆絆,很快就有點樣式。
他學的就是很基礎的劍招,並不復雜。
因為他沒有練劍基礎,孟少瑕給的也是軍中基礎的劍法。
簡單易學,不玄妙,但是是祖祖輩輩總結下來的經驗形成的。
江楓耐得住性子,每日都會花上兩三個時辰練習。
他覺得自己笨,比不上孟兄,條件也不如,起步更晚,只能靠勤快。
早起練劍,睡前練劍。
少年汗水揮灑。
初時,少年的劍劈開了柴火,柴屑亂飛。
棉棉會翻身了,翻過來翻過去。
後來,少年的劍輕易的劈開了柴火,沒有柴屑。
棉棉輕鬆的翻身,然後坐了起來。
再後來,少年的劍砍下了樹梢上的樹葉,沒有波及其他葉子。
這一日,棉棉會爬了。
她的進步和哥哥一樣快!
全家人都在誇獎她,就因為她會爬了。
阿兄的劍都把樹上的樹葉砍下來,江棉棉感覺自己看到傳說的劍氣了。
可是沒有人誇。
大家都圍著她誇。
「妹妹好厲害,天賦異稟。」江瑜驚喜的叫道。
阿爹在一邊擊掌叫加油。
阿娘拿著斧頭揮舞。
兄長舉著劍嘆息。
臉上亦掛著笑。
大家看著她爬。
江棉棉爬得好努力好努力。
吃奶的勁都用出來了。
因為她知道,長大以後要獲得誇獎太難了。
阿兄那是劍氣啊,劍氣啊……你們看一眼阿兄啊,我只是會爬了,沒啥了不起的,就算現在不會爬,過幾個月也會爬的。
算了,還是小時候,能得到誇獎的時候,多努力一點,不就是爬幾步麼,她可以的。
她穿著四件夾襖爬啊爬啊,累了,坐起來,一不小心滾倒了,衣服很厚,一點都不疼。
天賦異稟的江棉棉會爬行了。
冬天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2:40 PM
第七十二章 虛度光陰
冬日,呼出一口氣,就有一陣白霧。
院子門口的兩棵樹,有一棵是跟隨季節的,冬日落葉紛紛,已經禿了。
還有一棵樹,還綠著,深綠,看著就冷。
江棉棉裹著厚厚的夾襖,給本來就不靈活的身體,增加了更大的負擔。
讓她笨重(可愛)的像一顆球一樣,圓滾滾的。
三翻六坐九爬,江棉棉六個月就會爬了,直接贏在了起跑線上︿( ̄︶ ̄)︿。
她把節約出來的時間用來……爬行。
嬰兒多爬爬可以增加前庭小腦協調能力,在成長過程中,具有里程碑的意義,為以後站立和行走打下良好的基礎。
一步快,步步快!(捲神棉棉!)
秦落霞發現閨女很喜歡爬,但是太愛乾淨了,這娃兒一點髒東西都不碰,別人遞過來的東西,除非她看著洗乾淨了,否則絕不會伸手去拿。
爬也絕不在地上爬,一定要墊墊子。
秦落霞編了一床草席,真的用草編出來的,江棉棉就在席子上爬來爬去。
爬的時候,經常會有一隻黑螞蟻領爬~~
家人早就發現小螞蟻的行蹤了,不過知道那拐子貨郎是被螞蟻咬死的,他們就默認這螞蟻是保家仙。
別人的家仙是蛇是狐狸,到棉棉這裡,是螞蟻~~
江棉棉經常和螞蟻賽爬,每次都贏,因為到跟前了,小黑就會等她。
小白馬也特別親棉棉,這匹馬在棉棉家,不是起的交通工具的作用,阿爹上班沒有騎它,江楓去縣城溜達也不怎麼騎它,太張揚了,沒地方停,擔心被偷走。
所以只有阿娘有時候會騎馬進山,溜一溜馬,大多數時候小白都是跟看家護院一般,杵在棉棉跟前。
它很好養,喜歡吃野蔥,甚至連樹上的樹葉都吃,並不怎麼吃雞子,否則他們家真的養不起。
世道更亂了,那兩個京城公子也再沒有消息。
奶羊賣了,因為阿娘覺得奶羊是羞辱她沒奶,她奶多得很,浪費,主要家裡也養不起兩個大牲口,賣了換錢。
江棉棉使勁練習爬爬也是因為小白的鼓勵。
這樣一匹白色駿馬放跟前,她也想騎。
等到她長大,騎著法拉利白,拉風出場,想想就很美。
日子匆匆,江棉棉雖然是個嬰孩,也很忙碌的。
吃喝拉撒睡覺要佔很多時間。
醒著的時候要爬行鍛煉身體,還要彩衣娛親……逗全家開心。
這段時間來,聽阿爹阿兄從外面帶來的消息來看,似乎外面到處鬧飢荒,鬧匪災,鬧兵災,亂得很。
夏日旱災剛過,冬日凍災又來,今年寒冬,格外冷。
江棉棉沒有什麼切身體會。
因為她家過得更好了。
至少頓頓都能吃飽,外面雖然還是有補丁的袍子,可是裡頭大家都有一件夾襖,草鞋也換成了布鞋,有底襯。
雖然衣服別人看不到,但是他們一家的臉色都很好。
村裡眼紅的人說他們家閒話,說他們吸馬的血,一家子靠一匹馬養活,全家都是弼馬溫。
實際江棉棉覺得那兩個京城少爺送的禮是一部分,但是一個家不可能靠兩份禮物撐起來,更多的還是家裡人自己的努力。
阿娘帶回來的獵物頻率很高。
阿爹帶回來的銀錢也比過去多。(江棉棉不知道阿爹咋操作的,阿爹沒說,阿娘也沒問。)
兄長好像更能混了,拿回家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
阿姐開發了巡迴犬技能,也總會進山尋摸一些好吃的東西。
阿姐挖回來的菌菇太香了,江棉棉即使感覺會躺板板,可是聞著那味道,口水能流三斤。
但是阿姐每次吃都沒事。
有一次那菌菇鮮豔的,比阿姐擺床頭那雙彩色繡鞋還要鮮豔,阿姐也吧唧吧唧煮了,給她自己加餐,除了跑了兩趟廁所,一點事都沒有。
但是那天阿娘抓回家養的山雞被毒死了~~
因為阿姐用那個碗裝了雞食給雞吃。
江棉棉嚇一跳。
都不敢輕易動阿姐的食物~~~
阿姐得了阿娘一頓打。
真打。
江棉棉看的心有餘悸。
還好,至今為止,她還沒有挨過阿娘的揍。
秦落霞覺得小閨女這乾淨的勁,一模一樣的遺傳了爹。
動不動對老大老二揮斧頭的阿娘,對幺兒棉棉最有耐心。
今日阿娘沒有進山。
冬天了,山裡也沒啥獵物,或者躲的更深處了。
也不能抓絕,來年還要吃的。
家裡曬的肉干,節約著吃,已經夠過一個冬了。
秦落霞坐在草席上做針線。
旁邊盤了個土爐子,架了個火堆,這樣,室外也不會太冷。
因為棉棉喜歡在外頭。
這娃兒打小好養,不哭不鬧,但是有些事很執拗,愛乾淨,愛陽光。
黑乎乎的屋裡,除非睡覺,她就是不想待。
江棉棉爬了一圈,爬到阿娘跟前努力的坐下,然後看阿娘做針線活。
阿娘的針線活做的居然很細,江棉棉看阿娘經常揮斧頭,沒有想到阿娘拿繡花針也很穩。
她指了指自己衣服右側,想讓阿娘給縫個口袋。
「娘,娘,袋袋。」江棉棉已經不會輕易流口水了,雖然說話也不清楚,但是好歹能表達了。
她實在不懂這時候人東西藏哪裡,她覺得衣服那裡縫兩個口袋很方便,還能插手,也能放她的小黑。
秦落霞在給老大補衣服,楓兒練劍之後,衣服破的快,都來不及補。
看到小閨女白乎乎圓滾滾的坐在面前,炸出小胖手指,手指也是圓乎乎的,還有指窩,她就稀罕得不行。
小閨女完全是縮小版的相公,而且更白更圓,看著就能讓她心化了。
忍不住就放下手裡的活,親香了一口,然後道:「囡囡想在衣服上縫個口袋嗎?」
江棉棉圓圓小腦袋很認真的點了點。
秦落霞又笑了。
怎麼看怎麼歡喜。
「縫,阿娘馬上給你縫。」
她看著日頭挺大,火爐子也在跟前,不冷。
就把小閨女外衣脫了。
江棉棉配合的伸手。
阿娘又笑了。
阿娘圓臉上有酒窩。
兩邊都有。
可能是出了月子,比她最初看的時候,臉沒有那麼腫那麼胖了,更漂亮了一些。
江棉棉覺得阿娘渾身上下都有一種母性的美,她待在阿娘身邊就很安心。
秦落霞找了兩塊碎布,縫到了棉棉指的位置上,像是打補丁一樣,不過就是最上面開口沒有縫上,做好一個,發現,居然還真可以放東西,也很方便。
江棉棉坐在阿娘跟前等著阿娘幹活的時候,阿姐回來了。
江瑜回來也坐在了火爐跟前。
習慣的就把妹妹抱起來放懷裡了。
江棉棉靠在阿姐懷裡,腦袋靠在阿姐胸上,感覺阿姐的小饅頭好像有點發育了~~
軟軟的。
「娘,阿翠真的要嫁人了啊,你讓我送去一塊布,我送了,看著不得勁。姑娘為啥要嫁人啊,嫁人以後肯定不如在家自在。」
江瑜有些惆悵的道。
她比阿翠小一歲,阿翠都能嫁人了,那她可能也快了。
可是想想這種事就可怕,在家多好,在家永遠是姑娘啊。
秦落霞輕輕的敲了一下姑娘的腦殼:「胡思亂想啥呢,等你將來遇到如意郎君,不讓你嫁,攔都攔不住。」
江瑜肯定的道:「那不會,去別人家,肯定不如自家自在,想吃就吃,想什麼時候吃就什麼吃,想吃啥就吃啥。」
「娘你在做啥?」江瑜好奇看阿娘縫東西。
江棉棉心想,哼哼,馬上阿姐也就知道她的開創性改革了,以後說不定引起潮流,人人衣服面前都有口袋了。
「你妹妹手短,給她衣服面前縫兩個袋袋,可以放東西。」秦落霞溫柔的道。
江棉棉:……o(╥﹏╥)o。
江瑜看到這口袋,眼睛亮了,這裝吃的方便啊。
「阿娘,阿娘,也給我縫兩個吧,不,我要六個。」江瑜想著可以分別放吃的。
江棉棉:……o(╯□╰)o。
「你傻啊,你妹妹是娃兒,縫個袋袋還行,你都是大姑娘了,縫幾個袋袋像啥樣啊,傻不愣登的,誰把東西放外面口袋啊,萬一被人看到,找你要,你給不給。」秦落霞一番教訓。
江棉棉:……
算了,裝可愛吧,穿越者第一次的偉大的發明失敗。
一下午就在阿姐阿娘跟前虛度了。
天好冷。
光陰好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12:45 PM
第七十三章 六嬸婆又來了
冬日天黑的早。
阿爹和兄長是一塊回來的。
外面冷,到家裡就有一股子暖意。
晚飯是阿姐做的,一大鍋湯,今天是吃乾米飯的日子。
家裡隔兩三日就會吃一頓乾的,這日子江瑜記得很清楚,她都會主動要求做飯。
她想把米泡的久一點,做出來就更多一點。
江長天等身上暖和了一些,才來抱閨女。
江棉棉也最喜歡阿爹抱抱。
看到阿爹伸手,就迫不及待的撲過去。
因為穿的多,吃的好,江棉棉很有重量,像是小秤砣一樣。
撞到阿爹身上。
江長天抱著小閨女,都有點夠嗆。
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嚇得秦落霞都慌了,半年相公都沒有咳嗽了,這冬日會不會得風寒。
上個月,村裡的劉老漢剛剛得風寒去了。
江楓把棉棉抱了過去。
江棉棉覺得大家對阿爹太緊張了,她感覺阿爹身體挺好,沒有那麼糟糕,靈泉水不是白喝的。
阿爹就是不胖體質。
不過兄長的懷抱她也很喜歡。
阿兄會把她抱起來飛飛,是真的飛。
江棉棉在兄長的手上飛起來,落下來,飛起來,落下來。
感覺很好玩。
她忍不住「咯咯咯」的笑。
江楓就得意的道:「棉棉會喊哥哥了,好厲害。」
江棉棉口水都飛到哥哥臉上去了。
穩穩的落回了哥哥的懷抱。
打鬧了一會。
一家人開始吃晚飯。
雖然是分好的,可是阿娘,阿姐,阿兄的速度還是很快,總是有一種吃慢了就沒有的危機感。
阿爹吃的慢一些,江棉棉吃的更慢。
她能上桌吃飯了,因為她能坐著了,有一把小竹椅,阿娘做的。
她是有自主意識的,堅決不吃阿娘嚼嚼嚼過的食物……
切碎可以,嚼碎不行。
這也是秦落霞覺得幺兒活該是她相公的閨女,那吃的乾淨的勁,跟相公一模一樣。
此刻飯桌就剩下父女倆沒有吃完。
江長天吃的優雅,江棉棉是努力想吃的乾淨一點,她畢竟不是真寶寶,要是吃的全身到處都是菜湯米飯,覺得會很羞愧。
但是她畢竟也是寶寶,手控制沒有那麼靈活,所以吃的很慢。
看起來就特別特別乖,一個小嬰兒慢慢的拿著勺子往自己嘴裡送吃的。
勺子要精準找對嘴~~也不容易。
江瑜看的都著急:「我妹這樣吃東西,將來不嫁給富貴人家都要餓死。」
得到了兄長的一個腦瓜彈:「不要瞎說,咋咋呼呼的。」
棉棉正努力進食的時候,敲門聲響了。
「砰砰砰!」
飯點來的,都是不速之客。
江長天喝掉湯,江棉棉機警的看了一下面前的食物,有小肉糜,要不要藏起來。
結果她是例外。
阿姐火速把桌面收拾了,就她飯飯還留著。
讓她繼續吃。
江棉棉坐在飯桌前,看到了來人。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綢布的婆子,她臉上塗了很多東西,嚇人得很。(第三章複製過來的。)
她走路的樣子極其的滑稽,她一條腿好著,拖著另外一條瘸腿,一瘸,一瘸,一瘸的瘸著進門。
正是半年前摔斷腿的六嬸婆。
她能下地走了,但是一條腿瘸了,好不了。
六嬸婆進來,看到一個白胖嬰孩在吃飯,碗裡有肉。
嬰孩長的極其漂亮,用肉餵的肯定好看,這江老二真捨得。
江棉棉心想,這婆婆之前說她要能活下來,她吃屎三斤的。
還沒吃呢。
這樣一想,她看自己面前的肉糜飯飯,黑乎乎的,忽然有點吃不下了……
六嬸婆又轉頭看江瑜,出落的越發漂亮了。
以前好老聽阿翠娘說她家阿翠好看,現在看,阿翠那臉尖呼呼的,一看就是福薄的。
還是江瑜這丫頭好看。
畢竟是江老二的種。
想到進門看到那高大的白馬,六嬸婆眼中貪婪都隱藏不住。
她拖著瘸腿,未語先笑。
她張大嘴道:「好事喲,大好事,六嬸來給你們報喜了!」
江棉棉心想,來了,這婆婆上次來說大好事,是要把阿姐賣掉。
這次能有啥好事?
見江家眾人不接茬,六嬸婆一點都沒有不自在,繼續道:「瑜姐兒大喜,劉老爺看中了你們瑜姐兒,想納她做小,進門就讓生,可以做貴妾,就是需要你們陪嫁一匹馬就可以。」
「嗝。」江棉棉驚的打了個嗝。
阿爹給她擼後背。
秦落霞就覺得上次只摔斷六嬸一條腿便宜她了,應該兩條腿一起斷的。
江瑜先開口了:「我不去做妾,劉老爺摳門的很,他們家如廁的擦屁股棍子用過之後都要洗了再用。想納我,還想要我家的馬,想屁吃!」
江棉棉:……嘔,吃不下,真的吃不下,這晚飯沒法吃了。
江楓也開口道:「我家妹妹不做妾,劉老爺比我爹還年長,六嬸婆你積點德,回吧。」
江長天沒有開口,只是看著面前的婆子,甚至臉上還有客氣的微笑。
秦落霞胸膛起起伏伏,手很想去摸斧子。
六嬸婆見江老二一家的態度,嗤笑了一聲。
拖著瘸腿,自己找椅子坐下來了。
「也就是劉老爺聽人說你們瑜姐兒好生養,才能給你這個機會,你們一輩子窮命,信不信我去村子嗷一嗓子,說劉老爺要納妾,有的是人送閨女上門。」
「我閨女不要這樣的福氣,六嬸婆回吧。」秦落霞硬頂硬的道。
六嬸婆甩著手裡的手絹,慢悠悠的道:「這整個村子都是劉老爺家的地盤,你們若是不嫁,趁早滾蛋。這裡山山水水都是劉老爺家的,你們去挖的野菜也是劉老爺的野菜,獵的走獸都是劉老爺的,劉老爺不計較,你們就當是自己的了?說難聽點,你們呼的這口氣,都是老爺賞你們的。」
「若是劉老爺要趕你們出村子,出去就是個死。如今外頭亂的,路邊的餓殍都新鮮著,外頭亂了,變天了,京城的貴人哪裡會顧得上你們。識相的就乖乖照辦,還有一條活路,三日後是好日子,劉老爺會派來一頂小轎,接瑜姐兒和馬。瑜姐兒的好日子在後頭呢!」
六嬸婆說完,也不管眾人神色,她站起來,拖著那條瘸腿,一步一步往外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12 PM
第七十四章 江榮受驚
天黑了。
鳴縣也開始了宵禁。
沒有了叫賣聲,顯得整個縣城都冷冷清清。
城隍廟晚上也關門了。
城隍也不收留夜裡的凍死骨。
衙門旁邊的一條街之隔的江府,燈火通明。
不是家中有什麼事,而是因為江榮。
前陣子江榮不去縣學,說有可疑的人盯著他。
家中人都以為是他逃學的藉口。
連江婉也是覺得兄長性子懶唄,隨口說的。
雖然江老夫人讓身為七皇子妃的女兒派護衛過來,也是有備無患。
卻沒有想到江榮居然真的差點被匪徒綁走了。
好在護衛來的及時,把他救了回來。
江榮沒有受什麼傷,甚至都沒有他爹之前責罰的重,可是卻著實是驚嚇到了。
因為那匪徒真的殺人,在他面前把別人給殺了,跟殺雞殺羊一樣,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自那之後,江榮晚上睡覺總容易夜驚。
所以江府晚上也是燈火通明。
老夫人本來上了年紀就覺短,如今卻還要為孫兒操心。
江榮一入睡,就噩夢連連,驚恐的胡言亂語「別殺我,別殺我!」
這回是真的許久都沒有去縣學了,不過因為外頭太亂了,縣學本來也就停課了一段時間。
江婉這段時間都陪著祖母,每日在祖母屋子裡抄經,祈禱兄長能快點好起來。
兄長這人雖然沒有大出息,但是也不會太惹事,對她極好。
江婉之前驚恐做夢,現在就又想做夢,想看看具體的場景。
奈何每次醒來,她都不記得細枝末節。
只有一個大體的走向,或者遇到什麼事什麼人的時候,有一點印象。
她覺得這是上天對她的示警。
實際上打小,她就感覺自己和其他人有一些不同。
她好像能很輕易的讓其他人喜歡她,但是前提是她也要真心待對方,若是她內心不喜,這種喜歡就很難持久。
所以她一直告誡自己,要做一個至誠至善之人。
夜幕降臨。
江淮生和妻子卻忽然到老夫人屋裡來了。
江老夫人皺著眉問道:「可是榮兒又有什麼不好了?」
江淮生搖了搖頭,吳氏低著頭。
老夫人看著兒子兒媳,兒子像極了他父親,長的舒朗大氣端正,她很喜歡,可是兒媳容貌就過於妖嬈,性子也跳脫,她一直有些看不上。
「娘,菲兒有喜訊了,兒特來告知。」
江老夫人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僵硬的笑容,點頭道:「好,吳氏你好好養身子,家中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兒媳知道,辛苦娘了。」吳氏乖巧行禮。
她其實一直想要再生一個,但是相公說這世道不好,又在外頭,生下孩子也是遭罪,她每次之後,都有喝避子湯。
結果這次榮兒差點出事,婆婆就開口說家中子嗣太單薄了,她停了避子湯,終於懷上了。
她不是想代替榮兒如何,就覺得家中子嗣多一些,更興旺。
老夫人看著兒子兒媳離去,眉頭下意識的皺起來,內心覺得吳氏薄情,榮兒整日難以安眠,她居然還能懷上孩子,又覺得子嗣多一些確實比較好。
江婉眉頭輕輕皺起來,她在夢中看到他們家很快就會去京城,如果阿娘這時候懷孕,那什麼時候能走?
而且她應該沒有弟弟妹妹。
這些改變讓她有些慌亂。
比如兩位世兄走前居然送了很多禮物給二叔一家。
沒有想到他們居然會認識。
江婉微微嘆息了一聲。
江老夫人聽到孫女嘆息聲,拍了拍孫女的背,心道只有婉兒最貼心,懂她,婉兒肯定也是為她兄長擔憂。
「祖母,那山匪太可惡,居然說綁錯人了,要綁的是一個姓江的浪蕩子,說的可是江楓,他惹事,為何要阿兄替他受過,阿兄那樣好的人,從來沒有做過惡事,卻遭此大罪,我實在是心疼。」江婉挨著祖母的胳膊難過的道。
江老夫人搓著手中的念珠,速度比平日快許多。
「善惡有報,多行不義必自斃,婉兒不用擔心,你還小,不用陪我了,早些歇息吧。」
「嗯,那我再去看看兄長,祖母也不用太操心,會好的。」
夜幕,大紅燈籠高高掛,少女穿著一身白色襦裙走在院中,路過侍衛跟前,很有禮貌的打了招呼。
如曇花,潔白而美。
……
夜幕。
沉沉。
江棉棉沒有吃完晚飯,實在吃不下。
這會子窩在阿娘懷裡喝奶。
其實她已經很大隻了,感覺斷奶也可以,不過貪念阿娘懷抱。
喝奶就很有安全感,萬事發生,喝奶的時候就覺得都不怕了。
江棉棉剛剛覺得家中日子過的不錯,結果沒有想到居然就發生這種事。
其實所謂的不錯,也只是三天能吃一頓乾米飯而已。
可是就這樣,她一家人都很滿足了。
可是就這樣,居然都持續不下去。
喝奶的江棉棉都感覺奶有點苦,真的。
胃口不好,她坐在床榻上,忍不住把手指放嘴裡~~真沒有忍住,好像嬰兒控制不住手手,很容易就塞嘴裡了,何況她還有靈泉。
她坐在那認真的嗦手指,參與這個家的重大事件。
怎麼辦?怎麼辦?
江瑜看全家人都表情凝重,連妹妹都皺著圓乎乎的小臉嗦手指,她開口道:「不然我去吧,我去找個花蘑菇,做給他們全家吃,一起死光光。」
江棉棉瞪大眼看著阿姐,感覺自己牙床好癢,好像有個位置變硬了,要長牙了。
這話以前江楓會說的,但是這半年,他練劍,劍使的越來越好,心卻更加平和了,因為他也讀書,這年頭,書不易得,他以前沒有書,都是靠著阿爹口頭教的。
只有那本《藥經》是因為衙門有紙可以抄寫,阿爹整理給他的。
可是何公子送他的書,極好,他每日都翻看,其實早就倒背如流了,摸著紙上的字,還是會覺得很珍惜。
其中一本書是《刑典》,講述了做各種錯事,會受到什麼對應的處罰。
若是毒殺對方全家,肯定會被判死刑。
他深信自己如今,拿著劍,一夜能宰殺劉地主家二十三口人,可是那樣他就要亡命天涯,也會連累家人。
秦落霞咬牙切齒,哪個殺千刀的去劉地主跟前說瑜姐兒的,這麼多人,為啥主意就打到她閨女身上。
讓她知道,她一矛紮死他。
江長天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許久,開口道:「睡吧,阿爹有辦法,別說什麼死不死的話,沒有到那一步,阿爹在,不會讓你為妾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16 PM
第七十五章 兄弟
清晨。
大鬍子餛飩攤位上,冒著熱氣。
老遠就能聞到香氣。
一身穿戴整齊的江長天路過攤位,一般他不會停留。
他極少吃外面的東西。
一是浪費錢,二是他腸胃弱,吃啥都有可能不適。
而且他也是吃飽了出門的。
他口腹之欲很淡,能墊個肚子就行。
可是今日,他居然在攤位上看到了一個絕對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
他那行為舉止極為端方的兄長江淮生。
他想了想,停下了腳步,等了一會。
就看男子面帶笑容的提著一個食盒走來。
兄長居然親自來買這種街邊小食,府中有廚子會做吧。
「阿兄。」
寒風中,江長天微微顫抖了一下,喊道。
江淮生抬頭看到了面前的男子,個子比他高了。
他愣了一下。
「阿兄,你怎麼會來這裡?」
江淮生臉上的笑容都還沒有斂去,可見是遇到了很開心的事情。
「菲兒懷孕了。」
江長天下意識回道:「不關我的事。」
江淮生:……
他的笑容徹底斂去,面容嚴肅。
「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去上工,我不像兄長衣食無憂,我要上工,要養家糊口。」江長天淡淡的道。
江淮生聽這陰陽怪氣的話,就有些火氣按捺不住。
他知道母親有讓瑤姑私下接濟弟弟,家裡一直有一筆支出,雖然他不管家,偶爾也會看一下賬目,否則這世道,別人都沒有飯吃了,長天一個什麼都不會的人,憑什麼把自己和孩子都養的白胖好看。
他怒其不爭,行事荒誕,滿口謊言,氣的母親每每憂傷。
江淮生非常孝順,所以最恨不孝之人。
父親從小偏愛弟弟,可是他居然打碎了父親救命的藥,父親至死都未合眼,這是他心中的刺,畜生。
妻子菲兒待弟弟向來寬和,寒暑都擔憂他衣食,他居然能生出那種齷齪之心,畜生不如。
「你已為人父,好自珍重。」江淮生不想跟他說話,一早的好心情全消散了。
菲兒說想吃街邊小食,他不敢勞煩他人,擔心母親操心,所以親自來買。
江長天忽然開口道:「榮兒聽說受驚了,現在可好些了?」
「榮兒是代楓兒受過,但是之前他的侍衛吳六打傷了楓兒,如今吳六也死了,母親說吳六之死定和你有關,我不想追究,就到此為止吧。」江淮生也很愛自己的長子,愛之深責之切。
他見榮兒如今的模樣,他親自殺了幾個山匪,方得知,對方居然是抓錯人了,要抓的是江楓,而且是江楓故意的。
弟弟自小性格古怪,沒有想到如今弟弟的孩子也是如此,性子從根子上就歪了。
他自謂君子坦蕩,看著弟弟的眼神,愈發厭惡。
江長天只是看著兄長,兄長的衣角簇新,不像他,衣角都磨破了,落霞想辦法盡量不給他補丁補外面,還是磨的發白了。
他笑著道:「後日,我們村的劉老爺要納我家瑜姐兒為妾,阿兄可願意上門喝杯喜酒!」
江淮生不可思議瞪大眼,差點把手裡的食盒砸弟弟頭上。
他怎麼能厚顏無恥說出這種話,他居然會讓女兒去做妾。
「你瘋了嗎?」
「我沒瘋,劉老爺今年比你大六歲,他說要納瑜姐兒,否則就要把我們趕出村子,讓我們無立錐之地。」江長天看著阿兄。
他此刻的一張臉畫的極為像阿兄,就是瘦了些。
他記得阿兄的模樣很清楚,因為小時候,他極其崇拜阿兄,兄長身體好,做事果決公平,待他也很好。
冬日很冷,站著說一會話,身體都有些僵硬。
他其實感覺也並不太冷,今年入冬,他身子骨比過去好多了。
以往,冬日他總是很難熬,咳嗽的厲害。
手腳關節疼。
今年他很少咳嗽,關節也不太疼。
他覺得是霞妹的功勞,霞妹為了他強身健體,翻山越嶺,去尋摸各種滋補的東西給他吃。
可是此刻,站在阿兄面前,他還是覺得有些冷。
他其實不應該說這些話。
可是他還是說了。
大概,他心底,對阿兄是有念想的。
因為阿兄以前看他,眼神裡也是有憐愛的。
他還記得流放路上,阿兄背著他走了很遠很遠,那日阿兄的腳全是泡,流了很多血。
他記得阿兄只有一個饅頭,給他掰一大半。
那時候真好,他期望在那條路上走一輩子。
那路那麼難走,於他,卻是最後的溫暖。
因為路上,阿娘也沒有推開他,他甚至挨著阿娘的腿,在車上睡了一夜。
江長天笑著看著阿兄。
阿兄親自來買小食,阿兄對他的下一個孩兒是有期待的。
他也很想跟阿兄誇一句,他的小閨女很好,聰明懂事聽話,跟他長的一模一樣。
寒風瑟瑟。
他只是開口道:
「恭喜阿兄,又要為人父了。」
為人父,就要保護自己的孩子。
他還要奔波。
說完,他轉身快步走了。
他的身影略微有些踉蹌,走的又快又急。
很快消失在白霧中。
江淮生看著那幾近奔跑的背影,又瘦又高。
冬日別人穿衣都會臃腫,他不會,他還是寬大的像是裝著風。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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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1:21 PM
第七十六章 引狼入室
江府。
清晨還有些安靜。
江淮生給妻子提來街邊小餛飩,已經有些涼了。
吳氏只吃了一口,就臉色蒼白的想吐。
江淮生幫她拍了後背,等她舒服了一些才道:「天冷路滑,你不要出門了,你在屋裡轉幾圈,實在無聊,可以找點閒書看看。」
他自己去母親那邊請安。
江淮生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瑜姐兒的事情。
「母親,我可否派人去警告一聲,那姓劉的鄉紳太目中無人了。」
江老夫人搓著念珠。
江婉江榮一早都在祖母這邊,陪著祖母用早食。
江婉聽到阿爹的話,有些驚訝的捂住嘴,瑜姐姐還是要為妾嗎?
江榮白胖的臉頂著兩個格外明顯的黑眼圈道:「江瑜那牙尖嘴利刻薄樣,還有人要她當妾,眼睛真瞎啊!」
老夫人只是問道:「你一早出門做什麼?外頭兵荒馬亂的,榮兒差點出事,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你是要疼死我這老太婆嗎?」
被問及為何外出,江淮生不好說,擔心母親以為是菲兒貪吃,讓他去的。
他只得聽著母親的訓話。
……
江長天到了衙門。
就看到師爺在訓斥衙役們。
平日也有訓斥,但是今日格外大聲。
江長天趕緊往後退了幾步。
若是被衙役看到他看到他們挨訓了,回頭就會捉弄他,拿他尋開心。
「北邊的吉山縣的山匪帶著流民造反了,把縣老爺都給砍了,自立為王。現在帶著越聚越多的人要攻打府城,老爺一夜沒睡,你們還吊兒郎當的,反賊要是來這裡,你們能幹啥,開門迎接嗎……」
江長天退出了衙門。
今日衙門很亂,不會有人留意他。
他只是備藥司一個小管事,說是管事,權力極小。
其實以他的能耐,他也曾討得縣太爺的歡心,對他高看一眼,可是在知道他是個不孝不悌之人之後,縣太爺對他充滿厭惡。
碰到他都覺得倒黴,避之不及。
他的人生像是被裝到了一個矮矮木桶裡,木桶上有個蓋子,讓他不能向上一步。
無論他多長袖善舞,多能言善辯,都在桶裡掙扎。
他只配和低賤之人說話。
他在市井裡晃悠。
白日街上人還是很多,畢竟還是要討生活。
備藥司就是準備藥材的。
除了各村硬性攤派的藥,衙門裡也會有預算,去購買草藥。
小管事就有這個權力,一個小小的採購權。
因為草藥多而零碎,並不是什麼大生意,上頭的人也看不上,而且這事權輕責重,上一任管事就因為丟了藥被杖死。
江長天來到城邊一家小客棧。
「江先生來了。」有個小子看到他,飛奔著喊,有點激動的模樣。
因為江長天之前給他阿娘三帖藥,他阿娘的病好了。
他覺得江先生比郎中厲害多了。
江先生還不要他錢。
江長天走進客棧後院的屋子,看到屋子裡人有點多,個個精壯凶悍。
他像是尋常一樣,問道:「今日可有草藥。」
眾人見到進來是個瘦弱男子,輕飄飄的樣子,收斂了身上凶悍之氣。
一個臉上有疤的老漢走了過來,笑道:「先生怎麼這麼早來收草藥,一般不是午後來麼。」
江長天坦誠的道:「師爺在罵人,怕進去觸黴頭,就先出來了。」
老漢笑道:「師爺是老爺,確實該避一避,這次草藥不多,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回你給我的那跌打損傷的藥,確實管用,還有沒有,能不能給我多備一點,這世道亂的。」
「誰說不是呢,師爺說吉山縣的山匪帶著一群人把縣衙攻打下來,自立為王,正教訓那些捕快呢,據說上頭已經派兵來了,讓那些捕快們做好迎接。」
老漢愣了一下。
繼續若無其事的道:「哪裡的兵啊?」
江長天純樸的搖頭:「這我哪裡知道,就聽了一兩句,什麼甕中捉鱉什麼的,就趕緊跑出來了。要我說,攻打縣衙,那是老壽星上吊找死,真要缺錢花,還不如去搶那些富戶,就像我們村的劉老爺,後日還要納第六房小妾,家中金山銀山,還想再納妾多生幾個,好繼承下去。」
老漢慢吞吞的轉身去拿藥,慢吞吞的道:「先生怎麼知道劉老爺納妾的。」
江長天睜著眼認真的說:「劉老爺是本村,他要納妾我們肯定知道的,他出了名的節儉,在外,裝的苦的很,實際地窖裡裝的都是銀子。銀角子埋土瓜裡呢,埋都埋不住,露出來了,被長工發現了,那長工剛好是本家,說的不會有假~~~就這些草藥了嗎?品相也不是很好,那我收了,不過價格要比之前少兩文,不然我不好交代。」
江長天拿了草藥,又道:「你們讓小兜子跟我去取藥膏吧,我那還留著一些,不多了。」
老漢讓剛剛呼喊先生的小子幫忙把草藥一起拿上。
江長天自己提著輕飄飄一把,小兜子背著一大捆,兩人身影走出客棧,很快消失在巷子裡。
這是一個土匪窩。
土匪的寨子在深山中,所以也適合採藥。
江長天會定期過來收藥。
他地位低下,打交道的人也就這些三教九流。
他走出巷子,繼續往衙門走,路過早上那大鬍子餛飩鋪子的時候,他忽然開口問道:「小兜子,你餓不餓。」
小兜子吞咽了一下口水,搖頭道:「先生,我不餓。」
江長天遞給攤位老板六文錢道:「給一碗大的,湯多些,再給個空碗。」
鋪子上寫著一碗五文。
老板麻利的收了錢,給了一碗餛飩,一碗湯。
江長天拉著小兜子在攤位跟前的小桌坐下。
小兜子以為湯是給他的,他已經很開心了,這是肉湯,餛飩裡有肉。
結果江先生把餛飩推給他,自己喝湯。
「你吃吧,我早飯吃過了。」
江先生端起湯,慢慢的喝起來。
小兜子只覺得這碗餛飩冒的白煙,迷了他的眼。
江先生真好,如果他爹在世,一定跟江先生一樣好。
他爹是被一個大老爺殺的,那老爺舉著寶劍,殺了他爹。
那老爺跟江先生還有點像。
不不,江先生好看很多。
他吃著餛飩,含著淚,餛飩好燙。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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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1:27 PM
第七十七章 母子
十六。
宜呼朋引伴,吃喝玩樂,飲茶。
忌寫作。(作者真實想法~~)
……
寒風瑟瑟。
江長天送走了小兜子。
小兜子的兜子裡裝了治療跌打損傷的藥膏。
快步的離開衙門。
他對衙門天然有些害怕。
因為他知道,他的那些叔伯們是做什麼的。
可是老疤叔說讓他來看看,機靈點。
他看到衙門裡人很多,比平日多多了,大家看著忙忙碌碌的,像是要準備大事。
小兜子害怕,走的比平時快,但是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站在小屋跟前的江先生。
他小跑著,又停下來,回頭跟江先生揮了揮手。
江先生是一個好人。
他阿娘說,做人要記恩。
先生也跟他揮了揮手,表情有點嚴肅。
小兜子順著先生的目光看去,嚇一跳,穿著大件袍子戴著帽子的是縣太爺吧,縣太爺居然走出來了,他還親眼看見了,離的這麼近,他有點好奇。
看縣太爺是在送人,縣太爺對著一個華麗的老太太彎腰。
穿著那麼大的官服,還能彎腰,那腰上的圈圈,搖搖晃晃。
小兜子停了一步,被人呵斥了一聲,才驚醒,自己瘋了頭了,居然在衙門裡看熱鬧。
這次他頭也不回的飛快跑了。
很快就消失不見。
縣太爺親自送出來的雍容華貴的老夫人,正是江長天的母親,江老夫人。
因為縣裡有些不太平,特意邀請了有皇子侍衛的江老夫人過來商量了一下。
江長天許久沒有見過母親。
母親沒有什麼變化。
如記憶一般。
姿態高雅,即使在這小縣城,她也能有那種與生俱來的氣勢。
這種高雅姿態下,再平和的跟人結交,都會讓人有些受寵若驚。
他老了。
母親依舊年輕。
他成為三個孩子的父親。
母親依舊年輕。
母親身邊跟著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跟他的瑜姐兒差不多大。
他的瑜姐兒整天就惦記著吃,為著一口吃的琢磨。
那小姑娘彬彬有禮,面對縣太爺都不卑不亢,高高在上,又平易近人,很像江老夫人。
似有所覺。
正在跟縣太爺寒暄的江老夫人轉頭。
看到了那小門跟前站著的瘦高青年。
那青年一張臉,跟自己的老大很像,嚇她一跳。
江婉也轉頭,也看到了那人。
看容貌,跟她爹有六分像,但是又感覺他俊美許多。
只是站在那,就有一種寒風瑟瑟,秋水瀟瀟之感。
那姿態居然比眼前的縣太爺更加像老爺。
縣太爺也注意到了老夫人的神色。
找了個藉口,匆匆告辭忙公務去了。
家務事不摻和。
江長天駐足。
他有了楓兒之後,就變得比過去沉穩許多。
甚至每每反省自己。
為父母方知父母恩。
覺得自己過去肯定確實做了很多讓母親傷心之事。
後來他教楓兒讀書識字,發現楓兒聰慧異常,比他聰慧,記性好。
他讀好幾遍才記下來的詩書,在楓兒面前隨便讀兩遍,楓兒就記下了。
楓兒扎著小丸丸頭,搖頭晃腦的站在自己面前背下長長的詩文。
江長天驚喜不已。
胸中湧起很多感動和感激。
所以第二日,他特意去了江府,他在江府門口跪了半日,又在老夫人門口跪了半日。
跪到天黑。
他方才見到他的母親。
大哥新得一女,生下來就冰雪可愛,母親臉上的笑容都化開了。
大哥也喜氣洋洋。
他懂這種為人父之感。
他想今日他們都開心,自己求情,應該會容易一些吧。
他不求榮華富貴,不求高門宅院,他只求母親一句話,他可以不科考,他也沒有想著高中狀元,光宗耀祖,他不敢想了。
他只希望楓兒能正常的讀書上進。
他希望能給他的孩子留一條路。
不需要你鋪,你只要不阻止,我們自己爬。
他跪了一天。
他身體向來不好。
已經搖搖欲墜。
他知道自己的模樣很可憐。
他想,母親看他這樣可憐,會有一點憐惜吧。
畢竟她是他的母親。
母親見他了。
那冰雪可愛的嬰孩忽然嚎啕大哭。
母親顧不得跟他說話,潦草的讓人把他趕出門了。
一家人都圍在那嬰孩面前,擔心有什麼不好。
他至始至終,都沒有得母親一個正眼。
那夜,也是這麼冷。
他幾乎以為自己會死掉。
最後是更夫扶他到牆角。
他靠在牆角,他看著天黑,他想一死了之。
因為眼前的黑,沒有盡頭。
最終,霞妹來尋他。
霞妹什麼也沒有說。
背著他走回了村中。
就跟那年,霞妹在水裡撈起他一樣。
背他回家。
那路那樣黑。
他昏昏沉沉的燒了起來。
霞妹的肩膀很暖和。
自那以後,他再沒有踏足過江府。
哪怕每日上工,咫尺之遙。
於他,是天涯海角。
他甚至也沒有見過他的母親。
奇怪,母子多年不見。
他居然沒有什麼想念。
他有了三個孩子,要為生計奔波,他極少再回憶往事。
他每日笑吟吟的跟人打招呼,跟人點頭哈腰。
為了銅板幾個,狗苟蠅營。
他忘了,他曾經出門僕役成群,他現在僕役都不如。
他忘了,他曾經金疙瘩當彈珠,丟的滿地都是。
現在他撿到好看的石頭,小心翼翼的揣懷裡,帶回家逗孩兒。
他忘了,眼前這雍容華貴的老夫人,是他的娘。
江婉扶著祖母。
內心有個喊聲,讓她趕緊帶著祖母離開。
迅速離開。
可是她又莫名有些好奇。
那男子站在那,真的好看。
所以鬼使神差的,她居然跟著祖母往那小偏房走去。
靠近就有中藥味。
並不難聞。
江婉有些好奇的往裡看了一眼。
收拾的非常整齊。
小窗跟前還有桌子,凳子。
窗台上有三道刀痕,不知道哪個調皮的小孩,刻畫的。
……
……
今日摸魚。
江長天提早下工了。
沒人顧得上管他。
他回到村裡的時候,天還亮著。
落霞居然抱著娃兒在村口大樹下跟人嘮嗑。
他的小棉兒先看到了他。
「爹,爹!」甜甜軟軟的喊聲。
並且朝他伸手。
他拍了拍身上,然後才接過孩子。
沉甸甸的,軟乎乎的。
他把棉棉抱著懷裡。
一手托著後背,一手環抱著屁屁。
穩穩的攬在懷中。
他笑著聽村裡人嘮嗑,卻有點魂不守舍。
甚至有人喊老二,他都沒應,不知道在想什麼。
秦落霞也發現了相公的異常,輕輕推了推他。
「當家的,老五叔喊你呢。」
江長天才反應過來。
他表情有些慌亂。
「霞妹,我們快去收拾東西吧。我今天在縣衙,打聽到消息,說是吉山那邊的盜匪攻下了縣衙,自立為王,現在帶著人浩浩蕩蕩的往我們這邊來了,恐怕這馬上就到了。我們還是躲一躲吧。盜匪路過,堪比篦梳,寸草不留。」
「老五叔,你們也收拾一下,把值錢的東西裝一下,我們這兩日先躲一躲,躲過了就好。」
江長天表情嚴肅的道。
「我今日早回來,也正是因為得到這消息,冒死逃回來的,縣衙老爺們都知道這事,還不往外說,想讓沿途的村子拖一拖那盜匪的步子。」
江長天懷抱嬰孩,表情凝重,言語有理有據。
在場的人都信了大半。
這年頭讀書人本來地位就高人一等。
何況江老二也算是有能耐的人,在縣衙做事呢,他自己有三個娃,肯定不會胡說。
江長天跟大家說了一下事態嚴重性,就抱著孩兒和妻子快步回去了。
江棉棉在阿爹的懷裡,聽的都嚇一跳。
這是什麼遭罪的世界啊。
這,這好日子沒有幾天,這盜匪還要來,他們這麼苦,來搶什麼啊,搶野菜嗎?
不對,現在人口也可以搶的,最應該要把自己藏起來。
江棉棉見阿爹面容嚴肅的緊,她換了個思路想,如果盜匪來了,那阿姐應該不用去做妾了,今天跟阿娘出來遛彎,村裡也沒有人說阿姐要做妾的事情。
江棉棉感受著阿爹往上走,心跳加快的聲音。
她從她新縫的小口袋裡掏啊掏,掏出了一隻小螞蟻。
不對,不是這個,她把小螞蟻塞回去。
她伸手去掏另外一隻口袋。
掏出了一塊果脯糖,她舉著果脯糖,塞到了阿爹嚴肅的嘴角邊。
「爹,吃,吃,甜。」江棉棉道。
吃了甜的,就會開心的。
江長天沒有反應過來,張嘴,入口就是很甜很甜的果脯肉,也有一點酸,但是主要是甜。
很甜。
夕陽照路。
他身邊是妻子。
懷裡是孩子。
嘴裡是糖。
這就夠了。
別人死關他什麼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35 PM
第七十八章 全村的螞蟻
傍晚夕陽紅。
江棉棉坐在爐子旁邊的草席子上。
玩手裡的小螞蟻。
她如今已經不害怕小螞蟻了。
長大了,膽子也大了。
小螞蟻在她手心,她握拳,打開,握拳,又打開。
小螞蟻還做各種樣子逗她。
一會叉腰,一會勾腿,每次她打開手心,小螞蟻都會換一個動作。
江棉棉被逗的咯咯咯笑。
沒有辦法,在這樣沒有什麼兒童玩具的世界裡,就需要自己開發玩具玩。
否則真的,嬰兒時期太過漫長。
江棉棉給小黑正式起名為江小樹。
她之前不敢起名字,因為總覺得如果起名了,就要對它負責。
它死了,換了一隻螞蟻就不是它。
如果不起名,好像就可以換,就像養魚,死了一群換一群,一模一樣。
她玩了一會江小樹,就又爬過去,去跟大白馬玩。
白馬最喜歡腦袋湊到棉棉跟前,江棉棉會用她的爪爪玩編頭髮。
小姑娘都喜歡玩這種,類似芭比娃娃。
江棉棉把馬腦袋上的鬃毛,編的一縷一縷的,有時候也會打成死結結。
沒有芭比娃娃,她只好玩白馬頭頭。
家裡其他人都忙碌的在收拾東西。
偶爾都會分出眼神看一下棉棉。
看她圓滾滾的坐在那,又在折騰那寶馬的腦袋,就免不了露出了笑容。
哪怕全家人都在準備奔命逃亡,卻也被那夕陽下,認認真真給白馬編辮子的嬰孩,觸動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
江長天給大家做飯。
他燒火,加水,切菜,長勺攪動著鍋。
從外面看,只能看到一個背影。
君子遠庖廚,他卻很會做飯。
他曾十指不沾陽春水。
他分不清肉是什麼肉。
他現在知道什麼草可以吃,什麼草不能吃,什麼草,餓極了也能吃一點。
這樣的日子,真苦,真的很苦。
他不服。
他為何要這樣。
介曦都能割了自己去奔前程。
這亂世,不拼不搏,只會窩囊死。
他滿腔怒火和憋屈。
他知道他此刻不正常,因為今日見了江老夫人了。
江老夫人說:「你怎麼不去死,你該死,你自己是禍害,你子女也是禍害。」
她那樣慈眉善目,溫柔端莊,漂亮華貴。
她說出的話,比任何一把刀都鋒利。
他拿著刀,切著肉干,切的薄薄的,一片一片,如凌遲一般。
然後把肉推到鍋裡,看著肉片在滾鍋裡翻滾。
滾水飛濺,燙到他手腕上,他毫無所覺。
……
秦落霞和江楓把家中貴重的物品都放到了地底下。
這是之前她挖的坑,挖著挖著地方就大了。
藏東西極好。
底下本來也就藏了很多肉干。
江楓進來的時候都嚇一跳。
深深的看了一眼擺放東西的阿娘,這麼多獸肉,阿娘這是獵了多少獵物。
他本來對自己的劍術充滿信心,現在又有一丟丟的不自信起來。
江瑜是知道地方的,家裡藏食物的地方,逃不過她的鼻子。
她也在這地窖裡藏了很多她弄來的蘑菇干,果脯干,老鼠干~~
「盜匪應該不會找到這裡吧,盜匪要是把我藏的吃的弄走,我真的會跟他們拼命。」江瑜看著這些寶貝,依依不捨的道。
家裡也沒啥值錢的東西,搬一趟就放好了。
主要是帶上路上吃的,棉棉能吃的,穿的就盡量往身上套。
最值錢的就是那匹馬,可以帶上,那馬機靈的很,放山裡跑的比人快。
關鍵時刻,還能馱著閨女跑。
收拾好東西。
江長天也做好了飯食。
今夜又是乾飯,因為吃飽了,才好跑路。
江長天自己做飯,卻沒有吃多少。
他抱著棉棉在懷裡,先餵閨女。
江棉棉張嘴,阿爹給她一勺軟軟的飯飯配著湯汁肉糜,她呱唧呱唧的吃完,再張嘴,阿爹的下一勺就又到嘴邊了。
兩人配合的很好。
江棉棉吃飯的時候,忽然發現阿爹的手被燙了。
她想也不想的吐出了一口口水,到自己手上。
江長天還以為閨女卡住了,連忙停止餵飯。
卻不想,閨女舉著沾口水的小手,輕輕的塗在了他燙傷的地方。
「爹,爹,呼呼,不疼,疼。」江棉棉認真的幫忙吹。
實際偷偷塗了一點點靈泉水。
剛剛被燙的時候不覺得疼,這會子被閨女認真的呼呼的時候,真的覺得疼了。
才發現燙到的地方有點多。
他皮膚也比較白,尤其是手腕底下。
秦落霞緊張的站起來。
江棉棉於是落到了阿姐的懷抱。
阿娘帶著阿爹去沖水了。
阿兄打水。
此刻本是冬日,水很涼,一沖,就沒有火辣辣的疼了,但是手腕也整個都紅了。
有些冷。
「咋這麼不小心,下次我來做。」秦落霞心疼的掉淚。
她相公這麼好的人,她捨不得相公有一點不妥。
「還疼嗎?」
江長天點頭:「疼。」
因為有人關心的人,有資格喊疼,有資格流淚。
他眼眸微紅,看著妻子。
秦落霞也學著閨女的模樣,小心翼翼的呼呼。
「沒事沒事,沖涼水就不疼了,下次我做飯。」
江長天笑了,笑的滿臉淚痕:「不,霞妹,以後,我們會有大屋住,有僕役成群,有廚子做飯,不用你做,真的。」
秦落霞被相公的話逗笑了。
什麼大屋,僕役成群,她想都不敢想,她覺得能平平安安就好。
娃兒們都在都能吃飽穿暖就很好。
今晚還要躲盜匪呢。
各家都在收拾。
牙子六嬸婆家有兩兒兩女,兩女都出嫁到外村,實際是被她賣了個好價,拿到了高彩禮,說是彩禮,就是賣兒錢。
正常人家,怎麼會出那麼多錢,願意多給錢的,多多少少有些問題,心疼自家姑娘的就不會嫁。
大兒已經分開單過,六嬸婆嫌大兒沒出息。
小兒游手好閒,花銷大,被六嬸婆看中的很。
六嬸婆老漢也游手好閒,又懶又饞,父子很像。
看著別人收拾東西,老漢問:「我們要收拾嗎?」
六嬸婆道:「我去問問劉老爺,那江老二拐(有心機)得很,指不定是他鬧鬼。」
全村忙忙碌碌的造飯,甚至有一股過年之氣。
因為預備逃難,眾人擔心沒吃的,乾脆就把家中存糧能吃,今晚先吃掉。
就算死了,也能吃頓飽的。
不當餓死鬼。
六嬸婆拖著瘸腿到了劉老爺家。
劉老爺家巋然不動。
她安心了許多。
劉老爺看到牙子婆來問要不要躲。
他笑了。
他坐在雕花老爺圈椅上,抖了抖了手上的煙袋。
「一群賤民,聽風就是雨,那吉山縣的盜匪正要去府城,怎麼會跑到我們這地方來。還藏東西,躲起來。他們有什麼好搶的,家中一碗細糧都沒有。」
這個村,誰家有什麼,劉老爺都很清楚。
誰家向他借東西,都有賬本。
也就那江老二家,有一匹好馬,一個好女,還有那京城公子送的一些寶貝。
這半年來,江老二一家居然沒有向他們借過東西,可惡。
六嬸婆聽到劉老爺這麼說安心,順便拍馬屁道:「這都是江老二那人來胡說的,我看他是不想讓他的瑜姐兒到您這享福呢。」
旁邊的劉老夫人吃的胖乎乎的,一團和氣的樣子,笑道:「小丫頭脾氣倔,進門後,打幾頓就乖順了,那馬送來,給我兒騎,我兒正缺一匹好馬。」
他們雖然一開始他對江老二有忌憚,可是這麼多年了,也沒有見江家出手過一次,那江老二就是沒毛的雞,誰都可以吃。
劉老爺不允許村中有人比他過的更好。
不孝不悌之人就是賤民,讀什麼書,耍什麼劍,騎什麼馬,就應該一輩子為奴為婢,生兒為奴,生女為婢,世世代代。
劉老爺抖著二郎腿,讚同的點頭。
他盤踞村中多年,說句大話,村中的螞蟻多少,他都有數,這些人,都是賤民,逃不出他掌心。
是夜。
江棉棉一家真的往山裡走了。
江棉棉綁在阿娘身上,兄長拖著妹妹,阿爹拖著馬,身後跟著一群長長長長長長的螞蟻……
整個村子的螞蟻似乎都動起來了。
劉老爺看到屋簷下一群螞蟻忙忙碌碌往外走,他奇怪的抬頭,望著暗黑的天色:這是要變天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44 PM
第七十九章 江棉棉的早教
夜晚。
山間的路並不好走。
但是阿娘走的很穩。
阿娘走前頭開路。
路上一點磕絆都沒有。
嬰兒的好處又顯出來了,不然等她會走路了,應該就要自己走路逃命了~~
她好樂觀啊。
江棉棉真感覺自己這麼樂觀,實際還是沒有過過苦日子。
但凡過過一天苦日子的人,就不會這麼樂觀了。
也是因為家中雖然苦,卻沒有苦到她身上。
她安全感一直很足。
哪怕逃命,她都覺得有阿爹阿娘阿兄阿姐在,她一定沒事。
上面四個人都比她高。
阿姐逃命的路上,還能從黑乎乎的地底挖點蘑菇出來,一邊挖一邊驚奇的道:「白日這裡沒有蘑菇啊,難道晚上更好採?」
阿兄走最後,時不時催江瑜:「再採蘑菇,我就把你丟下了。」
唯一走的難一點的大概是阿爹,他摔了兩次,但是他一聲都沒有喊。
江棉棉看到阿爹摔了,軟糯的聲音忍不住喊道:「爹,爹,加,油。」
江長天不知道加油什麼意思。
秦落霞道:「是不是剛剛看我給你燙傷的手塗油,她就以為加上油就好了,喊你加油呢。」
江長天摔的不疼,站起來,忍不住親了一口棉棉的腦袋。
「爹沒事,加油,沒事。」
加油居然可以這樣解釋的,忘了,這時候的人不加油。
被阿爹親了腦袋的江棉棉很開心。
雖然是在逃命,她感覺卻像是一家人一起旅游一般。
好在走了沒有多遠,阿娘就給大家找到了一個山洞。
秦落霞點了火折子,有些尷尬的道:「我上次來挖野菜,發現了這地,還挺好的。」
山洞蜿蜒,裡面有一股子淡淡的臭味,但是應該已經經過清理了。
山洞裡掛著很多風干的野豬?熊?狼?
像是超大風鈴一般。
秦落霞又不自在的咳嗽了兩聲。
「挖野菜遇見了,帶回村太張揚,就在這邊烤了,晾一晾。」
江瑜很興奮的道:「阿娘我還採了鮮蘑,燉一燉,肯定很香。」
江楓:……我還需努力,我的劍不夠利,我可能連阿娘都打不過。
江長天……霞妹為了我,付出太多,我一定要讓她幸福。
江棉棉……我的阿娘好像光頭強啊,山洞上掛著的是熊大和熊二嗎?
這山洞位置極好,離村子也不算遠,但是又很隱秘,因為洞口是拐彎的那種,外頭很難發現這裡有個山洞。
村裡人逃亡都有經驗,分散各家躲藏,活下來的機會比較多。
秦落霞也是自私的,她發現這地方,完全沒有想要帶其他人,能把自家人顧好就行。
畢竟是要命的時候,這時候還顧七顧八,怎麼死都不知道。
山洞裡升起了一個小火堆。
甚至阿娘還翻出了一床草席,江棉棉被放到了草席上面,一家人圍著火堆。
江棉棉見阿娘又掏出了陶罐。
陶罐裡有水,架起了簡易的燒水架子。
江瑜想要往裡面丟蘑菇,被阿兄彈了個腦瓜崩,乖了。
她抱著頭道:「這個蘑菇很白,我吃過,沒毒,真的。」
江棉棉都搖頭:「不不不~~」
她不想全家躺板板。
江長天忍不住笑,卻又更心酸了。
秦落霞聽到閨女的話翻了個白眼。
真是虧了她的嘴了,懷她的時候,是日子比較難,什麼吃的都沒有,這現在像是餓死鬼投胎,萬事不操心,就想吃的。
「喝點熱水,老話說熱水治百病。」秦落霞道。
是她阿娘說的,她阿娘說她爹曾經說的,在軍中,冬日真冷,缺衣少食,一口熱水,就覺得活過來了。
一家人圍著小火堆,煮著小陶罐,陶罐的水滾了,每人一個竹筒杯熱水。
江棉棉的都有,放的遠一些,擔心她碰到,要先晾涼。
江棉棉有點睏了。
她窩到了阿爹的懷裡。
阿爹盤著腿坐著,坐的很正。
哪怕只有自己一家人,阿爹也是有風度的模樣。
秦落霞其實有點累,靠著背後的山體,就有點發睏。
她說:「我先眯一會,一會喊我起來,我守夜。」
她說著,就往後一靠,居然就很快睡著了。
睡著的時候,下意識就挨到了相公的肩膀,睡的更沉了。
江楓和江瑜反而有點小興奮。
大概是和江棉棉一樣的感覺吧。
對小孩來說不像逃難像郊游。
江長天懷裡躺著一個娃,身邊妻子靠著他。
他一隻手輕輕的揉著霞妹的頭,另一隻手拍打懷裡的嬰孩。
見兩個大的孩兒眼睛睜大大的,沒有睡意的樣子,他開口道:「阿爹教你們一些為人處世之道吧。」
江棉棉賴在阿爹的懷裡,她也想聽聽。
不過她有點睏了,張嘴打了個小呵欠,眼睛微眯。
江楓和江瑜都很認真的點頭。
平日阿爹都很辛苦,早出晚歸,他們即使喜歡跟阿爹相處,也不好纏著阿爹,擔心阿爹太累了。
今日在山洞裡,一家人都在一塊,這種感覺又不一樣。
江瑜和江楓兩人都像乖寶寶,乖乖學著阿爹盤腿坐正。
山洞裡的風很小,火堆很穩。
每個人的影子都被火堆照到了山洞的洞壁上,高高大大。
江棉棉是靠在阿爹懷裡的,看著此刻,莫名有一種莊嚴感,她想孔子講學是不是這樣?
帶著一群學生周游天下,路過一個山洞避寒過夜,興致來了,對著火堆開始講課。
因為路途遙遠,路上東西不齊全,有努力的學生只好在牆壁上記錄,於是有了壁畫???
江棉棉想著又打了一個呵欠。
阿爹的聲音在她頭上響起。
「如果你痛恨一個人,要如何鏟除他。」
江瑜眼睛瞪大了。
江楓也有些愣住了。
江棉棉有點醒了,這是乾貨啊?她阿爹有點東西啊,不對,阿爹教的啥啊。
為人處世啊,不是讓人去世啊!!!
江瑜開口道:「下毒吧,神不知鬼不覺。」
江楓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先給安罪名,再弄死他。」
江棉棉也想發言……奈何想半天,這題她真的不會,法治社會,不讓。
長髮青年面容平靜,表情溫和。
一手把妻子的腦袋扶的更舒服一些,一手把懷裡的孩子摟的更緊一些。
他緩緩開口道:「楓兒說的對,第一,先定罪,告訴世人,此人脾氣暴躁,此人善於說謊,此人反復無常,此人心惡,不論世人如何想,他自己就慢慢會受這個說法影響,慢慢就變成這樣的人。」
江棉棉不睏了,這,這不就是給貼標簽麼。
「其次,栽贓陷害。給他挖坑設套,不停的挖坑設套,一環連著一環,引誘他入局,讓他沒有退路。」
「最後,研究其弱點,待時機成熟,攻其最弱,讓其死無葬身之地,無人信他,聽他,讓他自己去死。」
山洞裡,阿爹的聲音娓娓道來。
溫柔平靜。
江棉棉卻聽的莫名有些難過。
感覺阿爹說話聲好像有點哀傷。
抬頭一看火堆對面,阿姐居然睡著了~~
阿姐怎麼能睡著啊,這課程很重要的,江棉棉恨不得喊她起來繼續聽,這是專業課,你以後萬一要宅鬥,用得上的。
不過她擔心喊叫影響阿爹授課,也擔心把阿娘吵醒,只能打個呵欠繼續聽。
江瑜靠著兄長的腿,跟阿娘一樣,打起了小呼嚕。
江楓還坐著,繼續問道:「然後呢,阿爹,如果不夠怎麼辦,如果對手很強怎麼辦?還不死怎麼辦?」
「他很強,你可捧殺他,到處吹捧他,讓他狂妄自大,讓他得罪人。」
「他很強,你不得不聽他的,你可以陽奉陰違,表面對他言聽計從,忠誠無比,取得信任,之後再背刺他。」
江楓認真點頭。
他一手抱著劍,一手摸著江瑜的腦袋。
「阿爹,你睡一會,我看著,我可以。」
江長天看著少年,長髮,長劍,忽然發現,他兒長大了,比過去踏實,高大了。
「好。我睡一會,一會換你。」
江長天抱著嬰孩靠著妻子閉上了眼。
江棉棉早就睏得不行了,在阿爹的懷抱裡,也睡了。
腦袋挨著阿爹,腳丫子踹著阿娘的頭。
睡前,看了看,江小樹在火堆跟前爬來爬去,白馬在洞口不遠處甩著尾巴,火堆對面是兄長,阿姐。
一家人都在,她也入睡了,很快打起了輕輕的小呼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49 PM
第八十章 黃雀
山洞。
火堆。
少年像是保護公主的騎士。
他看著一家人都睡了。
他把妹妹江小瑜輕輕抱開,脫下了自己的襖子,蓋在她身上。
脫下襖子就有些微涼。
他站起來,開始練劍。
還是那幾個招式,一揮,一劈,一砍,完全沒有什麼玄妙。
江楓一絲不苟的繼續練著。
火堆照的山洞裡練劍少年,少年的影子投射在洞壁上,有如穿越時空,像是看到了遠古仙俠前輩在舞劍一般。
他越練越連貫,越練越得心應手,一開始他覺得手裡的劍有點沉,後來他覺得剛好,再後來他就忘了他手中有劍。
因為眼前都是他家人,他成了守護者,他很安心。
秦落霞迅速入睡,睡了一會,就又醒了,她看到楓兒練劍,看自己挨著相公,她調整了一下姿態,把相公和棉棉一塊攬入懷,繼續睡。
沒管江瑜,江瑜睡著了,腿靠到了洞壁上,整個人四仰八叉,誰都抱不住,只要不滾進火堆就好。
秦落霞又睡著了,睡前想,她老二能嫁出去麼,會不會新婚第一夜,把相公踹飛,這性子,以後不會是要招婿吧,不然去誰家,她都愁。
江長天睡眠淺,換個地方也睡的不踏實,他以為他睡了,實際只是一瞬間,楓兒起身他就醒了,他看楓兒練劍,看了一會就閉上眼。
他在回溯自己今日所作所為。
告訴本地鳴縣的山匪,讓他們不要攻打縣衙,縣衙有埋伏,引他們去打劉老爺。
告訴村子裡人,那邊吉山縣的盜匪會過來,讓他們去躲。
劉老爺有他的消息,肯定不信,因為吉山縣的盜匪沒有往這邊來。
他行事很糙,且經不起推敲。
就如當初他無意間給那行商透露吳六是他妻子姘頭一般,不經意的告訴他哪裡可以買到毒藥,什麼藥相和最毒。
可以即刻斃命。
他做的很糙。
但凡有人認真查案,或許就查到他頭上了。
可是當他看見吳六腐爛的屍首的時候,他感覺很開心。
由衷的開心。
甚至覺得那日吃肉也都不是噁心的事情了。
平日難以下咽的肉,在他想著吳六的屍首的時候,居然覺得異常的香,似乎能品嘗到肉味了,而不是湧起的噁心。
他想,母親是對的,他心底如惡鬼,面若桃花,心若惡鬼,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要把惡鬼的一面藏起來,他不想霞妹知道,他貪戀霞妹的懷抱,貪念她的照顧,她的愛慕。
他虛偽至極。
看。
娘說的都對。
要一個人死,就給他冠以罪名。
他就會懷疑自我,覺得自己就是那樣一個人,慢慢的,他就成為那樣的人了。
不孝不悌,無父無母,無情無義,心惡虛偽,滿口謊言。
他不僅成為了,他還超越了。
他還學會了殺人。
他第一個殺的,是他自己。
今夜,那些盜匪會來,一定會來。
因為白日去的時候,盜匪就在磨刀。
落草為寇之人,少有大智慧,真有大智慧,也不會讓自己落到那一步。
他們急了。
聽到吉山縣盜匪攻佔縣衙,自立為王,他們急了。
擔心自己不幹,就落後了,想著幹一把,成了大富大貴。
可是吉山縣的盜匪實際跟他們不一樣,他回縣衙仔細打聽過,說不清吉山縣的盜匪是真匪還是假匪,他們訓練有素,造反是一定的,也可能只是打著盜匪的名號。
他們鳴縣的盜匪,平日就苦窮,寨子也遠在深山,只是一群窮凶惡極之人,腦子有但是不多。
讓他們攻打縣衙,他們實際沒有那個膽,可是又要去做,盜匪總是容易被煽動,聽風是雨。
他們被裹挾著來了,聽到有埋伏立刻會縮回去,可是這時候他們需要一把梯子,不然盜匪的江湖道義面子,沒有處下。
所以他們一定會來。
而且是今夜。
江長天閉著眼。
細細想自己說過的話,每一個步驟,細細的想今日看到那些精壯漢子的模樣,他只是掃了一眼,這會子卻開始仔細的回憶,那裡有多少人,他們用的什麼武器。
劉地主家也有護衛。
劉地主肯定不會信他的話,他家大業大也不好躲。
但是也會比平日多安排一些護衛。
村中其他人,嗯,六嬸婆應該不會躲,她心裡有鬼定會以為是他弄鬼,她會跟著劉地主。
跟劉地主交好的人應該會去劉地主家,尋求躲避。
其他人涉及性命,會像他們一樣往山裡躲。
盜匪夜襲,一般不會分散進山去追他們這些苦哈哈的村民。
方方面面考慮了一遍,他才又重新入睡。
這一次霞妹攬著他,他很快入睡了。
等到江長天的呼吸均勻,秦落霞睜開眼。
她眼神銳利。
對楓兒招了招手。
「你守著,我出去看看。」秦落霞無聲開口道。
江楓想說他去,不過看看洞裡掛著的獸肉,看著阿娘的眼神,他乖巧的點頭。
秦落霞輕輕的把相公放平,把棉棉往相公懷裡攏。
然後起身。
拿起她準備好的長矛,走出了山洞。
山洞外,寒風刺骨。
秦落霞被冷風一吹,更加清醒了。
背後山洞裡,是她的家人。
山洞外,茫茫大山,黑暗連綿不絕。
剛剛溫柔抱著相公孩子的秦大娘,這會子綁好了袖口,褲腿,臉上也蒙著布,包著頭,她身形高大強壯,胸前纏了幾圈布,又在腰那裡綁了東西,看起來像是個強壯的男子。
她打定主意,不管盜匪來不來,今晚,劉老爺都要死。
她沒殺過人。
但是這段時間,她殺了很多很多猛獸。
她不知道什麼大義,也不知道什麼大是大非。
她只知道,阿娘說阿爹戰死,屍骨無存,不知道為誰而戰,為誰而死,留下妻女,惶惶討飯為生。
阿娘帶著她一路討飯到這裡,她知道阿娘吃過什麼苦,她知道阿娘死前念叨,她沒臉去見阿爹是為什麼。
她多希望那時候她就長大,她能保護阿娘。
現在她要她家人整整齊齊的都活著,誰要害他們,她能殺他全家。
她不怕殺人,真的。
很小的時候,逃荒路上,她就見過死人。
也見過人殺人。
秦落霞此刻身上一點沒有平日抱著小閨女那溫柔之氣。
一身凶煞,就如同她在密林中冷靜的獵殺野獸的模樣。
她飛快的往村子飛奔。
與夜相融。
寒風吹。
樹葉奏哀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1:55 PM
第八十一章 這一夜人頭滾滾,那一年她眉眼彎彎
是夜。
村中狗叫聲孤寂。
偶爾有一兩聲。
沒有孩童哭聲。
很是安靜。
偌大的村莊靜下來有點可怕。
本來也不是燈火通明,可是當全暗下來,一點微光都沒有,還是會有點嚇人。
劉老爺家,六嬸婆的老漢坐在門房外,抽著自己捲的劣質煙,看著黑乎乎的村子,心裡想著,這會子他要摸去江老二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一些寶貝。
逃命肯定不能把東西都帶上,拿不走的就要藏起來,也不知道藏哪。
不過天色有點太黑了,他有點懶的爬,算了,等明日,明日他們若是還沒回,自己帶兒子一塊去搜,肯定能翻到。
劉老爺也很省,夜裡並不怎麼點燈。
晚上增加了守衛,守衛只能靠著月光照明。
阿翠的未婚夫也在。
劉地主為人摳門,給的月錢很少,但是小吳他老娘有病常年臥床,他需要這錢,不得不來。
好在他憑本事(臉好看,長的精壯)騙到了小姑娘阿翠,兩人很快就要成婚了,他娘不喜歡阿翠娘,覺得他娶了阿翠,以後事情多,但是他這條件,阿翠不嫌棄已經很不錯了。
他想婚後,阿翠在家照顧老娘,他在劉地主家好好幹,十年後,說不定就攢夠錢,能把自家地贖買回來,可以自己種,以後他就和阿翠一起種地,吃飽喝足,再有娃兒,想想日子就很美。
他嘴角露出笑容。
一支箭羽射了進來,險險的擦過小吳的肩膀,一瞬間,他驚的心跳都停了。
接著他大喊:「盜匪來了,盜匪真的來了。」
密集的箭比他聲音更快。
火光亮起來了。
門房外的老漢已經倒在地上,胸前中箭,流血,他躺著抽搐,臨死前還在想,他剛剛應該摸到江老二家去的,有便宜不佔,果然死得快。
呼喊聲,尖叫聲。
逃的不遠的鄉民,心存僥幸的鄉民,聽到這喊聲,寒夜中後背都湧出汗,心中對江老二懷著深深的感激,還好他來冒死趕來報信,否則性命難逃。
盜匪來了。
若是村民們沒有躲起來,可能還有所覺。
可是村民都逃了,盜匪一路暢通無阻,直接到了劉老爺家。
盜匪不敢攻打縣衙,因為衙役精壯,比他們吃的好,用的武器比他們好,但是這鄉紳,他們不怕。
鄉紳的侍衛也不搏命,打得過打,打不過就躲。
劉老爺平日待下人很苛刻,這時候就顯出惡果了。
小吳最初喊了一嗓子,之後就想辦法躲。
盜匪來的時候想著金山銀山,可是到了劉老爺家中,蠟燭都要找半天。
除了劉老爺自家人穿的油花花,吃的油花花的,其他下人比盜匪還窮的樣子。
面對一群蒙著面,凶神惡煞的盜匪。
劉老爺色厲內荏的吼道:「我女兒乃縣太爺寵妾,你們不怕死嗎?」
一根長矛刺穿其心臟。
劉老爺指著前頭蒙面的人,手一直抖,他認出了那拋出長矛的人。
他認出那雙眼睛。
他曾想納她做小,那時她眼睛又大又圓,是個圓臉的小姑娘,笑起來眉眼彎彎。
他驚恐的低頭看著胸前的長矛,好多血,他開口卻發不出聲音,眾人只聽到:「請請請……」
土匪頭子吐了一口口水罵道:「晦氣,誰出的手,那麼快,這死老頭死了還怪有禮貌的,請啥啊,請進嗎?」
……
……
……
秦落霞跌跌撞撞的往林中奔跑。
平日能輕易避過的草刺,直直的紮進她的腳裡。
她顧不上疼,也沒有感覺疼。
她拼命的跑。
拼命的跑。
拼命的跑。
密林裡有很多樹葉的氣息。
蓋住了血腥味,她腦子漸漸有些回神。
她不能往山洞跑。
她渾身是血。
這樣回去會嚇到相公孩子的。
她跌跌撞撞,跑向那山澗中。
她想到相公想到孩子,徹底冷靜清醒下來。
寒冬。
山澗沒有落水,水枯了。
但是水潭水還有。
伸手碰一下水,冰涼刺骨。
秦落霞在這裡清洗過很多獵物。
而今日,她來清洗她自己。
她身上也有些傷,不過問題不大,傷她的人都死了。
她殺了劉老爺。
後來見那些盜匪對著婦孺也下手,她又殺了那些盜匪。
殺人太多。
她發現,人比獸還脆弱。
獸有皮毛,矛進去有阻礙,人沒有。
人有衣,但是衣很薄,無用。
獸跑的很快,有的還會飛,很難追。
人跑的慢,不會飛,很容易就追上。
獸會反抗,人也會反抗。
人反抗有時候會讓她受傷,因為人有武器,人懂合作。
不過問題不大。
她都解決了。
冰冷的水,迅速的讓她的滲血的傷口止血了。
她在水潭邊清理好傷口,全是血的外衫泡在水潭裡,水潭的水暈染成黑紅色。
她呼吸成一陣一陣白霧。
沒有鳥獸敢湊過來。
甚至蟲鳴聲都沒有。
安靜。
水滴聲。
她清理完自己,換好衣裳往回走。
晨曦時分。
天空有早霞。
秦落霞到了山洞口。
見洞口站著一男子,長髮飛揚,寒風吹的他袍子嘩啦啦的響。
他鼻子凍紅了。
絲毫不影響他的美。
霞光萬丈,不如她相公一片衣角。
「相公,我回來了。」秦落霞笑道。
江長天看著霞妹,看著她的模樣,他沒有問什麼,而是把她攬入懷裡。
他等了她很久,很久。
他擔心她。
看到霞妹回來,看到她的笑容。
他就安心了。
他擁她入懷,眼前有萬丈霞光。
江棉棉吭哧吭哧的爬出山洞,看到洞口兩人在擁抱,誰都沒有注意她,她吭哧吭哧,撅著屁股掉頭往回爬,算了,玩江小樹去吧。
阿娘身體臭臭的,血腥味濃鬱的不行。
江棉棉不想知道發生了什麼,大概是又去挖野菜了。
這亂世,誰不是一棵菜啊。
爬到一半,她被阿娘抓回去,提起來。
江棉棉落到阿爹的懷抱,冷風吹的她打了個噴嚏,「嗨起!」
秦落霞看著這容貌相似的父女,鼻頭都紅撲撲的,都漂亮精致的不行。
她咧嘴笑了。
仿若她還是那年那個圓臉小姑娘。
笑起來,眉眼彎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2:01 PM
第八十二章 騎白馬的江二
晚霞行千里,朝霞不出門。
早上天邊霞光萬丈。
霞光消散,白雲匯聚。
山間白霧彌漫。
白霧濃稠的變成了雨滴。
下雨了。
坐在山洞裡,聽雨聲。
嘩啦啦,沙沙沙,叮咚,叮咚。
像是一曲交響樂。
據說之所以聽雨聲好入睡,是因為先祖住山洞裡,聽到雨聲,就知道安全了,大雨,猛獸不會攻擊,所以可以安眠。
這基因傳到了現代,雖然不用怕猛獸攻擊,可是雨天睡覺還是比較香甜。
燒了一夜火堆的山洞,沒有那麼潮濕。
江瑜在淘米。
阿姐淘米的時候,江棉棉在旁邊淘氣,偷偷往裡加靈泉水。
阿爹昨晚摔了兩跤,加點靈泉水,阿爹加油。
阿娘昨晚又去挖野菜,很辛苦,加點靈泉水,阿娘加油。
阿兄昨晚練劍練了半夜,很辛苦,加點靈泉水,阿兄加油。
阿姐昨晚說了好多夢話,報了好多菜名,好辛苦,加點靈泉水,阿姐加油。
她也要加油,她感覺自己再爬爬就能扶著牆站起來了,也要加油。
江棉棉絮絮叨叨的很是認真的加靈泉水。
家人眼中就是小綿綿一頭炸毛,軟乎乎的盤腿坐在陶罐邊,炸出小胖手在玩水,手都伸到陶罐裡了,嘴裡念念有詞,好認真的樣子,可愛到爆炸。
江瑜問:「你在幹啥?」
江棉棉認真的道:「加油。」
江瑜就忍不住親了一口妹妹的小臉蛋,把她手從陶罐裡扯出來。
「傻瓜。沒有油,油可貴,這是細糧,細糧不用加油也香。」
山洞裡沒有水源,這水是阿娘打來的,雖然泡過妹妹的小手,江瑜也沒有把水倒了,端著去火上煮了。
江瑜把米燉上,想到一會又能吃細糧,就覺得開心,如果逃亡每天都能吃細糧,那她天天想逃亡。
秦落霞翻出她帶的醬野菜,這也是條件好了之後,她做的,有了鹽,她把那些野草生生做成了好下飯的醬菜。
裡面有野蔥爛糊,黏糊糊的。
江棉棉感覺阿娘做的有點像納豆,看不懂是啥,她沒吃過,她還沒有輪到這個食譜。
早飯一家人吃的很香。
江楓江瑜秦落霞都覺得是細糧就香。
有鹽的醬菜肯定也香。
江長天是覺得只要是跟家人一起,吃什麼都香。
江棉棉慢吞吞的搗著木勺,一勺一勺的往自己嘴裡倒,偶爾總是會有一點點飯飯掉出來,江小樹就在地上蹲守。
掉下地的米飯渣渣,江小樹立刻就吃了,掃得乾乾淨淨的。
當然如果有靠近棉棉的小蟲蟲,它也麻利的吃了。
這也是江棉棉雖然在野外,居然沒有遭受蚊蟲騷擾的緣故,白白嫩嫩的皮膚一口都沒有被咬。
逃命哪有什麼歲月靜好,不過是有螞蟻大軍在為她負重前行。
尤其是一下雨,就有蜈蚣毒蟲想爬進來,都被洞口的螞蟻抬走了。
洞裡乾乾淨淨的,棉棉才能爬來爬去。
吃完早飯。
洞外的大雨變成小雨。
鳥叫聲,蟲鳴聲,水滴聲,萬物生機勃勃。
躲山裡的人,小心翼翼的往村子裡走。
這寒冬臘月的,躲山裡沒吃沒喝,也會死人。
人總是念家,哪怕家就是個茅草屋,那也是家,不論身置何處,都會懷念家的那個味兒。
小雨毛毛。
路上的蜘蛛網沉甸甸的,綴著晶瑩的水珠。
江棉棉一家人也收拾了往村子走。
夜晚江棉棉覺得很遠的,白天走居然感覺好像很快就到了。
一路,看高高的大樹,濃密的樹林,感覺環境真好。
也可能是她嬰兒視角,看什麼都覺得格外高大。
感覺她的臉慢慢濕潤了,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走在霧中。
樹林草木濕噠噠的,路很滑,走了一陣,大人的褲腿就都濕了。
阿爹在馬背上,江棉棉在阿娘背上,江瑜和江楓自己走。
一行人在密林裡穿行,走了一會,林木漸疏,就是快到村子了。
靠近村子的林子,每天都有人來,雜草都不怎麼長。
江棉棉一家人快到家的時候,看到家門口圍著好多人。
他們沒人進屋,因為江老二家門口圍著一大堆螞蟻,密密麻麻的,門楣上都爬著。
古人迷信,對看不懂的狀態不會輕易去碰。
蹲門口的為首的正是那日村口跟江長天說話的老五叔。
老五叔看著江老二一家五口人從山裡出來,看著江老二坐在那白馬上,遙遙一看,像是傳說中的仙人一般。
走前頭的是扛著鋤頭,懷裡抱著一個胖娃娃的,強壯高大的楓他娘。
江老二騎白馬走後頭,一臉白淨,長髮飄飄。
再後頭是拿著一根木棍敲敲打打,蹦蹦跳跳的瑜姐兒。
走最後的是挑著擔子的楓哥兒,他們進山逃難還挖了一挑野菜,是會過日子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2:38 PM
第八十三章 善待全村江老二,引狼入室江先生
一早就有人回村了。
大雨也阻礙不了歸家的路。
昨夜聽到很多恐怖的聲響。
尤其是在深山寒夜中,越聽越害怕。
眾人都沒有休息好。
一早就按捺不住回村了。
結果劉老爺家好像也沒有什麼動靜。
大雨沖刷的劉老爺家的高牆乾乾淨淨,青瓦濕噠噠的。
色彩鮮潤。
靠的近的村民明明聽到哭喊聲了。
卻沒有想到回村子,居然會這麼安靜。
一群人匯聚,然後才有膽大的走最前頭去敲門。
結果只是輕輕一推門,就看到了躺地上的六嬸婆的老漢,老痦子。他胸前有箭,死不瞑目的睜著眼,張著嘴,雨水沖刷了他的臉,他臉上的大痦子更加明顯。
再進去裡面都是各種屍首,有認識的不認識的。
他們翻到了被屍首壓著的阿翠未婚夫小吳。
小吳看到村民回來,嚎啕大哭。
他真是嚇死了。
他胳膊被箭羽擦了一下,腿可能也扭了,但是沒死。
這會子又凍又餓,他感覺自己快要被凍死了,他泡在水裡,身上還壓著一具盜匪的屍首。
「盜匪匪來了,他們殺了劉老爺,殺了好多人,然後不知道為啥,自己打起來了,全死了,全死了……」
他嘴唇青紫,一邊說一邊抖。
村民把他拖出來。
又進到裡屋。
裡屋也是場面殘忍不已。
那往日高高在上,對所有村民都看不上的,劉老夫人死了,穿著裡衣,外衣都沒有穿。
忽然有個村民嚎啕大哭,跪在地上扯著嗓門仰頭喊:「花兒,花兒,你看,老虔婆死了,死了。」
他閨女花兒,被劉老爺看上,說她好生養,劉老爺說他們還不上錢,就拿閨女抵,他們家為活命年初借了一袋粗糧,給白幹活了一年,賠了一個閨女,都沒有還上,想著閨女上門至少能吃頓飽飯不會餓死。
結果第三日,他家閨女就被打死了。
老虔婆說他閨女偷她的耳墜。
生生打死了。
他想去看閨女,想問她吃飽沒,結果就只看到了一個破草席,外頭露著一雙傷寒累累的腳,鞋都沒有,沒有……
「花兒啊花兒……你看著沒,看著沒。」
哀嚎聲陣陣。
……
村裡人差不多都回來了。
老五叔年紀大,可是他也做不了主,於是帶著眾人來找江老二。
畢竟這次,沒有江老二,他們也都成屍首了。
江老二讀過書,是能耐人,他們想找他拿主意。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江家五口人歸來。
江老二騎著白馬。
今日的江老二好像跟以前不一樣,那臉咋那麼好看,像是被山裡的妖怪換了一張臉一樣。
「老二,你回來了,你們沒事吧。」老五叔熱情的喊道。
秦落霞抱著孩子打招呼:「五叔,大根叔,呼嚕哥~~你們咋都過來了。」
江長天連忙跳下馬,對眾人客氣的道:「來就直接進屋,進屋坐,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
眾人看江老二靠近,慌的有些手忙腳亂後退一大步。
江老二長這樣嗎?
原來他長這樣嗎?
沒細看過,早出晚歸的。
他長的也太妖孽了。
村子裡大姑娘都尋摸不出一個比他漂亮的。
一張臉看著漂亮又和善,都不捨得對他說句重話的感覺。
難怪落霞那小閨女長的跟雪娃娃一樣,這是跟了江老二,一模一樣。
眾人被江老二的容貌震驚了。
然後才想起來眼前有更震驚的事情。
全死了,全死了,劉老爺一家死的差不多了,盜匪也死了好多,咋辦?
……
江棉棉在阿娘後背搖晃睡著了,到家聞著熟悉的味道才醒過來。
睜開眼就看到好多人。
也看到了好多螞蟻。
秦落霞去開門,她伸手過去,門上的螞蟻才退散,然後迅速的消失不見。
推門,進院子。
眾人跟著進來,見院子除了比他們家乾淨,也並沒有多少區別。
江棉棉落入了阿姐的懷抱。
阿娘去給大家倒水。
江楓跟著阿爹招呼人。
江瑜分配到了江棉棉。
她好奇的抱著妹妹看熱鬧。
江棉棉也豎著耳朵,好奇發生什麼事了。
江楓給大家端茶。
搬凳子。
還每人都遞上一塊配茶的饃餅。
有人直接吃了,有人塞袋子裡了,有些窘迫的看著坐在正前方的江老二。
江老二眉目清朗,一團和氣,看著就讓人安心,覺得他是個極好的人。
「老二,現在咋辦?盜匪和劉老爺家人都死了,阿翠她未婚夫小吳活下來了,說是盜匪內訌了。對了六嬸婆也還活著,但是兩條腿都斷了,話說不清,就哎喲哎喲的喊。」
老五叔開口道。
「都死了嗎?」江長天露出震驚的模樣,接著是沉思。
這群沒有紀律的人在江老二沉默的時候居然難得沒有打岔,而是耐心安靜的等著。
「劉老爺的閨女是縣太爺的妾,若是貿然報官,恐怕會把氣發我們身上,我們都活著,怎麼劉老爺一家居然死了。其次,這一群盜匪死了,肯定還有其他盜匪,若是盜匪再來,我也不知道是啥時候,那我們肯定沒有這次好運,逃不了。」
江長天說話的時候,手指敲打著膝蓋,坐在小凳上,同樣一夜逃亡,他美的像是去天庭吃了蟠桃夜宴回來,更美輪美奐了。
「老五叔,若是你們信我,我就給大家做一回主,若是你們不信,那我們一家也不敢待,大不了帶著一家人去京城投奔貴人,那貴人很看重我們家楓兒,還留下了馬,就是希望楓兒去投奔他們。」
「信,信信!」
「江先生你們別走,我們全村老小都靠你給我們留條活路。」
「對對,江大哥,你必須留下來,我們聽您的,您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
「江先生您救了我一家老小的命,以後我們的命就是您的,您說往東,我們絕不向西。」有漢子拍著胸脯道。
老五叔也站起來恭敬的彎腰行禮:「江,江先生,我們大家拜托您了。」
江長天被勸說了一番。
然後認真的道:「劉老爺家存糧不少,若是分給大家,應該能撐過幾日,可是眼下,我們還有生死大劫,生死難料,我們首先要團結起來,抵禦外敵。我家楓兒有貴人給的秘籍,楓兒練習了不久,卻也頗有成效。」
江楓在這時候拿出劍,保留了七分能耐,對著一塊樹墩一劍劈下,樹墩如同豆腐一般,分開兩半。
眾人看的十分眼熱,若是他們有這功夫,妻兒肯定就不會挨餓了。
「我可讓楓兒教大家練習,各家不論男女青壯都可以跟著練,我們練好了,共同抵禦外敵,只要活下去,來年春日,我們可以分田分山,看大家表現分,今後,我們人人有田有地,有細糧吃,再也不受老爺壓迫。」
「江哥。」
「江先生。」
「江大哥。」
熱切的喊聲此起彼伏,眾人想到來年有田有地,可以分,激動的渾身顫抖。
看著江老二如同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江長天聽著聲聲恭敬的喊聲,表情愈發謙虛和善,身上散發著仙氣飄飄之感。
這些人,他都給去他們家看過病,給送過草藥,為了一家老小能在村中立足,他給這裡所有人都幫過忙。
可是人人喊他江老二。
如今他引入盜匪,殺了人全家。
所有人喊他江哥,江先生。
他被人群包圍,穿過人群,看到在廚房灶台前圍著圍裙忙碌的身影。
他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2:49 PM
第八十四章 阿爹大魔王覺醒
寒冬。
寒風凜冽。
家中微寒。
清晨。
江棉棉醒了。
她發現自己是趴著睡的,自己給自己翻了個面。
然後就看到坐在窗前書寫的阿爹。
忽然想到醫學生的時候,老師教怎麼誇人。
「咱們都是切開過其他人的,要從面相到本質。」
江棉棉仔細的看阿爹,他的下頜線很鋒利,但是並不寬,因為他臉很瘦,皮肉貼著下頜骨,角度完美,不需要切和填補。
阿爹的側臉的山根和額頭交界的轉折很明顯,阿爹稍微一皺眉,面部的肌肉就會匯聚,給人感覺輕眉微蹙但是情緒就很深刻,讓人忍不住在乎他。
阿爹的眼睛眼尾狹長內眥略紅,典型的桃花鳳尾眼。
內眼角很深,不需要開眼角,天然感覺他是個非常有情義的人,他思考的時候眼睛微眯,又顯得魅惑而婉轉。
阿爹眼白部分恰好多一丟丟,所以他沉默的時候,會很霸總狂狷很A。(注1)
江棉棉看著阿爹發呆,又賴了一會床,不自覺的嗦了一下手指,心中想著完蛋。
現在是小孩子,嗦手指喝點靈泉,醒腦,還說得過去。
等自己長大了,也嗦手指,會被當做智障吧。
以後還是要注意克制,沒人的時候嗦。
聽到動靜,江長天轉頭過來。
就看到小閨女躺床上認真的嗦手指,他臉上自然就漾出了笑容。
「囡囡醒了啊。」他起身過來。
伸手把閨女抱起來。
江棉棉落入了阿爹乾爽的懷抱。
很開心。
帥哥不僅可以看,還可以抱抱。
「阿爹給你穿衣服。」
江長天一手抱娃,一手翻床頭的小衣服。
江棉棉伸出手指指著那小夾襖道:「阿爹,我要穿那個。」
嬰兒軟糯的聲音,感覺說的再慢就要流口水了,但是很認真。
江長天很尊重閨女的選擇,拿了小夾襖,給她換上。
換上了小夾襖,又套了一條開叉的小棉袍,霞妹說是棉棉自己比劃要做的,她可能是穿小裙子老摔跤,讓霞妹把裙子下面縫起來,像是大人的褻褲一樣,不過小娃娃沒有關係。
穿上之後兩條腿可以分開,也不用擔心絆倒。
就是拉粑粑有點麻煩,不能直接蹲下,要脫掉棉袍。
問題不大,他家的棉棉從來沒有把粑粑拉袍子裡,乾淨得很。
穿好衣袍,江長天又拿出了小木梳給小閨女梳頭。
過去忙忙碌碌,奔奔波波,極少有這樣陪孩子的時間。
他很耐心,小閨女的頭髮也好,不打結,但是感覺額頭和後腦勺略微有點禿,不過江長天沒有吭聲,他的閨女雖然很小,但是好像已經很愛美。
全家也就是她,穿衣服要自己選。(江楓江瑜……我們那時候有得選嗎?我們壓根就一套衣服。)
霞妹說小閨女這麼小就知道讓她往衣服上繡袋袋繡花花了。
江長天給閨女的頭髮扎了兩朵朝天辮,像是野蔥花一般,很是可愛。
然後又拿了濕帕子給她洗臉擦手,把閨女剛剛嗦的手指擦一遍,一邊擦一邊叮囑:「我們棉棉是漂亮的小囡囡,不能再吃手指了好嗎?」
江棉棉隆重的點頭:「嗯嗯,不吃,不吃手。」
她微微有些臉紅。
胎穿是有一丟丟成人的記憶,但是記憶總是會慢慢淡忘。
而她確確實實是一個嬰孩,總是不自覺遵循身體本能行事。
因為眼前一切才是鮮活的,存在的,真實的。
「阿娘呢?」江棉棉好奇問道。
「阿娘帶村裡的大娘們去幹活了,晚點回來。」江長天道。
瑜姐兒也跟著霞妹出門了。
楓哥兒帶著村中青壯年練劍。
反而是留下他在家中帶娃。
他幫娃娃穿戴好洗乾淨,又扛著她刷了刷才長出來兩顆的小米牙,才帶她去吃東西。
鍋裡熱著蛋羹,蛋羹裡有肉沫還有野菜。
家中瑜姐兒和楓哥兒都喜歡吃肉,霞妹也喜歡吃肉,就棉棉她居然有些挑食,會吃一點肉,但是也一定要吃點菜。
很像他,他其實也是更喜歡吃菜。
閨女很好帶,他把蛋羹端出來,又端了一碗煮過的羊奶。
這隻奶羊本來賣給了劉老爺了,現在劉老爺死了,又回到了他們家。
羊奶腥,就是貪吃的瑜姐兒也不是那麼喜歡。
霞妹這陣子忙起來了,小閨女也不願意喝母乳。
所以羊奶又成了小閨女的飯食,一日四頓,早中午一碗,睡前一碗。
多的羊奶,秦落霞就會讓相公喝。
反正這隻奶羊,養著家裡最白的兩個人。
江棉棉閉著眼把羊奶喝完,她不想變小矮子,古代感覺很容易營養不均衡,而且這時候的人死的早,一個個但凡有點錢都想研究長生不老。
她要從小就開始養生,每天多喝奶,可以長高。
吃完自己的早飯,監督阿爹也喝了一碗羊奶,江棉棉仰著頭,等著阿爹拿手絹給她擦嘴角的奶漬。然後自己滑下椅子,搖搖擺擺的晃著自己的兩條腿。
腿是她的,腦子也是她的,可是她控制的不太好。
稍不留神,還是會撲街。
她練習走路,摔倒了好幾回。
嬰兒要成長真不容易,好在冬日,穿的厚,摔的也不疼。
太冷,也確實不好去外面玩耍了。
江棉棉吃完飯,在阿爹面前搖搖晃晃走了幾步,就一屁股坐下,開始玩積木,她讓兄長做的,用兄長的劍切的木頭,一模一樣的塊塊,各種形狀的,然後她自己打發時間。
有時候木頭塊比較遠,她懶得拿,還有小螞蟻幫她搬過來。
江長天照顧完孩子,繼續去書寫了。
江棉棉玩了一會,覺得無聊了,努力的爬起來,搖搖晃晃摸著牆,走到了阿爹跟前。
江長天看到小閨女湊了過來,把她抱起來放到懷裡。
「囡囡也想學字嗎?」
江棉棉搖頭:「想阿爹,不想學。」
江長天笑了:「那你乖乖坐著,阿爹寫完這些東西,就陪你玩。」
江棉棉點頭。
坐在阿爹懷裡,認真看阿爹拿著毛筆寫字。
她好奇阿爹寫什麼?
阿爹又不考狀元,恩,她知道了她爹不能考。
當官二代願望應該實現不了。
就見面前密密麻麻的字,大多數是繁體字,她內心哀嚎,大概率還是要學習的。
只能靠著一半相似的字瞎猜,重新變回文盲。
《馭民術驗》
一、愚民:統一思想,誘之以利,許之以諾。
二、弱民:輕賞重罰。
三、疲民:為民尋事,疲於奔命,使民無暇顧及他事。
四、辱民:失之尊嚴,唆之相互檢舉揭發。
五、貧民:除了生活必須,剝奪餘銀餘財。
六、五者若不靈,殺之。(注2)
江棉棉太驚訝了,以至於小胖手拍打到了紙上。
那「殺之」的墨跡暈染開,她手上也沾上了墨汁。
阿爹抓握著她的小手,小心翼翼的拿著布給她擦拭,一邊擦一邊道:「囡囡是不是也想學字,等你手穩一點,阿爹教你寫字,乖。」
擦乾淨了,阿爹親了一口她的手心。
江棉棉呆呆的仰著頭看著阿爹。
她打了個羊奶嗝:「霧!」
草!
……
……
……
(注1,來源網絡帖子,醫學生分析男明星的描寫。)
(注2,來源商鞅的《商君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2:56 PM
第八十五章 介曦進皇宮了
寒冬。
縣衙後院。
縣太爺的小妾劉仙兒穿著雪白的裙子,紅著眼,撲在老爺的懷裡。
劉仙兒是本地鄉紳所贈,縣太爺剛來鳴縣還未帶妻妾就獲贈。
很是甜蜜了一段時間。
畢竟縣太爺初來此地,心中亦是彷徨,此刻有一解語花,甚好。
況且解語花雖然不是貌若天仙,卻也年輕可愛,還自帶豐厚嫁妝,對本地又頗為了解,縣太爺很是寵愛了一段時間。
不過他妻妾過來之後,情況就變了。
其妻乃大家族庶女,見識比這鄉紳之女高好幾個階段,縣太爺也很快掛就把她丟之腦後了。
鳴縣苦寒,乃是流放之地必經之路,自然是好不到哪裡去。
縣太爺一心想上進,奈何關係平平,能耐平平,蹉跎多年,只嘆息自己懷才不遇。
偶爾去劉仙兒屋裡坐坐。
這幾日劉仙兒哭哭啼啼,他躲都來不及,又被逮到了。
「老爺,您一定要為仙兒報仇。」
沒有穿官服的縣太爺有點瘦,掙脫不開,只得安慰道:「縣裡已經下令,捉拿那些盜匪了。」
「可是我家的家資居然被村中賤民霸佔,老爺您幫我去要回來吧。」劉仙兒雙目通紅,跺著腳,委屈的很。
縣太爺內心吐槽,你當我想不到啊,等收到消息的時候,都已經好久以後了,派衙役去查看,衙役來報說,村中男女老少皆使棍,以棍當槍,以棍當劍,凶悍的不得了。
什麼盜匪內訌,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應該就是進村被村子裡的人甕中捉鱉,宰殺乾淨了。
這村子裡的人被劉老爺壓榨狠了,個個一身匪氣,比悍匪還要悍匪,眼下麻煩事那麼多,還是暫時不要招惹了。
「之前問你,你不是說你家家資都作你嫁妝,沒有餘錢了麼,現在哪有什麼家資,老爺還有事,不跟你廢話了。」縣太爺推開了妾室,慌亂的逃了。
更離譜的是,那江老二本來就是縣衙幫閒,現在這幫閒居然還有手下,來替他上工???
他堂堂一個縣老爺都要親自上堂。
……
寒冬。
江府。
江夫人小肚凸顯,臉也圓潤起來。
卻並沒有變難看,反而顯得更漂亮。
老話說,懷的若是姑娘,母親會變漂亮。
她忙著安胎,並不常去老夫人面前,本來也不管事,如今愈發養的嬌。
江榮最近也好很多,沒有做噩夢了,但是也不去縣學了,整日想著整樂子玩。
而江婉在祖母這邊,得知江瑜沒有為妾,因為那鄉紳居然被滅門了!!
她嚇一跳。
江老夫人搓著的念珠忽然散落一地,繩子斷了。
……
寒冬。
皇宮。
高牆巍峨。
一個尖細的嗓門喊道:「新來的跟上,咱家今天就教你們第一條,記住身份,咱就是這最卑賤的螻蟻,地上的青磚都比咱貴重,遇見貴人,不要直視,貴人讓你抬頭再抬頭。」
一群穿著灰袍的男子整齊有序的跟上。
年紀都偏小。
偶爾有一兩個年長的,要麼是有關係,要麼是有些能耐的。
人群中有個格外漂亮的男子,個子偏高,年紀看著就比其他人大,但是他容貌好看,男生女相,格外出挑。
最前頭帶路的公公,格外注意了那新人。
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這模樣真俊,讓人忍不住想糟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02 PM
第八十六章 全家都是戲精
傍晚。
兄長回來了。
臉紅撲撲的,很開心的樣子。
看到哥哥向她走來。
江棉棉伸出小胖手壓住了腦門上的小蔥花。
不讓哥哥揪。
她成功阻止了哥哥揪她頭髮,但是整個人都被哥哥抱起來了。
江楓抱著妹妹,舉高高的。
江棉棉就開心起來。
被人抱,被年輕的小哥哥抱,也是很興奮的事情。
「棉棉今天在家乖不乖?」江楓問道。
「很乖。」江棉棉回答。
江楓就忍不住笑。
他把妹妹抱懷裡,又下意識的摸她的腦袋,結果就碰到了兩隻胖手。
「阿爹扎的,不能碰。」江棉棉搖頭道。
「好的,我不碰。」看著已經歪歪扭扭的小蔥花,江楓說著不碰,還是忍不住揪了揪。
笑的眉眼彎彎。
江棉棉有點生氣了。
兄長說話不算話,她小手想拍兄長,又好像不能打人,於是拍打到旁邊桌子上。
結果桌面上有一塊小積木,她開始玩玩具後,家裡到處都散落她玩的東西。
結果吧唧一聲。
江棉棉愣住了。
面前的小積木被她拍扁了。
真的,小木塊被她拍扁了。
她先是嚇一跳,然後看著兄長驚訝的眼神,她覺得解釋不清。
「啊~~」的一聲,哭嚎起來。
一邊哭一邊想,自己天天靈泉當水喝,是終於量變引起質變,給自己異能了嗎?
這力氣好有安全感啊,嗷嗷嗷,好開心,有這力氣,搬病人一個人就能抱起來。
江楓看著面前哭嚎的妹妹,妹妹哭起來,頭上的小蔥花搖晃的更歪了,她居然被自己的大力嚇到了?
江楓想著,妹妹會不會是跟自己一樣,從那裡回來了。
如果是這樣,就能解釋得通,為何一直有一隻小螞蟻跟著她,她還整天跟那隻小螞蟻說話,給人家取名江小樹。
也能解釋的通,她力氣為何變大了,自己的力氣也是這樣,忽然就變大了。
想到是這樣的,江楓眼睛微紅,抱著妹妹摟進懷裡:「不害怕,不害怕,棉棉,不害怕,不害怕。」
江棉棉被兄長抱得緊緊的,她哭是因為不知道怎麼解釋,想蒙混過關,可是兄長卻忽然很傷心,抱著她,比她還想哭。
她只好停了哭聲,抬頭看兄長,果然兄長眼睛紅紅的。
江楓以為妹妹還在害怕,拿起旁邊的一個積木,一把捏碎表演給她看,捏成粉末狀。
他開口道:「你看,阿兄也會,棉棉不害怕。」
江棉棉:……
江棉棉忽然豪氣萬丈,感覺從今天開始自己不再是輔助了,她也力氣變大了,吼吼吼。
江棉棉開心起來。
噗嗤掙脫哥哥的懷抱,搖搖擺擺的去找阿娘。
她要給她阿娘展示她的厲害之處。
阿娘正在廚房做飯。
江棉棉扯了扯的阿娘的裙擺,仰頭看著阿娘。
阿娘真高大。
秦落霞低頭看到自己小閨女,頭髮搖搖擺擺,好可愛,很稀罕。
「你出去玩,擔心燙到你。」稀罕歸稀罕,還是不能讓崽在廚房裡搗亂的。
秦落霞一邊說一邊往鍋裡投肉沫。
就見她單手捏著那差點把何宸牙齒崩掉的肉干,輕飄飄的捏成粉末,往鍋裡灑。
江棉棉看著那粉末……
秦落霞看還扯著自己裙擺的小閨女問:「棉棉找阿娘有什麼事?」
江棉棉遞上手裡的小積木,本來算表演拍碎積木給你看的,算了。
秦落霞以為閨女要送自己小木頭,連忙接了過來,塞口袋。
低頭給閨女手裡塞了一塊小饃饃道:「你拿著出去吃。」
江棉棉於是被一塊饃饃打發走了。
她拿著饃饃又去找阿姐。
阿姐居然在繡花,江棉棉看著阿姐苦惱的拿著針戳來戳去的,她好像不太會繡花,她見阿姐納鞋底補衣服挺好的。
現在居然用彩色的線要繡花。
江棉棉靠近的時候,就見阿姐怒吼一聲:「煩死了。」
然後手上的針被她折斷了。
江棉棉:……
她小心翼翼的喊了句:「阿姐。」
江瑜抬頭,看到妹妹手裡的饃饃。
笑道:「阿姐不吃,你自己吃。」
江棉棉另外一隻手拿著積木,收了回去。
阿姐只看得到吃的。
江棉棉又有些感動,阿姐這個大吃貨,雖然貪吃,但是一直都讓著她,有好吃的還總想跟她分享,其他人都不給的。
但是阿姐給的一些吃的,她不敢吃。
「阿姐吃吃。」江棉棉把饃饃給阿姐,她吃的很飽,不餓。
留下饃饃,得了阿姐親的滿臉口水,江棉棉準備去找阿爹。
全家她都打不過,可能只有柔弱阿爹,需要她保護了。
江棉棉費了好久的勁,才邁著小短腿,找到了後院的阿爹。
順便說一下,他們沒有搬家,但是村民幫忙修葺了房子,擴大了地盤,有了後院。
江棉棉過去的時候,見大冬天的阿爹正在給法拉利白清潔。
阿爹很愛乾淨,白馬也收拾的很乾淨。
她過來的時候,阿爹正抓著馬的一條腿抬起來,擦馬蹄。
看到小閨女過來,江長天連忙阻止:「棉棉你坐那邊,別過來,擔心馬兒傷人。」
江棉棉拿著積木坐在一旁小凳凳上乖乖等阿爹。
結果就見阿爹把馬蹄擦乾淨,然後把馬抱起來,放一邊,繼續擦。
江棉棉:……
阿爹,阿爹居然也是有大力的,阿爹每次都在阿娘面前嚶嚶嚶的,嗚嗚┭┮﹏┭┮,她還以為阿爹只是變好看了,還更柔弱了……
阿爹這個好看的騙子。
江棉棉氣得捏碎手中的積木,一屁股滑下小凳凳,走了。
「噗通。」
摔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15 PM
第八十七章 家庭成分
寒冬。
坎兒村。
江棉棉現在才知道自己村子的名字,叫做坎兒村。
坎是階梯吧,樓梯很多的村子?
感覺是略微有點不吉利的村子,坎兒,好像也是阻礙。
不過聽著村裡人的語調說坎兒坎兒,好像又很好聽。
天黑了。
外頭的風像是嬰兒的哭聲。
嗚咽不停。
江棉棉一家人圍著桌子吃晚飯。
因為冬日很冷,她很少出去村子遛彎,也不知道村子具體如何了。
但是晚飯的時候會聽家人嘮嗑,好像有很大變化。
當然最直觀的是自己家的變化。
阿姐和兄長分開屋子睡了。
阿姐有獨立的房間了。
多了一個藏東西的小櫃子。
那雙漂亮的帶珠珠的繡鞋也不放床頭了,放在櫃子的抽屜裡,那個抽屜,江棉棉也不能隨便亂開的,打開的話,阿姐也會跟她急的。
不過阿姐就是樣子貨,最多就吼她。
江棉棉會站著裝可憐,大眼睛眨巴眨巴就濕潤了,阿姐就會馬上懊惱自己聲音太大了,跟她道歉。
江棉棉也不知道自己為啥,無師自通就會這種奇怪的技能。
阿兄也有單獨的屋子。
有書桌,木窗,床。
家裡加蓋了兩間屋子。
現在她的家是有前後左右院子。
阿爹阿娘江棉棉一個屋子,江棉棉多了一張小床床。
阿姐一個屋子,阿兄一個屋子,一個雜物間,一個招待客人的屋子。
村裡人來找阿爹,若是有風雨就會到招待客人這個屋子。
開口朝著門口的大樹,視野很好。
屋子裡比較簡陋。
就是幾個蒲團,一張桌子。
沒有櫃子,但是有個架子,架子上擺了幾本書。
每個村民進來看到書都會很恭敬。
這個時代,書是非常珍貴的,往往是大家族不外傳的秘密。
普通人拿到書都看不懂,因為根本沒有機會學。
各家視如傳家珍寶。
所以給江棉棉家送書的兩位寶馬公子實在是大好人。
不知道如今怎麼了。
古代真是車馬慢路途遙,江棉棉都會走路了,他們都沒有一封書信過來,哎,他們那麼年輕,應該不會死掉吧。
擺會客屋的這幾本書是阿兄重新抄的。
家中除了居住條件變好了一些,其次表現最明顯的還是吃飯方面。
現在每日都有一頓干飯。
江棉棉都有點擔心阿姐吃太多,臉太圓,太胖嫁不出去。
貌似她多慮了,這時候誰家如果有胖姑娘是非常好嫁的。
比那種弱柳扶風的姑娘好嫁很多。
已經有不少人到家裡打聽阿姐的意思了。
阿爹阿娘都不著急。
阿姐更不著急。
江棉棉很佩服阿爹,感覺阿爹一個人就可以把全村人賣了,大家還要給他數錢。
反正劉老爺一家死後,獲利最大的就是她家。
他們家地位好像在村子裡不一樣了,但是也沒有搬到劉老爺家去,雖然村民誠摯邀請。
阿爹只是讓村民幫忙修繕了房子。
而劉老爺家大院成為村裡集合練武的地方。
其他屋子由阿爹做主考察,村中有人家房舍實在太差的,要塌的,過不了冬的,就搬到了劉老爺家去。
豪宅很快就被分割了。
變成大雜院一般。
大家對阿爹都非常感激,覺得他跟別人不一樣,若是別人上位肯定捨不得劉老爺家的大宅,江先生卻心地善良,想的都是全村人,把好地方都留給村裡人。
阿爹還留了一些地方,說看大家表現,若是表現好的,也可以作為獎勵。
據說開春以後還能分田地,大家瘋了一樣的使勁操練找活幹,力圖表現好一些。
實際上,江棉棉聽床角的時候聽阿爹跟阿娘解釋了:「那地方死人太多,不吉利,視野也不好,太容易被攻破,咱們不著急,先不住。」
反正現在全村人都誇她阿爹各種好。
感覺她阿爹像是九世大善人轉世。
大家也誇阿娘,說阿娘勤快賢惠。
誇兄長,說兄長年輕有為,為人仗義,兄長帶著全村人練劍,很有威信。
也誇阿姐,說阿姐長的圓有福氣……
當然也誇江棉棉,誇她長的漂亮,像阿爹。
江棉棉覺得自家好像變成了新的劉老爺,大概是江老爺的感覺。
體會了一把階級小小的跨越。
江棉棉感覺自己變成了小地主的女兒,日子還有點小滋潤。
當你地位高了,身邊都是善良和善的人。
至少在村裡是這樣的。
晚飯。
一家人吃的依舊很專心。
阿爹挑著菜吃。
江棉棉有額外的肉糜蛋羹飯,裡面也有野菜渣渣。
還喝了阿娘煮的野菜肉沫湯。
阿姐吃的很認真,阿姐吃飯的時候不怎麼說話。
兄長吃的也很認真,他飯量見漲,運動量大,吃的很多。
實際之前他也能吃很多,不過之前他每頓都沒有怎麼吃飽,他一張臉像阿娘不瘦,身體卻是非常瘦的。
也就這半年慢慢的強壯起來。
一家人都能吃飽飯了,就覺得日子很好很踏實。
吃完飯。
就是江棉棉最喜歡的時候。
這時候一家人會坐在一塊嘮嗑。
這個習慣感覺很好。
她也能順便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大哥江楓先開口道:「阿爹,聽說吉山縣的盜匪攻打下第二個縣了,已經離府城很近了,如今縣城人人惶恐,我的那些朋友想搬我們村子可以嗎?」
江長天點頭:「可,讓他們把家人都帶過來,挑一些機靈的在外頭打探消息。到我們村裡,就按照村裡的新規定,你看看還有沒有機靈的小子,也可以帶回來。」
江瑜開口道:「爹,阿翠說她成婚,能不能讓你上門主持啊。」
江長天點頭。
不過看了看圓臉瑜姐兒道:「等開春,阿爹給你請個女先生,你學一些東西。」
江瑜:……
秦落霞附和:「是要學一些的。」
江棉棉在一邊幸災樂禍,吼吼吼,她不用,她還小。
就聽阿爹道:「你妹妹也要啟蒙了。」
江棉棉:……
江棉棉被薅到了大哥懷裡。
「爹,府城會被打下來嗎?」江楓憂心忡忡的摸著妹妹的腦袋問。
江棉棉也好奇,仰著頭,眼睛瞪的圓圓的。
阿爹開口道:「會,應該快了。」
江瑜星星眼,阿爹好厲害,在家知道那麼遠的事情,不知道阿爹知不知道府城的酒樓,聽說府城有一家酒樓叫做一碗過不去,裡面的肉能香死人。
「相公,那我們怎麼辦?」秦落霞有些慌亂的問道,她對打仗有天然的害怕和惶恐。
江長天抓著妻子的手,揉搓著道:「沒區別的,誰來,我們聽誰的。」
江棉棉點頭,對對對,阿爹說的對,府城上面的事,跟他們村裡太遠了,沒有搭嘎的。
江楓揉搓妹妹的頭蓋骨的手,換了個位置,改成手指從後腦勺往上搓。
「爹,那我們帶人去攻打縣城吧,可裡應外合,我和小伙伴都打聽好了,只要把縣衙攻打下來,那些富戶也不敢咋樣,他們就顧自己逃命。等府衙被反賊打下來,他們肯定需要新的手下。」江楓眼睛亮晶晶的道。
江長天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有違大義的事我們不做,我們是為了過好日子,不要提打打殺殺的事情,記住,我們搗了盜匪的老窩,也不是為了拿武器,搶東西,那些是順帶的,主要是為了造福鄉民,造福過路的商客,做事要師出有名。」
江楓領略,點頭:「那阿爹若是縣城亂了,我們可以去幫忙去維穩嗎?」
江長天點頭:「諾。」
江棉棉:……
忽然感覺地主的女兒才當不久,馬上就有可能會變成反賊的女兒了,家庭成分變化太快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22 PM
第八十八章 阿爹的生辰
下雪了。
江棉棉趴在窗前,看著外頭飄飄蕩蕩的雪花。
很是驚奇。
這是冬日第一場雪。
也是她人生的第一場雪。
她小小的個子只到木窗最底下,要看外面,還需要扒拉著木窗,踮著腳。
看著雪花飄啊飄,院子裡的井蓋慢慢就變白了。
黑黑的土地也變白了。
她看到阿娘匆匆跑出去,抱了一大捆柴火回屋。
隔壁屋傳來阿姐的叫聲。
「啊!」
接著是兄長的聲音。
「不要咋咋呼呼,你一個姑娘家,這樣嫁不出去。」
「阿娘說下雪天要包餃子啊,啊啊啊,去年過年我們都沒有吃上餃子。」阿姐聲音興奮的抑制不住大聲。
江棉棉從口袋裡掏出江小樹,放到了窗台上,看它凍得縮起來,往回躲,她又把江小樹放回口袋了。
螞蟻是冷血動物,秋天很活躍,秋天的時候,江棉棉經常收獲各種食物。
冬天,江小樹也懶了,大多數時候都喜歡待她身邊,她也經常往口袋裡揣。
江棉棉現在喜歡揣江小樹,因為有了江小樹,她就是一個乾淨的寶寶,吃東西都不會掉的到處都是。
江棉棉看了好久的雪。
直到一個身影把她抱起來。
是阿爹。
江長天忙完事情,回來,就看到小閨女一個人踮著腳扶著窗台看外面,小小的身影,有一種奇怪的孤單感。
抱起來摸摸姑娘的臉蛋和手,都凍冰冰的。
好像站了好久了。
他忍不住問道:「棉棉在看什麼?」
江棉棉鼻子紅紅的道:「看白白。」
「那是雪,下雪了。」江長天抱著閨女看著窗外。
「相公,相公你把棉棉抱過來。」隔壁阿娘的喊聲傳來。
打破了這一對有些疏離破碎感的父女氛圍。
江長天抱著閨女到了隔壁屋,是廚房。
秦落霞強壯的身軀在揉麵。
江楓在剁餡。
江瑜在燒火。
秦落霞用胳膊肘撩了一下掉落下來的髮梢,笑容滿面的道:「相公,咱們晚上做餃子吃,你來一塊幫忙。」
「好的。」江長天把閨女放到她的小椅子上,開始挽袖子。
露出了修長的胳膊。
江瑜開心的像是熱鍋上的江小樹,在小小的廚房裡轉圈圈。
秦落霞揉好麵團,麻利的搓成條,然後用手拽下來一團一團的。
「一會你們先把這小麵團搓一搓圓,然後用棍子攆開,或者拍扁,捏扁應該都可以,我調餡,調好就可以包了。」
江棉棉得到了一個小麵團團。
她搓著團團,看著阿娘在餡裡撒鹽,撒肉沫,撒野蔥花,拈著指頭好像在撒砒霜……(⊙o⊙)…
江棉棉敲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自己為啥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江瑜江楓和阿爹一起圍著桌子搓麵團。
阿娘也把餡調好了,很多野菜,少許肉肉,少許醬菜,少許鹽,少許野蔥,最後還加了一塊厚厚的油膏。
把野菜攪拌的油光發亮的。
一家人一起動手圍著小桌子包餃子。
除了江棉棉,她在搓麵團子,手的配合能力還沒有那麼強。
阿爹包的也略慢,但是阿爹包的很漂亮,精致的像是做的荷包。
阿娘最麻利,阿娘做什麼都很麻利。
她在,屋裡都熱乎乎的。
屋外雪越來越大,纖細的樹枝不堪重壓,發出輕輕的咔擦聲。
雪落在地面上,靠近地面的一層很快化成水,向地底探去。
而面上又很快有新的雪覆蓋,一層一層,像是厚厚的毯子。
鍋裡的水咕嘟咕嘟的滾了,包好的餃子可以下鍋了,火燒的旺旺的,照得阿姐的臉紅撲撲的。
江棉棉發現阿姐的臉最近好像更圓了。
江楓在幫忙拿餃子,阿爹在擦拭桌子。
江棉棉還在玩她手裡的那團小麵團。
她把小麵團拍平,把江小樹拿出來,蓋章,很快小麵團上就很有多江小樹的形狀,長長一條。
對喜歡玩螞蟻的小閨女,家裡人已經見怪不怪了。
鍋上冒著煙,香氣也飄起來了。
秦落霞用大鍋鏟攪著鍋底,時不時添一點涼水。
看著大餃子起起伏伏,她用圍裙擦了一下手道:「相公,不如喝點?」
江長天有些驚訝,不過妻子的要求,他從來都不會拒絕。
他點頭。
秦落霞讓江楓看著加水,她去拿酒。
江棉棉心想,她家真是闊了啊,以前涮鍋水都要全家分著吃,現在居然還有酒了?
好奇阿娘把酒藏哪裡。
她伸出雙手喊:「阿娘,抱抱。」
秦落霞沒有想閨女是想看她藏東西的地方,她伸手抱起閨女,背背上。
然後去地窖,江棉棉看到地窖又寬又大又深了,阿娘這是挖了一個地下室出來了。
阿娘在角落翻出了一個小壇子,抱著出來了。
外頭有雪,阿娘的腳印一個一個的。
江棉棉在阿娘背上,看著腳印蜿蜒,很親切。
回到廚房,熱氣騰騰,餃子都浮起來了,可以吃了。
阿娘給大家一人盛一大碗。
中間放著醬菜。
她拆開了壇子給阿爹,江楓,江瑜都倒了一碗酒。
給江棉棉倒了一碗餃子湯,明目張膽的騙她,還假裝是壇子裡倒出來的,用壇子擋住。
江棉棉:……就算我傻,別人的酒都不會冒氣,就我的會冒氣,我也能分出來啊。
秦落霞先端起酒,然後對著相公道:「今天是你生辰,我們吃頓好的,喝個好的,祝我們以後日子越來越好。」
江長天一瞬間眼淚就滾了出來。
他忘了。
他不記得今天是他的生辰。
家裡從來沒有人給他過過。
江楓給阿爹遞上一支毛筆,「這是我自己做的,阿爹給你。」
江瑜也掏出了一塊歪歪扭扭的帕子,看不清上面是啥,她把帕子給阿爹道:「祝阿爹身體康健,越活越年輕。」
江棉棉:……
過分,這麼大的事情,居然瞞著她一個小孩子,她都沒有準備禮物。
江棉棉伸手掏自己口袋,掏啊掏啊,終於掏出了一顆江小樹扛來給她的小石頭,圓圓的黃黃的挺好看,她放口袋裡了。
「阿爹,給,給,阿爹生辰快樂。」江棉棉把小石頭遞過去。
江長天接過孩子給的東西。
端起面前的酒,一飲而盡。
他不喝酒,自那次被冤枉之後,他從不喝酒。
可是今日,眼前有妻有兒,他可以安心的喝。
江長天酒量極差,一碗就倒。
他趴倒在桌子上,發出了微微的鼾聲。
睡著了。
阿娘把阿爹扛走了。
外面下著雪。
江棉棉和阿兄阿姐吃餃子。
原來這一天是阿爹生辰啊。
阿娘去了好久都沒有回~~
餃子涼了。
可惜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30 PM
第八十九章 時間早已書寫好
下雪了。
京城皇宮的紅牆白了頂。
整個皇宮蓋上了雪白的屋頂,顯得格外潔白。
有臣子上奏,瑞雪豐年,三年沒下雪了,這一場雪下來,大吉。
恰逢韓世子生辰。
聖上要親自給韓世子慶生。
韓世子受寵京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比當年太子的地位還要尊崇。
得罪太子,太子大度,不會怎麼樣你。
得罪韓世子,韓世子可不大度,折騰死你。
皇上也只是一笑了之,覺得他的外甥性子率真可愛。
韓世子妃福薄,嫁入三年就香消玉殞。
皇上有意給韓世子再選一個世子妃。
這一日,朝中所有有品級的命婦都帶上家中適齡子女到了宮中。
宮宴至夜半。
歌舞昇平。
酒水流淌。
皇帝喝多了摟著年紀小的寵妃,指點台上的戲。
那懷揣加急文書的士兵被攔在了皇宮之外。
荊州府城破了!
皇宮裡一間小屋裡,一個被打的奄奄一息的小公公,冒著雪,顛顛的往外走。
他跌跌撞撞,跌跌撞撞。
撞到了那華麗的戲台上。
他扯了一身紅衣,臉比雪白,他唱歌,歌聲如訴如泣,如杜鵑啼血,皇上忽然走下台,搖搖擺擺的把那小太監提了起來。
……
雪後。
天晴。
日頭沒有辜負我們,我們也切莫辜負日頭。(注1)
江棉棉早早起床,穿的格外格外的厚。
阿娘說雪後比下雪更冷。
把江棉棉穿的跟一顆真正的球一樣。
她數了一下自己大約穿了八件衣服,而且外面還有兩層小袍子。
院子裡的雪好厚好厚,真的像是厚棉被。
穿好衣服的江棉棉就往院子狂奔。
兩條腿跌跌撞撞,稍微停頓了一下,整個人就不平衡的趴倒在雪地上了。
一點都不疼。
她雙手費勁的撐起圓球一般的自己,雙腿努力撐起來,撅著小屁屁給自己喊加油,然後爬起來,繼續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又啪嘰一聲。
趴倒在地。
江棉棉累了,不想爬了,她臉也碰不到地上,穿的太圓了,像隻小烏龜,肚子貼著地,四肢晃悠。
「噗嗤。」院子外頭有笑聲傳來。
江棉棉費勁的仰頭看去。
門口站著一個小男孩,穿著小披風,膝蓋和胸前有亮甲,手裡拿著一把小劍。
他身邊站著一個強壯如塔面無表情的大漢,一個瘦瘦的長袍先生,臉上有兩撇小鬍子。
笑她的是那個小男孩。
小男孩牙很白,笑起來很好看。
這時候的牙刷不太好用,牙齒能這麼白的,很少。
江棉棉抬頭累了,頭又趴下了。
門口又傳來一聲笑。
「江先生,江先生,有客人到。」三人之後跟著小吳,大聲的喊。
江棉棉看著門口的小螞蟻都忙忙碌碌的跑,這村裡的人警惕性還不如她的小螞蟻呢,等他們喊,她都要被抱走了。
眾人在院門口,看到那撲倒在地的嬰兒格外可愛。
這時候卻見一匹白馬,在雪中,張嘴咬了那嬰兒後背。
那小少年身邊強壯如塔的漢子都差點要出手砍那匹馬了。
卻見馬張大嘴只是把嬰兒的衣服咬住,把她拖了起來。
見她坐穩了,就鬆開了牙。
站在那嬰孩跟前,像是威風凜凜的侍衛一般。
江棉棉坐在雪地上,看那對著自己嘲笑的小男孩,輸人不輸陣,她表情認真嚴肅瞪著那小屁孩。
江長天走出來,把坐在雪地上的棉棉抱起來。
門口站著的幾個人都雲淡風輕,包括那小孩,都有一種天然的上位者的姿態。
上門拜訪,看到一個精致無比的嬰孩,雖然有些驚豔,卻也還好。
畢竟那只是一個嬰孩。
可是當他們看到穿著灰色袍子出來的長髮青年的時候,都愣住了。
「青衫濕羅帶,佳士若飛龍!」
青年的青色袍子上還沾著麵粉,像是在做吃食。
他出來先把嬰孩抱起來,輕輕拍了嬰孩身上,然後摸了摸嬰孩的臉,手腳,然後才看向他們。
青年未語先笑,看著就是很溫柔和善的一個男子。
「不知有貴客來臨,未能遠迎,請進。」
幾人推門進來,踩髒了院中白雪。
江長天絲毫沒有在意,把他們引到了會客的屋子。
簡陋的很,一桌幾個蒲團,牆上釘著兩層木架子,一層木架子上放了幾本書,還有一層放了一排倒扣的竹筒杯。
牆上無畫。
室內也沒有裝飾的寶瓶。
一朵花枝都沒有。
但是坐在這裡,可以看到門口的兩棵樹。
一棵樹只有枝幹,一棵樹仍舊有葉子,如今葉子覆蓋了白雪。
「坐,寒舍簡陋,請勿見外。」江長天說話的時候。
秦落霞已經提著兩個竹編的陶罐過來,就是裡面是陶罐,外頭是竹子又編了一個筐子包圍著,防燙的。
陶罐裡面放的是木炭。
這相當於是炭盆,取暖用的。
她提著陶罐過來,略微有些緊張的跟來人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了。
小小的屋子,放了兩個陶罐,就微微暖和一些了。
「多謝霞妹,你再幫忙提一壺茶過來。」江長天道。
秦落霞看看他懷裡的棉棉,問道:「相公,娃兒要我抱走嗎?」
小鬍子見利索的婦人提東西進來,還以為是僕婦。
很是英姿颯爽的鄉下女子,不過這江先生這容貌,他家僕婦特別一點也說得過去。
卻不想這女子居然是他的妻子。
「不用,棉棉很乖,我抱著就行,你去忙,多準備些飯菜。」江長天溫柔的道。
江棉棉覺得阿爹眼神拉絲……兩人肯定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哼哼。
秦落霞害羞的走了,又很快提了一大壺水過來。
利索的給燙了竹筒,然後給竹筒倒上水,把壺放在陶罐上,維持水溫。
她做事特別快,大家還沒有想好話語,已經端上了熱水了。
江棉棉也有一杯。
她甜甜的道:「謝謝阿娘。」
小鬍子開口:「多謝夫人。」
小男孩跟著喊了一句:「多謝夫人。」
被這兩聲夫人喊的秦落霞臉紅了起來,不過還是大大方方的回應了。
都能看到她局促,卻都能感覺到這是一個極好極溫柔的女子。
鐵塔男子站在屋子外面,小少年和鬍子先生坐在裡面,江棉棉和阿爹也坐在裡面。
秦落霞出來給鐵塔男子遞過去一杯水道:「大哥,你也喝一杯,暖暖身子。」
鐵塔男子搖頭拒絕了。
秦落霞沒有多堅持,就是遞水的時候看了看他的兵器,是兩把大刀,好鋒利好重,看著就是好刀。
……
……
……
(注1,沈從文先生說的,很好的一句話,感覺剛好可以用在這裡。因為今天,很特別。)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53 PM
第九十章 少主有疾
院子裡,白雪皚皚。
牆角裡有炭火溫水。
隔壁廚房傳來了麵食的香氣。
「飄風蓬龍,埃坲坲兮
草木搖落,時槁悴兮」
小鬍子掉了個書袋。
發出了一聲不明覺厲的感嘆。
江棉棉仰著頭看著他。
阿爹給她把頭上的帽子摘掉,露出了歪歪的小蔥花,又把小蔥花拉正。
才跟小鬍子抱了抱拳。
小棉棉也伸出了小手一起抱了抱拳。
小鬍子帶著少主來拜訪,是聽說這邊有個很厲害的人。
聽說他引入盜匪滅殺了他們村鄉紳,然後又滅殺了盜匪,佔了鄉紳之地,接著帶著鄉民四處搗匪,附近的村民也過來投奔,已經形成一股小勢力了。
別處盜匪橫行,流民增多,唯獨鳴縣這邊,盜匪居然被一股鄉民給滅了,流民沒有增多,縣城也沒有亂起來,竟然難得像是一幅世外桃源一般。
關於他們的領頭人江先生的說法也很多。
說他是大家族子弟,因不孝不悌,被逐出家門。
也有說他風姿綽約,面相不凡,必成大器。
總之不管什麼說法,這應該都是一個城府很深的人。
如今眼看著快過年了。
主公已經攻打下府城,短期內不可能再出兵。
所以身為門人的杛棲遲主動請命,表示他能不費兵卒拿下附近的縣。
當然不費兵卒不是真的不帶,兵卒還是很多的。
先禮後兵,能不打就不打,該打還是要打。
他真的靠著口才,拿下了附近的和縣。
就是中間出了一點點小差錯,縣太爺自盡了。
問題不大。
現在他來到了鳴縣。
卻遇到了有意思的事情。
和別處亂象叢生不一樣,這鳴縣附近的鄉民居然還頗為安穩。
流民也極少。
結果他就打聽到了這樣一個江先生。
人人交口稱讚,說他扶危濟困,仗義疏財,多謀善斷,富有才能。
杛棲遲帶著少主一塊前來拜訪。
他的主要任務,除了插旗,還兼職帶娃。
杛棲遲的身份很神奇,他居然曾經中過狀元。
狀元之才是稱呼,這人有狀元的才能,可是他真中過。
後來卻因為莫須有的罪名罷官了。
現在他成為了反賊訾碌的門人,兼任訾碌唯一的嫡子的家教先生。
訾碌憑空出現。
風度不凡。
身邊能人眾多。
表面上是一個有文化的山匪。
一出現就以雷霆之勢,收攏流民,攻打縣城,佔據府城。
杛棲遲能成為訾碌嫡子的家教,可見在團隊中地位頗高。
眼前這小小少年就是反賊訾碌嫡子訾從橫。
訾碌有好幾個義子,但是嫡子就一個。
杛棲遲雖然覺得他能作為主公唯一嫡子的老師的身份很榮耀,可是同時也很憂心。
主公幾個義子都非常出色,各有所長。
可是少主,長的好看,卻不像主公。
智商超群,可是似乎有疾。
杛棲遲出門都帶著少主,不是要帶著他游歷天下,而是真的不放心。
天寒,雪後,訾從橫小大人的模樣,端坐,端著竹筒杯,並不插話,只是認真的觀察眼前的人。
訾從橫認真的看著青年,看了一會,就又轉頭看那小幼崽。
剛剛她摔倒了,然後認真的自己爬起來,然後又摔倒了,不哭不喊,乖乖的趴在雪地上~~
像極了他養的長壽龜。
杛棲遲也在觀察。
他發現面前的江先生和傳聞不符。
至少他看到的是傳聞沒有的。
江先生很愛妻兒,並無一點做作,是真心喜愛的模樣。
當然如果這也是裝的,那他城府實在太深。
「不知道杛先生和訾少主到寒舍有何指教?」幫閨女弄好頭髮,把她放到旁邊的小蒲團上,江長天坐好,對著貴客溫和的問道。
杛棲遲有些愕然,他都沒有自我介紹。
面前的江先生也沒有問。
剛剛看著來報信的青年也毛毛躁躁的。
卻沒有想到,江先生居然準確的喊出他們的名字。
訾少主表情沒有變。
「江先生是如何知道我們過來的?」杛棲遲好奇問道。
江長天喝了一口水,示意他們也喝。
潤了潤喉,他才繼續道:「自從訾帥到了府城之後,我們就一直盼著訾帥能過來解救我們,說實在的,昨日我家才吃上第一頓餃子,也是因為原本的鄉紳被盜匪打死了,那鄉紳之女是縣太爺的寵妾,我們都很害怕,每日練兵也只為自保。」
「況且!」
他苦笑了一聲。
雙目真誠的望著對面的小鬍子。
「我一個被大家族拋棄的不孝不悌之人,無科考資格,無上進之路,我只盼訾帥能一路向上,一飛沖天,我也好一展抱負。」
此言一出,瞬間說到了杛棲遲的心坎裡。
他一個新科狀元都被莫須有罪名罷官流放,永無上進之路,只能跟著反賊造反。
而且沒有想到這江先生,開口就是訾帥,這名稱甚好,比他這個曾經的狀元郎都會喊人。
訾從橫轉頭看了一眼青年,又繼續看那小幼崽。
江棉棉見阿爹眼神真誠而濕潤,眉頭微蹙,就知道阿爹又要發動他的真誠善良有情有義我和你是一家的情感共鳴Buff技能。
上次阿爹跟人在這裡談話,她見那人一開始是凶巴巴的來抱怨的,談著談著那人忽然跪下痛哭流涕的懺悔,說他錯了,他認罰,他有罪……
杛棲遲本來是滿懷戒心過來的,可是在此人面前,卻不自覺的打開心扉,恨不得與此人促膝長談。
文人總是情感充沛。
杛棲遲感覺遇到了知己,他對少主的關注力就少了一些。
何況就在眼皮底下,應該沒有什麼事。
江棉棉發現旁邊的小男孩一直盯著她。
她也好奇的看著他。
時隔很久,江棉棉又看到了一個這個時代的有錢人。
她家現在能吃飽飯了,衣服也不會到處是補丁了,但是江棉棉感覺距離有錢,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實現了溫和飽,再多沒有。
眼前這小盆友長的白白的,高高的,臉很秀氣,穿的很好,衣服料子有綢緞感,看著也不厚,薄薄暖暖的,應該是穿了裘,不像她,穿成了球。
他身上也掛了玉佩,她也有一塊,給阿娘收著了。
阿姐也有一塊,阿姐自己收著。
不過對方有一把劍,看著很不錯,長短合適。
上面還有寶石,很對稱。
江棉棉沒有。
家裡不太讓她玩鋒利的東西。
江棉棉認真的打量對方。
訾少主更認真的看著這小幼崽。
她的頭髮歪了,那綁著的小辮子本來正了,可是她自己剛剛扯了一下,又歪了。
她領子歪了。
她的小袍子也歪了。
「訾帥知人善用,身邊有杛先生這樣的大才,人心所向。訾少主年少不俗,臨危不懼,讓人欽佩。昨夜下雪,未曾想居然是因為貴客降臨,寒舍破舊,一場雪添了白淨素雅,正好迎客。」
江長天一番話真誠而真誠。
說的杛棲遲這樣的一身抱負學識淪落到此處的曾經的狀元郎,心裡妥妥貼貼的。
好感拔拔拔的長。
但是少主訾從橫沒有什麼反應。
他忽然伸出手。
把旁邊蒲團上坐著的小幼崽頭上的小揪揪揪了一把,把歪歪的小揪揪揪到了中間。
並且開口道:「你頭髮有點少,這樣扎,會更少的。」
江棉棉不信,她天天喝靈泉水怎麼會禿?
難道果然被大哥擼禿了嗎?
她太驚訝了,見眾人盯著她。
她大大的眼睛慢慢的蓄上了眼淚,眼淚在眼中滾啊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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杛:音同公,古書上說的一種樹。
訾:音同資,財貨。通「資」;姓。如漢代有訾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3:58 PM
第九十一章 他有病
白雪。
木屋。
蒲團。
炭爐。
嬰孩的哭聲。
門口的鐵塔一般的男子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就盯著面前雪地上的螞蟻。
好奇怪,下雪了,怎麼會有螞蟻。
一群一群的。
秦落霞聽到孩子哭,飛奔了出來。
看到屋裡,相公已經抱著棉棉在哄了,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因為她家棉棉很少哭。
很懂事,尤其有外人,更不會隨便哭了。
她看了一眼,相公表情並沒有很嚴肅,也沒有露出奇怪的笑容,裡面還是談話的樣子,她就沒有進去。
看著雪地上螞蟻也不急不緩的,秦落霞又轉身往廚房去。
黑塔壯漢不知道為啥,剛剛忽然有點呼吸緊迫感。
像是遇到天敵一般。
許是錯覺,這裡沒有其他人,只有剛剛那穿著圍裙,對自己露出不好意思笑容的村婦。
「娃兒一哭,就嚇一跳。」秦落霞對著壯漢說道。
黑塔單身,無妻無兒,不懂。
但是看著面前的村婦,忽然覺得他也該娶妻了。
屋裡。
杛棲遲連連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家少主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喜歡小姑娘。」
說完杛棲遲都想打自己嘴。
之前沒有遇到這種情況,他上次帶著少主去見和縣縣太爺,縣太爺當著他們的面自盡,少主都沒有皺一下眉頭,很有風範。
再之前,主公也帶著少主上陣,目睹破城,廝殺,屍山血海,少主小小年紀眉頭都沒有動一下。(會不會少主眉頭天然不會動?)
他也是因為那時候才有了惜才的心,主動請纓,當少主的先生。
卻不想,會遇到這種事。
他跟人談話,少主去揪人閨女的頭髮。
杛棲遲自己也有孩子,但是他在孩子面前向來嚴厲,從來沒有見過孩子有這麼皮的一面。
江棉棉嬰兒當久了,遇事不順,就機靈的哭了。
畢竟只要哭喊,就能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達到自己的需求。
這是嬰孩最基礎的技能,每個娃娃都無師自通。
別人揪她頭髮,還說她禿頭,想想都悲傷。
她躲到了阿爹的懷抱,哭的打嗝。
順便還用淚眼婆娑的眼睛瞪對面的小男孩。
這種小屁孩最難搞了,大人要是不罵,就肆無忌憚。
她打也打不過,哭是最優秀的解決辦法。
果然眼前這小鬍子連連道歉。
卻一句重話都沒說那男孩。
江長天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小紕漏。
不過抱著哭嚎的閨女,他莫名有點想笑。
閨女平時感覺有點過於成熟,小小的年紀,有時候總是一副藏著心事的模樣,江長天都擔心閨女會不會有問題。
這會子抱著哭的傷心無比的閨女,江長天反而放鬆了下來。
「無事,無事,小孩玩鬧,無妨。」江長天抱著閨女,見她止住了哭聲,開口道。
接下來繼續商談。
訾少主再沒有開口,也沒有任何動作。
他跟沒有靈魂的精致古裝玩偶一般,坐在那一動不動,眉頭也沒有動。
江棉棉坐在阿爹懷抱裡。
扭著小屁股,坐一會就熱了。
她穿太多了。
屋子裡有炭。
她熱了。
但是不好打擾阿爹,她知道阿爹在說正事。
江長天和杛棲遲,一個丟掉科考資格,一個考上了丟掉了官身,相談甚歡,惺惺相惜。
本來他是來勸降的。
現在勸降一句話沒有說。
聊一路風土人情已經聊到了荊州的氣候。
「荊州天寒,杛先生可還適應?」
「喊我棲遲即可,或可喊我表字,夜航。荊州雖然天寒,但是並不濕冷,陽日居多,總讓人心情舒暢。」
江長天揣摩過此人。
此人出身寒門卻十分順遂,一路考到了狀元,到達人生巔峰,然後從成為狀元之後,人生一路向下,跌入谷底。
他有強烈的想上進的心。
但是又和純草莽出身不同,他讀過書,讀過很多書,文氣有些重。
「夜航,夜航船,天文地理,四方星象,古往今來皆通透,此字甚好,夜航兄博學大才。」江長天稱讚。
杛棲遲面色微笑,兩撇小鬍子都翹起來。
江兄果然是知己。
其他人聽他的表字夜航,就以為是夜裡行舟,坎坷艱難,懷才不遇。
實際不是,時人外出夜間乘舟,天南地北什麼都聊,天下學問,唯夜航中最難對付。
他取字夜航,實是非常自負自信的表現。
江兄居然一聽就懂。
兩人繼續聊。
江長天只是一開始感懷了身世,打開話題後,很快就各種閒聊,並不執著於身份的話題。
很是灑脫。
聊風土人情。
聊世界觀人生觀。
聊局勢。
聊民生。
當然江長天也很驚喜投入。
他身邊,除了介曦與他能聊到一塊。
在村裡人眼中他們倆也像是兩個笑話湊一堆。
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旗鼓相當,能聊天的人了。
越聊越投入。
直到訾少主忽然開口道:「脫衣服。」
江長天愣了一下。
杛棲遲愣住了。
就見少主對著那小幼崽道:「要我幫忙嗎?」
江棉棉一臉懵逼。
江長天才發現閨女小臉紅撲撲的,屋子裡熱了。
閨女穿的有點多。
他伸手幫閨女把最外面的袍袍解開。
看著還是鼓囊囊的,又解開了一件袍袍。
像是剝殼一般。
剝了三層殼,她脖子才能自如的轉動。
杛棲遲忍不住拿出了手絹擦了一下額頭。
心想還好少主沒有親自動手幫對方脫。
第一次見面就脫對方小姑娘的衣服,那就太可怕了。
或許是江兄的幼女長的太可愛了,少主被吸引了。
下雪天,不留客。
儘管秦落霞已經做了麵食,杛棲遲也沒有帶著少主留下。
畢竟第一次上門。
貿然留下吃飯也太失禮。
也沒有這個計劃。
他們回的時候,江長天一路相送,踩著雪,還打滑了,差點摔跤。
他親自送到了村口,並且大聲保證:「請訾帥放心,糧食和錢,我們一定會盡快湊齊,願訾帥馬到成功,早日一統天下。也願下次能有機會和夜航兄秉燭夜談。」
杛棲遲看著這抱著嬰孩的長髮青年,一送再送,送到了村口,他忍不住感嘆:「江兄乃至誠之人,賢士也,我們一定會再見的。」
江棉棉跟著揮著小短手。
訾從橫面容嚴肅,終究是馬掉頭的時候,也揮了揮手。
杛棲遲帶著少主,黑塔侍衛騎上馬往縣城走去了。
村口外隊伍浩浩蕩蕩。
飯點,有點餓,要趕著去縣城吃午飯。
其實在村子吃也可以的。
杛棲遲不知道為何,沒有讓大軍在村子裡吃飯。
反而帶著人去了縣城。
路上,寒風凜冽,兩邊的景觀極好。
風吹的人腦子清醒。
杛棲遲有點反應過來,自己是反賊啊,就應該讓大軍在村中吃飯的。
剛剛和江兄聊的氛圍太好,他都忘了這茬了。
他想起自己還是少主老師的身份,開口問道:「從橫,你觀江先生如何?」
本來也沒有想得到回答。
少主很多時候不太說話。
卻沒有想到少主開口了。
「他有病,病的不輕,比我嚴重。」
杛棲遲:……
在家吃熱乎乎麵條的江長天問江棉棉:「棉棉,今天那個小哥哥你感覺怎麼樣?」
江棉棉嗦了一口她好不容易撈上來的麵條,嘴角有麵條的汁水,聲音嗲嗲的道:「他有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4:05 PM
第九十二章 反賊宴客
雪後初晴。
適合煮茶。
乃是雅事。
江府雖然佔地沒有京城豪宅廣闊,但是活動範圍也很寬廣。
本來的布局應該是有三房的,老太太正房,老大江淮生一房,老二江長天一房。
成家沒成家,房舍應該是有預留的。
不過現在的布局就是江淮生一房,老太太正房。
剩下的地方老太太佛堂,茶室,書屋,會客室,練武場,住起來很寬敞。
今日氣候很好。
江婉在茶室裡煮茶賞雪。
江老夫人年輕的時候也是一等一的雅人。
時隔多年,物是人非。
異地他鄉,再品茶,又有許多新滋味。
鳴縣的水,比較硬。
泡出的茶香氣凌冽,但是掌握不好溫度的話,容易澀。
下雪天品茶又別有一種雅趣。
穿著華袍的江老夫人,戴著珍珠抹額,手裡拿著小小的青瓷杯,姿態高雅的品茗。
雖然雪天。
茶室也敞開著便於賞雪。
但是並不冷。
上好的霜炭在銅爐裡溫著,沒有煙氣,卻讓人感覺暖和。
江婉穿著一襲白色輕裘袍子,端坐椅子上,手腕微懸,沏茶。
雪白,衣白,人也白。
暖和的衣袍攏著白皙纖細的脖子,有一種別樣的美。
院子門口有一兩個侍衛一絲不苟的站著,也能看到茶室內端坐泡茶的身影。
侍衛餘光看了一眼,就沒有敢多看,目光重新匯聚到前方樹下。
江婉喝了一口自己泡的茶。
微澀,但是入口後,有淡淡的回甘,香氣很足,最適合雪天喝。
這是姑姑寄來的上好的清茶。
小雪,珍珠炭,清茶,少女,夫人。
人間繁華之景。
忽然管家跌跌撞撞的跑進來:
「不好了,不好了,反賊進城了。」
……
反賊速度極快,佔領縣衙,統領縣城。
各個重要位置都已經換上了新面孔。
城門都兵卒都換人了。
而且訂好了酒樓。
宴請賓客。
城中有頭有臉有地位有錢的人家都收到了帖子。
免不了心驚肉跳和抱怨。
不過送帖子總比直接送刀子好。
他們忍不住痛罵縣衙是廢物,開著門讓人家進來了。
帖子要妻女出席,都覺得反賊不懂事,哪有貴女去那樣亂哄哄的地方的。
要宴請,也該分開請的。
江府也收到了帖子。
因為帖子遞過來的時候,江夫人也在,聽說要邀請他們去吃飯,妻女也要去,她挺著肚子,臉色慘白,捂著肚子,差一點就不好了。
江淮生面色嚴峻,他這一生,實在過於坎坷了。
妹妹之前來信,勸他們進京城,但是因為妻子有孕又耽擱了下來,沒有想到現在居然遇到反賊破城了。
老夫人也有些氣悶,早上好好的品著茶,忽然知道反賊來了,當時就有些心悸氣短。好在她一輩子大風大浪經歷的多,勉強也能穩住。
得到這個消息,最鎮定的反而是江婉。
「禍兮福之所倚,姑姑不是說讓我們靜觀其變嗎?反賊既然下帖子,說明不是那種濫殺無辜之人,我們盡管赴宴就好。」
江榮卻想到了山匪在他面前殺人的事情,他大聲的喊:「我不去我不去,反賊就是山匪,我不去。」
孫兒鬧騰。
兒媳臉色蒼白搖搖欲墜。
江老夫人隨手拿起旁邊的拐棍一棍子敲打到江榮身上。
「唉喲!」江榮慘叫了一聲。
沒有想到向來疼愛他的祖母居然也會打他。
「閉嘴,淮生和婉兒今晚和我同去。」
江老夫人撐著拐杖,在瑤姑的攙扶下回屋去了。
回到屋裡,江老夫人身上的氣勢消散,懶歪歪的躺在軟榻上。
瑤姑蹲下給她捏膝蓋。
「夫人腿疾又犯了吧。」
江老夫人閉上眼疲憊的點頭。
「婉兒早就勸我進京,我應該聽她的,就是那小畜生在這裡折騰,我不放心,沒有想到現在居然落到這種境地,我堂堂誥命夫人,也要去參加反賊的宴席。」
瑤姑的手勁更輕了一些,安撫道:「這群反賊好像不是簡單的山匪,大少爺說他們行事頗有世家之風,肯定沒事的,倒是那邊,反賊對世家下帖子,對那些賤民可不客氣,下的就是刀子。」
……
中午,家中就棉棉和阿爹阿娘三口人一起吃飯。
兄長帶村民訓練的時候就和村民一起吃大鍋飯。
阿姐好閨蜜明日出嫁,今天就開始吃席了。
阿娘煮了一鍋麵。
用的是野菜肉湯做湯底,手揉了的麵。
寒冬雪天吃一碗熱湯麵,加一把野蔥,香的流鼻涕。
江棉棉也覺得好吃。
就是她的牙不夠多,嚼麵條有點費勁。
但是嚼著嚼著有麵麵香,極好。
江棉棉都很努力的吃了一小碗,又加了一小碗。
本來她是應該發愁一下的,畢竟今天來的人可是反賊。
可是阿爹眼瞅著就跟反賊代表小鬍子先生拜把子的樣子,江棉棉覺得問題不大。
還有那個反賊小哥哥~~~他不說話的時候也很好看。
江棉棉用少少的牙又嚼一根麵,想著阿姐要是知道中午吃麵,肯定會後悔去吃席的,家裡的麵比外面的好吃啊。
阿翠娘就是嘴炮,飯食據說做的很難吃。
果然,傍晚阿姐就回來了。
回來連剩菜都沒有帶,一般吃席都會打包一些的。
江瑜氣呼呼的道:「阿娘,阿娘,以後我不出嫁,妹妹也不出嫁,我們要在家待到老。」
秦落霞在鏟雪,看到老二臉都氣鼓了,好笑的問:「又咋了?你不出嫁就算了,憑啥還不讓妹妹出嫁啊。」
江瑜沒有說,但是看出來心情很不好,眼睛都紅了。
小姑娘莫名有心事了。
江棉棉也好奇,以如今阿爹的身份,在村裡至少不會有人讓阿姐受委屈吧。
她在阿姐房間陪阿姐玩的時候,掏出了一塊小金豆子道:「客人,給我,阿姐,看。」
這是那小鬍子走的時候塞給她的,一把小金豆豆。
被阿娘沒收了,留了一顆給她。
「阿翠娘跟阿翠說,嫁人就是別人家的人了,若是挨揍,也要忍著。」說到這裡江瑜委屈的抱著妹妹,她眼中的金豆豆也落了下來了。
江棉棉伸手擦阿姐的眼淚,道:「阿姐,不怕,我,阿爹,阿娘,阿兄,都很膩害,打他。」
江棉棉努力的說長句。
聲音發嗲走調。
江瑜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把妹妹妹妹手心的金豆豆拿走收起來了……
江棉棉:……眼睛也紅了。
傍晚,有人送帖子來,邀請江先生去縣城清風酒樓赴晚宴。
備註可以帶妻小。
江長天看著帖子,對著來人道:「大善,看來杛先生已經拿下鳴縣了,我們一定赴約。」
送帖子的侍衛沒有立刻走,而是恭敬的道:「杛先生說雪天路滑,讓我們護送先生去赴宴。」
阿娘在一邊熱情的招呼侍衛落座,按著他坐下,遞上了一碗稠稠的熱麵湯。
「天寒,喝點熱乎的再走。正好我們也收拾一下。」
侍衛送了好多帖子,一路遭受冷眼,咒罵。
唯獨在江先生這裡,遭遇到了一碗熱湯。
院子裡雪被鏟乾淨了,院子外樹上還掛著雪。
屋簷下幾個破陶罐,陶罐裡的小野蔥綠油油。
一碗湯進肚,身上有了一點熱氣。
侍衛聽到隔壁屋子一個小姑娘喊:「阿娘,我沒有新衣服穿。」
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他想,等主公再奪下一城,他就回去接他的妻女。
給女兒買新衣。
這個冬日真冷,這碗湯真熱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4:09 PM
第九十三章 全家一起赴宴
「嘎吱。」
「嘎吱。」
厚厚的靴子踩在雪地上,發出響聲。
進縣城的道路已經被大軍踩了一遍。
雪都踩硬了。
路也有點滑。
不過不會陷下去,不影響速度。
江棉棉一家五口整整齊齊都出動了。
江棉棉又被穿成了球,但是人小,沒有發言權,球就球吧,萬一摔倒,還不疼。
反正也沒有人會注意她。
她的小兜兜裡還裝了江小樹。
阿姐江瑜雖然吼著沒有新衣服穿,但是想到是去縣城吃席,還是流著口水屈服了。
她有些緊張的問江楓:「阿兄你去過,去那裡吃飯,要戴圍兜嗎?拿勺子用左手還是右手?聽說城裡人講究,那勺子和筷子要分開用手。」
江楓本來也有點小緊張的。
可是被妹妹江小瑜問了這麼一通。
又好笑又心酸。
好吧,其實他也只是去過一次。
上次去還是上次。
「你去,看別人怎麼吃你就怎麼吃,不要開口說話,安心吃就行。」江楓道。
「會不會下毒?」江瑜又問道。
江楓:……
江棉棉:……
阿爹開口道:「應該不會,若是下毒,不需要這麼麻煩,投井即可。」
秦落霞雙目崇拜的看著相公,相公真聰明。
江瑜最後也就穿了正常的襖子,其實已經很好了,外面沒有補丁,但是人總是貪心,小姑娘也愛慕好看,想要鮮亮的裙裙。
江棉棉很理解,她要是大一點,也會討衣服的。
江楓有些激動。
之前他沒有答應兩位公子跟隨。
乾爹卻獨自去闖天下了。
午夜夢回的時候,少年也曾有過一丟丟遺憾的。
可是現在又滿滿慶幸,慶幸自己幸好沒有走。
否則這麼久也沒有書信跟家人聯繫,家人一定著急了。
亂世人命如草芥,他很慶幸自己能跟一家人在一塊,一家人都好好的。
而且現在的他比過去也自信很多。
過去他跟人嬉笑虛張聲勢而已,內裡空空如也。
現在他沉穩了許多,也嬉笑,卻也不再是毫無依仗。
他帶著鄉民攻打山匪窩,親手殺了虎哥,那一刻,他就覺得他成長了。
他每日進步飛快,跟著阿娘學狩獵,跟著阿爹學習為人處世之道,如今雖然還是年少,但是給人感覺更加沉穩可靠,別人也不再稱呼他為浪蕩子江楓了。
江楓今日沒有配劍,穿著跟阿爹一個色系的青袍,內裡有夾襖,但是不厚。
他其實不太怕冷,他比較怕黑,怕一個人。
一家人在一塊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怕。
秦落霞也換了一身衣裳,也不是什麼綾羅綢緞,普通的襖子。
家中才剛能吃飽,雖然那晚,秦落霞先把劉老爺家搜羅了一遍,可是她也沒有奢侈的習慣。
過慣了苦日子,不敢貪富亂花。
要往長遠打算,也要為孩子考慮。
吃飽穿暖,乾淨就好。
也就是給相公的衣裳,秦落霞是格外注意,雖然也是青袍,是有做工的,長短都剛好,有褶子。
楓兒的衣裳是剩下的布做的,但是楓兒好動,費布,也就沒有太講究,袖口有點短了一些。
一家人像是去逛集市一般,往縣城走。
在外頭,江棉棉的鼻子被凍的紅紅的,但是還是很激動。
嗷嗷嗷,家人們,誰懂啊,長這麼大,終於,終於,她第一次進城啊。
激動的手舞足蹈,開心不已。
看到旁邊的反賊大哥,都忍不住給甜甜的笑容。
江長天很和藹的跟侍衛聊天。
「敢問壯士尊姓大名?」
「馬難生。阿娘生我的時候難產。」
「出生艱難,長大以後應該就順遂了。」
「家中幾口人。」
「七口。我,媳婦,兩個娃兒,小妹,爹娘。」
「不容易啊。」
「是的。前陣子主公給我們發了錢,我已經寄回家中了,應該不會挨餓了。」
「日子會越來越好的,我們都會越來越好的。」
「嗯。」
「想家嗎?」
「想。」
「以後要是有空,就來家裡坐坐,沒啥好的招待,你嫂子給你做麵湯。」
「恩。」
越走,天越黑,風也大。
侍衛的眼睛被風吹紅了。
江棉棉的臉也凍紅了。
在阿娘寬闊的懷抱裡,搖搖晃晃,又睏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4-6-21 04:14 PM
第九十四章 似曾相識
反賊的帖子來的快。
宴客的時間更快。
哪有下午下帖,晚上吃飯的。
急。
急著投胎一般。
一般下帖子,吃飯也是兩三日後。
那樣的話,就有人可以收拾行李跑路了。
或者讓縣城成衣首飾水粉鋪子多多少少賺一筆。
畢竟小姐夫人們出去做客,哪有不添置新東西的。
各家忙亂準備。
相比起來,江府女眷算好多了。
畢竟他們也算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
老夫人打扮的比平日嚴肅,選了一件深色纏枝蓮的袍子,很是莊重。
江淮生沒有特意打扮,平日穿什麼,今天也穿什麼,還是暗色的緞面長袍,出門加個披風。
江婉刻意打扮了一番,倒不是打扮好看,而是選了比平日更舊一些的衣裳,通身都很低調,把身上的首飾都摘了,臉也用深色的粉壓的膚色暗了一些。
這種宴,還想著出風頭,就是作死。
江榮躲在屋裡,擔心被喊走,相送都不敢送。
江夫人懷孕了,受了驚嚇,躺在床上安胎。
江府祖孫三代一同出門。
他們雖然沒有特別打扮,可是他們的護衛就跟其他人不一樣。
要不是江府的護衛穿的跟反賊不一樣,都以為他們也是反賊了。
很是精悍。
江老夫人到的時候,縣太爺還親自出來迎接了。
堂堂縣太爺,今日如同清風酒樓的小二一般,站在門口,幹著迎來送往的活兒。
還不敢抱怨,還得滿臉笑容的樣子。
他不捨得自盡,只能賣笑了。
他迎接江老夫人一家三口進去落座。
並且給反賊,哦,不,給杛老爺訾少帥訾少主介紹身份。
縣城這邊,訾帥的義子,排行第二的訾干將也來了。
江家背景不俗,還有一個妹子是當朝七皇子妃,京城什麼鬥爭派系他們不懂,但是對縣太爺來說,這就是皇親國戚,要上座。
杛棲遲聽到介紹,有些好奇的多看了兩眼。
這老夫人就是把長天兄弟逐出家門的人?
這江淮生就是江兄的兄長?
這一家子看著不太聰明的樣子。
倒是日子過的極好,那衣袍鞋子都很講究,是有底蘊的富貴人家。
江婉跟在祖母身後,看向了來人。
她有些驚訝,差點失態。
眼前那端坐的兩撇小鬍子的人日後會成為朝中重臣。
姑父登基之後,予以重用。
可是如今,他居然是反賊。
而反賊身邊坐著的一個面色嚴肅的小男孩,江婉看了一眼,就略過了。
聽到縣太爺介紹,小男孩是反賊訾碌唯一的嫡子。
江婉有些明瞭。
夢中反賊造反,最後的贏家卻是當朝七皇子,她的姑父。
據說反賊唯一的嫡子死了,反賊氣得發瘋,殺了很多手下,反賊窩裡反了,敗了。
倒是那小男孩旁邊坐著的另一個面容嚴肅的男子,讓江婉又吃了一驚。
此人居然是訾碌義子,可是她看到的,他明明是太子心腹。
也就是七皇子長子的心腹。
江婉沒有想到,只是赴一個反賊的宴。
居然會遇見這麼多將來熟悉之人。
她還沒有進京,卻已經觸摸到天下變幻的一角。
天下大勢的序幕,緩緩在她面前打開。
這一世,她要堂堂正正,走到他身邊。
……
江老夫人都到了,估摸著順序,他們來的是最遲的。
不過反賊居然還沒有開宴的意思,還在等人。
不知道這鳴縣還有什麼人比他們身份更尊貴?
亦或者還有反賊頭子要來?
眾人等的有些略微焦急。
江婉穩穩的坐著,偶爾陪著祖母說幾句話。
在抬頭的時候,恰好望到那小男孩身邊的訾少帥,她有些緊張的露出了個笑容。
少女自尊自愛,尊老有禮,坐姿筆挺,手腕纖細,容貌不俗。
訾碌義子出身貧寒,被訾碌看中,選為義子。
因為作戰勇猛,被賜名干將。
他對這些世家小姐根本看不上,覺得她們太弱雞了,尖叫聲又很煩。
可是今日,他看到人群中有個小姑娘格外不一樣,她有些小心機,故意把臉塗黑了,也沒有怎麼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穿的比較樸素。
但是畢竟是小姑娘,後頸,手腕還是雪白雪白的。
他看過去的時候,她有點害怕,卻還跟他露出了一個笑容,怯怯的又暖暖的。
莫名,那一個笑容,就擊中了他的心。
他心熱熱的,忽然想到前幾日義父問他要不要成親的話。
訾從橫見二兄左顧右盼,開口道:「你去忙,不用管我,我不亂跑。」
他坐在窗前,黑塔守在少主身後。
小孩面無表情,看著窗外。
街上沒有人,很安靜。
雪地被踩的髒髒的亂亂的。
忽然有一行人熱熱鬧鬧的走來。
他一眼看到了那個被人抱在懷裡的小胖球。
她臉都凍紅了,卻笑的像一朵花兒。
她比他的長壽龜好看,她的牙很對稱,有兩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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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4:19 PM
第九十五章 又見面了
天還沒有黑。
路邊燈籠就亮了。
清風酒樓的燈籠格外亮。
站在燈籠下的縣老爺的官服也格外動人。
江長天一家前來,並且還有侍衛相送。
縣老爺下意識露出的迎客笑容。
結果看清來人,縣老爺的笑容僵住了。
誰能想到,他堂堂一個縣老爺,彎腰迎接的居然是昔日他手下的臨時工。
他腰都有點彎不下去了。
他堂堂一縣父母官,豈能對這樣不孝不悌之人彎腰。
世道崩壞!
這時候杛棲遲卻快步從樓梯上飛奔下來。
小跑著迎到了跟前。
「長天你可來了,就等你們了,弟妹快請進。」杛棲遲伸手就握住了江長天的手。
他的手熱,江長天的手微涼。
江長天笑道:「夜航兄,沒有想到才半日就再會了,你實在是急性子啊,收到邀請,吾立刻攜全家來了,這是吾家大郎江楓,這是小女江瑜,這幺女棉棉,你見過。」
江楓和江瑜都恭恭敬敬行禮,口稱:「杛伯伯。」
江棉棉也跟著喊:「飽飽!」
杛棲遲很滿意江長天帶全家連幼女都出席了。
而且身上都沒有帶武器。
他今日得了很多東西,隨手就一個娃兒一件,塞了過去。
江棉棉又得到了一個玉佩,開心。
江瑜得到了一個金手串,很開心。
江楓得到了一塊金牌牌,心想造反真好啊,錢真多。
其樂融融。
江長天似乎才注意到一旁彎腰低低的縣老爺,有些驚訝的道:「老爺您怎麼在這裡。」
縣老爺訕笑道:「特意出來迎你們的,快請進,請進。」
樓上,眾人翹首以盼。
看著反賊頭領親自飛奔下樓去迎人,很好奇來的是誰。
杛棲遲早上拜訪江先生,中午來的縣城。
縣城比坎兒村亂多了,亂糟糟的。
他們還沒有來,縣衙裡的衙役自己都打成了一團。
還有趁機去大戶人家搶劫的。
縣老爺準備逃,又猶豫逃不逃。
眾生可笑的模樣。
兩廂一對比,就顯得江先生的特別。
古時,交通不便,路途遙遠,人很少出門,認識的人範圍有限。
古人感情更加充沛,一旦認定一個人,認定為知己,惺惺相惜,掏心掏肺,捨命相付。
因為不僅車馬慢,壽命還短。
短短人生,得一知己,就要格外珍惜。
杛棲遲親自迎接,親自領路,把江長天一家人帶到了樓上,並且帶到了事先預留的主座上。
眾人先看羅衣再看人。
看到來人衣裳簡陋,連反賊穿的都比不上。
更加好奇了,是什麼人,能讓反賊這麼隆重。
訾碌的義子訾干將早上沒有去拜訪江先生,他是武將,能動手不吵吵,對拜訪什麼先生沒有興趣。
不過義父也只是讓他來協助杛先生的,所以他沒有主導權。
來人居然是一家子,連嬰孩都抱來了。
眾人更加好奇。
等到看到江長天的臉的時候,人群中不知道是誰,發出了抽氣聲。
聽聲音,是女子。
他們鳴縣有這麼豐逸絕色的男子嗎?
這一瞬間,眾人都忘了看衣服,只顧著看臉。
大戶人家的貴女有極少出門的,此刻臉色通紅,完全忘記了是來參加反賊的宴會的,反而像是來相親的一般。
不過見到他身邊跟著妻兒,有些女子稍微的理智一丟丟。
這是江長天第一次以本來真正的面貌示人。
而人群中江淮生第一眼沒有認出那人是自己的弟弟江長天。
他是看到了江楓才反應過來。
因為他之前遇到江楓,也是看不慣他浪蕩子的模樣,像是教訓榮兒一樣把他教訓了一頓。
他猶記得江楓看自己的眼神,怨恨得很。
江淮生問心無愧,他是因為江楓是自己侄子才出手教訓的,若是別人,他看都不看。
他認出來那是自己的弟弟長天,接著就很生氣。
若不是這裡場合不對,他都想出手教訓他。
打扮成什麼樣子?他是長這樣子嗎?他都沒有認出來。
亂世人命如草芥,他頂著這幅模樣出來,是要幹什麼?
而江老夫人看到來人,第一瞬,她的瞳孔變大了,接著整個人身上的血都感覺僵住了,她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使勁的拈著她手裡的珠串。
這串,阿瑤幫她重新串了,可是此刻她太過用力,頂珠那裡似乎又拉扯開了。
江婉本來坐在祖母身邊,伺候祖母的,祖母一直端坐著,一身氣質淡然,比在場所有人都冷靜大氣。
此刻祖母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很用力,抓得她有點疼。
她也抬頭看向來人。
這人是二叔?
好奇怪,她沒有見過,夢裡也沒有。
她看到了江瑜。
穿的普普通通,但是臉上笑容天真無邪。
她看到了害哥哥被綁的江楓。
穿的更普通,袖子都比手短,卻很俊朗,比訾碌的義子訾干將更俐落出色的模樣。
她看到了那高大婦人懷裡抱著的孩童。
時隔不久,她又看見她了。
上次她在貨郎夫婦的手裡,流著淚望著自己。
此刻她她活生生的看著自己,江婉的手也顫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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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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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4:35 PM
第九十六章 有殺氣
又飄雪了。
窗外,雪飄飄蕩蕩。
清風酒樓裡的掌櫃,強打著精神。
今晚的酒菜極其豐盛,但是不知道客人吃完會不會給錢。
他讓小二都留下來加班了,擔心一會要清掃血跡什麼的。
今夜漫長啊。
……
樓上,人多,並不熱鬧。
相反,很安靜。
人落座齊了。
杛棲遲宣布開席了。
大家似乎都胃口不佳,總不能真是大雪天出來特意吃飯的吧。
當然有人是特意來吃飯的。
江瑜一開始還很緊張。
這裡人太多了,她都沒有見過這麼多人擠在一塊。
阿翠要出嫁她家辦酒,都沒有這麼多人。
而且這些人穿的忒好,一個一個的看著滑溜溜的,五顏六色,像是她在山上採來的蘑菇一般,十分鮮豔。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那一碗一碗端上桌的菜給吸引走了。
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激動的江瑜都開始用成語了。
她感覺今日真的不一樣,她要記下今天這個特別的日子。
因為今天她第一次來酒樓吃飯了。
一定要記下來。
臘月十二。
這一日江瑜眉飛色舞,小圓臉亮著光彩,好看的不得了。
訾干將本來也有點好奇杛先生為何要那樣興奮的去接人,至於麼。
文人就是臭毛病多。
瞎講究,虛偽。
結果看到杛先生接來的人,居然是打扮的很樸實的一家人。
還沒有這裡端坐的這老爺太太的僕役穿的光鮮。
看到杛先生手挽手拉扯的青年,訾干將也愣住了。
此人顏好。
好看的站在那就讓其他人自慚形穢。
這顏值,也難怪杛先生一路念叨了,讓人見之就難以忘懷。
訾干將覺得若是義父見他,說不定也會拉著他拜把子,義父也是性情中人,廣交好友,不問出身。
訾干將忍不住又看了他身邊的人。
他如此顏好,卻一點不像杛先生那樣傲氣十足,家人也似乎尋常。
那少年似乎和自己一般大,自己看向他的時候,他朝自己露出個憨笑,很實誠的樣子。
那女孩,那女孩笑的真耀眼,不嬌羞也不緊張,圓臉溢出滿滿的笑,讓人見之就開懷。
訾干將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恍然才反應過來,他喜歡的應該是這種圓臉姑娘,笑的熱熱鬧鬧開開心心。
可是剛剛他見那偽裝了容貌的世家小姐,卻莫名其妙的想到了要娶親,什麼鬼,他自己嚇一跳,他心什麼時候那麼高傲了,居然要娶世家小姐?
他怎麼會想娶那種弱柳扶風,一笑都有三個含義的姑娘,他瘋了嗎?
訾干將腦子一時間有點短路,他不明白這是短路,使得他看起來有點冷漠坐在那。
像是不滿杛先生丟下他去接人一般。
杛棲遲是真心邀請江兄一家人吃飯的。
邀請江長天落座之後,開口道:「今夜我們不醉不歸,或可秉燭夜談。」
江長天卻拒絕道:「今夜不成,我村一小伙娶親,喊我明日一早幫忙,婚事是一輩子的事情,先答應了,不可反悔。」
眾人驚訝,沒有想到這人居然就這樣拒絕了反賊頭子。
不怕翻臉嗎?
也有人認出來了,那不是被江家趕出來的不孝不悌之子嗎?
當初好多人看了熱鬧。
覺得不外乎就是大家族那點事,說不定老二是過世的老爺和小妾外室所生。
江老夫人看著大氣,也不是能容人的。
或者說那小子應該真的也哪裡有問題,讓江老夫人忍不下去了。
沒有想到杛棲遲居然沒有翻臉,反而更加開心,覺得不愧是自己認可的好友,重義重諾。
他要真因為自己邀請就推了他原先答應的事情,他反而看不起。
「長天你性子太直了。」杛棲遲笑道。
他現在可是反賊頭子啊。
江長天也笑道:「不,我是極會變通的人,因為是夜航兄,我才這樣說,因為夜航兄也是重諾之人。」
杛棲遲哈哈大笑。
更加喜歡他的坦蕩。
杛棲遲和江長天說了一會話,親切友好,看著像是個性格極好的反賊。
江婉坐在祖母身邊,看著這場景莫名有些慌。
她忍不住朝那反賊義子訾干將多看了幾眼,就見他也看向自己,還頻頻看了好幾眼,但是神色愈發冷峻嚴肅,大概是很不滿小鬍子自作主張丟下他?
小男孩訾少主坐在杛先生和訾干將中間,背後站著黑塔壯漢。
他看著杛先生和江小龜她爹拉拉扯扯,面無表情。
心想,杛先生若是把口水噴到他面前那碗燒鴨裡,他就不吃了。
一會看江小龜她爹能吃什麼,他若是能吃的下去,他佩服他。
小男孩視線又落到了江小龜身上。
她被她阿娘抱在懷裡,眼睛眨巴眨巴的四處張望。
訾少主發現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現場的人中,有個老太太和一個姑娘,居然害怕江小龜,眼神落到她身上的時候,都顯得有些驚恐,因為她們的眼瞳發生了變化。
訾少主從小都有些異於常人。
三歲的時候,就揪出了一個要殺他爹的刺客。
那刺客偽裝極好,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暴露的。
萬萬想不到只是因為他在那三歲小孩面前露了一面。
彼時大家都以為訾少主是個天生啞巴,不會說話。
訾碌也陸續在收義子了。
卻不想訾少主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對他爹說的:「他想殺你。」
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有人因他而死。
第二句話,一年後,他對阿爹說:「有地動,搬家。」
訾碌信自己的兒子,帶著手下火速搬離。
當然也有人不信,或者執行的命令不是很俐落。
然後都死了。
訾從橫三歲開始,一年只說一句話,第一句話殺了一人,第二句話救了上百人,也死了幾十人。
本來他一直不會說話,連哭喊都很少,訾碌都沒有敢給親兒子取名,一直喊小名龜兒,還給養了一隻小長壽龜,希望兒子能健康活下去,直到他三歲開口,才給取名從橫。
從橫,淵博貫通之意。
五歲,他得到了一位先生。
先生嘮嘮叨叨,訾從橫偶爾也會正常說話了。
此刻訾少主又多看了一眼那老太太,老太太身後的僕婦想殺江小龜。
晚宴似乎好玩起來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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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5:35 PM
第九十七章 失敬失敬
窗外落雪了。
屋裡卻很熱乎。
人太多了。
江棉棉有點熱,掏了掏小兜兜,把江小樹放了出來,讓它自己溜達,當心別被踩死。
看著江小樹順著阿娘的裙擺呲溜滑到地上,江棉棉注意力重新轉移了。
她居然看到了那一家人。
基本是在她家成為禁忌的一家人。
她見過兩次。
一次是她們上門。
阻止阿姐去府城。
一次是她們好像是出城去燒香吧,她聽到她們說什麼拜佛的話了。
那次她差點被拐賣。
想起來還有點心有餘悸。
那會子還不會說話,但是真的要氣死了。
時隔許久,江棉棉感覺挺久了,她現在能磕磕絆絆說話了,還會搖搖擺擺走路了。
那兩人還挺出挑的。
這裡坐著的感覺都是挺有錢的人,穿的都很好。
綾羅綢緞毛毛什麼的,擠在一塊還是很五彩繽紛的。
但是都遮掩不住那兩人的樣子。
江棉棉想,大概她們不愧跟阿爹沾親帶故,真的很出挑啊。
坐在那,比其他所有人都好看。
江老夫人一看就是那種有來頭的闊太太,名門出身,家裡條件特別好,坐姿好看,氣勢不俗。
而江老夫人旁邊的少女,雖然臉好像比之前看著皮膚黑了一丟丟,但是那五官也是現場最好看的了,看著就有一種莫名好像很特別的感覺,多看一眼,就會忍不住再多看一眼。
江棉棉覺得好奇怪,怎麼會有人有這種特質,簡直太牛了。
三觀跟著五官走?
不行啊,這人好像跟自家不對付的,江棉棉趕緊閉上眼,順便伸出小胖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睜眼然後趕緊轉頭。
轉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小男孩,那個反賊少主,面無表情的坐在那。
江棉棉看過去,那小男孩還是面無表情,呆呆傻傻的樣子,她心想,反賊的兒子也不容易啊,這麼小就要出來撐門面了。
她注意力又轉向了桌面上的菜菜。
看著都不像是她能吃的。
牙口不好。
有點渴了,很想喝點水。
但是她有點嫌棄外面的杯子,會不會不乾淨。
可是要是嗦手,可能會被人看到,也有點丟臉。
江棉棉左顧右盼,看什麼都有點新鮮。
看到反賊頭領小鬍子伯伯,她乖乖的露出笑臉,生活不易,縣長賣笑,她也要賣笑。
她不知道就兩顆小米牙的她,笑起來有多可愛。
訾從橫面無表情的臉,差一點點沒有繃住。
杛棲遲宣布開席,就認真的吃飯。
他不管別人吃的下不,反正他要先吃飽。
其他人是真的吃的不太好,戰戰兢兢,不知道這宴會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能反賊來了,還請大家吃一頓,還把妻女都喊來。
有脾氣大的黑著臉已經受不了。
可是看著縣太爺都小心的陪著笑,看著樓上樓下站著的密密麻麻的兵卒,大家也只能艱難的露出笑容。
江老夫人就一開始緊張的渾身顫抖,很快就恢復了。
眾人都是緊張惶恐,也沒有人覺得江老夫人有什麼不對。
江淮生沒有想到弟弟江長天居然是反賊頭子的座上賓,兩人惺惺相惜的模樣,他眉頭緊皺。
奈何從賊!
若是父親在天有靈,看到這一幕,定然會非常生氣。
他也沒有什麼胃口,只是板著臉。
飯過半場。
杛棲遲終於開口,文縐縐的說了一大堆。
眾人沉默。
訾帥義子訾干將開口道:「每家上交三分之二家財,留下一人為質子,交齊就可領回去了。」
此言一出,現場嘩然。
豈有此理,輕飄飄一句話就要奪走他們三分之二家財。
比他們的縣令還要貪啊。
現場頓時嗡嗡聲一片。
江長天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反賊請吃飯,當然不可能真吃飯。
他早在杛棲遲帶人來的時候,就準備好糧食,草藥,麻布,肉干,總之是能掏出來的東西,都掏出來了。
當然沒有錢。
他們村民都是苦哈哈,沒有錢才是正常的。
但是他們誠意十足。
不等夜航兄開口,他就主動奉上了。
至於現場,他看到了大哥,母親,侄女還有瑤姑,侍衛,他恍若不認識的人一般。
他眼神都沒有多給一個。
只是認真的跟夜航兄交談,時不時兼顧一下妻兒,交談的時候,還記得給妻子夾菜。
霞妹喜歡吃肉,估計人多不好意思下筷子。
江長天跟杛棲遲聊天的時候,一邊聊,還一邊給妻子夾菜。
臉都沒有轉過去,卻準確的給夾菜。
惹得那些大戶人家很看不慣,男女不同桌,同桌也就算了,居然還親自給人夾菜,夾菜應該讓僕役來。
那女子何德何能,長的那麼高,像異邦之人,一點沒有姑娘的嬌美。
江棉棉很習慣。
阿爹在家就這樣。
秦落霞臉有點微紅,眾目睽睽之下,不過她盡量挺直後背,不想讓自己給相公丟臉。
努力的做出大方的模樣,然而臉還是控制不住的紅。
江老夫人看他的模樣,如鯁在喉,一口都吃不下。
江婉也只是淺淺的喝了一點面前的水。
實在是大家閨秀,在這麼多人,眾目睽睽之下,吃東西,有點不雅觀。
她看向那毫無顧忌吃東西的江瑜,眉眼微低,她這個堂姐,無論何時,都是這般恣意沒腦子,不會看人臉色。
訾干將的話音剛落,就有不服的人站起來反對。
「開口就白拿人三分之二家財,想錢想瘋了嗎?你可知我叔父是兵馬司的。」
杛棲遲一個文人,站起來。
抽出身上佩劍,一劍刺進了這人的身上,攪了攪。
「剛剛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失敬失敬。」杛棲遲忽然舉劍殺人。
現場驚呆了,接著是女子的慌亂的尖叫聲。
江婉也嚇一跳,下意識的躲到了祖母身後,緊緊的拽著祖母的胳膊。
江老夫人臉色慘白,不停的默念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江淮生想站起來,卻被老夫人拖住了。
慌亂的叫聲很快被制止了,變成低低的抽氣聲。
因為那叫的最大聲的姑娘,面前抵了一把劍。
劍碰到皮膚的時候,她停止了尖叫。
只是淚水止不住的流。
那說叔父是兵馬司的男子的家人,也不敢大聲哭,只是在那抱著他的屍首默默垂淚。
「還有誰有親戚要介紹給我認識的嗎?」杛棲遲用一塊白布擦拭著沾血的劍,問道。
江棉棉坐在阿娘的懷抱裡,目睹了第一現場。
她驚呆了。
這小鬍子伯伯懂身體構造啊,劍插的心房的位置,攪一攪死的很透。
這樣想著,江棉棉忽然覺得有點慌,她的思想不對了,她不是應該害怕嗎?應該哭才對啊。
她轉頭看阿姐,阿姐也驚恐的不行,瞪大眼,往嘴裡塞了一塊糕點,迅速的嚼下去,然後又看了一眼那倒下的人,阿姐表情更驚恐,又拿了一塊糕點。
阿姐就著驚恐的情緒,一口氣吃了三塊糕點。
才害怕的捂住了眼睛。
江棉棉也捂住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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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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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5:40 PM
第九十八章 娘親你是我的親娘嗎
那年冬日。
臘月十二。
有雪。
是很多人記憶深刻的一天。
清風酒樓的老板回憶起那一天,血太多了,小二提了好幾桶水,都沒有擦乾淨,好在反賊最後結賬了,給錢了。
他們人還不錯的。
窗外雪花飄的更密集了。
杛棲遲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抱拳對著江長天說了句:「失禮了。」
江長天面色未改,真誠的給杛棲遲倒了一杯酒,自己卻是茶水。
「夜航兄好武藝,文武雙全,令人羨慕,值得喝一杯。」他端著茶水認真的道。
江棉棉有些緊張,阿爹用水敬酒,恐怕有點不太行。
但是阿爹的酒量,一杯就能被阿娘扛走。
果然,現場有人嘟囔,其他人不敢說,但是訾碌義子,少年訾干將開口道:「以茶敬酒,江先生是看不起我們嗎?」
他反正在現場,看到的,這姓江的除了格外長得好,好像還格外疼愛妻女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江長天苦笑道:「在下酒量淺薄,一杯就倒,曾經因為喝了一杯酒,醒來就被兄長斥責不孝不悌,禽獸不如,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就被趕出家門,自那以後,長天不敢再沾酒。」
杛棲遲端著酒,一口悶。
「無妨,人生在世,誰還不被冤枉幾次,咱能起能落,手起刀落,快意恩仇,當喝一杯,茶酒不重要,重要的是心意。」
江長天說這話的時候,眾人的眼神止不住的往江府三個代表望去。
這是親自點名了。
江淮生果然面色難看。
江老夫人面色更難看。
倒是傳聞江家大房嫡女江婉多才多藝,容顏姝麗,今日當面,膚色沒有那麼雪白,但是五官非常漂亮,果然很特別。
如此場景之下,居然也能安然若素,比在場大多數男子都冷靜,讓人忍不住敬佩,留下好印象。
江老夫人也可見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美人,雖然表情不愉,卻也還是保持了雍容姿態。
江老夫人真的很會生,大兒子容貌出色,小兒子姿容絕色。
江老夫人年輕的時候據說是京城四美之一。
小兒子姿容絕色好像也正常。
江長天喝了手中的茶,也看向了江老夫人。
他從來沒有懷疑過自己會是庶子,因為他阿爹為人真的很磊落,那是一個絕不會有外室小妾之類的人。
他覺得自己能有這樣一張好相貌,是因為阿爹,阿爹在他眼中,完美無缺。
他應該也不是江老夫人跟其他人所生。
因為江老夫人也是極其喜歡阿爹的,兩人很親密。
當然這個想法有點大逆不道,江長天只能嘆息,自己果然不孝,居然懷疑江老夫人外面有人,紅杏出牆。
他也懷疑過,自己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那些年因為做錯事,被關在黑屋子裡,從門縫看到外頭舞劍的大哥的時候,他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不是江老夫人的孩子。
可是江家地位不俗,江老夫人怎麼會捨得把自己的孩子換掉,那只能換給更富貴更好的人家,這天下還有誰更富貴更好?
他甚至幻想過,自己可能是別人家的孩子,被江老夫人換掉了。
那他原本的身份應該更好才對。
他試探過瑤姑。
結果瑤姑看他的眼神是理直氣壯的嫌惡厭惡。
他並不是。
所以他真的只是一個生下來就遭生母厭棄的可憐蟲。
可憐他一生潦草,大半生都在想這件事,都沒有想明白。
今日。
他想問一問。
他想再問一問。
喝了那杯茶,江長天抓住了杛棲遲的劍,開口道:「今日,借夜航兄的劍一用!」
江長天拔出長劍,就這樣,走到了江老夫人面前。
江淮生嚇一跳。
他沒有帶劍,不讓帶武器。
他伸手拿了面前的茶杯,砸了出去。
「哐當!」
茶杯碎裂,發出清脆的響聲。
樓下酒樓老板按著自己的胸,心疼。
「你個不孝不悌的畜生,你要做什麼?」
長髮青年,青袍棉靴。
高而瘦,持劍前行。
悲而慟,步伐緩慢。
「人人都說我是不孝不悌的小人,那我能做什麼,自然是做一些不孝不悌之事,大哥居然知道我不孝不悌,怎又會覺得我善良容忍,活該被欺?」
江淮生面色難看。
看著碎片前站著的弟弟,開口道:「你是真要我說出那些骯髒事嗎?你……畜生不如。」
江淮生不願意開口,他妻子懷孕了,他不忍心這時候說那些事,世人對女子多苛責,女子名聲要緊,若是此刻說出來,只能逼妻子去死,一屍兩命。
他內心感激阿娘,為吳氏保存了名聲。
江長天踩上了那碎片。
鞋底很厚,不會扎腳,但是仍有人發出了輕輕的呼聲。
似乎擔心美人腳受傷。
秦落霞看著相公,她沒有起來,手裡握著一雙筷子,握的緊緊的。
她知道這是相公的心結,要讓相公自己去解決。
相公可以。
「大哥那日告訴我,嫂子有孕,我告訴大哥我家瑜姐兒被年過四旬老翁看上要做妾,你滿心歡喜又能添丁,你為人如此光明磊落,為何不幫我一下,你只需要跟劉老爺開口說一句話,他就不敢,不敢如此糟踐我們。」
「閉嘴,你不要提你嫂子。」江淮生手裡抓著桌子邊緣,眼睛通紅,激動得身體微微顫抖。
他和菁兒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門當戶對,哪怕被流放了,菁兒也沒有言語,一直相隨。
他是真心喜歡菁兒。
若是菁兒出事,他也……這一刻,江淮生發現,他恨這個弟弟,心底對他厭惡無比,他該去死,母親說的對,他不配活著。
「咚咚咚」江老夫人的拐杖重重的敲在了地上,發出了聲響。
「夠了!」她開口道。
「你還要胡鬧到什麼時候,丟人現眼,母子哪有隔夜仇,當初就訓你一句,你就生氣離家出走,懷恨在心這麼多年,也不來看我這老太婆,瞞著母親兄長無媒無聘就成婚,這跟私奔有什麼區別,如今你也為人父,可知為父母不易,別再胡鬧了,趁著杛先生在,正好做個見證,明日你搬回來吧。」
江老夫人說完話,淚眼婆娑,像極了一個被孩子傷透心的母親。
「噗嗤。」在這煽情的時候,人群中忽然有人笑了。
那一直面無表情的訾少主,忽然笑了。
作者:
彤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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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6-21 05:44 PM
第九十九章 長生有劍
「哈哈哈哈!」
江長天也笑了。
笑出了淚花。
極其好笑。
他跟狗一樣匍匐在地上,為了討一口飯,讓妻兒活命,江老夫人說母子沒有隔夜仇。
今日江老夫人居然落淚了。
別人的血流乾了都不如江老夫人的一滴淚值錢。
江長天哈哈哈大笑。
仰天長笑。
笑的有點瘋癲。
深深的眼尾,紅紅的蔓延。
他把劍舉了起來。
一把劈砍了面前的碗筷。
汁水橫流。
「那年我懦弱無能,跳河輕生,落霞把我從河裡撈出來,救我性命。她說死都不怕,還有什麼熬不過去呢,要活著啊。」
「那年,江老夫人,我就把命還給你了。」
「往後我的命,是落霞給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有何不可,全村鄉民做媒見證,我以我性命為聘,求娶,堂堂正正,她是我妻,此生我江長天發誓,只娶她一人。」
江棉棉在阿娘懷裡,見阿娘也落淚了,淚水大滴大滴的。
阿娘手裡的筷子彎了。
「我今日不是想來跟你玩母子相認,破鏡重圓的把戲的,我就是想要問一句江老夫人,我到底是誰,我可是你親子?為何你三番五次想要我死?」
這一桌的飯菜基本沒有怎麼動。
江長天揮劍的時候,菜汁飛濺,落到了周圍人身上。
江老夫人華麗的纏枝蓮袍子沾上了汁水,保養得宜的臉上也濺上了菜湯。
江淮生緞面長袍不僅有汁水,還掛著菜葉子。
江婉躲在祖母身後,倖免於難。
當然江長天自己身上也濺上了一些,不過無所謂,他臉長的好看,沒人關注他衣服。
江老夫人此刻輕輕擦拭了面上的菜汁,居然還是很鎮靜的樣子。
嬤嬤瑤姑上前擋在了老夫人跟前,怒罵道:「夫人若是真要你死,你能活到今日嗎?少爺,夫人所作所為都是為你好啊。」
江淮生也非常生氣,怒斥道:「你到底鬧什麼?有什麼不滿你沖我來。」
眾人激動了,剛剛那尖叫的小姑娘都顧不上落淚了,大型吃瓜現場。
不論古人還是什麼人,都很興奮。
雖然這場合不對,但是也阻止不了大家圍觀。
開撕啊。
這江家幼子真勇啊。
一遭傍上反賊就直接開大。
劍指親娘。
江長天想起往事,一樁樁一件件,誰能知道,他吃肉會忍不住想嘔吐,他害怕黑,他一個人總是睡不著,整夜整夜的等著天明,他自殘過,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不懂母親為何不喜歡他,他一刀一刀的割開過自己的皮膚,看著血花冒出來,他有病。
他有病,病得很重,他曾無數次想死掉。
他拿著劍,看著江淮生,看著江老夫人,看著江婉,看著瑤姑,看著那侍衛。
今日他不需要解釋,他需要一個了斷。
看著瑤姑那滿臉橫肉的模樣,在江長天夢中,多少次被這張臉嚇醒。
她恍若妖魔鬼怪,能吃人。
瑤姑目光凶狠的看著江長天,如同過去每一次見這畜生一般。
她雖然是一個嬤嬤,但是從小經過訓練,力大無比。
過去她每次抓起少爺都像是老鷹擒小雞一般。
習慣的很。
少爺拿劍只是虛張聲勢,他還真敢用不成,最多劈劈碗筷。
因為他拿著劍,表情比誰都楚楚可憐。
原來,男子也是可以用這個形容詞的。
江婉都嚇一跳。
她躲在祖母身後,看面前那拿劍的男子,居然只覺得他妖冶美麗,再找不出更好看的人。
瑤姑往前踏了一步。
她昂首挺胸,用身體去擋在劍尖跟前,一點都不害怕,眼神輕蔑,聲如洪鐘,大喝道:「少爺不要再執迷不悟了,錯了就要認,快跟夫人認個錯。」
「噗嗤!」
過去無數次,瑤姑上前,江長天都是驚恐的後退。
他退了無數次,退無可退。
今日,他拿著劍。
身後是他的妻兒。
他無路可退,他不能退。
他往前走了一步。
劍也往前走了一步。
瑤姑凶悍的表情愣住了,她的眼珠凸起,不可思議的低頭看自己的胸前。
真的插了一把劍。
江長天沒有攪,只是用力的往前走了一步。
劍有些俐落的穿透了瑤姑冬日的衣裳,瑤姑穿的很好,嬤嬤瑤姑的衣裳比他的妻子霞妹穿的還好,外衣是棉袍,裡面有綢緞,據說綢緞打底,被箭傷了的話,包裹著箭尖尖不容易死。
如果刺穿了呢?
江長天只是自殘過,他還沒有親自動手殺過別人。
此刻瑤姑的身體有點厚,也不是那麼容易刺穿。
但是他被關在黑屋裡,腦海裡無數次想起來人身體的每個構造。
他不是想殺人,他只是想死而已。
只是想怎麼死,能快一點,能不那麼疼。
現在用上了。
每個知識點都不浪費。
他用在了瑤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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