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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尷尬 [打印本頁]

作者: yukr 時間: 2024-6-16 04:04 PM 標題: 尷尬

其實我不太確定我的感覺到底是什麼，但好像應該要記下來。

每次我走進校刊社辦公室時，所有的幹部抬起頭來看我，那一剎那，我都會很不好意思。

教書三十年了，進教室時學生抬頭看我，本來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不看才真是太冷漠、太沒禮貌。

可是，一個小小的社辦公室裡，總共坐了大概七八個人，或八九個人，這些人一起抬頭看我時，還是有一種突然被「聚光燈」打中的感覺，會有些害羞。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和她們幾乎談不上認識，我只是一個被擠出來掛名指導老師的人。我和她們沒有共同生活，沒有坐下來好好談過話、聊過天、上過課，那種「共感」、「共同經歷」不足，感覺有點像是被「湊起來」的關係，有點單薄、有點搖晃。

我雖然很想跟她們建立一點默契和共感，她們的表情態度也都很友善、很有禮貌，可是，乾巴巴的、白眉赤眼的找話說，那種感覺，實在是太尷尬，太不自然了。

我不想要當一個只是應卯簽名、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的老師，又對於不熟裝熟、假裝自來熟的做法感到困難，進辦公室的那一剎那，本來已經非常忐忑，當她們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啪」的一下打在我身上時，我實在是說不出的尷尬和害羞。

我發現，當我站在台上對眾人說話時，無論底下有多少人，我都不會膽怯。

因為，我只要好好說我要說的內容就行了，特別是，當我說的都是課程內容、專題探討時，那簡直就跟喝白開水一樣，一點問題都沒有。

可是，校刊社請指導老師，其實是不需要「上課」的。她們自己有課程安排，自己有教學幹部，我掛名指導老師，卻沒有什麼非講不可的話，也沒有固定的講話時間。

換句話說，我們沒辦法像一般課堂情況一樣，藉由「講課的過程」來累積、建立彼此的熟悉感。

沒有課程當橋樑，就變成純社交——那恰恰是我最不會的東西，如果要沒話找話講，簡直就尷尬到渾身僵硬，生不如死。

可「聚光燈」打在我身上時，又不能不說話。

我只好假裝自己並不害羞，問問今天的活動內容，給她們一點鼓勵和支持，說一些像是「指導老師」該說的話。

偏偏她們聽話時，每個都專注異常，眼睛裡閃爍著專注又友善的光彩，一舉一動都畢恭畢敬、禮貌周到，甚至還帶著微微的笑意，就像那種很有教養的成年人一樣。

副社長請我簽名時，一定精準扼要地敘述今天的狀況，我簽完名時，還有一句恭恭敬敬的「謝謝老師」；連我聽完社課要站起身來時，社長都要對我說一聲「謝謝老師」。這樣謙恭有禮、周到備至的對待，使我更加害羞，更加不知所措。

上禮拜我把自己寫的書都帶去了，跟她們說，這套就放在社辦，你們想看的時候可以看。

那一剎那，她們臉上那種歡欣喜悅、不勝感謝的表情，害我差點臉上都發熱了。

我好尷尬，好不會當指導老師。我一定是歷屆校刊的指導老師裡面，最尷尬的一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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