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豔扶 -【降神[玄學]】《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8:21 AM     標題: 豔扶 -【降神[玄學]】《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2-10 02:32 PM 編輯

【書名】:降神[玄學]

【作者】:豔扶

【內容簡介】:

  一朝甦醒,商芙鬼體抱恙,還綁定了個倒黴系統,需要靠嚇人活命。

  當天上午,《降神》通靈節目組來到她家,商芙毅然飄出,成為參賽者一員。

  於是——

  主持人:「請問如下物件哪個出自幽靈古堡?」

  商芙:「洋娃娃在哭,抱起來哄她,否則她會離不開你。感人肺腑,羅曼史愛情。」

  主持人:?傻逼。

  第二天大早,主持人指著商芙懷裡的鬼娃嚎啕大哭,瘋了一樣逃離古堡。

  觀眾後背一麻。

  商芙咂巴咂巴嘴:榴蓮味,有點奇怪。

  ……

  主持人:「請各位通靈師對這位女士身上發生的詭異事件進行追溯。」

  商芙:「你男友不是人你知道嗎?」

  女生&直播間:「………」

  話音剛落,男人轉身就跑。商芙反手一個物理超度,男人卡在牆上摳都摳不出來。

  觀眾目瞪口呆。

  商芙擦乾淨嘴巴:紅油火鍋,嗝。

  *

  《降神》播出不久,商芙爆紅全網,粉絲無數,數不清的大佬權貴們哭天搶地為求一卦。

  豪華別墅裡,商芙一臉魘足地趴在男人胸肌上,「今天不上班了。」

  柏偃耳根通紅:「那……再來?」

  商芙:?

  柏偃:眾所周知,人類四小時根本吃不飽。

  //

  商芙靠強,獲得所有有罪者的恐懼。

  【排雷】

  ◆靈感來源於俄羅斯的通靈節目《通靈之戰》

  ◆作者個人喜好,貞潔和胸圍是男人最好的嫁妝。

  ◆世界觀全部架空,我流玄學,每個單元本偏懸疑流。

  ◆女主最強,金手指粗到我都發慌,不愛看金手指大開的寶強烈建議不要看。

  ◆背景板男主!!本文選區是「劇情」而非「愛情」,感情戲注定很少,感情發展注定飛快,想看完美感情線的不要看本文。

  一句話簡介:恐怖懸疑單元文

  立意:相信科學。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2:1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6:59 PM 編輯

第一章 第一輪海選

  這是商芙死了的第二百六十一年。

  現在,商芙穿著深玫瑰色洋裙坐在玻璃窗下,微微低著頭,昏暗的燈光下只能瞥見一點白皙且精致的下巴。

  她的掌心上平攤著一張紙條,是剛才路過棺材時發現的。

  【星元2002年,書架A,1-22閱讀完畢,繼續加油。】

  字體有些熟悉,大概率是她自己寫的。

  商芙試圖想起她寫這句話的原因,但所有記憶都模糊不清。

  半小時後,商芙終於長舒了口氣。

  她想起來了,這是她上次沉睡前寫的。

  事實上,她每次沉睡前都會寫這麼一張小紙條放在枕邊,督促她醒來後多多讀書,代入主人公,共情他們的喜怒哀樂。

  ——也就是讓她還像個人。

  但商芙這次睡的時間實在有點長,一閉眼一睜眼二十年過去,她自覺自己還能記得這個家都不錯了,誰還能記得當年寫的紙條啊!

  反正書是真沒讀,這個東西除了讓她知道以前的自己有多捲好像也沒別的用處……商芙隨手把紙條扔到一邊,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好睏。

  上下睫毛自接觸後就不想分開,商芙努力睜大睏倦的雙眼,試圖與睏意再做會兒鬥爭。

  她不想睡覺。

  商芙依稀記得二十年前甦醒的那次,她是看了一個月書才睏的。

  她好像醒的時間越來越短了。

  但這股睏意實在是太催磨人,像是來自靈魂深處的警笛。

  ——再不躺會兒,你這鬼就要裂開嘍。

  在長達兩分鐘的鬥爭後,商芙終於妥協。

  她忿忿踹了床一腳,躺進四米寬的棺材,雙手交疊搭在胸前,神情逐漸安詳。

  古堡角落裡,一雙眼睛正目不轉睛地盯著少女。

  這是系統117接手的第十一任宿主,也是它接手的第一個非人宿主。

  它觀察她已有三天之久。

  這三天來,它看她與洋娃娃徹夜交談,看她鼓勵牆上的爬山虎練一練鉛球,也看她的靈魂能量越來越強,再不休眠吸收就要裂開。

  是的,商芙沉睡的原因不是太虛弱,而是能量太強必須靠睡眠吸收,否則她就會有一輩子死兩次的神奇體驗。

  117收回審視的視線,幾個跳躍,悄無聲息跳上了棺材。

  黑色棺木裡鋪滿了路易十四玫瑰,纖弱美麗的少女躺在花海裡,淺金色的長捲發鋪陳玫瑰之上,把臉襯著愈發小且白。

  有種不動聲色的旖麗與美感。

  但117不為所動。

  它作為成功率百分百的冷酷系統,一定會用雷霆手段配以上位者的姿態,讓這位看起來就很乖巧的柔弱厲鬼妥善完成任務。

  117用施捨的語氣開了口,「本系統決定與你簽訂契約,有以下幾點需要你遵……」

  話還沒說完它就被一股掌風扇起,以只活一天的速度直衝牆壁。

  砰!

  117四腳朝天砸在十米開外的牆壁上,它雙眼懵逼地緩緩滑下。

  商芙收回揮出殘影的手,十分心大:「下次再聊,先睡一步。」

  117:「……」

  再不說任務宿主就要睡過去了,117趕忙直入主題,「沒下次了,這次沉睡後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

  是誰在咒我???

  商芙努力掀起眼皮,用指尖挑著眼角看向這個不速之客。

  一隻小黑貓此時正一臉傲嬌地趴在棺材邊上,持續叭叭。

  「你一直沉睡的原因在於別墅內的鎮壓符文,鎮壓你的人知道你身體特殊,會自動吸收所有符文能量,所以給你畫了個最牛叉的符文試圖讓你爆體而亡。」

  「但你三生有幸遇到統大爺!只要獲取足夠的恐懼值完成任務,你就會從地縛靈變回人類,不再受符文影響!」

  「從現在開始,你要全程聽我命令。」

  「今天會有一群人到達古堡,你要——」

  聽起來像真的。

  商芙秒懂:「嚇死他們!」

  系統:「與他們打好關係!」

  商芙:?

  系統:?

  商芙:?

  商芙努力挑著眼角:「為什麼要打好關係?」

  117覺得剛才那句話不太對勁,但它看了幾眼大力宿主那張天真美麗的臉,打消了疑慮。

  它解釋道:「先結交,再背叛,玩弄人心,拿捏人性,最終擊潰他們的靈魂。」

  「這是多任宿主總結出的最快辦法。」

  117跳進棺材,伸出一隻貓爪高傲地搭在商芙手背上。

  「聽我的,從討好人類做起。」

  隨著一股暖流,商芙睏意漸消,她又琢磨了會兒剛才的對話。

  片晌,商芙一拍胸脯。

  懂了!

  根據排列次序原理。

  從擊潰靈魂做起——

  最快!

  她抓重點能力一直可以的。

  *

  與此同時,古堡外正烏壓壓聚集著一群人。

  《降神》作為近年大火的通靈綜藝,第一季一開播就因玄學題材大受關注,現在歷時兩季,早就吸引了一批忠實粉絲。

  半月前,《降神》官網發了第三季最終通告,確定錄製地點為赫有凶名的幽靈古堡,消息一出轟動全網,無數粉絲翹首以待。

  《降神》第三季延續前兩季模式,採取的是現場報名模式。

  太陽初升,夏風溫煦。

  兩位主持人正對著鏡頭進行現場直播。

  「歡迎來到《降神》海選現場,我是你們的老朋友阿琳娜。」碧眼棕髮的女主持對著鏡頭露出得體笑容。

  阿琳娜是前兩季的固定主持,觀眾緣非常好,直播間互動也很熱烈。

  穿著黑馬甲的男主持緊隨其後:「我是主持人山本,大家好。」

  山本剛畢業不久,因為相貌極佳目前是公司力捧人物,資源非常好,這次公司好不容易為他談下《降神》,山本雖是堅定的無神論者,但也卯足了勁要抓住這次機會。

  「話不多說,讓我們切近景看一下各位嘉賓的表現吧。」

  鏡頭一轉,畫面閃過古樸的鐵製柵欄,翠綠的爬山虎,靡豔的路易十四玫瑰,落在數百名通靈師身上。

  直播間早就等不及了:

  【別只看外圍呀,給古堡一個鏡頭吧。網絡圖都高糊,我好奇很久了!】

  【幽靈古堡詭異之一不就是無法成相嗎,所有流傳出來的照片都是高糊……】

  【哎,你們關注那個主播事件了嗎?前年一個知名主播不信邪進古堡直播,結果一進大門,屏幕全黑,第二天被發現慘死在玫瑰花田上。】

  【別嚇我啊555,話說今年的報名者是不是少了大半啊,怎麼回事?】

  【好多通靈師知道舉辦地在幽靈古堡後都找藉口不來了。】

  【也挺好,篩選了大半江湖騙子~】

  ……

  但能說話的地方就有槓精,一堆無神論者硬是跑來《降神》直播間刷存在感。

  【笑死,朋友說這個綜藝的粉絲全是腦殘,果不其然。】

  【假死了,別槓,你槓就你對。】

  【沒劇本我不信√】

  《降神》有劇本的傳言已經沸沸揚揚傳了兩季,尤其是去年的第一爆冷後,口碑有一陣下滑,但架不住《降神》是全球唯一通靈綜藝。

  ——糧就一家,愛吃不吃。

  鏡頭逐漸拉近,掃過一個又一個通靈師,有穿著黑色斗篷只露出尖尖下巴的男巫,有用白綢遮住雙眼的八九歲小女孩,有戴著貓耳身材火辣的紅髮御姐,有穿著祭祀長袍的大叔,還有一個光著腦袋的小和尚。

  小和尚正和盲女說話,如今科技發達,收音器都自帶同聲翻譯功能,兩人的對話被收音器清晰錄入、翻譯、傳出,女主持人面露驚喜。

  「《降神》節目自開播起終於迎來華國人,這兩位嘉賓都來自遙遠而神秘的東方,讓我們問問他們的能力。」

  小和尚雙手合十:「淨化。」

  話筒遞到了盲女的眼前,瘦弱的小姑娘摸索著接住了話筒:「我可以聽到別人聽不到的聲音。」

  山本的關注點全然不在能力上,他好奇道:「你的眼睛怎麼沒的?」

  這個問題未免有些無禮,阿琳娜皺眉看了搭檔一眼。

  小姑娘有些膽怯地抿了抿唇:「交……交換掉了。」

  阿琳娜了然。

  往屆也有這樣的參賽者。

  ——用五感換與鬼神溝通的能力。

  「祝願您能拿到理想的成績。」

  說罷,阿琳娜帶著山本走向其他參賽者,小和尚看著男人離開的背影,搖頭晃腦念叨了幾句。

  在長達半小時的人物採訪後,阿琳娜公布了第一輪海選的規則。

  「古堡大門前已經劃分出『A-E』五片區域——A是追溯、B是透視、C是療癒、D是共情、E是魔法,每種區域又劃分為十塊,每個區域塊有一名晉級資格,全場共五十個晉級資格。」

  「是的,本輪海選模式——大亂鬥。」

  「請各位嘉賓去自己擅長的區域進行組內對抗,選出五十名最強者。對抗方式隨意,只要與通靈有關皆可。另外,此環節嚴禁身體攻擊,違背者直接取消海選資格。」

  「對了,鑑於現場有500餘人,每個區域塊最少9人最多12人——」

  話音未落,就有數名通靈師衝進了劃分好的區域,五十個區域內,每個區域都有一名專業裁判和一名素人裁判。

  各區域全程直播,力保公平公正。

  有的區域在進行透視比賽,通靈師們用各種方式猜測黑布下藏著什麼東西。正確的留下,錯誤的淘汰,再由一輪正確的人進行第二輪輪透視游戲,直到選出唯一勝者。

  有的區域在追溯素人的過去,說她的婚姻狀況,說她的兒女數量,說得最多最準的人是最終勝者。

  兩個小時後,除了少數幾個區域還在爭鬥後,大多區域已經結束。

  剛才採訪過的盲女是A6的勝利者,小和尚拿下C2,黑巫白巫多聚集在A、E類,薩滿、祭祀等聚集在C類。

  這時,幾名一直沒進區域對抗的參賽者對視一眼,露出一個囂張的笑。

  各區域只說最多容納12人最少9人,可沒說那些剛達到9人就開賽的中途不能加人。

  他們想鑽的就是這個空子。

  和好幾個人進行麻煩的車輪戰哪比得上和最終勝者一對一呢?

  三分鐘後,一名西裝革履的金髮男人收回催眠吊墜,站在了A7勝者位置。

  而那名A7原勝者在「自願」認輸後,才猛地清醒過來。

  他指著西裝男,憤怒看向節目組:「我沒想認輸,是他作弊!」

  男人一臉自得:「喲,技不如人的小丑跳腳了。」

  原勝者臉漲得通紅氣得直哆嗦:「你這是作弊——」

  盲女看向三米遠外的西裝男,她的「伙伴」已經告訴她剛才發生了什麼。

  小姑娘小聲道:「剛剛那種催眠方式,不算通靈。」

  「你管你爹?」

  男人嗤笑道,「要不是看你眼瞎可憐,剛剛我就選你了,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怎麼還學狗咬人呢?」

  小姑娘小臉一白,「不是的,你根本催眠不了我。」

  她看不見,那種用吊墜的催眠模式,根本催眠不了她。

  真正的通靈催眠者,是可以通過靈魂對視,直接催眠的。

  男人惱羞成怒,當場就要去抓小姑娘衣領,阿琳娜趕緊跑來救場,「打鬥者會取消參賽資格。」

  男人訕訕放下胳膊。

  因為物理催眠在某些國家歸在通靈方式裡,所以西裝男還是晉級了。

  他得意地睨了眼原勝者和盲女,從兩人中間大力擠過,把只到他腰的小姑娘擠得一踉蹌。

  【不是,這種也算通靈嗎??】【最討厭的是他的態度啊,鑽了空子還這麼囂張。】

  【對啊,指不定是原勝者消耗了太多能量,所以一時沒抵抗住催眠。】

  【沒人治治嗎?我可不想在正式比賽裡見到他。】

  見所有區域考核結束,節目組推開了古堡最外圍的鐵門。

  說是古堡,其實是莊園,佔地數百畝的玫瑰莊園中心挺立著一座古堡。

  那就是本次目的地,幽靈古堡。

  幽靈古堡原名路易十四古堡,是18世紀最富盛名的傳奇級古堡,由F國大貴族為他的華國妻子斥巨資建造,曾吸引無數達官貴族不遠萬里一睹美貌。

  而這種程度的美,跨越近三百年,依然美得讓人心悸。

  漫山遍野的路易十四玫瑰兀自綻放,神秘優雅的古堡上爬滿爬山虎,搖搖欲墜的花架發出吱呀輕響。

  這是一處被時光遺忘之地。

  五十名嘉賓和節目組人員自踏進莊園大門起,都沒再說話,一些通靈師忍不住閉著眼調整了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小和尚無聲念起佛號。

  這裡能量場太強,越是敏感的通靈師越容易受到影響。

  直播間一時也十分安靜。

  好半晌才幾條彈幕緩緩飄過。

  【好美。】【竟然真的看清古堡的樣子了。】

  【那些深紫色的玫瑰叫什麼名字?】

  【路易十四玫瑰,象徵尊貴與權威,聽說是古堡女主人最愛的花。】

  古堡近在眼前,西裝男看著那些滿臉不適與警惕的通靈師們,眼裡閃過一絲鄙夷。他隨手掐了朵玫瑰插在西裝口袋裡。

  他來這裡就是打響私人催眠師的名號的,剛才沒忍住脾氣,現在只能力保氣質出眾了。

  阿琳娜冷漠地瞥了眼男人,又把視線落在古堡大門上。

  終於,她把手伸向塵封已久的大門。

  在阿琳娜手碰在門上的一瞬間,坐在五樓扶手上的商芙停止晃動小腿。

  「我來嘍——」

  說時遲那時快,商芙提起小黑貓的後頸,身子迅速後仰。

  下一秒,她像夜不歸宿的渣男一樣,自十米高空垂直落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2:3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0 PM 編輯

第二章 第二輪海選(一)

  大門推開的瞬間帶起數不盡的灰塵,眾人下意識閉上眼。

  片晌,阿琳娜掩鼻咳嗽了幾聲:「進吧。」

  眾人調整好正要往裡走,忽然止住了腳步。

  大廳中央站著一名十七八歲的少女,臉龐白皙,唇色嬌豔,琥珀色的瞳孔帶著不諳世事的天真,精致得像是18世紀油畫裡走出的公主。

  少女的氣質與古堡渾然一體,她就安靜地站在那兒,所有人一時都屏住呼吸,像是害怕驚動沉睡的美。

  最後還是商芙先有了動作。

  她清了清嗓子,杏眼微眯,眼角的淚痣隨著動作微微上移,讓人很想戳一戳。

  她熟絡道:「都第一次來吧。」

  眾人:?

  雖然莫名其妙,但反應過來後,好幾個人遲疑地點了點頭。

  「是的。」

  商芙:「沒事兒,不緊張,別害怕。」

  她指了指客廳沙發:「來都來了,不坐坐嗎?」

  幾人與商芙對視幾秒,看了眼沙發,停頓片刻又瞅向主持人,最後抓了抓腦袋。

  場面一時靜止,最先吵吵開來的是直播間。

  【雖然不懂小姐姐在熱情啥,但啊啊啊啊啊】

  【管她呢,我對著這個臉,智商已經直線下滑QwQ】

  【救,本無神論者為了這張臉也要看到她淘汰的那期——】

  阿琳娜不愧是經驗豐富的專業主持,她在短暫驚豔後,看向少女懷裡的黑貓,——在多國象徵通靈之物的黑貓,她瞬間明白了少女的身份。

  「請問您是通靈師嗎?」

  商芙與她對視幾眼,輕快點頭,「是啊,節目組說在古堡報名,我就先進來等著了。」

  阿琳娜一愣。

  她與導演對視一眼,皺眉沉思起來。他們發出的通知的確是這麼寫的,但沒想到真有通靈師膽大到獨身前往古堡等候。

  商芙笑眯眯地看著女主持人。只要對方不抗拒與她對視,她就可以讀取到她需要的信息片段。

  阿琳娜接過助理的手機,詢問起直播間意見。

  【官網通知的確是這麼說的,你也不能怪人家先來古堡等著吧?】

  【應該是小姐姐來太早,看外面沒人直接進來的,她沒違背規則啊,就這麼淘汰也太可惜了。】

  【對啊,再說那個西裝男不也是在別人都結束後,直接找勝利者挑戰的嗎?憑什麼他可以這個小姐姐不可以?】

  因為官網通知的確如商芙所說,而且有西裝男的前車之鑑,直播間對此都沒有異議。阿琳娜刷完彈幕看向商芙:「我身後是一輪海選的勝利者,您可以挑個人挑戰。」

  說罷她又看向通靈師們:「剛才組內人數少於12人的,麻煩示意一下。」

  商芙托腮看過所有人,最後視線定格在一個男人身上。

  準確說,她的眼睛定格在他西裝上的玫瑰花。

  察覺到視線,男人受寵若驚。

  果然!就自己這個優雅氣質很難不吸引到美人。

  他正了正衣領,露出手腕的名貴手表:「小美人。」

  商芙看了看身後,又看向懷裡瘋狂對她使眼色的117,確定方圓三米只有自己後,她糾正道:「是美鬼。」

  男人頓時笑得風流倜儻:「是是,小玫瑰。」

  「你是想要我手裡的玫瑰吧。」

  說罷,男人揪掉一些刺,把花叼進了嘴裡:「獻給全場最美麗的小姐。」

  117和商芙同時沉默了一下。

  商芙:「狗頭叼花?」

  西裝男:??

  男人收起玫瑰,有些惋惜地看向商芙:「您可能對我有誤會。」

  「沒誤會,就選你吧。」

  「真的有誤會,小姐你相信我,我們以後會有故事。」

  「我是想答應你的,」商芙直視著男人,眸子裡是看透一切的清醒,「但我無法愛上上廁所不擦手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草啊。】

  【哈哈哈笑死我了紅紅火火,對普信男重拳出擊!!】

  【雖然我不喜歡這個男人,但是他好像很厲害。】

  【擔心小姐姐orz】

  117沒想到是這麼個發展,它瘋狂提示:「【好朋——】!!」

  商芙迅速捂住小黑貓的嘴,讓一切罵罵咧咧走失在風裡。

  西裝男捏緊拳頭,咒罵一聲,當即就把手伸進了口袋裡。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顏狗崩潰orz】

  【他的手從口袋裡出來了!!】

  【啊啊啊啊啊,掏出來了——】

  ……

  【?一朵沾滿口水的玫瑰花??】

  只見男人從口袋裡掏出他剛放回口袋的玫瑰,目光空洞地看著商芙,整個畫面像極了求婚。

  沒有人動了她的玫瑰能毫髮無損地離開。

  商芙一臉嫌棄地揮了揮手。

  下一刻,西裝男倒退地走出大門,然後一矮身蹲到了地上。

  攝影師:??

  就在攝影師把鏡頭對准西裝男時,西裝男忽然大力握住玫瑰花枝上的刺,鮮血一滴一滴落在了地面上。

  盲女抬起小臉看向商芙。

  真正的通靈催眠者,靈魂對視,隔空催眠。

  待西裝男仔仔細細地讓血滴成一個大寫的「SB」後,他的雙眼才恢復清明。

  男人看著地上的「SB」,氣得兩眼失神。他憤怒地嘶吼一聲,擠回人群,雙目通紅,像一頭奔波數日終於重回故裡的孤狼。

  男人怒視著前方的商芙:「你作弊!!」

  商芙無辜臉:「喲,技不如人的小丑跳腳了。」

  「你——」

  「你管你爹?」

  「你你你——」

  「你失去的只是200ml鮮血,可花失去的可是生命啊!」

  催眠比不過,吵架還是輸,男人的深呼吸做得像在練氣功。

  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等他清醒以後,他已經在直面自己的「SB」宣言,像個笑話一樣蹲在全球人民面前。

  男人攥緊拳頭看向商芙,商芙沖他眨了眨眼,「三局兩勝?五局三勝?」表情分外躍躍欲試,眼見著就要大戰幾個回合。

  「……」男人下意識一抖。

  艹,踢到鐵板了。

  誰知道這麼年輕的女人是有真本事。

  【這種催眠程度……有些假了吧。】

  【是番茄醬嗎?感覺是血漿啊,還挺逼真。】

  【啊,屬實是一種殘虐血腥的美了(?】

  「傻叉節目。」西裝男挽尊一句,轉身就往外走。

  結果剛出門他就踉蹌地摔了一跤,臉正好結結實實砸在「SB」正左方。

  於是整段話加上了一個擬聲詞——

  「O,SB。」

  商芙「豁」了聲,見眾人都在看她,商芙連忙澄清:「這次真不是我!」

  她一臉緊張:「別冤枉我啊,他就是受了點驚嚇,回頭在枕頭下放把剪刀就好了。」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

  待男人爬起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商芙發出不能索命的幽幽嘆息。

  花死了,人還活著。

  這世界好不公平。

  117已經傻了,它就不該把現代語言體系全部傳給商芙。

  一個18世紀大小姐怎麼這麼活潑?

  媽的,最討厭刺頭了!!

  它憤怒地沖著宿主呲牙咧嘴,商芙鬆開還捂著貓嘴的手。

  這個系統比較無能,它不能腦內對話。

  比較不配當個系統。

  小黑貓跳到她肩膀上,憤怒地小聲叫喚,「不是說好當好朋友嗎?」

  商芙無視訴求,得意洋洋沖117展示了一下小指甲。

  因為117的障眼法,別人可以看到商芙甚至還能觸碰她,但她看自己其實還是一個半透明的鬼魂,而現在,她的小指甲真真正正實體化了。

  「看到沒,那個男人的大臉被我擊潰了,我的小指甲實體化了。」

  「【嗶——】,就個小指甲,你就這點出息!」

  「積少成多,水滴石穿。」

  「【嗶——】這也太慢了【嗶——】用我的才最快【嗶嗶嗶——】」

  商芙正要反駁,腦海裡忽然傳來一道機械音:【OMG,117,你說的話比玩戰術的還髒!禁言8小時!!】

  商芙:?

  系統:?

  商芙:哦豁。

  系統:…………

  「小貓咪發什麼火呀。」

  商芙笑眯眯捏了捏它軟萌可愛的貓蛋蛋。

  117如遭雷擊。

  男主持看著一臉笑意的商芙,不屑地翻了個白眼。

  作為無神論者,他自認把一切看得明明白白。

  這一看就是兩人提前串通好的,先讓男人出風頭,再用男人襯托少女的厲害。

  那些血必是血漿,這世界怎麼可能真的存在通靈?

  山本拍了拍手,吸引來所有人的目光。

  「第二輪海選即將開始,請各位通靈師做好準備。」

  *

  經過半小時修整,五十名通靈師整裝待發。

  節目組把大廳簡單打掃了一遍,雖說是打掃,但就是走了個讓人心安的過場。

  ——這地方,真是詭異的乾淨啊。

  保潔阿姨近乎麻木地擦著反著光的茶几,不太懂,也不想懂。

  導演組也覺得這古堡不對勁,很不對勁,但進來都進來了,通靈師一定會保護他們的。

  然後他們就看到通靈師奇妙的神色。

  尤其是以黑巫師為首的咒術團伙,他們像是犯了那什麼癮,一臉痴迷地做深呼吸。

  導演:「……….」

  倒也不必如此嚇我。

  節目遲遲不開始錄製,那個穿斗篷的男巫先開了口,聲音聽起來是個少年:「不用擔心,這裡的統治者站得很高,不會降身段威脅大家生命。」

  商芙:別別,現在站得極矮。

  為了口飯,低入塵埃裡。

  導演舒了口氣,他看向兩位主持,示意可以開始了。

  阿琳娜微笑開場:「經過半小時休憩,通靈師們已休整妥當,在場的五十名通靈師就是一輪海選的勝出者。」

  「相信大家已經迫不及待,現在我們立刻開展二輪海選。」

  「下面有請我的搭檔為大家陳述規則。」

  山本早就等不及了,他把懷裡抱著的背包放在地面上,拉開拉鏈,一件件把東西擺放在地毯上。

  「剛才導助去二樓挑選了個東西。」

  「下面請各位參賽者判斷,這些物品裡,哪個出自幽靈古堡?」

  山本拿出十來個東西出來後,看包底只剩兩三件東西,隨手把包倒過來,一股腦全倒在了地板上。

  有老當益壯的八音盒,有身殘志堅的兔子玩偶,有金髮翠眼的洋娃娃,有18世紀的流行小說......

  作為路易十四古堡的擁有者,商芙決定等會兒再做這個餵飯題。

  她好奇地打量起各位通靈師。

  剛才說話的那位男巫拿出一盞燈,緩慢走過每一個物件,小盲女念念有詞像在與某個人說話,貓女正擺著塔羅牌。

  一名打扮成鳥嘴醫生的通靈師見商芙看過來,吹滅手中的蠟燭,沖她點了點頭。

  商芙也煞有其事地沖他點點頭。

  【他們是在進行精神溝通嗎?】

  【應該是有判斷了正對答案呢!】

  商芙的視線兜兜轉轉落在男主持身上,他剛被一名女蠱師懟了。因為他來回走動的步子嚇到了蠱師的蛇寶貝,也打斷了她的通靈儀式。

  山本壓著脾氣遠離了蠱師,他可不想跟拿著蛇的人產生衝突。

  他一邊排解心情,一邊低著頭走路。

  突然,他腳步一頓。

  正前方的那個洋娃娃落了單,沒有人在研究它。

  山本掃視一圈,確定當前沒有鏡頭在他身上,冷哼一聲,發洩式地把洋娃娃踹出半米遠。

  正巡視食物的商芙嘴角僵住。

  ……完了。

  果不其然,在無人可視之處,洋娃娃的眼淚從嘴角流了出來。

  商芙表情一麻。

  「怎麼辦啊芙芙,嗚嗚嗚嗚。」

  商芙試圖力挽狂瀾:「你聽我說,你覺不覺得這人有點醜——」

  「這山本雖然長得醜,但真的好合我性癖嗚——」

  被踹了一腳的抖M鬼娃,如是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3:3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1 PM 編輯

第三章 第二輪海選(二)

  商芙有點難過。

  這個感覺就像自己養了兩百多年的老白兔,一朝腿一蹬,歡欣雀躍奔向臭男人。

  商芙想抹眼淚了:「你是真的不愛我?」

  貝爾有些害羞,半晌,它扭扭捏捏道:「如果您打我一下,我,我也不是不可以。」

  「算了。」

  自己看大的孩子,怎麼捨得打呢。

  商芙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塊,貝爾是她一百零八個娃娃裡最話嘮的一個,江湖人稱百娃一姐,陪她虛度過許多光陰。

  她是真把她當女兒。

  思索良久,商芙叫住了山本。

  她試圖守住自家崽,拆散這對野鴛鴦。商芙冷聲道:「洋娃娃在哭,抱起來哄她,否則她會離不開你。」

  按照常理,人類應該不想讓洋娃娃離不開自己吧。

  希望山本是人類常理會成員。

  山本:???

  他已經開始後悔要公司幫他爭取這個節目了。

  就憑他這張臉,去個戀愛綜藝當主持人,再趁著職位之便談幾場戀愛,不香嗎?

  山本對商芙的話不置可否。

  長得好看有什麼用?神神叨叨跟有病似的。

  他看著剛被踹出半米遠的洋娃娃,用腳尖點了點,「你是要選這個嗎?」

  商芙爾康手,「別、別……」

  「碰」字還沒說出口,山本就用腳撥拉了一下洋娃娃。

  商芙:。

  古堡的東西是導助拿的,為了避嫌,山本根本不知道答案,而且他本就是無神論者,也不在意答案是什麼。

  對著攝像機確認完商芙的答案,山本轉身就走。

  商芙捂著脆弱到根本不跳動的心臟,「考核通過。」

  「聽我一席話,如若沒聽見。」

  「感人肺腑,羅曼史愛情。」

  商芙咬牙,「人類有他了不起。」

  貝爾笑出了花,「是吧是吧,就是剛才那腳太輕了,其他都好。」

  商芙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她沉默地像一座苦大仇深的康橋。

  第二輪海選其實不難,貝爾身上鬼氣很重,只要通靈師對能量稍有敏感,都會發現娃娃的不一般。

  十八世紀末,F國內亂,上層貴族圈大清洗。商芙的父親被新帝處以死刑,他當時的貴族妻子受到牽連被灌下毒酒。

  那女人抱著幼子的屍體,怨毒地將丈夫前妻、女兒的存在告訴了新帝。

  路易十四古堡坐落於華國與F國的交界處,新帝手下找來時商芙母親早已病故,所以當時被秘密處死的只有商芙一人。

  商芙是抱著貝爾走上絞刑架的,貝爾受她鮮血澆灌,沾染了她的能量。在商芙成為厲鬼的那天,貝爾怨氣化形,陪伴了她兩百餘年。

  這也是商芙心情復雜的原因。

  沒了貝爾,她少的女兒這塊誰給她補啊?

  【嗶嗶嗶】的小野貓嗎?

  商芙雙目含淚看向117,117察覺到視線,毛絨絨的身子狠狠一抖。

  117:…………

  117夾著貓蛋蛋踉踉蹌蹌鑽到沙發底。

  商芙虛偽垂淚:你也不愛我。

  117無聲崩潰:滾啊死變態!!

  十五分鐘後,所有通靈師結束戰鬥,安靜地等待答案。

  阿琳娜接過導演組的信封,公布答案。

  與此同時,直播間放起剛才各位通靈師的回答剪輯。

  「八音盒承載著古堡的記憶,它悲戚的旋律暗示著這裡發生的悲劇。」

  「卡面寫著的位置是左數第二,是這支鋼筆,他是男主人送給女主人的禮物,我感受到了濃濃的愛意。」

  ……

  頭髮花白的老爺爺:「這個娃娃好像有些興奮……很奇怪,但我只在它這感知到了情緒。」

  穿斗篷的男巫:「鮮血,淚水,枯萎的玫瑰,這個洋娃娃很難過。」

  小盲女:「金髮娃娃裡有可怕的存在,不要招惹它。」

  商芙:「洋娃娃在哭,抱起來哄她,否則她會離不開你。」

  ……

  但商芙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這上面。

  她正坐在沙發上,美滋滋打量著自己右手的小指甲。

  這是什麼?

  這是愛與美的具象,是阿佛洛狄忒的化身,等十個指甲都實體化了,她一定要做個美美的美甲。

  商芙下定決心挑選一個會做美甲的人類做好朋友。

  就勉強做一下【好朋友】任務這樣,寵愛一下新晉女鵝【嗶嗶嗶】。

  選洋娃娃的通靈師佔了一半以上,直播間對第二輪海選很不滿意。

  【我知道有大神是靠能力判斷出來的,但這個答案也太簡單吧,靠蒙也能蒙出來啊。】

  【聽聽那些錯誤答案,說得跟真的一樣,顯而易見,那些猜洋娃娃的也能把話說得很漂亮。】

  【只要看過安娜貝爾的,都會第一時間選洋娃娃吧?】

  【洋娃娃PTSD選手在此,純純恐怖片標配,這有什麼好選的??】

  【我就算是個麻瓜,我都知道猜洋娃娃!】

  兩位挑選道具的導演助理有些尷尬。

  真不是他們不想拿其他東西,實在是命運的安排。

  他們都是有神論者,哆嗦著爬到二樓時那洋娃娃就在樓梯口趴著,一伸手就能拿到……

  純純的不拿白不拿啊!

  他們只是犯了人類都會犯的錯誤!!

  直播間情緒愈發濃厚,阿琳娜主持經驗很豐富,她從容地安撫觀眾:「由於第二輪晉級人數超過預期,我們會在明天白天增加第三輪海選。」

  「接下來,我和山本會帶領大家參觀幽靈古堡。」

  知道要參觀幽靈古堡,覺得二輪太水的觀眾迅速被安撫。

  阿琳娜也很快付諸了行動。

  古堡共五層,節目組慢悠悠帶著直播間的眾人參觀,整個古堡構造完美,設備完善,尤其是書籍,足足佔了兩層樓。

  兩個小時後,阿琳娜停在了四樓拐角處。

  這裡有一副油畫,並且是寫實類畫像。

  畫中,一個穿著洋裝的黑髮少女拎著一個三四歲大的金髮小女孩,女孩的小腳丫亂蹬著,粉嘟嘟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忿,因為嘴巴不停叭叭賴賴,哈喇子還流到口水巾上。

  跟在一旁的商芙:「…….」

  真是。

  每次看到這幅畫總有些熟悉的無力呢。

  直播間對此畫議論紛紛:

  【好一個姐慈妹孝。】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這是母慈子孝?】

  【哈哈哈母親拎著小雞崽女兒哈哈哈哈哈,不過她們都好好看啊。】

  【SOS,我的視線根本離不開小女孩,尤其是那雙眼睛,眼角淚痣好漂亮啊,睫毛也好捲好長555】

  【……等、等下???】

  【她的睫毛是不是在顫?】

  【???】

  【我擦,她是不是眨眼了?】

  阿琳娜一直盯著畫,也看到了小女孩wink的一幕,她離得近,甚至看到女孩嘴角上揚了一下。

  本來就信鬼神的她當即倒抽一口冷氣,看向山本:「畫像是不是眨眼睛了?」

  山本看著大驚小怪的阿琳娜,隱晦地翻了個白眼,「我這個角度沒有問題,是光線原因。」

  畫像眨眼這件事聽起來的確不可信,而且直播間的絕大多數人也沒看那麼仔細,他們很快被山本的解釋說服。

  商芙看著才實體化一半的小拇指,惋惜地嘆了口氣。

  哎,自家女婿,自家女婿。

  女兒挑的,女兒挑的。

  只要他們過得好,她可以接受女婿的一點小叛逆。

  但是幾名通靈師很明顯感到不適,他們強烈要求下樓,阿琳娜徵求完導演意見,帶領眾人下了樓。

  *

  晚上九點,兩位主持把眾通靈師們聚集起來。

  《降神》畢竟是綜藝節目,通靈師們上節目的原因多種多樣,有那種極具救世心、為了解決別人問題上節目的,也有想提高曝光,為自己工作引流的。

  節目組在第一晚設計了個活動,既為了增加通靈師們曝光,也為了增添節目趣味性。

  阿琳娜:「大家晚上好,眾所周知,大多數靈異事件是完全可以規避的,通靈師們能不能分享一下規避辦法,或者講講你們記憶最深刻的通靈記憶、鬼神異事。」

  山本:「我這兒有個故事來拋磚引玉,各位通靈師們先思考。」

  「我的家鄉有種說法叫「鬼敲門」,人標準的敲門方式是三下,但鬼敲門不一樣,他們只能敲四下。夜深人靜時,有的獨居者常常會聽到這樣的敲門聲——」

  夜已深,窗外傳來烏鴉啼鳴,橫斜的枯枝影子投在桌布上,房間裡除了山本的說話聲,只有眾人的呼吸聲。

  說到敲門聲,山本話頭止住。他想到阿琳娜下午膽小的樣子,悄無聲息湊到她耳邊。

  「咚咚咚咚。」

  陰涼的氣息噴在耳廓,像是無數螞蟻在撕咬。阿琳娜渾身一僵,半晌後,她轉頭怒視山本,「你做什麼?」

  山本得意地坐直身子,「別那麼小氣嘛。」

  阿琳娜嘴唇抿得死死的,沒有再回話。

  大家一個接一個分享起奇人異事。

  ……

  晚上九點,眾人回到各自房間洗漱,商芙也回到五樓盡頭的房間。

  117現在恢復語言能力,一臉警惕地看著商芙。

  它現在就是後悔,十分後悔。

  但凡它知道厲鬼這麼不好帶,打死它也不接這個任務。

  如今不但大概率完不成任務,它作為小貓的清白都要沒。

  商芙對117風雨飄搖的身心健康毫無知覺,她安靜地躺在棺材裡,思索著今天的事情。

  用催眠能力嚇一個人,只能實體化一個小指甲。但跟靈異相關的嚇唬,卻可以幾秒鐘讓自己半個指頭實體化。

  果然,這個任務就是為她們厲鬼量身打造的!

  相比專業能力的碾壓,人類還是更怕鬼嘛……但她直接扮鬼嚇人不太現實,萬一力氣過猛把人都嚇跑了怎麼辦?

  商芙皺著眉想了半天,有了可持續發展的計較。

  不知不覺,凌晨的鐘聲敲響。

  厲鬼不需要睡覺,商芙百無聊賴地翻了個身。

  忽然,貝爾甜甜的聲音在她腦海響起。

  「嗚嗚嗚,芙芙我想他想得睡不著。」

  商芙沉默片刻:「這麼愛了?」

  貝爾小臉通紅:「你不懂這種感覺。」

  商芙覺得自己的身後此時一定響起了BGM。

  比如,「寒夜飄逸灑滿我的臉,吾兒叛逆傷透我的心。」

  再比如,「時間都去哪兒了,還沒好好看你眼睛就瞎了。」

  貝爾發出愛的嘆息:「好想被他愛撫。」

  商芙忍著失女之痛:「那你去找他吧。」

  「可我是鬼……」

  「既然他都不介意你的身份,你為何要強忍愛意?!」

  商芙斬釘截鐵:「如果我是你,我就入閨房,猛示愛!」

  貝爾的聲音消失不見。

  ……

  兩分鐘後,某男性主持人的房門被禮貌敲響。

  ——「咚咚咚咚。」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3: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8:41 PM 編輯

第四章 第二輪海選(三)

  三分鐘後,一道尖聲嚎叫刺破黑夜。

  商芙第一次知道男生尖叫是這樣的。

  撕心裂肺,像在超市滿地打滾的孩子。

  大概因為示愛建議是商芙給的,所以作為「萬惡之源」,商芙拿到了山本恐懼值一殺。

  在山本哭爹喊媽的餘韻中,商芙的小手指瞬間實體化,無名指實體進度也呈可喜增長態勢。

  商芙瞬間與那句【光線問題】和解了。

  是的,別看她看似原諒女婿,其實心裡一直惦記這事兒呢。

  十分小肚雞腸。

  整個古堡都是商芙的,這些人本質上都算擅闖民宅,所以她偷窺得毫無心理負擔。

  商芙的能量場覆蓋進山本的房間,只見山本一邊嚎啕大哭一邊把貝爾踹到牆上。

  貝爾興奮得小臉通紅,趕緊跑到男人腳邊,仰著腦袋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山本再次閉著眼睛把它踹飛。

  商芙看著這個男人一邊散發恐懼一邊做著愛貝爾的舉動,心情很復雜。

  怕它又愛它,這是什麼精神?

  不是很懂人類。

  不過下一秒商芙就放棄思考,她對著無名指露出美滋滋笑容,而後收回了能量場。

  山本現在整個人都是崩潰的。

  他腦子裡好像傳來世界觀崩塌的聲音。本來以為是誰惡作劇,沒想到真是「鬼敲門」。

  他已經與洋娃娃大戰三個回合,以踹飛它開始,以它詭笑著走到他面前結束。

  山本的腿抖得不像話,他看著滿臉殘虐向他走來的洋娃娃,大腦裡的弦忽然一動。

  白天那個女孩是不是跟他說過解決辦法?

  ——「洋娃娃在哭,抱起來哄它,否則它會離不開你。」

  山本是真沒轍了,他決定死馬當活馬醫。

  就在洋娃娃眯著眼準備再一次承受愛的撞擊時,山本顫抖著把它抱了起來。

  貝爾:?

  山本顫著嗓子:「小小小娃娃,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

  貝爾小臉懵逼,她貼著山本的臉,奶聲奶氣,「繼續和我玩啊——」

  山本臉色唰白,繼續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一隻沒頭,一、一隻有頭。」一邊唱,還一邊僵硬地撫摸貝爾頭髮。

  貝爾一被摸就渾身難受,它在多次訴求無果後,忽然明白發生了什麼。

  貝爾:「……」

  它狠狠扇了山本一巴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身後,山本兩眼一翻陷入物理精神雙昏厥。

  這邊,商芙看著進度暫停的中指,剛要看看啥情況就聽到貝爾大哭的聲音。

  眼淚吧嗒吧嗒砸在她的心上。

  商芙小心翼翼:「寶貝?」

  貝爾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不愛我了。」

  商芙沉默半晌,總結此現象:「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

  貝爾哭聲戛然而止。

  半晌,它扭扭捏捏道:「還是能脫的。」

  商芙:「那……?」

  貝爾:「下個更好。」

  商芙:好的。

  *

  因為古堡隔音效果非常好,山本如此大的動靜只驚動到旁邊房的人,但也僅是微微驚動,那位女生完全沒有出來一探究竟的意思。

  夏霖舒正到處翻找耳塞。

  她要無語死了。

  那種帶著哭腔,斷斷續續的細弱聲音,讓她這個雲盤1個T的人簡直不要太了解!!

  耳塞一直沒找到,她踹了一腳行李箱,憤怒撥打了經紀人的電話。

  經紀人的聲音明顯沒睡醒,「舒舒?」

  「你睡著了啊?」

  經紀人知道自家藝人的脾氣,連忙安撫:「沒睡沒睡,這麼晚怎麼突然打電話?」

  「旁邊男人在看A.V,你說怎麼了??」

  經紀人:「…….」

  經紀人也有些不可思議:「這麼恐怖的節目都沒打消他興致?」

  夏霖舒聽到這話頓時更氣了:「你也知道這節目很恐怖啊?!我都說了我不來我不來,公司硬要我來,來就算了,還想讓我拿個前三,我是那塊料嗎?」

  經紀人理屈,小聲辯解:「哎,你不是進二輪海選了嗎。」

  「是啊,全靠一腔孤勇。」

  夏霖舒進娛樂圈前是國際Top3畢業,心理學本科,邏輯學碩士,一輪海選時選了「追溯」,通過素人表情管理、言語措辭等等把那人家庭情況推理了個大概,二輪海選全因安娜貝尓對她傷害太深,她才稀裡糊塗闖進第三輪。

  夏霖舒脾氣來得快消得也快,通過十分鐘的精神溝通,她終於停止控訴,「掛了啊。」

  「哎,先別。」

  「怎麼了?」

  「那個,本來是打算早上告訴你的,」經紀人有些難以啟齒,「蔣逸明確會擔任《降神》MC,明天,啊不,今天上午你就能看到他。」

  夏霖舒:「所以?」

  經紀人一鼓作氣:「公司知道你的能力,他們希望你進第三輪後能選蔣逸的隊伍,他自帶的流量你也知道,公司好不容易幫你牽上線,蔣逸已經答應和你炒CP……」

  夏霖舒連忙打斷:「不是王姐,你不是知道我和蔣逸的關係嗎?」

  經紀人:「是公司上層的決定,你就委屈一下,權當踩他上位吧!」

  夏霖舒一擼袖子還想再說,對面經紀人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掉了電話。

  「……」

  夏霖舒把手機扔在床上,雙目茫然地抱著枕頭躺倒。她現在都能回憶起一年前她站在臥室外的心情。

  崩潰又絕望。

  ——「逸哥,您女朋友是不是今天下午回國呀?」

  ——「嗯,速戰速決。」

  想著當年種種,夏霖舒把頭埋進了被子裡。

  *

  第二天大早,商芙把貝爾揣進口袋,抱著小黑貓快快樂樂往樓下走。

  剛到三樓,拐角處的房門就推開了。

  山本昨晚在地上睡了一宿。雖然地毯很厚,但他還是覺得他患了重感冒,否則為何頭重腳輕眼冒金星?

  他現在很是雲裡霧裡,不確定昨晚發生的是夢還是現實。

  商芙熱情打招呼:「早呀。」

  山本不耐煩地揮了下手,「別套近乎。」

  商芙毫不在意,她現在懷揣著感恩的心。

  商芙朝山本豎起中指,滿臉天真:「你看,都是你的功勞。」

  「你要不再努力一下?就差一半了。」

  117:……

  山本:……

  攝像機目前只遍及一樓,山本看著對自己擺嘲諷手勢的女生,當即就要動手:「草,有病吧你。」

  結果手還沒碰到商芙,他就停了下來。

  山本手指開始顫:「你你你、它它它它——」

  貝爾在商芙口袋裡探出腦袋,露出一個滿是憧憬的笑,「你這樣會把芙芙推下樓梯的,推我吧,推我推我!」

  山本瞳孔瞬間放大,他喉嚨裡發出短暫低鳴,然後捂住耳朵就往樓下衝,期間撞到五名嘉賓,平地摔三次,連滾帶爬跑到一樓。

  阿琳娜皺眉:「你在做什麼?」

  山本大力推開阿琳娜,一邊往門外跑一邊搖著頭,「洋娃娃、洋娃娃,原來真的有鬼,別來找我,我錯了,我錯了啊!!」

  在眾人懵逼的眼神中,男人像林間闖出的野豬一樣衝出大門。

  跑出了一道白色殘影。

  商芙看著蹭蹭蹭實體化的中指與食指,眨了眨眼,又咂巴了下嘴。

  「117,好像有奇怪的東西進我嘴裡了。」

  117正對著商芙的手指懵逼呢,忽然聽到這句話,心裡一愣。

  它想了好幾秒才明白是怎麼回事。商芙是厲鬼,她已經失去味覺快三百年,所以對以往人類宿主而言非常普通的恐懼味道,並不明白。

  它跳到她肩膀上解釋:【千人千味。每個人恐懼的味道都不一樣,這是山本恐懼的味道。】

  【只有某個對象因你產生的恐懼到達一定數量,你才能吃到他恐懼的滋味。】

  商芙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這是什麼味?」

  「榴蓮味。」

  「那我以後吃榴蓮能吃出味道了?」

  「…或許?」

  商芙被老天爺的大餡餅砸暈了腦袋:「117,你聽我說。」

  117:?

  商芙用手捏了個心:「聽我說謝謝你[雙手合十],因為有你[手指],溫暖了四季[彩虹彩虹]。」

  117:……

  草,退!退!退!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4:1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3 PM 編輯

第五章 第三輪海選(一)

  大廳裡,導演正緊急聯繫山本。

  他現在後悔得上頭。不愧是帶資進組的主持,不僅「專業」程度讓人大飽眼福,不靠譜程度也嘆為觀止。

  片晌,導演掛下了電話。

  他看向眾人,「山本目前的精神狀況不適合繼續主持了,新的男主持一小時後到。」

  旁人詢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他剛才邊跑邊說……」

  導演遲疑了幾秒,但這是通靈綜藝,公布原因很明顯可以吸引到流量,導演權衡下還是做出解釋:「不明確,但據山本所言……洋娃娃昨晚找了他。」

  「嬉笑怒罵,手段殘忍。」

  剛才山本臆症般的話早就傳進直播間,如今導演的解釋讓本就熱鬧起來的直播間徹底炸開鍋。

  【救命,這也是節目效果嗎??】

  【……因此浪費一個主持大可不必吧。】

  【好幾個通靈師都說洋娃娃有問題,說它很興奮,說它裡面住著靈魂……】

  【有沒有人記得昨天那個超好看女生說過的話?】

  【記得記得,如果山本不哄好洋娃娃,它會去找他QAQ】

  直播間一時安靜下來。

  攝影師把鏡頭轉向商芙,商芙這會兒正在廚房到處找榴蓮呢,她找出節目組在冷凍層存放的水果,一臉期待地咬了一大口。

  「嘎嘣——」

  【鬥宗強者,淡定如斯。】

  【……歪個樓,牙口真好。】

  【一旦接受她很強的設定,昨天的催眠我覺得或許也是真的……】

  【我還是覺得是演的,說不定山本只簽了海選的合同呢。】

  商芙對直播間的一切全然不知,她小聲跟小黑貓叭叭:「好奇怪的味道。」

  「大眾對榴蓮的喜好比較兩極化,正常。」

  商芙點點頭,把只咬了一口的榴蓮乖巧放回原處,還擺了個口朝上的造型。

  但117並沒有一雙發現美的眼睛,它連忙阻止:「吃過的東西不能放回公共區域。」

  「這是我家,我愛怎麼放怎麼放。」

  117:「。」

  「或許,你並不想,讓人類,碰你咬過的東西?」

  商芙皺眉思索片刻,佔有欲稍稍上升0.1,但她又實在不想吃……片刻,商芙舉著榴蓮看向小黑貓:「那你吃嗎?」

  「不吃。」

  佔有欲瞬間歸零,商芙點點頭,又把榴蓮放了回去。

  117爾康爪:「哎——」

  「那你吃嗎?」

  「不吃。」

  商芙擺了個放回的動作。

  「哎——」

  「那你吃嗎?」

  「不吃。」

  商芙又擺了個放回的動作。

  117:「…………」

  商芙作勢要摔榴蓮:「你不吃我不吃,今天榴蓮就升仙!」

  「你怎麼這麼難管,我們冷酷系統從不吃女人的東西!!」

  商芙愣住。

  117第一次看到商芙這個表情,也一愣。

  剛才說重了?

  果然,雖然活了兩百多歲,但還是小姑娘嘛,非常容易拿捏!

  就在117逐漸膨脹時,商芙表情倏地動容起來:「嗶嗶,你這麼小就有性別意識了?」

  「??【嗶——】」

  「那我捏你貓蛋蛋的事兒——」

  117羞憤地捂住耳朵:「【嗶!!!】」

  要是商芙被發現厲鬼身份,它和她都得涼涼。

  常識問題是個硬傷,操著兩份心的117大局為重,最主要是為了商芙趕緊閉嘴,它縱身一躍叼住了榴蓮。

  商芙動容的表情瞬間回收,笑眯眯打量起小黑貓。

  實在是笑得太得意,117寒毛都開始倒豎:「你笑什麼??」

  商芙:「嘿嘿。」

  117:?

  「就是忽然發現,」商芙眺望遠方,輕飄飄道,「原來你得聽我的。」

  117:…………

  完蛋。

  *

  上午九點,第三輪海選準時開始。

  新來的男主持是一位從業經驗豐富的主持人,好幾檔大火綜藝都有他的身影,直播間對此都報以熱烈歡迎。

  威爾穿著休閒襯衫,對著直播間打了招呼:「我是威爾,十分有幸參與《降神》錄製,我可是追了兩季的老粉了!」

  阿琳娜與威爾合作多次,私下關係甚好,當即笑著接過話:「行了別套近乎,我等不及分享第三輪規則了。」

  威爾做了個「請」的手勢,阿琳娜進正題,她對著鏡頭展示了一下手裡的照片。

  「這是一幅被墨水塗抹過的照片。節目組已經仔細確定過,從任何角度都看不到照片上的畫面。」

  說著她就讓威爾對著高清鏡頭詳細展示了一番。

  阿琳娜:「我們請來了三位素人。一會兒,三位素人會站在三片黑布後,嘉賓需要通過分辨照片上的能量,指認這張照片拍的是現場的誰,如果指認正確,嘉賓需要盡可能多得描述他的信息。」

  九點十分,第一位嘉賓進入房間。

  幾乎同一時間,直播間傳來了後台工作人員的聲音:【你們覺得這張照片是誰的呢?】

  【1號?這個高中生妹妹好可愛。】

  【我覺得是3號老爺爺。】

  【我是麻瓜我什麼都不知道哈哈哈,1/3概率,我猜2吧。】

  半分鐘後,工作人員發出哈哈的笑聲,【不,這張照片的人物是我們的女主持,阿琳娜。】

  【是的,節目組跟嘉賓玩了個文字游戲,我們只說了讓三位素人站到黑布後,可沒說這張照片就是三位素人~】

  直播間頓時興奮起來。

  第一位通靈師是來自X國的祭祀,他身穿白色金線長袍,很是聖潔。

  在聽過規則後,祭祀肅穆地點燃聖燭,把幾滴燈油滴在照片上,閉眼感受了半分鐘。

  「我看到了一個女孩,她有很漂亮的碧綠眼睛。」

  直播間頓時切畫面,閃過阿琳娜的眸色,她那雙如貓眼石般的碧綠眼睛很是迷人。

  「家庭美滿,三口之家。」

  直播間播放起早就準備好的阿琳娜家庭照,一家三口笑容很幸福。

  【我靠第一個就這麼厲害。】【我們X國的,哈哈!】

  祭祀吹滅了燭火,胸有成竹地指向1號女孩,「是她。」

  1號的確是三名素人裡唯一一個女孩,她穿著高中校服從黑布後走出,淡藍色的眼睛如水波。

  女孩沖祭祀很可惜地搖了搖頭,「很可惜,就差一點的。」

  祭祀愣住,他重新拿起照片,片晌後,像是忽然明白了什麼似的看向阿琳娜,「是您。」

  阿琳娜惋惜地嘆了口氣,「是的。」

  祭祀是個很有風度的老頭,他也不自怨自艾,當即收拾道具朝鏡頭微笑告別。

  阿琳娜目送走第一位嘉賓,無奈地攤了攤手:「很可惜,要不是被題目干擾,我相信他是可以得出正確答案的。」

  「下面有請蠱師。」

  ……

  不知道是不是接下來的三人都不擅長追溯,他們的答案稱得上五花八門,猜什麼的都有,有說是小男孩的,有說是老大爺,還有另辟蹊徑猜測是素人養的動物,獨獨不往阿琳娜身上想。

  送走第五名通靈師,阿琳娜自嘲:「謝謝剛才這位通靈師誇我是花蝴蝶,我也覺得我長得十分漂亮。」

  直播間也有些萎靡了。

  【就這??】

  【這屆通靈師是我帶過最差的一屆。】

  【我還以為會越來越厲害呢,沒想到第一個祭祀就是最厲害的(微笑。】

  【我相信這節目沒劇本了^ ^】

  就在這時,第六位嘉賓緩步走入場中。

  阿琳娜的聲音隨之響起,「第六位是來自華國的通靈師,夏霖舒。」

  「這位嘉賓目前是一名演員,曾在NJ大學專修心理學和邏輯學,她認為極致的推理可以讓她近乎通靈。」

  「期待這位邏輯通靈師的表現。」

  夏霖舒聽完第三輪規則後,站在場中久久沒有說話。她的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扣著照片,很明顯在思考什麼。

  這道題不對勁。

  夏霖舒幾乎第一時間就發現了問題。

  參加第三輪的人有36位通靈師,按照往年正式比賽有9-10名的規律來看,此輪的通關率應該控制在1/4,為什麼黑布後只有三個人?

  再開展第四輪海選的概率接近於零,這個題的淘汰率不對。

  夏霖舒捏著照片環視一圈,最後落在兩名主持人身上。

  她心弦一動,再次看向威爾,「您能再重復一遍規則嗎?」

  威爾:「請告訴我們,這張照片出自現場哪位人士?」

  夏霖舒舒了口氣。

  她明白了。

  節目組在玩文字游戲,並且是充滿虛假暗示的文字游戲。三個黑布後的素人只是幌子,真正的照片出自兩位主持中的一個。

  而這種綜藝,為了在各方面規避性別矛盾,往往會下意識把選項中的性別比例盡量控制在1:1。

  黑布後,2號3號的虛影都明顯是男性,女性只有1號,那麼答案應該是——

  阿琳娜。

  夏霖舒看向阿琳娜:「這是您的照片。」

  接下來是說阿琳娜信息的時間,夏霖舒沒有通靈能力,即使是面對面坐著,她也是在做推理題。

  ——阿琳娜喜好穿黑衣,昨天錄製完節目曾親自下廚犒勞大家,很照顧小盲女,甚至詢問需不需要她幫助吃飯穿衣。

  「您是一個幹練勇敢的女性,但這並不妨礙您有一個柔軟的內心,您有一個年齡不大的女兒,小女孩很漂亮也很懂事,您的丈夫很愛你,您的家庭十分幸福。」

  幾乎夏霖舒每說一句話,直播間就會閃過提前準備好的照片亦或視頻片段,直播間被粉絲們刷了屏。

  【好準!】

  【終於出現大神了,剛剛那幾個看得我心累。】

  【的確很厲害,但這種真的算通靈嗎??我感覺更像數學家或者心理學家。】

  【我只認結果,她就是目前最厲害的,期待她在正式賽裡的表現!】

  【哈哈,金玉在前,下一個參賽者倒黴了。】

  雖然夏霖舒的過關方式受到一些人質疑,但直播間的氣氛的確被她帶到了一個小高潮,大家都下意識對下一個參賽者有了更高的要求。

  阿琳娜調整了一下耳麥,看向手裡的順序表。

  「下面有請來自華國的通靈師,商芙。」

  不遠處,穿著六粒扣小洋裝的少女推開大門,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走進房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4: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5 PM 編輯

第六章 第三輪海選(二)

  商芙遠遠朝阿琳娜揮了揮手。

  阿琳娜對著鏡頭小聲道:「實在是太招人喜歡了,真希望我的孩子長大後也是這樣。」

  這句話引起直播間一陣共鳴:

  【誰不想要這麼個女鵝呢】

  【真是要了老命的可愛QwQ】

  【本季純純顏狗盛宴,但最好看的還是這個小姐姐。】

  商芙是真的開心。

  阿琳娜看起來就很好嚇唬,終於找到機會和她對線了。

  任務什麼的,重要又不是十分重要,趕緊完成任務嚇一嚇阿琳娜才是正道!

  阿琳娜滿眼是笑地把照片遞向商芙,聲音都放輕了,「需要你判斷一下這張照片出自在場哪個人。」

  商芙接過照片掃了一眼。

  ??

  商芙:不對勁,再看一眼。

  她舉起照片對著阿琳娜來回掃視,又與她對視了兩眼。

  「怎麼了嗎?」

  「沒事。」就是感慨一下餵飯程度。

  現在就是剛要打小boss,結果發現大boss因緊張過度自覺身亡的撿漏心情。

  雖然這飯餵得商芙有點叛逆了,但她懂事極了,十分大局為重。商芙看向阿琳娜,「照片是你的。」

  商芙接過照片還不到半分鐘,威爾非常驚訝,「您確定嗎,黑布後有三個……」

  「幹嘛,」商芙目光警惕,「你要唬我?」

  威爾:「……沒,你自由的,自由的發揮就好。」

  可能是夏霖舒也做出了同樣的判斷,此時直播間雖然應和,卻遠遠沒有剛才小高潮般的氣氛。

  【果然很厲害!】

  【是不是能晉級了?】

  【不好說,只說這個可晉不了級】

  威爾提醒商芙:「您可以說一些你看到的信息。」

  商芙點頭。不用提醒她也準備搞一下大拇指了,如今她的右手只剩下一根手指就能做美甲,她有點著急。

  商芙看向阿琳娜:「看著我的眼睛。」

  阿琳娜已擔任過《降神》兩季主持,曾在某期作為嘉賓被幾位通靈師催眠過,理應不會緊張了,但她與商芙對視時,她發現一切並不如她所想。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女孩的眼睛非常深邃,是那種遠超年齡閱歷的深邃,但又奇異的乾淨,像空無一物的山谷。

  非常奇特的感覺。

  那種純淨讓她放鬆,那股深邃又讓她畏怕,阿琳娜下意識屏住呼吸,但緊張不過幾秒,她就失去了思考能力。

  什麼時候失去的,阿琳娜完全沒有意識到,只是在她意識到的瞬間,她已經變得很輕。

  身體很輕很輕,好像被投擲在某個高頻率漩渦中,好多塵封的記憶翻騰而出,像走馬燈般拂過眼前。

  但奇怪的是,她明明想起很多,整個人卻由內而外感到一股虛無,像是沒有載體的純淨靈魂。

  半分鐘後,商芙收回視線,阿琳娜瞬間從那股奇特處境中脫離,她眼神茫然一瞬,而後震驚地看向商芙。

  商芙揉了下太陽穴,這種追溯記憶的方式讓她有一點點暈,像跑著跑著馬拉松突然心血來潮來了個後空翻,有點腦門充血。

  阿琳娜確信這個女孩有很強的能力,她好奇道:「通靈師您看到了什麼?」

  商芙抿著唇角,一時沒有說話。

  阿琳娜的人生,學習成績次次霸佔前三,八百米跑年年第一,就連扶老奶奶過馬路都幹過八十多次。

  梳理完腦海裡的信息,商芙得出一個結論——

  阿琳娜的生活裡有打擊,心態上有挫折,但沒有可以稱得上是恐懼的東西。

  商芙瞬間萎了。

  怎麼回事,不是說沒有秘密的人生不得活嗎??

  她哭喪著小臉站起身,拍拍裙擺就準備走。

  【???】、【果然是蒙的吧,根本不敢做附加題。】【不做附加題的算什麼通靈師啊。】

  商芙正要離開,眼神掃過不遠處的直播鏡頭。鏡頭後,一個小哥正時時關注直播間言論,他抬頭間隙與商芙對視了一眼。

  商芙離開的腳步一頓。

  「?」

  小哥:「?」

  商芙瞅著他,好奇道:「附加題是什麼意思?」

  小哥:??

  剛要送走商芙的主持人:??!

  正罵罵咧咧指指點點的直播間:——???!!

  威爾有些茫然地回答:「就是我剛才跟您說的……說一下您在通靈時看到的信息。」

  商芙震驚臉:「這個是必須說的嗎?」

  「……盡量。」

  「不說會怎麼樣?」

  「如果做對附加題的人大於選對的人,您可能會被淘汰。」

  商芙倒抽一口涼氣:「啊?竟有此事?」

  主持人:「…………」

  直播間:「…………」

  【雖然不可能,但我就是覺得……她剛剛是不是透過工作人員的眼睛看到彈幕了……】

  【細思極恐……否則她為什麼突然發問,草啊。】

  商芙又坐回座位上,她掰著手指開始碎碎念,「你有一個與你瞳色一致的女兒。」

  與此同時,直播間閃過阿琳娜母女的照片。

  緊接著,商芙隨口補充道:「她叫海蒂安。」

  直播間:【?】

  「你的丈夫很愛你,你們的家是他親自建的,是個三層磚紅樓。」

  下一秒,直播間閃過阿琳娜丈夫建造三層小樓的視頻。

  商芙再次隨口補充:「海蒂安不在的時候,他喜歡叫你小兔子。」

  直播間:【???】

  阿琳娜臉頰瞬間爆紅,她趕緊瞅向商芙,「換、換個話題。」

  商芙仰起小腦袋瓜,滿眼無辜:「哦!」

  直播間從阿琳娜的反應也能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商芙說的都是真的。

  剛才還嚷嚷商芙是蒙的人,現在是徹徹底底一句話都不說了。

  商芙繼續叭叭:「去年你母親去世了,不過你不用太難過。」

  阿琳娜沒想到商芙切話題這麼快,半晌,她輕聲問:「為什麼?」

  「你的母親拯救過許多人,她身上有祥瑞之氣,這一世會過得很好。」

  「如果你想知道更多……」

  117:???

  117趕緊跳到商芙肩膀上,小貓爪啪的一下捂住了她的嘴。

  厲鬼能力這麼牛叉的嗎?這完全屬於天機不可洩露的事情了吧???

  商芙「唔」了兩聲,把「那我也不知道」給咽了下去。

  直播間被小黑貓這極具人性化的動作給整蒙了。

  【??!!】

  【這是不讓她洩露天機嗎????】

  【養的貓都這麼通靈,她本人得多厲害啊(跪】

  【決賽圈沒有她我不信。】

  雖然沒有聽到母親下輩子的信息,但阿琳娜已經滿足。她很確信丈夫喜歡叫她「小兔子」的事情,只有他們夫妻二人知道。

  而且她的母親曾當了數年無國界醫生,完全符合「拯救過很多人」的說法。

  阿琳娜本來就是有神論者,她對商芙的話雖然難以全然信任,但也信了七八成。

  她站起身緊緊握住商芙的手,眼淚不受控地流了出來,「謝謝你告訴我這些,當時我在工作,摁斷了那個電話。」

  「等我撥打回去,我的母親已經徹底離開了我,她當時一直在等我回去,我……我卻……」

  人類的體溫太熱了,商芙有些抗拒,她「誒」了兩聲,正準備抽手離開,眼睛忽然閃過一絲亮光。

  商芙通靈有兩種模式。

  一種是對視。對視可以讓她催眠對方,也可以讓她站在對方視角,觀察她的人生經歷。

  剛才商芙站在阿琳娜視角,看到了阿琳娜的母親,又因為她作為靈體可以感受到所有能量,所以她感受到了阿琳娜母親身上的祥瑞能量。今世未結之因,來世必報,所以她說阿琳娜母親新的一世會過得很好。

  另一種是肢體接觸。肢體接觸可以讓她看到對方最可能出現的未來軌跡,當然,商芙不是神,這個她看得就非常模糊了,並且斷斷續續,有一定出錯概率。

  但即使畫面再不連貫,商芙也感受到一股強烈的悔意,畫面的最後,她看到了跪地痛哭的悔恨女人。

  商芙抬眸看向阿琳娜,阿琳娜此時眼眶通紅,斷斷續續敘說她的悔意。

  大拇指未來可期,要是運氣好些,說不定還能品嘗到新口味,商芙的耐心瞬間飆增。

  她含淚反握住阿琳娜的手:「不要哭太久好嗎?我的心都要痛了。」

  一邊說著,商芙把一張紙巾遞給了阿琳娜。

  「你看,嗶嗶它都捂住了心臟,它一向與我心有靈犀!」

  117:??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有心嗎??

  阿琳娜隔著被眼淚糊住的眼睛與商芙對視,少女關懷備至的話讓她渾身舒坦,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紙巾。

  到底是多善良的女孩才能因她哭泣啊。阿琳娜沒有管自己,她用紙巾擦拭掉商芙的淚水:「謝謝你,我真的好多了。」

  商芙小臉一紅:「不哭了就好。」

  阿琳娜目光十分動容。

  全場唯一聽懂商芙意思的117有點遭不住了

  不是,這女人也太好糊弄了吧?她難道看不出這個女鬼只是覺得她一直哭不方便嚇唬嗎??

  117已然忘了自己的【好朋友】計劃,它翻著白眼跳到威爾懷裡,一人一貓對視一眼,又齊齊眺望遠方。

  威爾:這就是女孩子的友誼嗎?

  117:我就繼續看她演。

  阿琳娜對商芙的喜愛簡直要溢於言表,她用靈魂發誓,這是她這輩子見過最溫柔的女孩子。

  ——眼神熾熱,心裡有光!!

  但她還記得作為主持人的職責,阿琳娜迅速調整好情緒,擺出專業主持的態度來,「您還有要補充的細節嗎?」

  商芙飛快瞟了眼大拇指。

  阿琳娜輕聲鼓勵:「盡管說。」

  「好!」好大方的人類!

  阿琳娜把的目光投向商芙,只見少女挺起胸膛,脆生生的聲音似有鏗鏘之力、刀光劍影——

  「你家電路的皮崩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4:4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6 PM 編輯

第七章 第三輪海選(三)

  阿琳娜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啊?」了聲,表情有些困惑。

  「我家線路……怎麼了?」

  商芙仰著小臉:「上個月五號的傍晚你家中突然停電,原因是某節電線短路,你丈夫照著工具書進行了臨時維修,燈光恢復正常後你們商量第二天找電工再來核查一遍。但是你丈夫第二天清晨被通知緊急出差,你又在吃過早飯後被叫去主持一檔節目。」

  「你忘了這回事吧?」

  阿琳娜下意識吞咽了一下口水。

  是的,的確如商芙所言,直到現在她才在提醒下想起這件事。

  她的丈夫以前也維修過電路並且從沒出現過差錯,所以她壓根沒把這件事兒放心上。

  「是的,如果您不提醒……我已經忘了。」

  商芙歪了歪腦袋:「你猜那節電線怎麼樣了?」

  阿琳娜手裡的話筒倏地掉在地面上。

  「我……」

  阿琳娜的眼睛瞬間睜大,手也止不住顫抖起來。

  商芙把那晚說得太詳細,除了丈夫與海蒂安都不知道,而這兩人都沒有道理把事情提前透露給商芙,再說,商芙又怎麼會知道這期的對象是她。

  現在已經由不得她有任何猜疑,既然商芙如此厲害,那她突然說這個就必有原因……

  ……為什麼?

  為什麼忽然提電線?

  阿琳娜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一個會讓她崩潰的答案。阿琳娜張了張嘴,下意識把手放在商芙肩上,還沒說話眼淚就砸在了地上。但也在她碰到商芙的瞬間,她突然安心下來。

  一股莫名卻極致的安心。

  一個會因為她難過就落淚的女孩子,此時不會如此淡定。

  ——商芙一定是在勸誡她,是在通過驚嚇她的方式來警戒她,警戒她心太大,警戒她沒有保護好家人。

  阿琳娜已經淚流滿面:「還沒有出事是嗎?」

  商芙捏了捏自己的大拇指,眉眼彎起來:「當然。」

  商芙做事有自己一套原則。

  節目組入住她家,她向他們收取恐懼,這是一場公平的交易。如果房客給的房租太多了,大方的她也不介意給予一些贈品。

  如今房租收到,雖然達不到很多的程度,但對待喜歡的房客,她不介意免費送點東西,「海蒂安房門前的電線快到負荷極限了,現在找電工還來得及。」

  商芙剛說完,阿琳娜就虛脫一樣癱靠在她身上,幾秒後,她在身上匆忙地摸索起手機。

  威爾連忙提醒:「咱們和嘉賓的通訊設備都被沒收了。」

  阿琳娜下意識看向商芙,好像她能憑空變出手機一樣。

  商芙倒退一步:「別看我,物理通靈和我有壁。」

  這時全程關注錄製的導演把阿琳娜的手機急匆匆送了過來,阿琳娜迅速撥打了電工和丈夫的電話。

  十五分鐘後,電工的聲音通過揚聲器傳遍了整個房間:「我的天!女士您真的太幸運了,您家有節電線的隔離層薄得幾乎斷裂。」

  「照這內部線路燒損的速度,再過兩天這裡就會發生一場火災。」

  兩天後正巧是周日,每個周日海蒂安都會獨自在家。

  如果大火燒起,八歲大的海蒂安真的可以逃離這場災難嗎?

  阿琳娜簡直不敢再想,她的後背與額頭此時滿滿都是汗,整個人像是從水裡撈出一樣,她抱著商芙哽咽不止:「謝謝你,真的謝謝,如果沒有你……我簡直不敢想像。」

  商芙看向正飛速實體化的右手掌心,又瞟了眼目瞪口呆的117,得意地擦了擦嘴。

  蟹黃味鍋巴!

  這恐懼,後勁好大!

  直播間這會兒已經傻了。

  【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算是拯救了一個家庭吧……】

  【我現在覺得沒有劇本了。】

  ……

  【誰知道是不是提前說好的,畢竟三個演員就能演一齣戲嘍。】

  最後這條評論被大家的【你行你上,不上閉嘴】、【站著說話不腰疼】、【虛假的人看誰都虛假】等言論懟得消失在人海裡。

  已然把商芙當救命恩人的阿琳娜目送走少女,迅速調整好情緒,微笑著看向下一位通靈師。

  「下面有請萊諾醫生,節目全程他會保持中世紀鳥嘴醫生的裝束,期待他的表現。」

  ……

  商芙抱著小黑貓走出房門後,徑直去了大廳。

  第三輪海選失敗的人在專門的休息室等待,以防淘汰人數過多需要開展復活賽。現在能待在大廳的都是學霸,加上商芙只有兩人。

  剛吃過鍋巴的商芙現在正散發著蟹黃味泡泡,她主動打招呼:「嗨美女,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夏霖舒這會兒正在閉目養神,剛才的海選好像已經把她的精力耗盡。就在她恍惚陷入回憶時,頭頂忽然傳來一個聲音。

  夏霖舒以為遇到了登徒子,眉心一皺就要懟人:「你是活……」

  她看著眼前熱情洋溢的絕美少女,迅速把「膩了」兩個字咽回嗓子,半晌,她磕磕絆絆接上:「……人啊。」

  商芙巧妙地避開了這個犀利問題:「即將。」

  117:……??!

  媽的,這鬼到底知不知道省心兩個字怎麼寫?!

  它緊張地看向夏霖舒,生怕她露出什麼探究的神情。

  夏霖舒「嗯」了聲:「恭喜。」

  117:………………

  不正常的人真多哈。

  商芙打量了幾眼夏霖舒周身萎靡的能量,沒再繼續說話。她趴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哼著歌。

  夏霖舒現在實在沒什麼聊天興致。蔣逸快到了,接下來不僅要和他朝夕相處,還要炒CP。她拿出節目組剛還給她的手機,點開小破站,戴上耳機開始刷搞笑視頻。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陰影坐在她側對面,夏霖舒頭都沒抬地繼續刷視頻,切視頻間隙,她餘光瞥到一個鳥嘴醫生打扮的男人正明目張膽騷擾剛才那名女孩子。

  男人的衣袖很寬大,把兩人的手遮得嚴嚴實實,但很顯然,此時他正拽著女孩的手,死死不放。

  夏霖舒眼睛一眯,迅速收起手機。

  夏霖舒是個拯救欲很強的人。她當時與蔣逸的初遇,便是上學路上見他被小混混要錢還一臉窩囊樣,氣得她佛山無影腳接四兩撥千斤當場把幾個小混混打得媽都不認識,還自覺擔當起蔣逸的護草使者。

  一護就是三年,高一到高三。

  再然後就是五年跨國戀。

  足足八年戀愛長跑,最終止於蔣逸出軌。

  見女孩被欺負,夏霖舒日了一聲,大步走上前,一個手刃把萊諾的胳膊狠狠拍開,「你在幹什麼?!」

  商芙這會兒正與男人battle呢。剛才她哼歌時身後忽然伸來一隻手,她迅速抓住一扭,並用三分力與男人掰起手腕。

  萊諾正苦於難以擺脫商芙,被這麼大力的一個手刃拍開,一時不知道該痛苦還是該開心。

  剛才他只是想試探一下商芙,結果沒想到少女力氣這麼大,他甚至都聽到了手腕骨頭的嘎嘣聲,但因為鳥嘴面具徹底遮住了他的臉,所以在外人看來他十分游刃有餘,其實面部肌肉都在痙攣。

  但還是有收獲。萊諾深深看了商芙一眼,轉身離開。

  商芙垂下眼眸,面無表情地捏了捏指尖。117無意瞥到商芙的眼神,下意識一抖,在地板上劈了個叉。

  小黑貓當場痛苦面具,等它呲牙咧嘴捂著貓蛋蛋再看向商芙時,商芙已然開始泫然欲泣。

  117:??

  夏霖舒擰著眉頭:「剛才受欺負怎麼不吭聲?」

  商芙與夏霖舒對視幾秒便慌亂瞟向一邊,緊張巴巴地捏著裙角:「……我不敢。」

  「求救都不敢別人怎麼幫你??」

  「可是,你不是幫我了嗎,」商芙抬起眼睛,雖然眼眶通紅,但還是強顏歡笑抿起唇角,她啪的一下打出一張好人卡,「你真好。」

  夏霖舒:「…………」

  她實在太清楚自己了,她根本沒法在這個眼神下無動於衷。

  夏霖舒嘆了口氣,輕聲問起商芙情況,「他動你哪裡了,疼不疼,有沒有受傷?」

  商芙:「他捏我手腕了,好疼啊。」

  夏霖舒趕緊檢查起商芙的手腕,她熟練地捏了捏,好好檢查了一番,半分鐘後終於放心地舒了口氣:「不要擔心,沒有受傷。」

  117:……能受傷就怪了哈。

  這位可是真正的力拔山河氣蓋世哈。

  「那就好,」商芙低頭瞅著夏霖舒的手,剛才夏霖舒切手刃時她就注意到了這雙手。

  夏霖舒以為商芙不喜歡與別人接觸,連忙就要鬆開,結果被商芙眼疾手快拉住。

  夏霖舒:「怎麼了?」

  商芙眨了眨眼,捲翹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你、你能和我做朋友嗎?」

  「啊?」

  「你的美甲是自己做的嗎?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沒有朋友。」商芙盯著夏霖舒的漂亮美甲,淚花一閃而逝。

  「當然,你可以拒絕的!」

  夏霖舒捕捉到了那片朦朧濕意,心跳驟停,她手忙腳亂開始掏紙巾。

  見夏霖舒這時候了還在找紙巾,商芙瞬間聲淚俱下。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活著的!」商芙倔犟抬眸,肩膀顫得像斷了翅的天鵝,「就是,嗚,不過就是我的世界大地震,我趴在底下脆弱地叫,麻木的人兒從我的身體上踩過,我,我重傷垂死,我掛了啊——」

  117默默捂住了耳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5:2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7:08 PM 編輯

第八章 第三輪海選(四)

  夏霖舒不知道事情怎麼就這樣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坐到了商芙身旁。

  大概是女孩的表情太可憐了吧。夏霖舒一向抵抗不了這種,她打小就愛刷行俠仗義的短視頻,每次唱歌表演都唱大河向東流,做夢都想成為那樣的人。

  就當多個需要照顧的妹妹!

  夏霖舒試探:「我也沒什麼朋友,如果你想的話。」

  商芙趕緊跟上:「我想!」

  「嗯,」夏霖舒罕見的有些迷茫,但她頂著商芙滿是信賴的眼神還是繼續道:「那我們現在就是朋友了。」

  商芙點頭:「好的,那朋友你叫什麼名字啊?」

  這個對話實在太詭異,117撓出三室一廳後火速逃離現場。

  「夏霖舒,」夏霖舒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她笑了笑,「我知道你的名字。」這麼好看的女生,在二輪海選時她就記住名字了。

  商芙見已經互通完姓名,連忙把話頭扯到了正題上:「那既然我們是朋友了,以後可以找你做美甲嗎?」

  夏霖舒不知道話題怎麼突然到了做美甲,但今天話題的跳躍性一直很大,她也沒在意:「可以啊,我帶了很多顏色的指甲油來。」

  商芙開心了,「那到時候我去找你!」

  可能是交到了來這兒的第一個朋友,夏霖舒覺得自己心裡舒坦不少,蔣逸來就來吧,明明是他對不起她,憑什麼要她難受痛苦?

  趕緊炒完CP拿到報酬才是正道,而且妹妹的病花銷實在太大,她也沒有底氣拒絕公司的安排。

  想到這兒,夏霖舒長長舒了口氣。

  她拉著商芙的手準備再聊會兒天,結果剛對視上,就發現少女一個瞳孔顫抖。

  「嗯?」夏霖舒有些納悶:「怎麼了??」

  商芙對人記憶的讀取有兩種方式,一種是主動對視,這種對視會反饋給她需要的信息,比如剛才她看出夏霖舒是個美甲大師並且極具聖母心,她小小利用了一下。

  而另一種記憶讀取是無意識的,只要不小心對視上,別人的記憶就會隨機出現在她腦子裡。因為這種讀取方式實在縱享絲滑,商芙根本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就全當開盲盒。

  但就在幾秒鐘前,就在她和夏霖舒對視的瞬間,一顆爛葉菜竟然在她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單槍匹馬殺進她的眼睛!

  商芙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腦子裡飛快閃過那顆爛葉菜的種種事跡,包括但不限於隔牆出軌,自殘挽留,雨夜狂奔,公路嘶吼。

  破大防了啊。

  商芙的眼睛止不住地渙散開來,好不容易回過神,就發現夏霖舒還在瘋狂捕捉她的小眼神,當即一個逃命式閉眼。

  救命。

  求一雙沒看過的眼睛!

  商芙閉著眼在空氣裡摳了兩團能量遮住眼睛,防止自己再絲滑地讀取別人記憶,尤其是夏霖舒的。

  好半天,商芙才緩過這個勁,她神清氣爽抬起頭,正要說話,餘光忽然瞥到茶几上的蔬菜乾。

  商芙又沉默了。

  夏霖舒拍了拍商芙的後背,眼底的擔憂觸目驚心:「怎麼回事,是身體不舒服嗎?」

  「我的心髒了。」

  「心髒?什麼心髒??」

  夏霖舒慌裡慌張地把手壓在商芙胸口:「我學過一些醫,你心率是不是變快……」

  下一秒,夏霖舒驚恐地跳了起來:「我的天,心率也太低了,我都感受不到心跳了!!」

  「我馬上打120!」

  「不必,」商芙想著自己本來也沒心跳,熟練的一個張口就來,「老毛病了,咱就把它暫且稱之為心臟暫無症吧,症狀就是想吐。」

  夏霖舒沒太懂這個病和症狀之間的聯繫,聽起來就像是毫無關聯,但她深知觀者不懂患者痛,她連忙:「那我帶你去衛生間!」

  夏霖舒在衛生間門外等著商芙,全程聚精會神就怕聽到人體倒地的聲音。

  與此同時,蔣逸推開了古堡大門。

  《降神》節目組事先聲明任何嘉賓不可自帶助理,再加上舉辦地點凶名在外,他的粉絲並沒到現場應援。

  蔣逸前呼後應慣了,有些不習慣這個氛圍,但他這次來有更重要的事情,所以並沒有很在意。

  他長腿一邁,對著直播鏡頭輕聲打了個招呼:「嗨,全球粉絲們你們好~」

  蔣逸是選秀節目出來的,走的是奶狗路線,粉絲雖然數千萬但也算不上國際明星,所以在直播間大多數觀眾眼裡純純屬於新奇面孔。

  但大家很是熱情:

  【是男的誒。】

  【有些乖啊!】

  【弟弟型哦!】

  【yesyes。】

  蔣逸靦腆一笑,柔順的黑髮貼在耳側,看起來乖巧極了。跟直播間打完招呼,他就示意攝影師不必再跟。

  《降神》的看點主要是通靈師,MC作為正賽帶隊人,鏡頭本就不必給太多,所以攝影師當即點頭,轉身去採訪剛到大廳的貓女和小和尚。

  一離開鏡頭,蔣逸乾淨的笑容瞬間消失,他開始沉著臉尋找夏霖舒。

  他這次是來復合的。

  和夏霖舒炒CP的提議是他提的。前幾日他一知道夏霖舒也會參加《降神》,他就讓經紀人聯繫了夏霖舒所在的公司,果不其然,那個小公司不僅火速同意,而且感恩戴德。

  分手的這一年多,他曾數次打聽夏霖舒近況,如他所料,夏霖舒拒絕了所有帶有隱藏條款的資源,又因為替人出頭得罪了一個大制作,所以現在只能接些小成本的網絡劇,出道一年,每月到手的錢也就堪堪維持生活和妹妹的治療費。

  以他對夏霖舒的了解,為了妹妹更好的治療條件,她一定會同意炒CP的建議。而一旦兩人捆綁上了,他就有多種方法讓兩人復合。

  簡單點說就是:賣慘與利誘。

  夏霖舒這個人非常簡單,她是典型的奉獻性人格,看似嫉惡如仇懟天懟地,其實最是心軟,看不得別人受苦,最看不得別人哭。

  他當年被發現出軌時非常害怕,生怕夏霖舒把他的行為曝光,所以他擔驚受怕地在暴雨天去求復合,站在她家樓下哭著求她原諒自己。

  夏霖舒當時什麼都沒說,甚至沒有露面,只是從窗上給他扔下了一把傘。

  分手後他是什麼心情來著?

  如釋重負。

  是的,如釋重負。

  他曾經覺得夏霖舒是天使,保護了他整個高中,拉他走出泥沼,讓他可以躲避小混混的勒索,可以心無旁騖地讀完高中。

  後來,他覺得夏霖舒是枷鎖,在他站上高位游戲人間時,她時不時出現在他腦海裡,提醒他現在多不是個東西,煩人透頂。

  但分開後,他才發現,她是氧氣。

  他奔波於各種顏色的床上,卻再也沒有翻雲覆雨的興致。他看到那些濃妝豔抹的女人就作嘔,她們愛的只是他的臉與財富,只有夏霖舒愛的是蔣逸,愛他年少無為的曾經,愛他籍籍無名的樣子。

  他卻把她搞丟了。

  蔣逸此時文藝風上身,分分鐘代入青春傷痛文學失足男主,在心裡懷念逝去而終將復得的愛情。突然,他搜尋的視線頓住,不遠處,熟悉的側臉依舊明豔張揚。

  他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打扮,溫順乖巧美少年。

  就這夏霖舒還不趕緊湊上來?

  蔣逸對兩人復合非常看好,畢竟他實在太熟悉夏霖舒了,當年夏霖舒不敢當面說分手不就是擔心看他哭然後心軟嗎?

  他今天就是把眼睛哭瞎也要把他的天使帶回家。

  那麼,現在,就從打動她做起——

  蔣逸大步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夏霖舒的肩膀:「舒舒,好久不見。」

  夏霖舒正在擔心商芙呢,一轉身就看到這張熟悉的臉,身體下意識僵住。

  蔣逸抿著唇角笑了笑,「在等人嗎?」

  夏霖舒偏過肩,有些抗拒接觸:「嗯。」

  「你最近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

  「哪裡好?你就騙我,」蔣逸滿目心疼,「你的臉色很不好,是最近又失眠了嗎?我聽說你妹妹的事情了,你有困難一定要跟我說,我無論如何都會幫你的。」

  夏霖舒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晃了晃頭。她把臉別到一邊,沒有說話。

  蔣逸眼底閃過一抹勢在必得,他當即朝前邁了一大步,眼眶開始泛紅:「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整整一年我都在回憶那天的事情,如果我那天沒有太信任朋友,沒有喝了聽話水,沒有說出力不從心的話,是不是一切都會不一樣?」

  「我就還是乾乾淨淨的蔣逸,還是你的小逸……」

  夏霖舒一愣,抬頭直視起蔣逸的眼睛。

  此刻,一滴淚水從蔣逸眼眶緩緩滑落,蔣逸本就長得唇紅齒白,這會兒哭起來更是極具脆弱美,讓人保護欲大增。

  夏霖舒有些慌亂起來:「你……」

  蔣逸迅速把握住機會:「我可以證明我說的都是真的!你當時走的好絕情,我都找不到你,我們在一起八年啊,我真的好想……」

  蔣逸一邊說一邊打量夏霖舒的神情,就在他已經忍不住開始幻想三口之家時,一道有氣味的聲音凌空出現!

  「嘔———!!!」

  蔣逸:?

  夏霖舒:??!

  聞聲趕來又聞聲跑開的攝影師:?!!!!

  商芙一手叉腰,一手扶著門框,不敢置信地看著杵在廁所門前的男人。

  可惡,剛在腦子裡看到爛葉菜,這爛葉菜就顯形了。

  看我不把他驅逐出境!

  商芙對著兩人抬起滿是悲傷的小臉。

  見到商芙這個表情,夏霖舒連忙就要上前。蔣逸暗自皺了皺眉,他無暇關心這個突然出現的女生,而且剛才明明都快說動舒舒了,媽的,都怪這個女生添亂。

  他眼疾手快把夏霖舒拽住就要繼續,卻見那金髮女生對著他邪魅一笑。

  蔣逸:?

  商芙收回笑容,捂住了嘴巴,無聲的淚水簌簌滑落,剛落下幾滴就匯成滔天巨浪。

  夏霖舒聽到側方壓抑的哭聲,急忙拍開蔣逸的手,衝向商芙。

  只有一滴眼淚還快乾了的蔣逸:「…………」

  我他媽,這誰?這也能捲????

  夏霖舒擔憂地看向商芙,又扭頭看了眼蔣逸。

  她心疼地指尖都在顫。天啊,這是怎樣一種脆弱啊,毫無表演痕跡,生怕觀者難過,明明心臟那麼痛了卻還是努力不哭出聲。

  兩相對比之下,蔣逸明顯是在演啊!!

  夏霖舒充滿鄙夷地瞪了蔣逸一眼。

  蔣逸瘋了:「她在裝,你剛剛沒看到,她衝我笑,她在挑釁我!!」

  夏霖舒:「裝,你繼續裝。」

  蔣逸:…………

  「乖,這就帶你去醫院。」

  夏霖舒沒再給蔣逸一點兒眼神,她著急地抱起商芙,像古偶女主一樣衝向大門,英姿颯爽,帶起了一陣九級旋風。

  身後,蔣逸被刮成了麥旋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8:31 PM 編輯

第九章 第三輪海選(五)

  夏霖舒一邊往外跑一邊關注商芙的動靜。

  少女全無虛弱痕跡,叭叭不斷,機關槍似的不停往外吐奇怪的話:

  「豁,竟然全身上下哪哪都是髒的,必須小嘔一下。」

  「他為什麼要想不開出現在我眼前??難道是希望被毆打至正常???」

  「那我可得收個十倍房租了!!」

  「還是先做個半永久眼罩吧。」

  說著,少女抓了兩大把空氣,捂住了眼睛。

  雖然和通靈師有壁,大多數話都不懂,但她還是聽明白了部分意思。

  夏霖舒衝刺的速度慢慢減緩,她垂眸看向一臉嫌棄的商芙,即使在半空也要固執做出叉腰動作,全然不是在痛的樣子。

  「還難受嗎?」

  商芙這才想起現在兩人的動作,她一撐夏霖舒肩膀輕鬆跳到地上:「不難受不難受,誒,第三輪怎麼這麼久啊。」

  商芙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想著可以收十倍房租,她現在整個就是一個立地成佛,渾身散發佛光,完全可以片刻忍受房客的小骯髒。

  商芙挽起夏霖舒的胳膊:「走,不看髒東西。」

  夏霖舒的能量雖被沉鬱包裹,但深層能量卻熱烈乾淨,她戳著夏霖舒的能量團玩過了,超軟超好玩,她可不想這股能量被噁心的髒東西污染。

  否則她還要找別的美甲大師當朋友,太麻煩。

  「嗯,走吧。」

  夏霖舒腦子裡一一閃過商芙剛才的吐槽,大腦下意識推理起來。

  ——商芙說素昧平生的蔣逸髒,肯定是用通靈手段看穿了他的內心。

  ——她努力讓自己哭得那麼傷心,只是想讓她離開現場,不被哄騙。

  ——她懂她的性格缺陷,她在保護她。

  ——她好善良,她是天使。

  內心推理四連完,夏霖舒的眼睛裡流露出堪稱動容的耀眼光輝,多好的女孩子啊,嫉惡如仇,如此純粹。

  想到這,夏霖舒的神情忽然萎靡起來,她突然想起她還要跟蔣逸炒CP,這會讓商芙失望的吧。

  但說出她和蔣逸炒CP的原因,又會讓剛交到的朋友擔心……

  夏霖舒搖了搖頭,收緊了商芙挽著的胳膊。

  *

  距離路易十四古堡兩千公里的秋名山賽車場,一場比賽正如火如荼進行。

  因為比賽是俱樂部私下進行,因此觀賽者只有三四人,但從幾人靠著的豪車來看,家家都有礦山。

  「哎,你們猜這次誰贏?」

  「你說你這話問的,柏偃參加的比賽別人贏過嗎??」

  「可是,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做人得有點理想??」

  正說著,震天的機車轟鳴聲遠遠傳來,幾人趕忙看向賽道。

  轟——

  一輛亮黑色炫酷機車猶如幽靈般逆著日光直直衝向終點,不遠處就是斷崖,那車卻全然沒有減速的架勢,幾人下意識繃緊手臂,眼見著車就要衝向斷崖,賽車手卻穩穩壓住車頭,側身做了一個彎道漂移,兩條筆直的逆天長腿抓住了地面,把衝擊力卸得乾乾淨淨。

  數秒鐘後,一個身穿黑色炫酷機車服,戴著頭盔的男人,從白霧中緩緩走出。

  機車服把他的身材比例完美展現,身型頎長,寬肩窄腰,筆直的長腿紮進黑色皮靴,整個人又酷又颯,帥得不像話。

  先前說話的幾人無語地一攤手:「嘖,又是柏偃,我就想知道有生之年有沒有誰能給我個驚喜啊?」

  柏偃也聽到幾人對他的調侃,腳步微頓:「下輩子吧。」

  「今天有事,先回去了。」

  一邊說著,他把頭盔摘了下來,露出一張帥得慘絕人寰的臉。

  柏偃到家時,經紀人盛洲正坐在他家沙發上等他。

  柏偃接手家族企業已有半年,已經是正兒八經霸道總裁。現在手頭的兩個頂奢代言終於到期,盛洲今天是來跟他商量何時開記者會正式宣布退圈的。

  見人終於回來,盛洲把一摞文件交給柏偃:「這是到時會到場的媒體。」

  「其實也不用這麼殘忍,好多藝人退圈都不開記者會的,也給粉絲們一個念想。」

  柏偃「嘖」了聲,斜靠在沙發上,長腿一搭,骨子裡都透著懶散勁,「終於能不拍戲了,給什麼念想。」

  盛洲一噎。

  別人不知道,他可清楚知道柏偃拍戲緣由。

  ——全是孝出來的。

  柏偃母親姜之闕是國際知名影后,退影多年後的某一天突發奇想覺得人生並不完美,她作為影界傳奇,各類影后拿到手軟,竟然!竟然沒拿過一個影帝!

  雖然腦回路十分清奇,但她立馬付諸了行動——

  讓柏偃拿個影帝獎杯當她53歲大壽賀禮。

  於是柏偃頂著柏家太子爺的身份入圈,起初除了柏家父母濾鏡十米厚,圈內根本沒人看好這個太子爺能拍出個門道。沒曾想柏偃拍的第一部電影就爆紅全國,兩年三部電影把華國這幾年的影帝獎項一鍋端了,還一不小心在三個月前拿下柏林影帝,年僅24歲就獲得影界終生成就獎,比姜之闕還早了五年。

  柏偃仔細看過文件,「就這樣吧,明早召開記者會。」

  合作了兩年,兩人早就成了朋友,以後見面次數少了,盛洲隨意扯了個話題嘮嗑:「最近有好幾個導演問你情況,王導知道你要退圈,給我打了20個奪命連環call,硬要給你辦個退圈宴,當然我給你回絕了。」

  柏偃隨意點點頭。

  「哈哈,這不算什麼,有個搞笑的,上個月一檔國外綜藝竟然邀請你去當MC。」

  「綜藝?」柏偃挑眉。

  「是啊,搞笑吧。華國誰不知道你根本不接綜藝,這些外國節目也不事先做好調查。」

  盛洲笑著搖頭,「還是檔通靈綜藝呢,老外是真會搞這些獵奇東西,我女朋友每天都蹲直播間,成天安利我。」

  管家這時把茶水端了上來。

  「謝謝叔,」盛洲接過後正要繼續,微信提示音突然響起,他劃開手機,幾張照片「叮叮咚咚」傳了過來。

  「你看我剛剛說什麼?我女朋友又來安利我她新老婆了!」

  柏偃的餘光漫不經心瞟過手機,端茶的手忽然僵在半空。

  盛洲回完女朋友消息,一抬頭就看到柏偃奇怪的動作,好奇道:「怎麼了?」

  柏偃下意識滾動一下喉結,有些不敢置信地盯著經紀人的手機屏幕。

  他身子微微前傾:「這個女生……」

  盛洲:「嗯?」

  盛洲正要發問,一道清脆的「咔嚓」聲響起,清雅茶香一時在鼻前蕩開。

  盛洲的視線緩緩下移,最終看向柏偃腳邊,那個名貴的古董青花瓷茶杯在柏偃腳邊裂成八瓣,茶水已經漫延到了鞋底。

  盛洲:???

  一旁的管家趕忙上前,被柏偃抬手阻止:「給我看看。」

  盛洲眨了眨眼。

  柏偃抿了下薄唇,他已經看清了,不用再確認了。他用修長手指點著微信界面上的照片,直入主題:「她在哪兒?」

  盛洲:「…………」

  他覺得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十分精彩。

  柏偃,內娛著名清流,看起來拽得一批,實則恐女症十級患者,孑然一身來孑然一身走,成天臭著一張臉,好像跟女生說話都會過敏。

  然而,現在——

  「……我他媽。」

  「柏偃,」盛洲大為震撼,「你他媽,顏狗啊??」

  十分鐘後,盛洲跟《降神》節目組通了電話,又跟原定某MC交換了讓人根本難以抗拒的資源,最後一臉懵逼地離開了柏家。

  沙發上,柏偃舉著手機一臉傻笑,候在旁邊的管家心急如焚。

  他是自小看著柏偃長大的,對柏偃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

  別看在外面拽得老子天下第一,但每天一回家都像解開了封印,快樂得像隻裝逼完終於回歸自我的二狗子。

  當然,柏偃是十分注重形象的,他一般只在父母面前停止擺酷,什麼時候不避著他了?

  啊?

  咋回事啊??

  管家一時陷入是否依舊裝作無事發生的窘境。

  網上信息實在太少,柏偃用指尖摩挲著少女眼角淚痣,深吸一口氣,起身上了樓。

  三樓最角落是他的臥室,他小跑著來到門前,而後,緩緩推開了臥室的大門。

  正值午後,天邊橘紅色水波似的雲來回移動,清風徐徐,雲層挪移。光線在這一刻恰好明朗起來,房間裡的一切都清清楚楚。

  這是一間遍布油畫的房間。

  ——關於一個少女的油畫。

  有穿著校服趴在課桌上淺眠的,有慢悠悠背著書包走路的,有抱著鮮花跑在林蔭大道上的。

  而正對著床的,是一個兩米高的相框。

  少女光腳站在絞刑架下,鋪天蓋地的玫瑰是她的背景色,幾隻烏鴉飛懸半空,血紅裙擺飄揚,少女的臉頰有些灰塵,不太乾淨,但眼睛明亮璀璨,嘴角上揚,對著鏡頭露出一個甜美的笑。

  無畏又無懼。

  已經美得不似人間了。

  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1761-1779,阿芙羅拉。】

  柏偃伸出手摸了摸照片少女眼角的淚痣,小聲嘀咕:「原來你有中文名字。」

  過了好一會兒,他小心翼翼摘下手上的戒指,用銀鏈認真串好,戴到脖子上。

  這是柏偃自20歲起便一直戴著的戒指,自他出道起,廣受粉絲熱議。

  有人猜他英年早婚,有人猜他愛而不得,有人猜他喪偶式婚姻,更多人猜這只是個裝飾品。

  但沒人知道這四個猜測其實,或許都對。

  盛洲已經把飛機票訂好,柏偃收拾好行李,最後遲疑一秒,轉身對著垃圾桶裡的賽車鑰匙瀟灑拍了張照片,發到家庭三人小群裡。

  【以後不賽車了。】

  【哦對了,】

  柏偃轉話題轉得行雲流水毫無痕跡:【剛才有人在我面前發我喜歡女生的照片,我當場就趕走了,家人們,你們說我做的對嗎?】

  柏父:【?】

  柏母:【!!】

  柏偃:【認可的朋友請輸入支持挺一下】

  柏父:【支持。】

  柏母:【支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5:4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8:37 PM 編輯

第十章 第三輪海選(六)

  因為參與第三輪海選的足有三十餘人,而每個人又有十五到二十分鐘的比賽時間,等到三輪結束,已經到了晚上。

  晚上八點,眾人吃過晚飯,阿琳娜公布了最終海選結果。

  晉級者共有九人,都是題目答對還或多或少做了些附加題的通靈師,直播間對此反響很熱烈。

  阿琳娜也沒繞關子,與威爾一同公布了正式賽選手。

  【男巫,西維爾。擅長追溯、魔法。】

  【共情者,伯尼。擅長共情,可以與人類及被附體物共情。】

  【薩滿,康瑟詩。擅長祈福,可以與供奉的動物溝通。】

  【貓女,卡莉達。擅長占卜。】

  【鳥嘴醫生,萊諾。擅長黑魔法與詛咒學。】

  【邏輯通靈者,夏霖舒。擅長邏輯學和心理學通靈。】

  【盲女,趙晨曦。擅長追溯,可以聽到鬼神說話的聲音。】

  【小和尚,清歲。擅長淨化。】

  【縛靈者,商芙。擅長追溯和預言。】

  商芙的稱呼是她自己起的,她本想叫「幹飯人」結果被小貓咪以死相逼,只能勉勉強強化用「地縛靈」瞎起了個名字。

  待古堡內的通靈師只剩下此九人後,阿琳娜介紹了接下來的規則。

  「《降神》正式賽共有六期,每期根據難度、答題時長等分為上下場或者單場。」

  「前六期每期淘汰一人,第七期是最終決賽,將根據表現排名出前三。」

  「另外,每期賽前我們都會抽簽分為兩隊,由兩名特邀MC帶隊。每期比賽結束,我們會開展圓桌會議,由選手、領隊和主持人共同票出最應該淘汰的選手。」

  「每個隊伍每期有一個MVP名額,由領隊選出,這個名額可以保證組內該成員絕對不會被淘汰。場外觀眾每期也有一個保護名額,可以保證所有通靈師中有一人不會被淘汰。」

  「這是前四期的規則,第五期開始將沒有MVP和觀眾保護名額。」

  有人舉手:「如果MVP和觀眾的保護人正好被票出,那麼那一期就不淘汰人了嗎?」

  阿琳娜點頭:「對,淘汰名額順延至下一期,那一期會取消保護機制,直接淘汰兩人。」

  待眾人沒問題後,阿琳娜與威爾對視一眼,新MC咖位太大,兩人決定等他到了再介紹。

  「另一位領隊MC還沒有到,相信大多數人都認識他,等他來了我們再做介紹。」

  「明天上午會進行正式賽第一期,期待大家的表現。」

  誰知阿琳娜剛說完,古堡的大門就被緩緩推開。

  *

  柏偃其實已經到十分鐘了,但實在沒法子,他緊張壞了,根本邁不動步子。

  幾片葉子飄飄悠悠落在他頭髮上,被柏偃忿忿拍下。

  他現在還不夠菜嗎?完全不需要綠葉子增磚添瓦!

  「柏老師?」身後傳來工作人員的詢問聲。

  工作人員也非常緊張,實在是這個大少爺脾氣看上去十分不妙,剛剛催促的時候他都被凍傻了。

  柏偃做了個深呼吸。

  半分鐘後,柏偃微微用力推開了門,屋內的聲音頃刻湧來。室內燈光如晝,他下意識眯起眼睛,再抬起眸時,數架攝影機已經對准了他。

  男人的頭髮不長不短,眼皮褶子淺,瞳孔漆黑,插兜站在門口,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漫不經心。

  帥得很有侵略性,也很有距離感。

  阿琳娜沒想到柏偃這麼快就到了,連忙對眾人介紹,「歡迎柏偃老師,接下來一個月將由他擔任兩名領隊MC之一。」

  直播間在鏡頭對準柏偃的一瞬間就已經炸了。

  【救救救、、我眼花了嗎,柏偃??】

  【救命,這個臉,看鏡頭的時候我覺得我被蔑視了QAQ】

  【柏神不是從不接綜藝嗎嗚嗚嗚,謝謝《降神》!!】

  【《降神》!你!你是我的神!!】

  柏偃拍戲雖少,但個個經典,角色多變,曾在多國拿下票房冠軍。片刻間,直播間各國粉絲直接張燈結彩,全然不是介紹蔣逸時的氣氛。

  柏偃薄唇微抿,聲音是接近金屬質地的冰冷:「你們好。」

  夏霖舒有些震驚,她湊近商芙,小聲道:「我記得柏偃說過不接綜藝,《降神》這是下血本了。」

  商芙不認識這人,關注點完全不一樣:「兩個帶隊都是華國的呀。」

  「誒?」夏霖舒愣了下,「對誒,往年都是不同國家的,大概導演組有自己的考量吧。」

  商芙無所謂地點點頭。

  夜已經深了,在短暫的介紹與歡迎後,眾人收了工。柏偃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幫忙,提著行李箱一步一步走上樓梯。

  商芙此時正坐在三樓扶手上悠閒晃著小腿,見大家都散了,她伸了個懶腰,跳到地面上慢悠悠往樓梯走。

  那個叫柏偃的MC迎面走來,商芙瞟了一眼,也沒有打招呼的欲望,微垂著睫毛錯身走過。

  淺金色長髮掠過,帶起一陣小而輕的風。

  前方就是旋轉樓梯,商芙的餘光掃過拐角的玻璃雕燈,用左手指尖隨意敲了敲。

  「咚,咚。」

  觸感冰冰涼,摸起來還挺舒服。

  思及此,商芙腳步倏然頓住。

  ?

  溫度?

  商芙茫然低下頭,幾分鐘前還是一個虛影的左手,此時已經全部實體化。

  117嗖的一下跳到商芙肩膀上,純純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商芙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但它作為可以時時感知任務進度的系統,可是第一時間發現了。

  就在剛才,商芙整隻左手像是被筆刷掃過,從無到有,竟然只用了幾秒鐘。

  ——是柏偃的恐懼。

  117跳到地上,小黑臉懵懵地看著柏偃的背影。

  要知道商芙身體實體化的唯一來源是她親自賦予的恐懼。

  這、他們有交集嗎?

  這他媽剛見面就被嚇壞了?

  而且這害怕程度有億點點高了吧??

  估摸是個恐女症患者。

  117嘖嘖搖了搖頭。

  然而,商芙此時的注意力已經不在手上了。

  在左手瞬間實體化後,她的舌尖嘗到了一絲難以形容的味道。

  像是一下子墜入軟得冒泡的海洋,亦或是被置放到雲端頂吹著暖風。

  商芙貪婪地抿緊嘴巴,想讓這種味道停留地更久些。

  待味道消失得差不多,商芙開了口:「這是什麼味道?」

  「……」

  「椰、椰奶糖?」

  小黑貓瞅了瞅那個連背影都刻滿「莫挨老子」的男人,又確定了一遍:「是椰奶糖。」

  商芙沒心沒肺地咂巴咂巴嘴,「真好吃。」

  身後,柏偃推開了臥室門,飛速瞟了眼商芙,慢吞吞關上了門。

  片晌,柏偃緩緩靠著門蹲到地上,剛才那副生人勿近的神情已然消失乾淨,他摸出手機,忍不住咧開了嘴:

  【我見到她了。】嘿嘿。

  柏家父母早就從盛洲那兒推斷出是怎麼回事了。

  兩人都屬於心大的,這些年知道柏偃有些病態的情況後早就做好他孤寡青蛙的準備,這下事情有了轉機,可是坐立不安等了一晚上情感進度,一聽到消息提示音就飛速到達戰場。

  柏母秒回:【媽來了媽來了!都聊了些啥,快說出來讓媽樂樂!!】

  【……】

  柏偃沉默片刻:【還沒說話。】

  柏母:【=^_^=】

  柏偃知道這個顏表情的意思是勃然大怒,飛速戳打屏幕:【我是怕一說話把她吹跑了。】

  【呦,這麼能給自個兒臉上貼金呢。】

  柏母心細如髮一針見血!

  【你當你吹風機成精啊,你就是緊張得說不出話!】

  柏偃挽尊:【不是。】

  柏母冷哼一聲:【還不知道你?聽媽一句勸!現在不長嘴的男人早就沒人要了,你說說,媽把你生得那麼帥是為了什麼?】

  柏偃沉思三秒:【炫耀?】

  【炫耀個X!我是想讓你孔雀開屏時有點競爭力!!】柏母恨鐵不成鋼:【你爹當年就吃了啞巴的虧!!】

  久久插不上話的柏父趕忙發言:【確是如此。】

  柏母遠程指點:【現在立刻馬上去跟她說話!否則我就在柏家旗下所有分公司奔走呼號廣而告之你是一個把人家陌生小姑娘畫像貼滿臥室,還每天都要抱著照片睡覺的死變態!!】

  柏偃:【。】

  柏父:【死變態,聽你媽的。】

  柏偃:【。】

  柏母:【倒數三分鐘。】

  商芙正在咂麼糖味兒呢,身後忽然傳來「吱呀」一聲響,她轉過身,柏偃那張帥得出奇但莫名有些焦急的臉直直撞進她的視線裡。

  商芙一歪頭:「?」

  「晚、晚上好。」柏偃大腦飛速轉動,忽然就想起上次扮演的跨國殺手了。網上都說他的標誌性動作帥得人神共憤,帥裂蒼穹!

  柏偃當即斜靠在牆上,單手插兜,45度微垂著頭,積極展現自己乾淨流暢的下顎線。

  「我叫柏偃。」

  哦豁,好禮貌!不僅房租一來就交個大的,回了屋還知道返回來打招呼。商芙心情好得不得了:「我是商芙。」

  然後她就看見這人的耳根蹭蹭紅了起來,商芙好奇瞅了幾眼,那股紅意眼見要有燎原之勢。

  「你很熱嗎?」

  柏偃平時嚴格按照婚後男人的標準規範自己,實在是沒有跟女孩子交流的經驗。他變換了一個依舊帥氣的姿勢,扯了扯衣領,表情分外酷哥:「嗯,應該是。」

  「看出來了。」

  商芙頓了一下,笑眯眯補充道:「熱就去冰箱前吹吹風,聽說你們做奶糖的最容易融化了。」

  柏姓殺手的腳底冷不丁一滑。

  …………

  哦、哦!

  *

  第二天一早,《降神》正式賽終於拉開序幕。

  為了最大程度減少不公平,每期比賽前通靈師們都會重新搖號選隊,並且在結束比賽後才能知道號碼對應著哪位MC。

  號碼有五個1,四個2,從號碼數量來看,選到2拿到MVP的概率更大,但誰又知道1隊伍的通靈師能力會不會差些?

  俗話說,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但對於通靈師而言,「運氣」是可以操縱的。

  貓女當場就拿出塔羅牌,薩滿搖著鈴鐺像是在感知什麼……十分鐘後,九人搖過號碼,商芙把寫著2的黑色小球遞給工作人員。

  兩位主持人見賽前流程走完,一同走到鏡頭前。

  「再次恭喜各位通靈師進入正式賽,話不多說,《降神》第一期上半場,正式開始!」

  「下面請看VCR。」

  話音剛落,眾人眼前的VCR播放起來。

  與此同時,阿琳娜的聲音有條不紊地傳入眾人耳朵:

  「這是這期向節目組求助的嘉賓的家,如你們所見,這是一棟兩層小別墅。漢森一家經營著當地一座小有聲望的服裝廠,家庭美滿,生活很是富裕。」

  「但三個月前發生的幾件事,讓這個平凡的家發生了巨大轉變。」

  「起初是剛粉刷完便碎裂的牆壁,莫名傳來的嘈雜人聲,日夜不間斷的彈珠落地聲等等,當時他們以為是房間結構不牢固或者屋子裡有老鼠,但在他們重新修整屋子後,這類事件仍在發生,甚至愈加嚴重。」

  「轉折點是半個月前的一天。那天,睡眠一向很淺的女主人聽到了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她本來打算翻身繼續睡覺,但不知為何心臟跳得飛快,怎麼也睡不著。終於,她起身尋著聲音找去,發現是兒子在睡夢中滾到了床下。」

  「女主人本以為是小孩子睡眠不老實,誰知等她把兒子抱上床後發現小男孩的面部已經青紫,陷入了窒息性昏迷。」

  「雖然女主人緊急撥打了120,小男孩也因救助及時脫離了險境,但男孩的厄運自此開始。」

  「孩子身上具體發生了什麼,為了檢驗各位通靈師的能力,我們暫且不談,但可以肯定的是,孩子的精神狀況目前已經相當萎靡,再不進行干預會有大問題。」

  「另外,漢森一家在求助我們節目前已經用遍各種方式,風水師很肯定他們的家的構造建址都沒有問題,心理專家認為一切起因源於精神疾病。但嘉賓堅信自己並沒有所謂的精神疾病,他們手下的數百名員工、經營良好的工廠、友好的鄰里關係就是證明。」

  阿琳娜說完,與威爾對視一眼,布置了任務:

  「通靈師需要判斷這家孩子身上發生了什麼怪事,是疾病還是鬼怪作祟?怪事起因是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幫助他們解決這個麻煩。」

  「求助嘉賓已經在屋子內等候,通靈師們可以運用各種方法進行判斷——」

  「哪位通靈師想第一個前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5:5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1 PM 編輯

第十一章 第一期上《脫水》(一)

  卡莉達第一個舉起了手,貓耳髮飾隨著她的動作微微顫動,如同活物。

  她起身走進屋子,房間有些空曠,再加上是上午,室內溫度並不高,卡莉達緊了緊披肩,看向正前方桌子後的三個人。

  從主持人先前說的話中可以確定這就是漢森一家。

  卡莉達優雅地坐在桌前椅子上,「你們好。」

  「通靈師您好。」女主人回道。

  卡莉達看向攝像機:「我有自己的一套塔羅抽取模式,直播間前的塔羅師不要受我影響。」

  說罷,她從衣服裡抽出一塊黑布,把塔羅牌擺在上面,認真鋪開:

  「現在請抽取一張家庭性格牌。」

  漢森一家三口對視一眼,威爾替他們詢問:「誰抽都可以嗎?」

  「我認為一個家庭在基礎性格上是重合的,所以誰抽都可以。」

  女主人抽出一張牌。

  卡莉達翻開牌面:「女祭司。」

  「現在小男孩抽取事件起因牌。」

  小男孩明顯有些緊張,他看了許久,才遲疑地抽出一張牌。

  卡莉達再次翻開牌面:「倒吊人。」

  「最後,」卡莉達再次看向小男孩,「你來抽取未來走向牌。」

  小男孩因為剛才那張倒吊人牌嚇得臉色有些蒼白,他雖然不明白牌面意思,但上面的畫實在有些嚇人。

  幾個呼吸後,他緩緩抽出了最後一張牌。

  「審判。」

  卡莉達收起所有牌面,唯獨留下三張,依次擺在一家三口面前。

  她身體微微前傾,根據卡面正逆開始了解讀:「家庭性格。逆。潔癖、無知、貪心、自命不凡。」

  「事件起因。逆。骨折、厄運、任性、受懲罰。」

  「未來走向。正。取得成功,好消息。」

  卡莉達總結:「雖然不知道這件事的具體起因,但可以確定的事,這個厄運來自懲罰,你們可以想一想你們有沒有仇家,或者近期拿過別人什麼東西?」

  女主人連忙道:「我們一家對員工和鄰居都十分友善,雖然難免有些小糾紛但絕對沒有仇家。而且我們家這麼有錢怎麼會去拿別人東西?」

  卡莉達沉思片刻,她拿起一塊能量石貼在眉心,另一隻手伸向小男孩:「把你的手放在我手心上。」

  男孩乖乖照做。

  幾分鐘後,阿琳娜輕聲詢問:「您看到了什麼?」

  「一股很陰冷的能量,像是來自地底。你們家院子裡埋著一個東西,我好像看到了一口枯井。」

  直播間此時閃過了一張照片,裝修漂亮的雙層小別墅前,有一口粉刷成藍色的井,小男孩坐在前面玩著火車玩具。

  卡莉達眯起眼睛:「這種存在多年的枯井裡時常埋著罪惡,多少任屋子主人做的錯事都埋在井裡。」

  「這口枯井裡有幾具小動物的屍體,已經徹底風化。雖然不是你們做的,但它把小男孩當成了凶手。」

  卡莉達直言:「把井填死,否則小男孩會死!」

  【臥槽,第一個就這麼牛??】

  【救命,所以是以前有小動物被殺了,把凶手當成了這個小男孩,每天晚上都在懲罰他?】

  【大概是,所以那個未來牌裡的「好消息」,就是填完井之後的後續嗎?】

  阿琳娜提醒卡莉達:「您說了起因和解決方法,但還沒有說小男孩每晚都發生了什麼。」

  卡莉達微微皺起眉,她握著手上的能量石感受了一會兒:「黏膩感。」

  「我能感受到一種黏黏糊糊的不舒服的感覺,有些冷,有些噁心……抱歉我有些難受,我要停止通靈了。」

  阿琳娜確定卡莉達說不出再多東西後,點了點頭:「對,您的感覺是對的。」

  「從那次出院後,這個孩子每晚都會經歷窒息,然後渾身是水的醒來。」

  「最可怖的是,上個週在空調屋裡,這個孩子當著父母的面留了一床的水,他的身體,從頭到腳,分層次地溢出水分。」

  與此同時,直播間閃過一張照片,那是一張人形水漬圖。

  一個接近兩米的人形水漬鋪陳在床單之上,面積之大已經遠遠超過人的出汗量。

  因為水流蔓延,那個人影像極了那幅著名的《雨中女郎》。

  卡莉達一時沉默,她發現了自己判斷中的漏洞——

  能投入半米寬井口的小動物能有多大,它是如何迅速製造出那麼多水分的?

  難道是幾個小動物在合作?所以才會分層次溢水?

  就在卡莉達思索時,男主人發表了意見:「很抱歉,您說得並不準確。那個枯井在兩個月前就被我們填死了,而且當初我們找了專業探測人士,並沒有在井底發現什麼小動物屍體。」

  卡莉達沒再說什麼,轉身出了房間。

  第二位通靈師是伯尼。

  這是一位七十餘歲的老爺爺,頭髮花白,面部褶皺很多,但面容非常慈祥。

  伯尼是M國很著名的通靈者,擅長共情,他總能精準發現求助人的心理狀態,共情求助者的所思所想。

  他什麼東西都沒有拿,從容地坐在小男孩對面:「我擅長與人類還有被鬼神附體物共情。」

  「我現在沒有在死物上感知到任何情緒,所以今天現場並沒有被鬼怪附體的物件。」

  「你的厄運與現場物件沒有關係,孩子,握住我的手。」

  也許是老爺爺看上去實在很溫和,小男孩沒有什麼抗拒地握住了老人的手。

  共情者閉上了眼睛,像在感應什麼,他語速很慢。

  「你很害怕也很緊張,不要怕,現在回憶在你身上發生的事情。」

  【老爺爺好慈祥QAQ】

  【好溫柔的老人。】

  【哎,讓我想起了我的爺爺。】

  【他就是那個說在洋娃娃中感受到「興奮情緒」的通靈師,感覺很厲害。】

  但這句話明顯讓男孩想到了不好的事情,他的身體猛地一顫,男孩母親連忙安撫性拍了拍他的肩膀。

  隨著小男孩情緒穩定,老爺爺緩緩開口:「你身上有非常多的水,每到夜晚的時候,你都很害怕,你覺得你會死,死於溺亡。」

  直播間閃過小男孩渾身浮腫的照片,男孩身體呈現出被泡腫的狀態,嘴唇青紫,眼睛因為充血滿是紅血絲。

  「難以呼吸,你徹夜不敢睡覺,但是事情在半個月前惡化了。」

  隨著感知到的情緒、畫面越來越多,老爺爺捂住了額頭:「即使你不睡覺,你的身上也會在夜裡流出水漬,很腥的味道,你想嘔吐。」

  小男孩渾身都僵硬起來,老爺爺也在此時停止了共情,他擁抱住了小男孩。

  「抱歉,讓你回憶這些事情。」

  男孩一直在發抖,他的母親明顯著急起來:「你讓我兒子回憶這些事情,那你有解決辦法了嗎?」

  老爺爺站起身,滿是歉意地鞠了個躬:「很抱歉,我以為會看到起因,被這些東西纏上不會是無緣無故的,但很抱歉,我實在沒有找到。」

  小男孩實在太緊張了,記憶亂成一團,他還沒有找到原因,精神力就枯竭了。

  【不是?家長態度能不能好點啊,任務就這個,你總不能讓老爺爺不做任務了吧。】

  【哎,站在父母角度也能理解,畢竟是真沒給出解決方案,連原因都沒告訴。】

  小男孩平復了好半天情緒,節目組才把下一位通靈師叫進來。

  第三位上場的通靈師是萊諾。

  密不透風的鳥嘴面具把他的臉遮得嚴嚴實實,因為裝扮實在有些嚇人,再配合屋內昏暗的燈光,直播間一時沒人說話。

  阿琳娜下意識抿了抿乾澀的嘴唇,萊諾總給她一種很可怕的感覺,這種感覺跟上一季一位黑咒師給她的感覺很相似。

  萊諾進來後沒有廢話,直接把一滴血滴在小男孩掌心,而後認真觀察起血珠流淌的形狀。

  沒觀察很久,萊諾就有了結論:「你們被下咒了。」

  「下咒對象與你們有非常大的仇恨。」

  萊諾曾師從蠱咒師,對咒類感應很靈敏。

  「此外,」萊諾看向一家三口,斷言道:「下咒者非人。」

  三人臉色頓時一變,「非、非人?」

  「對。」萊諾收回視線,他站起身,「以防被報復,我不會說太多。」

  「你們應該接觸過很多動物吧?我在你們身上感受到很多混亂的能量。」

  「給你們下咒的是一種很智慧的生物,靈長類動物,哺乳類動物,你們自己想想是不是得罪過這類生物。」

  【我盲猜大象,大象鼻子可以噴出很多水。】

  【靈長類,大猩猩算靈長類吧?】

  【當然算。這麼說貓女的也可能對吧,有些小動物也很通人性啊。】

  【不是,問題是他們怎麼才能接觸到大象猩猩這些動物啊??】

  這時直播間突然貼出了一張報紙截圖,上面赫然是兩年前的一則新聞——

  「由於經營不善,海城第一家動物園正式宣布倒閉。園內動物目前無法安置,望有收容意向的動物園可以及時聯繫原園長,漢森‧亞萊斯。」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6:1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第一期上《脫水》(二)

  這則新聞是節目組私下調查到的信息,並非漢森一家主動提供。

  可以說在它出現的瞬間,直播間就炸了:

  【臥槽???】

  【所以是動物園裡動物的報復嗎?】

  【是不是倒閉後有些動物沒有被安置好啊??】

  漢森‧亞萊斯,也就是小男孩的父親也看到了直播間的質疑,他當即反駁:「沒有,既然能登報,我當初經營的動物園就必然是沒有問題!」

  「你們當宣告倒閉沒有流程嗎?後續動物去向是政府部門交接的,據我所知,一切都很妥當。」

  「到目前為止我都很失望,我們是信任你們節目才來的,我們只希望我的孩子能擺脫這種噩夢般的狀況!」

  阿琳娜連忙安撫,但夫妻二人很明顯情緒有些激動,畢竟被這麼冤枉很難保持平靜心。

  ……

  夏霖舒進來時,正值直播間亂成一團的時候。

  威爾一臉苦笑看向攝像頭:「不知道這位邏輯通靈師能不能帶給我們驚喜呢?」

  夏霖舒一進來就注意到眾人萎靡不振的情緒,當即對前面的大致情況有了判斷。

  她坐在三人對面,認真打量起小男孩。

  她先是精確說出了小男孩的性格、學習情況、家庭條件等,又把視線落在夫妻二人身上,「但你們的氣質並不突出,甚至下意識避開人的直視。你們以前並沒有這麼富有,你們是近幾年發家起來的。」

  直播間閃過一家三口打扮樸素的照片,後台人員講解道:「是的,漢森一家在三年前條件轉好,他們繼承了一大筆遺產。」

  阿琳娜提醒道:「您需要說出在男孩身上發生了什麼?」

  夏霖舒點了點頭,她看向小男孩,輕聲問:「你身上發生了什麼?」

  「是外物附加,還是源於你自己?」

  夏霖舒仔細辨別男孩的情緒:「外物附加。」

  「外物,指人、鬼、動物、還是物品?」

  「你不確定,但你現在更傾向是動物,是嗎?」

  夏霖舒:「它對你做了什麼?」

  小男孩的視線飄忽一瞬,落在了身前的水杯上。

  「原來與水有關。它把你放在水裡了嗎?或者……它是對你潑水嗎?」

  夏霖舒語速很慢,全程關注小男孩的面部表情,確定完這個問題,她沒有再問。孩子眼中的淚水已經讓她心痛至極,她拿出一張紙巾遞給小男孩:「對不起。」

  夏霖舒跟幾人道別後,徑直離開。

  第五位是小盲女,她牽著工作人員的手走了進來。

  剛滿八歲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白裙子,白綢把她的眼睛捂得嚴嚴實實。趙晨曦是孤兒,據她所言,在六歲的某天晚上她聽到了冥冥之音,那個聲音詢問她是否願意與神做一個交易。

  自那天起,她失去了視力,開始可以聽到周身鬼神的低語。

  幾乎在進門的一瞬間,趙晨曦就捂住了耳朵。

  阿琳娜及時介紹:「這是來自華國的趙晨曦,可以聽到鬼神之音,現在她不知為何突然捂住了耳朵,讓我們等待她的回應。」

  過了足足兩分鐘,趙晨曦才把手放下來。

  「你們好。」她沖幾人小聲打了個招呼,慢吞吞走到了幾人面前,又在阿琳娜幫助下坐在了椅子上。

  「不要擔心。」她說。

  這是幾名通靈師裡第一個做出如此判斷的。之前有說小男孩會死的,有說他被人下咒的,也有無能為力的。

  小盲女閉著眼探出雙手,像是在摸索什麼東西。

  「我聽到了大海的聲音,聽到了海豚……,或許是海豚的低鳴。這個動物很溫柔,它不會傷害小男孩,它只是喜歡他,想親近他。」

  「它聽不懂你們說話,它把你們的反應當成了一場游戲,跟它解釋清楚就好了,這個生物我雖然不很確定,但它很溫柔的。」

  聽了這個話,小男孩的眼睛肉眼可見地亮堂起來:「太好了,我很喜歡海豚的,我家裡有很多海豚的玩偶。」

  小盲女點頭:「它沒想傷害你,它只是把握不好度。」

  「我可以幫你們燒張紙,告訴它你很害怕,讓它不要再來了。」

  而接下來的薩滿與小盲女的說法基本一致,但是薩滿只是說那是隻動物,卻沒有精確到是什麼動物。

  薩滿走後,阿琳娜詢問夫妻二人意見。

  女人搖了搖頭:「抱歉,我覺得他們在胡說。」

  男人冷笑道:「我兒子可是差點死了,這叫沒有殺傷力??」

  阿琳娜有些尷尬地沒有接話。

  男主人神情已經很不耐煩:「我也不指望你們能看出什麼來了,我就想知道怎麼把那個鬼東西弄走!」

  「有沒有擅長淨化的通靈師幫我們把這個鬼東西殺死?!」

  男人話音剛落,小和尚清歲穿著一身休閒T恤走了進來。

  清歲是雲游小和尚,曾經跟隨某個高僧學習過一陣時間,沒有入任何門派,所以穿衣打扮和一般和尚不太一樣。

  阿琳娜介紹道:「這是來自華國的清歲小和尚,擅長淨化。」

  男人一聽到這話迅速打斷了阿琳娜的話,他徑直對清歲道:「也不用你說別的了,你就說你能不能把跟著我兒子的邪祟除掉?」

  小和尚抬臉看了小男孩幾眼,搖了搖頭:「你兒子身上並沒有被邪祟近身的痕跡,這間屋子裡也沒有需要淨化的鬼怪。」

  漢森家女主人連忙詢問:「那我們有沒有被下咒?」

  「你們沒有被下咒。」

  場面一時尷尬起來,男孩父親忽然嗤笑一聲:「學藝不精,丟人現眼。」

  小和尚雙手合十鞠了一躬,全然沒受到言語攻擊的樣子。

  「施主你印堂發黑,恐有大災。」

  伴隨著男孩父親的勃然大怒,清歲摸了摸光滑的小腦袋,主動遛出。

  【草啊,哈哈哈】

  【這個雲游小和尚好可愛哈哈哈哈。】

  【小和尚:施主,你罵我,我嚇你,你就是個小學雞QWQ】

  【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的情緒一時無法平息,節目組決定中場休息十分鐘,整個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課代表紛紛發言。

  【現在分為兩派,一派認為「那東西」有害,它因為某事在復仇,不解決掉小男孩就會死;一派認為「那東西」就是喜歡跟小男孩玩,沒有殺傷力,讓它不要再鬧騰了就行。】

  【目前已知:漢森一家三年前繼承遺產發家,開的動物園在兩年前因為經營不善倒閉,後來開了服裝廠,家裡情況越來越好。】

  【還有,通靈師猜的「那東西」有井裡的小動物,有哺乳類、靈長類動物,有的精確猜測到海豚。總歸都是動物。】

  【話說只有我覺得哪裡怪怪的嗎?】

  【我也,可能是這家子男主人態度太不好了吧,我都有種不要幫他們的感覺了。】

  【是啊,以前那些嘉賓態度都很好呀,而且很感激每位通靈師。】

  中場休息後,隨著男巫的進屋,等候廳只剩下商芙一人。

  她整個人好似化在了沙發上一樣,軟趴趴的像個果凍。

  「商芙通靈師?」

  身旁傳來聲音。

  商芙眯著眼扭頭去瞧這位攝影大哥,「現在交房租嗎?」

  「?」什麼房租?

  大哥摸了摸光腦門,把聊天自顧自扯到話題點上:「您為什麼選擇最後一個進去?」

  「是題目太難沒有信心嗎?」

  商芙:?

  攝影師:?

  商芙:?

  攝影師:??

  兩人大眼瞪小眼互拋了一會兒問號,商芙終於被挑釁起了腰。

  她眼裡閃過一絲絲殘忍:「是屋子裡太擠了。」

  「——擠??」

  「對啊,牆壁都被擠變形了,不信你看。」

  大哥疑惑看向不遠處的空曠房間。

  房之大,不知可容幾十人也!

  ……

  「…………」

  所以為什麼要想不開和通靈師嘮嗑呢??

  啊啊啊啊啊!

  攝影師手一哆嗦,數十斤的攝像機狠狠砸到腳面上,大哥抱著腳一蹦三尺高:

  「嗷——!!」

  商芙沉默了一下。

  以前車馬很慢,一輩子遇不到一匹城市狼,現在交通發達,所有孤狼在她身邊成了群。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6:5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3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第一期上《脫水》(三)

  男主人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表現引起大家逆反心理了,西維爾進來時,他壓著情緒對著對方點了點頭。

  男巫掀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堪稱漂亮的臉來。西維爾年齡看起來不過十七八,瞳孔是深金色的,隱隱有光輝流動,神秘非常。

  阿琳娜又一次介紹完規則和任務後,靜靜走在一邊。

  西維爾坐在男孩對面,取出一面古樸精致的鏡子,正對著漢森一家。

  「你們,都看鏡子。」

  男巫聲音有些小,語速很快,像在自言自語,很是沒有威懾力。小男孩瞅了眼這位漂亮的小哥哥,乖乖照做。夫妻倆對視一眼,也都看向了鏡子。

  西維爾偷偷呼出口氣。

  他是重度社恐,根本不喜歡跟人類打交道,幸好大家很聽話,否則他只能把他們的臉摁在鏡子上。

  兩分鐘後,他收起鏡子,把鏡面轉向自己,看得很認真。

  威爾詢問:「請問您這是在?」

  「看他們看到了什麼。」

  西維爾迅速補充:「你不要說話。」

  威爾好脾氣地比了個拉拉鏈的動作。

  幾個呼吸後,西維爾抬起眼睛看向了小男孩,他精準說出了小男孩在床上溺水窒息的經歷,還清楚形容出了床單上的人形水漬。

  「你的年紀太小了,六歲前的記憶你自己都不記得,所以我也看不到。」

  「但是你們的惡行我看到了,」西維爾看向夫妻二人,「你們做了錯事,還試圖掩蓋,會遭受懲罰的。」

  威爾震驚詢問:「什麼?」

  「我看到了血,看到了虐殺,看到了被切割的血塊,這對夫妻幹了非常血腥的事情,值得最殘忍的復仇。」

  西維爾站起身,他把視線放在男孩身上:「纏著你的不是鬼,而是一種精怪,它被你的父母殺死,現在它回來了。」

  「這個精怪能量非常強,可以說是我見過最強的。我無法看清它的樣子,但我知道它是一種動物,來自深海。」

  「因為你父母殺孽深重,血氣太重,它難以報復,所以報復在你身上。」

  西維爾說得很乾脆:「準備葬禮吧。」

  西維爾全程說話非常迅速,語速像在賽跑,根本不給人插話的機會,等漢森夫妻反應過來,男巫已經快步走離房間,阿琳娜都沒叫住。

  「……..」

  阿琳娜和威爾對視一眼,對如今情況有了判斷。

  ——這對夫妻在信息上有非常大的隱瞞,這關乎到男孩的性命。

  阿琳娜皺眉看向漢森家男主人:「事已至此,請問您有要補充的嗎?」

  「……..」男人看了一眼自己年幼的兒子,罵了句髒話,沒有說話。

  片晌後,還是女主人先開了口:「孩子是無辜的,他什麼都不知道,都是我們的錯。」

  她說到這已經哽咽起來:「我們夫妻倆以前條件很不好,當時捕撈業大火,我們就想著跟著大伙下海……」

  男人見老婆開了口,恨恨淬了口唾沫:「別哭了,我來說。」

  「那是三年前的一天,天氣很好,我們倆帶著兒子出海捕魚,本來一切都很順利,誰知在深海區遇到了暴風雨,大雨來得毫無預兆,我們的捕撈船很快就側翻了,幸好我和妻子水性都很好,也提前給孩子套上了救生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海面恢復平靜,我們一家坐在側翻的船底等待救援,我們以為很快就能等到救援,結果等了兩天一夜,救援隊一直遲遲不來。」

  「你們沒經歷過,你們根本不知道那種境地,舉目四望全都是水,人類在海洋面前實在太渺小,我們又餓又睏,卻根本不敢睡覺,這時候……」

  男人一咬牙:「這時候有隻落單的海豚游到我們身邊,它身上帶了傷,應該是在大雨裡被什麼東西刮到了。」

  「我們再不吃東西就會餓死了,我們也沒辦法,我們真的沒有辦法……」

  阿琳娜有些不忍地側了側目,「可以了!」

  威爾也一時沒有說話,良久他輕聲問:「你們有沒有想過,那隻海豚它是來救你們的……」

  畢竟海豚救助海難人員的新聞比比皆是,它們是如此親近人類。

  房間裡一時寂靜無聲。

  【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理性上理解,感性上不齒。】

  【所以夫妻倆其實早就知道是什麼在報復他們了,所以才會對那些「井底動物、動物園動物」的判斷直接否定!】

  【無語了,直說會死嗎?浪費時間。】

  【對啊,這個直說又不會坐牢,畢竟是特殊情況。】

  還是男人先開了口:「我知道直播間肯定有很多人在罵我,但你們沒有經歷過,那種情況下,大多數人都會做出和我一樣的選擇!」

  「孩子是無辜的,他那時候根本就沒有記憶,他不應該被這麼對待。」

  阿琳娜輕聲嘆息,她忽然想起自己乖巧的小女兒,如果當時是自己在那個處境下,真的可以做得更好嗎?

  她沉默片刻,發現自己得不出結論。

  此時第十位通靈師已經準備就緒,阿琳娜讓自己從情緒中走出,鄭重介紹起來:

  「歡迎本場最後一位通靈師,商芙。」

  鏡頭裡,一位長相絕美的少女緩緩走來,她穿著深瑰色長裙,腰肢處用金線繡滿了薔薇,裙擺遍布符文暗紋,伴隨著走動,符文光彩流轉,神秘典雅。

  不管是現場的幾人還是直播間的觀眾都不免屏住呼吸,關注著少女的一舉一動。

  只見少女伸出手臂,在眼前小幅度揮了兩下,像是把什麼礙事的東西揮掉,又緩緩脫下白色蕾絲手套,放在桌子上。

  動作很是優雅。

  117有些小興奮:「你是想讓大家都被你的外表迷惑,然後背刺靈魂一波帶走嗎?」

  商芙「哎」了聲,有些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117簡直要哭出聲,宿主終於上道了,它已經麻溜兒喜歡起她來了!!

  「很好,再接再厲!!!」

  「是吧,我也覺得很好。」商芙面不改色地看向鏡頭,施施然露出一個微笑:「可是讓我裝到了。」

  117:……我就不該。

  最起碼不能。

  一人一統對話聲音很小,根本沒人注意到。阿琳娜再次重復規則:「通靈師,您的任務是告訴我們小男孩身上發生的事情,如果可以的話,幫助小男孩擺脫困境。」

  商芙點頭示意自己明白。

  她坐在小男孩對面,仰著臉與空中的巨型生物對視了一眼。

  本來無風無波的臉因為這一對視明顯帶了怒意,商芙忿忿一巴掌拍了過去:「一會兒跟你算賬!」

  全程關注商芙的人們紛紛露出精彩紛呈的表情。

  威爾乾巴巴:「您……這、這是?」

  「揍它啊,看到牆角脫落的牆皮了嗎?」商芙點了點右前方的角落,又指了指半空,「它幹的。」

  鏡頭趕忙掃到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本來提前打掃過的屋子角落此時已經堆了薄薄一層牆皮。

  攝影師後背一麻。

  直播間緩緩打出一排問號。

  【???】

  【臥槽,所以剛剛是?】

  【扇了精怪一巴掌?????】

  【關注點不應該是屋子裡有髒東西嗎??】

  【艹!!】

  商芙才沒心情管別人怎麼想,她現在有些不高興,而她不高興就會成倍收房租。

  男孩的家裡也經常出現這種掉牆灰的情況,所以一看到這熟悉的場景就忍不住發起抖來,「它……它跟來了!」

  商芙垂眸看向抖成帕金森的小男孩,實話實說:「是啊,跟來了,眼睛還正貼著你臉呢。」

  「…………」男孩哆嗦著往後仰,結果因為幅度太大,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

  漢森夫妻急忙把孩子抱了起來,怒視商芙:「你在瞎說什麼?」

  「我可沒瞎說。」商芙摸了摸正緩慢實體化的左手腕,看小男孩抖得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便伸手扣住了他的下巴。

  漢森家男主人怒罵一聲,當即就要上手。

  威爾緊急攔下,「請不要打擾通靈師工作。」

  商芙扣著男孩下巴左右晃了晃,隨意開了個頭:「你父親經營過一座動物園,經營情況相當糟糕。」

  下巴處的手指冰涼異常,小男孩的牙齒忍不住打顫:「是、是的……父親覺得他可……可以做好……」

  「我理解他的自信,我也喜歡這種挑戰的感覺。」

  商芙:「那你知道他為什麼要經營這家動物園嗎?」

  這個父親告訴過他,小男孩深吸一口氣:「因為喜歡小動物。」

  商芙挑起眉:「真可愛,爸爸說什麼你都信。」

  「…………」

  「那他一定沒告訴你他是怎麼虐殺動物的吧。」

  小男孩想著剛才父親澄清的話,連忙搖了搖頭,聲音都大了不少:「不是的,您不知道原因,父親他只是為了我們活命,是被逼無奈!」

  「不,他是因為喜歡。」

  聽著商芙斬釘截鐵的話,漢森夫妻面色一白。兩人正要開口,就見女孩收回扣住男孩下巴的手,用安撫的目光看向他們,「不要急,馬上就到你們了。」

  這話聽起來就像閻王爺收命,每個時辰有每個人的死法。

  夫妻倆一時被女孩的話嚇壞了。

  片晌,男主人的臉色由白轉黑:「瞎說什麼,內情你清楚嗎?這是一個父親做出的犧牲!你懂什麼?你不過就是個丫頭片子!!」

  商芙撇了撇嘴。

  什麼嘛,她明明就是讓他們乖乖排隊,既然這麼著急交房租,那——

  「爸爸是不是告訴過你不要色厲內荏?這樣的男人就像臭蟲,是會被當場拆穿踩死的,就比如現在。」

  說完,商芙就在直播間哄笑聲中把視線轉回小男孩。

  男人愣在原地。

  只有他知道,商芙口中的爸爸,並不是自稱。

  ……她讀取到了他三十年前的記憶。

  這怎麼可能??

  男人驚恐地看向女孩,頭頂和後背都冒起了層層冷汗,如果她真的能讀取到這麼細緻這麼久遠的記憶,那麼……

  男人如墜冰窖。

  商芙一點眼神都沒給男人,她托腮望著小男孩,再次投放起設問句:

  「你每晚都會經歷窒息和溺水,知道為什麼嗎?」

  小男孩求助性地看向父親,見父親目光怔愣、母親也魂不守舍的樣子,他只好轉回腦袋,悶悶道:「報復。」

  「因為爸爸殺了那隻海豚,所以它……」

  然而這話並未說完,就被商芙扣桌子的敲擊聲打斷。

  商芙眉目含笑: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

  「這種鬼很乖的,從不搞父債子償那一套。」

  話音剛落,全場鴉雀無聲。

  男孩戛然而止,他有些茫然地看向商芙,「什……什麼?」

  商芙沒有把話重復第二遍。

  「滴答、滴答、」

  牆上的鐘錶按部就班地轉著,在空前安靜的房間裡,它就像是什麼東西的倒計時,又像催命聲。

  半分鐘後,房間內眾人的表情逐漸微妙起來。

  他們腦海裡全部循環著商芙剛才的那句話——

  從不搞父債子償那一套。

  那是……

  誰債誰償?

  所有人心裡同時出現一個荒誕又恐怖的猜想。因為第三輪海選時的預言,阿琳娜可以說是現場最信任商芙的人之一,她下意識後退一步,驚恐地看向小男孩。

  男孩這時也逐漸明白過來商芙的意思,他慌張看了眼父母,又匆忙看向商芙:「我沒有,我最喜歡海豚了,我怎麼會害它們!」

  商芙面色不變。

  她再次仰起臉看向頭頂的生物。

  因為體型過於龐大,這頭生物像被打斷骨頭折起身軀塞進狹小空間的孩子,痛苦哀鳴。但即便如此,它的眼睛依舊美得驚奇,像從海底兩萬米無人之境捧起的一抔水,剔透又純淨。

  很漂亮的眼睛。

  商芙伸出手,緩緩接住它砸下的一滴淚珠。

  「我說是海豚了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5 PM 編輯

第十四章 第一期上《脫水》(四)

  場面似乎靜止了,屋子裡寂靜一片。

  在這片詭異的氣氛中,117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一個它早該發現但一直忽略的一件事。

  商芙其實是攻擊性人格。

  雖然商芙日常語出驚人,整日快快樂樂,還時不時戲癮上頭,但只要她開始做任務,開始收割恐懼,就會秒變攻擊型人格,她的一切言行都在為達到自身目的服務。

  117凝神看向此時掌控全場氣氛的商芙。

  少女的長睫微微顫動,嘴角上揚,看起來無辜又乖巧,但117知道不是。

  如今細想,剛剛商芙從進門後幹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都有目的。

  商芙的目的性非常強,事情真相她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得徹底,但她沒有平鋪直敘,更沒有直白告知,而是特意放慢節奏,一點點投放可以造成恐懼的言行。

  從一開場的攻擊未知生物,指出牆角莫名出現的牆灰,再到漫不經心隨口指出男孩父親的虐殺經歷,整個事件到這裡,她迅速獲得了所有人對她能力的認可。

  但她之後是怎麼做的呢?

  是迅速推翻了自己的話,隱晦提出虐殺者並不是父母,而是小男孩。

  到這裡還沒有停止。

  一重推翻後,商芙又用一句「我說是海豚了麼」完成了對男孩父親謊言的第二重推翻。

  現在所有人都在思考是誰在撒謊,小男孩是怎麼做到的,到底是什麼東西死亡,等等。

  至此,商芙拿到的不僅僅是來自漢森一家的恐懼,還有在這個逐級遞增細思極恐的語境下,產生恐懼的每一個網友。

  否則她的右小臂不會以那麼快的速度實體化。要知道,當初把催眠男趕出古堡,也只實體化了一個小指甲。

  商芙此時也注意到了手臂的變化,她捏了捏有了溫度的血肉,嘴角笑意加深。

  漢森夫妻現在已經慌亂得不成樣子,他們看向商芙,嘴裡仍在不停辯解:「你在胡說什麼,不是海豚還能是什麼??你不僅看不出凶手是什麼東西,現在還想冤枉我兒子!!」

  商芙全然沒被影響,她歪了歪頭:「胡說?」

  「明明是你們全程沒一句真話。」

  男人死死瞪著商芙:「出去,否則我現在就告你誹謗!」

  「不是說了不可以這樣嗎?」商芙找了個舒服的姿勢,懶散地靠在椅子上,「不要色厲內荏,因為真的很容易被揭穿踩死。」

  商芙語速很慢,像是說什麼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每一句話都讓聽者背後發涼。

  「首先,你們根本就沒遇到過海難,更沒有殺過海豚充飢。你只是從先前通靈師的判斷裡臨時想出這麼一個藉口,試圖掩蓋你們發家的真相。」

  「也沒有所謂的遺產繼承,讓你們發家讓你們掙得盆滿缽滿的,是你們曾經虐殺過的上百條鯨魚,之前有通靈師,哦他叫西維爾,他說過看到許多血塊吧,那是屬於數種鯨魚的殘骸,它們生時被虐殺肢解,死後被熬油販賣。」

  「最後,」商芙瞥了眼小男孩,更準確地說,她看向的是小男孩的胃部,「相對於每晚的窒息性溺水,你們對節目組隱瞞了更重要的一個事實。」

  威爾詢問:「隱瞞了什麼?」

  商芙用指尖點了點男孩:「他上個月洗過四次胃。」

  「裡面有大量的薯片包裝袋、餅乾紙、巧克力袋等塑料製品。」

  阿琳娜皺起眉:「塑料……」

  商芙點頭:「這家人早就知道是什麼在跟著他們的兒子,畢竟實在太明顯了。這個小男孩只是把他給予他物的,全部享受了一遍。」

  「真真正正的感同身受。」

  漢森夫妻此時早已面無血色,而小男孩的表情卻依舊茫然,他無助地捂著腦袋,看起來無辜的惹人憐愛:「我沒有,我在夢游時吃塑料只是因為我最近太害怕了。」

  「心理醫生都說這只是應激反應!」

  「而且我真的什麼都沒幹過啊!!」男孩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他的表情實在太真實,再加上之前的九名通靈師都沒在小男孩這裡發現問題,直播間出現了質疑的聲音。

  【我覺得男孩是無辜的。】

  【可能是父母覺得不必要說吧,心理醫生不也說是應激反應了嗎】

  【這麼大點的孩子還不會撒謊吧,他都急哭了。】

  ……

  時時關注直播間的後台小哥看到這兒,忍不住開麥吐槽了句:「什麼不會撒謊?這不是剛承認之前隱瞞吃塑料了嗎?」

  「上節目最忌諱隱瞞不報,我們跟漢森夫妻確定過好幾遍有沒有隱瞞,他們當時可是信誓旦旦!」

  站小男孩的粉絲頓時語塞。

  阿琳娜看向商芙:「您能告訴我們您看到了什麼嗎?」

  商芙欣然點頭,都說到這兒了,她也沒打算隱瞞。況且,不說清楚她怎麼吃到漢森一家的恐懼?

  「三年前,漢森一家開著捕鯨船出海慶祝兒子五歲生日,很湊巧,那天一頭藍鯨母親帶著剛出生的女兒巡游她的領地,慶祝小女兒的誕生。」

  「成年藍鯨近乎三十米的身體能激起數米高海浪,實在是過於明顯,漢森夫妻迅速捕捉到了藍鯨的行動軌跡。」

  「藍鯨數量不多,漢森一家還從沒捕捉過這個鯨種,他們一邊感慨這是上帝給他們兒子的生日禮物,一邊用繫著繩索的魚叉射擊刺入鯨體。」

  「漢森夫妻殺死了那頭27米的藍鯨,並在捕鯨船上當場切割肢解,後續產出了120桶鯨油販賣到各國。」

  「在殺死藍鯨母親後,他們把那頭幼崽捕捉到船上,本意是想販賣到動物園,大賺一筆。」

  「但它死了,死在第二天清晨。」

  商芙語氣一頓,看向了小男孩:「至於那頭藍鯨幼崽是怎麼死的,你應該知道。」

  男孩咬緊了嘴唇,他像是回憶起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回憶起。

  商芙也不等他想起來了,直接道:「你嫌它在水箱裡哀鳴不止實在太煩,於是踮著腳把船上所有的垃圾都餵給了它,堵死了它的嘴。」

  「想起來了嗎?」

  「我、我不記得了……請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幹過這件事!」

  「記不記得那是你的事情,」商芙站起身俯視著他,「我只相信我看見的。」

  片晌,小男孩抬起頭,他小聲低喃:「就算是我,就算是我幹的,但我只餵了那麼一點點啊,它體積那麼大,為什麼會因為吃點塑料就死掉,一定不是我的原因,它和您都冤枉我了。」

  「那你為什麼要洗胃呢?一直讓那些薯片袋子在你胃裡不好嗎?」

  「我、我是人,我消化不了啊。」

  商芙像是聽到什麼好玩的事情一樣,微微睜大雙眼,男孩在這種漠然又好奇的視線下陡然感到一股寒意。

  ……他感覺此時的自己不是作為一個人被審視,而是……物品。

  劣等的物品。

  商芙面容敷衍地聳了下肩,懶得回話了。

  她不清楚以前的自己為什麼想通過讀書讓自己像個人,但她現在試圖變成人類的原因單純是為了擺脫符文鎮壓,為了活命。

  商芙很清楚自己是厲鬼,在她眼裡,人類和鯨魚本質上沒有任何不同,與她不是同類,優先等級都低於自己。

  聽到這兒,直播間裡的人全部義憤填膺:

  【你消化不了?那鯨魚幼崽消化得了??】

  【氣死我了,本愛鯨人士氣得摔了把椅子。】

  【望周知,沒有一個海洋生物消化得了塑料製品。】

  【男孩現在漠然的話讓我相信商芙通靈師說的是對的。】

  阿琳娜冷漠地掃了嘉賓一眼,看向商芙,輕聲詢問道:「那為什麼他們沒有被懲罰?」

  他們指的是誰,昭然若揭。

  商芙解釋:「大多數動物被虐殺致死後,怨氣並不足以支撐他們成為怨靈。」

  「可那頭藍鯨母親被漢森夫妻虐殺……它的怨氣難道還不夠它成為怨靈嗎?」

  「夠了,但它做了其他選擇。」商芙仰起臉,目光輕巧落在虛空。

  「……什麼選擇?」

  「它成為了孩子的守護靈。」

  阿琳娜眼眶倏地濕熱,張了張嘴沒有再說話。

  漢森夫妻此時已經抖成了篩子。是的,他們早就知道是什麼纏著他們的寶貝兒子,畢竟他們倆曾目睹了孩子虐待藍鯨的全過程,但並沒有阻止。

  ——畢竟孩子的快樂是無價的。

  他們來這個節目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裝無辜,哄騙通靈師幫他們把藍鯨幼崽的鬼魂殺死,最好讓它永世不得超生,結果誰能想到會有通靈師能力這麼強。

  他們仔細看過前兩季,確定這些通靈師能力完全稱不上超神,更何況兒子已經把當年微不足道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他們被發現的概率約等於零!

  漢森家男主人此時滿臉怨毒,「作為通靈節目卻不幫助嘉賓解決問題,明明有能力卻放任不管,真有你們的。」

  「如果我兒子死了,他一個都不會放過,尤其是你!」他指向商芙,語氣陰沉至極。

  「那真是太好啦!!」商芙美滋滋地暢想未來,「我保證嚇得他當場投胎。」

  完全沒想到會得到這種回答,男人一口氣沒上來,彎腰劇烈咳嗽起來,就在他瘋狂捶著胸的時候,忽然看到眼前的少女朝他露出一個堪稱陽光熱情的笑來。

  他忽然出現了不好的預感。

  「那個,」商芙有些不好意思,她小聲提醒,「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事?」

  男人抬起咳得通紅的臉。

  「你們找各種藉口掩飾捕鯨真相,不就是因為這個嗎?」

  商芙好心解釋:「F國捕鯨犯法,你們要進監獄啦。」

  「恭喜發財。」

  漢森夫妻頓時顫慄起來,驚恐得完全站不穩,男人強作鎮定:「你在說什麼?我們可從沒捕過鯨魚!!」

  女主人連忙附和:「對對,我們剛剛可沒承認。這人說得頭頭是道的,大家可別信!」

  兩人對視一眼,隱晦露出萬幸的神情。

  鬼還可以找別的機會除掉,但進監獄就一切完了。

  商芙摸著實體化全部完成的右小臂,看向大門的方向。

  下一秒,兩名身穿警服的刑警推開門徑直走了進來:「剛才收到群眾舉報,漢森‧亞萊斯夫婦二人涉嫌獵殺一級保護動物,現帶回警局核實。」

  誰都沒想到警察會來得這麼突然,所有人一時都愣住了。

  等到漢森夫妻反應過來,他們根本已經被警官押著往外走。

  「誰報警了??」男人徹底慌了:「那人是騙子,她說的都是假的,我們沒有捕過鯨!!」

  「已經收到相關舉報文件和照片,回警局再跟我們解釋吧。」

  文件和照片??兩人腿一軟癱在地上,怎麼會?

  警察把他們架起,大步走向門外等候的警車。

  小男孩僵硬地跟在父母身後,快到門口時回頭看了商芙一眼。

  商芙優哉悠哉地揮了揮手,「歡迎下次光臨。」

  小男孩踉蹌一步,迅速轉過了頭。

  此時,三種不同味道依次出現在商芙口腔中,她得意揉了揉肚子:「報菜名。」

  「…………」

  117滿臉麻痺:「甜粽、軟桃、鹹豆腐腦。」

  「不錯不錯。」

  嘉賓都被帶走了,節目也沒法乾錄,導演火速指示眾人收拾東西撤場。

  一切流程都與海選時一樣,井然有序,但如果仔細去看就會發現——所有人看商芙的目光都變了。

  好奇而敬畏。

  阿琳娜本想跟商芙打聲招呼,但看她仰著頭像是在跟誰說話的樣子,還是沒有上前打擾。

  不消片刻,房間只剩下了一人一貓。

  見人都走光了,商芙冷笑一聲,捏著拳頭就朝虛空揍過去。

  「砰——!」

  下一秒,房間裡傳出藍鯨幼崽奶裡奶氣的道歉聲,「別打了別打了,嗚嗚。」

  「誰讓你蹭禿我牆壁的?!」

  身長十米的小藍鯨縮了縮身子:「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幫你把牆灰吹沒。」

  小藍鯨:「呼——」

  「算你識相,」商芙收回拳頭,「還有你尾巴旁邊那兒,也吹吹。」

  「哦哦QAQ。」

  房間恢復乾淨,商芙脾氣也沒了,她倚著桌角:「真不繼續報仇了?」

  「嗯!我就是有些恨,但也沒想讓他死掉。」

  「他們可不會感激你。」

  「誰想被那家人感激啊,吐死鯨了,」小藍鯨吐了個泡泡,「而且即使沒有我,那對夫妻也會受到懲罰。」

  「謝謝姐姐。」

  商芙點點頭,注視著藍鯨幼崽的身體一點點透明。

  怨念消失,要往生了。

  商芙向更高的地方看了幾眼。

  「欸。」

  商芙叫住了小藍鯨。

  只剩一團虛影的小鯨魚抬起腦袋,一臉懵懵,「怎麼啦?」

  「你母親讓我轉告你,」商芙當了下傳話筒。

  ……

  「莎莎,三歲快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0:5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6 PM 編輯

第十五章 第一期下《鏡中人》(一)

  由於嘉賓被警察帶走這事兒實在驚世駭俗,很快#《降神》嘉賓因非法捕鯨被逮捕#、#《降神》這節目好像是真玄#登上華國熱搜。

  第二個詞條來於一位粉絲百萬的博主,她在節目直播結束一小時後在自己微博首頁放出了一個視頻。

  視頻中,商芙說的每句話都被精心剪輯了出來。最有趣的是,她每說一句話,都會卡點對應漢森一家的奇妙表情,整個視頻不長,總共三分鐘,卻可稱為漢森一家的表情管理破防史,喜感非常。

  視頻在微博很快就被轉發30餘萬次,吸引了一大批人觀看節目。

  相比於有神論者很少的華國,《降神》在某些信教國家的熱度更為可觀。在華國相關詞條降下熱搜榜後,類似詞條登上多國熱搜,甚至產生了霸榜現象。

  一些通靈愛好者自發組織起投票,【從第一期表現來猜測今年《降神》決賽圈人選吧~】

  1樓:盲點男巫、盲女和縛靈者。

  2樓:目前來看縛靈者最厲害,只有她判斷出是鯨魚,而且看出男孩才是直接施虐者。

  3樓:歪個樓,說到這個就來氣,遺忘就可以逃罪嗎?本來看小男孩那麼無辜的眼神我還以為他是被父母拖累!不過父母更不是東西,坐等開審。

  4樓:這更說明小男孩完全沒把虐殺動物當回事啊,還有他怎麼會想到用餵塑料的方式堵嘴??好可怕。

  ……

  23樓:盲女也很厲害,她說那個鬼是很親人的物種……但架不住這家人不是人。

  24樓:我最喜歡小和尚哈哈哈,懟人的和尚第一次見,可愛死了耶!

  25樓:今年華國通靈師竟然有四個,4/9,太牛逼了。

  26樓:是啊,商芙自我介紹是華國人,當場痛哭好吧??本來以為是我們國家的嗚嗚嗚

  ……

  217樓:從目前來看,第一期MVP是縛靈者沒有絲毫爭議。

  217樓獲得了數萬點讚。

  *

  當天下午,《降神》因為數個小時不斷暴漲的熱度,相關視頻剪輯自動推發到一些網友的主頁上。

  哈雷德一上社交軟件就看到了推送,他是一個堅定的有神論者,完整追完了《降神》的前兩季,這會兒看到推送當即點了進去。

  「……你們曾獵殺過上百頭鯨魚,它們生時被虐殺肢解,死後遭剔骨熬油。」

  「被殺那日,藍鯨媽媽在慶祝小女兒的誕生。」

  「她死後成為了它的守護靈。」

  「這是因果,是合理報償,我不會幫你們。」

  「F國捕鯨犯法,你們要進監獄啦。」

  哈雷德手一顫,手邊的杯子徑直摔落在地,「咔嚓——」

  一位孕婦聽到聲音,急急忙忙挺著肚子從臥室裡走了出來,「怎麼了?」

  哈雷德看向深愛的妻子。

  懷孕四個月的肚子已經顯懷,裡面孕育著他們的孩子。

  無論是女兒或兒子,他都將傾注無盡的愛意。

  女人走到他身邊,滿臉都是擔憂:「發生什麼事了?」

  「索蒂,……你說鯨魚有情感嗎?」

  「當然了,」女人淺笑,「牧師不是說過嗎,萬物有靈。」

  「你就因為糾結這個把杯子打了啊,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傻乎乎的。」

  「……」

  哈雷德一時緘默。

  片晌後,他把妻子送回屋中,而後把視頻轉給表弟,手指敲動:【下個週的捕鯨船,我就不跟了。】

  【表哥你怎麼回事?】對面那人明顯很震驚,極力說服,【那可是暴利啊!我跟那邊說了好久才願意勻兩個名額給我們,你不是說想給嫂子更好的生活環境嗎?】

  【你那麼疼你女兒,看看這個視頻吧。】哈雷德關掉手機,忽然就覺得最近壓在心裡的一塊石頭沒有了,隨之而來的是難以言明的後怕。

  他希望他的孩子是個天使。

  永遠不會習慣殺戮,不會習慣殘暴,永遠不會對施虐熟視無睹,永遠不會小小年紀就失去同理心。

  他不希望他的孩子是下一個「溺水」者。

  「叮~」

  哈雷德打開手機。

  【我也不去了。】

  *

  下半場比賽開始前,商芙的右側小臂還在以緩慢的速度實體化。

  這些恐懼來自以捕鯨賺錢的人,每個人貢獻度有大有小,但加起來非常可觀。

  下午三點,商芙拎著117走進等候廳。

  下午三點十分,阿琳娜和威爾出現在直播鏡頭前,下半場比賽正式拉開序幕。

  他們兩人先行一步進入比賽房間,此時屋內已經有了兩人:

  「這是本次向節目組求助的人,溫莉以及她的兒子,安德森。」

  房間中央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女人,保養得當,看起來不過三十歲出頭,此時正面色蒼白地抱臂站著。

  十一二歲的男生手臂裡環抱著一面鏡子,正絮絮叨叨自顧自說著什麼,半分鐘後,男孩收起鏡子,溫莉的狀態隨之好了些許,她看向阿琳娜,「可以開始了。」

  威爾遞給她一個話筒,女人醞釀了一下語言,看向鏡頭。

  「大家好,我叫溫莉,這是我的兒子安德森。」

  「我們真的是沒有辦法了,相信我,沒有人可以在這種處境下過得好,我已經快瘋了!」

  語罷,女人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唾沫:「事情我不知道要從何時說起,安德森身上發生過太多離奇古怪的事情了。」

  「我……我先從最早的一件事說吧。」

  大概是因為沒有氣力,又或者太過恐懼,溫蒂用的是氣音,低沉嘶啞,像是隔著木板縫吹出的沙沙風聲。

  「那是個很平常的下午,安德森那時才六歲,安靜在椅子上做著幼兒園的繪本作業,我現在都記得,那個作業名叫《我的母親》。」

  「就在我心滿意足看著自己的簡筆畫時,安德森突然抬頭看了我一眼……」

  溫蒂好像覺得冷,緊了緊身上的披肩:「他說,媽媽,你知道嗎,我還有一個媽媽哦。」

  「我好笑地問他另一個媽媽在哪兒,他說在一棟藍色的林間小屋裡。」

  「那天恰巧我沒事,我就開車出門讓安德森指路去小屋。我那時其實根本不信他所說的,我只是想維護孩子的想象力,但沒有想到……」

  「一個半小時後,我們來到了一座廢棄的藍色小屋跟前。」

  「那個房子位置十分隱蔽,在森林的邊緣,說得上是破舊不堪。幾隻烏鴉停在上空,也不叫,就是直直盯著我們,我現在還能想起那些腐敗的氣息。我幾乎一下車就開始作嘔,但安德森很興奮,他輕車熟路地走到小屋後,笑盈盈唱起了不知名的兒歌。」

  「屋後有一座很潦草的墳墓,來自五十年前去世的一位女人。」

  「就是從那時起,我才意識到,安德森日常的一些舉動其實很不正常。」

  「他看我的時候經常不是在看我,你們懂那種感覺嗎?他在看我的肩膀,看我的後背,看我的頭頂,獨獨不看我的臉。他獨自在自己屋子裡時,經常會對著衣櫃小聲說話,我之前以為他是傾訴欲太強,但從那時起,我意識到,不是這樣的。」

  「他在跟看不見的人對話。」

  「而我也忽然明白了我肩膀一直很累的原因。」

  ……

  「…………」

  說到這兒,溫蒂的情緒忽然開始激動,她接過威爾遞過的水杯喝了一大口,一下一下拍著自己的胸脯。

  阿琳娜事先已經了解過這家的情況,所以沒有露出什麼異樣情緒,她輕聲詢問:「但是事情有了轉機,是嗎?」

  「是的。」溫蒂緩緩捏緊了水杯。

  「七歲生日的第二天,安德森的所有詭異舉動奇跡般消失了。他忽然看不見飄在我頭頂的外婆,也看不到趴在我後背上的小男孩了。」

  「安德森度過了他的通靈期,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孩子。」

  「那一天我簡直喜極而泣。」

  「我知道那些東西並沒有消失,但安德森曾經告訴過我,這個世界許多人都在背著人走路,所以我覺得沒有關係,只要安德森變正常就好。」

  「然而……我如此簡單的願望也破碎了!上帝對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

  說到這,溫蒂深吸一口氣,無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威爾:「發生了什麼嗎?」

  「哈……」

  溫蒂像是想起什麼恐怖場景一樣發出劇烈喘息,她強迫自己回憶著那天的情景。

  「上個月,安德森在吃早飯時,忽然朝窗外看去,他表情非常開心,於是我問他在看什麼……」

  ——「媽媽,隔壁搬來了有趣的新鄰居!」

  ——「嗯?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他就趴在窗子通風口那兒啊,好厲害。」

  ——「你說……在哪??」

  像是終於承受不住,溫蒂弓著腰,細碎的聲音從她的指縫中流出。

  她一邊回憶,一邊學著安德森上個月對她說的話,「媽、媽媽……」

  這時全程一言未發的安德森突然也開了口——

  「媽媽好笨,」他笑起來。

  「他就在你身後的鏡子裡呀~」

  兩人說得一字不差,間隔不過一秒,女人的聲音沙啞又恐懼,孩童清脆的話語裡滿是天真無邪。

  一高一低兩種聲音混合在一起,詭異非常。

  氣氛瞬間凝固。

  「從那天起,安德森走到哪裡都抱著他的『新鄰居』。」

  直播間一時沒有一個人說話,阿琳娜搓了搓胳膊,看向安德森懷裡的鏡子,又與威爾對視一眼。

  雖然已經有所了解,但這會兒兩人都有點瘆得慌。

  「事情的大概就是如此。」阿琳娜道。

  「我們什麼都不會轉告給通靈師,通靈師需要通過分析安德森的隨身物品說出他身上的詭異事件,並說出小男孩見鬼的原因。」

  「是天生還是人為,男孩的通靈能力為何重新出現,鏡子裡的人是誰,是否有辦法讓男孩重歸普通人——」

  「第一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1:2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7 PM 編輯

第十六章 第一期下《鏡中人》(二)

  第一位通靈師很快來到現場。

  在上半場直接懟嘉賓的雲游小和尚,清歲,穿著一身休閒衫,朝著主持人悠閒走來。

  「下午好。」

  「下午好,清歲通靈師。」

  屋內有一張桌子,上面擺著一個藍色的玩具小汽車,雖然有些老舊,但保存得很好。

  桌後站著溫蒂,節目組為了防止安德森情緒不穩定主動透露信息,於是安排他坐在黑布後,等通靈師們說出一些信息後他才會出場。

  威爾把遙控小汽車遞給清歲,「下半場任務,描述玩具汽車主人身上發生了什麼事。」

  阿琳娜補充:「如果可以的話,給出解決辦法。」

  清歲一手接過玩具汽車,一手點燃一支香燭,梵香繚繞,他半閉著眼睛,整個人呈現出一種肅穆來。

  「這是他六歲時獲得的生日禮物。」

  「他十分珍惜它,為了防止車輪磨損他只在床上玩。」

  清歲像是看到了什麼一樣,眉心舒展:「他很孝順。」

  「去年母親節他為母親疊了一百隻千紙鶴,現在被母親串成裝飾品掛在鏡子前。」

  聽到這兒,溫蒂沒忍住接上了話:「是的,安德森是個十分孝順的好孩子。」

  「每隻千紙鶴裡他都寫了祝福語……他在裡面寫我和他會永遠幸福,誰曾想今年就……」

  因為節目提前告知不要透露太多信息,溫蒂的尾音被她自己吞下。

  半晌,清歲放下小汽車,他朝溫蒂微微頷首,抱歉道:「對不起,我不擅長追溯,只能說到這裡了。」

  阿琳娜:「那您擅長的部分……」

  小和尚一點頭:「這個屋子裡有兩個靈體,都是善靈,沒有淨化的必要。」

  沒等幾人詢問,清歲自行解釋:「有一位老人,很慈祥,戴著白色圍巾,她作為守護靈盤旋在這位女士的頭頂。」

  「還有一位三十歲出頭的男人,戴著花色領帶,他是次級守護靈,在女士身後半米處站著。」

  溫蒂的表情倏然變得溫和,好像突然從剛才壓抑崩潰的情緒掙脫開:「母親很喜歡白色,我每年都會給她織一個白色圍巾。花色領帶是我丈夫,只有他審美才那麼奇特。」

  「我已經很久沒聽到別人說起他們了。」

  【說法對上了,這麼看安德森是真的能見鬼,陰陽眼?】

  【對對,我剛才還想是不是安德森假裝能看見鬼呢。】

  【誒?我記得還有一個趴在背後的小男孩?】

  【是啊,那個小男孩呢?】

  溫蒂也想到了這件事,她急忙看向清歲,語氣有些著急:「不對,我背上的小男孩呢,你看到他了嗎?」

  清歲皺起眉心,「我沒感受到,誰告訴您的?」

  話至此,阿琳娜與清歲解釋起事情的經過,並且把安德森叫了出來。

  清歲走近溫蒂,把手放在她肩膀上感受了一會兒,恍然:「是的,有靈體存在過的痕跡,但靈體現在已經消失,應該是投胎了。」

  安德森此時也忽然開口附和:「弟弟沒有啦。」

  兩人的話對起來了,彈幕一片驚嘆,溫蒂長嘆了口氣,表情很是復雜。

  悲傷又歡喜。

  「原來已經走了嗎,我最近精神實在太疲憊……投胎好啊,有新的人生了。」

  關注到威爾詢問的視線,溫蒂道:「那是我沒來到這個世界的孩子,安德森小時候跟我提過一次……抱歉,這個事情我不想細說。」

  也是孩子母親的阿琳娜了然地點點頭。

  阿琳娜看向清歲,詢問起另一個問題:「您能告訴我們安德森為何重獲通靈能嗎?」

  「對不起,我師父教導我的重心不在追溯方面。」清歲才九歲,雖然天賦異稟,行事和說話也都像個小大人,但是還沒有進行全方位學習,目前學習的重點只是淨化污穢。

  溫蒂還想讓清歲看一下安德森懷裡的鏡子,但安德森以為他們要傷害他的朋友,拒不配合。死死摟著鏡子,一點邊角都不讓它露出來。

  清歲離開房間前安慰溫蒂:「我很確定,這個屋子裡沒有惡靈。鏡子雖然可以作為儲靈的物件,但隔離不了惡瘴,所以鏡子裡肯定也是善靈。」

  「善靈應該只是想找一個通靈者聊天,機緣之下接觸到安德森,觸發了某種機制,讓安德森恢復通靈能力。雖然我不清楚這個機制是什麼,但我可以肯定,這個善靈目前不會傷害你的孩子。」

  「後面會有通靈師幫助你們的。」

  溫蒂連聲道謝,躬鞠得近乎九十度,阿琳娜連忙把她扶起來,「我們還有很多擅長追溯的通靈師,他們一定會幫助你們的。」

  …………

  第二位進來的是萊諾。

  今天下午的天氣非常熱,可能是鳥嘴醫生的打扮過於悶,即使室內開著空調,他也顯而易見得有些煩躁。

  萊諾扯了扯面具,過於蒼白的下顎一閃而逝,又被密不透光的面具遮住。

  他站立在桌前,環視一周,第一句話就把清歲的判斷全部推翻——

  「這裡有很濃厚的詛咒氣息,有惡靈作祟。」

  【???】

  【不都是善靈嗎??】

  【臥槽,好刺激。】

  【果然還是不能帶腦子看,看吧,我又扔了一個腦子QwQ】

  萊諾拒絕了威爾手裡的玩具汽車,「上面有咒法痕跡,它與被詛咒者密切接觸過。」

  阿琳娜提醒萊諾先回答基礎題目,「麻煩通靈師先生先描述一下玩具主人。」

  要知道附加題很多是沒法分個真假的,就比如這個咒法可能有,也可能沒有,不能只聽萊諾一人之言。

  而作答常規題目是判斷一個通靈師是否可信的最快途徑。

  萊諾哼了聲,不耐地接過玩具。就在他接過的一瞬間,一股陰冷的氣息順著他的手心傳到他的手臂,萊諾迅速取出一條刻滿符文的繩子,把自己的手臂纏住以防靈體入侵。

  待繩子纏好,他看向阿琳娜:「這個玩具屬於被詛咒者,他是一位不入流、未入門的通靈者。」

  「這位通靈者目前只有看見鬼的能力,卻無法駕馭鬼。」

  「等等,」萊諾話音一頓,他像是感受到了什麼,一隻手搭在繩子上,慢慢摩挲著。

  片刻後,萊諾陰沉的聲線傳遍整個房間,「這不是天生通靈者,這是鬼造通靈者!」

  溫蒂臉色瞬間刷白,她即使聽不懂,也能從字面上窺見幾分意思,她顫聲詢問:「您是……什麼意思?」

  「你兒子的通靈並不是天生的,是鬼物造成的。」

  萊諾打量了幾眼溫蒂,「我需要接觸一下你。」

  溫蒂走到萊諾身前,萊諾的右手分別在女人的額前和腰後停留了片刻,終於,他收回了手,「你的子宮處有滯留晦澀的能量,這說明你曾經流過產。能量範圍很大,這說明那是一個六個月以上的男嬰。」

  「這麼大的嬰兒不僅有了意識,而且已經受了此世氣息沾染,對這個世界是很嚮往的。」

  「這類轉生失敗的嬰鬼是怨靈裡最強的幾種之一。」

  「而且,」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小汽車,「有一位只比他早出生幾年,卻受盡寵愛的哥哥在前面,哪怕只是想像你們相處的場景,這個嬰鬼都會恨得牙癢癢吧。」

  萊諾說得斬釘截鐵:「施咒者就是這個嬰鬼。」

  「出於嫉妒和懲罰,他讓你的大兒子擁有了見鬼能力,希望他今生今世活在無窮無盡的恐懼中。」

  溫蒂下意識吞咽一口唾沫,明明是盛夏,渾身卻只覺得冷,她上下齒忍不住打起了顫。

  「怎麼會這樣……」

  溫蒂抱著頭蹲在地上,眼淚啪嗒幾下砸在地板上。

  沒等其他人詢問,她就斷斷續續說起當年的事情。

  「我、我沒有辦法,當時我太痛苦了,我真的沒有辦法生下他。」

  溫蒂輕聲道:「懷他那年,我覺得上帝是如此厚愛我,竟然願意賜給我兩個天使。我第一時間就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安德森,我說他有弟弟妹妹了,他們一定要互相扶持,一定要健康長大。那段時間安德森每天都會陪我一起挑選嬰兒用品,陪我看早教電影,我顯懷後他與我的丈夫一起摸著我的肚子,說我們四個人就是全世界。」

  「那時我的丈夫剛升職,安德森被老師指出有繪畫天賦,還有新的生命將降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我都不知道如何形容我的開心。」

  「醫生說是男孩,我與我的丈夫為這個孩子取名安德魯。」

  或許是溫蒂的表情太痛苦,或許是她的哭腔太令人動容,阿琳娜半蹲在溫蒂身邊,緊緊擁抱住她。

  溫蒂把臉深深埋在阿琳娜的肩膀上:「實在太突然了,就在我幸福達到頂峰的時候,我接到了一通電話,來自急救中心——」

  「我的丈夫在上班途中出了車禍,當場身亡。」

  她失聲痛哭。

  「你知道那種天塌了的感覺嗎?我不分晝夜躺在床上流淚,我想把自己哭瞎,這樣就看不到這個世界。那時我一口飯都吃不下去,安德森才那麼小,就學會自己泡牛奶泡餅乾,有一天,他一顛一顛走到我床邊,趴在我的肚子上,小聲問我,安德魯為什麼不長大了。」

  「我那時侯才忽然想起,我肚子裡還有一個生命,但已經晚了,他永遠不會長大了。」溫蒂的哭聲此時已經不像人類了。

  「醫院把他取出來的時候,那麼小一團,哪裡都是人的樣子,獨獨不會睜開雙眼。」

  「是我餓死了他,是我對不起他,我願意接受他的懲罰,可是安德森沒有錯啊,他是那麼期待這個孩子……」

  阿琳娜面色動容地輕拍著女人的後背,直到她的顫抖幅度稍稍減少。

  萊諾說的內容已經足夠多,安德森被工作人員牽了出來。

  與此同時,威爾介紹起安德森的情況,尤其詳細說了安德森通靈能力消失又重現的過程。

  萊諾了然點頭:「這個怨靈應該是在安德森四五歲的時候纏上了他,讓他擁有了通靈,更準確說,是見鬼能力。」

  「但這樣的做法非常耗費能量,所以怨靈為了積攢能量沒再繼續,直到上個月,它積攢的能量終於到了足以確保安德森徹底打開陰陽眼的程度,於是怨靈幹完這件事後就去投胎了。」

  【這麼說安德森之所以消失了幾年見鬼能力,根本不是上天保佑,而是弟弟的怨靈沒再纏著他??】

  【臥槽,徹底打開了陰陽眼還能不能合上啊??】

  【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阿琳娜也想到了這層,連忙問:「您有辦法讓安德森變成常人嗎?」

  萊諾聳了下肩膀:「不能。」

  「我說的已經夠多了,」他解開了手腕處的繩子,「這裡實在太熱,告辭。」

  直播間被他這個態度搞得有些火大。

  【就算真不能,能不能語氣好些啊??】

  【我都要心疼死安德森了,無妄之災啊。】

  【我有種感覺,只是感覺哈,萊諾或許能做到,但他懶得試。】

  【對,我也有這種感覺。他覺得自己可以穩晉級了,所以根本不想耗費時間。】

  【樓上+10086】

  通靈師都這麼說了,主持人也不能摁頭讓他解決問題,只能寄希望於後面的通靈師能幫助這個可憐的孩子。

  阿琳娜嘆了口氣。

  ……

  兩分鐘後,雙眼纏著白綢的趙晨曦慢吞吞走了進來。

  柔軟的黑色長髮鋪過肩膀,顯得小姑娘安靜又溫柔。趙晨曦與清歲一個八歲一個九歲,是《降神》三季以來最小的兩位通靈師,但能力都有目共睹。

  阿琳娜按照流程介紹了任務,小盲女接過玩具車,端坐在椅子上,腦袋微微左傾,像是左邊有個看不見的人在對她說話。

  她被白綢遮住的眼睛正對著溫蒂,趙晨曦的聲音是專屬於這個年紀女孩子的甜。

  「這是您兒子的玩具,您的丈夫說這是你在他死後買的。」

  「孩子……或許叫安什麼,我聽得不太清楚。」

  「不要自責,失去第二個孩子不是你願意看到的。」

  「唔,」小盲女臉部偏轉幅度加大,似乎在努力聽清無形之人的聲音。

  「……」

  「前一位通靈師在騙你們。」

  小盲女:「安德森是天生的通靈者。」

  最後一句話像落入平靜池塘的一塊巨石,直接把直播間炸開了!

  【????】

  【我去,到底信誰啊,是怨靈還是善靈,啊啊啊啊啊】

  【我我我信這個直接能和鬼對話的……】

  【救救,都能說出前一位通靈師說的啥了,是有真本事!!】

  【對,上半場的商芙也總結出前面通靈師的說法了,畢竟沒有監視器,這種肯定是真強。】

  ……

  【但是鳥嘴醫生說得頭頭是道的,我覺得可信度超級高啊!】

  【累了,這裡放個筐給大家放腦子吧![筐]】

  小盲女說完這句話後便沒再開口,她半閉著眼睛又聽了一會兒,表情愈發嚴肅。

  良久,她捂住耳朵深深吐出了口氣,「能量不夠,聽不清了。」

  「但應該也足夠。」

  她從椅子上跳下來,走到溫蒂面前:「您的兒子叫什麼?」

  「安德森。」

  小盲女輕聲道:「不是詛咒。」

  「當年安德森是不是經常對著衣櫃角落說話?」

  溫蒂連忙點頭:「是的。」

  「你當時已經發現他的能力,所以不再覺得這是惡作劇或者無聊。你非常恐懼,很快便找來工匠把衣櫃搬走,這個行為無可厚非,但你後來……實在有些用力過度。」

  「他看向吊燈,你便會把吊燈砸了。」

  「他看向垃圾桶,你便會把垃圾桶扔出門外。」

  「你要求安德森盡可能少的提及這些事情,你擔心安德森,擔心他融不進社會。」

  「安德森知道你的擔憂,所以他為你營造了一個假象。」

  溫蒂:「…………」

  【什麼意思???】

  【臥槽,我有個很難過的猜測。】

  【我也是……】

  小盲女語氣很輕,言語的力量卻很重:

  「他從來沒有喪失過通靈能力,他只是長大了,知道用隱瞞讓你安心了。」

  阿琳娜聽到這裡不忍地側過臉,用指腹摁壓了幾下眼角。

  威爾拍了拍阿琳娜的肩膀,詢問:「那安德森近期為何不再隱瞞了?」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闕值的,超過那個線,很少有人能維持正常。」

  「安德森才十二歲,隱瞞對他而言是件太辛苦的事情,他要努力裝作看不見那些鬼。」

  「即使臉貼臉,也要裝作看不見。」

  「我猜,只是猜測啊,有些惡劣的鬼發現他的情況後,會特意恐嚇他,希望看到他驚慌失措演不下去的樣子。」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安德森的情緒在上個月崩潰了。」

  威爾:「那他為什麼一直抱著一面鏡子?安德森非常寶貝那面鏡子,說裡面是他的新鄰居。」

  小盲女思索片刻,解答:「那個鏡子應該是他下意識找的寄托,一個精神寄托。」

  「裡面有沒有『新鄰居』並不重要,他現在只是需要一個願意與他這個『怪物』玩耍的東西,而那個東西,是鏡子是人是鬼都不重要。」

  屋子裡一時陷入沉寂。

  因為小盲女的能量已經耗盡,而且在她的敘述中,安德森目前的狀況應該去找心理醫生而不是通靈師,所以她沒有多做停留。

  直播間的眾人被這個走向驚到了,議論紛紛,彈幕層出不窮。

  之後的是夏霖舒。她上場後直接要求見小男孩,她在對視中,得出安德森眼神空洞的結論。

  「你的眼神很茫然,茫然而空洞,這有點像上半場的那個不記事的男孩,但又不完全一樣。」

  「從我的經驗來看,你受過心理創傷,或者出現了記憶混亂。」

  這又提供了一種新的觀點,安德森可能根本就沒重獲通靈能力。

  他只是產生了記憶混亂,把幼時的通靈經歷假想到了現在,「鏡子裡的新鄰居」根本不存在,或者說「新鄰居」不是現在存在,而是安德森小時候見到的。

  隨著一位位通靈師出場,眾人說辭各有不同。

  在安德森是先天還是後天通靈上,有通靈師認為這不僅僅是先天通靈,更是家族遺傳通靈。

  男巫提出安德森的父輩裡有著名的通靈大師,而這個說法也得到了溫蒂的承認。

  眾說紛紜,第九位通靈師即將登場,而阿琳娜也總結起幾位通靈師的說辭。

  「關於安德森幼時通靈的原因,大致可分為兩種,有先天家族遺傳論,有後天詛咒論。而在安德森重獲通靈能力的原因上,有怨靈懲罰論,有精神疾病論,有記憶混亂論。」

  「最後一位通靈師又會給我們帶來什麼答案?」

  「有請本期最後一位通靈師,商芙。」

  *

  商芙其實是想第一個上場的,畢竟這次屋子不擠,她趕緊幹飯趕緊開溜。

  但節目組十分可惡,為了防止通靈師在等候室太無聊,桌子上擺了許許多多奶油小蛋糕。

  若是一般的吃的就算了,反正她也吃不出味道。

  偏偏!

  偏偏是椰奶味小蛋糕!

  商芙意猶未盡地放下勺子,瞪了攝影大哥一眼。大哥有些莫名其妙,但鑑於上次的「牆壁都快擠變形了」的答復,他強忍下好奇,努力把視線轉到別處。

  商芙冷著小臉站起身,拒絕了工作人員的帶路,慢悠悠拉開了房門。

  她掃了眼屋內。

  若有人擁有商芙的能力就會看到此時屋內遍布了各形各色的能量體。它們像大團的棉花糖般糾纏在一起,眼花繚亂,挑戰人的審美底線。

  商芙隨手一揮。

  格窗隨即發出「吱呀」一聲響,緩緩開了一條縫。

  清風湧入,商芙活動了一下手腕,走到溫蒂面前。

  【媽媽我被這一手裝到了QwQ】

  【救命,真的很難說服窗戶是被風吹開的啊!!】

  【這裡是見習巫師。這個屋子因為進出的通靈師太多,所以能量特別亂,剛才縛靈者做了清空,能量順著窗縫散出去了。】

  【我是普通人,但從小對能量就比較敏感。我剛才隱隱有些頭疼,現在舒服了。】

  【草,誰不說一句牛逼。】

  為了更好了解每個通靈師的能力,溫蒂認真看了上半場節目。

  不同於漢森家三人,溫蒂平日裡積極行善,沒有任何不良嗜好。因為沒有把柄,所以完全不害怕通靈師。

  一見商芙來到身前,溫蒂趕忙起身,「麻煩您了。」

  有目共睹,商芙是上半場最強的通靈師,她對她抱有最大的期待。

  「不麻煩。」

  商芙與她對視幾秒,笑眯眯地眨了眨眼,在椅子上悠然落座。

  「溫蒂,43歲,銀行職員,目前正在辦理離職手續。丈夫車禍去世,小兒子胎死腹中,你愛你的大兒子。」

  「安德森,12歲,波利圖學院初中生。6歲展現出通靈能力,7歲通靈能力消失,最近忽然聲稱見到了鬼,還成天抱著個鏡子不允許任何人動它。」

  「你很好奇安德森發生了什麼,對吧?」

  霎時間,現場所有人,包括直播間的觀眾都震驚地看向場中的少女。

  商芙狀若未見,一片寂靜中,只有少女如清泉般的嗓音。

  「你了解安德森嗎?」

  溫蒂不知道商芙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剛才商芙那三句話已經把她徹底震住,她下意識認真回答:「當然了解。」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我,這些年我們一直相依為命。兩個月前,也就是安德森剛考上波利圖學院時,我還問他是走讀還是住宿,他說走讀,他說他希望每天都可以見到我。」

  「他是如此依賴我,我也是,他是我的全部,我怎麼會不了解他?」

  說了這麼多,溫蒂嘴巴有些乾,她抿了口水看向商芙。此時少女也在看她,瞳孔裡似乎有著吸引人的魔力,讓人忍不住去注視,去信任。

  「呀,」她聽到少女嘟囔了一聲,好像有些困惑。

  「那你為什麼沒有發現呢?」

  溫蒂走近商芙,試圖聽清她在說什麼:「發現什麼?」

  「發現安德森矮了五釐米呀。」

  …………

  …………

  「…………」

  安德森,矮了五釐米?

  矮了、、五釐米?

  不只是溫蒂,阿琳娜和威爾都愣住了。

  兩人對視一眼,眼裡都盛滿濃濃的震驚。

  因為救了女兒的原因,阿琳娜現在是商芙頭號粉絲,她幾乎立刻就相信了商芙的話,下意識遠離了安德森所在的黑布。

  威爾見阿琳娜挪動步子,也連忙跟著後退了一大步。

  溫蒂沒注意到兩人的舉動,但即使注意到,她現在也沒有精力去計較。

  她現在所有精力都用來分析商芙的話。

  「您說什麼?」

  見商芙沒有立刻回話,她努力扯出一個笑:「哈哈,通靈師您在說什麼呢,人怎麼會倒著長?」

  溫蒂一邊說著話,一邊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女,手腕微微顫抖起來。

  她腦海裡下意識思索起最近與安德森的相處細節,兩個月前安德森一米五,到她肩膀,最近呢?最近到哪裡?到哪裡來著??

  溫蒂越想越緊張,越緊張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她臉上的笑越是僵硬。

  商芙點了點頭,眼眸彎彎,「是呀,人怎麼會倒著長呢?」

  話裡有話。

  細思極恐。

  溫蒂手裡的水杯徹底拿不住了,哆嗦著哆嗦著,水杯「砰」的一聲砸落在地,塑料杯咕嚕嚕滾到商芙腳邊,商芙看著開始緩慢實體化的右臂,彎腰撿起杯子,遞給了溫蒂。

  直播間的觀眾這會兒也因為這句話出了一身冷汗。

  【草,嚇死我了,她是什麼意思啊?!】

  【人不會倒著長,那不是人……就可以……】

  【樓上撤回啊啊啊,我沒看見!!】

  溫蒂像是呆住了似的,看著商芙手裡的水杯,一時沒有接過來,她喃喃道:「您是什麼意思?」

  商芙沒回這句話,她抬了抬下巴:「接著。」

  溫蒂顫著手接過水杯,裡面的水已經灑得一乾二淨,透過杯子,可以看到溫蒂扭曲的臉,顫抖的瞳孔,和下意識瞪大的眼眶。

  溫蒂的嗓音都有些啞了:「安德森,倒著,長?」

  「你很怕他。」

  溫蒂一愣。

  這對父母來說是一個很敏感的話題,溫蒂趕忙搖頭,幅度之大像是要把頭搖下來:「怎麼會,他是我的兒子,我怎麼會怕他?」

  「那你抖什麼?」

  「我……我抖是擔心安德森是不是哪裡不舒服,或者心理壓力太大……比如那種弓著腰走路,我侄女就是那樣,看起來好像長矮了,其實是沒有直起背……」

  溫蒂努力思索著說些什麼,忽然,她眼睛一亮,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高聲道:

  「不對,您剛剛還說,您剛才還說我愛他,現在怎麼又說我怕他?」

  溫蒂長長舒了口氣。

  什麼「人不會倒著長,安德森卻越長越矮……」,說得這麼嚇人,好像安德森不是正常孩子似的。

  肯定是通靈師判斷失誤!看,她剛才說的話不就自相矛盾了嗎?!

  安德森根本沒有變矮,他除了忽然通靈以外沒有任何問題。

  再說,她每天都跟安德森在一起,他怎麼會有問題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但即便如此說服自己,溫蒂的腦海裡還是不斷浮現最近與安德森的相處細節,好像,的確,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是哪裡呢?

  商芙用指節扣了扣桌面,「篤篤」兩聲,溫蒂嚇得一激靈,回過神來,重新把視線落回商芙身上。

  「愛他與怕他有矛盾嗎?」商芙皺起漂亮的眉頭,「誠實一些。」

  「你在安德森五歲到七歲之間,草木皆兵到他看向什麼東西,就會把什麼東西扔掉。」

  「你跟我說,你不怕他?」

  明明少女的嗓音很清甜,卻憑空讓溫蒂感到冷。她看著面前長相絕美的少女,忽然覺得她像是高級櫥窗裡沒有感情的精致玩偶,下意識有些瑟縮。

  【草,和小盲女說的對上了!!】

  【救救。開始對答案了!】

  【對,小盲女說安德森從來沒有喪失通靈能力,只是為了讓母親不再擔心他,他才說了謊。】

  【所以不是擔憂而是恐懼嗎?一個母親害怕自己的兒子??】

  【我感覺我能理解溫蒂,兒子能見鬼,很難不害怕吧……】

  商芙見溫蒂只是瞅自己不說話,有些催促地挑了下眉。

  溫蒂連忙低頭:「不是的,我只是怕他看到的東西……」

  「我最討厭別人騙我,你要是再妄想騙過我,安德森怎麼來的就會怎麼回去。」商芙站起身。

  話音一落,溫蒂急劇顫抖起來,她像是要哭又努力不哭的樣子,臉上的笑牽強又苦澀。

  半晌,她終於垂了眼眸:

  「抱歉。」

  「承認害怕自己的孩子……實在不是個容易的事情。」

  「更何況——」溫蒂深吸一口氣,「安德森現在就在不遠處,我不希望他知道我是這樣的母親……」

  她實在是太怕商芙的話一語成讖,所以也不再強行爭辯,半分鐘後,她看向商芙:「我的確怕……我的孩子。」

  「這些年我一直在說服自己不去害怕安德森,但我真的很難控制自己,即使我不停勸告自己,勸告自己哪怕安德森不告訴我,那些靈魂也是存在的,鬼對於我,只是從未知變成已……」

  「但,」溫蒂咬緊了嘴唇,聲音無法克制的尖銳起來——

  「但我不願意讓它變成已知的啊!!有誰問過我的意見嗎?我寧願一無所知,我不想聽,我不想知道它們在哪裡,我不想知道我的房間裡有多少個鬼,也不想知道正有一隻鬼正趴在我的對面,與我吃著一碗飯!」

  「即使我愛安德森,但他說的話真的讓我很害怕……」

  溫蒂的聲音從尖銳一點點減弱,最後恍若未言,所有話被她含在喉嚨口,聽不清晰。

  阿琳娜輕嘆,她走來低聲安慰溫蒂,「我可以理解您,真的。」

  「這是人之常情,大多數人都不想知道這種事情。」

  溫蒂接過阿琳娜遞來的水,搖了搖頭:「謝謝你安慰我。」

  喝過水後,溫蒂的情緒好了些許,她詢問商芙:

  「您能告訴我安德森是什麼時候變矮的嗎?」

  「一個月前。」

  而一個月前就是安德森突然可以見鬼的時候,所有人都迅速把這兩件事連在了一起。

  溫蒂抿緊了嘴唇,唇色都微微泛了白,她努力回憶最近相處的場景,喃喃道:「如果安德森真的有變矮……以前的我絕對可以發現。」

  「但最近他重新見到了鬼,還每日每夜抱著那面鏡子,我太害怕了,大多時候我連看都不敢看他。」

  阿琳娜輕拍溫蒂的後背:「商芙通靈師,請問安德森變矮是身體原因,還是受了鬼的影響?」

  商芙:「後者。」

  溫蒂的身子晃了晃,阿琳娜連忙攙扶住她。

  商芙還在繼續,她托腮看著溫蒂:「這些天你基本沒有和安德森對過話。」

  「是的,」溫蒂明顯還在消化那句「受鬼影響」,她啞聲道:「只溝通過兩三次,安德森大多時間都在自己房間竊竊私語...」

  「所以你既沒有發現他變矮了,也沒發現他的表達習慣變了。」

  溫蒂的話語戛然而止。

  表達習慣、、變了?

  【???】

  【表達習慣變了是什麼鬼??】

  【變矮了我還能說服自己這是得了肌萎縮,表達習慣怎麼變??】

  【難道是被鏡中鬼迷了魂?那麼表達習慣改變,行為十分古怪都可以理解了。】

  商芙讓人把安德森帶了出來。

  黑色幕布後,抱著鏡子的清秀男孩明顯有些不開心,他環視一圈,把背憤憤朝向了眾人:「你們又想幹什麼?我才不會把好朋友交給你們!」

  商芙沒理他,她瞧著溫蒂:「你看看這是誰?」

  「安德森,到媽媽這裡來。」溫蒂一步步走近安德森,如今細看,安德森好像真的變矮了。

  以前到她肩膀的男孩,現在,似乎,好像,已經搆不到了。

  溫蒂身子開始發冷。

  見人還沒反應過來,商芙小聲做了個糾正,「哎,你叫錯名字啦。」

  ?

  溫蒂靠近安德森的腳步倏地一頓。

  叫、錯、名、字……

  她起初是茫然的,幾秒鐘後,一股氣流轟的一聲竄上她的腦門,她好像一瞬間被摁著頭壓進水底喘不上氣。

  溫蒂愣愣扭頭看向商芙,這四個大字在她腦海裡不斷放大旋轉,她的心跳聲幾乎衝出胸腔,牽拉著她的五臟六腑,溫蒂恍惚中感受到了肌理撕扯的疼痛感。

  什麼叫叫錯名字?

  安德森除了叫安德森,還能叫什麼名字?!

  甜美的聲音還在繼續,大腦一片轟鳴,溫蒂緊盯著商芙的嘴唇,努力辨認她的話。

  ……

  「初次見面,跟安德魯打個招呼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1:4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28 PM 編輯

第十七章 第一期下《鏡中人》(三)

  全場寂靜。

  商芙的話不僅讓溫蒂愣在原地,直播間前的觀眾也半天發不出一個字來。

  安德魯?

  溫蒂胎死腹中的小兒子?

  他不是連出生都沒出生嗎,他不是已經投胎轉世了嗎,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難道是附身??】

  【之前鳥嘴醫生和小和尚都說安德魯投胎了啊!!】

  【我去,到底怎麼回事?】

  溫蒂死死盯著安德森,她臉色蒼白如紙,身子不停地搖晃,像冷風中難以站穩的紙人。

  「安……德魯?」她張了張嘴,本就因為緊張害怕偏啞的聲線,像被木鋸拉回拉扯的枯幹。

  男孩全然沒聽見的樣子,緊緊抱著鏡子,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等待了一會兒,溫蒂終於回憶起最近不太對勁的地方。

  安德森的說話方式變了。

  用商芙的話來說,就是安德森的表達習慣變了。

  ——「媽媽,隔壁搬來了有趣的新鄰居!!」

  ——「對啊,他正趴在窗子通風口那兒,好厲害哇。」

  ——「媽媽好笨。」

  ——「他就在你背後的鏡子裡呀~」

  安德森最近說話總帶著些天真無畏的味道,總結來說,就是用天真的話語說著讓人毛骨悚然的話,這也是她不敢和他溝通對話的原因。

  如今細想,安德森這些日子說的話完全不像十二歲已經上了初中的男孩,而是六七歲的小孩子。

  六七歲,如果安德魯被健康生下……的確是這麼大了。

  溫蒂死死咬著下唇,連咬出血珠都沒有在意,緊張和恐怖讓她的大腦飛速轉動,她一邊盯著安德森,一邊想著他最近的一舉一動。

  再退一步來想……

  十二歲的孩子難道真的不知道窗子趴不了人嗎?

  那可是十四樓的通風口啊!

  越想越可怖,溫蒂的腦海裡的畫面已經從安德森變成了流產後取出的血色肉團,肢體和大腦都有了形狀,除了小了些,除了渾身都是血,已經和正常嬰兒沒什麼兩樣。

  「媽媽?」

  安德森的聲音打斷了溫蒂腦海裡的畫面,溫蒂狠狠一哆嗦,就在五分鐘前,她還熱切盼望著兒子恢復正常,可如今,她看著眼前熟悉的面孔卻只想逃離。

  溫蒂倉皇倒退了半步,急匆匆跑向商芙。

  「求求您,救救安德森!」

  她彎下膝蓋立刻就要跪下,阿琳娜連忙上前,眼疾手快把她扶起來。

  座椅很高,商芙悠閒地晃了晃小腿,她瞥了眼飛快實體化的大臂,高興地挑起唇角。

  溫蒂的恐怖再加上直播間觀眾們對這個事件的恐懼,已經讓她的右大臂實體化了大半,再來幾個來回,她的右臂就可以完全實體化,到時她的右胳膊就可以結束戰鬥。

  見商芙沒有立刻應下,溫蒂著急地再次懇求。

  「您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我有,什麼都可以!求求您救救我的兒子……」

  商芙欣然點頭。

  這叫啥,這叫賓主盡歡,一個願要一個願給。

  她:「安德魯也是你的兒子,你為什麼不救安德魯?」

  溫蒂連忙解釋:「我救不了啊,我當時太痛苦了,每日每夜思念我的丈夫,痛苦得忘記吃飯,痛苦得只能流淚,根本忘記了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我當時也不想這樣的,我不是有意讓安德魯餓死在我肚子裡的,我真的是——」

  商芙補充完溫蒂的話:「——無意的?」

  溫蒂忙不迭點頭。

  「這是你本場第二次騙我。」

  溫蒂的哭聲戛然而止。

  「…………」

  「…………」

  正準備安慰溫蒂的阿琳娜震驚地閉上嘴,威爾也一臉懵逼地放下手裡的紙巾。

  所有目光都聚焦到了溫蒂身上。

  她臉上的眼淚痕跡尚未乾,頭髮因為剛剛跑得急有些凌亂,幾縷髮絲黏在額前。看起來憔悴又惶恐。

  「我沒……」

  商芙高高挑起了眉。

  溫蒂倏然想起商芙的那句「最討厭說謊的人」,瞬間把「有」字吞進了嗓子眼。她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刺得她生疼。

  溫蒂直直盯著眼前的少女。

  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清亮又透徹,好像世間一切污穢在她這裡都無處遁形。

  商芙替她起了個頭:「有的人會睹物思人,但你不會。」

  溫蒂:「我……」

  商芙掃了眼大門,一副你再瞎掰咱們就拜拜的意思。

  這是唯一一個能救安德森的通靈師。

  良久,溫蒂嘆了口氣,終於潰敗地垂下了頭。

  「你們能看出來嗎,安德森長得像我。」

  安德森長得清秀,面部線條柔和,和溫蒂站在一起,一眼便知是母子。

  阿琳娜點了點頭:「是的,他一看就是您的兒子。」

  溫蒂的聲音很輕,一陣風就能吹散了似的:「在我懷孕時,我的丈夫曾趴在我的肚子上說希望這個孩子更像他一些,我那時是真的期許,但後來,所有的期許都變成了恐慌。」

  「我怕安德魯長得像我丈夫。」

  「你們能想像嗎?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你的生命裡。怎麼可能會睹物思人?明明只會、只能是怨恨啊?!怨恨他為什麼早早離世還要留這麼一個模子給我,讓我一輩子只要看見這個孩子就會痛苦,讓我這一輩子都走不出去!」

  阿琳娜簡直不可思議:「可他還沒有出生,他長得像誰都還說不準啊!

  溫蒂咬緊了嘴唇:「我起初就是……就是想了想,等我意識到我都做了什麼以後,他已經死了……」

  阿琳娜深深吸了一口氣,轉頭沒再看溫蒂。

  雖然母親有打胎的權利,但溫蒂的手段實在有些殘忍。

  她用餓死,用一點點剝奪生命的方式,殺死了安德魯。

  商芙對溫蒂這個舉動倒沒有什麼想法,她只是一個轉述者,以及,收租者。

  她解釋道:「這就是安德魯化作怨靈的原因。他曾經被非常期待誕生在這個世上,卻在距離出生前不久胎死腹中,而且是被親生母親活活餓死,心裡難免怨恨。」

  溫蒂面無血色。

  她其實剛才在商芙說安德森是安德魯時,她就猜到了大致原因,如今僥幸心理徹底破滅,安德魯的確如她所想般怨恨她,那麼,安德森變成安德魯的原因便只會是一個——

  「所以安德魯因為恨我,搶佔了安德森的身體。」

  「他想讓我永遠生活在痛苦和恐懼裡……」

  「對嗎?」

  【哎,不知道說什麼了。】

  【只能是這個說法了,安德魯安德森都好可憐啊。】

  【但是安德魯現在已經是惡靈了吧,安德森何其無辜?】

  【是啊,雖然安德魯生前很可憐,但死後……霸佔了哥哥的身體,恕我直言,完全可憐不起來。】

  彈幕此時已然分為了兩派,一派同情兩兄弟,覺得都很可憐,安德森是無妄之災,安德魯是情有可原;一派不能接受安德魯的報復手段,他們覺得冤有頭債有主,安德魯的這種行為已經是厲鬼惡靈才能做出來的。

  但商芙接下來的話,讓直播間所有討論都戛然而止。

  ——「誰說是搶佔?」

  鏡頭裡的少女微微歪著頭,手指撐著側臉頰,臉上表情很從容,所說的話都像娓娓道來,無由給人信服的感覺。

  商芙挑起眉:「這可是安德森自己的提議。」

  「……???」

  「…………?!!」

  溫蒂睜大雙眼,正欲懇求的話頭瞬間梗在喉嚨。

  阿琳娜與威爾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震驚的自己。

  「安德森,自己,提議?」威爾不可思議道。

  「是啊。」

  「為什麼啊?」

  「因為媽媽從小教導他要愛弟弟啊。」

  「…………」

  【我記得溫蒂之前說過,她丈夫還在時,她教導安德森一定要愛弟弟。】

  【對,那時候她丈夫還沒有死,她很期待安德魯的降生。】

  【結果先不愛的是她自己。】

  聽到商芙的這句話,溫蒂一踉蹌,「什麼?」

  「你教安德森要愛自己的弟弟。」

  溫蒂像是被這一句話擊垮了,她低聲喃喃:「安德森愛安德魯……所以把身體給了他?怎麼可能……」

  「一定是安德魯因為恨我哄騙了安德森,讓安德森把身體給他來用……我的安德森實在太傻了……」

  商芙有些無語:「我必須打斷一下。」

  溫蒂囈語般的話止住,愣愣抬頭。

  商芙是真的傷腦筋,溫蒂怎麼總聽不懂她說話:「首先,是安德森自己的提議,沒有誰哄騙誰。」

  「其次,安德魯起初的確是因為怨恨成為怨靈,但他後來並不恨你。」

  「不……恨我?」

  商芙把剛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

  「因為你從小教導安德森要愛弟弟,怨靈被愛,也是會回饋的。」

  場面陷入長久的沉寂,只有溫蒂急促的呼吸聲和商芙不緩不慢的聲音。

  「在安德魯胎死腹中的第二天,安德森看到了趴在你後背上的血色團子。安德森很聰明,很快就判斷出那是安德魯。」

  「那天夜裡,他在你睡覺時用玩具和微笑把安德魯逗了下來。」

  「安德魯起初什麼都不懂,只知道尖叫啼哭,但安德森還挺有耐心,一直在照顧弟弟,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嗯……還唱過搖籃曲,挺難聽的,安德魯哭得更凶了。」

  「一開始安德森也試圖跟你提這件事,說你身上有個孩子,但你非常抗拒這個話題,於是他也沒再提。趙晨曦說的是對的,安德森從沒有失去過通靈能力,七歲生日的第二天,為了讓安德魯在溫和的家庭氛圍中長大,也為了讓你恢復正常,他騙你他失去了通靈能力。」

  「畢竟那時候因為長期未知的恐懼,你不讓安德森說話,不讓屋子裡開燈,種種行為已經過於神經質。」

  「而只要你竭斯底里,安德魯就會被你影響,嚎啕大哭。」

  「雖然撫養一個怨靈聽起來有些匪夷所思,但安德魯的確被哥哥帶大了,而且還帶到了六歲。」

  「安德魯怨氣一天天消失,如今其實已經稱不上是怨靈了。」

  「他的靈魂很乾淨。」

  「他知道安德魯對他的愛,源於你的教導。」

  「他們都愛你。」

  可能是因為家裡有個差不多大的孩子,阿琳娜聽到有關孩子的話題時總是很容易被帶動情緒,雖然故事有些匪夷所思,但不耽誤她動容地掉起眼淚,「後來呢?」

  「安德森在父親留下的書櫃中發現了一本書。」

  「關於靈魂互換。」

  【原來是這樣……】

  【艹,這個發展,我受不住啊。】

  【男巫不是說安德森父親那一脈有很厲害的通靈師嗎,應該是有書籍留下來了。】

  【安德森代替母親撫養安德魯還不夠嗎,為什麼要這樣做?】

  【可能是愧疚。愧疚先一步出生,愧疚能活下來。】

  【我聽村裡的巫師說過,怨靈吃不到人間的食物,即使碰到也吃不出任何滋味……安德森或許只是想讓弟弟碰碰人間。】

  【安德森教安德魯學會了愛,然後給了他一個身體去實踐愛。】

  【……救命。】

  【我真的受不了這種,我可憐的淚點。】

  溫蒂自從商芙解釋這些年安德森是如何照顧看護安德魯起,便一直默默流淚,這會兒,她已經泣不成聲。

  她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從沒想過安德森通靈能力的消失是假的,從沒想過一切緣由在於自己,從沒想過有見到安德魯的一天,從沒想到有失去安德森的一天。

  也從沒想到,

  「失去」與「見到」是同一天。

  她緊緊注視著安德魯,聲音卻朝向商芙:「安德森成為鬼了嗎?」

  商芙點頭。

  「他也在這個房間裡嗎?」

  「是。」

  溫蒂:「之前的通靈師說……這裡只有兩個靈魂,我的丈夫和母親。」

  「在你身邊的確只有他們倆,」商芙詢問,「要我告訴你他在哪兒嗎?」

  溫蒂連聲應「好」。

  她走到安德魯身邊,深吸一口氣,半蹲著身子把他環進懷裡,整個畫面十分溫馨,讓人動容。

  她已經想好了。

  既然知道了事情緣由,等她知道安德森在哪裡後便不再尋求節目幫助。

  之前以為安德魯在報復、是怨靈是一回事,如今知道他愛她、是善靈又成了另一回事。她的確怕鬼,但鬼從沒傷害過她,反而是她自己,傷害了自己的兩個孩子。

  她一會兒要和安德森溝通一下,問他是否願意回到身體裡,如果願意,她就牽著安德森背著安德魯回家,安德魯喜歡趴在她背上,她就讓他趴著。如果安德森還想讓弟弟繼續體驗做人的感覺,她也不反對他的決定,總歸都是她的孩子,以後他們三人一同好好生活,直到她死去的那天。

  溫蒂想好後,整個人都表現出一種輕鬆,她聲音很輕,像是怕驚到了誰:

  「謝謝您通靈師,請問安德森現在在哪裡?」

  商芙伸手遙遙點了點鏡子:「在鏡子裡。」

  「鏡子裡的朋友,是安德森的生魂。」

  是一個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答案。

  商芙先前的話已經說明安德魯是個好孩子,他和哥哥互換靈魂後,一定會保護好哥哥的靈魂。

  而這些日子,安德魯寸步不離的,只有這面鏡子。

  見溫蒂試探著去摸鏡子,商芙隨口道:「如果摔碎了,安德森就會魂飛魄散。」

  溫蒂頓時嚇得面如菜色,她當即就要捧過鏡子,誰想安德魯見有人搶鏡子,突然尖聲厲叫起來。

  他大力推了溫蒂一步,驚恐地抱緊鏡子:「不許碰它!」

  溫蒂連忙輕聲:「安德魯,媽媽幫你抱著它。」

  「不行,誰也不許碰!媽媽不行!安德魯也不行!!」

  見安德魯情緒有失控的傾向,溫蒂連忙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無害,不會再搶鏡子。

  安德魯的呼吸依舊急促,他轉身抱著鏡子坐到椅子上,誰都不看,只是看著自己的鏡子。

  「呼——」

  男孩的胸腔劇烈起伏,溫蒂連聲安撫。

  這時,一旁的威爾緩緩皺起了眉。

  ——「安德魯也不行?」

  怎麼回事?

  這是什麼意思?

  威爾看向商芙:「他剛才說的話……」

  「——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你看安德魯之前被溫蒂叫安德森時有反駁過嗎?」商芙回道。

  威爾思索了幾秒:「……沒有。」

  「那不就得了,」商芙說得理所當然,「用容易理解的話來說,靈魂互換這種違背法則的事是要遭天譴的,要不是兩人都有通靈天賦而且有血脈牽絆,他們靈魂互換的那一刻,就會同時死亡。」

  「不過現在也好不到哪裡去,記憶混亂就是懲罰之一。」

  商芙的話一說完,現場鴉雀無聲。

  直到半晌後,才響起一個顫音:「您這是什麼意思?」

  溫蒂第一次體驗到人生大喜大悲的感覺,只覺得高高揚起的、本來都要飛起的心,猛然被千斤巨石砸進谷底。

  眼前恍惚閃過白光,溫蒂慌忙撐住了椅子扶手。

  「一個靈魂對應著一個皮囊,擅自調換之人,都可以看作對世界機制的挑釁。」

  「雖然他們同根同源的血脈短暫騙過世界機制,但世界機制不是好糊弄的。為了讓一切回歸正軌,安德森的身體不斷壓縮以適應體內矮小的靈魂,安德魯的靈魂在外部擠壓下受到重創,以為自己就是安德森,至此,一個嶄新的安德森誕生。」

  溫蒂急忙詢問:「那等他們換回來後,會恢復嗎?」

  商芙看著身前面容慌亂的女人,斬釘截鐵:「不會。」

  「這不是游戲,沒有存檔功能。」

  人生的選擇,從來沒有存檔一說。

  也沒有辦法回到最初。

  該說的都差不多了,商芙站起身,總結陳述:「在不屬於自己的地方待了太久,他們倆的靈魂能量已經瀕臨崩潰,沒有多餘的能量再進行交換。」

  「這是忤逆世界機制的後果,沒人能救,回家給孩子吃點好的吧。」

  溫蒂的身體瞬間從椅子上滑落,她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嘶鳴。

  至此,右胳膊實體化全部結束,商芙翹了翹唇角正要轉身離開,梅子酒的濃烈味道倏然充斥滿她的口腔。

  微酸清苦,回味悠長。

  商芙:「……」

  商芙當即又坐了回去。

  頂著主持人懵逼的視線,她改話改得行雲流水毫無心理負擔——

  「啊呀,看錯了,好像能救。」

  說完話,商芙舔了舔唇角。

  的確沒人能救,但誰讓她是鬼呢。

  啊,強者的擔當!

  她重新感受了一遍能量,頂著溫蒂狂喜的目光補充道:「因為能量同源,拼湊拼湊勉強能活一個。」

  「溫蒂,」商芙眨巴眨巴眼,

  「你想救哪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7 11:5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0 PM 編輯

第十八章 第一期下《鏡中人》(四)

  話音剛落,不僅是溫蒂,兩位主持人、後台的節目組、直播間前的眾人,都愣住了。

  今天不可思議的地方實在太多。

  愛與怕,無意流產與有意扼殺,怨靈被撫養成善靈,鏡外是鬼鏡中是人,等等等等。

  到如今,安德森的好心之舉竟釀成了一場悲劇嗎?

  最後還是阿琳娜先反應過來,她連忙詢問:「商芙通靈師,請問這個選擇要什麼時候做?」

  「盡快,」商芙計算了一下,「再拖延的話,兩方能量加起來也拼不夠一個人。」

  阿琳娜倒抽一口涼氣,她轉頭與威爾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凜然與嚴肅。

  這是《降神》開播三季以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通靈師竟然要求嘉賓極限二選一。

  作為主持人,他們比誰都清楚《降神》這個節目沒有劇本,每個嘉賓都是確切需要幫助的對象,所以,商芙拋給溫蒂的問題,是真真切切的生死選擇。

  如果選擇安德森,他會回歸自己的身體,照舊活下去。

  如果選擇安德魯,他會擺脫鬼怪命運,獲得嶄新人生。

  所以,應該選誰?

  直播間的彈幕從沒有像現在這樣多,數不清的建議刷滿了整個直播間。

  【當然選安德森,溫蒂就是為安德森來的啊。】

  【是啊,退一步來講,安德森純純的無妄之災,如果他死了這不公平。】

  【雖然安德魯很可憐,但選擇安德森加一。】

  【讓死者歸於死者,讓生者歸於生者。】

  ……

  【安德魯難道就不可憐嗎?我覺得可以問問兩個孩子的意見!】

  【我真的好心疼小兒子啊,在快出生時被活活餓死……我真的看不得這個。】

  【剛才商芙說兄弟倆的靈魂都快崩潰了,現在選擇誰,另一個是不是就是灰飛煙滅的下場?】

  【……大概率是這樣。】

  【媽的,安德魯就不無辜嗎,平白被殺,平白灰飛煙滅啊!!】

  【如果溫蒂當初的愛戰勝恐懼,這個悲劇就不會發生!!】

  此時,溫蒂低著頭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呈現出極度虛弱萎靡的狀態。

  所有的熱烈討論都與她無關。

  溫蒂從沒像此刻如此確信世界對她實在殘忍,她剛想好好彌補兩個孩子,兩個孩子就必須死去一個。

  而最殘忍的是,做殺一保一選擇的人,是她自己。

  溫蒂死死攥著手,指甲深深戳進掌心,刻下一道道印子,隱約可見血色,但她毫無所覺,也沒有說話。

  五分鐘過去了,阿琳娜與威爾嘆了口氣,都沒有催促。

  阿琳娜側眸去看威爾,威爾擺了個「哥哥」的口型,阿琳娜點了點頭。選擇安德森是公平的選擇,也是不會出錯的選擇。

  商芙有一搭沒一搭地扣著桌面,發出極輕的「篤篤」聲。

  良久,溫蒂終於抬起了頭。

  商芙收回手:「想好了?」

  「您……您能幫我做選擇嗎?」溫蒂輕聲道。

  「都是我的孩子,我實在做不出選擇……」

  「或者您告訴我,誰活下的可能性大……」

  商芙:「不能。」

  「一般大。」

  商芙回得乾脆,溫蒂側過臉,也不敢再把問題拋給商芙。

  又是沉默。

  溫蒂抿緊了唇,剛剛雖然有短暫的崩潰,但她一直是個幹練的女人,現在已經清醒過來,腦中思緒不停。

  到底救誰……

  須臾,她飛速瞥了商芙一眼,不確定道:「您剛才說,安德魯也有通靈天賦……」

  「嗯。」

  溫蒂的指尖動了動,抓緊了褲縫又倏然鬆開,千言無語化作一聲嘆息:「安德森。」

  「麻煩您了。」

  說完這兩句話的溫蒂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她捂著心臟深深弓著腰,猶如困獸,眼淚化成串滴落在地上。

  商芙應聲走向安靜抱著鏡子的男孩。

  安德魯眼神很乾淨,見有人來到面前,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起來:「姐姐好漂亮。」

  「我也這麼覺得。」商芙把掌心放在了他的頭頂,一秒,兩秒,三秒……男孩的眼神陷入空洞,好像一座沒有歸處的枯井。

  與此同時,他懷裡的鏡子穩穩飄了起來,與眼睛持平。

  場內所有的呼吸聲都放輕,唯恐驚擾商芙。

  【果然,哎,有些唏噓。】

  【安德魯雖然可憐但已經死了,本就不應該擋生者的路。】

  【只能這麼選啊,下輩子溫蒂再好好當安德魯的媽媽吧。】

  【安德魯真的有下輩子嗎,他沒有靈魂能量了啊,還能轉世嗎……】

  【那你想讓溫蒂怎麼選?安德森是這裡最無辜的人啊!】

  一分鐘後,商芙收回手,安德森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翻向後倒去。正懸浮在空中的鏡子徑直摔在地上,碎得撿都撿不起來。

  窗外的光投射進來,無數的鏡子碎屑把光反射到牆壁上,一粒一粒,燦爛至極,像漫天的星辰。

  威爾快步扶住安德森,安德森的眼睛緊閉,顯然短時間內不會甦醒。

  溫蒂失措地看向鏡子:「這、這……」

  商芙面色不變:「已經沒用了。」

  溫蒂垂下眼眸,臉色還是蒼白,她輕輕道了聲謝。

  商芙是本期最後一個通靈師,結束時已經晚上七點,屋外飯香環繞,她拎著小黑貓走向大門。

  走出房間的那刻,商芙像是摁了模式切換按鈕。剛才還有些冷然的神色瞬間變得快快樂樂,她遠遠就看見一桌的飯菜,撥拉開門邊的工作人員,當即就要往飯桌衝。

  工作人員呆了呆,趕忙拽住商芙的胳膊:「哎,哎,通靈師。」

  「不讓吃飯,天打雷劈!」

  工作人員連忙把手中的U盤遞給她:「把這個拿著。」

  阿琳娜這時也出了房門,小跑著跟在商芙身後解釋:「這是本期的視頻,按照規則,您須在明晚八點前看完它,到時會開圓桌會議,票出一位通靈師。」

  「MC和主持人也各有一票,節目全程採用無記名投票制,不能棄權。」

  商芙連忙點頭表示了解,揣著U盤來到飯桌前。

  紅燒排骨,脆皮五花肉,臘肉飯,芝士玉米,還有各式各類的甜品布丁。

  商芙眼巴巴瞅了半天,確定再沒有其他菜品後,當即就枯萎了。

  很好。

  很好。

  沒一個能嘗出味兒的。

  商芙冷笑一聲,轉身就要離開這傷心之地。

  阿琳娜這下不太懂了,「剛剛不是還著急吃飯?」

  商芙嘴巴一癟:「都不愛吃。」

  阿琳娜樂了:「你愛吃什麼我去讓廚房做。」

  「蟹黃鍋巴,甜粽,鹹豆腐腦,梅子酒,椰奶糖,椰奶水,椰奶酥,椰奶蛋糕。」商芙扒拉完手指,誇人的話信手拈來,「阿琳娜你真好,謝謝姐姐麼麼麼~」

  阿琳娜:……

  沒一個正經飯。

  但能怎麼辦?是女兒救命恩人誒。

  而且,咳,還隔空親我了。

  她:「我一會兒給你送過去。」

  *

  等吃完甜粽蘸糖,已經晚上八點。

  商芙一邊吸著椰奶一邊監督117幹活。

  「嗝~」

  117黑著臉用貓爪把空奶盒撥拉到垃圾桶裡,它一邊收拾垃圾一邊怒視商芙。這個惡毒宿主現在拿捏它拿捏得愈發得心應手,它全然沒有招架之力!

  這鬼在穿書文裡妥妥的惡毒女配!要被打臉的!

  商芙瞥了滿臉不忿的117一眼,翹起二郎腿:「幹活五分鐘,撓下巴三十秒。」

  117:…………

  117:哼!

  也就,還能,再幹十分鐘!

  八點十分,117準時趴在沙發上,商芙一隻手撓小貓咪下巴,一隻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冰藍色能量團。

  團子周身散發著薄弱的熒光,軟綿綿得像棉花糖,商芙戳著摁了幾下,能量團頓時發出「伊伊唔唔」奶裡奶氣的聲音。

  117:「?這啥??」

  「安德魯悠悠球。」

  商芙單手捏球,捏了根線串上,上下左右炫了幾個來回:「好玩吧,彈性十足,BGM還好聽,十分適合當悠悠球。」

  安德魯咿咿呀呀地被一根線拴著在房間裡來回跳。

  117:…………

  不是,這娃不是掛了嗎?魂飛魄散那種掛。

  117怎麼想的就怎麼問:「安德魯不是潰散了嗎?他那種情況,靈魂就像那面鏡子一樣,碎成渣,撿都撿不起來,怎麼可能會成型?」

  商芙收回球,「我可是通靈體。」

  117想著通靈體的性質,恍然。

  「世界所有能量都均衡的天生融匯在我靈魂裡,其中自然也有跟安德魯同源的能量。」

  「反正他媽不要他,他對世間有留戀又投不了胎,我就收著給貝爾做個伴。」商芙扯了扯團子,強迫它做了個鬼臉,滿臉嫌棄:「弱死了,黏他的能量加起來還沒我打個噴嚏失去的多。」

  商芙作為本該爆體而亡的厲鬼,最不缺的就是能量。

  只要待在古堡一天,商芙的能量就永遠是充盈過度的,無論少了多少都會被屋內的鎮壓符文迅速補齊填滿。

  117看著智力倒退到初生嬰兒的冰藍團子,想起了下午那場比賽。

  它突然道:「我覺得那個溫蒂沒有她說的那麼愛孩子。」

  商芙繼續造作團子:「她的恐懼大於愛。」

  「否則她不會問我安德魯是不是通靈者。」

  117皺起眉:「你是說,如果安德魯不能見到鬼,她會選擇弟弟,放棄哥哥……」

  「誰知道呢,」商芙笑起來,「哎呀,管她的選擇幹嘛,她的恐懼我收到了,而且味道很好。」

  「不過,」商芙話音一轉,有些可惜道,「我還挺好奇她是怎麼跟安德森解釋的。」

  「解釋啥?」

  「解釋她為什麼要問那句話啊。」

  商芙:「安德森當時在鏡子裡哭得可傷心了,也不知道為了誰。」

  117愣住了。

  轉述情景結束,商芙舒展了一下肩膀,沒心沒肺地躺進棺材裡。

  冰藍色小團子在她身邊來回蹦跶,見商芙不理它,「咿呀」一聲,打個滾舒舒服服躺在了淺金色長髮上,

  睡著了。

  *

  第二天,午後陽光最好的時候,商芙推開了古堡的大門。

  她作為這裡的地縛靈,可以自由活動於古堡與玫瑰花圃之間,但不能離開最外層的柵欄與鐵門,否則會受到嚴厲懲罰。

  但商芙今天就是去邊緣試探的!

  一路花香,商芙停在花圃前。路易十四的花色會隨著氣溫的降低逐漸加深,直至接近黑色,但如今是盛夏,它的顏色還是暗紅,靡豔濃鬱。

  男巫此時正站在花圃邊緣的空地上不知道想啥。

  西維爾在商芙走出古堡的那刻就注意到她了,但他實在社恐,飛速瞥了商芙一眼,面無表情地往花圃中間挪了挪,假裝自己是朵玫瑰花。

  商芙實話實說:「你比它們高了一米。」

  西維爾思索片刻,蹲了下來。

  商芙垂眸瞅他,兩人對視片刻,都知道彼此如此悠閒的原因。

  商芙:「你知道鏡子裡是安德森。」

  西維爾小聲:「他,不希望我說。」

  商芙一眼拆穿:「明明是你不想說話。」

  「……」

  西維爾生硬轉變話題:「你是我見過最厲害的通靈師,向你學習。」

  「的確應該。」

  「……」

  西維爾絞盡腦汁不知道怎麼回,索性把臉埋在了膝蓋上,拒絕嘮嗑。

  享受完逗小孩的快樂,商芙美滋滋前往柵欄。

  雖然甦醒的日子不多,大半記憶都徹底遺忘,但她還記得兩百多年前,她第一次醒來後茫然飄出大門的樣子。

  ——當時被電的鬼都黑了。

  但現在她兩隻手都實體化了,她想再試試。

  商芙一寸一寸把手伸出柵欄,陽光烘烤在手上,舒服得像小綿羊在手上蹦迪。商芙上下翻轉烘烤小手,她能清晰感受到手掌內血管的流動,汩汩不絕,生機盎然。

  就在她翻轉頻率越來越快時,一股鑽心的疼痛突然襲來。

  「嘶——」

  商芙連忙收回手,此時此刻,一道極細的黑線環繞在左手手腕上,像一道封印,幾縷鮮紅的血液從黑線處緩緩流出。

  吧噠吧噠滴在草地上。

  剛才太開心,忘記左手腕還沒實體化了。商芙對著手腕吹了兩口氣,正要找什麼東西遮掩住傷口時,一股清甜的椰奶糖味倏然充斥滿她的口腔。

  這個味道和她昨天吃的椰奶蛋糕喝的椰奶飲料都不一樣,硬要概括,大概就是天然無公害,是後天加工品完全比不上的。

  還沒等商芙對這個味道做個更加細致的鑑賞,她的左手手腕就完成了實體化,那道黑線與殘留的痛感瞬間消失無蹤。

  商芙微微一愣。

  片晌,她轉過身子,意料之中見到了那位椰奶糖味的MC。

  柏偃目睹了商芙手腕傷口出現到消失的全過程,這會兒也顧不上當個酷哥了,他著急道:「你剛才……」

  商芙危險得眯起眼睛:「幹嘛?」

  柏偃知道商芙這是想隱瞞的意思。

  不過也是,誰會跟不認識的人聊自己是鬼啊。

  他抿了抿唇,半天憋出了一句話:「我是來恭喜你的。」

  商芙:?

  柏偃語速飛快:「我們人類,不是,我是說咱們人類,有時會誕生這樣一類人群。他們的血小板發生變異,凝血速度奇快,一秒止血稀鬆平常。」

  「這個臨床上叫血小板牛逼症。」

  柏偃語氣堅定:「我也有這個症。」

  商芙恍然,她撫掌感慨:「那還挺巧。」

  柏偃:「是吧。」

  柏偃眼神飄忽一瞬:「那……要不要擊個掌?」

  商芙表示讚同。

  「啪!」

  兩人瀟灑一擊掌,商芙率先往古堡走去。

  身後,柏偃快步跟上。

  見商芙沒有絲毫要等自己的意思,他失落拿出手機,點開備忘錄,打開了「紀念日記錄表」那一頁。

  【6.29,第一次碰芙芙右手,接觸面積極小,但我的心極膨脹。】

  【就是走路不帶我,我的心轉瞬又冷得像落水小狗。】

  【哎,怎麼不看我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08:3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1 PM 編輯

第十九章 第二期上《枕邊鬼》(一)

  時間飛逝。

  晚上八點,所有參賽通靈師,兩位領隊,兩位主持人全部就位。

  見準備就緒,阿琳娜與威爾站在鏡頭下,直入主題:「歡迎各位通靈師來到圓桌會議現場,接下來我們會依次選出兩位團隊MVP,一位觀眾保護名額,一位淘汰者。」

  「現在,我們首先公布MVP。」

  話筒首先遞到了左手邊第一順位,也就是蔣逸身前。

  阿琳娜面帶微笑:「請問您在第一期中選出的MVP是誰?」

  蔣逸帶隊1號,共五人,有貓女,薩滿,共情者,小和尚和夏霖舒。

  聽到阿琳娜的話,他露出一個笑容,視線依次掠過眾人,吊足了直播間觀眾的胃口。

  最後,他的視線落在夏霖舒身上,「我選她。」

  因為要炒CP,蔣逸的理由早就由公司團隊設計好,他像是從不認識夏霖舒般:「我們華國並沒有類似節目,我是第一次參加通靈綜藝,還不太會辨認。但我可以確定,這位通靈師的判斷都有理有據。」

  「我覺得她很優秀。」

  夏霖舒的所有判斷都基於心理學和邏輯學,所以蔣逸的話的確沒有毛病,直播間對此雖有異議,但大多表示理解。

  夏霖舒的表情並不是很好。

  她知道這是為CP炒作造勢了,不久就會有相關話題登上華國熱搜。這季《降神》有柏偃加盟,板上釘釘會在華國帶起一陣熱度,而隨著熱度的大開,她和蔣逸的名字將捆綁得越來越深。

  想到此,夏霖舒如陷泥沼,呼吸都開始不順暢,但為了妹妹,她還是起身做足了姿態,「謝謝。」

  阿琳娜隨之看向柏偃,柏偃的臉在白熾燈下顯得尤為俊美,如同藝術品。

  他撩起眼皮回視阿琳娜,冷聲道:「商芙。」

  阿琳娜笑意加深:「請問您的理由是?」

  柏偃言簡意賅:「強得毋庸置疑。」

  阿琳娜眼神鼓勵,透露出細說說的意思。

  然而此時的柏偃已經45度低垂下頭,側臉對著商芙,下顎線繃緊,單手插兜,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阿琳娜等了半分鐘,才確定這是結束對話了。

  她輕咳一聲,「商芙通靈師的確非常厲害。」

  商芙讚同點頭,繼續喝著手裡的椰子水。

  【噗,我的腳趾頭摳出一座魔仙堡。】

  【哈哈哈哈哈哈】

  【不愧是柏神,惜字如金,高冷如斯】

  【柏神:看我幹什麼,我的話有毛病嗎?】

  【商芙最強,我也覺得沒毛病~】

  【+1】

  【+10086!!】

  直播間被「+1+1+1」充斥滿,導演看著在線人數,滿意地吸了兩大口氧。

  他作為《降神》導演,自認看得非常清楚。從第一期表現來看,第三季選手的綜合實力遠超前兩季,其中尤以商芙和西維爾為最。

  昨晚他和副導看到提升兩個百分點的收視率後,深夜激情對話,興奮得根本睡不著!

  八點十分,導演准時在直播間下放官方投票鏈接。

  【「觀眾保護名額」投票現在開始,八點半截止。】

  八點半,導演把最終投票結果通過耳麥告訴了阿琳娜。

  阿琳娜了然點頭,面向通靈師們公布結果:「現在公布觀眾保護的通靈師,他是——」

  阿琳娜話音一頓,威爾在旁捧場催促:「快說啊,著急死了。」

  「你覺得是誰?」阿琳娜笑著問。

  「哇,你給我挖陷阱,」威爾佯怒,「每位通靈師都很厲害啊,觀眾們選出誰我都不會驚訝。」

  阿琳娜對他比了個大拇指,在直播間一陣爆笑聲中,阿琳娜公布了名字:

  「恭喜西維爾。」

  西維爾愣住了,他看了商芙幾眼,有些無措地站起身,規規矩矩鞠了個躬,「謝謝大家。」

  商芙對這個結果全然無所謂,但場中其他人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

  雖是如此,但這個結果完全在節目組預料之中。

  ——因為西維爾出自X國。

  作為全世界最大的信教國家,X國一直是《降神》節目收視率的大頭。

  西維爾自參加節目後便風靡國內,他的粉絲是所有通靈師中最多的。

  待大家恭喜完西維爾,現場的氣氛漸漸淡下,阿琳娜的表情也嚴肅起來。

  她開始主持最後一個環節:「下面請大家在身前的紙條上寫上您認為的本期淘汰人物。」

  「各位通靈師寫完折疊後,抬手示意工作人員就好。」

  一時間,全場都是刷刷的寫字聲。

  商芙第一個把紙條遞給了工作人員。

  因為不用公開發表意見,所以流程進行得非常快。待工作人員收齊紙條,時間也就過了不到兩分鐘。

  阿琳娜開始對著攝像頭念票。

  十三個名字,全部念完也不用幾個呼吸,而在念到第十個名字時,票出對象已經確定。

  無他,薩滿康瑟詩拿到了七票。

  再加上她並不是MVP和觀眾保護對象,所以直接淘汰。

  上半場中,她說的信息太少。只是說那是隻動物,是善靈,並沒有精確到是什麼動物,也沒有描述出小男孩溺水狀況。

  下半場更是直言自己並不擅長追溯,說了一些基本信息後就離了場。

  投票結果在意料之中,康瑟詩嘆息一聲,站起身與眾人道別。

  已經沒有必要再往下念,阿琳娜也站起身,惋惜道:「今天兩場都不是您擅長的領域,我相信您一定會在自己的領域大放異彩。」

  「我也如此相信。」康瑟詩溫柔點頭。

  她離開的優雅從容,寬大的白袍隨著走動微微擺動,薩滿傳承近千年的榮光並沒有在她這裡落下。

  *

  第二期錄製在早上八點開始。

  阿琳娜和威爾打扮得光鮮亮麗,兩人從容地站在大廳。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第二期節目錄製現場,我是阿琳娜。」

  「我是威爾,很高興又和大家見面了。」

  短暫寒暄後,主持人請出了第一期結束後,剩下的八位的通靈師。

  通靈師們依次進場。

  商芙站在第五位,左邊是小盲女右邊是小和尚,顯得個子十分超群。

  天氣逐漸炎熱,但因為商芙感受不到溫度,所以她依舊穿著過膝的洋裙,耳側一束三股辮垂在胸前,在一群輕裝上陣的通靈師中,顯得古典精致又不失靈動。

  阿琳娜正跟直播間的新觀眾挨個介紹通靈師,商芙無聊得看來看去,忽然,她裙擺被碰了一下。

  商芙微微低頭,此時她左手邊的小盲女身子微微右傾,雖然眼睛戴著白色綢帶,但看她的動作十分固執。

  商芙感興趣地挑起眉,「看我幹嘛?」

  「沒、沒事!」小盲女急忙轉回頭。

  商芙現在戴著防爛葉菜眼罩,不懂是怎麼回事,就在她好奇心上頭要摘眼罩時,右手邊的小和尚好心解釋道:

  「晨曦昨天說你是仙女,我說是搞笑女加大魔王。」

  「她剛才是在瞪我。」

  商芙:。

  不是,你禮貌嗎?

  小盲女小臉通紅:「清歲,你怎麼這麼說話!」

  「哎,你打我啊。」

  兩個小朋友一左一右嘰嘰喳喳,像在互相投射小鳥炸彈,商芙緩緩捏起了拳頭。

  眼瞅著一場單方面毆打就要發生,阿琳娜的聲音解救了危險的兩人。

  「請各位通靈師集中注意力,現在要抽籤了。」

  左右耳終於清靜,商芙輕哼一聲,看向了阿琳娜。

  抽籤過程比較無聊,直播間切了個分屏,轉入比賽房間。

  此時,一位三十歲左右,面容姣好的女子站在房間中央。工作人員的話通過直播間傳到每個觀眾耳朵裡:「這是本場的求助人,陳書語。」

  緊接著,工作人員把話筒遞給場中女性。

  陳書語面對鏡頭落落大方,能看出是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女性。

  「大家好,我叫陳書語。」

  「最近實在有些事情困擾著我,我相信節目組會給我滿意的答案。」

  她娓娓道來:

  「三個月前我談了一個男朋友,一個月前我們開始同居,但自從同居起,我的房子開始發生一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花瓶在我回家時忽然倒地,私人物品莫名改變位置,等等。最古怪的是,我養了三年的貓最近總對著牆角喵喵叫。」

  「這類事情越來越多,我沒辦法不把這些事情跟我的男友聯繫起來。」

  「兩天前的凌晨,我確認關機了的電腦顯示屏忽然亮起,我被光亮鬧醒,廁所裡傳來沖水聲,我的男友並不在身邊。」

  「我那時,不知怎麼的,突然想起網上一個說法。」

  說到這兒,陳書語語氣頓了一下,好像在回憶什麼:「網上說,如果把鬼的拖鞋一前一後顛倒放置在床邊,那鬼就無法回到床上。」

  「而我男友是光腳上衛生間的,拖鞋就在床邊。」

  「那時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就伸長胳膊把他的拖鞋,顛倒了一隻。」

  直播間前的觀眾都被陳書語說的話吸引了去,而此刻,陳書語的神色明顯有些不自在起來。

  只見她抿了抿唇,繼續道:

  「換完我就後悔了,但還沒來得及擺正鞋,廁所那兒就傳來關門的聲音。」

  「我那時有些心虛,於是趕忙下意識躺好裝睡。」

  「然後……我聽到了我男友的腳步聲。他起先是在床前停頓了幾秒,而後,繞著床走了一圈又一圈。」

  「我剛準備睜眼詢問,那個腳步聲忽然走向了我。」

  「一道鼻息噴在我的臉上。」

  「他在俯身看我,」陳書語的聲音有些顫抖,她深吸一口氣,緩聲道:「雖然我沒睜開眼,但我知道,他在目不轉睛盯著我。」

  「我閉著眼與他僵持了幾個小時。」

  「直到天濛濛亮,他才直起腰,離開了房間。」

  面對鏡頭,陳書語不確定地說出了自己的推斷:

  「我的男友,好像是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2 PM 編輯

第二十章 第二期上《枕邊鬼》(二)

  另一邊,阿琳娜已經監督通靈師們抽好隊伍。

  「最後,」她表情嚴肅道,「本期節目,我們請來了一位場外嘉賓。」

  「第一期節目播出後,有位心理醫生聯繫了節目組,他認為第一期兩場嘉賓遇到的狀況全部是精神疾病。」

  「上半場是夢游,以及壓力過大產生的排汗過多;下半場是純碎的臆想症,是常見的一種精神病。」

  「本期,我們邀請來了這位心理醫生,他也會對求助嘉賓的行為提出自己的看法。」

  鏡頭迅速給到心理醫生。

  這是一位四十餘歲的男性,他穿著白大褂坐在沙發上,梳著背頭,平光鏡後的眼睛毫無情緒,顯而易見,這是個對自己情緒把控很穩的人。

  心理醫生此時也在比賽房間內,只是陳書語在黑布前,他在黑布後。

  【無語,通靈綜藝裡為什麼要有心理醫生啊。】

  【對啊對啊,信則有不信則無,我們信,他不信,他來不是討人嫌嗎。】

  【整個大無語,他是對第一期飛起來的鏡子選擇性眼瞎嗎?】

  【他或許覺得那是魔術吧,哈哈orz】

  ……

  【剛剛鏡頭裡是不是閃過一雙鞋?我眼花了嗎?】

  【我也看到了,黑布後好像有兩個人!】

  【那個腳的姿勢,emmmm那人是在沙發上躺著嗎?】

  【應該是亂入的工作人員吧,管他呢,比賽開始嘍】

  阿琳娜介紹完心理醫生,直入主題:「本場按照目前站位順序進場,期待大家的表現。」

  說罷她和威爾先行一步進入比賽房間。

  兩人事先已經與陳書語溝通過,短暫招呼後,主持人開始請出第一位通靈師。

  第一位出場的是共情者伯尼。

  他穿著古樸的青色長袍,周身氣場寧靜又祥和,他今天依舊是空手上場,畢竟他的能力並不需要任何道具輔助。

  「共情者您好。」兩位主持熱情打招呼。

  伯尼笑起來,明明七十多歲了,但仍然中氣十足:「兩位早上好。」

  阿琳娜介紹:「站在您面前的是本場的求助人,陳書語。」

  威爾補充:「本場任務:需要盡可能說出陳女士男友的情況,並盡可能解答她的疑惑。」

  伯尼點點頭,示意知曉了。

  陳書語昨晚已經做好了功課,她對著伯尼伸出右手:「麻煩您了。」

  「不麻煩,」伯尼握住了陳書語的手,「放輕鬆,現在只需要你回憶你與現在男友相處的一點一滴。」

  「好。」

  陳書語緩緩閉上了雙眼,不知怎麼的,在握上伯尼手的那一刻,她便在某種溫和能量的引導下,不由自主開始回憶兩人從相識到同居的細節,根本不用她可以刻意思考。

  幾個呼吸後,伯尼慈祥笑起來:「是個很帥氣的男性。你們初次見面時,您對他的相貌有些驚嘆。」

  「你們認識一個星期就在一起了,嗯,遇到情投意合的人就是會這樣,我理解你,我和我的愛人認識半個月就結婚了。」

  伯尼眼角的笑容加深,顯得慈祥又溫善。

  為了怕女孩的行為受到攻擊,他甚至用自己的經歷打了個掩護。

  阿琳娜忍不住會心一笑,但此時,伯尼的眉心突然皺了下,屋內氣氛瞬間轉變,阿琳娜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

  按照常理,這是反轉出現的預兆。

  一分鐘後,伯尼收回手,面容嚴肅。陳書語晃了晃頭,從剛才的奇妙體驗中脫離。

  伯尼直視著面前的女子:「相處時的情緒是禮貌而冷靜,同床而眠時的情緒是毫無情慾。」

  他總結:「您與您男友的相處模式並不正常。」

  陳書語承認得落落大方:「是的,的確如您所言,我和我男友的情況比較特殊。」

  「我的確在初次見面時,覺得他長相很合我心意。但我三十多歲了,已經過了因為樣貌愛一個人的年紀。」

  「我們是通過相親認識的,短暫溝通後,我們迅速確認了戀愛關係。這不僅僅是因為愛情,也有家境相當,社會地位匹配,當然,父母催促也是主要原因。」

  伯尼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這種戀愛模式,甚至這種婚姻模式,在當今社會絲毫不稀奇。

  他沒有評判陳書語婚戀觀的資格,任何人都沒有。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見氣氛有些低迷,威爾趕忙引導話題轉變:「共情者,您還沒說陳女士男友的情況。」

  伯尼「啊」了一聲,有些遲疑地點點頭:「是的,我剛剛在思考共情到的畫面。」

  「我看到這位女士在睡覺,不,更準確說,她是在裝睡,她的男友彎著腰注視著她,似乎想看清她的眼球是不是在轉動……」

  「對不起,這個畫面實在是太古怪了,請問我看到的是真的嗎?」伯尼看向陳書語。

  陳書語點頭,她把當時的情景描述了一遍,伯尼沉思良久,搖了搖頭:「我不了解東方那邊的文化,但據我所知,M國是沒有『拖鞋顛倒,鬼就找不到床』的說法的,整個西方應該都沒有這種說法。」

  威爾插話:「所以您認為,陳女士的男友並不是鬼?」

  「是的。」

  陳書語沉思片晌,禮貌詢問:「那他可能是被鬼附身嗎?畢竟他找不到床是事實,我體驗過深夜臉貼臉,那種感受實在不好受。」

  「抱歉,我無法給您準確的答復。我的判斷都是基於你的視角和情緒,而且我的能量也快用光了。」

  共情者離開後,很快入場第二位通靈師,貓女。

  天氣炎熱,卡莉達穿著露臍裝和高腰短褲,整個看起來性感又漂亮。

  她的貓耳微微顫動,「你好,你就是今天的求助者?」

  「是的。」陳書語起身應好。

  阿琳娜又重申了一遍比賽內容,卡莉達哼笑:「不錯,我最喜歡占卜男女關係了。」

  【笑死,我也最愛看這種。】

  【貓女原來這麼八卦的嗎哈哈哈哈】

  【但這次男女關係我感覺有點恐怖啊,應該不是鬼吧QAQ】

  【應該不是吧。哎,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哪裡怪怪的。】

  黑布,油燈,塔羅牌。

  卡莉達依次排開塔羅牌,「回憶你與男友的一點一滴,憑直覺抽取三張牌。」

  陳書語閉眼做了個深呼吸,而後將三張牌抽出,輕輕推給卡莉達。

  卡莉達收起其他牌面,僅將三張牌擺在自己眼前:「先看你對男友的情感。」

  她翻過第一張牌:「熱情,渴望,追逐。」

  「再看你與男友的羈絆點。」

  翻開。解讀。

  「相似,雙生,複製。」

  卡莉達眼底閃過一絲興奮,她迫不及待翻開了最後一張牌面。

  然而在見到牌面的瞬間,她眼底的興奮煙消雲散。

  卡莉達遲疑地看向陳書語,一時沒有說話。

  陳書語垂著眸,輕聲問:「這張牌是什麼意思?」

  「………」

  卡莉達:「這張牌是你與你男友的未來。」

  「牌面的意思是……犧牲,暫停,死亡。」

  卡莉達說出牌面信息後,現場倏然安靜下來,最後還是陳書語自己打破了局面:「您只需要對您的牌面進行詳細解讀就好。」

  「不管是不是真的,未來都是可以改變的,不是嗎?」

  聽到這句話,卡莉達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女子,陳書語朝她露出一個笑。

  卡莉達有些自嘲地攤了攤手:「是的,你說的對,塔羅占卜並不一定是正確的。第一場我就判斷漢森家會有光明的未來,結果被打了臉。」

  「我說一下這三張牌合起來的意思吧。你因為某種相似性,與你現在的男友相愛,你瘋狂地迷戀並追逐著他。但這種愛戀關係並不會長存,你們會在未來分手,可能就是單純的不合適,也可能是由於一方的死亡。」

  卡莉達最後道:「不要因為我的話影響心情,如你所說,未來也可以改變。」

  聽完,阿琳娜有些可惜地搖了搖頭:「您的判斷是錯誤的。陳女士在上一場解釋過了,她與她男友的關係,還不足以稱得上迷戀與瘋狂。」

  卡莉達露出潰敗的神色,片晌,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我現在真是懷疑自己的水平了。」

  說罷,她沒有再解讀其他問題,轉身離開了房間。

  第三位是夏霖舒。

  直播間對這位邏輯通靈師都不看好。

  【前兩位正經通靈師都看不出來,這位能看出來什麼??】

  【要我說她就不應該參賽,實在是格格不入x】

  【打五毛錢的賭,第二期淘汰的就是這位~】

  夏霖舒對直播間的熱議全然不知,她穿著紫色長裙端坐在陳書語的對面。

  「你好。」夏霖舒溫和道。

  陳書語頷首:「上午好。」

  夏霖舒笑了笑,視線掃過陳書語的穿衣打扮,掃過她的脖頸手指,最後落在她的臉上。陳書語了解過這位邏輯通靈師的比賽方法,所以也沒有出聲打擾。

  許久,夏霖舒突然道:「你在極力掩飾你的難過。」

  作為典型的奉獻型人格,夏霖舒一向看不得別人難過,久而久之,她對別人難過的情緒把握得非常準確。

  雖然陳書語情緒把控力十分優秀,但她還是感受到了濃烈的痛苦與悲傷。

  陳書語,似乎,並不像她表現得那麼從容。

  夏霖舒輕聲問:「是發生了什麼嗎?」

  阿琳娜有些震驚地看向兩人,尤其是陳書語。她仔仔細細把陳書語的臉打量個遍,也沒看出一丁點兒難過來。

  陳書語沒有回答,夏霖舒也沒有不耐煩,以前她在心理咨詢機構工作時,經常遇到不願意溝通的患者,她有的是耐心。

  她持續不斷地把詢問細致化——

  「是以前發生了什麼嗎?」

  「是今天嗎,是參加節目前嗎,參加節目時,或許,就是剛才?」

  她一邊輕聲細語地詢問,一邊仔細分析陳書語眸中的情緒。說到底,陳書語不是專業人士,即使對表情把控良好,但還是有絲絲縷縷的情緒溢出。

  把握到熟悉的情緒反饋,夏霖舒輕聲道:「所以是剛才啊。」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很難過。」

  陳書語搖了搖頭:「沒有的事情。」

  夏霖舒依舊沒有不耐煩,她自顧自說道:「你的指甲上畫著五隻小貓,都不是品種貓,甚至兩隻有殘疾,所以它們大概率是你收養的。陳女士,你是一個非常善良的人。」

  「因為善良,所以拒絕欺騙拒絕隱瞞拒絕傷害。」

  「剛才一定了發生什麼讓你如此難過。」

  陳書語久久不說話,夏霖舒轉頭看向阿琳娜:「您能告訴我上一位通靈師說了什麼嗎?」

  因為貓女的說法是錯的,而且根本沒有談及陳書語男友身上發生的事情,因此說出來並不會影響夏霖舒的判斷,阿琳娜思索片刻就將始末告訴了夏霖舒。

  聽完阿琳娜的話,夏霖舒又看向了陳書語。

  陳書語沉默回視著她,片晌,終於彎了彎唇角,「很抱歉。」

  夏霖舒:「你沒有欺騙我,不用向我道歉。」

  「我出去後會把你的歉意轉告給卡莉達的,請你不要難過了。」

  【????】

  【草,什麼意思??】

  【救命,所以卡莉達沒有說錯,她的占卜是對的???】

  陳書語垂下眼眸,這個全程冷靜的女人第一次在鏡頭前露出苦笑。

  事已至此,她也沒有再隱瞞:「是的,她說的是對的。」

  「只是占卜結果有些混亂,不過原因在我。」

  「共情者通靈時,他讓我回憶與現在男友的一點一滴,我是照做的。只是卡莉達讓我回憶的是……與男友的一點一滴,我不免就想起了……林封。」

  「可能在我的潛意識裡,林封從沒離開過我,他還在我身邊。」

  阿琳娜詢問:「林封是?」

  話音剛落,陳書語的眼淚刷的一下就落了下來,這兩個字好像含有巨大的能量,能一下子擊潰她。

  可能是因為陳書語之前表現得太過鎮定,所以這場流淚來得尤為震撼。

  明明什麼哭聲都沒有,眼淚卻流了滿臉。

  夏霖舒看不得別人哭,下意識就側過了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耳畔響起陳書語的聲音。陳書語的聲線是偏冷的,此時卻微微帶著顫,像是弦拉到極致的琵琶,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斷掉。

  「他是我的前男友。」

  陳書語接過威爾遞來的紙巾,誰知剛擦完,眼淚又流了整臉。

  她就這樣,邊流淚邊講著:「我與林封是青梅竹馬。」

  「你們有青梅竹馬嗎?就是那種從小一起長大,幹什麼都和你在一塊兒,你玩洋娃娃他來搶,你被欺負他就去報仇的那種。」

  「我從小性格就不好,爭強好勝,什麼都要爭第一,林封也不讓我,但會一直陪著我熬夜復習,他為我每次考過他而由衷開心。」

  「他一直把我的自尊我的驕傲把整個我,都保護得特別好。」

  「我們是高中畢業正式在一起的,之後又上了同一所大學,進了一家公司的不同部門,我們打賭誰先升到部門總監就擁有偉大的求婚權。」

  「半年前,如此厲害的我戰勝了他,我先一步拿到了部門總監的任職證明,我向他求了婚。」

  「我們去阿爾卑斯山旅游,我們在太陽初升時擁吻,又在千年冰川前發誓永不分開。回去的途中,我們遭遇了百年難遇的雪崩,他把我高高舉起,等到救援隊到時,他的屍體已經僵硬了。」

  「誒,我剛剛是不是忘了說,林封長得特別好看。」

  「他從小到大都是校草,尤其是他的笑,特別陽光特別漂亮,他一定是知道我喜歡他的笑,所以死的時候也是笑的。」

  說到這兒,陳書語忽然止住了口,她看向對面的夏霖舒。夏霖舒此時眼眶紅得不像樣,拿著紙巾狠狠擤了下鼻涕。

  陳書語無奈笑了下。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坐直了身子,繼續道:「三個月前,我在親戚介紹下認識了程識。我從沒想過世界上會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不僅是他的臉,就連他的笑,都是像的。」

  「不過我也沒跟他隱瞞,我說了我的理由,他也表示需要一個人應付父母的催婚,於是我們一拍即合,在一起了。」

  「後來,就遇到那個詭異……」

  阿琳娜這會兒雖然也眼圈泛紅,但還記得自己身為主持人的職責,連忙哽咽著打斷:「哎,這個不能您自己說,這是通靈師的任務。」

  夏霖舒連忙擺手:「一聽到詭異,我就知道我不會,還是直接告訴我吧。」

  阿琳娜說完陳書語現任男友身上發生的詭異事件後,夏霖舒果然給不出什麼看法,她起身告辭。

  陳書語伸手叫住了她。

  夏霖舒:「還有什麼事情嗎?」

  陳書語眼眸彎起:「麻煩您一定替我傳達對卡莉達的歉意,我剛剛實在不想說出這段回憶,所以沒有承認她的占卜結果。」

  「現在發現,好像說出來也沒什麼。」

  「她是非常優秀的通靈師,讓她一定相信自己。」

  【都是好善良的小姐姐,我哭得好慘QAQ】

  【本季我最最喜歡的一點就是,大家都很友好很善良,沒有前兩季甩臉色互相鬥法的行為,這一期的大家擔得起通靈師的稱號。】

  【嗯!除了鳥嘴醫生!我是鳥黑!!】

  ……

  【原來如此,我說哪裡有點奇怪,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為什麼陳書語說與現任男友只是各取所需,卻在發現他可能是鬼後沒有分手而是求助節目組。現在我想明白了,如此像林封的人……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草,別刀了別刀了。】

  待夏霖舒離開,陳書語拿出鏡子給自己快速補了個妝,認真描畫好唇形。

  再面對鏡頭時,她依舊是幹練漂亮的陳書語。

  阿琳娜也沒催促,等陳書語朝她點頭後,她才請示第四位通靈師進場。

  趙晨曦推門而入。

  經過兩場比賽,小盲女在鏡頭下愈發從容,很難相信這只是一個八歲的小孩子。

  她坐在陳書語對面後,威爾為她介紹了本場比賽規則。

  聽完後,她抬起臉,隔著白綢直視著陳書語:「你想知道你現任男友的情況,對嗎?」

  「對。」

  趙晨曦挪動了下身子,認真道:「或許我可以問問你的前男友。」

  話音剛落,陳書語騰的一下站了起來。

  「你……您說什麼?」

  「他就在現場,我聽到他介紹自己了。」

  趙晨曦有些害羞地笑了笑:「我實力不夠,不能一心二用。他正對著我說話,我先聽他說話。」

  「好、好,您先聽。」

  陳書語把千言萬語都吞進肚子裡,趙晨曦的頭是微微向右的,於是陳書語把灼灼目光落在她的右側。

  眼裡都是思念。

  趙晨曦一邊聽,一邊把聽到的內容轉述出來:

  「他說他叫林封,是你的前男友,死於雪崩。」

  「你的現任叫程識,是位園藝師,與他長得很像,尤其是眼睛和笑容。」

  「唔……聽不清了,你在哭嗎?」

  「你別哭呀。」小盲女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她有些無措地向身邊張望,好像在等身旁的鬼平復好情緒。

  陳書語顫抖著把手伸向小盲女的右側,好像在隔著時間與空間觸摸什麼人。

  「不要哭。」

  「林封說自己沒事,」小盲女抬起手摸了摸陳書語的手背:「就是渾身掉冰渣,被自己醜得嚇了一跳,醜哭了。」

  陳書語的嘴角努力往上彎,扯出一個笑。

  趙晨曦安撫完陳書語,又恢復了轉述:

  「林封說,他知道你為什麼會和程識在一起。」

  「他說自己既開心又難過。開心他的笑容可以以另一種形式陪伴你,難過……陪伴你的到底不是他。」

  「不要愧疚,也不要難過,宇宙無敵厲害的陳小姐。」

  趙晨曦把林封說的話,一字不動地轉述出來:「最近總是看到你悶在被子裡哭,我猜你是想我了。」

  「無故開機的電腦,架子上掉落的花瓶,被移動位置的私人物品,被小黑抓住進行貓叫攻擊的,都是我。我初衷是想告訴你,我一直在你身邊,但方法如今想來,大錯特錯。」

  「還有,那天晚上也是我。」

  「那天晚上,你和程識商討起婚房的裝修。雖然我剛才說的好聽,什麼開心又難過,但真實面對徹底失去你的那一刻,我嫉妒得發瘋。」

  「在一天中陰氣最重的時候,我附在了程識身上。這半年來飄習慣了,一開始竟然不習慣走路,於是來來回回走動鍛煉了一下。」

  「那時你在睡夢中,我貪婪注視著你,忘記了時間。我沒想到你是在裝睡,嚇到你了,對不起。」

  「陳小姐,你就原諒我這一次。」

  聽到這,陳書語早已淚流滿臉:「幹嘛這麼說啊。」

  「你傻不傻。」

  這時,趙晨曦突然捂住了腦袋,兩行鼻血同時湧出,滴答滴答落在了桌面上。阿琳娜迅速從這個淒慘故事中回過神,倉皇用紙巾捂住了趙晨曦的鼻子。

  「怎麼回事?!」

  趙晨曦的聲音有些悶:「使用精神力過度,抱歉,我只能聽到這裡了。」

  「你已經很棒了,非常非常棒。」

  趙晨曦這次說的內容明顯比前兩次多,而且十分細致。阿琳娜本來以為是小姑娘的通靈能力越來越強,誰想竟是強撐著的。

  她心疼地摸了摸趙晨曦的頭頂,陳書語也含淚彎下腰抱住了趙晨曦:「謝謝你。」

  「你剛才說的話對我特別重要,謝謝。」

  趙晨曦捂著鼻子:「不客氣,祝姐姐早點走出來。」

  直播間此時被彈幕淹沒。

  【救命,誰能想到這麼個故事啊。】

  【虐死了,最討厭有情人不能終成眷屬。】

  【代入前男友真的好無力。我只能看你穿上婚紗和別人在一起。】

  【林封真的好好,雖然做了個附身的操作,但我替程識原諒他了!】

  ……

  【話說,我發現小盲女在追溯上幾乎無敵啊。】

  【對對,她能和死去的人對話,簡直跟作弊一樣。】

  【接下來的通靈師有點沒興趣聽了,我先去打游戲了~】

  【哎,來個雙排?小盲女這個答案絕壁最終答案,我也不聽下面的了。】

  ……

  【按照站位的話,下一個上場的是商芙吧QAQ】

  【但凡她早一個上場……只能說運氣不好,我可憐的女神。】

  【是啊,她要是在更後面倒也沒問題,但怎麼就緊挨著小盲女呢……】

  趙晨曦離開後,商芙很快便走進房間。

  幾乎一瞬間,她就注意到阿琳娜有些擔憂的眼神。

  「怎麼了嗎?」

  「沒有沒有,」阿琳娜連忙收回眼中情緒。她是私心更偏向商芙,但也記得自己身為主持人的職責,一定要做到公平公正。

  她公事公辦道:「這位是求助嘉賓,陳女士。」

  「本場任務:說出陳女士男朋友的具體信息。如果可以的話,說出男友身上發生的怪異事件,並闡述原因。」

  商芙托腮應聲。

  她的視線依次掃過阿琳娜、威爾,最後落在陳書語身上。

  須臾,她忽然笑起來,「你知道我和趙晨曦不同在哪裡嗎?」

  阿琳娜不懂商芙為什麼忽然這麼問,她怔愣地搖了搖頭。

  「不同在——」

  商芙拖長語調,慢吞吞道:

  「我不會被鬼騙。」

  ……

  …………?!!

  這句話的解讀性實在太強,直播間的彈幕瞬間滾動起來。

  【SOSSSS,誰告訴我這是什麼意思??】

  【她的意思是小盲女的能力有個弊端吧??哇,的確,趙晨曦做的只是轉述,但是如果鬼騙了她呢??】

  【我去,細思極恐,林封不會騙了小盲女吧??】

  【林封沒有理由騙人吧?我先持保留意見orz】

  說完後,商芙並沒有解釋「被鬼騙」是什麼意思,她看了阿琳娜幾眼,隨意道:

  「還沒人回答第一個問題啊,那我來吧。」

  第一個問題——

  【說出陳女士男朋友的具體信息。】

  阿琳娜腦海裡飛速閃過該問題。的確,前幾位通靈師要麼沒說,要麼說得很模糊,要麼一點即過,根本沒有說出程識的具體信息。

  商芙悠閒晃著小腿,一串一串的身份信息脫口而出:

  「程識,陳書語現任男友,29歲,C企在職園藝師。」

  「外表與林封極為相似。不過他們並沒有什麼狗血的親屬血緣關係,就是單純長得像。」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我說說他的病吧,這個比較有意思。」

  威爾困惑:「病症……他生病了嗎?」

  「差不多吧,」商芙意味不明地眨了下眼,「眾所周知,媽寶有男有女。在這裡,為了方便理解,我們就簡稱為媽寶男吧。」

  「程識就是這麼一位媽寶男,這個病呢,在感情方面尤為突出,」

  「比如他媽說應該結婚了,他就去相親。他媽說孩子多晚年才幸福,他就腳踏四船,準備生一串。他媽說智慧的男人永遠不會讓女人有發脾氣的機會,他就加強時間管理,努力不讓陳書語發現他豐富的夜生活。」

  說到這兒,商芙看向阿琳娜:「之前陳書語介紹時,說她家裡發生了一些怪事。你還記得順序嗎?」

  「記得,」阿琳娜克制著對程識的怒意,認真說道,「陳女士說的順序是:花瓶倒地,私人物品改變位置,貓總對著牆角喵喵叫。」

  「不過這些都是最近發生的怪事,也沒有前後順序之分吧?」阿琳娜有些困惑。

  商芙搖頭:「不,正確的發生順序是,貓叫,物品錯位,花瓶掉落。」

  「家貓先發現了房間裡出現了陌生女人的氣息,於是發出貓叫警示陳書語,但她並沒有在意。不久,陳書語離家出差,程識的情婦住進她家,並用了她的私人物品。後來,陳書語提前回來,程識情急之下把情婦塞進臥室衣櫃,自己也緊跟著躲了進去。這個過程裡,他碰倒了花瓶。」

  說完,商芙總結陳詞:「程識不是鬼。」

  「但他好像也不是人。」

  「……」

  「…………」

  威爾嘎嘣一聲捏緊了拳頭,直播間滿是罵聲。

  【我氣瘋了,就算是沒有感情的戀愛關係,但既然說好了搭伙過日子,就有點底線啊??】

  【而且是在陳書語的家裡,臥槽,我噁心壞了。】

  【我他媽,陳書語也太慘了吧,前男友去世,現男友還是海王媽寶。草草草,氣死我了。】

  【能不能曝光渣男啊,他個人條件那麼好,以後騙更多女孩子怎麼辦??】

  「現在,」商芙伸了個懶腰,看向黑布:「我們來讓他露個臉吧。」

  【??】

  【真就不要臉天下無敵,他竟然敢來這裡??】

  【?看我不把他罵得媽都不認識!!】

  阿琳娜與威爾對視一眼,都有些懵:「黑布後是邀請來的心理醫生啊……他是程識??」

  「當然不是,沙發上還有一個人呢。」商芙說道。

  「抱歉,商芙通靈師,」威爾搖了搖頭,「黑布後真的只有心理醫生。」

  這時,導演的聲音通過耳麥傳進比賽房間與直播間:「最近有人懷疑主持人給通靈師透題,為了證明並沒有此類現象發生,我們對主持人隱瞞了這一點。」

  陳書語沉默地站起身,她的精神像是有些恍惚了,臉色蒼白如紙:「昨晚……程識與朋友喝酒,喝到不省人事。我那時很害怕他是鬼,但又想確定他不是,於是趁著他昏睡之際聯繫了節目組,把他搬來了這裡。」

  「他……現在的確在沙發上,應該還在沉睡。」

  說完,陳書語的眼眶裡淚光閃現,她近乎痴語:「再也沒有一個林封。」

  「只有林封最好了。」

  陳書語用手擦淨眼淚,倏然攥緊了拳頭,她拿起桌上水杯踉蹌地走向黑布。

  「嘶拉——」

  黑布被陳書語暴力扯開,半升的冰水混雜著冰塊全部澆在程識臉上,玻璃水杯隨之落地,碎成一片一片。

  宿醉中的程識顯然還不太清醒,他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滿身酒味地睜開眼,「——陳書語?」

  「艹,你有病吧。」

  他低罵一聲,捂著頭坐起身,看到自己濕透了的衣服,轉瞬就把拳頭砸向陳書語。

  陳書語連忙後退,結果程識的拳頭還沒落下,整個人就被一隻微微泛著涼的手提起。

  商芙像拎小雞崽一樣把他提了起來。

  「就你這體力,還打人呢。」

  「看鏡頭。」

  商芙拎著程識好好在鏡頭前展示了一圈,一邊展示還一邊把他幹過的骯髒事如數家珍般一一列出。

  程識這會兒多大的酒都醒了,他愣愣看向四周的鏡頭,驚慌失措地捂著臉。

  但有什麼用呢?

  他的狼狽樣子和所作所為早就通過直播鏡頭傳遍大江南北。

  網上罵聲一片。

  他的事業,他的未來,是徹底爛在了泥地裡。

  商芙在吃到程識的恐懼味道後,隨手像扔垃圾般把他扔到地上。

  片晌,導演組派進來兩個保鏢,把人扛了出去。

  現場安靜。

  商芙咂巴著嘴裡的紅油火鍋味,小小打了個嗝。

  她轉頭看向陳書語。

  此時陳書語垂著眸站在場中央,燈光在她臉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看不清臉上的情緒。

  她的身體微微打著顫,看起來難過至極。

  商芙忽然笑起來:「陳書語。」

  「你的目的全部達到,開心嗎?」

  ……

  ……

  「…………」

  阿琳娜覺得自己已經跟不上話題進展了。

  什麼情況?

  陳書語的目的難道不是上節目確認現任男友是不是鬼嗎?

  如今知道程識雖然不是鬼,但還趕不上鬼——

  她怎麼可能高興??

  就在除了商芙外的所有人都在拼命思考時,陳書語突然「撲哧」一下笑出聲。

  她抬起了那張漂亮的臉。

  原來陳書語剛才的顫抖根本不是在哭,而是在忍笑。

  她笑彎了眼,也笑彎了腰,破碎又斷斷續續的笑聲從陳書語口中傳出——

  「哈哈哈哈哈哈。」

  「程識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3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第二期上《枕邊鬼》(三)

  直播間的觀眾徹底呆住了。

  把商芙和陳書語的話連起來,不難推斷出——

  陳書語上這個節目,就是為了讓程識完蛋的。

  阿琳娜和威爾震驚地看著陳書語。

  陳書語仍在大笑,直到笑累了,笑僵了,她才停下來。

  停止大笑的一瞬間,她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精氣神,倒退半步扶住了桌子。

  威爾這會兒已經傻了,他代替直播間問出了大家最想說的話:

  「……怎麼回事?」

  商芙慢悠悠道:「你們猜,我最開始是怎麼知道程識是媽寶男的?」

  阿琳娜沉思起來。

  通靈師獲取任何信息都是有理有據,一定是依附於某個人、某個事物的記憶。

  而當時,商芙面對的對象只有她、威爾、陳書語三人。

  所以商芙是從陳書語那裡獲得的信息。

  阿琳娜想到也就問了:「陳書語?」

  「對。」

  商芙點頭:「我在她的記憶裡看到程識與他母親的相處模式,也看到陳書語翻看程識腳踏多船的證據,包括照片和開房記錄等等。」

  「她早就知道程識是個什麼人。」

  「畢竟,」商芙聳了下肩,「在程識把情婦塞進衣櫃的那一刻,她在門縫看得清清楚楚。」

  直播間這會兒有觀眾反應過來了。

  【既然陳書語當時就在門外,那她也應該知道花瓶倒地是人為,也可以猜出物品錯位的原因,那她為什麼要說這些是詭異事件啊。】

  【畢竟說得恐怖一些,她才能上這個節目啊。】

  【所以陳書語發現程識出軌後,為了報復程識……她上的節目?】

  【草,也就是說,陳書語根本就知道程識不是鬼??!】

  【救命,那晚的恐怖事件,就那個程識無法上床的事件,是陳書語編的?】

  ……

  【如果是這樣,那我就明白為什麼商芙說小盲女「被鬼騙」了。】

  【對,林封在幫助陳書語,他根本沒有上身程識,也沒有深情凝視,他在幫她說謊!!】

  【雖然程識真的很渣,但我還是覺得我的感情被陳書語欺騙了……】

  阿琳娜也想到了這一層,她問商芙:「所以,一切都是假的嗎?沒有深夜亮起的屏幕,沒有無法上床的男人,也沒有深夜長久的凝視——」

  「不,這些是真的。」

  阿琳娜愣住了,直播間的控訴和分析也戛然而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大家都被繞進去了,阿琳娜皺著眉想了半晌也想不明白。

  她相信這時候能清醒梳理整個事件經過的,只有商芙和陳書語兩人。

  而陳書語——

  阿琳娜看向這個她不久前心疼至極的女孩,如今雖也是心疼,但因為陳書語的隱瞞和欺騙,她對她的判斷一下子復雜起來。

  阿琳娜搖了搖頭。

  這時侯陳書語的情緒顯然不太正常,她還是問商芙吧。

  誰想陳書語這時突然開了口,「我來吧。」

  她搖搖晃晃坐到了商芙的對面,頭微垂著,整個人都失去了精氣神,很難想像這是前幾場那個溫柔又堅定的女人。

  也很難想像,她幾分鐘前才發出那種癲狂又神經質的大笑。

  陳書語說的很直接:「我恨程識。」

  「不是沒有愛何來恨的恨,就是單純的恨極厭極。」

  此時此刻,任誰都能看出陳書語對程識的厭惡,她的言語裡似乎帶了刀子,一字一句都是對程識千刀萬剮的恨。

  「林封死後,我是把程識當作救命稻草的。我知道這樣不好,但我當時就是抱有這個期待,我期待在日益相處中,能愛上他,能忘記林封,走出思念和痛苦。」

  「如果他是一個如林封般美好的人……不,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因為那張相似的臉,我都會說服自己愛上他。」

  「可程識不配。」

  「他怎麼配呢?」陳書語說到這裡,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一個看起來還不如哭的笑容:「我們事先說好的,他做我的精神慰藉,我負責他的日常開銷,雖然是互幫互助,但也要維持住最基本的體面和底線。」

  「我一直很好執行,那段時間,我甚至因為思念林封而愧疚,他呢?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幹盡了齷齪事。」

  「若是在外邊也就算了,無非就是分手,但他竟然在我的家!他竟然把情婦帶到了我和林封的婚房!」

  「那天在臥室門外,我徹底清醒。」

  「……林封再也不會回來了。」

  陳書語痴痴道:「世界上再也沒有另一個林封。」

  「從這個想法產生開始,我再面對那張相似的臉,只有厭惡。」

  「但我不知道怎麼辦,我想讓他身敗名裂,我又怕不能一下子擊中他的死穴,所以我一直在找時機,遲遲沒有提分手。」

  「時間到了那一晚。」

  「我的電腦突然亮起。」

  威爾抽了一口涼氣:「這個是真的?」

  「是的,這個是真的。」陳書語道。

  陳書語繼續道:「我第一時間就發現了不對勁。因為,它沒有插電。」

  「台式電腦不插電怎麼可能打開?我死死盯著電腦屏幕,直到上面出現程識詭異而扭曲的臉。」

  「那是一個視頻。」

  「起初是程識高高舉起的手臂,而後,手臂慢慢拉長——,那雙手臂像螺絲釘般纏繞著他,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只剩一個頭。」

  「整個畫面異常恐怖,在程識的頭旋轉至360度時,我的身體已經徹底麻痺,這時,廁所關門聲響起,電腦瞬間黑屏。」

  「我下意識閉上雙眼,而後就是程識停在床邊的腳步聲。」

  「他的臉停在我臉前不到一釐米處。」

  阿琳娜輕聲詢問:「因為呼吸?」

  「還有別的,他的睫毛弄得我眼皮很癢。」陳書語道。

  阿琳娜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胳膊瞬間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她:「這不是一個正常的場景。」

  陳書語勾起唇角,忽然露出一個笑容。

  這是一個很淺的笑,卻似乎是目前為止,最讓人動容的一個笑容。

  阿琳娜愣住。

  她不明白陳書語為什麼又笑了,明明在描述這麼恐怖的場景,為什麼會笑呢?

  但她還記得主持人的職責,於是繼續引導話題:「所以你緊緊閉著眼睛,一直到他離開,是嗎?」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商芙突然開了口。

  她說:

  「你睜開了眼睛。」

  陳書語笑著點頭:「對。」

  「我睜開了眼睛。」

  【??】

  【???】

  【什麼情況??嚇都嚇傻了好嗎,為什麼要睜眼啊?!】

  【商芙通靈師沒有反駁,所以陳書語說的這些都是事實,媽呀,嚇死我了。】

  【我現在只想知道,陳書語為什麼要睜眼——】

  「我那時覺得電腦和深夜凝視,都是程識的惡作劇,他先用一些我不理解的技術讓我心驚,然後再用貼臉讓我恐懼——」

  「那些天噁心透了的情緒,再加上看到詭異視頻的驚恐,都讓我恨不得咬下他一塊肉。」

  「於是我睜開了眼睛。」

  「拼了這條命,我也要跟他同歸於盡。」

  「……然而,當我睜開眼——」

  陳書語突然停止了敘說,她捂住嘴巴,一滴眼淚從眼眶湧出,啪嗒一下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落淚的速度很快,在眾人還深陷在剛剛的轉述時,她已經從她親自陳述的場景中抽離,又深陷進下一個場景。

  陳書語的手臂不停發著抖,喉中哽咽,久久不能出聲。

  商芙幫她把話補齊了:「你發現站在你面前的是林封。」

  「眼睛不會騙人,你面前的程識長著一雙獨屬於林封的眼睛。」

  「這場對視以他轉身離開結束。」

  阿琳娜覺得自己快震驚到麻木了。

  陳書語這時也緩過來了,她點頭:「對,我被那種目光注視了十多年,我怎麼會認錯。」

  「他走後,我本來想追出去,但我因為太著急在地毯絆了一跤,等我爬起再衝出去時,林封不見了,程識問我出來幹什麼。」

  「我好怕那是一場夢,我想知道那是不是林封,我想知道林封是不是一直陪伴著我。」

  「所以我上了這個節目。」

  話至此,陳書語看向商芙:「剛才晨曦告訴我,林封就在我身邊。」

  「他真的在嗎?」

  商芙點頭。

  「原來人死了真的會變鬼啊。」

  【原來陳書語是為了確認這個,才來的節目……】

  【我決定原諒她之前的行為了!】

  【沒談過戀愛,確認林封是否在身邊有什麼用嗎?】

  【知道愛人一直陪著自己,哪怕從此只有自己一個人,往後餘生都有勇氣了啊。】

  陳書語朝商芙深深鞠了一躬:「謝謝。」

  「謝謝你們,知道這個真的對我很重要。」

  商芙意味不明地看著她,指腹有一搭沒一搭摩挲著水杯邊緣。

  陳書語長久鞠著躬,久久沒有起身。

  阿琳娜這會兒對陳書語滿滿都是心疼,心下早就原諒她的隱瞞。她連忙走上前,把手伸向了陳書語,「快起……」

  話未說完,阿琳娜突然露出驚恐至極的表情。

  陳書語露出攥在掌心的水杯碎片,在直起腰後,第一時間刺向了自己的脖子!

  速度之快,力度之狠絕,都透露出陳書語必死的決心。

  威爾也看到了這一幕,當場大喊起來:

  「快——!!」

  阿琳娜眼疾手快把手伸向玻璃碎片,可到底晚了一步,不過一秒,鋒利的碎片就割向脆弱的咽喉。

  血珠從雪白的脖頸緩緩暈開,像極了白玉蒙塵。

  阿琳娜發出崩潰的呼聲——

  電光石火間,一個水杯狠狠砸向陳書語的手臂,陳書語手臂一僵,玻璃碎片幾乎脫手。下一秒,商芙站起身,身子前傾,大力扣住了陳書語的手腕。

  「你當這是你家?」

  商芙罕見有些生氣起來,自從看出陳書語有死意,她就一直提防著!

  如果陳書語在這裡自殺,她漂亮的古董地毯就報廢了。商芙不斷加大掌心力度,陳書語的手腕隨之發出嘎嘣嘎嘣的聲音,幾乎被攥斷。

  「你是一秒都等不及?」

  陳書語早已淚流滿面:「一秒都等不及。」

  即使被牢牢攥緊,即使手腕痛得要死,她也努力地在把鋒利的玻璃碎片湊向喉嚨。

  她是真的不想活。

  可力氣真的不夠,陳書語拼盡全力也沒讓自己的手腕挪動分毫。

  她想著商芙剛才的話,判斷出了商芙阻止她的原因,哽咽道:

  「對不起,我太自私了,我這就離開這裡。」

  離開這裡再自殺。

  她崩潰地懇求商芙,全然沒有來時那副落落大方與端莊優雅。

  幾滴淚珠砸在商芙手背上。

  商芙低頭看向那幾滴淚珠,嘴裡彌漫著楊桃和藍莓的味道,從酸澀到清甜,好吃得不像話。

  人類真奇怪。

  她想,竟然會因為無法死去而恐懼。

  林封也奇怪。

  明明陳書語死去他們就能團聚。

  他卻想她好好活著。

  玻璃片割破了陳書語的掌心,鮮血滴落在雪白地毯上,分外刺眼。

  商芙垂眸掃了一眼,又不在意地移開視線。

  拜托,那可是楊桃和藍莓誒,地毯算個啥。

  她:「報酬我收到了,接下來你隨意。」

  商芙鬆開了陳書語的手腕,就在陳書語輕喘著氣有些不知所措時,商芙繼續道:

  「不過林封也給了我報酬,我不能厚此薄彼。」

  「要不你們商量一下聽誰的?」

  「……」

  「……林封。」陳書語喃喃道,她顧不得手心的疼痛,四周打量,「他在哪兒?」

  「林封我馬上就去陪你了。」

  「這大概也算團圓。」

  商芙看陳書語毫無章法地四處摸索,用下巴點了點她的右腳邊。

  「在那裡。」

  「他正跪在你腳邊,額頭磕在你的鞋上,求你不要自殺。」

  陳書語的胳膊倏然僵硬在了半空。

  「……」

  「…………」

  【臥槽臥槽臥槽,虐死我了,我受不了了。】

  【只是想像那個畫面……我哭得好慘嗚嗚嗚。】

  【為什麼會這樣……】

  商芙把手心蓋在陳書語眼睛上,「五分鐘。」

  「你們商量吧。」

  說罷,她把手放下,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轉瞬,房間內傳來陳書語欣喜的哭聲,她跪在地上,手臂前傾,眉目溫柔,像是在撫摸誰的臉。

  阿琳娜不忍地別過臉。

  陳書語的故事有種魔力,一種即使她做錯事,即使她隱瞞欺騙,即使她自私到試圖在鏡頭前自殺,即使她全然沒顧這對節目的影響,都讓人動容的魔力。

  威爾也搓了搓臉,他平復好情緒,看向了商芙:「之前林封告訴小盲女,家裡那些事情全是他因為思念做出來了,全然不關程識的事情。當時林封一句都沒提程識,這是為什麼?」

  「這不是在為程識打掩護嗎?」

  「因為他想不出別的辦法。」

  商芙解釋道:「林封死後因為擔心陳書語,飄回到她身邊,他親眼目睹陳書語和程識在一起的全部過程,也目睹她因為程識這個爛葉菜,崩潰忍耐的日子。」

  「那天晚上,他操控電腦亮起,弄出那麼一個視頻,而後附身在程識身上,試圖把陳書語嚇到,希望用這種方式讓陳書語和程識分手。」

  「但是沒想到,陳書語在那種恐怖氛圍下,竟然選擇睜開雙眼,也認出了他。」

  「第二天,陳書語聯繫了節目組,半真半假,說了那麼一個故事。」

  「陳書語上這個節目有兩個目的,一個是確定林封真的變成了鬼,一直在她身邊;一個是讓程識身敗名裂,永不翻身。」

  「而趙晨曦既然能感受到鬼的存在聽到鬼的聲音,林封是掩藏不了自己的,於是他只能讓陳書語的第二個目的達不成。」

  「所以他騙了趙晨曦,把程識幹的那些事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你還記得趙晨曦轉述完林封的話,陳書語是怎麼說的嗎?」

  ——「幹嘛這麼說啊。」

  ——「你傻不傻。」

  「她知道林封看出自己的目的了。」

  「原來如此,」威爾唏噓不已,但他還是有一點不明白,「但為什麼要讓第二個目的落空啊?」

  「因為這是陳書語在這個世界上,唯二的心願。」

  威爾啞然。

  他懂了弦外之音。

  ——心願完成,也沒有活的必要了。

  既然知道死後可以變成鬼,那就不如變成鬼,和林封重新在一起。

  【竟然是這樣嗎……我真的憋不住眼淚】

  【QAQ,這是《降神》三季來我哭得最慘的一次】

  【能上這個節目的,哪個沒有秘密,陳書語的隱瞞和加工我完全可以理解。】

  【林封真的好愛陳書語。】

  【我真的看不得有情人不得善終。】

  商芙回答完威爾的問題,五分鐘已經過了。

  陳書語顫顫巍巍站起身,地毯都被暈濕了一塊。

  大家都沒有說話。

  沒有人問她和林封到底說了些什麼,畢竟讓陳書語轉述那些話,太殘忍。

  阿琳娜和威爾緊緊盯著陳書語,都做好了救人的準備。

  陳書語擦乾眼淚,微笑地搖了搖頭。

  「他贏了,我說話算數。」

  她深深吐出一口氣,坐到商芙對面,扯出一個笑來:「是不是還有三位通靈師沒上場,我先補個妝。」

  粉餅一下一下拍在臉上,陳書語努力把淚痕全部遮住。

  「我就知道今天要哭,所以帶了遮瑕很厲害的粉餅。」

  「哈哈,我聰明吧。」

  她一邊補著妝,一邊笑著說。淚痕剛遮住,又出現,剛遮住,又出現,終於,她停下了手。

  陳書語看向商芙。

  眼裡滿滿都是希冀。

  「我還會再見到他嗎?」

  死了才會。

  商芙正要實話實說,陳書語身後的林封突然朝她露出乞求的目光,眼底洇出鮮紅血淚。

  商芙:「…………」

  商芙低頭看了看增勢喜人的左臂,心裡嘖了聲。

  詭計多端的小藍莓。

  她看向陳書語,改口道:「記憶也是相見的一種方式。」

  「只要你記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10:0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5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第二期下《窺視》(一)

  商芙離開前,被威爾拉著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顛倒拖鞋可以檢驗鬼嗎?」威爾有些不好意思,「雖然陳書語沒這麼幹,但我有些好奇。」

  「如果林封當時附身後不是去嚇陳書語,而是想和她並排躺會兒,只是假設啊!如果床邊拖鞋顛倒,他能上床嗎?」

  「不能。」

  威爾拍了下掌,興奮道:「太好了!」

  商芙:「林封能力比較差,稍微強點的就能上了。」

  「……」

  商芙:「而且有的鬼上床後,還會好心幫你把拖鞋擺正呢。」

  「……??!」

  威爾大驚失色。

  商芙哼笑一聲,轉身離開房間。

  【雙目呆滯.jpg】

  【威爾我恨你!你為什麼要問??!】

  【趕緊檢查一下鞋子擺放x】

  【檢查也沒用啊,商芙說了,厲害的鬼才不管你怎麼擺。】

  【我怎麼覺得商芙是在嚇唬威爾QAQ】

  到底是不是嚇唬,商芙已經離開,自然是沒人給出答案。

  之後上場的三位通靈師給出的答案也各有千秋。

  清歲看出陳書語曾心存死志,但現在已經對未來抱有期待。他特意指出讓陳書語轉變的是一位少女和一個男人。

  陳書語告訴他,是商芙和她的男友林封。

  離場前,清歲交給陳書語一個護身符,「鬼氣傷身,這個可以保證你的身體健康。」

  陳書語感激接過。

  但鳥嘴醫生說的內容就有點貼不上了。

  他認為程識的確是鬼,並且對陳書語下了愛情類的魔咒,這才讓她在知道程識是鬼後,不離不棄。

  而因為程識的存在,她的家裡每天都在進行群鬼聚會,所以才會有摔落的花瓶,有響動的櫃門……

  對此,陳書語商業假笑。

  直播間也對這個判斷笑死了,這哪是不離不棄,這是恨不得他死啊。

  最後出場的是西維爾。

  西維爾的表現十分優秀,他不僅通過鏡子看出陳書語對兩任男友的態度,也看出她上這個節目是另有目的。

  他甚至指出陳書語剛才自殺未遂,只是在細節上說得不多,有些捋不清整個事件的發展始末。

  十分驚喜的是,他說下個月會有一份禮物送至陳書語家。

  那是林封在生時為她準備的生日禮物,也是為了紀念他們認識的第二十四年。

  是一把房屋鑰匙,在陳書語名下。

  「太好了,」陳書語聽後笑起來,「我正準備賣掉原來那棟房子,這下不用找房子了。」

  內容很苦,但陳書語是笑著說的。

  雖然做了一些錯事,雖然直播間對她褒貶參半。

  但還是有理解她的人。

  她也會有嶄新人生。

  *

  由於全程直播,程識的行為一經曝光,就傳遍全網。

  全網都在痛罵海王渣男,截至中午十二點,已經有三個自稱是程識現女友的女人出來曝光怒罵。

  無他,她們都以為自己的愛情是1v1,沒想到竟然是1v4,而且後面的數字還在不斷上升。

  程識是徹底涼了。

  陳書語已經把自己家的門鎖密碼換了,程識進不去,如今他坐在賓館床上,一臉崩潰地刷著手機。

  手機不停震動,分手短信一條接著一條,不僅如此,他還收到了公司的辭退信。

  母親打來電話斥罵他,罵他太丟臉要斷絕母子關係,罵他低能到連個女人都看不住,罵他現在只能像個爬蟲一樣躲在家裡。

  程識覺得人生已經不能再灰暗了。

  他退出微信正咬牙切齒時,忽然收到一條廣告推送。

  「叮咚——」

  「你還苦於女神難追嗎,你還苦於大仇難報嗎?尊敬的先生or女士,這裡有你的過去未來,這裡有你的福報惡緣。風水通靈鋪,竭誠為你服務。」

  若是以往,程識定然會當作垃圾廣告劃走,但是今天……

  他腦海裡浮現出商芙的臉。

  程識現在還記得被這個通靈師掐著脖子拎著衣領四處展示的樣子,像極了動物園裡的猴,不,他哪趕得上猴!

  既然通靈真的存在,那他不妨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程識滿臉陰沉地點開小廣告,聯繫了對面鋪子的通靈師,並約定半小時見面。

  半小時後,兩人在賓館見面。

  這是一位四十餘歲的大叔,吊梢眼,絡腮鬍,手裡舉著的白幡無風自動。

  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程識把自己積攢好幾年的十餘萬全部轉給了男人,他已經什麼都顧不得了,只要商芙後悔。

  「心裡去想她的臉。」絡腮鬍道。

  程識迅速回憶起商芙的臉。

  「默念她的未來。」

  程識露出一個怪異的笑,就在絡腮鬍忍不住催促時,程識擺了擺手。

  他心裡緩緩浮現出兩個字。

  ——「去死。」

  我要她現在就死!

  死相淒慘,剝筋抽骨,不得善終!!

  絡腮鬍感受到程識濃烈的恨意,有些後悔沒問清楚是怎麼回事,但儀式已經開啟,他也不能隨意終止。

  與此同時,商芙正美滋滋抱著一盆藍莓大吃特吃。

  看起來超級有食欲。

  一旁的趙晨曦滿臉好奇:「我能嘗嘗味兒嗎?」

  清歲無語:「這是我洗的,你問她幹嘛。」

  說著他就伸手要去盆裡抓點。

  商芙戰術後仰,隨手塞了一把進兩人嘴裡:「都別煩我,我現在有事。」

  小盲女腮幫鼓鼓:「什麼事?」

  「滅個人。」

  小和尚腮幫也鼓鼓:「呦吼。」

  商芙把盆放在桌上,閉眼尋找了半秒,隨手一抓,從古堡外抓出一團黑色的能量體。

  這團能量體有多弱呢?

  甚至破不掉古堡禁制,淒淒慘慘在堡外飄著。

  能量體一落到商芙手上就開始掙扎,叫聲尖厲淒慘。

  商芙不屑地撇了撇嘴,「還以為找了個多厲害的人。」

  話音剛落,她掌心倏地攥緊,再張開時,那團能量體已經變了顏色。

  金光燦燦,如有生命。

  清歲感應了一下:「詛咒?」

  他聯繫今天上午的事兒一想,問到:「程識找通靈師詛咒你?」

  商芙哼笑點頭。

  清歲也跟著笑出聲:「我個老天爺啊,他可真敢。」

  「你這是把他的『幸運』置換來了吧。」

  商芙塞了幾顆藍莓進嘴裡:「敢詛咒我,我不得收點好處啊。」

  清歲:「很難想象一個人的生命裡全然沒有幸運。」

  「以後就能想像嘍。」

  另一邊,絡腮鬍面色一白,噗呲吐出一口鮮血,鬢角瞬間變白,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

  程識連忙詢問:「怎麼樣,成功了嗎?」

  絡腮鬍狠狠瞪向程識,一拳就揍了過去:「你怎麼沒告訴我對面是通靈師?」

  而且是完全碾壓他的通靈師。

  詛咒反噬,他的通靈路子是徹底斷了。

  程識捂著斷掉的鼻樑,疼得呲牙咧嘴,他滿臉惡毒:「所以是沒成功?你水平也不怎麼樣啊。」

  絡腮鬍收拾好東西,氣得摔門離開。

  程識低咒一聲,仰面倒在賓館床上。

  全然不知道更灰暗的人生即將到來。

  *

  午睡過後,眾人再次來到大廳。

  阿琳娜和威爾早就就位,兩人見所有通靈師到齊,也沒廢話,直接引入主題。

  「歡迎各位通靈師來到第二期下半場比賽現場。」

  「大家在上半場的表現都十分優秀,萬分期待你們下半場的表現。」

  「話不多說,有請本場求助人。」

  話音剛落,阿琳娜右手邊的房門被推開,一位高挑女性緩緩走出。她穿著黑色斗篷,寬大的帽簷把臉遮得嚴嚴實實。

  但看人憑點知面,即使遮得再嚴實,也能從她的周身氣質和走路姿勢看出,這大概率是一位美人。

  斗篷人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是本場的求助人,紀姝。」

  聽到這句話,夏霖舒忽然激靈了一下。

  商芙側眸:「怎麼啦?」

  「沒事沒事,她和我知道的一個人重名了,那人上個月剛去世。」

  然而,斗篷女子的下句話,直接驗證了夏霖舒的說法。

  「我是一個死人。」

  「一個剛去世一個月,訃告傳遍全國的死人。」

  說罷,她把斗篷緩緩脫下,露出一張嬌媚至極的臉。肌膚雪白,下巴稍尖,桃花眼含情眸,把極純極欲完美融合在一身。

  【……好漂亮】

  【好美啊……救,我剛剛想說什麼來著?哦哦對,她為什麼說自己是死人??】

  【對啊,搞什麼啊,她的意思是她是鬼?】

  ……

  【話說她好眼熟啊……我肯定在哪裡見過她!】

  【我知道她。紀姝,華國金馬影后,她經紀公司上個月在官博公布了她的死訊,說是車禍。所以現在到底怎麼回事,死而復生還是根本沒死?】

  【我不關心她是誰,我就想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紀姝也沒賣關子,她直接解釋道:「當然,我並不是鬼,我也沒有死,訃告是假的。」

  「訃告是我讓公司發的,至於為什麼這麼做——我確定,如果我當時沒有傳出那道死訊,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

  「為了活命,我連假死都做出來了。按照原計劃,我本該改頭換面徹底消失。」

  話至此,紀姝咬緊牙關,恨恨道:「但我不甘心。」

  「我怎麼可能甘心,又怎麼可以甘心——?!」

  「這幾天我翻來覆去,到底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遭受那些,憑什麼、為什麼是我??!」

  「所以我來了。是孤注一擲,也是破釜沉舟。」

  紀姝的外表一眼望去,總會給人菟絲子的感覺,但如果注意到她的目光,就會確定她的靈魂是和皮相骨相分開的,她有一個強大的靈魂。

  紀姝:「如果從這裡離開時,我的困境沒有被解決,我知道我一定會死。」

  「但是無所謂了。」

  「提心吊膽地活著,和死去,也沒什麼差別。」

  說罷,紀姝沉默片刻,從衣服兜裡拿出一部手機,解開鎖遞給了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之前已經了解過大概,所以直接把手機屏幕對準了鏡頭,又在大廳屏幕上點開直播間。

  現在,無論通靈師還是觀眾都能清楚看到紀姝手機上的信息。

  商芙眉毛一挑,看向電視屏幕右下角。

  那是手機自帶的短信App。

  App圖標右上角的「999」格外惹眼。

  也就是說,紀姝有999條以上的未讀短信。

  果不其然,下一秒,工作人員點開了短信App。剎那間,鋪天蓋地的消息提示音響徹整個古堡。

  「叮、咚。」

  「叮、叮咚!」

  「叮叮叮叮咚咚——」

  App上方,赫然呈現出【13421】的字樣,13421條短信,顯然紀姝基本沒有整理過她的收件箱。

  工作人員隨手點開三個月前的一條未讀短信。

  【姝姝,你竟然去了孤兒院做義工,你真是我見過最美好的女孩,當然,如果能被車撞死,就更美好了。】

  直播間層出不窮的彈幕,肉眼可見地停滯了幾秒。

  工作人員點開了第二條:

  【實在太期待《情蠱》了,今天粉絲探班我也去了,你真的一點架子都沒有,笑容也好漂亮,好想把你的嘴角縫死。】

  第三條:

  【桃花眼,含情眸,姝姝你這雙眼睛實在是太符合我的審美了。我要摳下來安進我的眼眶裡。】

  工作人員一條接著一條地點,

  【你的頭髮好香啊,今天探班的時候我聞到了,他們也聞到了。我們搜了一晚上如何用頭髮把人吊死。】

  【你的聲音真動聽,像百靈鳥一樣。下次,我一定在你的肺裡裝個監聽器。】

  ……

  【紀姝,我愛你。如果你死了,我就更愛你了。】

  【紀姝,我們見面吧。】

  【紀姝,看身後。】

  ……

  【哎呀,幹嘛看衣櫃啊,小笨蛋。】

  【你現在正在床上躺著——】

  【身後,是床底啊。】

  ……

  【哈哈,別找了,騙你的。】

  【姝姝,晚安。】

  【哦對,你廁所的燈忘關了。】

  【你總是這樣。】

  ……

  「…………」

  「…………」

  阿琳娜下意識吞了一口口水,即使先前被紀姝打過預防針,說她收到的短信不太正常,但如今直面這些滿是惡意的短訊,還是驚得頭皮發麻。

  簡直無法想像若是每天都面對這些,精神會是如何的緊張與崩潰。

  她與威爾對視一眼,看向紀姝:「這些短信是……」

  紀姝臉色非常蒼白,但還是緊抿著唇,強作鎮定道:「半年前,我開始斷斷續續收到這些短信。」

  「一開始我並沒有發現,畢竟它們夾雜在無數短信裡,並不好發現。」

  「之後,雖然也有無意點進去過,但我都當成黑粉的惡作劇。」

  「但事情在兩個月前發生了轉變。」

  紀姝深吸一口氣,繼續道:

  「兩個月前,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它們開始無時無刻、無時無刻出現在我的短信界面上。」

  「我幾乎每分鐘都會接到短信。」

  「它精準知道每一分每一秒,我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被窺視得密不透風,我不敢洗澡不敢脫衣服不敢睡覺。」

  「因為所有的短信都透露出兩個信息——」

  「它在盯著我。」

  「它想要我死。」

  因為憤怒和恐懼,紀姝緊緊攥起了手:

  「我並沒有坐以待斃,我斥巨資讓專業人士把我家翻了個乾淨,卻沒有發生任何監視器。另外,我還讓私家偵探和保鏢時時關注周圍樓層的動靜,確定沒有人在用望遠鏡偷窺著我。」

  「也就是那時,我開始懷疑是鬼。」

  「畢竟這種窺視的細微程度已經遠超常理,但作為無神論者,我還是下意識找著其他理由。」

  阿琳娜詢問:「是什麼讓你確定是鬼的呢?」

  「一個月前,我應邀拍攝了一組照片。」

  紀姝說道:「名字叫,《無聲》」

  「目的是為了反對網絡暴力。」

  「那天拍攝進度很快,中午就拍攝完畢,我吃過午飯,剛坐上回家的車,就接到了修圖師的短信。」

  話至此,紀姝忽然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繼續道:

  「那是一張照片。」

  「那張照片裡,幾十雙手遍布我的全身上下,把我遮得密不透風,只能露出一雙眼睛。」

  「有枯燥龜裂的手,有保養適中的手,甚至還有翹著蘭花指的手等等。」

  「他們用各式各樣的手,指代了形形色色的網暴者。」

  「成圖遠超我的心理預期。」

  紀姝的神色明顯陷入回憶:

  「我問修圖師,他是怎麼想出來的,我甚至動了把他挖到我團隊的想法。」

  ——【你ps技術也太好了,這個照片看得我,嘶~,毛骨悚然。】

  ——【…………】

  ——【紀姐,有一件事……】

  ——【嗯?】

  ——【…………】

  …………

  【我沒有修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10:4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36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第二期下《窺視》(二)

  紀姝隨之展示了那張照片。

  大屏幕上,美麗的女子被形形色色的手淹沒,因為照片是為了說明網絡暴力之害,所以紀姝的眼睛裡布滿惶恐與絕望。

  整張照片除了過於恐怖,沒有絲毫違和感。

  就像那些手本就該那麼設計。

  就像紀姝可以看見身上的手。

  威爾以前自詡膽子大,但主持了幾場節目後,現在已經徹底認清自己,他倒抽一口冷氣,久久無法回神。

  還是紀姝率先打破了沉默。

  「可以開始了嗎,我實在等不及知道緣由。」

  「還有,」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忽然看向鏡頭,「我也看了上半場比賽,我知道你們目前可能會對我的話不太信任。」

  「但我發誓,我的陳述裡沒有一句是謊言。」

  「我將盡最大可能配合各位通靈師的工作。」

  阿琳娜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們相信你,你先進屋吧。」

  紀姝轉身進了比賽房間。

  「不知道各位通靈師是否已經有了判斷。」

  阿琳娜面容嚴肅:「本場任務是解釋紀姝有以上經歷的原因,判斷那些手到底是什麼東西,如果可以的話,盡最大可能幫她解除當前危機。」

  威爾緊隨其後:「第二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

  第一位進場的是鳥嘴醫生萊諾。

  進場時,他周身的氣場明顯不同以往,肉眼可見的更為陰冷。

  萊諾在上半場判斷失誤,中午吃飯時並沒有出現在飯桌,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阿琳娜猜測,他是在準備下半場的道具。

  果不其然,萊諾一進屋就從寬大的袍袖裡拿出一個黑色的骷髏頭,是他從未拿出過的通靈道具。

  威爾為了活躍氣氛,笑著問了句:「萊諾通靈師,這是真的嗎?」

  「不然呢?」萊諾徑直坐在紀姝對面,聲線低啞陰沉。

  威爾面色一白,立馬住了嘴。

  萊諾看向紀姝,鳥嘴面具遮住的臉看不出任何情緒,但還是讓紀姝有些緊張。

  不怪她緊張,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直面人類頭骨,骷髏的兩個空洞眼眶直直對著她,憑空讓她產生被鬼盯著的錯覺,後背發麻。

  「手。」萊諾看向骷髏,示意紀姝把手搭上去。

  紀姝抿了唇,有些遲疑地伸出手。

  一時表情有些僵硬。

  萊諾嗤笑一聲:「配合?」

  這是在嘲諷紀姝比賽前說的那句「盡最大可能配合工作」。

  紀姝一咬牙瞬間把手放了上去。

  她是真心實意來解決問題的,不解決就會死,由不得她遲疑。

  在紀姝把手放上去後,萊諾用針扎破了自己的食指,在骷髏的頭蓋骨上畫了一個圈。

  之後便是長久沉默。

  房內眾人都知道這是在通靈,於是也都沒有催促。足足三分鐘,萊諾才抬起了頭。

  鳥嘴面具尖銳的喙幾乎戳到紀姝的臉,紀姝下意識後仰。

  「陳憾是誰?」

  紀姝挑了下眉。

  【我去,這裡華國人,陳憾是我妹妹很喜歡的一個男星,他半年前剛去世。】

  【我也知道他嗚嗚,他好帥,可惜還沒到三十歲就去世了。】

  【QwQ這麼帥的嗎?我這就去一鍵搜索。】

  紀姝緊緊盯著鳥嘴面具,片晌,忽然笑了下:「我現在是徹底放心這個節目通靈師的水準了。」

  「陳憾是我的前男友。」紀姝說道,「他半年前死於車禍。」

  萊諾:「你並不難過。」

  「是的。」紀姝承認得乾脆,「我們兩個屬於因戲生情,拍完戲後一拍即合,但在一起後我們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我們愛的不是對方,而是對方的角色。」

  「他出車禍的前一天我們剛分手。」

  萊諾的手指摩挲著骷髏頭蓋骨:「你沒有說謊。」

  「那麼,江一峰又是誰?」

  紀姝的臉色微微一變。

  片刻,她輕聲說道,表情明顯溫柔了些許。

  「他是我的初戀。」

  萊諾:「他也死了。」

  「是的,我們在一起兩年後,他死於晚期胃癌。」

  萊諾一時沒有說話,他像是在沉思什麼:「在陳憾和江一峰之間,還有一個人。」

  「我感受到他的生命之火也熄滅了。」

  這下,紀姝臉色是徹底變了。

  她的表情明顯有些僵硬:「我不知道,分手後我就再也沒聯繫過他。」

  「他也死了,在與你分手後不久。」

  「………」

  「………」

  阿琳娜與威爾都露出震驚的神情。

  【臥槽,這是什麼鬼?談過三任男友,全死了??】

  【這是那啥,剋夫體質?】

  【草,什麼年代了,還有樓上這種封建糟粕。】

  【無語+1,不會說話就別說。】

  紀姝臉色有些蒼白,鳥嘴面具的喙與她的臉距離不過幾釐米,就像審判之劍。

  過了半分鐘,她才回過神:「你的意思是,他們的死跟我有關?」

  「大部分。」

  萊諾把手從骷髏上收了回來,他肯定地說:「你跟你的第一任男友許過永遠只有彼此的諾言。」

  「你違背了諾言,紀女士。」

  紀姝覺得腦海裡有一道白光閃過,整個人都是懵的。

  她聽出來了萊諾的潛台詞。

  說實話,雖然她與江一峰互為初戀,一直到現在她都對他有初戀濾鏡,但他們並不合適。

  江一峰佔有欲太強,不允許她拋頭露面,不允許她簽經紀公司,更不允許她出道拍戲。

  如果不是江一峰突然查出胃癌,她怕影響到他的心情,他們早就分手了。

  是否許過永遠在一起的諾言,她其實已經不記得了。但當時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熱戀中的男女互許諾言,並不奇怪。

  她大概率是真的做過的。

  萊諾看到紀姝從茫然到震驚的眼神,冷哼一聲。

  「你沒有做到你答應的事情,所以他殺死了所有與你有關的男人。」

  「這些人因你而死,死後都來到了你身邊。」

  【。。。】

  【說實話,我不理解並大為震撼。】

  【如果是真的,這個江一峰是有病吧。】

  【對啊,這佔有欲,過於變態了吧。自己都死了,還不允許女朋友開始新的戀情了??】

  【紀姝實慘,草,倒了大黴談了這麼個初戀。】

  阿琳娜這會兒心弦忽然動了一下,她抓住了不理解的一點:「你與紀女士都說了,紀女士只談過三任男友,可是照片上那麼多的手,遠超三個人啊。」

  「我的意思是,江一峰殺死了所有與紀姝有關的男人。」

  「包括對她心存愛意卻不敢表白的,也包括跟她拍過曖昧感情戲的,這些都算跟她有關。」

  「聽懂了麼?」

  萊諾的語氣實在不耐煩,阿琳娜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但這時紀姝忽然搖了搖頭,她剛才被萊諾說的話帶偏了,全然忘了一件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萊諾通靈師,」她抬眸看向萊諾。

  「你說是錯的。」

  「江一峰雖然對我佔有欲很強,但他死前是希望我過得好的。我和他都是孤兒,他死前把所有財產都留給了我,他說給我當以後的嫁妝。」

  「他不是那樣的人。」

  「死後也不會是。」

  【我收回剛才對江一峰的怒罵QAQ】

  【我、我也。】

  場內氣氛一時有些尷尬。

  威爾尷尬地看著萊諾,鳥嘴面具也沒有把萊諾的情緒遮好,阿琳娜的視線掃過他死死攥著的拳,禮貌道:「萊諾通靈師,您還有什麼要補充的嗎?」

  「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萊諾一甩衣袖離開了房間。

  ……

  第二位進場的是貓女。

  她下午換了一身衣服,黑色上衣配高腰牛仔裙,紅色捲髮被高高扎起,幹練又性感。

  「卡莉達,你今天這身打扮太好看了。」威爾笑道。

  「今天,」貓女挑眉,「難道不是一直?」

  「是是,一直。」威爾擺了個放過我的手勢。

  卡莉達哼笑一聲,優雅坐在了紀姝對面。

  她先是細細打量了一遍紀姝的臉:「你在我見過的美女裡,排名前三。」

  「我的榮幸。」紀姝笑道:「你也十分漂亮。」

  卡莉達:「謝謝。互相誇讚時間結束,抽牌吧。」

  她俐落地擺出塔羅牌,「說實話,你的情況我有幾種猜測,我驗證一下。」

  「這次我們採取問答形式。我問一個問題,你抽一張牌。」

  「聽懂了嗎?」

  「開始吧。」紀姝身子微微前傾,注視著前方的塔羅牌。

  「我仔細看了那張照片,所有手都是男人的,我判斷你這個經歷跟男人有關。」

  「所以抽牌吧。」

  紀姝抽出一張牌推到卡莉達身前,卡莉達當即翻開:「相關。」

  「第二張牌,是否跟身份有關。」

  「相關。」

  「和我猜測的一致。」

  卡莉達總結:「這些男人因為你的身份纏上了你。」

  「也不用繼續抽了,我最傾向的結論被驗證了。」

  卡莉達斬釘截鐵:「他們是你的粉絲,更準確地說,是私生粉。私生們在死後獲得了和偶像相處的機會,於是爭先恐後纏上了你。」

  【臥槽,我其實也這麼覺得,那麼恐怖的跟蹤行為,很顯然是私生飯啊!!】

  【私生不是粉,望周知orz】

  【貓女的說法比鳥嘴醫生的靠譜多了。】

  【我也覺得這個可能性最大。】

  卡莉達站起身,對紀姝道:「這些私生鬼應該就在現場。我不擅長淨化,你一會兒讓小和尚淨化了,再給你張護身符。」

  「另外,」貓女對鏡頭聳了聳肩,「這場對小盲女應該挺難的。」

  威爾有些困惑:「為什麼?」

  「幾十個鬼說話,她要被吵聾了吧。」

  ……

  第三位是共情者,伯尼一上場就健氣地跟大家打了個招呼。

  「共情者,下午好。」威爾熱情地打招呼。

  伯尼摸了摸唇上的白鬍子,笑得很慈祥:「下午好啊,威爾和阿琳娜。」

  這場的任務,在大廳時已經告訴了各位通靈師,但阿琳娜還是重復了一遍:「需要您判斷是什麼在纏著紀女士,如果可以的話,幫助她解決這些問題。」

  「好嘞。」共情者坐在了紀姝的對面。

  紀姝看著這位慈祥的老爺子,也不自覺露了個笑:「伯尼爺爺下午好。」

  伯尼安撫道:「就沖你叫我的這聲爺爺,我也會盡力幫你。」

  這是在給她安心藥呢,紀姝笑著點點頭。

  伯尼把手抬起:「把手放在我掌心上吧。」

  「從小時候開始回憶,我從你的記憶裡找找有沒有問題所在。」

  「好。」

  紀姝與共情者同時閉上了眼睛。

  紀姝幾乎在閉上眼的一瞬間,腦內的記憶就自動播放起來,一些甚至不是很清晰的記憶都從腦海深處緩緩浮起。

  這就是共情者的能力嗎?

  紀姝腦海裡飛速閃過這個想法,但還沒等她細想,她就陷入記憶深處,臉上逐漸露出痛苦的表情。

  這一幕是眾人完全沒想到的。

  阿琳娜和威爾緊張地看著兩人,大氣都不敢喘。

  因為能力原因,共情者在共情時是完全深陷於求助人的情緒中的。

  紀姝痛苦,他也痛苦,伯尼頭頂頓時起了薄層汗。

  半分鐘後,他從嘴裡擠出了一句話:

  「你是孤兒。」

  這個信息在鳥嘴醫生那場,紀姝自己說過,所以彈幕飛速閃起來。

  【對對,紀姝剛才說她和江一峰都是孤兒來著。】

  【這與鬼手事件有聯繫嗎?】

  【指不定是小時候得罪了什麼東西呢。】

  彈幕飛速刷著,伯尼的汗也越流越多。

  倏然,他晃了晃頭:

  「不對,你不是孤兒。」

  「你不是真正的孤兒。」

  伯尼重復了一遍。

  【???】

  【不會是撒謊了吧??】

  【紀姝說了不會騙人,應該有隱情。】

  【到底是不是,快說啊。】

  「你的父親還健在,母親也健在。」

  「但你從小在孤兒院長大。」

  「你潛意識裡,一直覺得自己是孤兒。」

  伯尼說得斷斷續續,不太流暢,但眾人還是能明白他的意思。

  「可憐的孩子,你從沒見過你的父親。」

  「八歲……」

  「你八歲的時候被母親拋棄了,她離開了你,她去追逐明星夢。」

  「為了報復她的拋棄,你畢業後進入娛樂圈,想要出人頭地,想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

  「因為她籍籍無名,這輩子都沒有混出名頭。」

  「呼——」伯尼深深吐出一口氣。

  「你很痛苦,我能感受到你的痛苦。紀姝不要想這些,跟著我深呼吸。」

  共情者盡其所能地安撫紀姝:「這些都是正常的情緒,紀姝,被拋棄後產生這種執念是正常的,這是正常的情緒!」

  紀姝痛苦地抱住腦袋:「可是我出不來!」

  「我做不到。」

  鋪天蓋地的回憶把她包裹,她沒想到自己這個經歷會被挖出來。

  或者說,她其實知道會被挖出來,但還是抱有僥幸心理。

  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忘記被母親拋棄的事情,但由於這次記憶共情,她當時的痛苦和絕望全部浮現。

  共情者深陷在紀姝的情緒海溝裡,所有情緒都被紀姝帶動。

  與此同時,他的精神力也在大量消耗。

  為了防止透支,伯尼只能強行中斷了共情。

  紀姝的下唇被她自己咬出了血,不停粗喘著氣。阿琳娜連忙上前輕撫她的後背:「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紀姝搖了搖頭。

  如果都過去了,她不會這麼痛苦。

  【能上這個節目的果然都有故事。】

  【哎,也不全是吧,之前那些人的故事都是跟鬼怪有關,紀姝這個純純屬於童年陰影。】

  【紀姝一直是我特別喜歡的女明星,業務能力超強,年僅29歲就拿到金馬影后,僅次於姜一闕,沒想到有這種童年。】

  【這什麼母親啊,最討厭管生不管養的!紀姝這些年過得得多苦啊。】

  【對啊,父母雙親都在,竟然在孤兒院長大,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對不起,沒有幫到你。」伯尼慚愧道。

  他完全沒想到看起來分外堅強的紀姝能有這樣痛苦的記憶情緒。

  要知道,在那種短信包圍下堅持半年,精神竟然沒有失常,紀姝無疑堅強又勇敢。

  所以陷入紀姝的情緒漩渦時,共情者完全沒有心理預期,為了從漩渦裡出來他耗費了大量的精神力,這會兒已經不適合再共情了。

  阿琳娜把共情者送到門口,又回到了紀姝身邊。

  「喝些水吧。」

  紀姝一手接過水杯,一手揉了揉太陽穴,忽然道:「剛才很突兀吧。」

  「嗯?」

  「情緒崩潰的很突兀。在戲曲表演裡,逐漸深入的情緒才能打動人心,而我剛才崩潰得太快,不符合鏡頭前的痛苦美學。」

  阿琳娜有些納悶:「哪有的事兒,這種時候關心什麼美學啊。」

  滿滿一杯的水,全部被紀姝喝了下去。喝完水,紀姝情緒明顯好了不少,聽到這句話自嘲地笑了笑:

  「也是。」

  「抱歉,剛才有些魔怔了。」

  阿琳娜輕聲:「嗯?」

  紀姝解釋道:「這些年我的腦子裡全是影視表演類的書,剛剛看到鏡頭,恍惚覺得現在的自己是在拍戲。」

  「下意識就要嚴格要求自己的一舉一動。」

  阿琳娜:「這說明你很優秀,很熱愛表演事業。」

  「不,」紀姝忽然哼笑了身,「才不熱愛。」

  說完這句話,紀姝垂著眸,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紀姝的臉非常好看,美得出奇的那種,臉小,下巴有些尖,但是那種並不突兀的尖,整張臉的弧度都恰到好處。

  從這個角度看竟然有些像小狐狸,阿琳娜被自己的想像逗笑了,她正要安排下一個通靈師上場,紀姝忽然道:「有些憋不住,我能跟你分享一下情緒嗎?」

  痛苦的情緒。

  阿琳娜一愣,示意工作人員再等等。

  轉而面向紀姝,含笑點頭:「當然,我很擅長聽這些。」

  「謝謝。」

  紀姝又要了一杯水。

  喝完水,她先是露出一個漂亮的笑,而後輕聲講起來:

  「剛才伯尼爺爺說了,我不是孤兒,最起碼不是傳統意義的孤兒。」

  「我是有父母的,他們現在都還活著,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

  「嗯……」紀姝回憶了一下,露出沉思的神色:「其實現在想想,我也能理解她的。」

  「我母親當時生我的時候很年輕,剛滿十八歲吧。」

  「她是農村的,那會兒未婚先孕生子是要連累全家被全村恥笑的,於是她被家裡趕了出來。」

  「她長得漂亮,一直有個明星夢,我長得特別像她,但我是她的污點。」

  「我從小就一直擔心害怕,害怕被拋棄。果不其然,八歲那年,她抱著一摞影視書離開了出租屋,再也沒有回來。」

  「之後日子太苦了,我就不說了。」

  紀姝攤了攤手:「總而言之呢,感謝她的拋棄,否則就不會有現在的影后紀姝。」

  阿琳娜沒有回這句明顯帶有情緒的話。

  她摸了摸紀姝的頭,「都過去了,現在的日子多好啊。」

  紀姝微笑地點了點頭。

  「我可以了,請下一位通靈師吧。」

  ……

  下一位上場的是小盲女。

  趙晨曦一上場就被阿琳娜迅速拽過去,緊緊捂住了耳朵。

  小盲女:?

  阿琳娜:「別聽,要是很難受就棄權。」

  小盲女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你怎麼知道我要棄權?」

  【臥槽,被貓女說中了!!】

  【草,果然是私生鬼,噁心死我了。】

  【最討厭私生飯了,那些因為私生飯退圈的明星還少嗎?我之前就粉過一個明星被私生飯追車,結果從橋上翻下去的!!】

  【想像一下現場的場景,幾十個鬼在屋子裡吵吵嚷嚷,救命啊,完全能理解小盲女的棄權。】

  【對,這場和之前三場都不一樣,這次明顯是惡靈,他們的話肯定充滿了惡意。】

  【棄權也好,上半場表現在那裡呢,這期淘汰的絕對不是小盲女。】

  阿琳娜露出了然的神色。

  紀姝也舒了口氣:「所以果然是私生鬼嗎?」

  平心而論,私生鬼聽起來就不是很強的鬼,只要淨化完,平時再用護身符讓他們不能近身就好了。

  思及此,紀姝露出放心的神色,她看向小盲女:「快離開這裡吧,這裡一定很吵。」

  「保護好你的耳朵。」

  小盲女歪了歪腦袋:「你們在說什麼呢?」

  「這裡根本就沒有鬼啊。」

  「………」

  「………」

  全場寂靜,直播間的彈幕一片【????】

  小盲女解釋道:「我確定這裡沒有鬼。」

  「一點動靜都沒有的。」

  「因為沒有動靜所以我才棄權,沒有鬼跟我說話,我不像商芙姐姐那麼厲害,沒有聲音的話,我什麼都判斷不出來的。」

  「………」

  「………」

  紀姝心裡還存有一絲僥幸,顫聲:「如果是幾十個鬼故意不出聲呢?」

  「他們做不到,」趙晨曦說得很確定,「我感受過了,這個房間比較小,容納不下幾十個鬼。即使容納了也會很擁擠,他們無法做到連靈體的摩擦聲都沒有。」

  小盲女說完就離開了房間,房間內的人面面相覷。

  紀姝面無血色。

  她是如此希望小盲女說的是假的。

  但她看過前幾場比賽,她很確定小盲女是個非常乖非常善良的女孩子,有什麼說什麼,絕對不會騙她。

  紀姝以為自己足夠堅強,但在這種破滅般的打擊下還是忍不住崩潰。

  第五位通靈師即將出場,阿琳娜看到手裡的名單順序,連忙拍了拍紀姝的肩膀。

  「之前幾場商芙通靈師都十分優秀,她說不定可以解決你的麻煩。」

  紀姝捂著額頭緩解情緒,許久後,她點了點頭。

  她期待地看向門口。

  紀姝這次來的勇氣,說實話,就是這個叫商芙的女孩給的。

  前幾場她實在太厲害了,她在手機上看到時,總覺得她可以救她。

  與此同時,商芙被叫到名字,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鏡頭給到她的臉,商芙眉心微蹙,很顯然在想些什麼。

  這是四場比賽以來,她第一次露出這種表情。

  直播間的彈幕都凝滯了半秒。

  【這個表情,我有種不好的預感……】

  【什麼情況??救救救救救】

  【媽呀,我開始緊張了。】

  【這可是商芙啊!!!啊啊啊】

  商芙其實已經大致知道紀姝是什麼情況了。

  是沒有運用任何通靈手段,單純推斷出來的。

  無他,她認識她的骨相。

  媚骨,也叫豔骨。

  這種骨相和通靈體一樣,都是天生的。

  不過通靈體極為稀有,上一個消散在天地間後,不知過多久才會出來下一個。

  而媚骨經常出現,通常是遺傳來的。

  不是多稀奇的骨相,但架不住擁有這種骨相的人,都長得極美。

  她們生來美貌,紫光加身,是注定的尊貴命。

  歷朝歷代都有擁有媚骨之人,登上貴妃皇后之位。

  商芙在見到紀姝的第一眼就看出了她的骨相。

  但也正是因為知道她的骨相,所以她對紀姝的經歷有些納悶。

  這種體質,本該是邪祟不敢近身的存在。

  不過,問題不大。

  商芙推開門,也揮開了防爛葉菜眼罩。

  幾乎在見到屋內光景的一瞬間,商芙就眯起了眼睛。

  兩個呼吸後,她收回視線,走到紀姝身前坐下。

  紀姝抿著唇,緊張道:「需要我做什麼嗎?」

  「的確需要。」

  「不過在此之前。」

  商芙側了側眸:「我需要告知你兩件事。」

  紀姝趕忙點頭。

  「首先,你的母親已經死了。」

  紀姝瞬間睜大眼睛,嘴唇止不住顫抖起來。

  商芙瞅著因為自己進來,而站在紀姝身後呈保護姿勢的女鬼,繼續道:「白紙嫁衣,口中米麵,剜掉的眼睛,被毒啞的嗓子。」

  「她被配了冥婚。」

  「而你,」商芙歪了下腦袋:「紀姝,你繼承了她的婚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03:5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0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第二期下《窺視》(三)

  【??】

  【???】

  【我去,紀姝的母親死了?】

  【紀姝母親和父親不是都活著嗎??】

  【因為共情者只能讀到紀姝的記憶,所以是紀姝覺得他倆都還活著。】

  【話題歪一下,被毒啞的嗓子……怪不得小盲女聽不到聲音。】

  ……

  【救命,我剛剛還恨不得這個拋棄女兒的人死掉,但是這下知道她竟然被配了冥婚……忽然好難受。】

  【被配冥婚也太慘了,自願的可能性幾乎沒有吧QAQ】

  【封建陋習要不得啊!!冥婚biss!!!!】

  【話說,什麼叫母親結了陰婚,紀姝又繼承了陰魂的婚約啊?我聽不懂嗚嗚嗚,這玩意也能繼承的嗎??】

  【對啊對啊,從沒聽過冥婚還能繼承,這後代不得倒了大黴?】

  當然不能繼承。

  但商芙一時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

  商芙再次打量起紀姝的母親。

  ——白紙嫁衣,口中米麵,這些都是冥婚的標配。

  甚至在標配外,紀姝的母親,也就是沈棠,此刻眼框內一片空洞,腳踝處凸起,呵呵張著嘴說不出話。

  她被剜去雙眼,腳踝穿了釘,毒啞了嗓子。

  商芙很確定,沈棠被配了冥婚,並且是活著時,被迫配的冥婚。

  但面前這女人顯然又不符合冥婚的常理。

  商芙蹙起漂亮的眉毛,大腦思緒紛飛。

  冥婚習俗裡,男人可以二娶,女人不可二嫁。

  而沈棠十分不可思議。

  她竟然與三十六個男人同時結了冥婚。

  商芙之所以用了「繼承」這個詞,就是因為她看到紀姝母親身上分出的三十七根姻緣線全斷,其中三十六根都散發著鬼氣。

  這說明沈棠雖然結過陰婚,但現在已經是自由身。

  而紀姝——

  商芙腦海裡閃過剛才在大廳裡看到的照片。

  她數過了,紀姝那張名叫《無聲》的照片上,共有三十六雙手。

  商芙不信巧合。

  沈棠從三十六場冥婚中恢復自由身,與此同時,有三十六雙鬼手纏上了紀姝。

  這其中必定有關聯。

  一時間,商芙只能暫且想到「繼承」這個詞。

  是繼承,也是轉移。

  但冥婚不可能被繼承,所以,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為什麼沈棠可以和三十六個死人結冥婚。

  為什麼沈棠的冥婚婚契會消失。

  為什麼沈棠的冥婚對象會出現在紀姝身上。

  它們又是怎麼找到紀姝的??

  商芙腦海裡直接問號四連,全然沒在意因為她那幾句話面色慘白的紀姝。

  紀姝現在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像是被什麼細線吊起,被悠悠晃晃吊在半空,喉嚨痛,眼睛痛,渾身上下都在痛。

  這是精神緊張到極致出現的幻痛。

  這些年她一直憑著恨和執念一步一步往上爬,她要證明給沈棠看,她比她優秀一千倍一萬倍!即使被拋棄,即使兩手空空,她也可以站在華國內娛的頂峰。

  但她從沒想過沈棠會死。

  沈棠那麼漂亮,她難道不是放棄了明星夢,好好當富人太太去了嗎??

  為什麼沈棠會結了冥婚?

  為什麼?

  是自願的嗎?

  還是……受了壞人哄騙?!

  如果沈棠是被迫配了冥婚……

  紀姝腦海裡亂了套,一個荒謬至極的猜測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來。

  商芙瞅了紀姝一眼,見她短時間沒法回神,於是又把視線落到別處。

  她環視了屋內一圈,確定現在屋子裡,除了沈棠以外,再沒有第二個鬼。

  所以問題又來了。

  那些鬼躲哪裡去了?

  他們既然能窺視到紀姝的一舉一動,難道不應該時時跟著她嗎?

  這些天來,商芙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問題。

  這個棘手同時來自於紀姝和沈棠。

  通靈體雖然可以通過對視知道人和鬼的記憶,甚至他們忘卻的記憶她都能從對方記憶深處翻找出來。

  但架不住紀姝根本不知道沈棠發生了什麼。

  也架不住沈棠瞎了,啞了,神志還不清醒。

  117這時注意到了商芙有些糾結的神色。

  竟然罕見有些小激動,它跳到商芙肩膀上:「怎麼樣,終於有你解決不了的事嘍?」

  商芙把小黑貓拍下肩膀:「瞎說,也不看看我是誰。」

  117扭了個傲嬌的小貓步。

  它自然只是氣氣商芙,這世間沒有通靈體解決不了的鬼神之事。

  商芙如今面露難色,也只是因為她死的太早了。

  還沒有被天師家族發現,沒有被接走,沒有受過正統訓練,所以會被一些外在條件制約。

  商芙思考好解決辦法,看向了紀姝。

  紀姝這會兒雖在發著顫,但明顯已經緩過神,她一直是個堅強的人,雖然心裡有很多困惑,雖然她的猜測幾乎要讓她崩潰,但她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紀姝祈求地看向商芙。

  「我的母親是怎麼回事?」

  商芙挑眉:「我以為你會先問跟著你的男人們。」

  「我……只是,有種荒謬的猜測……」

  「你的猜測是對的,從骨齡來看,她死於26歲。」

  26歲,沈棠拋棄紀姝的年紀,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

  紀姝漂亮的眸子裡短時間內積蓄了大量的淚水,面容因為克制顯得有些扭曲,又是不符合鏡頭美學的一場哭,但這次她全然沒有在意。

  或許覺得周身發冷,或許覺得無處可依,或許只想找個支柱,紀姝伸手攥緊了桌邊的水杯。滿了的水杯哆哆嗦嗦,不消片刻,她纖細精致的手就被水浸透。

  杯子裡的水很快溢了滿桌。

  「……到底是怎麼回事?」

  商芙托腮思考半秒:「我現在沒辦法精準告知,但我可以讓你自己看。這些鬼很聰明,躲在某個地方,我也需要從你看到的畫面裡,找出它們的藏身之處。」

  紀姝連忙道:「我要怎麼看?」

  「靈魂共情。」

  商芙淡淡道。

  通靈體的靈魂天生包含所有靈魂本源,這也是她能把安德魯碎掉的靈魂黏起來的原因。

  但它還有一個更強的使用手段,就是靈魂共情。

  每個人的靈魂都由不同的靈魂本源組成,數種佔比不同的靈魂本源構成一個獨一無二的靈魂,這些本源差一絲差一釐都不再是這個人。

  商芙現在要做的就是照著沈棠的靈魂構比,從自己的靈魂裡抽出來紀姝少於沈棠的能量,然後安置在紀姝靈魂裡,對紀姝的靈魂進行改造。

  身為母女,並且同為媚骨擁有者,二者靈魂構造極為相似,她已經看過了,只需要輸入三團抽出一團,就能讓紀姝的靈魂構比與沈棠的一模一樣。

  這時候,紀姝會成為另一個沈棠。

  擁有相同的靈魂,與此同時,也擁有了相同的記憶。

  而商芙要做的第二步,就是對紀姝進行催眠,讓她作為沈棠,回憶一遍當年發生的事情。

  在這個過程中,她的手會一直放在紀姝身上,紀姝的視覺與她完全共享。

  回憶的過程絕對不可能美好,商芙跟紀姝說了弊端。

  「回神後,你的這段記憶並不會消失。」

  「從沈棠現在的慘狀來看,你精神崩潰的可能性很大。」

  紀姝沉默不語。

  阿琳娜與威爾都沒有插話,這是嘉賓自己要面對的選擇,他們不會干擾嘉賓的判斷。

  商芙也沒催,她托腮瞅著紀姝。

  如她所料。

  三分鐘後,紀姝把水杯裡的水一飲而盡。

  「開始吧。」

  *

  沈棠睜開雙眼時,整個人還是懵的。

  燈光昏黃,她茫然盯著骯髒的牆壁,沾滿灰的蜘蛛網,吱呀作響的吊燈。

  只是出了趟門,她的家怎麼髒成這樣?

  沈棠緩緩轉動眼珠,視線落在牆壁上。

  陽城夏天熱,姝姝老容易起痱子,為了姝姝能安穩睡覺,她買了一個壁掛空調。

  ……她的空調呢?

  那可用了她兩個月的工錢。

  家裡招了賊?趕緊去看看姝姝。

  沈棠匆忙就要撐床起身,後腦勺忽然傳來一陣劇痛。

  她伸手一摸,滿手鮮血。

  透過已經泛著黑的血,沈棠看到了門上貼著的門神像。

  她渾身僵硬起來。

  她不信鬼神,這裡不是她的家。

  門外傳來幾個人走動聲,破鑼般的嗓子吱吱呀呀地拉,像是斷了弦的二胡。

  有些熟悉的嗓音傳來:「阿倩還在睡覺,一會兒你們再進去看她吧,別吵到我家娃。」

  「王嬸您真疼閨女,以前怎麼沒聽您說過阿倩?」

  「阿倩命賤,自小體弱多病,本以為嫁不出去,哪好意思到處說。」

  「您起先是準備養這娃一輩子啊。」

  「阿倩長得漂亮,我放在心尖尖上疼著呢。」

  沈棠捂住了腦袋,她聽過這個聲音,好像就在不久前,是什麼時候呢?

  ——「阿娘,您怎麼這麼早就擺攤啊,現在這個點沒人啊。」

  ——「阿娘,您這攤子……您是算命阿婆啊,好久沒看到這個營生了。」

  ——「我把八字告訴您,您算算我的命吧,我能掙到錢養姝姝不?」

  ——「阿娘,我不渴。」

  ——「您這樣我都不好意思了,謝謝您的水。」

  ——「阿娘,出門在外要保護好自己呀,以後別再把水給別人喝了,壞人給您加東西怎麼辦?」

  ——「………」

  ——「……好睏啊。」

  沈棠手腳冰涼。

  此時房門被緩緩推開,老舊的木門帶起一片灰塵,嗆得沈棠直咳嗽。

  「喲,醒了啊。」

  王嬸把手裡的兩千元收進褲腰,端著一碗湯走到沈棠面前。

  「阿娘,這是怎麼回事?」沈棠還抱有一絲僥幸與期待,「我是在您攤子前昏倒了嗎?」

  王嬸笑起來,蒼老的臉上布滿褶子,「阿娘看你漂亮,給你找了個好人家。」

  「後天就嫁人了,喝藥吧。」

  「……我沒有病。」

  「你有啞病。」

  「我沒有病,您放我走吧,我不嫁人,我還有個女兒,她還那麼——」

  沈棠話沒說完,就被老人的手死死扣住了下巴。

  苦澀的藥汁不斷流進她的喉口,流過她的下巴,半截老鼠尾巴因為她的掙扎,從湯藥中滑出,順著她的衣領落在了她的胸口。

  一碗飲盡,沈棠哆嗦著扶著床頭不停乾嘔,滿臉都是眼淚和黑色湯汁。

  王嬸含笑擦拭著她的臉。

  「阿娘這是為了你好。」

  「如果你不是啞巴,後天可是要被剪舌縫嘴的,還不謝謝阿娘?」

  門砰的一聲關死。

  沈棠昏了過去。

  ……

  再睜眼時已經是第二天下午,沈棠動了動手,只覺得渾身都疼。

  她昨晚因為試圖逃跑被王嬸的丈夫發現,結果被拽著頭髮踢翻在地上,一米八的大漢啊,她像個畜生一樣被拳打腳踢,最後王嬸上前說她現在還不能死。

  否則,她現在已經死了吧。

  當時王嬸是怎麼說的來著?

  ——「沈棠,你命賤,認命吧。」

  沈棠發出呵呵笑聲,她想抬手摸摸少了一塊頭皮的地方,卻發現手腕不能動彈分毫。

  她費力轉動眼珠,發現手腕處纏著一圈又一圈的麻繩,麻繩下的皮膚不斷滲出絲絲縷縷的鮮血。

  她天生長得白,幹多少粗活也沒把皮膚弄粗,細膩得像小姑娘一樣。

  如今,這些細膩的皮膚都成了她的刑罰。

  沈棠左想右想,她昨晚在夢裡也在想。一個夢接著一個夢,都在不斷重復昨天早上的情景。

  她怎麼就這樣了呢。

  她只是想算個命啊。

  她只是……只是想知道能不能照顧好姝姝。

  就在沈棠眼前逐漸模糊時,腳踝處忽然傳來刺痛。

  沈棠壓著下巴努力往下看。

  一隻老鼠正不斷啃咬著她的腳踝。

  老鼠愛吃腐食,她的腳踝因為破了皮流了血,現在已經出膿了。

  肉色小舌鑽進她的傷口,每動一下都帶起抽筋扒骨般的痛苦。

  沈棠疼著疼著忽然就不疼了。

  她愣愣盯著天花板。

  好像疼痛神經被切斷了。

  又,或許是沒有痛苦情緒了。

  她的情緒其實早在昨晚那場毆打時消失殆盡。

  她被揪著頭髮一下一下砸在水泥地上,她的長髮被扯下,她看到了雪白又鮮紅的頭皮,視線被血紅遮蓋,那時候,她滿腦都是姝姝,想著那個總是害怕被拋棄的姝姝。

  她怎麼會拋棄她呢?

  她可是姝姝的媽媽啊。

  她只是想扔掉那些書,結果竟然也扔下了女兒。

  房門又被推開。

  王嬸走了進去,「阿倩,娘來看你了。」

  沈棠閉上了眼睛。

  兩個男人跟在王嬸身後走了進來,「哎呦,你家閨女這是怎麼了?」

  「昨晚從床上摔下來了,我和她爹心疼的噢,我倆怕她再摔,就把她綁在了床上。」

  兩個男人大笑連連,「好辦法啊。」

  其中一個男人:「喏,這是尾款,三千。」

  王嬸大喜:「怎麼多了一千?」

  另一個男人笑道:「昨天把阿倩的八字燒上去了,我爹很滿意,托夢讓我們犒勞犒勞您。」

  這時大門處傳來聲響,王嬸丈夫回來了,王嬸連忙上去迎。

  屋內只剩下沈棠和兩個男人。

  沈棠聰明,她已經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了,她閉著眼默默流著淚。

  可耳邊還是傳來兩人的對話聲。

  「哎,你說咱倆昨晚那個夢是真的嗎?」

  「那還有假?一模一樣的夢,肯定是爹托夢給我們。」

  「這女人的命真那麼貴啊,王樹蓮真是祖上積德。」

  「呵,你真當這是她閨女啊,你也不看看這女人的臉,是那醜婆娘能生出來的?」

  「你說這是……?」

  「管他呢,只要爹滿意,這就是老王家的閨女,王阿倩。」

  「明天趕緊把婚事辦了,然後多給她找幾個夫家。爹說她命格太貴,爹的命格承受不起,得分擔一下,哈哈。」

  「這女人是皇后命,咱爹這也算是當了次皇帝。」

  —

  「沈棠,你命賤,認命吧。」

  「這女人是皇后命,咱爹這也算是當了次皇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06:0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2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第二期下《窺視》(四)

  鏡頭下,紀姝雙眸緊閉,身體不斷顫抖,她嘴裡不斷傳出斷斷續續的囈語,眼淚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全然已經是情緒崩潰的前兆。

  商芙抿了下唇。

  再不打斷的話,紀姝在層層疊疊的情緒積累下,可能等不到合棺入葬就要瘋了。

  商芙收回手:「紀姝。」

  紀姝睫毛顫了顫,過了好久,她才睜開迷濛雙眼,似乎不懂怎麼回事。

  她剛才不是還被綁在床上嗎,這是哪兒?

  但還沒等她細想,她的視線就捕捉到了商芙的眼睛。

  商芙與紀姝對視片刻,確定她的眼神逐漸清明,而後一揮手又把她送進回憶裡。

  ……

  沈棠再睜眼時,王嬸正往她臉上拍粉。

  那粉極白,像是把牆皮往她臉上倒,嘴上豬油般的口紅弄得她想乾嘔,但沈棠面無表情,似乎失去了調動面部情緒的能力,

  餘光掃到一片紅,沈棠愣愣垂眸。

  身上的嫁衣好喜慶啊。

  哦對,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這兩天的記憶像找到出閘口般湧入她的腦海,手腕處的繩子被解開,沈棠痛苦地閉上眼。

  「還沒弄完啊?」

  「董家在催了!」

  王嬸丈夫推門進來,王嬸放下手中的粉,「董家講究,我把她臉上的烏青遮遮。你也是,差點把人打死,這可是五千塊!」

  沈棠想說她也有五千塊,她能買她自己嗎。

  但張開嘴,只能發出沙啞的呵呵聲。

  ……她已經被毒啞了。

  王嬸眸子裡的惡意幾乎有了形,她見沈棠像是才反應過來般,得意地笑起來,「啞了吧,省得你以後跟閻王告狀!」

  「扛她上花轎。」

  王嬸丈夫淬了口唾沫,扛起沈棠,王嬸先一步出了房門。

  沈棠低垂著頭,身子跟著男人的步子微微搖晃,忽然,她眸光凝住。

  她看到了她的手機,就在右手邊的櫃子頂。

  她試圖逃跑的那個晚上曾在身邊翻找過手機,原以為是丟了,沒想到是被王嬸拿了去。

  沈棠瞥了眼男人,見男人正視前方全然沒注意自己,她趕忙探著手把手機撈起塞進胸衣裡,速度很快,男人並沒有發現。

  沈棠露出這些天來的第一個笑。

  太好了。

  即使和死人結了冥婚,但去了董家,總能找到用手機的時候。

  可能是有了期盼,即使頂著賓客或不屑或嘲諷或稀奇的目光,她也一言不語,只是攥緊了胸口的緞布。

  為了防止她逃跑,轎子上點了助眠香,沈棠一上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昏睡過去。

  再醒的時候,是被疼醒的。

  額心鑽心的疼痛。

  知道那種感覺嗎?本來身子已經被密密麻麻的疼痛包圍,本來已經學會習慣這種持續的疼痛感了,但還是被更強烈的痛擊穿了所有防禦。

  「一拜天地——」

  沈棠被兩個大漢摁著跪在地上,頭重重磕在水泥地上。

  頭破血流。

  「二拜高堂——」

  鮮紅的血淌滿了地面,像是一塊碎了的血玉。

  沈棠耳鳴震震,她苦中作樂想,已經兩次了,再有一次就好了。

  再有一次就好了。

  「夫妻對拜——」

  沈棠被提起,又被扔在地上,她瞪大雙眼往前看,眼前的公雞咯咯叫著,四周紙人的臉上掛著僵硬詭異的笑。

  它們像是在笑她,也像在笑這場婚禮的殘酷愚昧。

  頭再次被摁著狠狠磕在地上,額頭又被磕破一層血肉,沈棠沒有掙扎。

  掙扎會怎麼樣呢?

  被抓起來打死嗎?

  她想著再忍忍就好了,再忍忍就好了,一會兒董家把她帶走,她就用手機求救。

  她也在電視上看過冥婚的。

  只是和死人成婚,只是、只是……

  「嗚——」

  沈棠哽咽一聲,發出不似人的悲鳴。

  兩個大漢似若未聞地把沈棠提起,面無表情把她提到一口黑棺面前。

  沈棠眼睛痛得要命,卻哭不出一滴眼淚,她死死盯著半米前的黑棺。

  她從沒想過帶著姝姝再嫁,但也曾幻想過婚姻的美好。

  當初被滿口謊言的男人拋棄,而如今——

  那棺中腐朽的白骨,竟是她的新郎。

  沈棠被扔進棺裡,白色的紙嫁衣也被當作陪嫁扔進棺裡,鎮邪的白米倒灌進嘴,頂著滔天惡臭,她看見面前兩人舉起桃木釘。

  原來他們要的不是活人與死人配冥婚。

  而是死人與死人啊。

  沾滿狗血的桃木釘釘穿了她的四肢,她被鎖住了魂,從此以後,即使化作厲鬼也不能報復。

  光亮一點點消失,連帶著沈棠眼底的光。

  棺蓋徹底合上。

  嗩吶聲響,喜慶至極。

  門外賓客熱鬧非凡,恭喜連連。

  「起棺——」

  沈棠知道自己要死了。

  只是不知道先死於失血過多還是窒息。

  就在她神志逐漸不清時,藏在胸口的電話忽然傳來甜美歌聲。

  那是幼兒園表演,姝姝緊緊抱著她唱世上只有媽媽好,她珍之又重地錄下,做了電話鈴聲。

  沈棠交友圈子窄,幾天不出現都不會有人找。

  除了姝姝。

  只有姝姝。

  沈棠倏然睜大眼睛,努力把自己的頭晃清醒,她掙扎著想接電話,可桃木釘穿透了她的腕骨,動彈不得,說話不得,即使能接到電話,她又能說些什麼呢?

  胸口的鈴聲戛然而止。

  沈棠顫了顫指尖,桃花眸裡滑落了今天的第一滴淚。

  也是這輩子最後一滴淚。

  *

  「哎呦,終於有動靜了。」

  「前幾天跟死人似的,明明已經成了鬼,還想裝死人騙我們。」

  「她在看我們,哈哈,這個眼神,我好怕哦。」

  「這種命格,嘖,真是便宜我們了。」

  「能娶到這麼貴的命全靠董老哥啊,小弟在這裡謝過了。」

  「哪裡哪裡,合作共贏嘛。」

  「哈哈,和她成了婚後,我家那些後輩的命都被帶好了~」

  「真是一本萬利的生意啊。」

  「我們家也是,都得謝謝董老哥,您以後就是我親大哥!」

  「客氣嘍——」

  「這女人真美啊。」

  「不投胎了!」

  「我也不投胎哈哈,下輩子我可討不到這種老婆。」

  ……

  沈棠閉著眼聽了一年又一年,時間對她早就成了刑罰。

  耳邊男人的聲音越來越多,如今已有三十六人之多。

  他們的聲音也從興高采烈變得惱怒暴躁。

  「二十年了,草,真是夠了。」

  「這女的就不能給我們點好臉色嗎?!」

  「我們可是她丈夫,怎麼摸下都不行了??」

  「媽的,這雙眼睛真想挖了。」

  「她那雙眼睛留著也沒用!」

  「沈棠,求我們啊。」

  沈棠的長髮被拽起,她扯起唇角。

  她知道他們為什麼生氣,原來她的命格是真的貴,壓得這些男人根本沒法和她行夫妻之事,只能把所有羞惱都發洩在她身上,這些年,毆打不止,唾罵不止,她早就絕望。

  她把唾沫吐到了男人臉上,枯裂骯髒的長指甲轉瞬戳進她的眼框。

  幸好鬼沒有痛覺。

  不過就是看不見。

  兩行血從沈棠的眼眶緩緩淌下,她抖著肩膀大笑不止,聲音嘶啞難聽。

  全然看不到棺內男人詭異的笑。

  他們把一隻手機拿到了沈棠面前,「二十年了,我們也準備投胎了。」

  「放過你怎麼樣?」

  說罷,為首的男人捂住了沈棠的耳朵,二十年來,沈棠第一次露出怔愣的神色。

  沈棠晃了晃頭,隱約聽到那鬼好像又說了些什麼。

  但她還是,說了好。

  ……

  商芙收回了手,紀姝的身體瞬間向前倒下。

  一旁阿琳娜趕忙接住了紀姝的身體。

  商芙回想著剛才看到的場景。

  她在這場回憶裡,同時擁有沈棠視角與上帝視角,所以她知道那些鬼說了什麼。

  ——「把你女兒許配給我們,我們和你解除婚約。」

  ——好。

  原來如此,這就是沈棠身上三十六根姻緣線盡斷的原因,也是那些男鬼纏上紀姝的原因。

  冥婚也講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沈棠的話相當於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簡單,只需要男鬼托夢給家人,帶個媒婆到棺前如法炮製那種捂耳哄騙的做法,至此,冥婚大半流程已成。

  冥婚有活人與死人,死人與死人一說。

  活人與死人的冥婚是需要拜堂成親的,而紀姝自然不可能去跟他們拜堂。

  而死人與死人,要求沒那麼嚴格。

  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足夠了。

  只需要等紀姝一死,她就會瞬間與三十六個男鬼結為夫妻。

  而這,就是那些男鬼不斷發短信給紀姝的原因。

  他們的目的就是讓紀姝自殺。

  但他們沒想到紀姝十分堅強,不僅沒自殺,還上了通靈節目,勢要把他們揪出來。

  紀姝現在的神志很是不清醒,阿琳娜正焦頭爛額地照顧紀姝,但節目流程還要過,威爾過來詢問商芙。

  「請問您知道是怎麼回事了嗎?」

  「嗯。」

  商芙大致把看到的講了一遍,思忖片刻,又提了一嘴:「讓那些男鬼不再發短信的,並不是假死訃告。」

  「那是什麼?」

  「是因為那些男鬼知道紀姝要上通靈綜藝了。」商芙托腮道,「為了不讓她上這個節目,他們不再給她發短信,並試圖以此騙過紀姝,讓她以為他們已經離開。」

  【好噁心,為什麼會有人販子,為什麼會有冥婚這種封建糟粕啊!】

  【拐賣加冥婚,媽的,氣死我了。】

  【如果沈棠不被拐賣,嗚嗚嗚,她現在一定過得很好很幸福很富貴。】

  【媽的,那些鬼呢?那些人販子呢?我要他們死!!!】

  【36個惡臭男鬼藏在哪裡了??他們今天必須死!!】

  【還有那些因為沈棠命格受惠的子孫後代,我不管什麼他們是不是好人,既得利益者沒資格反駁!而且父輩結了冥婚,他們怎麼可能不知道?媽的,把命格和好處全部吐出來!!】

  威爾代替直播間,問出了現在大家最想知道的問題:「商芙通靈師,請問那些男鬼在哪裡?」

  商芙小小翻了個白眼。

  她是真的無語,她已經猜出那些男鬼躲在哪裡了,就是因為猜出來,她才無語。

  但凡她在大廳時沒戴那個防爛葉菜眼罩,這場都不用這麼麻煩。

  都怪蔣逸!

  商芙轉身就往外面走去。

  【QAQ這是要離場了嘛?】

  【沒找到嗎?啊啊啊啊,涼了啊orz】

  【我的紀姝小姐姐!!!】

  【嗚嗚嗚怎麼辦啊,她可是商芙啊!!】

  威爾剛剛看到了商芙的眼神,知道這不是離場的意思,於是趕忙示意攝影師跟他一起出去。

  推開房門,商芙拿起了大廳屏幕下的手機。

  那是紀姝留在大廳的手機。

  紀姝為了讓在大廳等候的通靈師可以詳細分析手機上的短信和照片,並沒有把手機拿進房間。

  商芙當場暴力拆機,把電話卡拿了出來。

  威爾:?

  攝影師:??

  直播間全體觀眾:???

  「這些鬼一直在紀姝的手機裡。」

  【???】

  【。。。。。】

  【我勒個大槽。】

  【我發出了沒腦子的聲音。】

  【救救救,監視紀姝,給她不斷發短信,對紀姝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當代人最片刻不離手的不就是手機嗎??】

  【平時躲在裡面發短信,這會兒躲在裡面不想被通靈師發現,真有你們的!!!】

  【我猜紀姝就是用手機看的《降神》,然後被惡臭鬼們知道了。】

  【對,它們發現節目裡有能治它們的人,於是躲回手機全場都沒有飄出來。】

  【樓上這個「它們」用得妙!】

  ……

  【我去網上搜了這個骨相,網上說逢凶化吉,總有貴人相助,即使早年命運多舛,三十歲後也會大富大貴,哎。】

  【可架不住沈棠遇到那麼多不是人的東西,她也沒活過三十歲。】

  【是啊,命格那麼貴的沈棠沒活過三十歲。】

  威爾知道這群鬼在電話卡裡後,氣得當場就要掰斷它。

  商芙閃身一躲:「別呀,他們的靈魂被我禁錮在裡面了,這麼一掰就魂飛魄散了。」

  【魂飛魄散好啊!!】

  【就要魂飛魄散!這種惡鬼投個P胎!!】

  【芙芙,趕緊一個手抖!】

  【對對,一個手抖,我們都當沒看見!】

  商芙露出一個甜美的笑:「你們知道業火嗎?」

  她怎麼會讓它們現在就魂飛魄散。

  現在就魂飛魄散了,那她只能吃到一霎那的恐懼。

  她要的可是恐懼牌永動機。

  在這三十六個鬼承受業火焚燒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可以吃到它們靈魂撕裂又重組的恐懼。

  直到它們碎到再也承受不住業火,魂飛魄散的那一刻。

  屋內傳來阿琳娜的詢問聲,商芙和威爾回到房間。

  紀姝已經幾乎緩過了神。

  她比所有人想的都要堅強,商芙都不由自主地挑了下眉。

  紀姝眼角含淚:「謝謝你。」

  「不客氣。」

  「你說媽媽會原諒我嗎?我真的好討厭,這麼多年來我從沒想過她是被迫離開,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恨她。」紀姝哽咽。

  商芙舔了下嘴唇。

  紀姝的恐懼是芙蓉糕。

  在擔心母親不原諒她的那一刻,清香宜人,不甜不膩。

  商芙邊咂巴味兒,邊認真思索了一下這個問題。

  最後,她點了點頭:「會。」

  紀姝搖頭:「可是為什麼呢,我沒有被原諒的資格啊。」

  商芙:「婚約只能保證你死後會和那些鬼結冥婚,但無法讓它們找到你。」

  紀姝:「那為什麼……」

  「你的手機卡。」

  「你還用著二十年前,沈棠給你辦的親子卡。」

  商芙肯定道:「它們是通過沈棠的手機,找到你的。」

  「………」

  「………」

  【我今天除了哭還會幹別的嗎?】

  【沒有愛哪有恨QAQ】

  【紀姝這些年這麼恨沈棠,就是因為她最愛媽媽了啊】

  聽到這句話,紀姝倏然捂住了嘴。

  眼淚一滴一滴砸在地毯上,回憶裡的痛再加上現實的苦鋪天蓋地席捲了紀姝。

  「這些年,」她深深吐氣,「這些年我其實一直在等她的電話。」

  「人真的是好復雜的生物。」

  「我真的很想聽她炫耀,聽她說我累死累活當上影后,說她整日無所事事在家享福。」

  「然後我再憤怒,我再怒火中燒。」

  「我要把她大罵一頓,最後把電話卡換掉。」

  商芙沒說話。

  紀姝露出一個苦笑:「可我這輩子再也等不到了。」

  「唔。」商芙遲疑了一下。

  紀姝兩眼通紅地看向她,這個國際影后現在哭花了臉,哭得鼻子紅眼睛也紅,她生怕錯過什麼跟母親有關的信息。

  「您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你和母親有一張合照。」

  紀姝搖頭:「沒有了,被房東趕走的時候我太恨了,一股腦咬牙全燒了。」

  「不是,我是說最近。」

  紀姝不敢置信地睜大眼。

  片刻,她顫抖著聲音問道:「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紀姝激動起來,她把手放在商芙肩膀上,忍不住微微搖晃她。

  商芙當即擺出一個Stop的手勢,拒絕當不倒翁:「其實我也是剛看到。」

  她轉身往門外走,紀姝趕緊跟上,商芙把電話卡插回手機,轉瞬,大廳屏幕上,又展示起那張《無聲》。

  三十六雙鬼手,恐怖非常。

  商芙站在屏幕前踮著腳放大了紀姝胸前的細節。

  兩雙鬼手之間,隱約可見一絲白。

  緊接著,商芙又吩咐一旁的威爾放大紀姝的兩個肩膀。

  又有一絲瓷白之色。

  全圖共有三處細膩的白隱約露出,分別是胸前和兩處肩膀。

  若不是在大屏幕下,若不是放大去看。

  根本看不出這個細節。

  這三處白色的皮膚被密密麻麻的鬼手遮得密不透風,難以發現。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

  商芙:「沈棠應該是站在你的身後,用保護的姿勢擁抱過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8 10:4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2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第二期下《窺視》(五)

  紀姝哭得幾乎要暈過去。

  阿琳娜攙扶著她的胳膊,滿眼擔憂,生怕她滑落在地。

  好一會兒後,紀姝拍了拍阿琳娜的手,示意她沒事,阿琳娜鬆開手,紀姝直著身子緊緊盯著屏幕上的照片。

  這張照片原先在她眼裡意味著恐怖與驚悚,而如今,照片的意義已經不一樣。

  是溫柔與保護。

  她的母親在密密麻麻的鬼手包圍下,曾把她深深擁入懷裡。

  在場所有人,包括直播間前的觀眾都在想——

  沈棠被這些鬼手折磨了二十年,本應最恐懼也最厭惡它們,當她抱著紀姝,讓自己再次被鬼手淹沒時,她會懷著怎樣的心情?

  或許是開心。

  當年沒接到那通電話讓紀姝以為被拋棄,而如今,終於回到女兒身邊。

  或許是悔恨。

  如果她沒有那麼迫切想擺脫冥婚,就不會被男鬼們的低劣伎倆欺騙,紀姝是因為她的那句好,才被惡鬼纏身的。

  但更大概率是什麼心情都沒有。

  商芙說過,沈棠現在神志不清,她保護紀姝完全是本能,可就是因為是本能,所以更讓人動容。

  直播間哭得泣不成聲。

  【破大防了啊嗚嗚嗚】

  【我真的看不得這個QAQ】

  【我破的防急需懲罰惡人緩過來。】

  【曝光他們!他們這是故意殺人,是要判死刑的!】

  【湯素梅案和這個很像,殺人賣屍配冥婚,她最後被判了死刑。那個王樹蓮還有她丈夫,還有明知道沈棠是被拐來的卻假裝不知道的董家兄弟,還有還有那兩個釘穿沈棠四肢的男人,嗚嗚嗚,他們都還活著吧??他們都要判死刑!!】

  紀姝也從牙縫裡擠出了話:「我要他們死。」

  她擁有沈棠被拐賣被配冥婚的全部記憶,她記得那個鄉村的模樣,也記得所有人的長相,甚至,她記得所有為冥婚喝彩的村民。

  紀姝當即就撥打了110。

  商芙托腮打量了幾眼沈棠,忽然低頭哼笑了一聲。

  電話很快被接起。

  紀姝點開了擴音器。

  電話裡的聲音傳遍整個房間,又順著鏡頭傳到所有觀眾的耳朵裡。

  紀姝詳細描述了村子的特征,並且說了主要涉事者的名字,其中就包括王嬸,王樹蓮。

  誰知剛說完這個名字,對面的鍵盤錄入聲就忽然停止。

  「怎麼了?」紀姝連忙道。

  「這個名字……如果再聯繫您對村子的描述,我大概知道您在說什麼了。」

  「半個月前,警方接到報警,xx村有數名村民接連慘死家中,村中多人精神失常,警方入村調查後,挖出了一條陰婚產業鏈,一周後開庭。」

  「相關報導已經刊登在報紙,您可以找來看看。」

  紀姝連忙去搜相關報導,直播間這會兒突然有人提供了幾個鏈接。

  【我就說怎麼越聽越熟悉,原來如此,這是這個月轟動全網的614案。因為死亡場面過於血腥,官方報導都打碼了,我這裡有沒打碼的照片,我記者朋友私發給我的。】

  【我去,那兩個腦袋被地面長釘穿透,失血而死的就是給沈棠四肢砸桃木釘的人吧。】

  【還有那個老太婆,她的舌頭是不是斷……臥槽。】

  【那個男人,他的頭……嘔——】

  【這是踹過砸過沈棠頭的男人吧,王樹蓮的丈夫。沈棠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可以可以。】

  紀姝詳細看完了直播間提供的照片和報道,嘴角微微上挑,她一點都不覺得血腥,她的媽媽何其無辜,這些人不過是孽力回饋。

  紀姝緊緊攥住了手,她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商芙。

  商芙因為手握三十六頭惡鬼的恐懼,現在脾氣好得不得了,紀姝指哪她打哪,問啥她回啥。

  她點頭,「行善積德數世之人才會在某一世擁有貴重命格,這是上天的饋贈。」

  「這些都是天罰。」

  紀姝眸色沉沉:「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還有那些享受了我媽媽命格的人,我會……」

  商芙「誒」了聲,連忙捂住了紀姝的嘴。

  「撤回,撤回,這句話我說!」

  商芙把紀姝往旁邊擠了擠。

  紀姝有些茫然地把鏡頭正中間的位置讓了出來。

  商芙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好,接上了紀姝剛才的話:「我會現在就找出,並且全部曝光。」

  「我追溯過了,這個村子冥婚習俗持續百年之久,沈棠也並不是第一個被拐賣到這個村子的人,而是第七個。」

  「另外,沈棠後面結的35場冥婚,大多因為一些年輕人從董家那裡知道了沈棠的命格,所以積極攛掇家裡長輩,讓自家死去的人去和沈棠結冥婚,從而獲取好處。」

  「前情概要說完,我現在開始列舉了。」

  幾乎剛說完這句話,商芙的左腿就以空前的速度開始實體化,速度完全說得上是飆升。

  很明顯,這個村子裡的人以及他們的後代,正在因為各種原因觀看《降神》直播。

  商芙彎著眼睛笑起來,「先從厲害的開始說吧。第一位,安康集團董事長,董志華,沈棠命格獲利最大者。從逃學曠課流氓地痞,到學啥會啥創立公司,目前你的命格我已經全部回收。」

  「集團破產很快的,各位股民盡快抽身~」

  「哦對了,由於董家獲利程度已經令鬼髮指,所有子孫後代的命數都將進行償還。」

  阿琳娜詢問:「所有子孫後代?」

  「嗯啊,父債子子孫孫償,直到償還完的那天。」

  「那要償還多久?」

  「一個地痞積多少世福才能當上皇帝,他們的後代就要償還多少世。」

  商芙聳了下肩:「這是我感應到的天罰。」

  安康集團是小有名氣的集團,直播間股民不少,這下全部行動了起來:

  【已拋!只要手速夠快,就能一分不賠!】

  【笑死,這個股市盤,一片綠啊】

  【噗,地痞積多少世福才能當上皇帝,這不得最起碼幾百年?】

  【安康集團是徹底完了,over~】

  商芙仍在繼續:

  「第二位也挺厲害,今娛傳媒副總監,陳柳。知道沈棠命格後,積極攛掇家人讓死去的表哥和沈棠結冥婚,面試今娛傳媒時,競爭者全部遲到,踩了狗屎運進公司,一路如有神助,五年升到副總監。」

  「你的命格我已全部回收,你做的假賬終於壓不住嘍。」

  「只能說監獄不見不散啦!」

  「子孫後代待遇參考董志華。」

  「第三位……,你比較特殊,你兒子本來命格極好,這下子因為你全涼涼。子孫後代待遇參考董志華。」

  ……

  …………

  「第七百七十七位……,子孫後代待遇參考董志華。」

  「第七百七十八位……,子孫後代待遇參考董志華。」

  ………

  778個人名,商芙絲毫不嫌累。

  她簡直被鋪天蓋地的恐懼味道席捲了,左腿完全實體化,右腿甚至都完成了三分之二。

  商芙接過阿琳娜的水,抿了一口,離開了直播鏡頭的範圍。

  【真是,一個好人都沒有啊:)】

  【全員惡人村,我去他媽的。】

  【嗚嗚商芙還說了之前被拐過的六個女孩的信息,她們的家人該多難過啊,人販子biss!!】

  【網上已經有被拐女孩的家人出面發博了,我看了一半哭得稀裡嘩啦。】

  而此時,商芙已經離場,從兜裡掏出一個髮卡。

  她已經把三十六個鬼的魂魄全部轉移到了這裡。

  她一揮手,打開封鎖,三十六個鬼全部出現在她眼前,它們涕泗橫流跪在商芙面前,求她放過他們。

  「對不起,我們再也不幹這事了,我們這就解除和紀姝的婚約!」

  「您放我們去投胎吧,我們絕對立馬就走,再不害人!!」

  商芙鼓起腮幫:「想得美。」

  「囚禁鬼是要承擔因果的,但囚禁惡鬼不用,嘿嘿,我留著你們可有大用,誰也別想投胎。」

  如果有人可以見鬼,就可以看到這些男鬼們跪在地上,砰砰地磕頭,力度之大簡直要把地板震碎。

  「別演了,你們又沒有痛覺,磕個X啊。」商芙無語道,她戳著腮幫細細思索收割這些鬼恐懼的具體辦法。

  忽然,她靈光一閃。

  商芙面含喜色地拍了下掌:「我知道了!」

  男鬼們膽戰心驚看著面前的少女,

  商芙勾唇一笑:「你們不是喜歡結冥婚嘛。」

  「那——」

  「和狗怎麼樣?就是那種咬死過人的惡犬!」

  商芙好心解釋,「院子裡有幾頭惡犬的靈魂,它們主人覺得這個古堡可以壓煞氣,就把它們的屍骨埋在了院子裡。」

  「我揍過它們,它們可凶可凶了。」

  商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小機靈鬼:「你們現在就和它們結冥婚吧!」

  說幹就幹,商芙轉瞬就把男鬼們的姻緣線鉤在了惡犬身上。

  六頭呲牙咧嘴,滿嘴腥臭的大型犬轉瞬出現在屋子裡。

  為首的男人下意識倒退了一步。

  不消片刻,房屋裡傳來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叫。

  董達本來心裡暗喜,想著就算和狗結了冥婚也沒什麼,反正鬼沒有痛覺,沒曾想在惡犬咬下他第一口肉時,他感到了靈魂震碎般的痛感。

  痛得發癲,痛到窒息,痛到想自殺,但更為恐怖的是——

  他的肉剛消失,就被不知道哪裡來的能量催著長了出來。

  肌理飛速生長的痛體驗過嗎?明明一半肉還在狗嘴裡叼著,他被咬掉的地方就長出了肉,他的肉和狗牙長在了一起,惡犬一掙扎,又是一塊肉掉了下來。

  就在董達痛到恍惚時,他看到面前少女忽然沖他笑起來。

  商芙笑得甜美又可愛:「給你們補充了點痛覺和生長能量。」

  「好好享受這一刻吧,等這些狗吃夠了,你們就要被業火燒啦。」

  「業火燒得旺的地方,厲鬼都承受不住。」

  「更何況是你們呢?」

  剛說完,商芙剩下的三分之一右腿就完成了實體化,三十六種不同的味道席捲而來。

  一場比賽,兩條腿。

  進度超神,商芙決定給紀姝來點贈品。

  商芙把六頭惡犬連同三十六個男人一同收入髮卡,慢悠悠轉過了身。

  此時,紀姝剛從房間裡追出來,她還想跟商芙說幾句話,誰知剛看到商芙在哪兒,就被身後的男人叫住。

  來人穿著白大褂,梳背頭戴著平光鏡,四十多歲,看起來很是陌生。

  紀姝:「您是?」

  背頭推了下眼鏡,精英範十足。他解釋道:「我是受邀的心理醫生,約翰遜。」

  「您好。」紀姝扯了個笑,她現在實在沒有閒聊的心情,抬腳就要走。

  男人趕忙伸手阻止了紀姝的離開:「對於剛才那場,我有些不同的見解。」

  攝影師跟了出來,鏡頭對準男人,男人的臉上寫滿了看穿一切的自信。

  紀姝:「是麼?」

  她停下步子:「您有什麼見解?」

  「您剛剛應該是被催眠了,」約翰遜說得胸有成竹。「那個人催眠了你,讓她說什麼你都會相信,您母親的故事只是她編造的一場謊言,你被騙了!」

  紀姝:「那你覺得我母親是怎麼回事呢?」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她說的一定是假的!」

  紀姝冷笑一聲正要離開,身後忽然傳來了商芙的嗓音。

  「約翰遜,41歲,吉利斯丁大學心理系,今年是你考這所大學的第九年,也是考上的第一年。」

  「自視甚高,覺得考不進去都是教授有眼無珠,你迫切想證明自己的天賦,想證明眾人皆醉你獨醒,所以你謊報了個人信息,試圖親手撕開這個通靈節目的謊言。」

  商芙又看了約翰遜半秒,繼續道:「你為什麼找專業人士偽造成Top1學校的心理系畢業呢?」

  「你是看不起自己的學校嗎?」

  約翰遜:………………

  約翰遜面色發白,全然沒有第一次出現在鏡頭前的目空一切。

  「你、你在說什麼?!」

  怎麼回事,不是騙過節目組了嗎?約翰遜徹底慌亂起來了,但此時也只能強裝鎮定:「你想幹什麼?你接下來是不是想通過催眠讓我承認你說的話??!」

  「哦,我當什麼呢。」

  商芙恍然:「原來你有被害妄想症啊。」

  「上個月的就診單,你沒法當心理醫生了√」

  約翰遜踉蹌了一下,看鏡頭還在猛拍自己的臉,連忙把攝像機拍到一邊。

  「胡、胡說八道!」

  他驚恐地看向商芙,商芙一臉微笑地與他對視。

  約翰遜倏地閉緊了雙眼。

  連就診單都知道……

  ……

  ……這就是通靈師嗎。

  約翰遜攥了下拳,轉身就往外走:「什麼破節目,原來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告辭!」

  完全說得上是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

  【這倉皇的背影寫滿了無助和崩潰。】

  【我就說嘛,一個心理醫生多想不開才要來通靈節目啊】

  【現在全球人民都知道你有被害妄想症了QAQ】

  約翰遜逃跑,商芙攤了攤手,看向紀姝。

  紀姝想起剛才追出來的原因,輕聲道:「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到,只要你提,即使暫時做不到我也會盡全力。」

  商芙剛想拒絕,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記得你是影后。」

  「對。」

  「你是不是比蔣逸厲害?」

  紀姝淡笑:「當然。」

  一線男星和國際影后,還是沒得比的。

  商芙開心起來:「你帶帶夏霖舒吧,讓她多多掙錢。」

  保護美甲大師,從讓她有錢做起。

  紀姝困惑:「就這個?」

  「嗯嗯。」

  「好,夏霖舒淘汰的時候我會親自來接她。」

  商芙眉眼彎彎,她想起要給紀姝的贈品。

  「你把手機給我。」

  紀姝什麼都沒問,立刻把手機解鎖遞給了商芙。

  「你靠後站站,笑一個。」

  紀姝後退了一步,嘴唇輕勾。商芙半蹲著身子,給她拍了一張照片。

  商芙把手機遞給紀姝:

  「喏,你和沈棠的雙人合照。」

  「…………」

  「…………」

  紀姝手一滑,手機從手中脫落,她迅速蹲身把掉落的手機緊緊抱在懷裡。

  她哆嗦著手看向屏幕。

  畫面裡,二十六歲的沈棠歪著腦袋,頭靠在紀姝的肩膀上,桃花眸微眯,嘴角的酒窩像是能把人醉倒。

  是被時光遺忘的模樣。

  是好好陪姝姝長大的模樣。

  「嗚……」紀姝的淚滴在屏幕上,「媽媽的眼睛……」

  商芙解釋道:「將要往生的人會以一生中最美的樣子往生。」

  「往生好,往生好啊。」

  好半晌,紀姝擦淨眼淚,抬起漂亮的臉。

  她問商芙:「我還能再見到她嗎?」

  「無論是人海中擦肩而過的再見。」

  「還是無意間兩相對視的再見。」

  「……可以再見嗎?」

  紀姝的眼裡滿是希冀。

  商芙想起之前把手搭在紀姝身上看到的未來。

  「紀姝,」她說。

  「五年後你會有一個女兒。」

  「你見到了,就知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9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4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第三期上《妹妹背著洋娃娃》(一)

  因為商芙那輪耗時實在太多,等到第二期錄製結束,已經是晚上十點半。

  大家吃過晚飯就回了房間。

  商芙坐在大廳刷著手機。

  這是阿琳娜借給她的備用機,阿琳娜晚飯的時候想跟她要個聯繫方式,結果得知她沒有手機,當場表情管理失控。

  她還記得阿琳娜當時心疼的小眼神,好像她買不起似的。

  等她出去,她就買100個換著玩!

  商芙一邊刷著微博,一邊往嘴裡丟小金橘。

  現在華國微博熱搜榜,《降神》出現五次,「商芙」出現三次,她簡直要被誇到天上。

  打開熱搜廣場全是她。

  商芙隨意戳進一個詞條,排在最上面的是一個千萬粉絲級別的博主。

  #驚!商芙,真實存在的通靈者。#

  【你能信通靈師當著鏡頭曝光了778個惡人的名字??

  我知道有人猜是劇本,但778個名字和事跡是正常人能背下來的麼?你可能行我必是不行!

  其次,也是最重要的,她說的全是真的。根據多名網友反饋,董志華的公司多次化險為夷,無論是員工自殺還是拖欠工資都沒有引起社會輿論的注意,典型的惡人有好命,其餘777個人也是如此,有他們在的地方,其他人倒黴得不可思議。

  上天賜予貴重命格給那些積善積福不知多少世的人,是因為上天知道即使這些人擁有貴命,也只會讓他們成為更美好更善良的人,而不是讓別人去剝奪、去利用他賜予的命格。

  但善惡終有報,一切被撥回正軌,惡人有惡報,紀影后也已經帶領數名刑警和挖掘隊到達xx村,七名被拐被配冥婚的女性屍骨即將回歸故里。

  感謝商芙。】

  隨著夜色愈來愈深,778個人的諸多惡行被曝光,有通靈師說,在七名拐賣少女案裡,這個村全民共犯,甚至當年有兩個女孩已經逃到村口,她們向看守森林的老人求助,結果被老人叫出全村人詢問這是誰家剛買的「老婆」。

  沒有人覺得商芙公開這些人有錯,因為他們太惡太壞了。

  而後代需要償還祖輩的債這一點,也沒有人攻擊商芙。

  因為商芙說得很清楚,她只是一個轉述者,在沈棠擺脫冥婚恢復自由身的那一刻,天罰就降到了這個村的每個人及子孫後代身上。

  什麼時候終止懲罰,對子孫後代公不公平,子孫後代們是不是惡人轉世,這些都是天命需要考量的,與商芙無關。

  另外,由於商芙在華國的一夜爆火,夏霖舒、趙晨曦、清歲全員走進華國觀眾視野,因為夏霖舒本身就是明星,第二期節目播出至今,粉絲已經暴漲一百萬。

  商芙翻完微博,關掉手機,伸了個懶腰。

  又是一個不知道幹什麼的清醒夜晚。

  商芙往沙發裡窩了窩,像個棉花糖一樣陷進抱枕的包圍圈裡。

  柏偃一下樓就看到商芙在沙發裡窩著,他捏了捏手裡的盒子,走向沙發。

  商芙懶洋洋把臉埋進了沙發,明顯想當透明人。

  「晚上好。」柏偃乾巴巴。

  因為知道商芙的身份,所以他早就知道商芙沒有手機,但他一直以為商芙對這個社交工具毫無興趣,所以雖然提前準備好了一行李箱禮物,但還是沒送出去。

  今天晚飯時看到商芙接過了阿琳娜的備用機,他覺得自己也可以cos一下阿琳娜。

  十分擅長自主學習。

  商芙聽是椰奶糖的聲音,思索了半秒,把臉轉了過來。

  她對這個自主交了兩次房租的人還是分外欣賞的,別人交房租要追著要,而且只給一次,這人不僅剛見面就主動上交房租,還交了兩次!

  最招鬼喜歡是第二次,把她手腕的傷口都給消掉了,要知道,擅自出古堡受的傷屬於懲罰,商芙是沒辦法用能量修復的,只能用時間。

  「幹嘛?」她問。

  「我不小心多帶了兩部手機,」柏偃把一黑一玫瑰色的手機擺在商芙面前,「壓得我行李箱很重,我都快搬不動了。」

  柏偃眼神飄到地板上:「你幫我分擔一下吧。」

  商芙眨了眨眼。

  「那你力氣也太小了。」

  柏偃:「………」

  柏偃忍辱負重:「被你發現了。」

  「哎,那我就勉為其難——」商芙看著眼前的兩部手機,一時陷入糾結。

  深玫瑰色很搭她的裙子,黑色又很搭夏夏昨晚剛給她做的跳色美甲。

  商芙鼓起腮幫。

  柏偃眼底閃過笑意:「但凡你留一個給我,我都會搬不動我的行李。」

  商芙瞬間把兩個手機都放在了自己腿上:「好吧!」

  柏偃輕咳一聲,下意識攥緊了胸口的戒指掛墜。

  兩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商芙開了機,一個個戳自帶App,看起來分外興趣盎然。

  柏偃抿了下唇,也不打擾。

  他把手慢吞吞伸進口袋裡,生怕一點點動作干擾到商芙的餘光。

  半小時後,商芙把兩部手機一左一右揣進兜裡,她準備去給貝爾拍張照片當手機壁紙。

  「商芙。」

  商芙腳步一頓,歪了下腦袋:「還有事?」

  「我有些糖。」

  柏偃從兩個兜裡掏出一把椰奶糖,各種牌子,各種款式,五顏六色的包裝紙在光下漂亮極了,像捧了一捧星星燈。

  「送給你。」

  商芙愣了愣。

  柏偃耳尖紅起來,「很好吃,我每個都試過了。」

  「你好像很喜歡吃椰奶味的東西,我也喜歡。」

  他小嘴叭叭,不停往外蹦話:「跟你分享。」

  「大家都這樣。」

  人類交友的學問真是合她心意啊,商芙嘴角翹起來,她捧著一雙手伸到柏偃手底下:「要倒滿。」

  嘩啦啦的糖紙輕響,商芙比柏偃的手小了一圈,倒滿後,柏偃手裡還有三分之一的糖。

  他一顆一顆地往商芙手心上堆。

  因為都想要,商芙對這個行為很滿意,也不催,就看他一顆一顆地給。

  柏偃覺得自己要熱死了,要化掉。

  手指不經意碰到商芙指尖,細膩又涼,一顆糖從手裡脫落,柏偃連忙彎腰去撿,乖巧放在商芙手心裡。

  「你比賽時不太一樣。」柏偃繼續放糖,狀若隨意道。

  商芙理所當然道:「工作狀態和鹹魚狀態當然不一樣。」

  「我是說今天的比賽和前三場比賽。」

  柏偃把最後一顆糖放在商芙掌心。

  堆了個金字塔的尖尖。

  商芙抬眸看了柏偃一眼。

  柏偃沒再說話,他露了個有些傻氣的笑,明明眉眼長得侵略感十足,這會兒卻一點瞧不出來。

  「才沒有。」

  「沒有沒有。」

  商芙哼了聲,捧著糖離開。目送走商芙,柏偃坐在沙發上,把送糖事件計入「紀念日記錄表」裡。

  【6.30,送糖一小步,柏偃一大步。】

  【就是糖掉了。】

  【哎,動了情的痞子,連刀都拿不穩。】

  【QvQ】

  敲到這兒,柏偃指尖一頓。

  片晌,又斂著神色戳了屏幕幾下。

  【芙芙今天因為視覺共享,情緒好像有些波動。】

  【希望她開心。】

  *

  第二天晚上八點,圓桌會議。

  所有人準時到達大廳,節目組這次更改了一下投票規則。

  「接下來,請各位通靈師把您認為的本期票出者寫在小紙條上,交給工作人員。」

  「兩位領隊MC除了要寫票出者外,還要寫出MVP。」

  「票出者在上,MVP在下。」

  「觀眾保護名額的投票在後台同步進行,」

  阿琳娜微笑道:「請各位投票者開始吧。」

  說罷她就和威爾坐到桌前,寫下了自己心目中的名字。

  兩分鐘後,紙條收齊,阿琳娜和威爾一個念票一個計票,配合默契。

  「卡莉達,一票。」

  「萊諾,一票。」

  「夏霖舒,一票。」

  ……

  ……

  「萊諾四票,夏霖舒四票,卡莉達兩票,趙晨曦一票,清歲一票。」

  【我舒服了,嘿嘿嘿嘿】

  【莫名討厭鳥嘴,他的看法不是這個死了那個死了就是被下咒,不喜歡不喜歡。】

  【是啊,正式賽這麼多人,我就不喜歡鳥嘴醫生,要不我就是團粉!】

  【夏霖舒下半場的確表現不佳,不過也是,紀姝對媽媽的事情一無所知,夏霖舒怎麼可能通過邏輯和心理學推斷出來。】

  【趙晨曦那一票應該是因為下半場棄權。】

  【清歲比較難哈哈哈,商芙通靈師在他前面出場,好不容易碰到他擅長的淨化惡鬼的場,結果他上場的時候惡鬼沒有了哈哈哈哈】

  【話說,兩人票數一致,不能票兩個人吧?】

  【對啊,怎麼辦啊??】

  然而,阿琳娜的下句話直接讓直播間懵了。

  「本來應該開啟雙人對抗賽的,但由於蔣逸老師的MVP給了萊諾,所以夏霖舒的票數最高……」

  【??】

  【???】

  【我不能理解且大為震驚。】

  【淘汰兩個我都不會如此震驚!!】

  夏霖舒的嘴角微微一挑,沒有說話。

  說實話,蔣逸沒選她是在她意料之外的,畢竟她的經紀公司背著她和蔣逸簽了捆綁CP協議。不過現在也好,蔣逸大概是發現了新的話題炒作方式。

  選萊諾無疑能讓蔣逸獲得高關注度,再加上「每個人的判斷標準都不一樣,蔣逸的選擇是自由的」,足以讓這件事風平浪靜地過去。

  壓在夏霖舒心頭的石頭忽然輕了不少,但妹妹的醫藥費……

  雖然昨晚她暴漲一百萬粉絲,但她的路子並不是通靈師,她和這些粉絲希望的並不相合,如果被淘汰要接什麼工作賺錢呢,夏霖舒一時陷入沉思。

  就在夏霖舒越想越多,越想越焦頭爛額時,商芙忽然說道:「觀眾保護名額還沒出。」

  柏偃此時也接道:「的確,觀眾保護名額還沒出。」

  他看向阿琳娜:「再等等公布也不遲。」

  距離投票渠道關閉還有十分鐘,阿琳娜看著西維爾和商芙斷層式的票數,點了下頭:「好。」

  然而,就在她說「好」的下一刻,夏霖舒的票數忽然竄了一大截。

  投票間被彈幕刷了屏。

  【既然芙芙已經拿到柏偃的MVP,我就投給夏夏吧~】

  【切切,這個投票不就是哪個國家看的人多誰佔便宜嗎,華國人最多x】

  【柏偃指哪投哪,影帝粉絲不請自來。】

  【我就覺得夏霖舒小姐姐很優秀啊,昨晚我就關注了!!】

  【不是誰的粉,就是單純想淘汰鳥嘴。】

  夏霖舒的觀眾投票數短時間飆增,不消片刻已經竄到了第三位。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晚上八點二十,在多人粉絲支持下,夏霖舒以62w的投票數居於榜首。

  阿琳娜接到導演通知,宣布:「由於萊諾通靈師拿到MVP,夏霖舒通靈師拿到觀眾保護名額,本期節目不淘汰通靈師。」

  「下期節目將沒有MVP名額,公投直接淘汰兩人。」

  「明早八點,《降神》與您,不見不散。」

  *

  時間飛逝,轉眼就到了第三期錄製時間。

  八點鐘聲剛敲響第一聲,商芙踩著點來到大廳。

  小和尚有些驚奇:「晨曦剛要去找你,你去哪了?」

  商芙實話實說:「吃飯。」

  吃了八百多人的恐懼,商芙基本什麼菜都能吃出味兒了,一時有點剎不住閘。

  清歲震驚臉:「吃了兩個小時?」

  商芙一揚下巴:「下次爭取三個小時。」

  主持人見所有人到齊,開始引入主題。

  「歡迎大家來到《降神》第三季第三期錄製現場,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威爾。」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阿琳娜轉頭看向搭檔:「威爾,你看過《安娜貝爾》嗎?」

  威爾搖頭:「最近剛吃過安利,但還沒來得及看。」

  「相信我,看完這段VCR,你會把《安娜貝爾》放進永不播放列表。」

  阿琳娜說罷,大廳屏幕忽然亮起。

  知道這是要播放VCR了,所有通靈師都把目光放在了屏幕上。

  起初是一片黑,而後屏幕閃了幾下,一個精雕細琢的小女孩突然出現在上面。

  粉色的小裙子,腮幫有點嬰兒肥,眼睛又大又圓,是個即使完全陌生也忍不住想親親抱抱的小女孩。

  貓女眼睛一亮:「真可愛啊。」

  但沒有人回這句話,就連一向喜歡孩子的阿琳娜也一臉嚴肅。

  鏡頭掃過阿琳娜的臉,本來在直播間不停貼貼親親的彈幕,瞬間停了下來。

  ……這個小女孩不正常。

  果不其然,幾個呼吸後,一隻手出現在屏幕裡。

  這個小女孩被這隻手提了起來。

  一雙肉嘟嘟的小腿暴露在鏡頭前,與此同時,暴露在鏡頭前的,還有女孩關節處的接口。

  原來這個女孩是個洋娃娃。

  一個類人洋娃娃。

  下一秒,床墊下陷,鏡頭裡出現了一個與這個洋娃娃一模一樣的女孩。

  兩人待在一個空間裡,就像一對雙胞胎。

  「怎麼回事,」女孩問道,「你怎麼坐起來了呀?」

  「我剛剛不是把你平放在床上嗎?」

  小女孩把娃娃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確定沒有開關後,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好叭,我記錯了,一會兒再來跟你玩。」

  「我去謝謝爸爸媽媽!」

  然後就是噠噠噠的腳步聲,可以聽出小女孩分外開心。

  門外傳來歡快的童聲,小女孩快樂地唱起歌,房間內的洋娃娃也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它的身體隨著音樂微微晃動,它搖晃著爬到面前的攝像機前,把頭貼在鏡頭上。

  「砰——」

  鏡頭摔落在地,扭曲的臉與笑容成了VCR最後的定格。

  工作人員隨即關閉設備,阿琳娜摸了摸胳膊上起來的雞皮疙瘩。

  她現在腦海裡還是洋娃娃那個詭異至極的笑容,過了好一會兒,她才與威爾請出了今天的求助人。

  一對夫妻帶著一名八九歲的小女孩走了出來。

  「這是陳紹安、李嵐夫婦,以及他們的女兒陳蘭心。」

  「剛剛的VCR便是他們提供的。」

  面容憔悴的夫妻對著鏡頭打了個招呼,「大家好。」

  陳蘭心緊緊攥著母親的袖口,一句話都不敢說,李嵐摸了摸寶貝女兒的頭。

  她開門見山:「我們是為了這個洋娃娃來的。」

  「如你們所見,這個娃娃是我和我丈夫給蘭心的九歲生日禮物。」

  「見到它的時候,我和我丈夫都嚇了一跳,我們沒想到工廠能把娃娃做得這麼像人,但訂製娃娃實在很貴,我們想著還是留了下來。」

  李嵐身子發著抖:「我真的好後悔,我們當時就不該把它留下來!」

  陳紹安見妻子已經說不下去,安撫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補充道:「自從家裡來了這個洋娃娃後,我們家發生了很多詭異的事情。」

  「忽然被彈響的鋼琴,半夜唱起的搖籃曲,被砸爛的監控器等等。」

  「上個週,我和我妻子陪孩子玩游戲玩到很晚,皮球不小心滾到了一樓,我正要下樓去撿,樓下忽然傳來拍皮球的聲音。」

  「果不其然,我在一樓的沙發上看到了那個洋娃娃。」

  「它……它明明在早上剛被我扔到了垃圾場!」

  男人顫聲:「我們被它纏上了!」

  威爾詢問:「這個洋娃娃你們帶來了嗎?」

  李嵐連連搖頭:「我們怎麼敢啊,我們根本不敢和它生活在一個空間裡。」

  「這些天我們一家三口每天都在一起睡覺,想著死也要死在一起,前天知道你們這個節目後連忙就報了名。」

  阿琳娜看向通靈師們:「事情大致就是這樣。」

  「第三期上半場,解釋洋娃娃到底是怎麼回事,如果可以的話,幫這家人解決當前難題。」

  阿琳娜推開了比賽房間的大門,「本場出場順序是……」

  聲音戛然而止。

  阿琳娜的背影僵硬異常,攝影師好奇跟上,鏡頭掃進屋裡。

  此時,一隻洋娃娃正坐在椅子上,滿臉微笑地看著門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9 11:1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5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第三期上《妹妹背著洋娃娃》(二)

  【臥槽臥槽臥槽】

  【它跟來了啊啊啊啊啊】

  【之前一直不理解恐怖谷效應,現在理解了。】

  【今晚的噩夢素材有了,剛剛那個鏡頭稱得上我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畫面。】

  陳紹安和李嵐就跟在阿琳娜身後。

  他們見阿琳娜不走了,齊齊向前看去。

  房間裡的洋娃娃笑容燦爛,室內燈光打在她的臉上,竟讓她的臉上有光澤流轉,是如此像個人。

  「啊——」

  李嵐捂著耳朵尖叫起來,她下意識轉身就往大門的方向跑,結果剛跑了幾步她又倏地停在原地,她緩緩轉回頭,陳紹安和陳蘭心在門口看著她,眼裡都有濃濃的擔憂。

  李嵐的胸口劇烈起伏,片晌,轉身走了回來,她彎下腰抱著蘭心,輕聲道:「不要怕寶貝,我們一起戰勝難關。」

  「這裡有這麼多通靈師哥哥姐姐呢,一定會好的。」

  陳蘭心輕輕點了下頭。

  洋娃娃仍坐在桌後,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笑。

  西維爾打量了幾眼,走進去把洋娃娃丟到一邊,商芙撇了撇嘴。

  117有些納悶地瞧了她幾眼:「你就沒點兒表示?」

  按照常理,商芙對這種不請自來的,不應該衝進去直接毆打嗎?

  商芙:「你猜它是被誰放進來的?」

  117:?

  「沒有我的同意它根本進不來,所以它進來後造成的恐懼都歸在我身上。」

  「你看,嚇到大家了吧,嘿嘿嘿~」

  商芙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小機靈鬼,她rua了會兒小貓咪的下巴,又在117忍不住踩奶時,把它拋棄在地。

  117:。

  另一邊,阿琳娜看西維爾把洋娃娃扔到房間角落,跟他確定道:「這個房間沒問題吧?」

  「沒問題。」

  「以前我就說過了,這個古堡的主人能力極強站得很高,」西維爾小聲道,「這個洋娃娃不敢在這兒為非作歹。」

  阿琳娜又看向商芙,商芙朝她露出一個笑,阿琳娜瞬間安下心來,她帶著攝影師踏進房門。

  設備運轉,房門再次被推開。

  第一位上場的是共情者。

  伯尼今天戴了個方形小帽子,白花花的鬍子幾乎把下巴都遮住,顯得慈祥又可愛。

  阿琳娜笑著打招呼:「早上好呀,伯尼爺爺。」

  「早上好呀威爾。」

  威爾困惑道:「老爺子是打算蓄鬍子嗎?」

  「哈哈,被看出來嘍。」伯尼笑眯眯地落座。

  他看著坐在對面的一家人,陳紹安和李嵐一左一右坐著,陳蘭心被他們好好保護在中央。

  伯尼笑意加深:「真是和諧的一家人啊。」

  「我今天就鋌而走險一次。」

  阿琳娜皺眉:「您是想……?」

  「共情這個娃娃。」伯尼走到房間角落把洋娃娃抱起來,放在桌子上。

  【伯尼爺爺真好QAQ】

  【嗚嗚,我都忘了爺爺還能共情被鬼附身之物了。】

  【是啊,我記得二輪海選猜測古堡物品時,伯尼就共情的那個洋娃娃,說娃娃裡有興奮的情緒。】

  【時隔一個多週,爺爺又要共情娃娃了。】

  伯尼把手放在洋娃娃額心上,緩緩閉上眼睛。

  幾個呼吸後,伯尼斬釘截鐵道:「果不其然,裡面住著靈魂。」

  「我感受到了……」

  伯尼的臉色逐漸變差:

  「……暴力和血腥。」

  「是惡靈。」

  伯尼共情時是完全沉浸在對方情緒裡的,因為他感受了暴虐,所以他的臉也跟著微微扭曲。這是伯尼多次共情以來第一次露出如此表情,一時嚇到了在場所有人。

  阿琳娜著急地連連皺眉,威爾有些焦慮地搓起手。

  伯尼的臉色越來越差,嘴唇都跟著有些發白起來。

  「我看到了一個模糊的人。」

  「男人。」

  「應該……是他自己?」

  「不,這種角度,只能是他自己。」

  「罪孽深重。」

  「疼痛,暴力,拒絕,欺騙,他是……」

  「他是施虐者本身!」

  「好像……還打死過人?」

  「……這種人死後一定會成為惡靈。」

  「一定。」

  「它附身在了娃娃身上。」

  伯尼的頭頂冷汗直出,在說完最後這句話後,他捂著腦袋迅速結束了共情。

  他的肩膀不斷起伏:「抱歉,我必須終止共情。」

  「如果……再進行下去,我的性格可能都會受到影響。」

  共情者語速很慢,可以看出來他還在不斷消化共情到的畫面和情緒。

  所有人都沒有催促,畢竟共情者的通靈能力實在太傷自我的情緒和精神力了。

  過了好一會兒,伯尼才長長舒了口氣。

  「我說下自己的猜測吧。」

  李嵐感激點頭:「好的好的,辛苦您了。」

  「我現在有三種想法,一是你們在現實生活中得罪過這樣的人,比如與他有過言語和肢體上的衝突,這樣他死後才纏上了你們。」

  陳紹安連連搖頭:「不可能,我們家是開鮮花店的,平時我妻子就是在家種種花,我負責把貨送到。」

  「我們交友圈子很窄,而且認識的人大都喜歡鮮花,根本遇不到這麼殘忍血腥的人。」

  伯尼點頭:「二是你們與這個玩具製造廠有利益衝突。」

  不過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測:「但這個猜測可以排除,鮮花店與玩具製造廠實在是很難有利益衝突。」

  話至此,阿琳娜心裡的弦忽然動了一下,她詢問道:「這個玩具製造廠,以前製造的娃娃也這麼像人嗎?」

  「也像,」李嵐思索了一下,「我們曾經想過是不是被調包了,所以我們把娃娃的照片發給了玩具廠,對面說這就是他們廠的娃娃。」

  李嵐拿出手機,翻找出這個廠子其他娃娃的照片:「但我總感覺這個娃娃和廠子以往做的娃娃不太一樣。」

  「否則我和紹安也不會在第一次看到娃娃時嚇了一跳。」

  伯尼仔細看過照片,點頭:「的確不一樣。你們買的洋娃娃擁有靈魂,鬼魂藏身在內,會讓它的眼睛更有神,臉上的表情更類人化。」

  「而照片裡的娃娃很明顯是死物。」

  李嵐痛苦地捂住臉,「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啊?」

  「它為什麼會纏上我們?」

  伯尼搖了搖頭:「惡靈纏身不一定需要什麼理由。」

  「我的第三種判斷就是……你們很可能是被隨機選擇到的家庭。」

  共情者起身告辭,從他的神色可以看出他已經盡力了,離開時他的指尖都在因為這段共情微微顫抖。

  很顯然,共情者還是受到了影響,需要一些時間來緩解情緒。

  ……

  第二位上場的通靈師是小和尚。

  清歲一上場就徑直把桌上的娃娃給抱了起來。

  阿琳娜心裡還是把清歲當需要照顧的小朋友,連忙就要制止。

  清歲一矮身躲開阿琳娜,抬手狠狠揍了洋娃娃一拳。

  【啊???】

  【?????】

  【不是,這一拳給我整不會了QAQ??】

  「這個洋娃娃有些奇怪。」

  「從鬼氣散發濃度來看,好像殺死過一個人,應該是惡靈。」

  「但我的直覺告訴我這是善靈。」

  「更像是……處於惡靈和善靈之間,揍一下試試。」

  清歲抱著臂等了一會兒,皺眉道:「被我揍後,並沒有鬼氣波動,也沒有怨氣纏上我,大概率是善靈,但也有可能是很少見的那種……懂得克制情緒的惡靈。」

  清歲低著頭陷入沉思,陳蘭心像是被這種檢驗方法逗笑了,眼睛彎了彎,嘴角的小酒窩若隱若現。

  清歲注意到了這個笑,也對著陳蘭心笑了一下,忽然,他「誒?」了一聲。

  直播間被這個「誒」嚇得彈幕驟減,就怕出現什麼突發情況。

  清歲的視線落在李嵐身上:「您能站起來嗎?」

  李嵐連忙把懷裡的防曬衣放在一邊,站了起來。清歲盯著她的肚子看了一會兒,「您的子宮能量鬱結,是不會懷胎之象。」

  他肯定道:「陳蘭心不是你的女兒。」

  【嗯??】

  【難道是繼母,可是李嵐看起來很愛陳蘭心啊。】

  清歲把手搭在陳紹安身上,下一句話就否定了直播間的猜測,他直接道:「您也沒有孩子。陳蘭心是你們收養的孩子。」

  話音剛落,陳蘭心面前的水杯就被打翻。

  精雕細琢的小女孩滿目茫然,她連忙看向左右:「爸爸媽媽?」

  「他在說什麼啊?」

  「我不是爸爸媽媽的孩子嗎?」

  李嵐沒想到這件事就被這麼說出來了,她連忙抱住小女孩:「乖,乖,你永遠是爸爸媽媽的寶貝。」

  聽到這句話,陳蘭心怔了怔,忽然就紅了鼻子:「所以是真的嗎?」

  「對不起,沒想到你會在這種情況下知道。」李嵐不停安撫著小女孩。

  從這家人的反應已經可以猜出大概,清歲抿了下唇:「很抱歉,我沒想到……」

  陳紹安搖了搖頭:「沒關係。」

  「這本來就是我們的一些僥幸心理,蘭心早晚有一天要知道。」

  陳紹安低聲對著鏡頭解釋:「蘭心七歲那年被拋棄在福利院門口,雨下得非常大,她被院長撿回去後發了很重的燒。」

  「我和李嵐遇見蘭心的時候,她已經在孤兒院發了一個週的燒,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醫生說她很可能會有長期高燒的後遺症,也就是記憶缺失。」

  「小女孩實在是堅強,長得又可愛,我妻子特別喜歡她,所以即使知道她可能挺不過去這場大病,也簽了領養合同。」

  「蘭心十分堅強,住院半個月後就恢復健康,她果然如醫生判斷的那樣,遺忘了以前的事情。我們想著既然忘了以前的事情,我們就不告訴她是收養來的孩子好了,反正我們也不會有自己的孩子,蘭心就是我們的親生女兒。」

  阿琳娜理解地點了點頭,清歲明顯有些不好意思,他把三個護身符遞給陳紹安:「我無法精準判斷這個洋娃娃是善靈還是惡靈,但我個人更傾向善靈。」

  「因為它可能是善靈,所以我暫時不會把它淨化。」

  「這個護身符送給你們,可以一定程度抵禦惡靈攻擊,如果接下來有通靈師確定是惡靈,你們再來找我。」

  陳紹安連連道謝,陳蘭心也抽著鼻子道謝。

  「謝謝您。」

  「哎,不用客氣。」清歲送完護身符,就離開了現場。

  ……

  第三位是鳥嘴醫生。

  萊諾這次依舊帶著他那個詭異的黑色骷髏,坐下後,他把骷髏頭放在桌面上,對準了這家人。

  因為動作,他的衣袖稍稍下滑,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

  陳蘭心眨巴著眼掃過,肉眼可見地打了個哆嗦。

  李嵐趕忙把孩子抱到腿上,「不怕不怕。」

  「這個哥哥是來幫我們的。」

  萊諾俯下身,單手舉著骷髏頭,尖銳的鳥喙依次掃過一家三口,最後停在陳紹安面前。

  他保持這個姿勢足足半分鐘,忽然開了口:「你有一個親弟弟,去年死了。」

  陳紹安側著身子躲開了鳥喙:「是的。」

  「你沒有去他的葬禮。」

  陳紹安沉默片刻,點頭:「他吸毒酗酒氣死了我們的父親,我已經和他斷絕了關係。」

  「你在後悔。」

  陳紹安:「………」

  李嵐有些震驚地看向陳紹安:「紹安?」

  陳紹安嘆了口氣:「總歸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

  萊諾面具上的鳥喙緩緩移動,這次對準了李嵐:「你很痛苦生不出孩子。」

  陳蘭心仰著腦袋去看母親,小臉上都是失措和難過。

  李嵐親了親懷裡孩子的小腦袋:「那是以前。」

  「我的價值並不表現在生育上,我現在有了蘭心,已經滿足了。」

  「她就是我的小天使。」

  萊諾笑起來:「真是美好的一家啊。」

  但因為萊諾的聲音陰冷,打扮陰森,這句話並不會讓人覺得他在稱讚,事實上,萊諾的確沒有在稱讚。

  他最後把鳥喙對準了陳蘭心,陳蘭心嚇得不停往母親懷裡縮。

  「是個養女啊。」

  萊諾很快就說出了先前清歲的判斷。

  【我去,這場鳥嘴穩得很啊。】

  【是啊三個判斷都對了。】

  【看他下面說什麼吧~】

  萊諾的手指摩挲著骷髏頭蓋骨,忽然道:「你的精神狀態和身體狀態並不匹配。」

  陳蘭心抓了下腦袋:「哥哥,您是在誇我聰明嗎?」

  萊諾沒有回這句話,他看向鏡頭:「看過《孤兒怨》麼?」

  「三十三歲的女人,由於垂體激素紊亂,所以擁有九歲小女孩的外表,被一對無知而倒黴的夫妻收養。」

  「我的骷髏是這麼告訴我的。」

  「這不是一位九歲的小女孩。」

  「這是一位成年人,她殺死過人,她有罪。」

  「那個娃娃是來找她的。」

  萊諾一連串的話直接讓直播間當機了。

  【?????】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媽呀,我記得這是有真實案例的,草草草。】

  【萊諾這場前面好穩,我有點相信他的話怎麼辦?!!】

  陳蘭心把肉嘟嘟的手指指向自己:「我……我是成年人?」

  她有些納悶地撓了撓小腦袋瓜,李嵐抿緊了唇,她看向萊諾:「我知道您在說什麼,蘭心的精神和身體的確不太匹配,但您說的是錯的。」

  「蘭心的智商在165以上,屬於天才。」

  「她在學習上有超乎尋常的能力,但只要一脫離書籍,蘭心的日常行為舉止都是一個孩子,請您不要這麼說我的孩子。」

  萊諾冷笑起身,撂下一句「留著她你們會後悔的」,轉身離去。

  ……

  第四位是貓女。

  卡莉達今天一身運動裝,髮間的貓耳微微顫動,在性感之外又多了一絲活潑。

  她拿著塔羅牌走了進來。

  卡莉達坐下來後,依然貫徹單刀直入的方式,直接上道具。

  黑色的油燈被點亮,幾十張塔羅牌鋪陳在黑布上。

  她先是看了看對面一家子的神色:「你們不開心,鳥嘴他又說了什麼奇怪的言論?」

  陳紹安有些無語道:「他說蘭心是個成年人,只是有侏儒症。」

  卡莉達噗嗤一聲笑。

  她朝著陳蘭心伸出手:「來,把手給我摸摸。」

  陳蘭心乖乖伸出手。

  卡莉達捏了捏陳蘭心軟乎乎的小手,收回手,哼笑了一聲:「骨齡九歲,沒有問題。」

  【笑死,我就覺得鳥嘴有點毛病,每次都把事情說得那麼恐怖。】

  【是啊,蘭心又漂亮又乖,本來被娃娃纏著都夠慘了,還要被懷疑。】

  【鳥嘴這場必被淘汰,ok??】

  卡莉達伸了個懶腰,「今天這個情況我想了想,還是採用問答的方式吧。」

  「答案針對性更強。」

  陳紹安迅速應聲:「好,通靈師認為什麼方式合適就什麼方式。」

  「這個洋娃娃纏上你們,是否有原因?」

  李嵐把抽出的牌推到卡莉達手邊,卡莉達徑直翻開。

  「因果,正位。」

  「有原因,你們不是被惡靈隨機挑選的對象。」

  卡莉達把「因果牌」放回塔羅牌中,重新洗牌,又依次排開。

  她看向對面的夫妻:「第二個問題,洋娃娃找上你們,是否與你們兩人有關。」

  這次抽牌的是陳紹安,他把抽出的卡牌推給卡莉達。

  卡莉達翻開的瞬間,眉毛一挑:「因果,正位。」

  【我靠,我就猜和父母兩人有關!!】

  【是啊,那麼小的孩子能犯什麼錯XD】

  【這麼小的概率,兩次都抽到因果牌,塔羅好玄妙啊。】

  【這家父母不會隱瞞著什麼吧,看起來是很好的福氣啊。】

  卡莉達收起牌,總結:「這個鬼找上你們,跟你們兩人幹過的某件、某些事有關。」

  李嵐抿了下唇:「共情者也問過我們是否得罪過什麼人。」

  「但我可以發誓,我們夫妻倆一直友善待人,從沒得罪過什麼人。」

  卡莉達解釋道:「不是得罪,惡靈纏身可能只是由於你碰過不該碰的東西,去過不該去的地方,你的行為可能根本沒有問題,但在惡靈看來,就是有問題,這構成了它纏上你們的因果。」

  李嵐和陳紹安小聲討論起收到娃娃那幾天都幹了什麼,最後還是確定道:「那些天不是我花圃的花期,我們和蘭心一直待在家裡,家裡存貨充足,拿快遞包裹那次,是我和丈夫唯一的一次出門。」

  「我們是一起出門的,來回不過十多分鐘,甚至都沒遇到什麼人,一切都很尋常。」

  卡莉達又和這家人聊了會兒天,追溯了一遍那天發生的事情,的確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地方。

  最後她露出愛莫能助的表情,站起身。

  「希望接下來的通靈師可以幫到你們。」

  ……

  第五位上場的是西維爾。

  精致漂亮的少年有著深金色的瞳孔,與極具吸引力的外表不符的是他的性格,時常會為了少說話,直接把鏡子懟到嘉賓面前。

  西維爾一上場就把自己那面鏡子擺了出來。

  因為西維爾是當時第一個敢接觸洋娃娃並且把洋娃娃丟到一邊的通靈師,所以李嵐對他很是期待,西維爾一上場,她就連忙要起身示好。

  西維爾連忙擺手:「不用。」

  按照社交原則,她對他示好,他就要示好回去,說一堆廢話,令人驚恐。

  李嵐剛坐回椅子,西維爾就坐在了陳蘭心的對面,他把鏡子對準了洋娃娃。

  這是一面雙面鏡,一面在照洋娃娃,一面在照西維爾。

  他可以據此看到洋娃娃的部分記憶,而且不會陷入洋娃娃的情緒裡。

  西維爾看了半天,突然說道:

  「惡魔,欺騙。」

  【和共情者對上了,是個惡靈!】

  【哎,小和尚的直覺錯了QAQ】

  【西維爾可是第二厲害的,這話絕對可信!】

  西維爾一邊看畫面,一邊斷斷續續往外蹦詞:

  「毆打,暴力。」

  「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他把什麼東西……殺了。」

  「哦……是個人。」

  「那人躺在他的腳邊,酒瓶子,很多血。」

  「他後悔了,擔驚受怕。」

  「畫面切了。」

  「這人……在與陳蘭心對話,離家,出了車禍。」

  「不甘心,無法投胎,游蕩。」

  【臥槽臥槽臥槽】

  【洋娃娃殺了人這點也與共情者對上了。】

  【對,西維爾和伯尼的能力有些相似,都能看到記憶片段,但伯尼那個太傷情緒了,西維爾毫無影響。】

  西維爾看完鏡子呈現出的畫面,把鏡子反扣在桌面上,看向陳蘭心:「據我看到的,這個視角應該是你的父親。」

  「親生父親。」

  「你還有個哥哥,不過出現的畫面非常少,存在感很低。」

  「好像是你的某些行為導致了你父親的死亡。」

  「不過你是無意的,他也該死。」

  「他現在找到你了。」

  「我說完了。」

  【我剛剛就在想是不是蘭心失憶前惹的禍端啊,果然如此。】

  【這叫啥禍端啊,明明是無妄之災。】

  【對啊,洋娃娃裡的鬼魂本來就殺死過人,是劊子手,且不說蘭心是無意的,就算是有意的,也純純是為民除害!!】

  【哎,失憶也好,什麼狗屁父親啊,酗酒殺人,希望蘭心永遠不要找回記憶。】

  【+10086!!】

  ……

  【話說,陳蘭心還有個哥哥,陳蘭心的父親酗酒殺了人……臥槽,我有個不好的預感……】

  【救命,不會是父親殺了哥哥吧??啊啊啊啊啊】

  西維爾說完話,抱著鏡子轉身就走。

  阿琳娜趕忙叫住了他:「您能解決掉這個洋娃娃嗎?」

  西維爾舉著鏡子看了阿琳娜幾眼:「清歲不是說了嗎,他能淨化,等商芙也確定是惡靈後,你讓他們去找清歲。」

  「哦,不過也不用找。」

  【哈哈哈哈,dei,芙芙都上場了還找清歲淨化啥啊。】

  【女神是可以同時搞掉36個惡鬼的女人(///^///)】

  【話說下個是不是就是商芙啊~】

  【進場啦進場啦。】

  聽到叫自己名字,商芙舒展了一下肩膀,把嘴裡的椰奶糖嘎嘣嘎嘣兩口咬碎,揣著手推門而入。

  117跳到商芙肩膀上:「嘖嘖,這些人的小眼神,你名聲不錯嘛。」

  「這次想怎麼嚇人?」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商芙目視前方,「其實我現在已經吃到三個菜了。」

  117愣了下,恍然:「哦對,你說你把洋娃娃放進來後,因它產生的恐懼都算在你的頭上。」

  「李嵐、陳紹安、陳蘭心?」

  商芙眯著眼笑起來,她此時走到桌子前方,117不便說話,便跳到了地上。

  商芙悠閒落座,她翹起二郎腿,看向眼前的一家三口。

  「你智商非常高。」

  她忽然道。

  眾人一齊愣了下,回想了一下之前的對話,知道這是在說陳蘭心呢。

  李嵐也反應過來,聽到有人誇女兒,即使是在通靈節目現場,她也忍不住露出一個笑。

  「對,蘭心特別聰明。」

  「你別看她現在才九歲,其實都在做高中的題了,每天看的書我們都看不懂,要不是擔心她跳級太多和周圍的哥哥姐姐沒有共同語言,我們就讓她再跳幾級了。」

  「她還報名了下半年的國際奧林匹克大賽,有國際特別著名的數學專家聯繫了我們說要收蘭心當閉門弟子,我和她爸學歷都不高,真是積攢了好多福氣才有了這麼個女兒。」

  商芙托腮笑起來:「這麼聰明啊。」

  李嵐連連點頭。

  「所以你們怎麼就沒想過她是裝失憶呢?」

  【???】

  【?????】

  【??我勒個大槽,什麼意思??】

  【我的腦子,我的腦子呢??】

  商芙攤了攤手:「畢竟這麼聰明,完全可以把失憶演得跟真的一樣,不是嗎?」

  李嵐和陳紹安瞬間睜大眼睛,李嵐當即就要反駁,結果被陳蘭心軟乎乎的小手捂住了嘴。

  李嵐看著眼前一臉平靜的陳蘭心,心臟開始下沉。

  她的聲音因為被手心隔著,所以顯得分外悶:「蘭心?」

  陳蘭心跳下椅子,隔著長桌仰著頭與商芙對視,全然不是被清歲揭穿是養女身份時的脆弱可憐。

  「我就知道藏不住了。」

  商芙垂眸瞧她。

  陳蘭心仰著漂亮的小臉:「七歲的孩子已經記事了,是福利院的大齡孩子,如果我不失憶很難被領養。」

  「成為孤兒以後,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下雨天,我冒著大雨來到孤兒院門口,那場大雨是我的痛苦,也是我的機會。」

  「我真的很想因為那場漫長的發燒失去記憶,但就是沒有辦法,我還是記住了一切。」

  「我看過以往的通靈節目,如果我沒猜錯,你可以通過對視知道一個人的全部記憶吧。」

  「我知道我根本瞞不過你。」

  「但我以為你會選擇不說。」

  陳蘭心咬緊了下唇,粉嘟嘟的嘴唇被她咬得充血:「你以為把事實說出來,大家都會表揚你嗎?」

  「爸爸媽媽會害怕我,我會恨你,我們的家庭會破裂,我會變回孤兒。」

  「我明明只是逼不得已騙過他們這一次啊。」

  陳蘭心迅速擦了把眼淚:「明明,明明平時努力表現得很好了,就因為你的拆穿……」

  「你現在還覺得自己是正確的嗎,商芙姐姐?」

  陳蘭心是真的聰明,這種時候但凡狡辯一句都會被相信商芙判斷的觀眾質疑,之後即使她承認了事實也不會再被人接受,所以她直接應承下來,而且用了苦肉計和攻心戰術,看似把問題拋給了商芙,其實是把問題拋給了李嵐夫妻。

  李嵐夫妻頓時露出了心疼的神色,養了兩年的女兒,又乖又招人疼,真的不是一個欺騙就能割捨的。

  而且……

  一個孤兒沒有安全感,需要靠失憶挽留住收養她的父母,這罪大惡極嗎?

  李嵐當即就想把陳蘭心抱進懷裡。

  但商芙沒有心,被攻不了心。

  她挑起眉:「如果你覺得你的欺騙行為沒有做錯,為什麼要想盡辦法隱瞞呢?」

  「為了讓自己保持發燒狀態,為了檢驗他們是否是真心收養你,每次都把藥吐掉,背地裡偷偷去洗涼水澡,因為他們的擔憂心痛而快樂。」

  「你覺得這是正確的嗎?」

  陳蘭心揚聲:「可我是逼不得已!」

  到底還是小孩子,商芙翹起唇角:「逼不得已也是欺騙。」

  「騙了人,還想把自己摘出去,世界上沒有這麼好的事。」

  「回頭。」

  陳蘭心心中一凜,猛然回頭,看到了滿目震驚的養父母。

  她恍然發現自己剛才無意間承認了商芙的話。

  ——因為養父母的擔憂心痛而快樂。

  這個已經屬於心理問題,和擔心被拋棄而假裝失憶嚴重得多。

  陳蘭心攥住了手,死死盯著商芙。

  商芙輕哼一聲,就這還想擺她一道。

  她:「如果我是你,我現在會講講別的。」

  陳蘭心咬牙:「講什麼?」

  「講講,」

  「你是怎麼被殺死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9 11:2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6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第三期上《妹妹背著洋娃娃》(三)

  【???】

  【艹……這句話真是要了我血命了】

  【講講你是怎麼……被殺死的……】

  【媽媽我害怕嗚嗚嗚嗚】

  【陳蘭心是活人嗎是活人嗎是活人嗎】

  陳蘭心很聰明,她轉瞬就明白了商芙的意思。

  她再次咬緊了下唇,只是剛才表演意味更濃,這次真的是下意識。

  陳蘭心緊緊盯著商芙,商芙垂著眸,滿眼好奇。

  「真的不說嗎?」

  「這可是你唯一的機會哦。」

  唯一獲得原諒的機會。

  陳蘭心知道商芙說的是對的,她側眸看向身後的養父母,李嵐的眼睛裡有淚光閃爍。

  那是剛才為她落下的眼淚。

  因為她的欺騙和隱瞞。

  可她還想當他們的女兒。

  「我不是鬼,我是活人。」陳蘭心忽然道。

  「我只是差點死掉。」

  【誒??】

  【所以剛剛為啥說「殺死」哇?】

  【我捋一下關係啊……伯尼和西維爾都說洋娃娃裡的鬼魂「殺死」過人,商芙的意思是那個人是陳蘭心。】

  【對對,可那不還是被殺死了嗎?】

  【我懂了我懂了,如果是那個人根本沒死,只是像死了呢?畢竟伯尼和西維爾都有點像看圖說話。】

  陳蘭心的話驗證了這個猜測:

  「共情者和西維爾看到的畫面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我就是那個被酗酒的父親打得渾身是血,趴在地上的人。」

  「但我並沒有被殺死。」

  「只是看起來……像再也活不過來的樣子。」

  陳蘭心像是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一樣,話音稍稍停頓了一下,但是面部表情並不痛苦。

  商芙:「你知道這個洋娃娃是來找你的。」

  陳蘭心抿緊了唇,片刻,她承認道:「對。」

  「起初我並不確定,但隨著詭異事件越來越多,我確定了這一點。」

  陳蘭心的思路很清晰:「它所有的恐怖行為都在圍繞著我進行,比如深夜在我房裡放搖籃曲,把我房間的監視器砸碎等等,每一晚,不論它被丟到哪裡,它都會準時出現在我的房間裡。」

  「它在跟著我。」

  聽到這兒,威爾看向了身邊的夫妻二人:「你們發現這個問題了嗎?」

  李嵐的情緒明顯非常低落,她緩緩搖了搖頭,陳紹安解釋道:「我們不確定。」

  「那個娃娃從來不出現在我們房間,我們其實懷疑過,懷疑蘭心失憶前是不是不小心招惹了什麼惡靈,但我們已經是一家人,應該同甘共苦,而且我們以為蘭心什麼都不記得……就算問也問不出來什麼,所以我們什麼都沒有問。」

  陳蘭心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她迅速轉頭看向養父母:「你們猜到了?」

  李嵐滿目難過地看著她:「蘭心,其實不難猜的。」

  陳蘭心不理解:「那你們為什麼不拋棄我,你們不應該把我送回福利院嗎?」

  陳紹安笑了下:「我們是真的把你當親生女兒。」

  「………」

  李嵐和陳紹安真的是很好的一對養父母。

  阿琳娜輕嘆了口氣。

  陳蘭心緩緩低下頭,有些嬰兒肥的漂亮臉蛋半隱在燈光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房間內的吊鐘滴答滴答轉著,許久,陳蘭心抬起了臉。

  「我以前叫姜心心。」

  這是開始講以前的事情了,大家都沒再說話,房間內一時只有陳蘭心的說話聲。

  「我想想……要從什麼時候開始說呢?」

  陳蘭心歪著腦袋思索了一會兒,終於開了口。

  「從頭說吧,反正也不長。」

  「都是些很無聊的事情。」

  「我從記事起就沒見過母親,聽村裡的人說是被父親打跑了。」

  「我對這件事沒有什麼感想,如果硬說有的話,我也只想說她跑得好,沒有一個正常人能忍受得了我父親那樣的男人。」

  「酗酒賭博,明明什麼錢都沒有,也要去喝去賭,賒賬,被揍一頓,湊錢還錢,再喝再賭,賒賬,再被揍一頓。」

  「如果這個世界有另類的永動機,他或許可以算一個,以生命終結為終點,此前所有生命都在執行這套命令。」

  「不過……其實要只是這樣也就算了,揍在他身上,我又不疼。」

  「可他不僅是這樣的。」

  「偏偏他被人揍一頓,一定要轉移怒火。」

  「偏偏他每次喝酒,都要發酒瘋。」

  「………」

  說到這,陳蘭心忽然垂眸笑了下,「這時候就要提一提我的哥哥了。」

  「西維爾說我哥哥存在感很低,是真的,他存在感低到……」陳蘭心仔細想了一下形容,「低到我可以沒有這個哥哥。」

  「我寧願沒有這個哥哥。」

  陳蘭心的語速很慢:

  「他是我這輩子見過最懦弱最愚蠢的人。」

  「明明那個男人只讓他上學,明明他也沒有不學習,但他就是什麼都不會。」

  「我每天在家等著他放學,看他的課本,給他講題,給他劃重點,但無論我把題講得多細,他都聽不懂。」

  「若是笨也就算了,但他和我們的父親一樣,都有個『偏偏』。」

  「偏偏——」

  「偏偏他又蠢又壞。」

  「偏偏他懦弱至極。」

  阿琳娜輕聲問道:「你的哥哥怎麼了?」

  陳蘭心舒了口氣:「這個還是要提一嘴我那個重男輕女的父親,雖然他發起火來誰都打,但如果兒子和女兒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他會選擇打我。」

  「有次……好像是哥哥二年級的時候,學校讓交的書本費被哥哥搞丟了,於是他偷偷拿走了門口的三十塊錢,父親發現了勃然大怒,拿著棍子追上了學校。」

  「我哥哥說,錢是妹妹拿的。」

  「於是父親回到家,胳膊粗的鐵棍砸在我的小腿上——」

  「那個週,我是單腳跳著給他們做飯的。」

  「這種事情還挺多的,比如家裡的花瓶不小心被哥哥摔碎了,父親問他是誰幹的,他說是妹妹。」

  「於是我被揪著衣領踹在玻璃碎片上,胳膊和後背上劃滿了口子。」

  「比如他騎著自行車帶我去地裡,最後連人帶車摔進地裡,衣服都髒了,他說是我在後座亂動。」

  「於是他們回家時沒有帶我,我在後面跟著跑回了家。」

  阿琳娜輕聲詢問:「你沒有解釋過嗎?」

  「一開始有過的,」陳蘭心聳了下肩膀,「但沒有用。」

  「之後我就明白了,那個男人打我只是因為他今天想打人,他只是賭輸了錢,又賒賬了,被揍了,迫切需要一個發洩口。」

  陳蘭心抿緊了唇角,兩頰顯得有些鼓:「其實每次被推卸責任,我在憤怒之餘還是有一點點理解哥哥的。」

  「逃避多輕鬆呀,我要是能逃避,我說不定也逃。」

  「而且哥哥每次逃避完都會痛哭流涕抱著我,一邊哭一邊擤鼻涕,我總是忍不住原諒他。」

  「我知道這樣不對,但總是忍不住。」

  「其實還挺討厭自己的。」

  陳蘭心笑了笑,嘴角和眼睛都是彎的,阿琳娜面露不忍。

  好半晌,陳蘭心才把笑容收回去。

  「說說共情者和西維爾看到的那個畫面吧。」

  「那個我躺在地上,像個死人的畫面。」

  說了這麼多,嘴唇有些乾,陳蘭心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唇角,李嵐看了這個嘴唇好幾眼,最後還是忍不住把水遞了過去。

  陳蘭心愣了愣,小心翼翼接過水杯:「謝謝。」

  李嵐搖了搖頭。

  「那天我記得很清楚,」陳蘭心喝了兩口水,繼續道:「因為還有三天就是我的七歲生日,我很開心。爸爸當然不會給我準備什麼,但在那天,哥哥會用攢下來的零花錢給我買吃的。」

  「唔……這大概就是我總是原諒哥哥的原因吧,他攢下的那麼一點點零花錢,全都用來給我買吃的了。」

  「那天我做完飯,高高興興在家裡等哥哥回家,忽然聽到了父親的聲音,他在門外與鄰居吵架,那個語氣,一聽就知道又喝多了,我趕忙把菜熄了火,跑到自己屋裡把門鎖了。」

  「按照常理,找不到人,他在家轉一圈發洩一通脾氣,就會去睡覺了。」

  「但很不湊巧,哥哥回來了。」

  「父親前腳剛結束爭吵踏進家門,哥哥就回來了。我聽到了巨大的關門聲,碗筷摔地的碎裂聲,後腦勺的著地聲,腳踹在人體的沉悶聲——」

  「父親在揍哥哥,非常用力的揍。」

  「我躲在床下捂著耳朵,這時,我的房門忽然震動起來,我把手放下來,我聽到了腦袋撞門的聲音,一下一下地撞,哥哥的哭聲越來越小。」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我聽到了哥哥在叫我的名字。」

  ——「心心,哥哥餓了,你出來盛飯好不好。」

  ——「心心,哥哥好疼,你幫我找下藥吧。」

  ——「心心,出來吧,哥哥求你了。」

  「我從床下爬了出來,我全然信任地打開了門。」

  「酒瓶砸向我的額頭,哥哥擠開我躲進了屋裡。」

  「房門被甩上,那個聲音似乎在嘲笑我的天真。」

  「那是我經受的最疼的一次毒打,我以前只知道父親一醉酒就會失控,但我沒想到他失控起來是可以要人命的。」

  「我不停拍打著門求哥哥放我進去,但門被鎖上了。」

  「哥哥他就是這麼懦弱又自私的人。」

  陳蘭心總結道:「以前哥哥都是騙爸爸,讓我替他挨打。」

  「而那一次,哥哥騙了我,讓我可以再次替他挨打。」

  「之後就是西維爾和共情者描述的那樣了,我像個死人一樣躺在地上,額頭、四肢都在流血,玻璃碎片滿地都是,我趴在上面,血流了滿地。」

  「打完了,父親去沙發上睡覺,哥哥把門打開,給我上藥,求我原諒他。」

  陳蘭心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水,咕嘟咕嘟幾口喝光,最後道:

  「後來有一天,在我的不懈努力下,哥哥的學習成績終於有了進步,老師打電話表揚哥哥,爸爸覺得臉上有光,帶他出去吃炸雞,他們在回家的途中出了車禍,死掉了。」

  「他們死了,我成了孤兒,我特意挑了個暴雨天去了孤兒院。」

  「後來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

  說罷,陳蘭心摸了摸剛才李嵐遞給她的水杯,看向表情各異的眾人:

  「你們不要用那種表情看我。」

  李嵐這會兒已經泣不成聲,「你以前怎麼過得這麼苦啊。」

  陳蘭心抽了張紙遞給養母,輕輕搖了搖頭。

  這時,一旁的阿琳娜問道:「洋娃娃裡是你的父親嗎?」

  「我猜是這樣的。」

  陳蘭心看向阿琳娜:「我間接害死了他,他在復仇。」

  「他想用這種方式讓養父母棄養我。」

  【陳蘭心的經歷好可憐,救命。】

  【臥槽,這他媽,氣得我打了套軍體拳!】

  【這算哪門子被女兒害死,這連間接都不算!!他還好意思復仇??我去他媽的!!!】

  【草,一直跟著女兒,希望用這種方式讓養父母棄養她,這個父親噁心死我了。】

  【蘭心以前也太慘了,狗屁原生家庭!!哥哥也不是個東西!!】

  商芙看著分析結束後小臉緊繃的陳蘭心,忽然「嘖」了聲。

  陳蘭心皺眉:「我全部都說了,你還想幹嘛?」

  「你也沒我想的那麼聰明嘛。」

  話外有話,全場倏地安靜下來。

  陳蘭心:「……什麼?」

  「你以為他們看到的殺死,是全然在旁觀者視角下的判斷失誤嗎?」

  商芙緩緩道:「西維爾通靈時之所以能不受別人影響,是因為他只能看到記憶畫面,卻感知不到情緒,這個類似於看圖說話,容易對一些模糊畫面判斷失誤。」

  「但共情者不是,他是可以感知到畫面情緒的。」

  「他是站在洋娃娃視角,感知到洋娃娃是施虐者本身,說它好像殺死過人。」

  「這些都是洋娃娃的情緒。」

  「這說明——」商芙拉長語調:「洋娃娃內的靈魂,認為你當時的確是被它殺死了。」

  陳蘭心皺起眉:「不可能,父親打完的時候,我還在死死護著頭,他知道我是活的。」

  商芙笑起來:「咱就是說,有沒有這樣一種可能——」

  「洋娃娃裡是你的哥哥?」

  陳蘭心的身子微微一顫。

  【??】

  【????】

  【不是,這不科學啊,哥哥不是後來還給她上藥嗎,怎麼會覺得她死了??】

  【難道是打開門的一瞬間,覺得妹妹可能死了?然後共情者共情到了這一瞬間的情緒??】

  【估摸是,這個哥哥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懦弱又壞,而且是不自知的壞。】

  片晌,陳蘭心搖了搖頭:「不對,我當時死死護住了頭,受的都不是致命傷。」

  「他不會以為我死了的。」

  商芙提示:「或許,這個殺死,並不指肉體死亡。」

  陳蘭心瞳孔微顫。

  商芙知道眼前的女孩懂了她的意思。

  她繼續道:「是天真。」

  「信賴。」

  「陳蘭心,」商芙道:

  「你被你哥哥親手殺死了信任的能力。」

  【。。。】

  【Stop!!我捋一下我捋一下】

  【共情者說洋娃娃體內是一個暴力血腥的人,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哥哥也知道妹妹身上的傷全因自己所起,所以發自內心認為是自己造成了這一切??】

  ……

  【我去,小和尚覺得洋娃娃既是善靈又是惡靈也有根據了,哥哥的確沒殺人,但他的行為如同殺人,還是誅心那種……而且哥哥應該覺得自己是個惡靈吧。】

  【我發現我也不能判斷哥哥到底是惡靈還是善靈,我傾向惡靈。】

  【雖然我不喜歡這個哥哥,但他沒真的殺過人,我覺得可以歸為善靈。】

  【如果善靈和惡靈的依據僅是殺沒殺過人,那陳蘭心的渣滓生父也是善靈嗎?】

  ……

  【陳蘭心被哥哥殺死了。】

  【原來「殺死」是這個意思,殺死天真,殺死信任。】

  【還記得陳蘭心剛才那句話嗎?之前哥哥是在欺騙爸爸,現在第一次欺騙了她。所以她之前那些原諒更像是在催眠自己,而如今,是催眠都催眠不了了。】

  【我覺得哥哥是個很容易理解的人,他本性不壞,但真的是太太懦弱了。】

  ……

  【忽然懂了陳蘭心為什麼需要從養父母的擔心緊張那裡獲得安全感了,連親生家庭都如此待她,她怎麼可能有安全感?】

  【陳蘭心……她以後還能擁有信任這種能力嗎?】

  ……

  【心疼歸心疼,我還是想知道哥哥在死後有什麼臉跟著還恐嚇妹妹的?!】

  【對啊,他嫉妒妹妹有了真心待她的家庭,所以想毀掉??】

  【草草草,拳頭已經硬了!】

  陳蘭心也想到了這點,她扯了扯唇角,明明是最天真爛漫的年紀,但她的眼裡並沒有什麼光亮。

  一灘死水。

  她:「誰在那個洋娃娃裡,也沒什麼不同。」

  「他們目的都一樣的。」

  都不願意她過得好,都想讓她重歸孤兒。

  「這就錯了。」商芙否定了陳蘭心的話。

  「說起來你可能不信,」

  商芙攤開手:

  「他其實是去幫你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9 11:3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7 PM 編輯

第三十章 第三期上《妹妹背著洋娃娃》(四)

  陳蘭心的臉上第一次露出怔愣的神色。

  她的大腦飛速轉動,迅速回憶最近發生的一系列事情。

  被砸碎的攝像機,半夜響起的搖籃曲……

  商芙友情提示:

  「剛搬進養父母家,你就發現了房間攝像頭,你覺得這是因為他們擔心你是壞孩子,擔心你會偷東西。」

  【我去,我忽然想起來了,那個VCR!那個被洋娃娃打翻的鏡頭是本來就在陳蘭心房間的,不是購買洋娃娃後再購入的,陳蘭心的房間裡本來就有攝像頭!】

  【救救,如果我剛住進臥室就發現有攝像頭,我也會難過,覺得不被信任,更何況是蘭心。】

  【所以為什麼會有攝像頭??】

  商芙的話一句接著一句:

  「你聽說養父的弟弟酗酒成癮,卻又發現養父在為沒參加弟弟的葬禮難過。」

  「你聽養母說會永遠愛你,卻又發現養母看了好幾次那張無法生育的醫院證明。」

  「你擔心重蹈覆轍與被拋棄,我說的對吧?」

  陳蘭心抿緊了唇,最終點了點頭。

  李嵐和陳紹安的表情怔忪起來。

  他們是真的關心陳蘭心,一起生活了兩年早就產生了深厚感情,剛才聽了陳蘭心的話也只是覺得心疼,一點棄養的想法都沒有。

  但沒想到自己的一些做法竟然傷害到了女兒。

  陳蘭心輕聲道:「即使我確信那個攝像頭是養父母擔心我的安全,但我還是忍不住懷疑,懷疑這個攝像頭的存在是不是有一絲絲是因為不信任我。」

  「我沒辦法止住自己的想法。」

  說完這些話,陳蘭心垂下了腦袋,顯然開始思考問題。所有人都沒有催促,李嵐夫妻的神色明顯有些著急,他們想去解釋他們那麼做的原因,但被商芙的眼神制止了。

  半分鐘後,陳蘭心終於開了口:

  「我大概知道你是什麼意思了。」

  「那些行為……如果你沒有說他是在幫我,誰都會覺得是惡鬼作祟吧。」

  「我剛才想了好半天才想清楚哥哥的行為邏輯。」

  「他竟然是因為看出我討厭那個監視器,所以砸壞了監視器。」

  「竟然是因為我每天睡不好覺,所以放搖籃曲給我聽。」

  「這些行為,真的是——」陳蘭心深吸一口氣,「太不可理喻了。」

  「就算只比我大五歲,他也蠢得太奇怪了!」

  這個全程都很冷靜沉穩的女孩子,第一次露出有些忿忿的表情。

  商芙忍不住笑起來:「你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有,」陳蘭心又理了一遍邏輯,最終,她確認道:

  「我還有兩個問題。」

  商芙點頭:「問吧。」

  陳蘭心:「哥哥是覺得我因為他的行為,失去了信任的能力,所以他要幫我找回來嗎?」

  商芙點頭:「對。」

  「他是想讓我發現,即使我被奇怪的東西纏身,我的養父母也沒有拋棄我,從而讓我提升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度嗎?」

  「也對。」

  回答完最後一個問題,商芙忽然笑起來:「但他並不知道,你那天是故意打開門的。」

  陳蘭心輕哼一聲。

  「又被你抓住漏洞了,你怎麼能把人的記憶看得那麼細啊。」

  【??】

  【?????】

  【不是說全然信任推開門的嗎?啊??】

  【我的腦子,陳蘭心為啥要故意被揍啊????】

  陳蘭心解釋道:「我必須離開那個家。」

  「我從小就羨慕我的媽媽,我從小的理想就是離開那個家。」

  「我知道的,即使哥哥每次犯完錯都會跟我說抱歉,但他永遠不會改,懦弱是刻在他骨子裡的東西,如果我不離開這個家,再過幾年我一定會被打死。」

  「我不恨他,但我也不愛他。」

  「而且,」陳蘭心的語氣倏地加重,「誰會因為一點零食就願意每天挨打啊?」

  「我對他習慣原諒不是因為我愛他,而是因為我那些年的交友圈只有他和父親,對比之下,我沒辦法不更依賴他一些。」

  「七歲生日前,我一直在計劃著怎麼才能離開,我攢了坐大巴的錢,福利院我都挑好了。」

  「七歲的生日,本來是我打算和哥哥過的最後一個生日的。」

  「那天,雖然說著是全然信任地推開門,但我其實早有心理預期了。」

  「我的確是被他親手殺死信任能力的。」

  「但讓他殺死我的信任能力這件事,是我自己決定的。」

  陳蘭心說完,舉著水杯喝了一大杯。

  看陳蘭心沒別的想說的了,商芙活動了下手腕,「我還挺喜歡你的。」

  陳蘭心把臉撇到一邊:「誰要你喜歡。」

  「也不知道是誰在擺我一道的時候,滿腦子寫滿了對不起。」

  「………」

  陳蘭心身體一僵。

  商芙把視線轉向了李嵐夫妻。

  這對夫妻此時滿臉寫滿了道歉,他們見結束了,趕忙跑過來拉住陳蘭心的手細細給她解釋原因。

  陳蘭心也很是不好意思,畢竟她從未跟養父母說過這些事情,對在意的事情也不敢去問。

  陳紹安不停摸著女兒的腦袋:「以後什麼都要跟爸媽說知道嗎?」

  「你是我們的女兒,這些訴求真是太小了,我們可以幫你實現更多的,只要你願意去提。」

  【嗚嗚嗚真好啊,哎】

  【這些懷疑心態我都覺得很正常啦,沒啥不好原諒的。】

  【都過去了,親親蘭心寶貝!】

  一切說開後,陳蘭心又走回商芙身邊。

  「謝謝。」

  商芙有些可惜:「哎,我本來還想著你會被你哥哥的詭異行為感動呢。」

  陳蘭心挑起眉:「怎麼可能。」

  商芙眨了下眼:「要不說點感動的?」

  「什麼?」

  商芙俯身輕聲道:「他想用給我打工十年,換我幫你清除童年不好的記憶,怎麼樣?」

  陳蘭心抬眸看著這位能力已經超過她想像的通靈師。

  「怎麼樣?」商芙攛掇道。

  陳蘭心搖了搖頭。

  商芙:「執念不消,這樣他短時間內可沒法投胎了誒。」

  陳蘭心笑起來:「可那關我什麼事?」

  商芙舔過嘴角新鮮出爐的味道,離開了房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29 11:1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8 PM 編輯

第三十一章 第三期下《造物者》(一)

  之後上場的趙晨曦再次跟陳蘭心傳達了她哥哥的願望和歉意。

  他的哥哥希望她能接受催眠,遺忘痛苦的記憶。

  但很顯然,陳蘭心並不接受這個提議,也不接受道歉。

  最後上場的夏霖舒在鏡頭外為陳蘭心做了一場心理輔導,因為全程保密,所以說了什麼不得為知。直播間的觀眾只是看到,兩人出來後,陳蘭心遞給夏霖舒一杯水,夏霖舒在陳蘭心的兜裡放了幾顆糖。

  上半場結束後,陳蘭心找到清歲說明了洋娃娃緣由,清歲思索片刻,為防止鬼魂繼續跟著陳蘭心,將鬼魂抽出放進了佛珠裡。

  「雖有執念,但執念也並不純粹,抄寫佛經十年或許能有轉世成人的機會。」

  陳蘭心詢問道:「那人呢,轉世了嗎?」

  清歲懂她的意思,「凶殘暴虐之人,死後墮入畜牲道,十八世不得為人。」

  陳蘭心露出一個笑:「那就好。」

  養父母帶著陳蘭心謝過所有通靈師後,離開了古堡。

  *

  中午午飯時,#反家暴#相關詞條登上各國熱搜。《降神》第三季開播三期以來,熱度越來越高,不僅風靡有神論國家,而且逐漸走入無神論國家視野。

  有好事者開了個話題樓——

  【關於《降神》第三期上,陳蘭心的選擇有問題嗎?】

  1樓:顯然沒問題,未知他人苦何勸他人善?

  2樓:家暴biss,如果是我也不原諒哥哥。

  3樓:陳蘭心還是勇敢,如果是我……我會讓通靈師把我催眠,那些記憶太沉重了我不想要。

  4樓:但遺忘也等於原諒,相信蘭心妹妹會把以前的苦當作以後好好生活的動力。

  ……

  28樓:祝福蘭心妹妹會擁有真正可以信任的朋友。

  29樓:也期待陳蘭心在今年奧林匹克數學競賽中的表現~

  ……

  120樓:歪個樓,這期要淘汰兩人,現在感覺夏霖舒很懸。

  121樓:本來以為鳥嘴必被淘汰,但好像又對了一半,說不上來。

  122樓:不過說實話,如果答案是鳥嘴的說法,這期應該挺刺激哈哈。

  123樓:貓女占卜能力挺強的,但總結牌面意思時總出錯,也有點懸。

  124樓:西維爾和共情者能力有些重合,和商芙也有些重合,大家雖然都是主追溯,但商芙既能讀到情緒又能不被情緒影響,真的厲害。

  該話題樓的熱度不斷飆升,被轉到各國各大社交平台,網民熱議不斷,華國亦是如此。下午一點時,華國熱搜榜前三條赫然是#拒絕暴力管教,拒絕家庭暴力#、#保護青少年身心健康#、#《降神》,商芙#

  不斷有明星、大v加入討論轉發行列,《降神》已然出圈,成為今年最受華國關注的國外綜藝。

  與此同時,華國某警戒森嚴的高樓內,正在進行一場私密會議。

  參會者共三人。

  一位是西裝革履的男人,氣質分外儒雅。一位是穿著軍裝的女人,英姿颯爽,氣勢迫人。還有一位是拄著拐杖的老爺子,坐在主位,明顯是會議發起人。

  三人都坐在各自位子上,神情認真地看著眼前的大屏幕。

  大屏幕上正是《降神》三期來的剪輯,《降神》參賽者裡四位華國人的表現被細致剪出,會議已經開了兩個多小時,可進度條剛到一半。

  這時,老爺子低咳一聲,示意可以了,西裝男士起身關閉了大屏幕。

  「你們有什麼想法?」老爺子問道。

  「我個人覺得需要降相關熱搜,華國無神論者遠高於有神論者,這個節目很可能會引起爭議。」西裝男士深思後,說道。

  「青凜呢?」

  「我持相反的觀點。」柏青凜正色道:「近期在x市接連發生了兩起惡鬼作祟的案子,在當地引發不小的混亂。我覺得中央有必要讓百姓對此有心理預期,國家也需盡快組建鬼怪管理局。」

  老爺子點頭:「我也傾向你的觀點。」

  「二比一,就先這麼定了。」

  「另外,」他話音一轉,「那個叫商芙的女生明顯強於我見過的絕大多數天師,年紀又這麼小,你們誰去調查一下她的資料?」

  「我吧,」柏青凜站起身,「我侄子也在這個節目裡,方便溝通。」

  *

  下午一點半,第三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阿琳娜和威爾準時出現在大廳。

  「下午好,歡迎大家來到《降神》第三期下半場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調侃:「感謝大家對《降神》的關注與支持,今天中午我們可是上了不少國家的熱搜。」

  「對啊,把X國的熱搜榜都屠版了。」威爾笑著cue西維爾,「還沒恭喜西維爾呢,入選全年最受歡迎男明星的感覺如何?」

  X國全民信教,對《降神》的關注十分高,昨晚國家台評選「全年最受歡迎男明星」,西維爾赫然在二十個提名男星裡。

  西維爾身體一僵,他不理解這個為什麼都要拿出來說一說,他麻著臉道:「很平靜。」

  小盲女捂嘴偷笑,小和尚摸了摸光溜溜的腦袋:「我覺得我也可以有一個。」

  商芙面無表情:「那就提前安慰你了。」

  大戰一觸即發,夏霖舒趕緊站在兩人中間,「停!聽安排,聽安排。」

  商芙慢悠悠收回眼神,兩位主持人果然開始走流程了。

  「下面有請本場求助人。」

  話音剛落,阿琳娜左手邊的房門被推開,兩位身高相當的男士走了出來,一位金髮碧眼,十分英俊帥氣,一位褐髮褐眸,神情有些頹靡。

  但這些並不是吸引眾人視線的地方,兩人各自的一隻手被鎖鏈扣在一起,就像警察防止犯人逃跑一樣。

  【??】

  【????】

  【怎麼回事,警察局也遇到問題了??】

  【做一個瞎猜——捉捕犯人過程中忽然發現靈異事件,於是緊急趕來《降神》。】

  【噗哈哈哈哈】

  帥氣男人自我介紹道:「大家好,我叫多米尼克。」

  「我是一位精神科醫生。」

  「這位是我的患者,他叫巴倫。」

  巴倫點了下頭:「大家好。」

  說罷就垂著頭,沒再說一句話。

  多米尼克解釋道:「巴倫的鎮定時效還沒過去,應該有些睏,再過十分鐘就好了。」

  阿琳娜困惑:「鎮定劑?」

  「是的,巴倫最近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有時候會有些攻擊性,我跟上級反應過後,中午給他注射了最小劑量的鎮定劑。」

  「放心,對身體沒有危害,也不會上癮。」

  阿琳娜了然點頭。

  說罷,多米尼克看向大家,詳細解釋起現在的情況:

  「可以預見的,接下來我說的話必然會影響到我的職業生涯,但我思索再三還是來了,我不止是一名精神科醫生,也是一位公民。」

  「按照醫生守則,我們不該透露任何患者的個人信息,但……」多米尼克抿了下嘴唇,一時沒再說話,顯得有些糾結。

  半晌,他捂著額頭嘆了口氣:「抱歉,我剛剛有一瞬間的後悔,我實在是很熱愛自己的職業,想到以後可能幹不了了,難免有些難過。」

  阿琳娜和威爾沒有給他提議,只是等他平靜後,遞給他一杯水。

  多米尼克輕聲道謝,喝完水後,他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把臉朝向了鏡頭。

  「大家好,我是一名精神醫生,我來這裡的原因,是因為我在對我的患者巴倫進行溝通時,我發現了一些奇怪之處。」

  「這裡的奇怪,我指的是,他似乎與多起犯罪案件有關。」

  多米尼克拿出了自己的手機,點開錄音設備,片刻,一段對話緩緩傳出——

  「醫生,我最近很難受。」

  「巴倫?你是要預約明天的治療嗎?」

  「不……我出不去,我被鎖在家裡的地下室,我總是被一個男人餵奇怪的東西,像死掉的眼球,戳嗓子的手指,搞得我好癢的頭髮……」

  「什麼??」

  「哦對,今天早上也很奇怪。」

  「巴倫,你先告訴我你在哪裡,那個男人還在嗎?」

  「男人?沒有男人啊,今天我是和妻子一起過的。」

  「………」

  「真的好奇怪哦。」

  「………」

  「醫生你知道嗎?今天我醒來的時候,我的妻子正把手放在我的腰上,我翻了個身想親她,結果床上竟然沒有人。」

  「巴倫你並沒有結婚。」

  「是嗎?但那隻手是誰的?」

  「………」

  「哎,多米尼克你知道的,我總是不敢獨自待在家,但我今天不害怕了。」

  「你家裡有其他人嗎?」

  「有的!」

  「是你的朋友嗎?巴倫,你把電話給他。」

  錄音放到這兒,就在眾人等著後面的話時,巴倫忽然自己開了口。

  他輕快地說道:

  「他是我新交的好朋友,剛剛我自己在家害怕,我就把所有房門和簾子都拉開了,他就在浴室的簾子後。」

  巴倫的話與錄音裡的聲音完美融合在一起,輕快的聲音在這種細思極恐的對話下,顯得十分驚悚嚇人。

  阿琳娜打了個寒顫。

  ……簾子後的男人。

  這是和入室搶劫者面對面。

  錄音放完,多米尼克收起了手機。

  他長舒了口氣:

  「每次和患者的通話我都會錄音留底,我當時掛了電話後立刻報了警,但警察後來告訴我,巴倫家裡什麼可疑人員也沒有,他們去的時候,他在床上睡得正香。」

  「但這段對話,我越想越不對勁。」

  「後來,我忽然意識到,這好像是一系列入室搶劫的受害者視角。」

  「我詢問了警局的朋友,我們當地的確有幾起沒有破的入室搶劫案子,其中就包括死在地下室的男人和被肢解的女人。」

  「我懷疑巴倫是犯罪者本身,或者說,雖然我是無神論者,但我想,他還可能是被受害者們上身了,所以才會出現精神混亂。」

  「無論巴倫無不無辜,我都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多米尼克深深鞠了一躬。

  威爾把他扶起,阿琳娜看向眾通靈師:

  「本場任務,說明巴倫的基本信息,判斷巴倫為何會說出那些話,他是否是如上案件的嫌疑人——」

  「第三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2:0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9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第三期下《造物者》(二)

  第一位進場的是共情者。

  伯尼進場時,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這位一直健氣慈祥的老爺子,現在肉眼可見的虛弱,走路都有些不穩。

  「共情者,您這是怎麼了?」阿琳娜著急道,中午時伯尼並沒有出現在餐桌上,她還以為他提前吃完飯去休息了。

  「我受到了上半場的影響。」

  伯尼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雖然休息了一中午,但精神力還沒恢復。」

  「可能這場沒法幫什麼忙了。」

  威爾趕忙把老爺子攙扶到椅子上。

  「老爺子,如果難受就棄權吧。」

  伯尼擺了擺手:「那怎麼行呢,有人求助,我肯定要幫忙的。」

  【我最喜歡伯尼爺爺了QAQ】

  【嗚嗚嗚,好難受啊。】

  【伯尼在我們國家是非常著名的通靈師,就是因為他特別善良特別慈祥,只要求助他,無論什麼身份地位他都會幫忙。】

  伯尼揉了揉太陽穴,把手放在巴倫手上。

  共情者這次的共情時間明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但每個人都認真等著。

  足足五分鐘,伯尼才開了口。

  「他的情緒實在太混亂了,記憶畫面也跳來跳去,我現在的情況實在沒法捕捉,我說下可以感受到的吧。」

  阿琳娜趕忙:「盡力而為,千萬別勉強。」

  共情者笑起來,他認真描述道:「我看到了繩子,他被綁起來了,他很憤怒,也很害怕。」

  「白色的牆,沒有任何裝飾。」

  多米尼克:「是白色的繩子嗎?」

  「對。」

  「那是醫院的捆綁繩,巴倫情緒失控時我們綁過他兩次,他的確是很憤怒……」多米尼克嘆了口氣,「原來還有害怕嗎?」

  共情者點頭:「是的,他很害怕,以後最好不要再用這種方式。」

  多米尼克應聲:「我會的。」

  共情者笑了下,繼續道:「我看到他在吃藥,很苦,他不喜歡吃。」

  多米尼克:「紅色和黃色的藥片嗎?」

  「對。」

  多米尼克抿了下唇:「那是他每天必須吃的藥,您如果再看看,或許可以看到我。」

  共情者閉上眼又感受了一會兒:「對,他在攻擊人,你在努力讓他吃下那些藥。」

  「他情緒失控了,非常難受。」

  說到這兒,共情者捂住了自己的頭。

  【爺爺可以了!已經很棒了!】

  【對對,說的已經很多了!】

  【感覺巴倫有些可憐啊,一邊精神失控一邊害怕難過,哎。】

  【但也沒辦法啊,如果不綁著,他傷害到別人怎麼辦QAQ。】

  因為這個畫面巴倫很難受,他也跟著分外難受。

  「抱歉,我需要結束共情了。」

  威爾趕緊把剛倒好的水遞給了伯尼,老爺子吐出一口氣,接過了水杯。

  「我感覺巴倫和我是相似的,其實剛才在大廳見到他時,我就感到很親切。」

  阿琳娜困惑:「親切?」

  共情者:「是的。」

  老爺子笑起來:「不是我自誇,擅長共情的人,靈魂往往很剔透。這樣的人會具備強於常人的共情力,但也會更敏感。」

  「我在大廳時就覺得他很親切,剛才碰到他的手的瞬間,這種親切感無以復加。」

  「他比我的靈魂還要剔透,他是純淨的。」

  阿琳娜:「所以您覺得——」

  共情者認真道:「我認為巴倫是在電視上聽到了有關那些案件的描述。」

  「他對電視上描述的案件進行了共情,深陷犯罪場景內無法自拔,從而把自己當成了受害者。」

  「我也時常陷入別人的描述裡無法自拔,但我可以強行中斷,巴倫沒有系統學習過,沒有辦法做到這點。」

  「巴倫他……他沒有犯過罪,他是個可憐人。」

  「他是因為共情了太多事情,所以精神失控了。」

  共情者起身告辭:「這就是我對巴倫的判斷。」

  ……

  第二位進場的是鳥嘴醫生萊諾。

  萊諾在上半場的表現不錯,現在網上很多人都認為他不會被淘汰,直播間的彈幕反饋也熱烈了不少。

  「下午好啊,萊諾通靈師。」主持人打招呼。

  「下午好,」萊諾徑直坐在巴倫對面,聲線嘶啞。

  萊諾實在不是一個好的交流對象,場內一時再沒人說話。

  不過萊諾也不在意,他從寬大的袖袍裡拿出本場的通靈道具,依次擺在桌面上。

  左邊是萊諾用了兩場的黑色骷髏頭,而右邊,是一根枯枝。

  這是從沒見過的新道具。

  黑色的枯枝上長了好幾顆鮮豔欲滴的果子,大小介於櫻桃與葡萄之間,顏色赤紅,像是從動脈噴湧而出的血。

  枯敗與生命的詭異碰撞。

  威爾詢問道:「我能問一下這個道具的用處嗎?」

  萊諾緩緩轉過臉:「吃的,要試試嗎?」

  雖然看過好多次,但威爾還是被陰森的鳥嘴面具嚇到,他下意識後退半步,萊諾嗤笑一聲,轉回臉,看向了巴倫。

  「把手放在骷髏上。」

  巴倫有些困惑地看向萊諾,顯然還在鎮定劑藥效內,反應很是遲鈍。多米尼克連忙抬起與巴倫扣在一起的那隻手,幫他把手放在了骷髏上。

  見準備就緒,萊諾揪下一顆「果子」,放在桌面上,而後,食指下壓。

  「果子」劇烈掙扎起來,在一陣吱吱的尖叫聲後,化成一灘鮮血。

  原來這是一隻血紅的蟲子,只是蜷縮在透明的薄膜裡,所以看起來像是水果。

  威爾想起萊諾剛才的話,喉嚨都開始發癢,他看向萊諾,但萊諾此時全部注意力都在骷髏上。

  萊諾把蟲子血在骷髏頭蓋骨上塗過,緩緩閉上了眼睛。

  房間內只有放輕的呼吸聲。

  「房子空間很大,你的生活質量不錯。」

  很顯然,這是開始描述巴倫的基本信息了。

  萊諾在描述巴倫的家。

  「書很多。」

  「白色的書櫃,白色的寫字台,白色的床。」

  「有個很大的浴缸。」

  多米尼克對著鏡頭點了點頭,輕聲道:「巴倫跟我分享過他家的照片,的確是這樣。」

  【鳥嘴在追溯上還是可以的。】

  【我也覺得,還是有一些能力在身上~】

  【對,萊諾和貓女一樣,都能看出些什麼,但在總結時總出錯。】

  「有個地下室。」

  說完這句話,萊諾的聲音忽然停住了,長達半分鐘的沉默,就在阿琳娜忍不住想出聲詢問時,萊諾終於開了口:

  「那不是地下室。」

  「上下兩層,下面那層被打造成儲物室。」

  「我看到了加厚的隔音板。」

  萊諾睜開眼睛,看向了巴倫:「為什麼要這麼設計房間?」

  巴倫晃了晃頭,不是很清醒地道:「我家的確是那樣啊。」

  雖然答非所問,但也算直接承認了房間構造。

  萊諾把手收了回來。

  斬釘截鐵道:「人是你殺的。」

  「你買了這個房子後,把屋子打造成優秀的作案場所。」

  「至於你和受害者的關係——」

  「你在公共場合偽裝成病患,把願意幫助你的人帶到家裡殺害。」

  【???】

  【臥槽臥槽臥槽。】

  【伯尼老爺子剛說巴倫很善良不會殺人啊!!!】

  【樓上,早該習慣的,我看這個節目沒有腦子,誰上場就信誰orz】

  【話說,偽裝成病患的意思是……】

  【是精神病發作時偽造成病患,還是……】

  萊諾身體前傾,鳥嘴面具尖銳的喙抵在了巴倫的眉心。

  「你沒有精神病。」

  「謀殺隨時可能暴露,精神病可以逃避刑罰,你在未雨綢繆。」

  全場寂靜。

  巴倫因為仍在鎮定劑藥效內,所以沒有什麼表示,他緩緩抬起手,鳥嘴面具的鳥喙被他握住。

  萊諾眯著眼睛與巴倫僵持著,試圖攻破他的心理防線。

  這時候,屋內突然傳來一道遲疑的聲音。

  「……尊敬的通靈師。」

  多米尼克有些尷尬道:「雖然我不在意您質疑我的專業能力,但巴倫患有精神疾病是經過多個醫生確證過的。」

  「假裝的概率比較低。」

  阿琳娜從震驚中回過神,她看向萊諾,萊諾發出一聲嗤笑。

  「那就不是我要考慮的了。」

  「比較低不代表不能做到。」

  「你是覺得精神病沒辦法偽裝嗎?」

  多米尼克思索片刻,搖了搖頭:「一些精通心理學的人的確可以偽裝成精神病人。」

  萊諾站起身,「你們對精神病的輕率判定真是難以恭維。」

  「巴倫就是精通心理學的人。」

  「他的書櫃上都是精神類書籍。」

  萊諾一甩袖子,轉身離場。

  「這一場我絕對是正確的!」

  ……

  在直播間熱火朝天的討論中,第三位通靈師走了進來。

  夏霖舒今天畫了精致的妝,穿著紫色的碎花長裙,黑色的長捲髮被她低紮成丸子頭,清新動人。

  她今天是把這場當作她在《降神》的最後一場比賽來看待的,心態很放鬆,但也想盡最大的努力。

  她一進場就笑著跟兩位主持人打了招呼。

  威爾給她拉開椅子:「您今天真是太美了。」

  「謝謝。」

  夏霖舒一掀裙擺,坐在了椅子上。

  「麻煩您把他的臉擺正,讓他可以與我對視。」夏霖舒對著多米尼克說道。

  多米尼克點頭照做。

  夏霖舒身子微微前傾,努力與巴倫對視。

  巴倫的面部表情依舊迷蒙,像在半夢半醒之間。

  夏霖舒安靜地與巴倫對視,足足兩分鐘,她才收回視線。

  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阿琳娜輕聲道:「您判斷出什麼了嗎?」

  「眼神沒有焦點,表情調動困難,情緒完全是混亂的,精神很萎靡,是那種高度興奮過後的萎靡。」

  「的確是精神疾病發作後的狀態。」

  但說完這句話,夏霖舒又搖了搖頭。

  「但又不一樣。」

  阿琳娜:「不一樣?」

  「對,他的眼睛很乾淨,……有些像自閉症兒童。但又不一樣,硬要形容的話,他似乎經歷了一個自閉—躁動—自閉的過程,他現在處於第二個自閉狀態。」

  多米尼克肯定了這一點:「對,巴倫的攻擊性是非常突然的,他常常是安靜的,在自己的世界裡的,但有時候他會突然具備攻擊性,又在情緒失控後歸於安靜。」

  夏霖舒點了點頭:「是這樣。」

  她看向了巴倫的手:「右手中指有形狀很清晰的繭,按理來說……這個年紀小時候寫字磨出的繭應該很淡了,但他的很鮮明。」

  「巴倫喜歡寫字,他是文字工作者?」

  多米尼克露出震驚的神色:「對的,巴倫跟我提過,在他不發病的時候他會寫一些稿子寄給出版社。」

  「不過我並沒有問後續。」

  夏霖舒垂下眼眸思索了片刻,「我跟著老師療癒過罪大惡極的罪犯,他們沒有這種乾淨的眼睛,他們眼睛的深處是黑水,是壓抑的興奮,是一觸即燃的火苗。」

  「從我個人角度來看,巴倫雖然有攻擊性,但沒有殺過人。」

  「他是一個好人。」

  「他的攻擊性更像是抗爭。」

  「他熱愛文字,是長期處於幻想世界的人,他的攻擊性是針對自己,波動到他人的。」

  【臥槽,與共情者說的對上了!】

  【巴倫是無辜的,嗚嗚,他只是太容易共情別人了。】

  【趕緊分析為啥巴倫會說那些話,我等不及了啊啊啊】

  夏霖舒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我猜測巴倫的那些話,是長期處於自我世界產生的幻想。」

  「精神病患者往往有多種併發現象,比如厭食,比如孤獨。」

  「巴倫的厭食造成了地下囚禁幻覺,他覺得他吃的每頓飯都是噁心的,是被強制餵下的,這些飯戳他的嗓子,讓他喉口發癢。」

  「期待愛情造成了妻子幻覺,但他潛意識裡又知道自己並沒有妻子,所以出現空無一人的床,和妻子斷掉的手。」

  「渴望朋友造成了簾子幻覺。巴倫希望在沒有社交的情況下,憑空出現那麼一個朋友,他就在簾子後,也就是觸手可及的地方出現。」

  夏霖舒說完這大串話後,擰開手邊的礦泉水,咕嘟咕嘟喝了好幾大口。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緩緩跪下,這他媽…真是該死的讓人信服orz】

  【對,Top3心理學碩士不是吹的,我知道巴倫是精神病人的時候,我就猜夏霖舒這場會出彩!!夏夏衝啊!!!】

  【分析的真的好牛逼,而且有理有據,臥槽,這場我站夏霖舒!!】

  多米尼克張了張嘴,「我覺得您解開了我一直以來的困惑。」

  他自嘲道:「我的工作看來是真沒了。」

  夏霖舒搖了搖頭:「術業有專攻,而且您這個行為本身就已經很有勇氣了。」

  多米尼克嘆了口氣:「謝謝您安慰我。」

  夏霖舒站起了身,阿琳娜:「您沒有要補充的了嗎?」

  「沒有了。」夏霖舒笑著對著鏡頭揮了揮手。

  「後會有期。」

  ……

  第四位是小盲女。

  趙晨曦穿著粉色T恤白色小短裙,嘴角帶笑地跟在工作人員身後入場。

  【嘿嘿,是晨曦妹妹,越來越可愛啦!】

  【有種我家女兒初養成的感覺QAQ,活潑了好多啊。】

  【是啊是啊,祝福晨曦這場表現得牛逼!】

  【不過前三個裡有兩位通靈師都認為巴倫無辜,小盲女這場應該比較困難吧,畢竟這樣就沒有鬼和她說話了。】

  【巴倫死去的親人也能跟晨曦說話呀!】

  【對哦對哦,有的善靈會選擇守護親人!】

  就在直播間討論得愈發熱鬧時,趙晨曦忽然僵在了門口。

  此時,她的一隻腳剛踏進房門,嘴角的笑容甚至還沒淡去,就凝固在臉上。

  兩行鼻血從她的鼻腔緩緩流下。

  【???】

  【??????】

  【臥槽臥槽怎麼回事!!】

  【我他媽,心疼死我了,快來個人給她擦鼻血啊!!】

  茫然狀態下的阿琳娜先反應過來,她連忙抽了幾張紙巾跑向趙晨曦。

  趙晨曦張了張嘴,抬起胳膊死死捂住了耳朵。

  「……好多。」

  「好吵——」

  「好多好多鬼,好吵。」

  【臥槽】

  【我的媽啊。】

  趙晨曦渾身都在發抖。

  「全是含冤而死的人……」

  「不要說話,求求你們不要一起說話啊!」趙晨曦捂著耳朵,崩潰出聲。

  話剛說完,她就雙腿一軟向前倒去,阿琳娜迅速把她抱起,緊急抱離房間。

  趙晨曦努力抬高胳膊,遙遙指向了巴倫。

  「你是惡魔,你殺死好多好多人。」

  【我的腦子。】

  【我勒個天。】

  【心疼晨曦妹妹……】

  【我麻了啊,這得是多少鬼啊。】

  【完了,共情者和夏霖舒錯了。】

  【我現在腦子裡有一個畫面……幾十個鬼面無表情站著,遍布這間屋子的每個角落。】

  【它們都在盯著巴倫。】

  聽到趙晨曦的話,巴倫的身子微微晃了一下,他困惑地看向多米尼克:「這是哪裡?」

  「我怎麼從地下室裡出來了?」

  「我妻子的手呢?」

  多米尼克避開巴倫的眼神:「……沒事。」

  「巴倫,你現在要是累了,可、可以趴在桌上休息一會兒。」

  「不行,他現在不能睡覺。」

  一個聲音打斷了多米尼克的話。

  貓女卡莉達不緊不慢地走了進來。

  她是第五位通靈師。

  卡莉達把油燈點亮放在桌上,黑布鋪好,最後把塔羅牌依次排開。

  「我需要他抽牌。」

  「抽牌吧。」

  但是巴倫理都不理,垂著頭似清醒又似昏睡。

  卡莉達見巴倫絲毫沒有抽牌的意思,思索片刻,說道:「抽三張牌,我告訴你你妻子的手在哪裡。」

  巴倫晃了晃腦袋,抬起頭,「真的?」

  「對。」

  卡莉達也不希求巴倫能配合她抽三次牌了,她:「關於你和那些案件的關係,抽取三張牌。」

  「抽吧。」

  巴倫慢吞吞抽出了三張牌,卡莉達把三張牌依次翻開。

  「失格,共相,精神。」

  卡莉達思考了半天。最後有些苦惱地嘆了口氣,她朝巴倫伸出手:「這三個詞太難想了,我需要追溯一下。」

  「把手放上來。」

  多米尼克幫助巴倫把他的手放在卡莉達的手心上。

  貓女沉吟片刻。

  「很大的房子。」

  「兩年前,或者是三年前買的。房東緊急轉賣,遠低於市場價。」

  「房子裡……」

  「有非常陰暗的能量。」

  「太陰暗了……」

  「要麼房間裡死過很多人,要麼原屋主殺死過很多人。」

  「我傾向兩者都有,」卡莉達皺著眉道:「罪惡多端的原屋主清理好犯罪現場,把屋子轉賣給巴倫。」

  貓女看向主持人:「結合卡牌結果,我懷疑巴倫和原屋主有某種相似性,長得像或者長期居住沾染了原屋主的能量。」

  「被害者們報仇心切,附身在巴倫身上,讓他擁有多種受害者視角的同時,又因這種割裂感崩潰。」

  「他的精神疾病因此而起。」

  【我站貓女!!】

  【這樣把前幾種通靈師的判斷可以加進去了,雖然本質善良,但被鬼上身了。】

  【對對,這樣也能解釋那麼多鬼跟著巴倫的原因了。】

  【是的是的,既能解釋他是一個好人,又能解釋身邊鬼魂的存在。】

  ……

  第六位上場的是西維爾。

  西維爾穿著斗篷推門而入,這位X國的通靈明星,一進場就迎來了直播間的小高峰。

  當然,西維爾毫無所知。不過即使他知道了,大概也只會覺得頭疼。

  西維爾摘下帽子,露出那張精致漂亮的臉。

  片晌,他拿出自己的雙面鏡,坐在了巴倫對面。

  「不要動。」

  他叮囑巴倫:「否則,我會把你摁在鏡子上。」

  西維爾很苦惱,他最討厭這種不聽話或者沒法聽話的求助者了。

  巴倫遲鈍地點了下頭。

  西維爾沒再說話,他開始拿著鏡子照巴倫。

  一分鐘、二分鐘……

  看了半天,西維爾終於吐出兩個詞:

  「混亂,痛苦。」

  【對對,共情者也這麼說。】

  【這場對擅長記憶追溯的人來說有些難啊,精神病患者的記憶也太難分析了吧。】

  「掙扎,被綁著。」

  「面無表情,被綁著。」

  「掙扎,吃藥。」

  「面無表情,吃藥。」

  【??】

  【這是在說巴倫習慣了吃藥嗎?】

  【應該是,如果他是無辜的話,這也太可憐了吧】

  然而,西維爾的下句話直接把直播間整懵了。

  他說:

  「笑著,吃藥。」

  【我去。】

  【畫面有些詭異嚇人了QAQ】

  【巴倫這是精神崩潰了吧……】

  「笑著,吃藥。」

  「笑著,吃藥。」

  「哭著,吃藥。」

  西維爾剛說完這句話,巴倫忽然顫抖起來,一旁的多米尼克連忙制止了他的動作。

  他單手摁住了巴倫的肩膀:「不要亂動,巴倫。」

  一直盯著鏡子的西維爾眼睛倏然睜大。

  他像是看到什麼驚異的畫面一樣,眼睛一眨不眨。

  多米尼克擔憂道:「通靈師,您看到什麼畫面了嗎?」

  西維爾搖了搖頭,他看向多米尼克。

  「巴倫小時候的家,和我家很像,都有很大的花園。」

  阿琳娜詢問道:「您覺得巴倫是什麼情況?」

  「我不太清楚,」西維爾站起身,「這是我見過最混亂的記憶,鏡子的畫面亂七八糟的。」

  「我看到他在種花,父母都在旁邊,巴倫的童年應該很幸福。」

  「不像是會犯罪的人。」

  阿琳娜嘆了口氣,西維爾起身離場,她讓工作人員通知下個通靈師進場。

  然而,就在這時,正往場外走的西維爾突然狠狠撞向多米尼克。

  「砰——」

  多米尼克一踉蹌。

  和他扣在一起的巴倫一時沒站穩摔在地上。

  多米尼克瞬間被拽到了地毯上。

  西維爾迅速半跪在地上壓住了多米尼克的頭。

  整個事件發生得十分突然,現場的人和直播間都驚呆了。

  【???】

  【?????】

  【臥槽,我就去接了杯水,咋還打起來了???】

  【我們全程看著的也不知道啊!!】

  【誰快告訴我怎麼回事??】

  西維爾從多米尼克兜裡掏出一把鑰匙丟給威爾:「解開手銬。」

  威爾:「???」

  「剛才多米尼克忽然進入鏡子範圍,我看到了他的記憶。」

  西維爾認真道:「他闖進巴倫的家,把巴倫綁起來,教他錄音裡的話,讓他背下來,用手機錄好後,又強制他吃……精神藥物。」

  「巴倫是好人,他是被藥物激成的精神病,多米尼克是想讓巴倫頂罪!」

  直播間的彈幕以想象不到速度飆升——

  【。。。。】

  【臥槽臥槽臥槽】

  【我今天除了臥槽還會說別的嗎??】

  【我的腦子,我捋捋,算了,我不捋了,誰的腦子借我一用?!】

  【我想想我想想,如果多米尼克是罪魁禍首,他把巴倫弄成神經病了,巴倫沒法代替他去自首,精神病自首不可信,於是他帶著巴倫上了這個節目,想讓通靈師們曝光巴倫。】

  【對,他肯定分析過每個通靈師的能力,覺得記憶完全混亂的情況下,通靈師們沒法做出準確判斷的。】

  【對對,而且他教巴倫的那些話,都很有引導性啊!通靈師們都會下意識把答案往上靠!!】

  【所以小盲女聽到的那麼多亡魂的聲音,都是多米尼克殺的?媽的,這推卸有一手啊!!】

  【可以想像一下,那些亡魂都著急在告訴小盲女到底是誰殺了她們,但太過混亂,所以小盲女精神短暫崩潰了。哎,也是太急了,應該挑一個鬼代表的。】

  【媽的,要不是西維爾不小心看到多米尼克的記憶,巴倫豈不是涼了??】

  【涼不了,也有很多通靈師判斷出巴倫是無辜的啊,比如共情者、夏霖舒和貓女~】

  【這場夏霖舒表現真的驚豔,雖然可能是錯的,但是完全可以說服我!!】

  【是啊,共情者說巴倫是他見過靈魂最剔透的人啊,巴倫好可憐。】

  【只能說,多米尼克低估了通靈師們的能力!西維爾牛逼!!!】

  【西維爾牛逼!!!】

  多米尼克臉朝地,大聲質問。

  「你們在幹什麼?你們這是違法的!!」

  但西維爾不為所動,他從多米尼克的褲兜裡拿出一管鎮定劑。

  鎮定劑已經被用完,只剩一管空瓶。

  西維爾把空管遞給阿琳娜:「這個劑量,去問。」

  阿琳娜連忙詢問節目組自帶的醫師團隊。

  醫師團隊反饋十分迅速,他們很確定,這個劑量已經遠超合適範圍,再多一點點都可以致死。

  【我他媽,怪不得巴倫這麼久了還不清醒。】

  【因為巴倫但凡清醒,多米尼克就暴露了啊QAQ】

  【對對,我還以為這是鎮定劑副作用,原來如此。】

  【是啊,巴倫全場就沒說幾句話,全是多米尼克在說!】

  【這場西維爾真的絕絕子。】

  【西維爾,你!是!我!的!神!!】

  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主持人詢問了節目組的意見後,解開了巴倫手上的手銬。

  多米尼克兩隻手被手銬扣在一起,像極了自作自受。

  商芙進場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

  她歪了下腦袋:「幹嘛呢這是?」

  【女神,但凡你早一個出場QAQ】

  【嗚嗚嗚,商芙要是早一個出場一定也可以。】

  現場一時尷尬起來,阿琳娜忘記剛才已經讓工作人員通知商芙入場,這下讓她離場也不是,讓她繼續作答也不是。

  商芙哼笑一聲:「西維爾這是看出多米尼克的問題來了?」

  【嗚嗚,我就說我女神也知道】

  【而且是在場外就知道!】

  阿琳娜點頭:「是的,節目組決定暫時中止節目錄製,由警局對多米尼克的情況進行判斷。」

  「哦。」商芙靠在門邊,懶洋洋打量著屋內的情況。

  「你們繼續吧。」

  西維爾此刻已經離場,阿琳娜轉頭示意保鏢把多米尼克帶出去。

  金髮碧眼的男人被兩個保鏢架起,襯衫扣子崩了一顆,也不知道掉在了哪裡,頭髮凌亂,渾身上下都散發著頹靡,再也沒有不久前的彬彬有禮與氣定神閒。

  商芙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頹廢男人。

  忽然「咦?」了一聲。

  商芙先前場次的表現有目共睹,這個「咦」直接讓屋內動作凝滯了。

  威爾緊張道:「商芙通靈師,有什麼問題嗎?」

  「倒也沒有。」

  「就是——」

  商芙困惑道:「你們不是說把多米尼克交給警局嗎?」

  【對啊對啊。】

  【哈哈哈女神是不是魔怔了,你面前那個男人就是多米尼克啊~】

  【商芙不會是臉盲吧哈哈哈哈】

  商芙指向了巴倫。

  「那你們怎麼把他忘了?」

  阿琳娜:「這是巴倫啊?」

  商芙露出甜美的笑容。

  「原來你們還不知道啊。」

  她指了指身前的男人。

  「多米尼克。」

  又指了指在桌後渾渾噩噩的男人。

  「多米尼克。」

  ……

  「一個都不能少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1:0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49 PM 編輯

第三十三章 第三期下《造物者》(三)

  【??】

  【????】

  【等等,商芙是不是近視QAQ】

  【樓上別在這種時候搞笑啊啊啊,我都不害怕了!!】

  【不是,如果不近視為啥會指倫為克】

  【神他媽指倫為克……】

  【抱住了我可憐巴巴的腦子。】

  【嗚嗚,芙芙快說話,不要釣了不要釣了.jpg】

  商芙說完那句話,場內陷入長久的安靜。

  商芙自顧自走到多米尼克身前,抬起他的臉左看看右看看。多米尼克似乎無法面對被扣押去警局這件事,攥緊了手,面部表情越發憤怒。

  「通靈師小姐,」多米尼克的面容在陰影下顯得有些扭曲,「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我是來確定巴倫是否有問題的,不是來確定我!」

  「我對每個通靈師都很尊敬,我相信他們的能力,如果我真的有問題,我怎麼敢上這個節目??」

  「剛剛您進來時我還在希求您可以戳穿西維爾的謊言,結果呢,你們竟然同流合污!這就是你們這個節目的精髓所在嗎?!」

  「真是太可笑了,原來這就是通靈節目,無中生有,嘩眾取寵!」

  「多米尼克,34歲,M國連環入室殺人犯。」

  商芙伸了個懶腰,坐在了椅子上,慢悠悠道:

  「八年前,你因與房東兄弟發生爭吵,將兩兄弟囚禁於地下室,為了滿足你的惡趣味,你與他們玩了一場游戲。」

  「游戲中,雙方被囚禁在兩個地方,皆被蒙住眼睛綁住手腳,無法行動也聽不到對方的聲音。你不會給他們提供任何一點食物,唯一獲得食物的方式就是——揭發對方從小到大的任一罪行。」

  「他們堅持了六天,最後哥哥承受不住了,他揭發弟弟幾年前偷過他的手錶,現在那隻手錶就在弟弟床板底下壓著,不曾使用,不曾歸還。」

  「你餵給他兩塊肉,哥哥撐過了這一天,於是他又揭發弟弟不久前摔壞了他的手機,硬說是貓做的,但當時地面上並沒有貓毛。」

  「你又餵給他一塊肉。」

  「肉很香,哥哥越說越多。」

  「只要一感到飢餓他就會迅速揭發弟弟的罪行。」

  「罪行也愈發奇妙。」

  ——「他喜歡熬夜,一旦猝死就無法贍養父母,這是罪!」

  ——「他不切實際,他每天都做彩票中獎的白日夢,這是罪!」

  ——「他不該出生,人生來就是來釋放罪惡的,這是罪!!」

  「你對這個結果喜聞樂見。」

  「半個月後,你解開了哥哥的眼罩。」

  「地面上全是手骨和腿骨,還有剩下四分之一的眼珠。」

  「哥哥渾身發抖,你笑著把實情告訴了他。」

  ——「你說得早,比較幸運,你弟弟自從發現食物是從對方身上取肉後,就再也不懇求我給他吃的了。」

  ——「他四天前死了。」

  ——「真是感人肺腑的兄弟情啊。」

  商芙淡淡道:「哥哥自殺後,你把房間清洗乾淨,偽造成食人魔殺人案,一年後,整容出國。」

  「六年前,你半夜翻進一對夫妻家中。」

  「因為想欣賞男人崩潰欲絕的表情,所以你把男人的妻子悶死,切下胳膊,然後把女人的手搭在了丈夫腰上。」

  「你在床下興奮等了五個小時,終於等到男人甦醒。」

  「在崩潰的哭喊聲中,你從床下爬出,那個男人萬念俱灰並沒有反抗,你用同樣的方式把他悶死。」

  「因為這次屬於隨機殺人,小區內監控也不完備,所以你清理掉指紋後就從容離開。」

  商芙說完兩個事件後,倒了杯水,慢吞吞喝完。

  直播間現在已經懵逼了。

  【臥槽這種人怎麼不去死啊。】

  【對啊,怎麼還在逍遙法外,那個丈夫該多絕望啊!!】

  【手段真的好殘忍】

  【這屬於反社會人格了吧,這作案手法太血腥了。】

  【草,商芙說得好細節,估計是真的了。】

  多米尼克目眥欲裂,他試圖撲向商芙,卻被身後兩個保鏢牢牢桎梏住。

  他怒聲斥責:「這種事情誰不會編?」

  「一切都由警官定奪,不用你在這裡嘩眾取寵!!」

  「想去警局啊?等著吧。」

  商芙慢悠悠道。

  她喝完水,繼續道:「你入室殺過很多人,最後逐漸不滿足於此,在愈發癲狂病態的心理催使下,你決定來場鏡頭下的犯罪。」

  「這就要說說簾子後的人了。」

  「這次你蹲點頗久,跑了好幾個小區,終於確定一間住戶的職業是網絡主播。」

  「為了做到神不知鬼不覺,也為了以後入室殺人更加方便,你去制鎖鋪子學習了制鎖技術。你智商不錯,學習速度很快,也很快就做出了主播家的鑰匙,那天,確定房間主人離家後,你偷偷溜進了屋,在手機上打開了主播的直播間,就等她開播。」

  「那個主播叫小美,是美妝區的,晚上八點,她准時開播,在衛生間直播卸妝護膚全過程。」

  「八點十分,她的直播間突然詢問她為何不公布戀情。」

  「主播並沒有懂這句話的言外之意。」

  「她當即否定了這句話。」

  ——「可是你的簾子後有一隻眼睛誒。」

  ——「他在盯著你。」

  ——「真不是你男朋友嗎?」

  ——「那雙眼睛好深情啊。」

  ——「小美,不要回頭!」

  商芙:「全程關注直播間的你看到自己終於被發現,當即用水導電的方式電暈了轉過頭的小美,手機從小美手中脫落,你確定直播間一片黑後,把她的臉摁進盛滿水的洗手台。」

  「不過這次並不順利,雖然追求刺激,但你太大膽了,在還沒把人溺死的時候,你忽然聽到不遠處街道傳來的警鳴聲。」

  「你飛速逃離現場,小美被救回。」

  「小美療養一段時間後,出了院。她直面過你的眼睛,積極與警局溝通,發誓要找到簾子後的人。」

  「這也是你上節目的原因。」

  威爾恍然:「多米尼克是怕自己的眼睛被認出來,他想讓巴倫擔下這樁罪行,替他頂罪!」

  「不對啊,」威爾轉瞬又皺起眉,「那您為什麼說巴倫也是多米尼克。」

  「您之前說多米尼克整過容……所以說他整容前……」

  威爾靈光一閃:「他和巴倫是雙胞胎!他們是團伙作案!!」

  「多米尼克主犯罪,巴倫主踩點調查!」

  阿琳娜反駁:「這樣也不對,如果是團伙作案,那也完全應該是一人一個名字啊,商芙通靈師為什麼要強調兩人名字一樣?」

  「難道是兩人在犯罪時,都用多米尼克這一個名字?」

  兩人討論時,直播間也討論得熱火朝天。

  【我有一個猜測,會不會是多米尼克催眠了巴倫。】

  【對對,不僅讓巴倫背下那些話,還讓巴倫以為自己是罪犯,以為自己是多米尼克!】

  【越想越有道理啊,但這樣商芙就判斷錯了嗚嗚。】

  【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好人認為自己是罪犯,通靈師會不會認為這個好人是罪犯?】

  【對,共情者和夏霖舒,一個是真正通靈師,一個是物理邏輯通靈,兩人都認為巴倫是好人,這次說不定真是商芙判斷錯了QAQ】

  阿琳娜和威爾討論過後,也看了看直播間的反饋。

  他們代替觀眾問出了這個困惑:「是不是巴倫覺得自己就是多米尼克啊?多米尼克如果是精神醫生的話,說不定會精通催眠。」

  「您是根據這個判斷巴倫是多米尼克的嗎?」

  商芙哼笑一聲:「當然不是。」

  「巴倫沒覺得自己是多米尼克,他也沒犯過罪。」

  【??】

  【????】

  【那為啥你說巴倫就是多米尼克,還要把巴倫也逮捕啊嗚嗚??】

  【對啊,沒犯過罪卻要逮捕他,這不是前後矛盾嗎QAQ】

  商芙站起身,「我讓他自己跟你們說吧。」

  她走到巴倫身邊,巴倫此時正抱著腦袋弓著腰趴在桌面上,嘴裡不斷吐出一些沒有邏輯的話。

  商芙把手放在巴倫頭上,幫他梳理了大腦內亂成一團的能量。

  半分鐘後,巴倫晃了晃頭,眼睛逐漸清明,他幾乎在清醒的一瞬間就指向了多米尼克。

  「是他!」

  「是他逼我吃那些藥,我根本就沒有精神病,他想讓我頂罪!!」

  巴倫的身體不斷顫抖:「都是他,我在家裡好好寫著小說,他忽然就走了進來,我還沒想明白他是怎麼進來的,他就把我打暈了。」

  「等我再醒來,我被綁在樓下的儲物室,他說要帶我上通靈節目,讓我背那些話,打電話說給他聽,不背就揍我,錄完後他給我吃了大量的致幻類藥品,讓我神智不清,我甚至懷疑裡面有……」

  「請問……」巴倫說到這兒,惶恐地看向商芙:「裡面有沒有那種讓人上癮的……」

  「沒有。」商芙回得很乾脆。

  巴倫長舒了口氣,「他也沒有那麼壞。」

  商芙挑起眉:

  「他可不捨得給你吃那個。」

  「他保護你都來不及呢。」

  巴倫茫然地睜大眼睛。

  【?】

  【???】

  【不是,到底怎麼回事嗚嗚。】

  【我的腦子捐給誰吧,我真的亂了套了。】

  【我捋捋我捋捋,多米尼克需要巴倫半瘋不瘋半傻不傻?】

  【不會真是他雙胞胎吧,雖然讓你頂罪但也沒想讓你死??】

  【不對啊,多米尼克讓巴倫上這個節目不就是想讓巴倫進監獄,替他死刑的嗎?】

  阿琳娜沉思片刻:「您的意思是……」

  「多米尼克帶巴倫上通靈節目,不是想讓他頂罪?」

  商芙一拍手:「對啦。」

  阿琳娜皺眉:「那他的目的是——?」

  「你覺得多米尼克為什麼會忽然出現在西維爾的鏡子照射範圍內?」

  阿琳娜的眼睛瞬間瞪大。

  商芙欣然點頭:「他是故意的啊。」

  「他就是想讓自己進監獄。」

  阿琳娜不懂了:「他為什麼要讓自己進監獄,他這種罪行,必然是死刑。」

  「如果說他即使被判死刑,也死不了呢?」商芙勾起唇角。

  她緩緩道:「多米尼克一死,就會成為巴倫。」

  「一個全新的巴倫。」

  「一個乾淨的,全新的,嶄新的人。」

  威爾倒抽一口冷氣:「我懂了。」

  「多米尼克死後必然會成為惡靈,他要附身在巴倫身上!」

  不過說完,威爾又思索起來:「為什麼一定是巴倫呢?」

  商芙解釋道:「因為巴倫是他的未雨綢繆。」

  「因為巴倫就是他自己。」

  【巴倫就是多米尼克?】

  【我靠,我剛剛去查了查多米尼克的意思……我有一個震驚的想法……】

  商芙解釋道:

  「在拉丁語《聖經》中,Dominus是上帝的意思,又被叫做造物者。」

  「多米尼克是巴倫的造物主。」

  「多米尼克創造了巴倫。」

  巴倫現在很是茫然,他不停搖著頭:「怎麼可能??」

  「我有父母有親戚,我有自己的朋友,我有自己的愛好和工作,我怎麼會是多米尼克創造出來的?」

  商芙回得很冷酷:「你見過自己的父母嗎?」

  「他們去世了……」

  「所以就是沒見過,你的那些親戚有聯繫過你嗎?」

  「…….」巴倫干澀道:「我們關係不好,已經很多年沒聯繫過了。」

  商芙:「也就是說,沒有人可以證明,你在這個世界存在了三十餘年。」

  「你的朋友都是這兩三年交的,至於原因——」

  「因為你是在三年前被多米尼克製作出來的。」商芙說得斬釘截鐵。

  【???】

  【?????】

  【我勒個草。】

  【仿生人?機器人?我的媽啊】

  【多米尼克給機器人移植了關於自己的部分記憶???】

  商芙像是懂得直播間的疑惑一樣。

  「不是機器人。」

  「四年前,多米尼克在作案失敗後,總覺得自己在匆忙之中沒有清理乾淨指紋,他在極端興奮過後陷入恐懼。」

  「多米尼克雖然是極端反社會人格,沉迷虐殺,但自身十分害怕死亡。」

  「他認為自己總有一天會被找到,死刑在所難免,他要找到求生之道。」

  「三年前,他找到了一種方法。」

  說到這裡,商芙把臉偏向鏡頭:「你們聽說過巫毒娃娃嗎,邪.教用來詛咒人的一種娃娃,可以抽取存放靈魂,但現在也被發展出守護類分支。」

  「或者聽過養小鬼嗎?拘束住嬰鬼的靈魂,供奉他,讓他可以實現自己的願望。」

  「多米尼克的方法介於這兩種之間,他從某個黑巫師那裡得到了一個娃娃,他把自己的善良面放了進去,又把自己童年時的溫馨回憶、部分社會常識放了進去。」

  「而後,他把自己的房子留給了這個娃娃,在暗處看他甦醒,看他對目前的一切都有些茫然,也看他很快適應了人類生活。」

  「三年來,多米尼克一直在暗中觀察這個他創造出的人,現在,到了使用他的時候了。」

  直播間被這個走向給整懵了。

  【不是,我他媽,這是人造人???】

  【這都可以???】

  【只能說玄學真的很玄,誰都不知道未知的世界是什麼樣的。】

  【真的好刺激,但是好害怕,我的身邊不會也有這樣的人吧……】

  ……

  【到了使用他的時候??】

  【多米尼克犯的罪是不是暴露了??】

  阿琳娜代替直播間問了這個問題:

  「到了使用他的時候了?」

  商芙點頭:「對,多米尼克觀察能力很強,他發現最近身邊開始有便衣警察,他知道他已經是警方嫌疑人了。」

  「所以他上了這個節目。」

  阿琳娜繼續問道:「他上這個節目就是為了讓自己伏法,讓巴倫,也就是另一個自己活著……可是為什麼呢?」

  「他為什麼不自首啊?」

  商芙攤了攤手:「他可是一個,驕傲的,反社會人格。」

  「怎麼會幹自首那種事情呢?」

  這話說得諷刺至極,多米尼克的臉瞬間扭曲起來。

  商芙對著多米尼克露出一個可愛的笑,繼續道:「他要讓純粹的善親手毀滅純粹的惡,又讓純粹的惡全程操控純粹的善,他要讓自身的死亡都在自己的操控之中。」

  「多米尼克要在全球直播中,完成殺死自己這一創舉,並且無人知曉。」

  阿琳娜:「可是怎麼會無人知曉,您不是就知道了嗎?」

  「不,一開始其實只是詐他的。」

  【???】

  【????啊啊啊啊??】

  【我勒個草,啊?詐他??】

  商芙笑眯眯道:「多米尼克對時機把握得很好。」

  「在西維爾之前的所有通靈師都沒有追溯過多米尼克的記憶,畢竟任務與多米尼克無關,探查他的記憶是多餘且耗費能量的。」

  「但多米尼克想完成自己把自己殺死這件事,就必須暴露自己。」

  「所以他趕在我上場之前,把自己暴露在西維爾面前。因為暴露的時間很短,所以西維爾只看到幾幕關於他的近期記憶畫面。」

  「在多米尼克的原定設想裡,他是要在我上場之前,被警局帶走的。」

  「事實上,他做到了。」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是和我的視線錯開的,我根本沒去看他的記憶。我倚在門邊的時候,我只是在看巴倫。」

  阿琳娜思索了幾秒,搖了搖頭:「可是巴倫記憶裡什麼都沒有,他根本不知道多米尼克的計劃啊。」

  商芙的手指扣了扣桌面,發出篤篤輕響。

  阿琳娜把視線落在商芙身上,只見面前的少女彎起眼睛輕聲道——

  「你們見過純粹乾淨的人嗎?」

  阿琳娜怔住了。

  「剔透的,沒有任何雜質的靈魂,極致乾淨,像是蒸餾水一樣的靈魂能量。」

  「如果上天喜歡一個人,不會賦予他這樣的靈魂。」

  「如果上天厭惡一個人,也不會賦予他這樣的靈魂。」

  「極致乾淨是不可能存在的。」商芙緩聲道。

  「共情者已經是我見過的,非常剔透的靈魂了,但還是有雜質。這些雜質讓他會羨慕旁人,在某些情況下,甚至稍稍有些嫉妒。」

  「但這些是正常的雜質,這些讓他像個人。」

  「但是巴倫呢?」商芙笑了一下:「他剛才在知道自己並沒有被餵上癮類藥物後,他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是——多米尼克也沒有那麼壞。」

  「這是一個被綁架差點被害死的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阿琳娜恍然,她肯定道:「我會恨不得那個人馬上去死。」

  「對。」

  商芙總結陳詞:「我進門以後就是發現巴倫的不正常,才有了一個奇妙的猜想,於是詐了一下多米尼克。」

  「不過剛詐完,我就確定了猜想。」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商芙活動了一下手腕,好整以暇地看著多米尼克。

  「就是可憐了巴倫,他似乎並沒有錯。」

  話剛說完,商芙的身邊忽然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很微弱,像是承受了無法承受的打擊。

  阿琳娜的表情動容起來。

  「我……是一個假人?」

  商芙轉過了頭,她看向巴倫。

  巴倫面容悲哀地看向商芙:「我是一個……」

  「沒有過往也注定沒有將來的人?」

  「可是我做錯了什麼?」

  「生和死都沒有人問過我的意見。」

  「如今我卻突然知道了我即將死亡,為什麼?我想活著啊。」

  【我的天QAQ】

  【對啊……巴倫活了三年啊。】

  【我不想他死了,怎麼會這樣……】

  【可是他不死,多米尼克也不會死,多米尼克殺死過那麼多人,你們都可以原諒嗎?】

  【聖母心可以用到這個地方嗎??】

  【救命,我動搖了,巴倫真的好可憐,他有了靈魂他已經是一個人了啊!】

  【嗚嗚嗚嗚,可我真的不忍心,真的要把他殺死嗎?】

  【他不想死啊。】

  【嗚嗚,巴倫好可憐啊。】

  商芙忽然翹了下唇。

  這個表情讓直播間的討論戛然而止。

  她笑眯眯看向多米尼克:「哎呀。」

  「果然如此。」

  「你也太不經詐啦,多米尼克。」

  商芙微笑地看向不遠處的男人,此時,多米尼克終於露出慌張至極的神色,他的瞳孔微微顫抖,手指都忍不住痙攣。

  商芙叉腰道:

  「剛剛沒找到你操控巴倫的記憶,估摸是被那什麼黑巫師遮住了,但我又懶得耗費能量查。」

  「現在不用查了——」

  商芙確切道:

  「你可以操縱巴倫。」

  「剛剛那些話……可不是一個靈魂純善的人能說出的話。」

  「你說,」商芙眨了眨眼。

  「一個純善的人知道自己是極惡之人的備用身體,他會怎麼選擇?」

  【……毀滅自己】

  【臥槽,對,純善之人即使死亡也要防止惡人繼續害人】

  【對,這才是純善的人會有的心理。】

  【沒有任何的憤慨,沒有任何的不甘,沒有任何不良的情緒,這才是純善極善的靈魂,畢竟商芙說過了,巴倫的靈魂已經乾淨到蒸餾水的地步,除了美好與愛,沒有任何多餘情緒。】

  【sosss,剛剛差點被帶偏。】

  ……

  【等等,所以多米尼克剛才一直在操控巴倫??】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有一種猜測……】

  【我也有……】

  【咱就是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巴倫從來只是一個載體,一個純淨載體,他從沒有過思想。】

  【他只是一個傀儡,他根本就沒有思想。】

  商芙笑盈盈看著多米尼克,仔細品嘗完嘴裡的爆炒小龍蝦,又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水。

  多米尼克此時萬念俱灰。

  他完了。

  的確,巴倫從沒有過自己的思想。

  他之所以給巴倫注射鎮定劑,不僅僅是為了讓自己的行為被通靈師發現,也是因為即使巴倫不被注射鎮定劑,他也沒辦法流暢地與別人溝通。

  他沒辦法流暢切換模式,一個大腦操控兩個人是十分困難的,他時時刻刻擔心切換錯人,暴露他在操控巴倫的事實。

  結果沒想到……

  竟然是因為說了不符合人設的話。

  他本來都操控巴倫說出「多米尼克也沒那麼壞」的話了,卻還是在情急之下讓他崩了人設。

  用輿論讓巴倫保持完好的計劃是徹底泡湯了。

  多米尼克像是一瞬間老了十歲,整個人萎靡不振,腰都弓了起來。

  此時,門外進來四名刑警。

  在和保鏢交接時,多米尼克奮力向外跑去,但很不幸,他跑了還沒兩步就被刑警狠狠擊倒在地,頭被壓在地上,起都起不來。

  117跳到了商芙的肩膀上:「這人意志力被摧毀了。」

  「這樣那些怨鬼就能上他的身了。」

  商芙看向屋內的十七個怨鬼。

  他們爭先恐後站在多米尼克的身上。

  臉上表情興奮異常。

  可以預見的,多米尼克的監獄生涯的將會分外豐富多彩。

  ……

  商芙抿了抿嘴唇,一臉欲語還休地轉過身。

  所有人都在等商芙接下來的話。

  只見商芙有些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

  「那個,咳。」

  「這個娃娃可以送給我嗎?」

  眾人:?

  商芙:悠悠球缺個身體。

  還挺窮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1:3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1-30 03:50 PM 編輯

第三十四章 第三期下《造物者》(四)

  巴倫作為一個沒有自主思想的「娃娃」,現在一動不動地站在桌後,眼神空洞,神情麻木。

  現場自然沒人敢留它,但也不敢擅做決定,威爾通過耳麥詢問起導演組的意見。

  全程盯監視器的導演簡直無語了。

  他跳腳:

  「不是,威爾,你動動你聰明的小腦袋瓜啊!!」

  「我敢留著嗎?啊?——啊??」

  「再看它一眼我都要做噩夢!!」

  威爾嘴角抽了抽:「好的好的。」

  「不過,」導演話音一轉,「雖然是玄學綜藝,但為了不挑戰觀眾的承受極限,別在鏡頭面前表演大變活娃啊!」

  威爾連聲應好,他關掉耳麥,看向了商芙。

  「您跟我來。」

  一邊說著,他一邊扛起巴倫,往黑布後走去。

  【幹嘛?幹嘛??遮遮掩掩不成體統!】

  【有什麼是我們高級vip不能看的嗎??】

  【不要啊!!我要看我要看我要看】

  【我今晚就要做這個噩夢了!趕緊讓我看娃娃!!】

  【哭天抹淚(爾康手.jpg)】

  商芙對此倒是沒意見,她跟著走到黑布後,美滋滋一揮手。

  下一刻,巴倫的身體迅速縮小。

  不過幾秒,一米八的男人就變成了手掌大小的娃娃。

  「………」

  威爾倒抽一口冷氣。

  商芙撿起娃娃,認真打量起來。

  這是一個做工非常精美的娃娃,雖然體積不大但該有的地方都有,五官有神,與巴倫長得十分相似。

  要給安德魯用,估摸還得整個容。

  商芙嘆了口氣,把娃揣進了兜裡。

  直播間恨海情天,嚷嚷著要把威爾暴揍一頓,威爾義正辭嚴把責任都推給了導演。

  在一片嘻嘻哈哈中,小和尚推門走了進來。

  主持人:?

  清歲小臉僵硬。

  【我去,清歲還沒上場QAQ】

  【倒黴孩子。】

  【太倒黴了,真的是太倒黴了。】

  【清歲:這世界爛透了.jpg】

  【清歲:捅你腰子.jpg】

  清歲:「這麼久沒人叫我我就自己進來了。」

  主持人:「……」

  清歲:「我怎麼看多米尼克被警察帶走了?」

  主持人:「……」

  清歲:「這比賽還有得比嗎?」

  主持人:「……」

  清歲:「抽籤抽到商芙後面我就知道我要完。」

  他環視一圈,閉上了眼睛:「果然完了,我沒了。」

  商芙看小孩滿臉悲憤,發出噗嗤一聲笑。

  清歲:「你還笑!」

  啊啊啊啊啊!!

  商芙從兜裡掏出娃娃扔給清歲。

  「分析一下。」

  【看到了看到了!!】

  【嗚嗚,只看到了一個虛影,攝像大哥快讓我看看。】

  【我今晚就要做噩夢,我就要看我就要看】

  巴倫變成娃娃的過程很驚悚,但現在已經變成娃娃,那種驚悚感大大消減,攝影大哥把鏡頭轉向空中飛行的娃娃,給了它一個特寫。

  清歲的悲憤瞬間消失,手忙腳亂接住了娃娃。

  「算你有點點心。」

  他低頭去看,結果剛瞅了一眼就瞪大眼睛:

  「這個能量形態……」

  「巴倫?!」

  清歲擅長淨化,對靈魂能量的乾淨程度很敏感,他把娃娃來回翻了幾遍:

  「剛才在外面就覺得他靈魂純度不對勁。」

  「比你的還不……」

  商芙一個眼刀掃過去,清歲趕緊轉了個話題。

  「巴倫怎麼會是玩偶?」

  他聯想了一下剛才被帶走的多米尼克。

  「多米尼克弄的?」

  商芙欣然點頭。

  清歲感受了一會兒,不確定道:「提線玩偶?」

  「巴倫是多米尼克製作的提線木偶?」

  商芙:「對。」

  「多米尼克把他的純善面放進這個娃娃裡了。」

  清歲皺起眉:「不可能啊,一般人被這麼提純,輕則記憶紊亂成為神經病,重則靈魂崩碎不入輪迴。」

  「多米尼克為什麼不僅活著,甚至看起來還很正常?」

  商芙攤了下手:

  「撞大運了唄。」

  兩人對視一眼,都知道不必多言。

  清歲跟著師父雲游過很多地方,見過邪物作祟之地。

  這類違背天理的道具,大概率是邪教徒制作出來。

  因為他們的研究手段從不在意道德倫常,十分殘忍血腥,所以常常能弄出非常厲害的道具。

  雖厲害,但也被正統通靈師不齒。

  清歲又對著鏡頭說了一些信息,雖然說得不多,但鑑於他慘兮兮的出場順序,所以直播間並沒有什麼異議。

  第三期下半場圓滿結束。

  吃過晚飯,商芙直接回了屋。

  貝爾正在屋內玩無敵風火輪,悠悠球被甩得虎虎生風。

  安德魯:「咿呀——!」

  貝爾:「呀呼!」

  商芙叉腰:「交給你們的活幹完啦?」

  「幹完啦。」貝爾見商芙回來了,收起安德魯小團子,驕傲地拍了拍胸脯。

  「778個人,全部托夢恐嚇結束!」

  「安德魯,孺子可教,」貝爾給安德魯點讚,「在夢裡化身迪迦奧特曼,一口一個,嘎嘣脆。」

  小小一隻洋娃娃,一手抱著藍光團子,一手拍胸脯,詭異中散發著可愛。

  當然,商芙只能看出可愛。

  她撲向貝爾親了好幾大口,親得貝爾小臉通紅。

  「如果你喜歡我,最好揍我兩拳,而不是用親吻虐待我。」

  商芙才不管,親夠了她才把貝爾放開。

  貝爾崩潰地站在飄窗前,眼見著就要往下跳。

  安德魯著急地蹦來蹦去,試圖把貝爾撞下去。

  貝爾:「…………」

  「……再撞我就真站不穩了。」

  安德魯戛然而止。

  藍色的小能量團子停滯在空中,渾身上下散發著茫然和懵懵。

  商芙欣賞了一會兒,覺得十分可愛。

  再有個身體會更可愛。

  她當即把巴倫娃娃拿了出來,當然,很快就是安德魯娃娃了。

  117跳到了商芙的肩膀上。

  「你要給安德魯弄個身體?」

  「是啊,」商芙托腮沉思,「不用吃飯不用睡覺,好像還挺好養的。」

  「而且附身在娃娃上才會變成人,取消附身就變回能量團子。」

  「試錯成本非常低啊!」

  117思索了一會:「好像是這個理。」

  商芙的手指戳在娃娃眉心,不消片刻,一滴黑色的血從裡面緩緩流出。商芙確定再沒其他問題後,拿出了針線包。

  117看著商芙這紮一下那紮一下,忽然道:「這個娃娃製造的目的……」

  「如果一個人每次死前都把靈魂轉移到一個全新的娃娃裡,這會達到某種程度的長生不老吧?」

  商芙戳娃娃的動作不停:「可是靈魂也會老的啊。」

  「只要靈魂在軀體裡,就會逐漸變老,投胎才會讓靈魂嶄新如初。」

  商芙沉吟了半秒,繼續道:「除非有人死後一直不投胎,保持死時的靈魂年齡一直飄蕩,時不時附身在娃娃身上,當一會兒人,再取消附身。」

  「但只要附身開始,他的靈魂年齡就會開始變老。」

  「總會死的。」

  117跳下商芙的肩膀:「我也是這麼想的,在你說話前我就繞過來了!」

  商芙小小翻了個白眼。

  她忽然道:

  「話說,這個娃娃身上的氣息,有些熟悉。」

  117懵逼:「熟悉?最近遇到的?是參賽者?」

  商芙解釋:「不是,是我剛死不久的時候。」

  「我應該是見過製作者,或者見過和製作者類似的人。」

  117:「你記憶不是忘得差不多了嗎?」

  商芙:「還記得一點好吧!」

  商芙開始戳娃娃的腮幫,試圖戳出個嬰兒肥,「我剛剛回憶了一下,我死後見到的人應該和製造娃娃的人出於一脈。」

  117好奇心起來了,「怎麼回事?」

  商芙醞釀了一下語言,說道:「那會兒我剛死不久,想了一整天也沒想出啥遺憾,本來準備投胎的,結果晚上的時候,古堡突然來了兩個人。」

  「當時F國士兵已經撤離,周圍的居民聽說堡內發生了絞刑,一時沒人敢靠近古堡。」

  「這兩個人出現得很奇怪,不僅膽子大還鬼鬼祟祟。」

  「我以為他們是要偷東西,就跟在他們身後飄。」

  「我非常好奇我家什麼東西值錢。」

  「結果——」

  商芙忽然閉嘴了。

  117好奇心被吊起來了,著急催促:「說啊,結果——??」

  商芙垂下眸子:「結果他們徑直去了後院,當著我的面開始挖。」

  「挖我媽媽的墳墓。」

  「他們穿著黑袍,臉上和手上都是古怪的紋路,我聽他們說……」商芙回憶了幾秒,繼續道:「他們說孕育過通靈體的子宮一定可以孕育最強大的嬰鬼。」

  「我很生氣,一人踹了一腳,他們就臉朝下掉土坑裡了。」

  「土被他們挖得很鬆軟。」

  「他們的臉埋在泥土裡,分分鐘憋死了。」

  「我立地成厲鬼。」

  商芙雙手合十:「我真是太難了。」

  117正準備發表點見解,眼神忽然瞟到「安德魯娃娃」。

  117:「…………」

  「…………」

  商芙:「瞅啥?」

  117:「。」

  「你希望安德魯是個老小孩?」

  商芙:?

  117:?

  商芙:?

  117:?

  商芙勃然大怒:「你怎麼說話呢?!」

  117不忍直視地看向娃娃:「你那是嬰兒肥?」

  「笑掉大牙,腮幫都萎縮了!」

  「你再看眼睛,本來用巴倫的也行,你靈魂一戳,就成了一個吊梢眼。」

  商芙:「………」

  「安德魯,過來。」

  安德魯撒歡飄了過來。

  商芙:「這個身體,美不美?」

  安德魯撒歡飄向遠方。

  商芙:「………」

  117扶著腰抖得像隻剛被割掉貓蛋蛋的貓。

  商芙站起身。

  商芙轉身向外走。

  117驚悚:「你要找工具揍我?」

  商芙否定:「不急。」

  「我先去找柏偃。」

  117:「?」

  商芙揣好針線包:「你可能不信,我前幾天在花園裡和他擊過一次掌。」

  117:「?」

  商芙:「預言裡,我看到他在一個別墅裡給我縫衣服。」

  117:「………?」

  商芙正色道:「可能以後是我的裁縫吧。」

  「我現在去考驗他一下。」

  *

  柏偃現在還有點不清醒。

  他看著站在自己門口的商芙,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是來找我的嗎?」

  聽著這句廢話,商芙眨了下眼:「的確。」

  「你會整容嗎?」

  柏偃:「?」

  「就是我給你一些形容詞,你用針把它們戳出來。」

  柏偃覺得自己沒太聽懂,但商芙第一次主動找他,他怎麼也要嘗試一下。

  「我手工課不錯。」

  小學的時候。

  商芙放心了,她把自己手裡的娃娃遞給柏偃:「交給你了。」

  柏偃看著手裡的娃娃,遲疑了一秒:「這是個老爺爺?」

  商芙:「。」

  商芙:「他曾經是。」

  柏偃恍然:「給他整容,返老還童。」

  商芙欣慰點頭。

  「我能進去給你形容嗎?」

  「嗯,」柏偃退開半步,愣愣看著商芙從自己的身邊擠了過去。

  商芙剛在椅子上坐好,就看到柏偃通紅的小帥臉。

  商芙懶得摘眼罩,皺著眉心想了想,終於,靈機一動。

  她安撫道:「別怕,我不會幹什麼的。」

  柏偃:「?」

  「男孩子,出門在外的確要保護好自己。」

  「我懂的。」

  商芙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貼心的厲鬼。

  柏偃覺得自己就是世界上最慫的暗戀者。

  他沒回這句話,小心翼翼坐在商芙旁邊,接過針線,「你說吧,形容詞。」

  商芙想著之前看過的安德魯的臉,認真形容道:「葡萄一樣的眼睛。」

  「小龍蝦一樣的嘴。」

  柏偃的手一頓。

  他抬眸看向商芙:

  「你是不是餓了?」

  商芙:「……不餓。」

  柏偃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信了這句話,認真戳起娃娃。

  商芙低著頭看效果娃,表情逐漸驚異。

  這眉毛像眉毛,眼睛像眼睛的!

  果然,她家未來的裁縫,就是不一樣!

  商芙時不時給予口頭指點。

  柏偃指哪改哪,十分聽話。

  二十分鐘後,一個栩栩如生的安德魯出現在兩人面前。

  商芙快樂接過娃娃,「謝謝呀。」

  「我一會兒讓安德魯來親自感謝你。」

  柏偃抿了下唇。

  這是有話沒說的意思,商芙歪了下腦袋,等他說話。

  幾個呼吸後,柏偃乾巴巴道:

  「你一會兒也來嗎?」

  「不吧,」商芙想了想,「我去吃點東西。」

  「那就不用了。」

  柏偃輕聲:「快吃東西去吧。」

  商芙揮了揮手。

  門一關,柏偃深吸一口氣,火速衝到鏡子前。

  髮型沒亂,睡衣整潔,眉眼深邃,帥得慘絕人寰。

  他興奮撲到床上滾了兩圈。

  「紀念日記錄表」。

  【7.1,第一次幫芙芙做手工。】

  【感謝我的動手能力!】

  【可以說把為數不多的智商都用在了刀刃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09:02 PM

第三十五章 第四期上《夢魘》(一)

  等安德魯終於初步適應這個身體,已經過去了半小時。

  房間裡,五六歲大的小男孩一扭一扭地走來走去,走幾步就要摔一跤。

  貝爾十分狡猾,每次安德魯摔倒時,她都要迅速跑到安德魯腳邊,承受小腿撞擊。

  兩人玩得不亦樂乎。

  十一點的鐘聲敲響,商芙揉了揉肚子。

  雖然感受不到餓,但商芙還是想吃點什麼東西,她拉開門。

  門外,熱氣騰騰的小龍蝦和晶瑩剔透的葡萄讓人食欲大發。

  有人給她送夜宵了。

  商芙想到自己剛才的「形容詞」,思忖幾秒,把夜宵拿回了屋裡。

  *

  第二天晚上,圓桌會議如期舉行。

  這次不同於以往,眾人的神情都有些嚴肅。

  這是《降神》三期以來,第一次取消MVP和觀眾保護名額,直接票出兩人。

  商芙坐在了夏霖舒的旁邊,夏霖舒見商芙來了,對她露出一個笑。

  「上次謝謝你呀,我好像還沒道謝。」

  這是說她拿到上期觀眾保護名額的事情,商芙搖了下頭。

  主持人見人到齊了,重申投票規則。

  「接下來,請各位通靈師將您心目中的票出者寫在紙條上,交給工作人員。」

  「本期沒有MVP和觀眾保護名額。」

  「請大家謹慎選擇。」

  阿琳娜微笑道:「請各位開始吧。」

  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

  【我不知道應該淘汰誰,好像淘汰誰我都覺得很可惜。】

  【說實話,除了商芙和西維爾,所有人都有被票出的可能。】

  【的確,第三期下半場太繞了。】

  【我覺得夏霖舒下半場的推理真的很絕,但凡巴倫真的是個精神病,事實基本就是她說的那樣。】

  【對,她也說了巴倫的靈魂很乾淨,僅從一個人的目光就能分辨出來這個,我真的超級佩服邏輯和心理學通靈。】

  【我個人覺得貓女很懸,她幾乎每次占卜都是對的,但偏偏總結時總是出問題。「失格」和「共相」如果大膽一點推理,是可以大致推出商芙的說法的。】

  【小和尚也是,他擅長淨化,判斷善靈惡靈,但這個節目明顯更需要擅長追溯的通靈師,而且他下半場出場順序太倒黴了。】

  【清歲應該沒問題?他上半場收了陳蘭心哥哥的靈魂,算貢獻度很高的通靈師。】

  【鳥嘴上半場表現很好,下半場好像……也行?他說巴倫在裝精神病,某種意義上的確如此,巴倫根本沒有精神病,是被多米尼克操縱裝成精神病。】

  【插一句話,鳥嘴的道具是真多啊x,為了晉級煞費苦心。】

  【哎,我其實挺希望淘汰共情者的,我就是單純覺得他太累了,老是被這個情緒影響,被那個情緒影響,我好擔心他的心理狀態啊。】

  【小盲女下半場算半棄權了吧?】

  【不算吧,她說屋內怨靈很多,但是最後指錯了人。不過也沒辦法,太吵了,她什麼都聽不清,第一反應肯定是指巴倫。】

  ……

  【所以到底淘汰誰啊QAQ】

  【淘汰誰我都不意外。】

  【+10086】

  兩分鐘後,工作人員收起了所有的票。

  阿琳娜接過紙條,對著鏡頭念起名字來。

  「卡莉達,一票。」

  「夏霖舒,一票。」

  「夏霖舒,兩票。」

  「清歲,一票。」

  ……

  「商芙,一票。」

  直播間:【???】

  【??????】

  【是我瘋了還是我的耳朵瘋了??】

  【臥槽,不是,這科學嗎???】

  【救命,這怎麼回事,是不是商芙和誰私下關係不好啊。】

  【本場沒有MVP和保護名額,如果商芙被淘汰只會在這種情況下被淘汰。】

  【對,票商芙的人是在賭,賭會不會有兩個人和他一樣。】

  【對,賭,這種票兩人情況下,只要拿到三票基本就完了。】

  阿琳娜拿起下一張紙條,面部表情僵住。

  她緩緩皺起眉心:

  「商芙,兩票。」

  【。。。】

  【我簡直不能理解,我好緊張。】

  【嗚嗚嗚我好難過,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總共十二票,再有一票,商芙就被票出去了。】

  【商芙被票出去我就不看了嗚嗚嗚】

  鏡頭落在商芙身上。

  她托著腮笑意盈盈,全然不擔心的樣子。

  商芙的視線掃過眾人,最後落在身邊男人的手上。

  那隻骨節修長的手青筋暴出,看出來在強忍憤怒。

  商芙把一顆葡萄放在柏偃面前。

  手倏地伸展,柏偃低聲道:「謝謝。」

  「不客氣~」

  所幸,十二張票被念完,商芙的名字沒再出來第三次。

  阿琳娜念票:

  「卡莉達三票,清歲兩票,萊諾兩票,夏霖舒兩票,商芙兩票,趙晨曦一票。」

  阿琳娜抱歉地看向卡莉達。

  「很抱歉,卡莉達。」

  卡莉達髮間的貓耳微微顫動,她站起身,對著鏡頭拿出自己的塔羅牌。

  油燈,黑布。

  卡莉達鋪陳開自己的塔羅牌,笑道:「離開前,最後占卜一次吧。」

  「《降神》會大火嗎?」

  鏡頭下,卡莉達抽出一張牌,緩緩翻開。

  「因果,正位。」

  「可以。」

  卡莉達對著鏡頭揮了揮手裡的牌:「我的技術還是不錯的嘛。」

  「感謝大家三期以來的陪伴。」

  威爾調侃:「如果是逆位怎麼辦?」

  卡莉達聳了聳肩:「那就說我的占卜技術還需改進嘍。」

  眾人笑開。

  八點二十,卡莉達跟每個人擁抱告別,離開了古堡。

  阿琳娜把視線轉向了剩下的通靈師:

  「由於本期需淘汰兩人,清歲,萊諾,夏霖舒,商芙都是兩票。」

  「現在開啟四人對抗賽。」

  「我手裡有一張照片,請大家判斷上面是什麼東西,並盡可能描述它的信息。」

  「描述最不準確的通靈師淘汰。」

  清歲和夏霖舒同時嘆了口氣。

  聽到對方的嘆息,兩人對視一眼又齊齊笑起來。

  【笑死,3/4都是華國人誒。】

  【感覺華國這些參賽者感情都好好啊。】

  【是呀是呀,上次看到商芙投餵小盲女小和尚,三個人可愛死我了。】

  黑色信封依次傳過每個人的手。

  三分鐘後,四人都在紙上寫上了自己的判斷。

  阿琳娜收起每個人的紙條。

  她對著鏡頭念每個人的答案。

  「夏霖舒,建築物。」

  阿琳娜看向夏霖舒:「您為什麼判斷是建築物呢?」

  夏霖舒:「有生命的東西,或許不會被您稱作東西。」

  阿琳娜笑道:「導演也覺得您會這麼說。」

  夏霖舒怔愣一瞬。

  最後遺憾地嘆了口氣。

  阿琳娜念過所有人的答案,最後謎底揭曉。

  是阿琳娜的女兒。

  一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扎著丸子頭,抱著小熊玩偶坐在沙灘上。

  阿琳娜解釋道:「我總叫她小東西。」

  夏霖舒笑起來,「我也這麼叫我的妹妹。」

  離別的時候到了。

  夏霖舒深吸一口氣,看向了鏡頭:

  「其實早就有心理準備,因為能走到這裡已經非常非常幸運了。」

  「感謝《降神》。這段日子是我這幾年來最快樂的記憶,我認識了很好的朋友,也有了更多的勇氣。」

  「祝節目越來越好,也祝我與你們後會有期。」

  夏霖舒深深鞠了一躬。

  道完別,她轉身向大門的方向走,垂在身側的手卻忽然被拉住。

  夏霖舒垂眸。

  商芙眉眼彎彎:「門外紀姝在等你,她幫你跟原經紀公司解約了。努力掙錢,遠離爛葉菜。」

  「你妹妹的病會痊癒的。」

  夏霖舒的手顫抖起來,她張了張嘴,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一滴眼淚倏然砸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商芙:「等我可以出去了,我去找你做美甲。」

  「好。」

  *

  第四期上半場如期舉辦。

  八點鐘聲敲響,鏡頭準時對準場內的主持人。

  阿琳娜今天穿了黑色長裙,威爾是白襯衫黑馬甲,都十分養眼。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第四期節目錄製現場,我是阿琳娜。」

  「我是威爾,很高興又與大家見面了。」

  短暫寒暄後,主持人請出了第四期剩下的六位通靈師。

  通靈師們依次進場。

  阿琳娜主持眾人抽籤,直播間切了個分屏,轉入比賽房間。

  此時,一位二十餘歲,瘦小清秀的男生站在房間中央,工作人員的話通過直播間傳到每個觀眾的耳朵裡。

  「這是本場的求助人,宋星星。」

  男生面對鏡頭,明顯有些緊張。

  「大家好,我叫宋星星。」

  【好可愛的名字!】

  【長得也好清秀~】

  宋星星顫聲道:

  「我的情況和以往的求助人都不太一樣。」

  「我並沒有在現實生活遇到靈異事件。」

  說罷,他抿了抿唇:「我……是在夢裡。」

  「大概是從一個月前,我開始做一個關於火車的夢。」

  宋星星似乎膽子有些小,一邊說著,他一邊往四周張望:

  「這個夢一開始並沒有什麼新奇,我只以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我一直想去旅行,但由於工作原因一直沒抽出時間。」

  「我發現這個夢的奇怪之處,是從我忽然聽到廣播員報站開始的。」

  ——「這一站終點,死亡,死亡。」

  「那種機械的,沒有絲毫感情的報站音,讓我即使在睡夢裡也有點後背發麻。」

  「但我當時並不恐懼。」

  「畢竟夢裡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都有可能,我只以為是看恐懼片後遺症。」

  「我安靜地坐著那輛車,直到廣播員報站。」

  ——「下一站,擊碎,擊碎。」

  ——「即將到站,請乘客們做好準備。」

  「這句話剛落,火車車廂兩邊的門就被關上。」

  「我聽到了隔壁車廂傳來刺耳的尖叫和哭喊聲,我湊到門邊去看。」

  「那個車廂裡所有人的頭都破了一個洞。」

  「鮮血順著門縫,留到了我的腳下。」

  「一個看不見臉的人拿著斧頭站在我的面前。」

  「他笑著對我說,下一站,就到你了。」

  「我從睡夢中驚醒,後背都是汗,但我很快就忘記了這個夢,天已經亮了,我沒有回憶這個夢,而是起床上班。」

  說到這兒,宋星星的呼吸忽然急促起來,他的表情昭示著這個夢並沒有這麼簡單。

  果然,幾個呼吸後,他繼續道:

  「第二天晚上,我又做了這個夢。」

  「還是一樣的夢,但報站點變了。」

  ——「下一站,剝皮,剝皮。」

  ——「即將到站,請乘客們做好準備。」

  「我看著拿著斧頭對我詭笑的男人,轉身就往下個車廂跑。」

  「幸好,我跑到了。」

  「車門在我身後轟然關上。」

  「我轉過頭,看到那個車廂的人……」

  「他們的皮被剝掉了!!」

  「他們身體扭曲著,嘶吼著,但完整的人皮,依舊被剝掉了。」

  「我再次驚醒。」

  「我久久盯著天花板,我知道這個夢,或許並不簡單。」

  「果然如此,從那天起,我每天都會做同樣的夢,我每次都會努力往下一節車廂跑。」

  ——「下一站,噴濺,噴濺。」

  ——「下一站,扭曲,扭曲。」

  ——「下一站,……」

  「終於,兩天前,我跑到了這個火車最後一截車廂。」

  ——「下一站,夢魘,夢魘。」

  宋星星顫抖地說:「我無處可逃,我知道如果我再次入夢就完了。」

  「我已經兩天沒睡覺了,求求你們救救我。」

  工作人員問道:「可能這就是一個噩夢啊?你為什麼這麼確定你會死?」

  宋星星從兜裡拿出一張紙條。

  他呼吸急促,面容蒼白。

  「這是……兩天前,我驚醒後在枕邊發現的….」

  鏡頭落在紙條上。

  上面赫然寫著——

  「這次,」

  「逃不掉了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09:37 PM

第三十六章 第四期上《夢魘》(二)

  聽完宋星星的敘述,直播間議論紛紛。

  【如果我是宋星星我會試著反殺一下?畢竟是自己的夢,擁有控制權。】

  【我應該會躲,這完全就是下意識的舉動,而且有些夢我能控制,有些夢我總是無能為力。】

  【我也做過類似的夢。重復的,遞進的,五刷六刷的夢,每刷一次我總覺得自己離死亡近了一步。】

  【樓上找個寺廟裡的大師看看吧,這種時候,寧信其有。】

  【會不會是宋星星看過相似的恐怖電影恐怖小說,然後把自己假想成主人公了啊??】

  【也有可能,我腦子裡竄出來好幾個跟夢有關的怪談,不知道宋星星是不是被類似的纏上了。】

  【越來越嚇人了,嘶——】

  另一邊,通靈師們抽完進場順序,阿琳娜跟眾人介紹起本場任務:

  「進屋後,你們會擁有一個紙條類道具,你們需要通過這張紙條判斷求助人身上發生了什麼,解釋事件產生原因,如果可以的話,盡可能幫助求助人解除當前麻煩。」

  說罷,她和威爾先一步進了屋子。

  ……

  第一位進場的是小和尚。

  清歲今天穿著白色T恤和寬腿運動褲,舒適又涼快,除了腦袋光溜溜,一點也看不出來是個小和尚。

  他一進來就跟主持人招手打招呼。

  「早上好,阿琳娜威爾。」

  小臉上滿著如釋重負的笑容。

  「今天怎麼這麼開心?」

  【哈哈哈哈哈笑死。】

  【因為今天不是倒黴孩子了唄。】

  【清歲:商芙,拜拜了您嘞。】

  「還好吧,」清歲努力收了收臉上的笑,看向場內的求助人。

  宋星星緊緊攥著手裡的紙條,他見清歲看向他,連忙晃了晃腦袋,兩天沒睡覺,他覺得自己精神已經有些恍惚了。

  宋星星把紙條遞給清歲:

  「您好,這是道具。」

  阿琳娜在一旁說道:「請您判斷一下這個紙條的來歷。」

  清歲點頭接過,他閉著眼睛感受了幾秒。

  「紙條上沒有惡靈的能量痕跡。」

  說罷,他把紙條遞還給宋星星,確定道:

  「這個屋子也沒有惡靈。」

  「只有一個善靈。」

  清歲看向宋星星身後:「一米八,四十多歲,濃眉大眼,黑頭髮,穿著警服。」

  宋星星張了張嘴,臉上露出怔愣神色:「是我父親。」

  「他是一名警察,不過在我很小的時候他就因公殉職了,我已經不太記得他的樣子了……」

  「……他在我身邊嗎?」

  「對,他是你的守護靈。」

  清歲認真道:「你的父親不僅是善靈,而且靈魂能量正氣凜然,有你父親守護你,一般來說,是不會有惡靈能近你的身的。」

  「我更傾向這個紙條是人寫的。」

  宋星星點了點頭。

  威爾提醒道:「您能說說他身上發生的事情嗎?」

  清歲不擅長追溯,只能勉強說出一點:「似乎跟床……」

  「也可能跟夢有關。」

  「我看到他大汗淋漓地躺在床上,表情很驚恐。」

  阿琳娜肯定道:「是的,求助者這一個月被噩夢纏身。」

  阿琳娜跟清歲簡略說了宋星星的夢,清歲沉思起來。

  半分鐘後,他說道:「我還是覺得這個事件跟惡靈沒有關係。」

  「我能說點心理學上的東西嗎?」

  【???】

  【嗯嗯?夏夏突然上身??】

  【小和尚也會這個啊??】

  小和尚摸了摸腦袋:「夏姐姐知道我追溯不好,私下教了我好幾種情況。」

  節目開始不久,夏霖舒就覺得小和尚既然可以分辨對面之人的善惡程度,又會比較淺顯的追溯,如果再知道事件結果,完全可以在追溯基礎上,通過邏輯倒推,給出一個大致答案。

  所以抓著他給他講了好幾種情況。

  其中就有噩夢。

  小和尚認真道:

  「夏姐姐說,噩夢裡遇到追趕和焦慮,這種常常預示著做夢人在試圖逃脫現實中的某個事件,或者說,還沒準備好去面對某些情感。」

  「如果夢見被困找不到出口,常常昭示著現實生活中有難以處理的局面。」

  「宋星星是兩者的集合。」

  「你在現實生活裡遇到了麻煩。」清歲把手搭在宋星星身上,開始有目的地進行追溯。

  【QAQ竟然以另種方式看到了夏霖舒。】

  【的確,小和尚不擅長追溯,漫無目的地追溯只會擾亂判斷和耗費能量,但經過剛才那個推理,他就可以精準追溯了。】

  【哎,想夏夏了。】

  兩分鐘後,清歲放了下手。

  他看到了預料之內的畫面。

  清歲說得很直白:「你在報社工作,人際關係不太好。」

  「用一個比較冷酷的形容詞,就是邊緣人。」

  宋星星舔了下乾澀的嘴唇。

  片刻,他點了點頭。

  「的確是這樣……」

  他解釋道:

  「我不愛說話,也不喜歡社交,剛工作那會兒,還有人來找我幫些忙,或者約我去聚會。但是我總以各種理由拒絕,逐漸的,就沒有人來找我了。」

  「團隊開會忘記叫我,公司團建忘記叫我,上司經常把我的名字叫錯,團隊經常忘記收我的資料。」

  「我就像個透明人一樣,沒有存在感地工作、下班、回家……」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很久,我已經習慣了。」

  宋星星說這些話的時候,肩膀瑟縮著,這讓他本就瘦小的身板顯得愈發沒有存在感。

  【我們公司也有這樣的人……】

  【雖然說拒絕社交真的很爽,但完全沒有還是不行的吧。】

  【屬於究極社恐了吧,也能理解。】

  小和尚總結道:「我認為你的噩夢和你的現實處境有關係,你試圖逃避所有社交,但又明白有的社交在所難免,所以你做了那個夢,也注定會被夢裡的男人追上。」

  「不過……」清歲有些頭禿,「我現在還想不到那張紙條出現的原因。」

  「你的父親的能量真的很強,足以保護你不被惡靈侵擾。」

  阿琳娜確定清歲沒有要補充的話後,把小朋友送到了門口。

  ……

  第二位是共情者。

  老爺子一進來就開心地跟鏡頭打招呼,直播間一片【放心了放心了】

  「老爺子休息好啦?」

  「好嘍。」伯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全然不是第三期下半場的憔悴虛弱。

  阿琳娜把紙條遞給了伯尼,伯尼看了幾眼後,遞還了回去。

  「我不用這個。」

  伯尼走向宋星星,「好清秀的男孩子。」

  鏡頭落在宋星星的臉上,如果只看他的五官,就可以發現他五官比例特別好,尤其是眼睛,輪廓溫柔。

  但膽怯的眼神和有些佝僂的肩背讓他的模樣大打折扣。

  宋星星明顯不好意思起來,他遮住臉,避開鏡頭。

  伯尼坐在宋星星對面,「上午好啊。」

  宋星星小聲道:「上午好。」

  伯尼把手伸了出來:「來,把手搭在我手上。」

  宋星星照做。

  伯尼閉上了眼睛。

  幾乎一瞬間,他就讀出了宋星星的情緒。

  因為實在很濃烈。

  「恐懼。」

  「你在為自己的夢境恐懼。」

  【好快好穩!】

  【不愧是伯尼爺爺。】

  「你很睏,情緒和記憶調動都很遲鈍。」

  【畢竟兩天沒睡覺了哎。】

  【可憐的星星。】

  「是個學習成績很好的人。」

  「但對現在的自己很不滿意。」

  「父親去世了,你很想念他。」

  「很久沒見到母親了,你想去看她。」

  伯尼順著時間線慢慢往前看,忽然他太陽穴一陣刺痛,下一刻,一層薄汗蔓延開來。

  阿琳娜緊張地往前邁了一步,威爾拉住她搖了搖頭。

  打斷通靈師通靈是分外危險的事情。

  伯尼還在繼續。

  「你……的內心深處非常悲傷。」

  「你似乎目睹了什麼慘烈的事情。」

  又陷入情緒了,伯尼做了一個深呼吸。

  「即使情緒這麼遲鈍,我還是感到了濃烈的……」

  「難過。」

  「難過和自責。」

  宋星星閉著眼睛,身子微微顫抖。

  「你的朋友墜樓了,你目睹了整個過程。」

  伯尼的手顫了顫,聲音都哽咽起來:

  「你很自責沒能拉住她。」

  「過去……好多年了,你還是沒能走出來。」

  「我看到了,這個事情與你無關,你嘗試去抓住她了。」

  「你喜歡她嗎?」

  說罷,伯尼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這句話:「不,不是喜歡。」

  「是信任,是友誼。」

  「她是你很好的朋友,你們一起寫過作業。」

  「很珍貴的記憶。」

  「如果是我,也不會忘記她的。」

  「有些感情比愛情更能打動人。」

  「抱歉,我需要結束共情了。」

  伯尼捂著頭,緩緩吐出一口氣。

  【每次伯尼爺爺共情時我都好心疼……】

  【他真的太容易陷進別人情緒裡了。】

  【這也是他能力的限制吧,但也是他可貴之處,是好善良的老爺子。】

  共情者垂著頭,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抬起臉。

  他大力擁抱了宋星星:「會有通靈師幫助你的。」

  「振作起來!」

  ……

  第三位是鳥嘴醫生。

  萊諾一進來,威爾就看向他黑袍的袖口。

  【哈哈哈哈哈我和威爾一個反應】

  【不知道鳥嘴今天有新道具嗎~】

  【希望有!別的通靈師都不怎麼用道具,只能在鳥嘴這兒看些新奇東西了QAQ】

  萊諾這次沒有拿骷髏頭,也沒有拿血紅的蟲子。

  他拿出了一個眼球。

  一個瞳孔裡刻滿符文的眼球。

  瞳孔是深黑色的,精美又恐怖,像是人偶的眼睛,又像是加工後的人眼。

  萊諾坐好後,接過紙條,把眼球朝向了宋星星。緊接著,他拿過手邊的水杯,灑了一些水在眼球周圍。

  阿琳娜:「請問您灑水是想……?」

  「反射畫面。」

  阿琳娜點頭。

  第一次被完整的眼球直視,宋星星嚇得渾身僵硬,一動都不敢動。

  萊諾掃了眼面前膽小的男人,嗤笑一聲,低下了頭。

  半分鐘後,他說道:

  「逼仄的房間,倒三角,頂樓。」

  這是在形容宋星星的居住環境了。

  「窗邊有株向日葵。」

  七月了,到向日葵開花的季節了。

  宋星星眼裡露出驚訝的神色。

  雖然清歲說得也很多,但宋星星看不見身後的父親,自然對清歲的說法半信半疑。

  而萊諾說的,是宋星星確定一定為真的,他的目光倏地亮了起來。

  他希冀地看向萊諾。

  萊諾對他的目光毫無反應,繼續道:

  「一個月前,有個女人頻繁出現在你家門口。」

  「每天凌晨,她都會在你家門口站到天亮。」

  【臥槽臥槽臥槽】

  【女人手裡是不是開著手機錄音???】

  【大概率!然後宋星星聽到那些話後,腦子裡產生了相應的畫面!】

  萊諾抬起臉,鳥嘴面具直直對著宋星星:「她和你有仇。」

  「……」宋星星一時沒有說話。

  片晌,他問道:「是一個紅棕色長髮,臉上有些雀斑的女生嗎?」

  「對。」

  宋星星沉默許久,終於嘆了口氣。

  他說道:「她是我以前的朋友。」

  「幾年前,我們的共同好友在我們聚會時,墜樓了。」

  「她恨我沒有拉住她。」

  「當時我……離得最近。」

  【天吶,就是共情者說的那個小姐姐嗎。】

  【好可惜啊,那麼年輕的小姐姐墜樓。】

  【不會跟宋星星有關吧?】

  【伯尼可以看出情緒的,他說宋星星很痛苦,並且說了跟宋星星無關,還讓他振作。】

  【是的,目睹朋友死亡這件事誰都能記一輩子吧。】

  宋星星低下了頭:「半個月前我出門的時候遇到江杏了,我問她怎麼過來了,她說她來看看我死沒死。」

  萊諾斬釘截鐵道:「就是她。」

  「我看到她走進你的房間,手裡拿著紙條。」

  「你當時在做噩夢。」

  宋星星神情有些恍惚,他輕聲道:「我的密碼就是我的生日,她可能猜出來了。」

  【所以是錄音機放那些恐怖的片段,宋星星潛意識做起了類似的噩夢?】

  【對,然後在最後一次的時候,她把那張極具指向性的紙條放在了宋星星的枕頭邊。】

  【不過她怎麼確定一定會成功啊??】

  【是呀,如果不做類似的噩夢,她放那張紙條就沒有效果了啊。】

  萊諾冷哼:「很明顯。」

  「你一直做噩夢的緣由就是這個女生,我看到她手機屏幕亮著,很明顯就是在你門口放音頻。」

  「讓你做噩夢這件事非常好操作,只要找到專業催眠師,在音頻裡設計特定的頻率,你大概率會受到影響。」

  阿琳娜詢問:「這個有什麼解決辦法嗎?」

  萊諾:「已經解決了。」

  「他現在已經知道自己是被催眠,催眠將不會影響到他,他不會再做那個噩夢。」

  宋星星連聲感謝,萊諾起身離場。

  ……

  第四位通靈師是西維爾。

  他拿著他那面巴掌大小的鏡子走進了房間,精致漂亮的少年把帽子摘下,放在了桌子上。

  「早上好,西維爾。」

  西維爾:「早上好。」

  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於是都沒再出聲打擾。

  西維爾依舊是直入主題的方法,徑直把鏡子豎在了宋星星面前:「不要亂動。」

  宋星星連忙點頭。

  西維爾凝視著鏡子,半分鐘後,他開始往外蹦詞:

  「噩夢,不敢睡覺。」

  「睜著眼睛,兩天。」

  西維爾的聲音懨懨的,像是睡著覺被揪來上班的打工仔。

  宋星星微微挪動了一下身子,顯得有些局促。

  說完四個詞,西維爾困惑地看向主持人。

  「我記得有道具。」

  剛才西維爾坐下就開始通靈,幾人都怕干擾到他。

  阿琳娜連忙把紙條放到鏡子邊,西維爾拿起紙條,對準了鏡子。

  幾秒後,他看向了宋星星:

  「這個,你寫的。」

  【??】

  【???WTF???】

  【啥??誰寫的??】

  宋星星茫然地睜大眼睛。

  「你寫的。」西維爾確定道。

  「我看見了,你睡醒後,在床上寫的。」

  「神志不清。」

  「女生放了紙條,被你扔了,這張是你自己寫的。」

  西維爾讓阿琳娜去找筆,宋星星懵了。

  他不停搖著頭:「沒有,我真沒有寫啊。」

  西維爾強調:「你剛從噩夢中醒過來,嚇得神志不清,覺得輪到自己了。」

  「於是寫了這張紙條。」

  「寫完後,你暈了過去,再醒來就忘了自己寫過紙條。」

  宋星星張了張嘴,看向手裡的紙條。

  「可是……這不是我的字體啊。」

  筆紙拿來了,與此同時拿來的還有一個軟墊。

  因為西維爾說宋星星當時是在床上寫的,他的床很軟,所以為了還原場景,宋星星在軟墊上寫完了字。

  宋星星寫完後,陷入了沉默。

  阿琳娜拿著兩張的紙條展示給直播間。

  【我去,基本一樣……】

  【對,在床上寫字的話,字體會有些改變,用筆輕重也會改變。】

  【宋星星當時是被嚇成啥樣了啊。】

  【嚇迷怔了吧,還挺能理解的,覺得最後一個車廂了,馬上就到自己了,所以寫了這麼一個讖言類的話。】

  宋星星喃喃道:「所以紙條是我自己寫的?」

  說完這句話,他鬆了一口氣:「謝謝你。」

  西維爾搖頭:「可夢是真的。」

  「是事出有因。」

  「我剛才在你身上隱隱感到一股能量,一閃而逝。」

  「似乎是女性能量。」

  「你害死過什麼人嗎?」

  西維爾一邊說著一邊繼續看鏡子:

  【不會是墜樓小姐姐吧??】

  【我靠,不會吧,宋星星可是被共情者發了金水。】

  【而且小和尚也說屋內只有一個鬼,還是宋星星的爸爸。】

  又看了一會兒,西維爾搖了搖頭:「抱歉,看錯了。」

  「這裡只有你父親,再沒有其他能量體。」

  「鬼不能瞬移,是我看錯了。」

  西維爾站起身正要告辭,忽然,心弦一動。

  他想到一種可能性。

  一種很奇妙的可能性。

  他把手搭在了宋星星身上,半分鐘後,他抿了下嘴。

  宋星星緊張道:「怎麼了?」

  「我沒看錯。」西維爾說道。

  「你身上果然有個女性能量體。」

  「這個能量被你父親的強大能量覆蓋了,很難察覺。」

  「非常弱,應該是被你父親攻擊了。」

  「是她在給你托夢,捏造夢境。」

  「你父親在保護你。」

  「這個能量對你沒有怨氣,不是被你害死的。」

  西維爾把鏡子朝向了這團微弱的能量:

  片刻,他緩緩道:「她跳樓自殺了。」

  「她叫越輕搖。」

  「她很喜歡你。」

  宋星星的身體晃了晃。

  【???】

  【我去,我死了,所以我要帶你走?】

  【無語,這種喜歡可以不要嗎?】

  【啥情況啊,剛剛還可憐小姐姐的QAQ】

  西維爾收起鏡子:「無論原因是什麼,你都不用擔心。」

  「因為在你身上的這團能量馬上就要消失了,你父親能量非常強,他會保護你。」

  「放心睡覺吧。」

  西維爾離開後,小盲女推門而入。

  趙晨曦今天穿著嫩黃色的小裙子,看起來安靜又不失靈動。

  可能是前車之鑑,趙晨曦推門後,試探性地探了一隻耳朵進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

  【晨曦:被上場搞出ptsd了x】

  【太可愛了哈哈哈哈哈哈】

  【在進屋的邊緣反復試探】

  確定屋內不吵後,趙晨曦舒了口氣,放輕腳步走了進來。

  阿琳娜笑道:「今天屋子裡有幾個聲音啊。」

  趙晨曦伸出手指:「兩個!」

  和西維爾的對上了,阿琳娜笑道:「他們在說什麼?」

  「叔叔在說……」趙晨曦歪著頭聽了一會兒,轉述道:「他叫宋彰。」

  「宋星星是他的兒子。」

  「夢魘是他製造的。」

  【???】

  【?????】

  【我去,要不要我剛信誰就推翻啊嗚嗚。】

  【到底是誰,給個準信吧QwQ】

  【不是跳樓女孩製造的夢魘嗎?怎麼還成星星親爸了?】

  【這行為也太不親爹了吧,多大的仇啊QAQ】

  趙晨曦皺起眉心:「那個姐姐說她叫越輕搖,她說對不起……」

  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後面的話,趙晨曦有些苦惱地搖了搖頭。

  「我的能力太受限了,兩人都不說話,我跟聾了似的。」

  「我得找誰補補習。」

  ……

  小盲女離場後,阿琳娜對著鏡頭總結了一下本場答案:

  「現在夢魘成因有三種,一種是精神緊張論,一種是人為製造論,一種是鬼怪制造論。鬼怪製造論也分為兩種,一種是宋星星的父親,宋彰,一種是宋星星的墜樓好友,越輕搖。」

  「不知道後面的通靈師又會給出什麼答案呢?」

  「下面有請本場最後一位通靈師,商芙。」

  門被推開。

  被誰製造了夢魘這個問題弄得一團亂的眾人,齊齊看向門口。

  商芙翹起唇角:「大家好呀。」

  說罷,她就慢吞吞走到了房間中央。

  阿琳娜把紙條道具遞給商芙,商芙掃了一眼後拒絕。

  她的視線掃過一圈,最後落在宋星星身上。

  宋星星揉了揉眼睛,抬起臉與商芙對視。

  許久,商芙托腮道:「趙晨曦的轉述是對的。」

  「你的夢魘是你父親創造的。」

  宋星星明顯已經睏得難以思考,他捂住頭:「可是……為什麼?」

  商芙沒有回答這句話。

  片晌,商芙忽然露出一個笑。

  她身子前傾,湊近了宋星星。

  「你知道有人可以睜著眼睛夢游嗎?」

  宋星星茫然抬眸。

  「這種人在夢游時,思緒可以保持清醒,別人問什麼說什麼。」

  「甚至還能報名參加節目。」

  眾人:「………………」

  【???】

  【臥槽臥槽臥槽】

  【姐妹們,我有個大膽的想法。。。】

  商芙看向宋星星:「你現在就是這種情況。」

  「你早就睡著了。」

  「這裡,就是那個夢為你設置的夢魘。」

  商芙把手放在了宋星星頭頂。

  ——「終點站,夢魘。」

  ——「已經到站,請宋星星做好準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0:06 PM

第三十七章 第四期上《夢魘》(三)

  越輕搖還記得第一次見宋星星的場景。

  很清晰,清晰得就像看相機裡的人,處處分明。

  當時開學第二天,她推開門,教室裡沒有以往的吵鬧,安靜得不同尋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前方,於是她也跟著朝前看。

  講台上站著新來的轉校生。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大家如此安靜的原因。

  很難形容那一眼的驚豔,非常乾淨的男生,高高瘦瘦的,眼睛輪廓溫柔,嘴角上揚,有一個很淺的酒窩。

  與這個小縣城是如此格格不入。

  越輕搖還沒想好要不要進去破壞氣氛,連杏就在後面輕輕推她:

  「進去啊。」

  越輕搖踉蹌一下,碰到門邊的垃圾桶,垃圾桶倒地,聲音難聽又刺耳。

  門內男孩子在介紹自己,聲音好聽又堅定:

  「我叫宋星星,星光璀璨的星。」

  就連製造的聲音都和她是兩個世界。

  連杏說,這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孩子。

  越輕搖也這麼覺得。

  不僅最好看,而且給了她一個美好的清晨。

  很幸運,作為全班唯一一個自己坐雙人桌的人,宋星星成了她的同桌。

  他連校服都是香的,像是清風。

  如果清風有呼吸。

  第一節課下課,越輕搖的身邊第一次如此熱鬧。

  班裡最好看的女生來問宋星星的聯繫方式,最活躍的男生問他體育課要不要一起打籃球。

  越輕搖趴在桌子上,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範圍,她偷偷留個耳朵在外邊,像是偷聽其他世界的秘密。

  她聽到他說。

  「我不怎麼看社交軟件。」

  「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直接找我就好。」

  「好。」

  「一起打籃球。」

  「我打籃球很厲害,不會讓你們的。」

  有些小自戀。

  但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明顯很吃這一套。

  宋星星,在來到高二四班的第五十分鐘,徹底融入了這個班級。

  嬉鬧聲後,便是安靜。他們走後,越輕搖偷偷側過臉。

  輕輕讓餘光……落在宋星星身上。

  宋星星垂下眸去看她。

  「你在看我嗎?」

  「………」

  越輕搖慌張起來,她幾乎要跳起來。

  「沒沒沒沒有!」

  宋星星笑起來,「抱歉,你叫什麼?」

  越輕搖一緊張就會磕巴,她不清楚自己磕巴了多久,但她知道,一定很久。

  很久很久。

  久到自己都難堪。

  她似乎只會說「我」了。

  「我……」

  「我我我……我叫……」

  宋星星:「你叫?」

  名字在喉嚨裡滾了好多遍,越輕搖咬牙:「越輕搖。」

  「我叫……越輕搖。」

  「非常好聽的名字。」

  她聽到他說。

  沒有一點不耐煩。

  他果然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

  越輕搖想,他應該嘲笑她的。

  所以得離他遠一點。

  ……

  轉校生的存在讓世界都變美好了。

  兩節課了,無事發生。

  越輕搖笑起來,眼眸清透,臉頰上是對稱的兩個酒窩。

  她摁下沖水鍵,輕快地推開了隔間的門。

  剛剛還滿臉笑意跟宋星星要聯繫方式的女生,此時滿臉陰沉,斜靠在衛生間門口。

  越輕搖笑容消失,「你你你……您上……」

  張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世界恢復正常。

  該來的繼續來,不會因為哪個人就改變。

  越輕搖縮著肩膀想要走過去,張檣「嘖」了一聲,把這個裝作無事發生的人甩在隔間門上。

  「轟——」

  像是發生了地震,每一個隔間的門都在震動。

  越輕搖閉著眼承受了這次撞擊。

  一個釘子戳在她的腰窩,穿透了破舊的校服,直直扎破了她的皮膚。

  鮮血洇開,讓紅色的校服紅得發黑。

  越輕搖疼得呼吸都在顫。

  有急匆匆跑出來的學生,看到這一幕,長舒了口氣。

  「什麼啊,我還以為地震了,嚇死我了。」

  「越輕搖你又惹張檣生氣了啊,你怎麼這麼不長記性呢。」

  「你也太張揚了,次次考年級第一了不起?」

  「對啊,張檣上節課又被拿來跟你比較。」

  「白蓮婊。」

  白蓮婊。

  越輕搖慢慢品著這三個字,她抬起臉。

  不遠處的連杏滿眼不忍,見被發現,又低下頭倉皇離開。

  沒有父母,寄居他家。

  寄生蟲,敏感,自卑,膽小。

  有些好看。

  成績還好。

  這一切都是她的罪。

  亞當夏娃的錯,人生來就是帶著原罪的。

  她帶的尤其多。

  礦泉水瓶轟然砸在頭頂,衣領處的手鬆開,越輕搖緩緩滑在地面上。

  她倚著門,坐在大理石地面上。

  很涼,也很疼。

  渾身都疼,腰和頭尤其疼。頭顱似乎被擊碎了,越輕搖伸出手摸了摸,沒有摸到血,也沒有摸到凹陷的頭骨。

  如果被擊碎,就好了。

  「張檣,宋星星在打籃球!」

  「三個三分球了,壓著程暉打!!」

  越輕搖看到張檣眼睛亮了起來,就像每個情竇初開的女孩子一樣。

  衛生間很快空無一人。

  除了越輕搖。

  果然,轉校生的存在讓世界變美好了。

  越輕搖確定了這一點。

  第三節是體育課,卡著上課鈴聲,越輕搖來到了操場。

  男生的校服是藍色的。

  宋星星在草地上側身運球,好看得像是把整片藍天拉了下來。

  清風倒灌。

  越輕搖又感受到了風的呼吸。

  體育老師在給籃球賽當裁判,這節課是自由活動。

  越輕搖看向宋星星。

  第一次不用忍著疼上體育課。

  雖然宋星星什麼都沒做,但已經幫了她兩次。

  現在,是第三次。

  下了課,張檣跟在宋星星身邊,一蹦一跳的,把新買的運動飲料給他喝。

  宋星星遞給她幾個硬幣。

  越輕搖看出張檣有些不開心,又好像很開心。

  「宋星星,你長得好帥!」

  「你是我見過打籃球最好的男生。」

  「要是下次不給我錢就更好了。」

  越輕搖收回了眼。

  如果張檣和宋星星談戀愛就好了。

  那就沒空整她了。

  *

  這是越輕搖感慨世界美好的第七天。

  自從轉校生來到這個班級,她的課桌上再也沒出現過奇怪的塗鴉和噁心的蟲子。

  畢竟他和她是同桌。

  宋星星好像有奇妙的能力,即使是和他一起打過籃球的男生,也沒有不服氣。

  他似乎有撫平別人戾氣的能力。

  好幾次了,張檣因為沒考過她要洩憤,都因為推門而入的宋星星中止。

  今天也是這樣。

  越輕搖趴在桌面上,輕輕撿起被張檣撞到地上的簽字筆。

  「怎麼感覺……」

  越輕搖聽到了宋星星的聲音,她撿起筆去看他。

  宋星星笑道:「每次進來都看見你在撿筆。」

  越輕搖:「是……嗎,好巧。」

  宋星星托腮注視著她。

  越輕搖有些熱。

  「你和張檣是好朋友嗎?」他忽然問。

  「你是這麼覺得的?」

  越輕搖變冷了。

  這次沒有磕巴,她心底小小燃起一簇驕傲。

  但又為兩人對話的主題,燃起一簇悲哀。

  「我覺得……」宋星星遲疑了幾秒。

  越輕搖沉默等待著那個諷刺至極的答案。

  「不是。」

  越輕搖驚異地睜大眼睛。

  宋星星輕聲道:「昨天在車窗裡,我看到她在扯你的衣服。」

  「我下了車,但沒找到你們。」

  那是昨天放學後的事情了。

  她被扯掉外套,又被拽到巷子裡踹了好幾腳,最後穿著單薄的校服走回了家。

  頂著寒風,她像是被剝掉了所有遮羞布。

  她被路人以注目禮,以肆意批評。

  但沒人理解——

  寄居在別人家的人,是沒資格擁有什麼衣服的。

  「不告訴老師嗎?」

  越輕搖從回憶裡回過神。

  她連忙搖頭:「不用!」

  宋星星明顯還想說些什麼,但這時班主任走了進來。

  「現在公布月考成績。」

  三天前,全校組織了考試,批閱卷子很快,今天就出了成績。

  越輕搖垂下了頭。

  成績出來了,又要被張檣打了。

  教室內傳來幾道隱晦的視線,越輕搖明白他們的意思。

  ——他們是想知道她這次有沒有學聰明。

  但為什麼要對會做的題裝不會?

  被老師念出名字的那一刻,是她存活的證明。

  越輕搖抬頭看向講台。

  班主任笑容滿面,她說:

  「這次年級第一第二都在我們班。」

  她說:

  「宋星星,688分。」

  「越輕搖,686分。」

  她還說:

  「恭喜兩位同學。」

  班主任把語數英和文綜的卷子發到每個人手上。

  越輕搖看向宋星星。

  宋星星道歉道得十分不真誠:「以後可能都是我第一了。」

  越輕搖抿起嘴,壓下了唇角的笑。

  第一節課是語文課。

  語文老師讓每個人把卷子拿出來。

  宋星星看著自己卷面上的132,又看著越輕搖卷面上的141,表情十分震驚。

  「這是正常人能考出的語文成績嗎?」

  越輕搖這次很努力很努力,但還是沒壓住笑。

  她側了側頭,把後腦勺朝向了宋星星。

  「咳。」

  「……謝謝。」

  宋星星有些納悶:「謝什麼?」

  謝謝你昨天特意為我下車。

  謝謝你這次考了第一。

  但越輕搖沒說出這兩句話。

  兩人都沒再提剛才的話題。

  語文老師在桌椅間穿梭著。

  「全年級唯一一個作文滿分在我們班,你們猜是誰?」

  有好事的男生拖長語調:「還能是誰。」

  「越輕搖唄——」

  語文老師瞪了男生一眼:「怎麼說話呢?」

  男生表情浮誇地舉起雙手,「老師,我錯了!」

  老師好笑地揮了下手:「下面請越輕搖同學讀一下她的作文。」

  在一片噓聲中,越輕搖站起了身。

  宋星星皺起眉,他環視一圈,似乎不懂這有什麼好「噓」的。

  但越輕搖知道。

  她攥緊了手裡的卷子。

  以前不是這樣的。

  一開始的時候也會有人驚嘆她的成績,也想要拉著她一起玩。

  但她習慣獨來獨往。

  從小到大的經歷告訴她,和她走得近的人都會倒黴。

  所以她拒絕了一切社交。

  似乎……

  也怨不得別人孤立討厭她。

  如果一個人被某個人討厭,那可能是對方的錯。

  那如果一個人被全班討厭呢?

  是全班的錯嗎?

  越輕搖閉上了眼睛。

  「……」

  不,是我的錯。

  這篇作文被她念得磕磕絆絆,比她最緊張的時候,還要磕絆,比第一次見到宋星星,還要磕絆。

  她的肩背瑟縮著,頭顱低垂,像是要躲進卷子裡。

  作文上面的大大的「60」,像在嘲諷她的天真。

  語文老師都變得不耐煩,她的腳步越來越急,最後失望地看向越輕搖。

  失望的目光可以穿透卷子,越輕搖的腰越來越弓。

  明明是一米六五的個子,看起來卻怯弱矮小至極。

  她覺得自己被這個目光殺死了。

  八百個字可以念多久?

  越輕搖知道。

  十二分鐘。

  念完最後一個字,越輕搖看向了牆上的時鐘,心臟微弱跳動著,她看向了窗外的飛鳥。

  真自由啊。

  下輩子想變成飛鳥。

  越輕搖垂著眸站在幾十個人中央,像游戲裡沒人打的那隻地鼠。

  她明明是勝利的,但卻被拋棄了。

  全場一片死寂。

  忽然,身邊傳來清脆的掌聲。

  越輕搖一寸一寸低下頭,宋星星的臉上滿是讚嘆。

  幾秒後,教室裡傳來稀稀拉拉的掌聲。

  老師的臉色也逐漸轉好,越輕搖攥著卷子坐了下來。

  她聽到宋星星小聲說。

  「這是我見過最棒的滿分作文。」

  越輕搖想,沒人可以不喜歡宋星星。

  他還是不要跟張檣在一起了。

  她可以被揍無數次,但宋星星不要跟張檣在一起。

  *

  時間飛逝。

  高二下學期,越輕搖擁有了除連杏外,第二個好朋友。

  宋星星認證過的,越輕搖的同桌兼好友。

  期中考試,她以一分優勢,終於又拿回了年級第一。

  越輕搖,702。

  宋星星,701。

  他們都變得更優秀了。

  但大多事情都在惡化。

  因為宋星星和越輕搖的親近,張檣的脾氣越來越差,連帶著,越輕搖被打得次數越來越多。

  今天是高二級部的自主學習。

  週末,學生可以自由選擇在學校還是在家完成作業。

  並沒有老師看管。

  因為阿姨家的弟弟並不喜歡自己,所以即使知道每次週末去學校都會倒黴,但越輕搖還是去了。

  這次,還沒來得及踏進教室,她就被兩個男生推搡進了廁所。

  他們喜歡張檣,是張檣的忠實跟班。

  兩桶冰水澆在她的頭上。

  張檣坐在洗手台上,纖細的小腿搖晃著,幾縷黑色長髮被她繞在指尖。

  越輕搖渾身都濕透了,她試圖推開兩個男生,但很顯然,她沒有那個力氣。

  她被抓著頭髮摁在洗手台裡。

  張檣讓男生搬來一桶拖布水,掐著她的嗓子往裡灌。

  拖過廁所的拖把多髒啊。

  越輕搖被迫一口一口往下咽,眼眶通紅,鼻涕和眼淚一起往外流,但她只能混著髒水一起往下咽。

  真髒啊。

  那麼一大桶,都被喝完了。

  原來人的胃,可以喝這麼多東西。

  原來人的胃,喝這麼髒的東西,也不會瞬間凋零。

  越輕搖覺得自己的血液都變髒了,無數寄生蟲在她身上扎根發芽,等著有朝一日破土而出。

  渾身都在癢,這個世界沒有比她更髒的人。

  整蠱結束,張檣嫌棄地跳到地面上。

  「你表弟昨天跟我妹說,你就是個寄生蟲,白吃白喝住在別人家,吃得多,還半天憋不出一個謝字。」

  「真噁心啊。」

  「你怎麼好意思的?」

  張檣抱胸瞥了她一眼,厭惡地揮了揮手:「走了,真是看一眼都覺得噁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衛生間的門再次被推開。

  連杏小心翼翼探了個頭進來。

  衛生間裡的場景讓她膽戰心驚。

  越輕搖扭曲著身子蜷縮在地上,頭髮絲黏連在臉上,面無血色,全身上下只有校服有顏色。

  紅色的校服有些掉色,融在滿地的水裡,像是流了一地的血。

  越輕搖努力睜開眼睛,眼淚幾乎把她的眼睛糊住。

  連杏哭出了聲。

  「杏杏,肚子疼。」

  「……好疼。」

  「我真的好疼啊。」

  連杏手忙腳亂:「輕搖,去跟老師說換個座位吧,好不好?」

  「……為什麼?」

  「張檣喜歡宋星星,你們的名字總出現在一起,她不會放過你的。」

  「那就……」越輕搖的聲音很輕。

  如果有天什麼都看不見的人,忽然抓住了一束光。

  鬆開的那瞬間,她就會死去。

  「不放過。」

  *

  有些事情就是很突然。

  突然到不明白它為什麼會發生,突然到……不明白它為什麼會如此突然。

  越輕搖跳樓的那天,天氣很好。

  好得不像話,白雲很低,絲絲縷縷,像棉花糖做的畫。

  明明是個……讓人迷戀人間的好天氣。

  現場很嘈雜,連杏崩潰大哭。

  張檣滿目慌張。

  每個人的表情都很誇張,好像不誇張就不難過,好像不誇張就有錯。

  這是一幅抽象畫。

  宋星星的手無力地垂在半空。

  他不懂,為什麼明明上課上得好好的,越輕搖會忽然站起來,走向窗戶,沒有任何留戀地跳下去。

  因為他這次考過她了嗎。

  不是。

  因為他把她的筆碰到地上了嗎。

  不是。

  因為他說張檣今天的頭髮很好看嗎。

  會是嗎。

  因為她今天手腕上忽然出現的紅痕嗎。

  真的是嗎。

  因為他說他今天要轉學了嗎。

  是這個嗎。

  所有人都在瘋叫,無數手機對準了窗口,宋星星想起自己剛才抓住越輕搖手的那一刻。

  越輕搖滿眼絕望,一字不言,抽手墜下。

  他或許能救她的。

  不僅僅是剛才。

  連杏在後面拍打他:「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宋星星的手指動了動,他垂眸看向樓下。

  萬分漂亮的女孩子血液噴濺,以扭曲的姿勢死亡。

  他知道這一幕,會是他一輩子的夢魘。

  警車的聲音響徹校園,警察湧入校園。

  教室門口,母親在等他,宋星星收拾好東西,背上書包。

  臨走前,他撿起越輕搖落在地上的筆,放進口袋裡。

  *

  天中高三開學第二天,高三六班迎來了一位新同學。

  班主任滿臉喜色地推開門。

  所有同學齊刷刷地看向老師。

  這是全省最好的高中,每個同學學習成績優異,每個人都在為了明年的高考努力。

  班主任輕咳一聲:

  「今天我們班來了一位轉校生。」

  「在高二全省期末統考中,他取得了全省第一的好成績。」

  「希望大家多多向他學習,共同進步!」

  「來,咱們歡迎新同學!」

  在熱烈的鼓掌聲中,一位穿著紅色校服的男生走了進來。

  「跟同學們介紹一下你自己。」

  男生低下頭,眼睛都不敢往前看,肩膀瑟縮著,他像是要把自己的頭埋進胸裡,整個人看起來自卑又膽小。

  「大家好。」

  「我……我我……」

  班主任拍了男生一下:「男孩子,自信一點。」

  男生像是很怕跟人接觸,他身子微微顫抖,避開了老師的接觸。

  他小聲說道:

  「我叫……」

  「宋星星。」

  -

  這是一場名叫越輕搖活著的夢。

  人間夢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0:24 PM

第三十八章 第四期上《夢魘》(四)

  回憶結束,商芙收回手。

  宋星星的身子晃了晃,幾乎要從椅子上摔下,威爾連忙扶住他的兩肩。

  「這是怎麼了?」阿琳娜著急詢問。

  「幫他清醒了一下。」

  商芙活動了下手腕。

  【嗚嗚嗚清醒啥啊,快說快說】

  【對啊,剛剛摸頭的那五分鐘你們倆幹了啥!】

  【偏個話題,我也想被芙芙摸摸頭QvQ】

  【商芙也沒解釋她為啥說宋星星在夢游嗚嗚。】

  ……

  【是哪種夢游啊?宋星星覺得他參加《降神》就是一場夢?】

  【不是這個意思吧,應該是宋星星的夢魘站就是《降神》,他現在就在夢裡。】

  【讓他參加《降神》是他父親希望的嗎?宋彰為啥說夢魘是他製造的啊。】

  宋星星雙手捂頭,嘴微微張著,他已經不會用鼻子呼吸了,胸口起伏不停,面容痛苦。

  商芙見他一時半會兒也緩不過來,跟眾人解釋起當前情況。

  從宋星星轉學說到與越輕搖成為同桌,從越輕搖被霸凌說到她跳樓死亡,從宋星星一無所知到精神崩潰。

  最後,她總結道:「越輕搖死後,宋星星回想起一些根本沒在意的小細節。」

  「包括——」

  「為什麼越輕搖每次體育課測試總是成績最差的那一個。」

  「為什麼越輕搖經常一天換兩次校服。」

  「為什麼他每次到班級,張檣總會站在越輕搖身邊。」

  「宋星星終於意識到,越輕搖不是體能差,不是自己弄髒了衣服,更不是跟張檣重歸於好。」

  「他終於意識到,越輕搖在經歷一場校園暴力。」

  「而他,是旁觀者,一個沒有伸以援手的旁觀者。」

  「抽絲剝繭後的宋星星陷入情緒困境,連杏這時找到他並跟他說明了一切。」

  「說越輕搖是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的,說張檣後期對越輕搖的毆打都是因為他,說如果越輕搖沒認識他一定不會自殺。」

  「宋星星崩潰了,長達數月的自責讓他精神崩潰。」

  「宋星星的父親是警察,他從小就生長在極富正義感的家庭裡,宋彰沒把社會的黑暗面展示在宋星星面前,宋星星從來都是生活在世界的光亮面裡的,校園暴力他從沒經歷過,見都沒見過,也從沒想過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他那時候終於明白,他的朋友們,並不是對每個人都如待他般友好。」

  「世界沒他想像的那麼好。」

  「他沒做好救命稻草,恰恰相反,他成了壓死越輕搖的最後一根稻草。」

  直播間對這個走向驚呆了。

  【可這關宋星星什麼事?】

  【他和越輕搖是這場霸凌事件裡最無辜的兩個人。】

  【宋星星,沒有人有義務去做別人的救命稻草的,你可以惋惜可以難過,但這不是你的錯啊?】

  ……

  【霸凌biss,還有,那個連杏真的算朋友嗎?什麼都不做就算了,怎麼還把責任推給了宋星星???】

  【她要推也推給張檣啊,推給這個班級除了宋星星外的所有人,她在做什麼?】

  【張檣也太噁心了,怎麼沒有人舉報她啊,校園霸凌怎麼沒人管啊?!】

  ……

  【因為這場霸凌發生的很隱蔽,平時的嘲諷推搡都可以被老師當成小打小鬧,最嚴重的毆打是週末的自主學習,但那是自願到校,沒有老師看管的,自然也沒有被發現。】

  【而且張檣的性格很奇妙,她像有張面具,她追求宋星星的樣子多甜啊。她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性格,學習成績又不錯,我覺得老師在她和越輕搖之間會更喜歡她。】

  【對對,相比之下,越輕搖的性格就有些孤僻了。正常來說,老師會十分關注學習好的同學,但如果這個學習好的同學十分不合群呢?如果她除了成績都很讓人失望呢?如果連她家裡的人都根本不管她呢??】

  【可是……學校如果在乎升學率的話,一定會非常關注她啊??】

  【我現身說法一下,非常落後的小縣城是不太在乎入學和升學率的,縣城裡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不想進來,每年的學生就是周邊劃片來的,反正就一個選擇,愛來不來。好的學生早就轉走了,宋星星明顯是因為有事才來這裡讀了半年,越輕搖是因為出不去,也沒法出去,在這裡,學習好只是加分項。】

  ……

  【是越輕搖的性格、同學、老師、學校,共同釀成了這場悲劇。】

  【不,沒有性格。孤僻沒有錯。】

  【對,孤僻沒有錯。】

  現場沉默許久,阿琳娜和威爾一時都沒有說話,他們沒想到會聽到如此讓人心痛的故事。

  良久,阿琳娜輕聲問:「您只是說了越輕搖經歷的校園暴力還有宋星星的自責痛苦。」

  「但您為什麼說宋星星在睜著眼睛夢游呢?」

  「因為他現在的狀態很奇妙。」

  商芙解釋道:「渾渾噩噩,意識顛倒,因為自責和痛苦,他編造了一個夢境,把自己當成了越輕搖。」

  「但潛意識他又明白越輕搖已經死了,所以別人說越輕搖死了時他不會反駁,只是會迅速過濾遺忘這句話。」

  「他拒絕接受真相,自欺欺人過著別人的人生,這種狀態,不是夢游是什麼?」

  阿琳娜抿緊了唇,她心疼地看向宋星星:「那他現在醒了嗎?」

  「不知道。」商芙往水裡丟了顆椰奶糖。

  她一邊晃著水杯,一邊慢吞吞道:

  「我只是讓他重新回憶了一遍。」

  「刺激已經足夠。」

  「至於想不想醒,」商芙淡淡道,「只在他自己。」

  【可是為什麼啊,宋星星多無辜啊,為什麼啊,為什麼會這麼自責啊??】

  【善良的人就會這樣,放大自己的過錯。】

  【可宋星星的過錯是什麼?錯在不應該相信越輕搖的話?不應該相信無事發生?宋星星又不是只有越輕搖一個朋友,他有幾十幾百個朋友,全班都是他的好朋友,他每天都在認真學習,和越輕搖的交流一天也就幾句話,他要發現什麼?他要怎麼發現??】

  【或許是他覺得……他沒做好越輕搖眼裡唯一的那個朋友。】

  【把自己活成了越輕搖,我太難受了,他以前多自信一個男孩子啊。】

  阿琳娜長嘆了口氣。

  她走到宋星星身後,不忍地看著這個面容清秀的男孩子。

  宋星星此時恍惚地看著自己的手,眼角微微下垂,想哭又哭不出來的樣子,他的目光落在掌心,像是那裡曾落過什麼東西。

  像是那裡曾抓住過什麼東西。

  阿琳娜輕輕推了推他的肩,宋星星下意識挺直了背。

  阿琳娜輕聲:「就應該是這樣。」

  「你應該是這樣的,昂首挺胸的宋星星。」

  【忽然有些遭不住了QAQ】

  【嗚嗚嗚,宋星星挺直背!!】

  宋星星抬起眸看著阿琳娜,一滴眼淚倏然從左眼落下。

  阿琳娜第一次見到這種落淚方式。

  沒有任何醞釀的眼淚,像是積攢在眼眶裡好多年,有朝一日終於落下,啪嗒一下落在桌面上。

  沒有任何聲音,桌上只有一團很淡的淚跡,如果阿琳娜沒有一直注視著宋星星,她根本不會發現他落了淚。

  明明洶湧澎湃,卻又悄無聲息。

  阿琳娜捂著嘴哽咽出聲。

  這滴淚就像宋星星壓抑的內心一樣,這些年,他的內心波濤洶湧,一浪高過一浪,而他表現出來,只是這麼一滴眼淚。

  威爾拿著手機走到商芙身邊,替觀眾詢問道:

  「商芙通靈師,關於列車的夢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終點站是死亡,為什麼每一個站點都會死人,為什麼最後一節車廂是夢魘,終點站到底是夢魘還是死亡?」

  商芙苦惱地抓了下頭:「你們發現沒有,每一個站點的名字,都是越輕搖受過的霸凌。」

  「擊碎,是被礦泉水瓶砸中的頭。」

  「剝皮,是冬天被扯掉的外套。」

  「扭曲,是被灌了拖布水後蜷縮在地上。」

  「每一個站點,也就是越輕搖經歷過的每一種痛苦,這些痛苦共同導致了越輕搖的死亡。」

  「終點站的死亡,指的是每個站點的結局。」

  「宋星星不是說了嗎,每到一個站點,就會根據站點的名字,死一車廂的人。」

  「按照這個邏輯,他逃到最後的「夢魘」車廂後,就會經歷夢魘,最終死亡。」

  威爾不懂:「可宋星星並沒有死,他來到了這個節目,向我們求助。」

  商芙攤手:「他當然不會死。」

  「我不是說了嘛,這個夢是宋彰為宋星星構造的。」

  「宋彰怎麼可能讓宋星星死亡?」

  威爾心弦一動:「您的意思是……這個夢的目的就是讓宋星星活?」

  「是的,」商芙點頭,「更準確來說,是讓宋星星清醒。」

  「宋彰在因公殉職後,成為了宋星星的守護靈,他目睹了宋星星失去自我的全過程。」

  「他要讓宋星星清醒過來,所以為他構造了這個夢境。」

  「宋彰試圖讓宋星星親眼目睹越輕搖死亡的全過程,讓他真切意識到她已經死了,無論他如何模仿、自我欺騙,越輕搖都已經死了。」

  「連杏曾經跟宋星星詳細描述過越輕搖遭受過的校園暴力,大致分為三十種,於是宋彰把這些暴力化作列車站點,重現在宋星星的夢裡。」

  「為了讓刺激更為強烈,宋彰還把這個夢境的恐怖程度放大了。」

  「但宋星星並沒有醒。」威爾接道。

  「是的,宋星星並沒有因為直面死亡而清醒,因為他內心遭受的痛苦比這個還要濃烈。」

  「這種刺激只會讓他的潛意識更為痛苦,卻無法改變什麼。」

  威爾緊張道:「那他還能醒嗎?」

  「能。」

  「為什麼?」

  「因為他在兩天前清醒過一次的。」

  【???】

  【????】

  【醒了?啥時候醒的??】

  【宋星星來的時候還是自卑膽小的樣子啊,不像醒了的樣子啊。】

  商芙解釋道:「在連杏在他枕邊放紙條的時候。」

  椰奶糖已經化得差不多,商芙舉起水杯抿了一口,舌尖掠過口腔,滿滿都是椰奶的香甜,像吃了很多糖。

  商芙滿足地眯起眼睛。

  威爾著急死了,見商芙沉迷喝水,也不好打斷,只能用催促的目光不停瞅商芙。

  商芙品完甜味,繼續道:

  「知道越輕搖的靈魂能量為什麼快消散了嗎?」

  威爾想起了西維爾的話。

  西維爾說要不是忽然感受到一絲靈魂波動,他根本就發現不了越輕搖的靈魂。

  越輕搖的靈魂能量之弱,讓擅長這個的小和尚都沒有發現。

  威爾搖了搖頭:「為什麼?」

  「因為托夢。」

  商芙:「越輕搖不同於宋彰,宋彰的能量十分強大,即使構造一個復雜的夢境也沒什麼,但越輕搖不一樣。」

  「自卑又早逝的人,本身能量就弱,她卻在不斷地給連杏托夢。」

  威爾:「托什麼夢?」

  「她希望連杏不要責怪宋星星,不要再去打擾宋星星。」

  【???】

  【來來的,我的刀收不住了。】

  【我真是無語,越輕搖倒了八輩子黴有這麼一個好朋友,生的時候,這個「朋友」不幫自己,死了以後,還要因為給她不停托夢幾乎消散??】

  【連杏不應該怪自己嗎??她就不一點不怪自己??】

  【連杏是怕一旦怪罪自己,她就會成為下一個宋星星吧:)】

  商芙繼續道:「在最後一次托夢的時候,越輕搖見實在勸不了連杏,於是懇求她給宋星星遞一句話。」

  「遞:所有的事情都與你無關,求求你不要再自責了。」

  威爾連忙道:「所以連杏半夜去送了這張紙條?」

  「送了。」

  威爾點頭。

  這時,商芙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

  她說:「送是送了。」

  「但不是這句話。」

  【??】

  【????】

  「連杏寫的是:如果我的死與你無關,那又與誰有關。」

  【我真的要國罵了。】

  【還模仿越輕搖的語氣,我日日日】

  【還能與誰有關?與你有關啊啊啊啊啊。】

  威爾深吸一口氣,他氣得擦了擦頭頂的汗:

  「因為……如果越輕搖的跳樓與宋星星無關,那就和她有關。」

  「連杏不願意承受這個心理壓力。」

  「對。」商芙頷首。

  「那宋星星為什麼因為這句話清醒了?」威爾吐了口氣,繼續詢問。

  「因為這句話是假的。」

  商芙:「我們做夢時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在做夢,讓我們發現自己在做夢的,經常是一個矛盾點。」

  「比如西邊升起的太陽,比如從沒發生過的事情,比如住在家裡的陌生人。」

  「這張紙條就是一個矛盾點。」

  商芙喝完了水杯裡的水,放在桌子上,她抬眸道:

  「這句話不可能是越輕搖說的,她的善良不允許。」

  「矛盾點出現,活著的越輕搖說不出這種話,所以宋星星從這場名叫越輕搖活著的夢裡甦醒。」

  「而後,他扔掉了這張紙條。」

  【hh連杏也算壞心幹好事:)】

  【那也沒法原諒,她好壞啊救命。】

  【然後呢然後呢??】

  商芙緩緩道:

  「宋星星不是一個懦弱的人。」

  「迷失自我並不是他本意。」

  「雖然清醒讓他痛苦,但他不想沉淪度過一生。」

  「宋星星知道他如果現在就睡去,他依舊會陷入越輕搖活著的夢,繼續迷失自我。」

  「在思考後,他寫了一張紙條。」

  ——「這次,逃不掉了吧。」

  「這張紙條讓宋彰為他營造的恐怖夢境,邏輯完備。」

  「他再次睡了過去,忘記自己寫了這張紙條。」

  威爾困惑:「真的可以忘記嗎?」

  商芙:「我覺得不可以,但他的確忘記了。」

  「………」

  「………」

  到底什麼樣的悲傷,會讓大腦的保護機制把所有的清醒都遺忘。

  威爾抿緊了唇,一時沒有再說話。

  商芙繼續道:「之後就是宋星星甦醒,他發現了這張放在枕邊的紙條。」

  「從看到紙條的那一刻,他對噩夢的恐懼達到極致。」

  「他想起前幾天推送到他手機上的通靈節目,於是報了名。」

  【我的天……】

  【所以這是一場宋星星的自我拯救?!】

  【他真的好聰明嗚嗚嗚】

  【我捋了捋,宋星星一直處於一種人間夢游渾渾噩噩的狀態,但這不是他的真實意願,而是因為過於痛苦,這是大腦對他的保護機制。大腦讓他模糊了越輕搖的死亡,也模糊了自己。】

  【宋星星知道他的清醒只是短暫的,他的痛苦和自責會繼續讓自己深陷自我欺騙裡,但他想嘗試走出來,所以寫了那張紙條。】

  【對對,宋星星清醒後,知道自己沒辦法從痛苦中走出,一旦他睡著,大腦會繼續保護他,但他不想這樣,所以他自己把列車夢魘,也就是二重夢境的邏輯自洽了。他用那張紙條,讓這個夢變成一個靈異事件。】

  【嗚嗚嗚,我懂了,當時清醒的宋星星是在為迷失自我的宋星星鋪路,他要上節目,讓通靈師幫助自己清醒過來。】

  【QAQ他一定要做到啊。】

  鏡頭落在宋星星身上,宋星星的眼睛時而清明時而掙扎,他像是掙扎在夢魘與現實之間,似夢似醒。

  阿琳娜擔憂道:「我們能幫他嗎?」

  商芙:「我已經幫過了。」

  阿琳娜不停嘆息:

  「可是他怎麼還是不清醒啊?」

  商芙托腮想了幾秒:「還在糾結吧。」

  「糾結什麼?」

  「糾結自己有沒有做錯。」

  「可他本來就沒有錯!」阿琳娜著急道。

  「還是有錯的。」

  阿琳娜不解:「什麼?」

  「沒有懲戒真正犯錯的人。」

  「沒有讓冷漠者認識錯誤。」

  「沒有讓暴力者罪有應得。」

  商芙:「這也是宋彰想讓宋星星清醒的最重要原因。」

  「當時很多學生已經成年,宋彰想讓這些人受到懲罰。」

  【嗚嗚嗚嗚QAQ】

  【宋星星的爸爸是個警察啊,一個因公殉職的警察。】

  【對,如果校園暴力殺死人都不會被懲罰,那什麼要受罰??】

  【如果一個人殺了人要被判死刑,為什麼一群人殺了人可以無事發生?!】

  這時候,直播間的評論區忽然湧入了一波評論。

  他們短時間刷滿了評論區,內容譏誚又麻木。

  【越輕搖就沒有錯嗎?所有人都欺負她,她是不是該想想為什麼??】

  【這算什麼校園霸凌啊,不過小打小鬧。】

  【老一輩經歷的比這個難多了,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嗎?】

  【這麼脆弱的人,本來就活不長吧!】

  【小孩子開個玩笑嘛,多大的人了,老師怎麼教的,原諒可是美德!】

  【她怎麼就不想想跳樓的後果,其他人想讓她死了嗎?只是玩玩而已啊,誰知道她會死啊。】

  【旁觀者有什麼錯,誰都沒有義務幫忙吧,冷漠本來就是人性啊。】

  商芙拿過阿琳娜的手機,把這些話放在宋星星眼前。

  「醒醒。」

  「他們來了。」

  宋星星緩緩抬起頭看向商芙,眼神有些怔愣。

  商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屏幕。

  宋星星垂下眼睛,視線猛地凝住。這些話太刺眼,他的身體微微顫抖,呼吸又急促起來。

  他倏地閉上雙眼。

  房間內空無一聲。

  所有人都在等。

  也不知道在等什麼,但都在等。

  分針走動,飄窗的簾子被吹起,一股清風湧入,帶來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清香。

  如果清風有呼吸……

  ……

  會是這個香嗎?

  半晌,宋星星睜開了眼睛。

  二十多歲的男孩子,清秀又乾淨,眼睛輪廓溫柔,嘴角有個不明顯的小酒窩。

  宋星星的眼裡有淚光,或許是星光。

  他說,

  「大家好,我是宋星星。」

  「星光璀璨的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1:27 PM

第三十九章 第四期上《夢魘》(五)

  清風拂面,很溫柔。

  或許是它也等到了想要的。

  商芙滿臉好奇地打量宋星星,此刻,宋星星周身萎靡的能量都被刷新,他整個人像被重啟開機了一樣,呈現出一種極致的生機盎然。

  很強大,比宋彰還要強大。

  破而後立嗎?

  商芙倚在椅子上,宋星星朝她點了下頭,又看向鏡頭。

  他說:「大家久等了。」

  「我回來了。」

  【嗚嗚嗚嗚嗚太好了】

  【我好激動嗚嗚嗚,宋星星醒了。】

  【讓冷漠者認識錯誤,讓暴力者罪有應得!!】

  「剛剛看到一些話,」宋星星緩緩說道,「有說越輕搖也有錯的,有說她脆弱的,也有說冷漠就是人性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

  挺直腰桿的宋星星的確有吸引所有人目光的能力。

  「以上,我通通不認同。」

  宋星星說得斬釘截鐵。

  「如果孤僻是錯,怯弱是錯,那什麼是對,合群嗎?如果一個人連拒絕社交都要被批判,那麼這只會是社交群體的錯。你們站在太高的地方了,不允許別人不附和,不允許別人不陪笑。」

  「這不叫社交群體,這叫一群抱團的人。」

  「越輕搖不強大嗎?」宋星星的聲音裡沒有困惑,「一個明知會被小團體排斥,卻仍選擇孑然一身的人,我不覺得她不強大。」

  「一個被痛擊幾十次,卻仍能站起來的人,她不會不強大。」

  直播間發出質疑。

  【強大的人不會跳樓。】

  【只有懦弱不敢反抗的可憐蟲才會跳樓!】

  宋星星垂眸凝視著這兩條:「如果一個人跳樓,你們只從她身上找原因,卻不去想是什麼把她推下樓,那我覺得你們是可悲的。」

  「冷漠的確是人性,但習慣冷漠不是。」

  「趨利避害是生物本能,害怕引火上身也是,逃避是本能,無法求同存異也是。」

  「我也逃避過。」

  宋星星垂下眼眸:「讓我深陷自責的,不僅僅是我沒有發現越輕搖的那些不同尋常,還有我在她跳樓當天轉學了這件事。」

  「我沒有主動找警察說明真相,我沒有把事實撕開在所有人面前。我明明只需要在社交軟件說一些話,總會有輿論會站在我這邊。」

  「但我沒有。」

  「我知道現在會有很多人剖析我的心理,我也接受任何剖析。」

  「我曾被痛苦,悔恨,自責,自我唾棄淹沒過,但我現在漂上岸了,能承受得住更多。」

  【就像你說的,逃避是本能,宋星星。】

  【作為旁觀者,能站出來,能扯開所有暴力者的遮羞布,你已經比世界上大多數人要厲害得多。】

  【不是這樣的,宋星星。即使你當時把整個事件放在網上,如果只是敘述,沒有足夠實錘的證據,你不僅不會被相信還會被報復,被暴力者,被暴力者的家長,被試圖壓下這件事的每一個人。】

  【我和你不一樣,我在朋友生前就知道她在經歷校園暴力,但因為怕被連累,我雖然痛苦萬分卻也選擇了旁觀。如今你是我,我是下一個你。】

  宋星星一時沒再說話,鋪天蓋地密密麻麻的彈幕都在安慰他,他看著手機上這些充滿善意的話,深吸了一口氣。

  「接下來我會做我應該去做的。」

  「讓暴力者罪有應得。」

  眼見著宋星星要一條條數當時校園暴力者的名字,商芙迅速站起身:「行了,接下來我來。」

  宋星星有些懵:「嗯?」

  商芙聳了聳肩:「除了他們的名字你也不知道什麼呀,連杏只是說了個大概。」

  「而且她可沒說她自己。」

  宋星星怔愣了幾秒,挪了挪椅子,商芙坐在了鏡頭中央。

  「首先,先說學校啊。」

  【來了來了。】

  【對,學校絕對有問題!】

  【霸凌biss,全部曝光!!】

  【從剛才就一直期待這一刻,終於啊啊啊啊啊!!】

  【商芙的獵殺時刻到——】

  商芙舔了舔下唇,從她坐到鏡頭前的這一刻開始,她的上半身開始飛速實體化。

  商芙翹起唇角:

  「海中壓下了越輕搖跳樓事件。」

  「因為越輕搖父母雙亡,她寄宿在阿姨家,越輕搖跳樓後,海中迅速找到她的阿姨,用五十萬買下了越輕搖的命。」

  「為了慶祝壓下這件事,正副校長還辦了場酒席,請了各年級的年級主任,他們為海中挺過這一劫舉杯歡慶。」

  「現在我說說這些人的名字。」

  「張瑋正,56歲,海中現任校長,嘶——」商芙抽了口氣,「不容易啊,這都七年了,你還沒升職呢?當然,你也永遠升不了職啦。」

  「曾有多名同學向你求助,無論是匿名還是實名你都沒在意,是你的不作為讓六名學生重度抑鬱,兩名學生跳樓而亡。」

  「你知道你從小寵到大的兒子為什麼前年去世了嗎?」

  商芙停頓了幾秒,倏地笑起來:「因為孽力回饋啊。」

  「作惡多端的人,孽力剝奪你最愛的,讓你痛苦欲死,讓你體會別人的絕望。」

  「你馬上就要經歷更多了,每一件都很痛苦。」

  商芙面容鼓勵:「一定要撐下去啊!」

  「下面說說下一個。」

  「李醇僕,52歲,海中現任副校長。」

  「唔……有兩個婚外情對象。」商芙撓了撓頭髮,「這是可以說的嗎?」

  【可以說可以說!!】

  【社會性死亡可以有:)】

  【笑死,真就沒一個好東西。】

  商芙:「算了,你都敢婚外情了也不在乎這個。」

  「你妻子馬上就要拿著離婚協議找上你了,倒插門也敢婚外戀,膽兒真肥啊。」

  「哦對了,」商芙看向鏡頭,「貪了一百八十萬的宿舍裝修費,是不是得坐牢?」

  【當然要坐牢:)】

  【祝獄中快樂,最好別出來了。】

  【最近國家嚴打貪污,拜拜了。】

  十六分鐘,商芙慢吞吞說了十八個人名。

  把越輕搖從初中到高中的涉事老師一鍋端了後,商芙瞄準了越輕搖的阿姨家。

  「我就納悶了。」

  商芙雙手叉腰:

  「越輕搖的父母意外去世後,各種保險加體恤金,她拿到了一百萬,你們把她強拉到自己家,為了報答你們,她一分都沒給自己留。結果?你們讓她當保姆,當清潔工,一年只給她買了兩套衣服,還都是校服??」

  「一百萬,根據你們夫妻倆的工資情況,這可純純屬於不吃不喝白賺二十年。」

  【???】

  【臥槽,拿了一百萬,結果他們跟兒子說越輕搖白吃白住??】

  【我去他爹的,真就不要臉無敵。】

  【這麼多的錢,她阿姨家怎麼腆著臉收下的】

  【越輕搖只在她阿姨家住了一年,結果他們就這??那兩套校服說不定還是越輕搖的校服被搶走,被弄得不能穿了,被逼無奈低聲下氣要來的。】

  商芙幽幽嘆了口氣:「這錢可不是白拿的呀。」

  「白賺二十年,越輕搖死了,錢是沒法還了,按照天命因果……」

  「你們只能折壽了。」

  「一家三口,一人折二十年,總共六十年。」

  【噗。大叔大嬸怎麼也有五十多了吧,折壽二十年,這還能活嗎?】

  【笑死,也就兒子還能活活了。】

  【我老家也是這個小縣城的,剛剛我媽給我發了短信,她認識這家兒子,一個小混混,三個月前和人打架,被鐵棒擊中後腦,現在是個植物人。】

  【惡人有惡果,好爽。】

  商芙舒展了一下胳膊。

  涉事者大概通過各種途徑都看起節目了,商芙依次品著嘴裡的十多種味道。

  味蕾極度興奮,但還不夠。

  商芙想享受滿漢全席。

  她動了動身子,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再次看向鏡頭。

  所有人都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說造成越輕搖死亡的罪魁禍首。

  說連杏,說張檣,說壓著越輕搖給她灌拖把水的人。

  「先說說連杏吧。」

  【連杏,終於等到你】

  【我從知道連杏傳虛假消息開始,就對她沒有一點同情了。】

  【我也是,本來以為是旁觀者,以為是懺悔者,結果發現不是,她也是暴力者。】

  【她從沒有反思過自己,她只想讓別人替自己墜入深淵。】

  「正如宋星星所說的,趨利避害是人類本能,但連杏不配擁有這個本能。」

  商芙直視著鏡頭,似乎在與誰對視。

  「我知道你在看。」

  「連杏,宋星星不是最初的救命稻草。」

  「你知道,你才是。」

  「宋星星不是罪魁禍首。」

  商芙重復道:

  「你才是。」

  「長得不好看,學習成績墊底,性格軟弱,不會說話。」

  「被孤立,被嘲笑,被扔粉筆。」

  「連杏,你從小學開始,便一直遭受無名的惡。」

  「是越輕搖,她在初中開學的那天,站出來保護全然陌生的你。」

  「暴力轉移,越輕搖保護了你,自己被惱羞成怒的男生踹到牆邊。」

  「求助無果,老師讓她好好跟同學相處。越輕搖在逐日累積的校園暴力中,變得膽小,變得自卑,變得不合群。」

  「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商芙挑起眉。

  「趨利避害的確是人類本能,但如果越輕搖克服本能保護了你,你重新回歸人類的時候,手握這一本能的你,即使做不到戰勝本能,是不是也不該慶幸?」

  【臥槽臥槽臥槽】

  【慶幸?????】

  【為什麼會這樣嗚嗚嗚】

  【曾深受校園暴力之害的人,變成暴力的施予者。】

  【對,連杏就是在暴力。】

  「每次看越輕搖被揍時,你是什麼心情?」

  商芙勾起唇角:「我知道。」

  ——「幸好搖搖站出來了,否則被揍得這麼慘的就是我了。」

  「每次看她疼得爬不起來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好心疼,如果誰能站出來就好了。」

  ——「除了我。」

  「看到宋星星和越輕搖關係好的時候,你在想什麼?」

  ——「如果我也長得好看學習又好……」

  ——「不過宋星星一定不會喜歡搖搖這麼膽小的女生吧。」

  「你心疼她又漠視她,可憐她又嫉妒她,希望她擺脫校園暴力又怕她擺脫了所有事情都輪到你。」

  「越輕搖是比你優秀一萬倍的你,是曾經站在光亮處又被踹在泥沼裡的你。」

  「但不同的是,她把你拉出來了,而你,你把她的頭摁進泥沼裡。」

  【連杏真的好壞啊啊啊。】

  【她的一些小心思都懂,但我完全不能理解。】

  【我也無法理解,如果做不到幫忙,是不是該心懷感恩。】

  ……

  【我懂商芙在幹什麼了。】

  【我也,我剛剛還不懂她為什麼不直接曝光連杏的信息。】

  【她是在剖析曝光連杏的心理。】

  【陰晦至極的心理,這場剖析過後,連杏的結局必然是孤獨的,是社會性死亡。】

  【她這樣的人也不配有朋友。】

  ……

  【校園暴力的旁觀者實在太多了,他們也是在保護自己,設身處地……其實是可以理解的,但連杏不配。】

  【是,如果做不到幫助,可不可以別去踹一腳?】

  商芙總結:「連杏,越輕搖無望人生的第一步,是你給予的。」

  「如果宋星星要轉校這件事是最後一根稻草。」

  「那麼前面的九百九十九根,你的功勞佔一半。」

  商芙托腮直視著鏡頭,「認清自己了麼?」

  幾百里開外,一位紅棕髮女生坐在床上,她的臉上有些雀斑,嘴唇不停哆嗦著。

  手機屏幕上,精致漂亮的少女直直盯著她。

  如若發現了她的存在。

  連杏渾身顫抖著往後挪,結果因為太慌亂,整個人從床上翻了下去,狠狠摔在地上。

  這是一個很小的家,空間逼仄,三天沒扔的外賣盒堆積在牆角,隱隱發臭。

  為什麼,她明明都過得這麼慘了。

  為什麼,為什麼還是有人不放過她?

  連杏拿起手機,手指好幾次戳不進評論框。

  一分鐘後,她終於把想發的發了出去。

  【她也是想過嶄新的日子,冷漠本就是人之常情。】

  沒想到,屏幕裡的少女在每秒滾動上百條的評論區裡精準發現了這條。

  她說:「這場暴力裡,誰都有資格冷漠。」

  「唯獨你沒有。」

  她說:

  「以為幾天不扔垃圾就是過得慘了嗎?」

  「連杏,別自欺欺人了。」

  「外賣盒這種東西,想扔就可以扔了。」

  「你忘了你扔在宋星星門口的那幾次了?」

  所有心理被洞察,所有細節被揪出。

  連杏猛地捂住耳朵,她尖叫出聲。

  她覺得整個房間都是眼睛,有人在監視她!連杏踉蹌地爬起來,衝出房門,隔壁鄰居有些納悶地看向她。

  「連杏,你這是怎麼了?」

  連杏目眥欲裂,她憤怒指著鄰居:「你是不是在罵我?你說,你是不是在罵我?!!」

  「越輕搖的死跟我無關!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鄰居不屑地關上門:

  「剛剛社區群裡說你就是網上的那個連杏,我還不信,原來真是啊。」

  「冷眼旁觀,推卸責任,你怎麼好意思的!」

  「砰——!!」

  門在連杏面前重重合上,帶起的風像是搧在她的臉上。

  連杏崩潰地蹲下身子抱住頭。

  片刻,她哆嗦著打開社交軟件。

  「叮~」

  【連杏,公司不接受失格員工,你被辭退了。】

  「叮~」

  【連杏,我還記得你大學的時候跟我講過的故事,你說有個叫宋星星的人把你最好的朋友害死,他見死不救,他心如蛇蠍,原來你在說自己啊。】

  【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呢?】

  「叮!」

  「叮——」

  「叮叮叮!!」

  短訊一條接著一條。

  連杏把頭狠狠撞在牆上,額頭被磕得通紅。

  「我不叫連杏……」

  「我不叫連杏,連杏是誰……?」

  連杏一邊思索,一邊用頭撞牆。餘光所及處有個釘子,連杏總覺得有些眼熟,像是誰撞上去過一樣。

  她曾被這個釘子穿破後背!

  連杏恍然:

  「我是……越輕搖。」

  但她的神色很快就痛苦起來,她扶著牆開始乾嘔:

  「我不喜歡喝那些,我不想喝!!」

  「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別再扯我頭髮了。」

  連杏不停扯著自己的頭髮,發出悲鳴。

  商芙停止了追溯。

  她對著鏡頭攤了攤手:「能量糾纏,精神崩潰了。」

  【嗯嗯?商芙在說連杏嗎?】

  【不知道呀,忽然這麼一句。】

  【精神崩潰就好了,最好再像以前的宋星星一樣把自己當成越輕搖。】

  【連杏配把自己當成越輕搖嗎?】

  【如果能把越輕搖因她受過的苦再受一遍,勉強接受她把自己當成越輕搖x】

  「最後。」

  商芙接過宋星星遞來的水,「是高二四班的施暴者。」

  在一句話說出的瞬間,商芙胸以上全部實體化,胸腔偏左的地方傳來陌生的跳動聲。

  商芙的眼神怔愣了一瞬。

  她有心跳了。

  但很快,商芙晃了晃頭,這會兒可沒空想這個。

  她繼續道:

  「張檣,25歲,成績不錯,臨床專業,正在準備B大研究生畢業答辯。」

  「越輕搖死後,因為怕被警察找上門,所以低調做人,老師同學都很喜歡你。」

  【臨床專業???】

  【我直呼救命,連人命都不尊重的人能當醫生嗎?】

  【我知道她,臥槽,我還以為是重名!!學姐平時特別好。】

  【張檣本來就有面具啊,忘記她是怎麼裝可愛追求宋星星的了嘛?這只是她的面具。】

  【B大對德育特別關注,之前不是懲處了好幾個作弊的學生?何況校園暴力,張檣絕對拿不到畢業證書了!】

  【醫學生表示,背了那麼多書卻白讀了,真的會想死:)】

  商芙直接道:「你的書白讀了。」

  「不久會有警察找到你和你的父母,你的父母為壓下這事跑了不少地方,這些都會成為你校園暴力致死的證據。」

  「當時你已年滿十八歲,該負的責任一個都不會少。」

  警察能做的,大致就是這些了。

  但商芙不一樣,為了收割恐懼,她不介意夾帶些私貨。

  她會給張檣制造一個夢。

  商芙思索了幾秒,覺得宋彰那個夢就很不錯。

  不過她會把列車車廂的門都封死,讓張檣把三十種她施予過的死法都嘗試一遍,一月一輪,月月這般,年年如此。

  張檣牌恐懼永動機,get√

  之後,商芙又把張檣的兩個跟班,以及高二四班曾對越輕搖暴力、惡言相向的九個人曝光了出來。

  「雖然坐幾年牢、被教育後,你們會出來。」

  「但你們的一生都會非常倒黴。」

  商芙一個一個數:

  「比如走著走著路掉進下水道裡啊,比如家電剛過保修期就壞了啊,比如文檔還沒保存就被電腦卡沒了啊。」

  商芙笑盈盈地嘆了口氣:

  「我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會那麼倒黴,可能是報應吧。」

  【我覺得這個比死了還難受……】

  【一次兩次還好,如果每天呢,如果一天好多次呢……】

  【總是掉下水道……我真的會崩潰的QAQ】

  【如果哪次掉了沒被發現……】

  阿琳娜詢問:「我之前聽清歲說,這種人死後會很慘……」

  商芙點頭:「這是常識啊。」

  「亂施暴力者,死後受業火焚燒,等靈魂被燒得差不多了,入畜生道,十八次輪迴後,看表現給予再世為人的機會。」

  「不過這種暴力致死的,」商芙笑起來,「應該會更慘吧。」

  威爾:「那那些旁觀者呢?」

  「您不說了嗎?」

  商芙看向越輕搖,越輕搖對著她搖了搖頭。

  商芙無所謂地聳了下肩。

  剛才已經吃到足夠多的恐懼,她也不在乎這一點了。

  商芙向眾人傳遞了越輕搖的意思。

  「她說,悍然站出者自然可貴,但保護自己實在是太正常了。」

  「有的人給她遞過藥,有的人借過她校服。」

  「足夠了。」

  阿琳娜嘆了口氣:

  「越輕搖真的很善良。」

  「誰說不是呢。」商芙站起身。

  宋星星抬眸看向她,欲言又止。

  商芙抬了下下巴:「起立。」

  宋星星迅速站起來,他環視了四周一圈:「是……她有話要跟我說嗎?」

  「嗯。」商芙點頭。

  「要往生了。」

  「她離開前,想跟你抱一下。」

  宋星星面容苦澀起來,但他很快扯出一個笑,遮蓋了那一瞬的難過。

  他笑著張開雙臂。

  商芙在他耳邊打了個響指。

  下一秒,一道非常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很輕很柔。

  像梔子花落在清風中,以一種曼妙的方式,走向這一世的終點。

  宋星星倏地收緊手臂,像在緊緊擁抱著誰。

  他聽她說:

  「宋星星,要幸福。」

  他聽她說:

  「能考過我的男孩子,一定要活出我夢想的人生。」

  一輩子那麼長,總有一刻會被永遠銘記。

  就比如現在。

  「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1-30 11:49 PM

第四十章 第四期下《四角游戲》(一)

  離開前,宋星星單獨問了商芙一些話。

  比如,「越輕搖下輩子會過得好嗎?」

  越輕搖這輩子實在是不好,父母雙亡,親戚冷漠,交友不慎。

  但凡有一方好一些,她都不會是現在的結局。

  商芙:「你當那些人為什麼以後會那麼倒黴。」

  「您是說……」

  商芙點頭:「他們的運氣被置換給越輕搖了。」

  宋星星長舒一口氣,他的神情放鬆起來。

  「謝謝。」

  商芙不置可否,臨走前,她看了空中幾眼,忽然道:

  「你的父親很欣慰。」

  宋星星一愣:「因為我醒過來了嗎?」

  「嗯,他說你是他的驕傲。」

  宋星星輕笑著搖了搖頭,「封閉了七年,也是驕傲嗎?」

  「或許正因為這件事呢。」

  不善良的人怎麼會封閉自己。

  宋星星沉默許久。

  「謝謝。」他再次說道。

  「嗯。」

  *

  中午十二點,《降神》的相關剪輯風靡各大社交軟件。

  #越輕搖#、#海中學子自述#、#校園暴力之惡#登上華國熱搜前三。

  有受害者公開自己被校園暴力的經歷。

  有旁觀者曝光曾親眼目睹的事實。

  有施暴者出來道歉。

  這是一場人性的狂歡,釋然、痛恨、自我贖罪。

  最引人關注的是一位施暴者的懺悔信。

  【今天看了《降神》,自責又悔恨。

  這種事真的會遭報應的,就如商芙所說,每個施暴者都會遭遇孽力回饋。

  這份孽力回饋或許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自己最愛的人身上。

  我曾因為嫉妒一個女生,散布她的謠言,展示她收到的告白信,在她的椅子上倒紅墨水,最後她得了抑鬱症,轉了學。

  這是我這輩子最悔恨的事情,十二年前,我的女兒出生了,我對她報以最熱烈也最溫柔的愛。但她從小體弱多病,輾轉於各大醫院。好不容易身體好些,我把她送到了幼兒園,我以為事情在逐漸轉好,直到有一天她鼻青臉腫地回來。

  那麼小的孩子,被石頭砸得渾身都青紫,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全班都不喜歡她,她說有小朋友說她是醜八怪。我奔走多處,我女兒依舊在不同的學校遭受校園暴力。

  後來,在一個欺負她的孩子那裡,我明白了原因。

  那個孩子說,「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看到你都會很生氣,大概你上輩子幹過類似的事情惹過我吧。」

  那時候我明白了,這是對我的報應。

  如果我放過那個女生,他們也會放過我的孩子,但我當時沒有放過。

  於是我的孩子現在仍在經歷暴力。

  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

  這個懺悔信被轉發數十萬次,但廣大網友並不買賬。

  【咱就是說……如果你的女兒沒經歷那些,你真的會後悔嗎?】

  【對,你應該去道歉,去盡可能地補償那個女生。】

  【你發這封信的目的真的單純嗎,你真的不是在讓自己好受些嗎?】

  【作為一個校園暴力的受害者,你的道歉真的很廉價,雖然你的女兒是無辜的,但我也只想說,天道好輪迴。】

  【srds,天道好輪迴。】

  既然選擇了暴力,就要接受永遠不會被原諒的未來。

  這份暴力,危及父母,危及兒女。

  這是一個因果輪迴的世界。

  下午一點,#商芙有微博啦!#在詞條建立五分鐘後,爬到熱搜第四位。

  奔波各大平台找不到商芙社交賬號的網友們蜂擁而至,商芙的粉絲量短時間內突破三百萬,並且以每秒數百上千的增速飆升。

  無數網友在商芙的一條微博下打卡。

  「@商芙v:美女來啦!」

  【給美女讓座!老婆親親!!】

  【嗚嗚女神我好喜歡你!!】

  【你好強我好愛!!!】

  【又漂亮又強大還善良,這是真實存在的嗎?】

  【你真的曝光了好多事情,虐殺動物、冥婚、拐賣、校園暴力……】

  【商芙你是天使!!】

  半小時前,商芙接到了一通電話。

  對面說她戶籍在外,信息不全,在華國屬於黑戶,反正說了一大串讓鬼頭暈的專業名詞,但總結詞她聽清楚了。

  ——「總之不用擔心,身份問題國家會幫忙解決。」

  果然,剛掛掉電話,柏偃就來大廳送來了身份證。

  想著有了身份證就可以實名認證,商芙當場就建了賬號。

  對於這個電話,商芙沒有多想,因為沒必要。

  她追溯過電話對面的人了,身份屬於華國軍方高層,再說她本來就犯愁怎麼弄身份證明,無論對方意圖如何,商芙的意願都被滿足了。

  感謝國家!

  商芙這邊繼續瀏覽網友誇誇,柏偃那邊已經跟柏青凜發起了短信。

  【麻煩姑姑了。】

  對面回得很快,【臭小子客氣什麼,阿芙羅拉的照片不還是九年前我給你看的嗎?】

  【哦對,人家姑娘現在叫商芙了。】

  柏青凜是真的感慨。

  九年前,她在檔案局查找資料時無意看到一張照片,當場驚為天人,想著拍下來熏陶一下侄子的審美,結果沒想到一腳把柏偃踹進溝裡。

  這些年,她可沒少被親哥怨念凝視。

  【哎,不過現在好了,竟然死而復生,你也是命好。】

  柏偃:【我也覺得我命好。】

  【趕緊追!】

  【好。】

  這話剛發出去,柏偃耳邊忽然傳來商芙的碎碎念。

  「頭頂那麼綠,還有空上網,趕緊回家吧你!」

  「我就是厲害我就是厲害,氣死你。」

  柏偃趕忙關掉手機。

  擔憂道:「怎麼了?」

  「有人說我是演員!」

  柏偃眉心一皺,「我開小號幫你懟回去。」

  「好,」商芙探頭:「你罵,我看著。」

  柏偃切換小號,飛速找到網絡鍵盤人。

  商芙滿臉期待。

  柏偃飛速敲字:「你才是演員你全家都是演員!你個老烏龜!!」

  商芙:?

  柏偃解釋:「老烏龜,暗示他是綠帽男。」

  商芙沉思片刻。

  「烏龜好像還挺可愛的。」

  柏偃飛速更改:「你才是演員你全家都是演員!你個癩蛤蟆!!」

  商芙滿意臉。

  「這個醜。」

  聽說在罵人飛速趕來湊熱鬧的清歲:「………」

  「…………」

  白湊。

  *

  下午一點半。

  第四期下半場如期開始。

  時間一到,鏡頭對準了場內的六位通靈師。

  「大家下午好,歡迎來到《降神》第四期下半場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各位通靈師在上半場的表現都十分優秀,四期以來,《降神》的社會關注度不斷提升,許多社會問題再次展露在大眾視野。」

  威爾認同道:「是啊,節目的收視率雖然飆增,但我們更希望此類社會問題不再發生,這會是我們每個人共同努力的目標。」

  短暫的對話後,威爾側過身子:

  「話不多說,有請本期的求助人。」

  話音剛落,威爾左手邊的房門被推開,五位嘉賓走了出來。

  這是降神第三季開展至今,人數最多的一場。

  三男兩女,年齡在二十五到四十歲之間。

  共情者無奈地捂住了頭,趙晨曦小聲問道:「伯尼爺爺,您怎麼啦?」

  「我的頭覺得它要疼了。」伯尼笑著開玩笑。

  的確,如果是五個人求助的話,伯尼的精神力很難支撐。

  小盲女苦惱地嘆了口氣。

  阿琳娜詢問道:「你們誰來說?」

  五人面面相覷了一會兒,終於,一位不到三十歲,樣貌普通的男人舉起了手。

  「我來吧。」

  威爾做了個請的手勢。

  男人走到了場中央。

  「大家好,我們遇到的事情實在太恐怖,我們商量後決定上節目求助。」

  「我盡量簡略地說。」

  男人深吸一口氣,說道:「我們是同個公司的員工,三天前公司團建,我們都去了。」

  「那天我們玩到很晚,大概十一二點吧,總經理說乾脆在轟趴館住下,大家都沒有異議。」

  「於是想嘮嗑的嘮嗑,想睡覺的睡覺,想開黑的開黑。」

  「我們幾個因為是一個項目團隊的,平時關係不錯,所以決定去KTV包間唱一會兒歌。」

  說到這,男人比劃了一下:「你們知道的,KTV的音量很大,回聲很強,唱了半個多小時,我們都很興奮,一時半會兒肯定睡不著。」

  「於是我們決定玩個游戲。」

  「最近網上有個很火的游戲,叫四角游戲。」

  「不知道你們知不知道這個游戲,就是在夜半時分的時候,鎖好門窗,滅掉所有燈光,四個人站在房屋的四角,面朝牆角,誰都不許回頭。」

  「游戲開始,一個角的人向另一個角走,當看到對方時,拍一下他的肩膀,自己留在那裡,被拍的人按順時針向下一個角落走去。」

  「就這樣一個接一個,第四個人必然會走到第一個人最開始待著的牆角,因為那個角落已經沒有人,所以走到那裡的人需要咳嗽一聲,停留5秒,再跳過這個角落繼續順時針前行,直到拍到下一個人。」

  「我們就這樣走啊走,不知道過了多少,可能半小時,可能四十分鐘……」

  「就在我們準備結束游戲時……」

  阿琳娜已經猜出結果了。

  她說到:「你們發現,明明每個人都在走,卻一直沒有傳來咳嗽聲。」

  男子身體微微顫抖:「對,每個角落都站了人,卻還有人在走。」

  這是有鬼把空的角落補上了。

  威爾無語:「說了多少遍了,通靈游戲不要隨便玩。」

  男人臉色蒼白地點點頭。

  阿琳娜:「所以你們是被鬼纏上了?」

  「……對。」

  「那為什麼四角游戲……」

  阿琳娜皺眉:「你們來了五個人?」

  「………」

  「………」

  男子緩緩扯出一個很是僵硬的笑:

  「是啊……」

  「明明是四個人玩的游戲……」

  「為什麼,來了五個人呢?」

  【草草草草草】

  【救命,要不要忽然嚇我一跳。】

  【細思極恐,救救救】

  【有些奇怪,你們和誰玩的游戲都不知道嗎?】

  【喝多了斷片了?】

  【會不會是哪個人的惡作劇啊?!】

  【對對,比如躲在哪個角落,特意出來嚇他們一跳。】

  男人像是知道直播間的困惑。

  他搖了搖頭。

  「沒有喝酒,我們很確定,我們是四個人一起玩的游戲。」

  「而且為了玩四角游戲,我們把房間裡唯一的沙發搬了出去,房間非常空,不存在藏人的可能。」

  「我們的記憶似乎被篡改了。」

  「我們討論過,在我們的記憶裡,剩下三人的臉都是模糊的,只記得是四個人在玩游戲。」

  在一陣沉默中,男人說出了自己的推測:

  「我們猜測。」

  「我們五個人裡,有一個在那晚死了。」

  「他沒有和我們去KTV,卻在四角游戲時來到了我們中間。」

  「所以。」男人抿緊了唇。

  「是誰……」

  「死了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0:51 AM

第四十一章 第四期下《四角游戲》(二)

  威爾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他看向眾人:

  「本場事件大致就是如此。」

  「各位通靈師需根據自身情況,對一位及以上嘉賓進行追溯,並盡可能解答嘉賓的疑惑。」

  「第四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說罷,他和阿琳娜先行一步進入比賽房間。

  短暫的調試設備後,主持人請出第一位通靈師。

  第一位出場的是鳥嘴醫生。

  這次可能是因為嘉賓過多,所以萊諾把最近拿出來的三個道具都帶上了。

  坐下後,他把骷髏頭對準剛才在大廳說話的男人。

  因為被骷髏對準,男人明顯有些不適,他飛速掃過骷髏空洞的眼眶和鳥嘴面具,身子往後挪了挪。

  「你在害怕?」

  萊諾的聲音陰冷沙啞,像是指甲緩慢劃過磨砂紙。

  男人渾身一激靈,迅速又坐了回來:「不怕。」

  「手。」

  男人像是要證明自己一樣,飛速把手放在了骷髏上。

  阿琳娜緩和氣氛:「萊諾通靈師,追溯五個人會不會很耗費能量啊?」

  「不會。」

  一邊說著,萊諾一邊把紅瑪瑙狀的蟲子碾死,鮮血塗到骷髏頭上。

  【喲,今天很自信嘛】

  【話說鳥嘴最近是不是進步了?】

  【我也覺得,雖然推理時不時有問題,但追溯能力很不錯。】

  「曲成,29歲,團隊策劃。」

  話音剛落,一個年紀偏大的女人就連連擺手:「您說錯了,曲成今年27歲嘞。」

  萊諾注視著曲成,語氣很肯定:

  「你今年29歲。」

  曲成明顯有些尷尬:「身份證年齡錯了。」

  幾人驚奇地看了曲成一眼,但因為這種事情不少見,所以都沒發表言論。

  萊諾把骷髏拿走,放在了第二個男人面前。

  片刻後,他說:

  「張佐,46歲,銷售經理。」

  萊諾依次讓所有人把手放在骷髏上。

  「韓實運,31歲,網站運營。」

  「李芳,40歲,電銷。」

  「劉秀蓮,43歲,售後。」

  沒有人反駁,幾人有些緊張地看著萊諾,緊張中帶著敬畏,還有對未知的恐懼。

  【我去,都對了??】

  【這熟悉的報人名年齡流程……鳥嘴這是我女神上身了吧。】

  【可他說的很少,遠沒有商芙細致。】

  【對,感覺萊諾在走捷徑。】

  【的確,這種程度的信息量的話,耗費的能量應該不多,但卻可以震懾到人,會給人一種他說了很多的錯覺。】

  【對比下,伯尼就會很吃虧,畢竟……我猜測啊,伯尼爺爺最多說兩個人的信息,就會受不了。】

  萊諾收起了骷髏,他把眼珠道具對準了最開始說話的男人。

  「直覺告訴我,你有問題。」

  曲成苦笑了一下,「意料之中。」

  「我站出來的時候就知道自己會被懷疑。」

  他擺正身子,看向了那個畫滿符文的眼球。

  萊諾閉上了眼睛。

  鏡頭下,萊諾臉上的鳥嘴面具宛若死物,在昏暗的燈光下像是一個沉思的審判者。

  場內一時十分安靜。

  片刻,萊諾突然開口:「不是你。」

  「你沒有死。」

  剩下四人的表情頓時有些微妙起來。

  不過這種微妙很能理解。

  曲成不是鬼固然很好,但既然曲成不是鬼,他們四個是鬼的概率瞬間上升。

  「但是,」萊諾話音忽然一轉,眾人微妙的表情頓時收起。

  目光齊刷刷落在萊諾身上。

  幾個呼吸後,萊諾不緊不慢道:

  「你知道誰是鬼。」

  【???】

  【???!!】

  【我去,我勒個去。】

  【曲成知道誰死了,但是不說??】

  【不敢說吧,誰敢告訴鬼我知道你是鬼啊?!】

  萊諾把手伸向曲成:「手機給我。」

  曲成抿緊了嘴唇,片刻後,他拿出了手機,身子往萊諾的方向傾斜,似乎在尋求庇佑,也似乎在躲什麼人。

  萊諾接過手機,點開短信界面。

  他精準點開三天前凌晨的兩條短信。

  ——【曲成,你們組的劉秀蓮是不是喝高了啊?我剛瞄了窗外一眼,看見她躺在一樓外的泳池那兒,一動不動的,跟個死人似的,嚇我一跳。】

  ——【我搓麻將抽不開手,你去把人弄回去吧。】

  曲成小聲道:「這個短信是我回家後才看見的。」

  「我算過了,那個時間,我們已經結束四角游戲打開了燈。」

  「當時我們五人面面相覷,都為多出一個人感到震驚與恐懼。」

  「事後我去問了這個同事,他說自己沒發過這條短信。」

  【草,怪不得曲成說五個人裡有人死了。】

  【是啊,本來還有點奇怪,為什麼他開場時那麼確定有個人死了,畢竟完全可能是鬼上身啊。】

  【所以這是同一個時間點出現了兩個劉秀蓮?】

  【對對,不過同事的記憶會不會出現問題啊?】

  【的確有可能,但發的短信是真實存在的,這毋庸置疑。】

  雖然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但比賽大廳內的氣氛瞬間冰凍。

  威爾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與阿琳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震驚。

  鏡頭落在劉秀蓮身上。

  這位阿姨抓了抓頭,雖然有些緊張,但神情卻並不慌亂。

  直播間的討論一滯。

  萊諾也注意到了不對,他緩緩把面具朝向了劉秀蓮,又依次掠過剩下三人。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曲成停下正要奪門而出的腳,他納悶地看向眾人:「你們……怎麼不跑?」

  劉秀蓮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我也收到了一條短信。」

  她把手機展示在鏡頭面前。

  ——【秀蓮,張佐大半夜想練習跳水?剛才我看到他站在泳池跳台上,不斷往下跳。】

  十分鐘後 ,又是一條短信:

  ——【哈哈我看錯了,喝懵嘍,那個跳台下沒有水。】

  「………」

  「………」

  【媽媽救我!!】

  【草那個畫面……】

  【沒有水……這種跳法得血濺兩米高吧……】

  【停停停,別說了。】

  接下來,李芳、張佐、韓實運都向鏡頭展示了他們收到的「死亡短訊」。

  這些短信和語音,囊括五人,涉及各種「死法」。

  但又似死非死,畢竟誰也不知道當時的他們死沒死,不知道同事是不是真的看到,看到的又是真是假。

  【所以是……大家都收到了類似短信,但為了不打草驚蛇,都沒有公開。】

  【對對,結果沒想到每個人都有。】

  【我的媽,這是四角游戲的時候招惹惡靈了吧。】

  【我也這麼覺得。】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五個人其實都死了,但是都覺得自己沒死?】

  【的確……只能說萬事皆有可能。】

  阿琳娜向鳥嘴傳達了直播間的看法,萊諾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如果有目擊者的話……的確存在全部死亡全部變成鬼的可能。」

  「至於為什麼死而復生——」

  萊諾冷聲道:

  「華國有密術名為趕屍,一個人可以操縱多個屍體。」

  「我剛才感受過了,這五人身上隱隱都有死氣。」

  萊諾掃過面色大變的五人:

  「我本以為這是將死之兆,但如今看來,你們大概率全死了,或者只有一個人活著。」

  「如果有一個是活人,那他就是操縱者。」

  「如果都死了,操縱者要麼在古堡附近,要麼……」

  萊諾意味不明地環視一圈。

  「就在古堡內。」

  【????】

  【別嚇我,這個畫面我承受不住。】

  【臥槽臥槽,我聽說過!湘西趕屍!】

  ……

  【話說……鳥嘴是不是意有所指啊……】

  【很明顯啊,他特別說了走屍術在華國,如果操縱者在古堡內……】

  【最厲害的那個不就是華國人嗎?】

  ……

  【無語,樓上別聽風就是雨。】

  【這幾個人從大老遠地方過來的,商芙還能隔空趕屍不成??】

  【這明顯就是在潑髒水,我對鳥嘴的零星好感這下全沒了】

  阿琳娜聽到萊諾這意有所指的話,一時臉色有些不好。

  萊諾離開後,阿琳娜看向鏡頭:「之後還有五位通靈師,大家可以綜合考慮各位通靈師的意見。」

  「下面有請第二位通靈師。」

  ……

  第二位是共情者。

  伯尼又戴了他那頂可愛的方形小帽子,老爺子一進來就跟眾人熱情地打招呼。

  「下午好,阿琳娜、威爾。」

  「伯尼下午好啊。」

  伯尼慈祥地點點頭,他走到五人面前。

  此時,曲成等人臉色煞白,不說站著了,坐都坐不穩。

  曲成虛扶著桌子,死死瞪著張佐的手機,上面寫著他在那晚的經歷。

  ——【曲成喝多了?我在隔間外聽他吐得昏天黑地,怎麼敲門也不開,這會兒已經沒聲了,不會嗆沒了吧。】

  ——【沒事了,剛才找人一起踹門,回去的時候門已經開了,估摸走了。】

  曲成對這個經歷毫無印象。

  在他的記憶裡,他只喝了幾口酒,也沒有嘔吐過。

  伯尼看著幾人失神的神色,安撫道:「別緊張,我會幫你們的。」

  幾人一時都沒說話。

  他們仍陷在全體死亡的恐懼裡。

  伯尼坐在了幾人對面:「失去某段記憶分很多種情況。」

  「我以前也共情過類似的人,有的是極端恐懼後的遺忘,有的是被銳物擊中頭部後的失憶,有的是被鬼物遮蔽混淆了記憶。」

  「而你們這種集體失憶,我更傾向於你們同時看到了某個恐怖畫面,而後出現了記憶混亂。」

  伯尼把手伸到了眾人面前:

  「我會盡力幫忙,不過回憶可能有些痛苦,你們誰想來。」

  五人紛紛對視起來,片刻,曲成把手搭在了共情者的手心上。

  「我來吧,我必須確定自己是死是活。」

  伯尼點頭。

  他閉上了眼睛。

  曲成只覺得最近發生的一切像走馬燈般閃過,記憶很快來到三天前,一片白霧倏地籠罩住了他。

  記憶模糊。

  伯尼皺起眉。

  事情比他想得復雜,幾個呼吸後,共情者忽然捂住了喉嚨。

  「噁心,想吐,窒息,難以呼吸。」

  【臥槽,這不就是在形容張佐手機上的內容嗎!】

  【對,張佐收到短信說曲成那晚在廁所嘔吐連天,後來忽然沒了聲音,原來是真的?!】

  【可是曲成不是說自己沒有這個記憶嗎?】

  【誰知道他的記憶有沒有出錯,誰知道這個鬼能力有多大。】

  伯尼眉心緊皺,他緊緊掐著自己的喉嚨:「瀕死體驗。」

  「你要死了。」

  這個動作實在太危險了,威爾趕忙站在伯尼身邊,準備隨時打斷通靈。

  伯尼不斷往外吐詞:

  「無法求助,焦急,痛苦,恐懼,崩潰。」

  「………」

  「情緒……空白。」

  「………」

  伯尼倏地睜開雙眼:「……你死了。」

  【??】

  【????】

  說完這句話,伯尼瞬間鬆開手,他捂著脖子不停咳嗽,阿琳娜連忙遞上水。

  喝完水後,伯尼緩了好半天才看向曲成。

  曲成此時表情崩潰,渾身哆嗦著,其餘四人全部遠離了他,表情分外驚恐。

  伯尼沉思片刻,暫時沒有做分析。

  他看向剩下四人:「我還可以看一個人。」

  「誰想試試。」

  這時,劉秀蓮顫聲道:

  「您既然說曲成是鬼……」

  「那就是我們四個玩四角游戲,他後來混了進來。」

  「為什麼還要看我們的?」

  【?她在心虛??】

  【我感覺不是,就是既然出現一種可能性,不想再接受這個可能性了。】

  【的確,目前這個可能性對曲成是壞,但其餘四個人是好,他們都想迫切接受這個可能。】

  【哎,一些逃避心理。】

  伯尼搖了搖頭:

  「我懷疑不止死了他一個。」

  「我剛才在共情時,看到他在看一條短信……誰是劉秀蓮?」

  劉秀蓮往後縮了縮。

  伯尼把手伸向了她:

  「你也試試吧。」

  劉秀蓮遲疑了半天,最後還是把手放了上去。

  一分鐘後,伯尼再次深深皺起了眉。

  他抬手捂住了頭。

  「頭疼。」

  「忽然很疼,倒在地上。」

  「我聽到了人體墜地的聲音,還有痛苦的呻吟聲。」

  【這也和短信內容對上了!】

  【臥槽,所以短信上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

  【對,他們集體失憶了,應該是被鬼篡改了記憶。】

  【他們在四角游戲前就死了!!!】

  但這時伯尼忽然搖了搖頭。

  「你沒有死,我看到了月亮。」

  「你仰面躺在地上。」

  伯尼重復道:「你沒有死。」

  結束共情後,劉秀蓮簡直喜極而泣。

  伯尼精神力耗得差不多了,阿琳娜跟他說了幾人收到的短信。

  伯尼沉思許久。

  「我只看了兩個人在那晚的記憶。」

  「信息不多,只能由點推面了。」

  伯尼:「我不確定曲成有沒有死亡,但我確定劉秀蓮沒有死亡。」

  「你們應該是被某個人報復了。」

  伯尼認真道:「這個人就是告訴你們四角游戲的人。」

  幾人露出深思的神色。

  「他告訴你們這個游戲後,用各種手段讓你們死亡、瀕死。」

  「當場死亡的人沒有意識到自己死亡,他去邀請活人陪他玩四角游戲,答應死人邀請的人,生魂脫離身體,去玩了這場游戲。」

  「那場游戲自始至終都沒有人參與。」

  「游戲結束,死去的人以為自己活著,他刻意遺忘了自己死亡那刻的記憶,生魂因為離體又歸體,發生了記憶紊亂和遺忘。」

  「這就是我的推斷。」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佐搖了搖頭:

  「我不記得是誰讓我們玩四角游戲了。」

  「我們好像就是覺得網上很多人玩,然後自發去玩。」

  伯尼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

  「很抱歉,我的精神力不足了。」

  阿琳娜把伯尼送到門口。

  場內,除了唯一確定自己是活人的劉秀蓮面帶喜色外,其他人均神色慌張。

  畢竟除了劉秀蓮外,其他均有可能是死人。

  ……

  第三位是西維爾。

  西維爾進場後看著神色慌張的幾位嘉賓,無奈地閉了閉眼。

  要和五位求助者對話,要了命了。

  他僵著臉走到幾人對面,拿出鏡子。

  西維爾在通靈時能量消耗很少,看五個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他把鏡子豎在左手邊第一個人面前。

  張佐小心翼翼問道:「您一定會幫我們的對嗎?」

  西維爾抬頭看了他一眼。

  「地皮。」

  張佐一愣,意識到他在說什麼了。

  他連忙點頭:「對,我剛為公司簽下一塊地皮。」

  他緊張道:「這有什麼聯繫嗎,是不是風水不好,那裡死過人?」

  「沒有。」西維爾冷淡道。

  「………」

  張佐不說話了。

  西維爾兀自認真看起畫面。

  「游泳池,跳水。」

  【臥槽對上了對上了。】

  【和短信對答案了!!】

  西維爾繼續道:

  「沒有水,死亡。」

  「爬起來。」

  過了幾秒,他重復道:

  「游泳池,跳水。」

  「沒有水,死亡。」

  「爬起來。」

  「四角游戲。」

  【啊啊啊啊啊啊】

  【草,又是一個死人啊!!】

  【所以短信裡的都是真的?!sossss】

  【臥槽,這是第二個不知道自己死亡的鬼了。】

  【感覺他和曲成都是被害死的。】

  【的確,如果跳水台那裡沒有水,他會不知道??是不是被催眠了啊,然後催眠結束,他不記得自己跳過水,也不記得自己死了,於是成了行動的死屍。】

  【……樓上說的大有可能。】

  張佐面如死灰。

  緊接著,西維爾把鏡子放在了曲成對面。

  他在進行精準畫面追溯。

  曲成希冀地看向西維爾。

  西維爾垂著眸看了幾眼,緩慢吐出幾個詞:

  「窒息。」

  「白瓷磚,沒有呼吸。」

  「死亡。」

  「站起,四角游戲。」

  【。。。】

  【確定了,曲成板上釘釘死了。】

  【這個節目越來越嚇人了……】

  【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啊啊啊】

  第三個人,劉秀蓮。

  她是五人裡唯一表情還算正常的。

  西維爾看了她一眼:

  「人緣不好。」

  劉秀蓮的神色頓時一僵。

  不過西維爾也就隨口一說,根本不在意劉秀蓮的反應。

  他盯著鏡子:

  「捂著頭,暈倒。」

  「撐地面,仰面看天。」

  「恍惚,爬起。」

  「四角游戲。」

  劉秀蓮連忙問道:「我當時死了嗎?」

  「沒有。」

  劉秀蓮長長舒了口氣。

  阿琳娜想起剛才伯尼的話,詢問道:「有沒有人來找她,比如問她要不要參加四角游戲。」

  共情者認為是死人把活人的生魂引出,一起參加了四角游戲。

  西維爾搖頭:「沒有。」

  「她自己去的。」

  【???】

  【????】

  西維爾:「應該是被催眠了。」

  「被催眠後,生魂離體,所以會同時出現在玩四角游戲的劉秀蓮和躺在泳池旁邊的劉秀蓮。」

  「死了的人,用屍體參加游戲。昏迷的人,用靈魂參加游戲。」

  「用靈魂參加游戲的人,會出現身體、靈魂異地的現象。」

  這就解釋清楚,為什麼劉秀蓮當時在玩四角游戲,曲成卻收到了她躺在泳池外的短信。

  這也解釋了,同事在找人踹廁所門時,廁所裡的曲成為什麼已經離開了。

  ——他當時已經死了,拖著屍體去參加四角游戲。

  阿琳娜:「您知道是誰催眠的嗎?」

  「沒看到。」

  西維爾又看了剩下的兩人。

  兩人都是屬於生魂離體參加游戲的。

  場內三人齊齊舒了口氣。

  只有曲成和張佐滿臉陰沉。

  收起鏡子,西維爾看向了面含喜色的三人。

  「別高興了。」

  三人:?

  西維爾:「參加游戲前,你們的確是生魂,還活著。」

  「但是。」西維爾話音一轉。

  「玩完游戲後,你們都死了。」

  【??】

  【???!!】

  三人的表情僵在臉上,就像小丑,可笑至極。

  西維爾慢吞吞道:

  「你們是兩鬼三生魂參加游戲的,我不清楚你們是怎麼玩出四角游戲的,在我看到的畫面裡,你們五個人在渾渾噩噩玩著四角游戲,直到半小時後才發現房間裡有五個腳步聲。」

  「你們自己嚇到了自己,爭相逃離房間。」

  「和鬼玩游戲是要付出代價的,生魂受死氣污染,死亡,歸位後,人體死亡。」

  西維爾總結:

  「你們五個全是活死人。」

  西維爾話音剛落,一股陰風吹過房間。

  阿琳娜和威爾齊齊打了個寒顫。

  《降神》錄制至今,從沒出現過這種情況,嘉賓是活死人——

  節目簡直沒法錄了。

  阿琳娜向導演請示,導演讓她詢問西維爾的意見。

  西維爾從兜裡掏出一顆巴掌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在拿出的一瞬間就從晶瑩剔透變成鮮紅色。

  西維爾拿著水晶球依次走過五人。

  走到最後一個人時,水晶球已經從鮮紅變成了血紅。

  果然都有鬼氣。

  西維爾沉思片刻。

  只要活死人在心裡還有一絲絲自己是人的希望,就不會突然死亡,也不會發生異變。

  當然,為了不刺激到五人,西維爾並沒有做出這個解釋。

  他言簡意賅:

  「商芙在外邊。」

  「繼續錄。」

  這句話像是一個定海神針,阿琳娜的神色迅速淡定下來。

  【噗,阿琳娜的表情哈哈哈哈哈】

  【遠方的阿琳娜,剛才的我。】

  【聽到女神名字的那一刻,我瞬間就敢繼續往下看了x】

  【誰不是呢orz】

  【\商芙/\商芙/\商芙/\商芙/!!】

  下一位通靈師是小和尚。

  清歲哼著小調走進房間。

  「下午好啊。」

  清歲擅長淨化,阿琳娜和威爾在清歲進來後,神情更輕鬆了。

  他們走到清歲旁邊,調侃:「這次又跟夏霖舒學到了什麼?」

  清歲攤手:「這次又不是做噩夢,新知識用不上了。」

  阿琳娜笑起來。

  但是清歲還是打量起五人的神色,不是他能看穿對方的情緒,實在是幾人的情緒太明顯了。

  震驚,崩潰,焦躁。

  甚至還有,憤怒。

  憤怒為什麼是自己遭遇如此厄運。

  清歲:「看來前幾位通靈師給的答案不樂觀。」

  威爾嘆了口氣。

  曲成著急道:「這麼小的通靈師能行嗎?快說說我們到底怎麼了啊?!」

  曲成快被自己的猜測弄崩潰了。

  他竟然是個死人,一個活死人。

  本以為自己思路清晰,死掉的人一定不是自己,沒想到死不死,和思路清晰沒有關係。

  清歲聳了聳肩。

  這人情緒崩潰了,還是不計較了。

  直播鏡頭落在清歲身上。

  年僅九歲的小和尚閉上雙眼,周身氣氛都變得安靜與肅穆。

  明明那麼小的年紀,但總覺得隱隱可聞梵香。

  【感覺心變安靜了。】

  【對,這段錄下屏……下次寫作業前看。】

  【好家伙,我也錄個屏。】

  就在觀眾爭相錄屏時,清歲睜開了眼睛,視線剛落在五人身上就慌張地倒退了一步。

  阿琳娜心裡不好的預感飆升:

  「怎麼了?」

  「我幫不了,盡快讓商芙上場。」

  清歲神情嚴肅,說得斬釘截鐵。

  這是清歲四期以來第一次露出如此神情。

  阿琳娜臉色也變了。

  清歲轉身就往外走,為了防止小和尚因為本場說得太少被淘汰,阿琳娜拉著他在門外說了些話。

  清歲面對鏡頭,表情分外認真:

  「我擅長鬼氣多少的判定。」

  「這五個……每個身上的鬼氣,都遠超一般鬼怪。」

  「這是五個厲鬼。」

  「慘死的厲鬼化形,一個兩個我還能試一試,但五個,我辦不到。」

  「要麼他們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慘死,要麼他們知道自己死了但還在自欺欺人。」

  「趁著他們還維持著人形,盡快淨化。」

  清歲剛說完就把阿琳娜往房間裡推。

  「趕快吧。」

  阿琳娜也不敢耽誤,快步走回房間。

  屋內五人此時面色各異。

  他們雖然不知道兩人剛才在外面說了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麼好消息。

  曲成眯著眼看向阿琳娜:「你們剛才——」

  「在說什麼?」

  阿琳娜扯出一個笑:「清歲說你們沒事。」

  「真的麼?」

  曲成雙手攥成拳,死死盯著阿琳娜。

  室內的燈光忽然閃了一下,阿琳娜努力控制著表情,肯定地點了下頭。

  「真的。」

  五人與阿琳娜對視片刻,又各自抱起了頭,表情各異,但總歸不盯著阿琳娜了。

  無論是主持人,還是直播間都齊齊舒了口氣。

  【嚇死我了嚇死我了嗚嗚嗚】

  【我也是,嗚嗚我好害怕阿琳娜出事情。】

  【這五個人剛才的表情好可怕,我第一次知道什麼叫目眥欲裂……】

  【真的是……目眥欲裂……】

  阿琳娜還在急促喘著氣,威爾看向手裡的順序名單。

  他安撫地拍了拍阿琳娜的手背。

  「下面歡迎下一位通靈師,商芙。」

  房門被推開。

  直播間被【終於來了】刷滿了屏。

  商芙一進屋就注意到屋內不同以往的氣氛。

  以往雖然有歡迎有期待。

  但絕對不是今天這樣。

  ——等著被救命。

  她抬眸看向阿琳娜,阿琳娜知道商芙這是要看記憶,她連忙眨了眨眼,與商芙對視起來。

  幾秒鐘後,商芙收回了眼。

  她嘴角露出一個有些古怪的笑。

  從商芙進門後就緊緊盯著她的曲成,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在笑什麼?!」

  商芙像是沒看到他的憤怒一樣,慢悠悠走到他身前。

  她身子前傾:

  「笑你明明活著,還把自己當鬼。」

  曲成的身體一僵。

  【??】

  【????】

  【原來沒死嗎,啊???】

  【我去,不是活死人嗎?那為什麼好幾個通靈師都說五個人身上都是死氣??】

  【對啊,那些記憶,明顯就是死了的記憶啊。】

  【窒息而亡可能是假的,但跳落水台……這沒法不死啊,這不是他們的記憶嗎??】

  因為剛才狀態崩潰,曲成的面部神經一時沒法很好調動,他露出一個有些扭曲的笑來。

  「我活著?」

  商芙點頭:「嗯啊。」

  「我真的活著??」

  商芙十分耐心:「真的活著!」

  曲成的胸口劇烈起伏起來,他剛才簡直要被逼瘋,現在好了,他活著!!

  他看向周圍四人:「我活著,哈哈,我活著!」

  其餘四個人連忙詢問:「我們呢?我們活著嗎?!」

  商芙含笑點頭:「都活著。」

  五人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逐漸興奮,面部神經逐漸恢復正常,都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來。

  但很快,他們欣喜的笑就僵在了臉上。

  因為他們聽到了商芙的下半句話。

  「不過,你們很快就要死啦。」

  【??】

  【????】

  【嗚嗚到底怎麼回事。】

  商芙友情解答:

  「知道為什麼其他通靈師讀取到的記憶,你們都不記得嗎?」

  無人作答。

  五個人腦子裡都在盤旋「很快就會死了」這句話。

  商芙自問自答:

  「因為有個厲鬼在你們身體裡竄來竄去。」

  「問到誰,她就竄到誰身體裡。」

  「那是她的記憶。」

  商芙繼續問:「知道為什麼你們渾身死氣嗎?」

  依舊無人作答。

  「笨死啦。」

  商芙鼓起腮幫:

  「因為她扯下自己的身體部位扔到你們靈魂裡啦!」

  「最後一個問題——」

  商芙輕巧落座,漂亮的眼睛掃過眼前五人。

  「你們說,」

  「她,」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1:12 AM

第四十二章 第四期下《四角游戲》(三)

  曲成等人好不容易從「很快就會死亡」中緩過神,聽到商芙的這句話都露出怔愣的神色。

  他們的神情很遲鈍。

  是一種大喜大悲後的遲鈍。

  「什……麼?」

  「誰怎麼做?」

  「不知道……」

  「你在說什麼?」

  「我們得罪了誰……嗎?」

  商芙托腮打量了幾人幾眼,最後把視線落在空蕩蕩的桌角。

  「把他們的記憶遮得這麼乾淨啊。」

  如果此時誰可以見鬼,就可以看到桌角趴著一個看不出形狀的「東西」。

  之所以說她是「東西」,單純是因為她完全不具備人類的形態。

  四肢被扯下,整個身體遍布紅痕,遠看很像是鞭痕。

  但近處看,會發現是針線。

  她曾被切割開,又被縫合,但如今,再次被扯成六份。

  商芙收回視線,看向了剩餘五份所在之地。

  此時曲成五人,滿目茫然與慌張,叫囂著讓商芙把話說清楚。

  【嗯??女鬼把五個人的記憶遮乾淨了?】

  【啥意思啊,如果這些人害了女鬼,女鬼為什麼要把他們的記憶遮住呀?】

  【撓頭,我也不懂。】

  【難道這五個人目睹了女鬼死亡事件,女鬼怕他們難過……?】

  【那為什麼要把自己的身體零件扔到他們的靈魂裡……】

  【商芙那幾句話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明顯是在報仇。】

  商芙肯定了直播間的看法,「厲鬼之所以成為厲鬼,大致有兩個原因。」

  「一是生前遭遇淒慘,二是死後殺了人。」

  「當然存在個別情況,但大多情況是如此。」

  「第一種情況的厲鬼會有針對地進行復仇,這個厲鬼就是。」

  【商芙剛才說,這個厲鬼在五人體內竄來竄去,通靈師問到誰就跑到誰身體裡。】

  【對對,很明顯是有神智的!】

  【報仇實錘了,快告訴我發生了啥吧QAQ】

  遲遲等不來商芙作答的五人都著急起來,曲成更是滿臉戾氣地去拽商芙的衣領,卻被輕巧躲過,商芙輕輕鬆鬆把手扣在了他的脖頸動脈處。

  曲成眼底的戾氣凝固,商芙一點點收緊手中的力度,曲成恍惚聽到了脖頸扭斷的聲音,他連忙求饒道歉,但商芙不為所動。

  半分鐘後,商芙把他丟到了地上。

  曲成掩下眼底的憤怒,就在他掙扎著要爬起來時,身體忽然像被摁下了暫停鍵,半起不起地僵在地上。

  鏡頭下,其餘四人也是如此,臉上的表情都凝在了臉上。

  場面一時十分詭異。

  阿琳娜連忙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幫他們找回記憶。」

  商芙似笑非笑地坐回椅子上。

  *

  江五月出生在一個很小的縣城。

  那個縣城有多小呢?夜市走一圈,每個攤位的人都認識她。

  江五月每次逛夜市,總能抱著一包免費玩意兒回家。

  冰糖葫蘆,烤冷麵,炸香腸,甚至還有五彩的花頭繩,這些叔叔阿姨們看她長大,總把東西往她懷裡塞,不要錢。

  鄰里和睦,百姓淳樸。

  江五月愛死這個地方了。

  但有的分別總會到,高考結束,江五月考上了離家幾百里外的一所大學。

  離家的那天特別熱鬧,鄰里都來給她送行,賣糖葫蘆的阿姨送了她三大罐罐頭,說五月要是想吃了就告訴她,她給她郵。

  媽媽送給她一條裙子,一條非常好看的裙子。

  媽媽說:「大城市不像咱們這兒,媽在電視看到了,那邊的姑娘都喜歡穿這種裙子,你也買,咱們五月啊,大姑娘啦,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好嘞~」

  「五月啊,每年夏天記得回家,娘給你做櫻桃果子。」

  「好嘞!」

  江五月是笑著離開的,她從小的夢想是一個圈。

  離開這裡,回到這裡,讓鄉鄰都變得富足,回報他們的愛。

  ……

  大四那年,學校要求暑假實習,江五月開始投簡歷。

  因為在校期間表現優秀,她很快就收到了反饋。

  是一家房地產公司。

  公司不大,但前景很好,她穿著媽媽買的那條裙子去面試,整個人都像沐浴在愛裡,競爭很激烈,但江五月破五關斬六將,拿到了唯二的實習機會。

  和江五月一起進公司的男人,叫曲成。

  因為是同期,年齡也相差不多,兩人關係很好,幹不完的工作對方總會主動分擔。

  在兩人認識的第二個月,曲成跟她表了白。

  江五月很吃驚,她不懂為什麼公司明確禁止辦公室戀情,曲成還會有這個心思。

  當然,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談戀愛。

  她還年輕,賺錢比戀愛重要。

  江五月拒絕了這場告白。

  被拒絕後,曲成表現得很豁達。

  兩人又變回了好朋友。

  時間一天天地過,江五月決定在這家公司留下來了。

  她很喜歡這家公司的氛圍,雖然不大,但是同齡女孩子很多,而且都很漂亮可愛,她總想和她們貼貼。

  轉正的那天,江五月被分配到了銷售部。

  「江五月,C大商務策劃管理專業,從今以後負責團隊策劃,熱烈歡迎!」

  掌聲過後,張經理依次介紹她以後的團隊伙伴:

  「我叫張佐,銷售部經理。」

  「這位叫李芳,你叫她李姨就行,負責電銷。」

  「那位你叫哥就行,韓實運,負責網站運營。」

  「劉秀蓮,和李芳同輩,負責售後。」

  「曲成,你同期進公司的,也剛轉正,現在負責在外跑銷售。」

  江五月喜歡這種介紹模式,讓她想起家鄉的叔叔阿姨們。

  她開心地跟各位前輩打招呼。

  事情在一天一天地變好。

  不過短短半年,這家小公司就簽下好幾個大項目,合作伙伴的層次越來越高,整個公司都呈現欣欣向榮之狀。

  江五月跟媽媽炫耀,她覺得公司的發展有自己千萬分之一的功勞,她是最棒的。

  媽媽也這麼說。

  江五月說六月就請假。

  媽媽說櫻桃果子在等她回家。

  *

  今天是公司的春季總結大會,江五月早早就穿好了媽媽郵來的新裙子。

  她今天特別開心。

  最近掙到些錢,買了好多裙子,但最喜歡的,還是媽媽郵來的那幾條。

  白色的連衣裙垂至膝蓋,露出纖細潔白的小腿。

  陽光落在身上,江五月一邊走,一邊暢想未來。

  再掙兩年錢就差不多了,有了本金,她再貸些款,完全可以回家鄉創業。

  江五月想好了,就做食品加工,她要讓那些美好了她整個童年的食物定格在食品包裝袋裡,運往全國各地。

  讓所有小孩子都可以吃到幸福的味道。

  江五月想著想著,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回頭,是安淑。

  同公司的女生,也是去參加晚會的。

  今天安淑穿著藍色碎花長裙,妝容精致,披肩髮,美好得像踩著浪花誕生的阿佛洛狄忒。

  江五月笑起來:「你也太漂亮了!!」

  她是有些自卑的,在大城市女孩面前。

  「這個裙子一看就好貴啊。」

  安淑沉默片刻,忽然露出一個有些奇怪的神色。

  「你馬上也買得起了。」

  江五月:「啊?」

  安淑:「如果你要去今晚的總結會。」

  一輛黑色轎車在安淑面前緩緩停下,一位公司高層讓兩人上車。

  安淑看了江五月一眼,先行上了車。

  江五月看著黑車離去的背影,沉思許久。

  她恍然大悟。

  這是——

  這是暗示今晚會發獎金!

  就是……

  你們忘記讓我蹭車了嗚嗚。

  公司這半年發展得特別好,總結大會開得分外豪華,好幾個電視上出現過的老板都出現在現場。

  這種和高層領導的吃飯,向來沒普通員工什麼事情。

  江五月坐在飯桌上,悄麼悄左右打量,滿目憧憬。

  什麼時候她也可以掙到那麼多錢呢?

  到時她就把櫻桃果子推薦給每個合作伙伴……每個人!

  張佐敬了一圈酒後,來到銷售團隊所在的酒桌前。

  「走,五月,跟我去敬酒!」

  江五月趕忙拒絕:「張經理,我跟您提過的,我酒精過敏。」

  「這玩意,練練就不過敏了!」

  張佐笑著拍了拍五月的肩,李芳在旁邊附和:「我以前吃蝦過敏,吃了幾次後就不過敏了。」

  「喝酒也一個道理。」

  這時,有尖銳譏誚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麼好看的裙子不去領導那兒轉轉?」

  江五月抿著唇看向劉秀蓮。

  她不喜歡這個阿姨。

  她每次穿裙子都會被劉秀蓮說,說什麼小姑娘愛浪,不知道是給誰看的,吃虧了別推給別人。

  明明裙子都過膝蓋了,明明媽媽都說她的裙子漂亮。

  就在江五月不知道怎麼拒絕的時候,曲成站起身:「我陪你去吧。」

  「我給你擋酒。」

  張佐樂了:「護花使者?」

  曲成笑著搖了搖頭。

  都這麼說了,再推辭實在不好意思,江五月站起身,跟在了兩人身後。

  但事情,沒有曲成說得那麼簡單。

  曲成擋了幾次酒後,就開始用有些無奈的目光看著她。

  「五月,真的不喝嗎?」

  「這可是陳董的酒。」

  「你看,陳董都站起來等著你喝了。」

  「喝個吧,陳董大老遠來一趟,給個面子。」

  好像不喝酒就有錯一樣。

  江五月實在不是一個會落別人面子的人。

  道德壓力下,她舉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

  「這就是你們公司員工的素質?」

  陳董沉下臉,他看向江五月的老板。

  老板站起身,「江五月。」

  沒有任何感情的三個字,說的是江五月,其實是「趕緊喝」。

  如果喝一杯酒,就可以保住工作。

  喝還是不喝呢?

  江五月做出了選擇。

  她舉起酒杯,咕嘟咕嘟痛苦喝下。

  這個世界怎麼會有酒這麼難喝的東西,又苦又拉嗓子。

  眼前恍惚。

  世界錯亂。

  在江五月弓著腰,一聲強過一聲的咳嗽聲裡,杯影交疊,主客盡歡。

  *

  江五月再次醒來的時候,身上還在癢。

  但沒有之前癢得厲害。

  她記得剛才她在衛生間嘔吐不停,又因為呼吸困難意識模糊,現在——

  是在哪裡?

  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隱隱可聽兩道聲音。

  ——「酒精過敏也太方便了哈哈哈。」

  ——「是啊,哪像一開始的安淑,死活不肯,打暈了才消停。」

  ——「王董煩了安淑,本來以為公司沒了條路子,誰知道陳董看上了五月哈哈,女孩子長得漂亮真是方便啊,一步登天!」

  ——「等江五月醒了,陳董估摸也完事了吧。」

  ——「真不錯,又是另一個安淑。」

  ——「咱公司的發展真是缺不了她們啊。」

  ——「這也是她們的福氣。」

  是張佐和曲成。

  江五月死死攥著床單,努力克制住嘔吐的欲望,假裝還在昏迷。

  一陣窸窸窣窣聲後,她感到臉頰被掐住。

  「誰讓你拒絕我的表白呢。」

  語氣狠毒又嘲諷。

  曲成擰過江五月的臉後,和張佐一起離開了房間。

  確定再沒聲音後,江五月緩緩爬了起來。

  頭還是疼,渾身都在癢,但必須走。

  她顫著小腿,趴在了貓眼上。

  一片漆黑。

  幾個呼吸後,一道聲音從門外傳來。

  「你果然醒了。」

  貓眼外恢復光亮,曲成剛才擔心把江五月掐醒,於是轉回頭趴貓眼上看她。

  張佐咒罵一聲,江五月眼疾手快把門反鎖死。

  她往衛生間跑去,衛生間的門鎖不了,窗戶沒有防盜網。

  房間在二樓,樓下有棵樹。

  江五月估摸了一下高度,爬上了窗戶。

  隨著門被酒店人員打開,江五月從二樓一躍而下,撲到了樹枝上。

  「嘶拉——」

  在樹枝的緩衝下,她狠狠摔到了樹下。

  小腿被劃出兩道口子,白裙成了白布條,她腦海裡閃過媽媽讓她每天漂漂亮亮的話。

  但現在哪有時間心疼,江五月踉蹌地往外跑。

  酒店門口,張佐追了出來。

  原來在曲成找人開門時,他就下了樓。

  江五月慌張起來,張佐離她越來越近,往哪兒跑都會被迅速抓住,慌亂之下她轉身往酒店後面跑去。

  「你還敢跑?!」

  「江五月,陳董看上你是你的福氣!」

  張佐此時早已沒了初見時的和藹友善。

  他像個黑色野獸,要吞噬掉一切白色的東西。

  江五月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可能跑了十幾秒,可能跑了半分鐘,也可能跑了一分鐘。

  世界好黑,看不清路。

  江五月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往前跑。

  在小腿撞到一個塑料製品後,她一腳踏空。

  江五月似乎騰空飛起,又似乎倏然墜落。

  靈魂向上,身體向下。

  她跌進酒店擴建挖的五米大坑裡。

  頭著地。

  「咯吱——」

  江五月清晰聽到脖頸碎裂的聲音,是一種沉悶中帶著清脆的聲音。

  隱隱約約,還有張佐慌張的呼吸聲。

  ——「草,曲成你拿著行李箱來酒店後面一趟。」

  ——「把韓實運也叫上!」

  ——「媽的,江五月死了!!」

  江五月覺得身體好像變得很熱,又好像很冷。

  身前很冷,後背和腦後卻很熱,有涓涓細流聲,她應該是跌到了小溪流裡吧。

  嘴裡有些甜。

  腥甜腥甜的,不好吃。

  沒有櫻桃果子好吃。

  江五月露出有些難過的神色。

  早早請假就好了。

  再聰明一點就好了。

  再有一點保護意識就好了。

  那樣的話……

  江五月緩緩閉上了眼睛。

  就不用過……

  這個沒等到櫻桃果子的春五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1:28 AM

第四十三章 第四期下《四角游戲》(四)

  商芙打了個響指。

  場內靜止的五人似乎被摁動了播放鍵,身子都動了起來。

  曲成反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臂青筋直出,不消片刻眼睛就翻起白。

  張佐弓著身子,一下一下把頭往地上撞,額頭鮮紅一片。

  劉秀蓮死死捂住頭,像是被重擊,像是聽到什麼難以接受的聲音,痛苦地在滿地打滾。

  五個人各有各有的動作,都與短信中的「死亡短訊」一樣。

  幾名保鏢衝進房間,把幾人制住,壓在了地毯上。

  阿琳娜一時沒反應過來:

  「他們這是……」

  商芙哼笑:「模仿殺人場景呢。」

  面對鏡頭,商芙把江五月的事情說了出來。

  從離家說到進入公司,從被勸酒說到被潛規則,從逃跑說到死亡。

  節目組緊急聯繫了警局。

  直播間直接炸了。

  【我勒個草,這他媽,這群禽獸趕緊去死吧】

  【我真是無語,酒桌文化、職場潛規則,這個公司所有人的心都黑了吧!!】

  【氣得我踹飛了垃圾桶。】

  ……

  【媽的,我知道這個案子。】

  【華國x市x縣,江姓少女失聯三個月,整個縣城都貼滿了尋人啟事,上過報紙。】

  【草,我也記得這個,還在熱搜待過半小時,不過很快就沒了。】

  【被這群禽獸壓了!!】

  【對,我查出這個案子了,酒店老總說走廊錄像壞了還沒來得及修,所以警察沒查到江五月那晚去了哪裡。】

  【酒店絕對有問題,走廊錄像怎麼就這麼巧:)】

  ……

  【聯繫江五月的行為,她應該是被分屍了吧……】

  【嗚嗚嗚嗚】

  商芙肯定了這個說法:

  「江五月的確被分屍了,過程這五人都有參與。」

  【草草草草草草】

  【我氣得天靈蓋都在冒氣。】

  【人手一塊?】

  【不是,那兩個女的不是沒參與嗎?】

  商芙像猜到了直播間的疑問,她解釋道:

  「江五月死後,張佐迅速聯繫了團隊其他人,為了躲過警察詢問,他們必須統一口徑,而統一口徑的前提就是大家是綁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如果沒有劉秀蓮的譏諷,沒有李芳的慫恿,江五月並不一定會去敬酒,江五月因酒精過敏昏迷一事,是她死亡的邏輯起點。」

  「張佐以此要挾,劉秀蓮和李芳思考後都同意了。」

  「那晚,五人把江五月分成了五部分,之後張佐又聯繫了陳董,陳董跟酒店老總相熟,當晚就把周邊監控該拆的拆,該扔的扔,只留下沒有錄到任何畫面的攝像頭。最後,陳董托熟人把江五月的屍塊綁著石頭扔進海裡了。」

  【我瘋了。】

  【小姐妹好慘啊啊啊,我哭得好難過。】

  【我現在除了說草已經說不出別的了。】

  商芙總結:「這也是江五月引導幾人玩四角游戲的原因。」

  阿琳娜氣得胸口起伏不斷,她平息了一下情緒,問道:「江五月為什麼要引導他們玩四角游戲?」

  「她直接報仇不好嗎?」

  商芙解釋道:「因為江五月被切割了,靈魂不全,散落在各地。」

  「能量不足以她報仇,她需要進行招魂。」

  「四角游戲,如果條件具備,也可以當作一個招魂游戲。」

  阿琳娜趕忙詢問:「需要具備什麼條件?」

  商芙緩緩道:「如果玩游戲的四個人,有人隨身攜帶某位死者的遺物,那四角游戲最後多出的那個鬼,大概率是那個死者。」

  阿琳娜皺起眉:「有人攜帶江五月的遺物?」

  商芙點頭:「曲成。」

  「江五月的部分骨灰被他放在自己的吊墜裡。」

  阿琳娜震驚:「為什麼?」

  「曲成長相性格皆不好,從小到大表白都沒有成功過,他把江五月的骨灰放在隨身吊墜是一種精神暗示。」

  「暗示拒絕他的女生,都會死。」

  「因為骨灰的存在,江五月的部分意識干擾了曲成,於是曲成在團建時號召幾人玩四角游戲。」

  【於是江五月的所有靈魂殘骸找來了。】

  【真是活該,大快人心!!】

  阿琳娜:「所以他們五人玩了四角游戲,把完整的江五月召喚來了。」

  「是也不是。」

  「嗯?」阿琳娜又不懂了,「您這是什麼意思?」

  商芙認真道:「五人是沒辦法玩四角游戲的,但江五月作為被游戲召喚來的鬼,需要遵守游戲規定,她不能隨意報仇,只能懲罰游戲對象。她想懲罰每一個人,所以她通過吊墜對幾人進行了一些干預。」

  一旁的威爾困惑:

  「江五月是怎麼進行干預的?」

  商芙解釋:「江五月作為慘死且沉冤不得雪的厲鬼,她的能力是很強的,即使只是一小塊骨灰的能量也很強,即使不能殺死幾人,但也能進行一些鬼打牆的操作。」

  「她在四角房間裡,切出了一個無形的牆,類似於在四邊形的一個角,與對邊的中點,連了一條線。」

  「這是一個大四邊形套小四邊形的圖案,於是四角房間裡,出現了第五個角。」

  「她時時根據時間和站位,讓一個人走到那個多出的角裡。」

  「這是兩個四角游戲,五個人構成的,兩個四角游戲。」

  商芙總結:「半小時後,召喚完成,完整的江五月形成,她去掉了那面無形的牆,於是曲成五人這才發現房間裡竟然有五個人。」

  阿琳娜恍然:「所以一開始就是五個人玩游戲,但是江五月通過吊墜影響了大家的判斷,認為是四個人在玩。」

  「但又不能說是五個人在玩四角游戲,因為這是五個人構成的兩個四角游戲,每個四角游戲都是四個人在玩!」

  商芙點頭:「對。」

  「那那些短信呢,那些是這些人真實幹過的嗎?」

  「不是。」

  商芙重申:「那時候江五月已經是一個完整的厲鬼,厲鬼的能力遠高於惡靈、怨靈,那些事情根本沒發生,短信是她編輯發送的。」

  「為什麼要發短信呢?」

  阿琳娜想不明白:「這是要嚇他們嗎?她的能力完全可以直接殺了他們啊!」

  商芙:「因為江五月清掉了他們與自己有關的記憶,在這五人印象裡,他們是不認識江五月的,也沒有殺過人。」

  「他們發現四角游戲多出的那個人、發現收到的短信時,都不會往江五月身上想,只會覺得這是通靈游戲的代價。」

  阿琳娜恍然:「江五月是希望他們上通靈游戲。」

  商芙點頭。

  阿琳娜:「因為死得毫無聲息,她是要曝光他們?」

  「不僅僅。」

  商芙:「是要所有人都知道他們……」

  「已經或者即將是活死人。」

  通過發送死亡短信,通過往他們身體裡扔身體部位,通過通靈師的嘴,讓活人覺得自己死了,讓活人散發死氣。

  這五個人,從今以後只是活死人,他們不知道自己還活著,只會渾渾噩噩活著,沒有朋友,沒有親人,所有人排擠他們,所有人厭惡他們,所有人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們。

  這不比直接殺了他們來得痛快嗎?

  但這些,商芙並不準備告訴其他人。

  畢竟告訴了,活死人就當不了了。

  商芙歪頭看著在地毯上掙扎的五個人,他們不停用頭磕地,身體扭曲著,聲音嘶啞。

  她說:

  「你們的靈魂現在已經徹底被死氣侵染,靈魂死亡。」

  五個人頓時發出猶如困獸的聲音。

  他們猙獰著臉,瘋狂想擺脫束縛,但這種掙扎力度對保鏢而言,實在太小兒科。

  商芙收回視線,蹲在了桌角。

  被扯掉四肢的女鬼有張十分漂亮的臉,二十出頭的年紀,她正哽咽著看著商芙。

  「我就知道,其他通靈師或許看不出來,您一定看得出來。」

  「但——」

  江五月淚流滿面:「即使您看出來了,也會幫我。」

  商芙沉默片刻。

  「把身體拼好。」

  「你的目的達到了。」

  「去投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2:26 PM

第四十四章 第四期下《四角游戲》(五)

  商芙幫著江五月把身體拼好。

  斷成六塊的軀體合成一個完成的人,江五月是一個將近一米七的女孩子,清秀乾淨。

  警察走進比賽大廳,曲成五人被押著往大門外走。

  他們渾渾噩噩,行屍走肉,口中不斷發出沒有意義的單音節。

  這是一種自我催眠。

  他們以為自己死了,所以所有行為都下意識模仿著電視裡的屍變,從此以後,惡性循環,直到死亡那刻。

  即使是見多了罪犯的警察都露出厭惡的表情。

  劉秀蓮努力探著手想抓一名女警的臉。

  結果被警察反手扣住手銬,劉秀蓮突然吐出一句話:

  「露在外面,不就是讓人摸的嗎?」

  【???】

  【她剛剛是把自己當喪屍了?】

  【我真是無語,她為什麼對女人惡意這麼大。】

  【她可能沒把自己當女人吧:)】

  【我真是氣到不行,江五月媽媽每天誇自己女兒穿裙子好看,她一個外人指指點點,封建社會早亡了!!】

  【而且女生穿裙子怎麼了,礙著她眼了?】

  【真是看一眼都嫌多,趕緊判死刑吧!!】

  ……

  【我倒是希望他們在死刑前多活幾個月,好好享受周圍人的厭惡吧!!】

  【誒,不過商芙說他們靈魂死亡,現在就是行屍走肉,應該也不在乎這個了吧?】

  【嘶,他們這也算是鬼了吧,所有人都看得見的惡鬼。】

  【草,真是,離我遠點啊!!】

  這就是江五月的目的——

  讓所有人都認為這五人是行走的屍體,她要讓曲成幾人明明是活人,卻在人類社會享受死屍的待遇。

  被視若不見,被避如蛇蠍。

  徹底失去「存在」這一屬性。

  女警掃了幾人一眼,話都懶得回。

  那晚江五月墜坑後是否當場死亡,是否是在昏迷下遭遇分屍,以及這幾人有沒有進行「補刀」,暫時都沒確定。

  他們需要捕撈江五月的身體並對頸椎和後腦傷勢進行判定,如果這五人情節比曝光出來的還要嚴重,大概率是死刑或長年監禁,她跟這些人沒什麼好說的。

  離開前,女警看向屋內所有人,也看向鏡頭:

  「華國警方已經下令徹查該事件所有涉事者,所有進度皆會公開透明,無論是江五月所在公司的每一個人,還是利益相關者,都會根據行為量刑。」

  【嗚嗚嗚好!】

  【棒!會全程跟進進度的!!】

  不消片刻,房間空了大半,商芙問江五月:

  「你準備什麼時候投胎?」

  江五月:「我想先回家鄉看幾眼。」

  「家鄉的叔叔阿姨都在等我回去,還有媽媽……」

  江五月說著說著神情又難過起來,她連忙晃了晃頭,壓下了這股情緒。

  她再次認真對商芙道謝:

  「謝謝,謝謝您幫我。」

  幫我圓了這個謊。

  商芙不置可否。

  她準備離場了。

  「下個通靈師可以轉述你的話,你可以把其他想說的跟她說。」

  江五月一愣。

  她的目的已經達到,除了曲成五人還活著這點,她的確沒必要再瞞著其他事情。

  而且她真的有好多話想說。

  也不等江五月回復,商芙跟阿琳娜招了招手。

  「繼續比賽吧。」

  阿琳娜目送走商芙,叫了下一位通靈師上場。

  最後一位是小盲女,趙晨曦。

  一進門她就跟主持人打招呼。

  「下午好,阿琳娜姐姐威爾哥哥。」

  「下午好啊晨曦。」

  趙晨曦抿著唇笑起來。

  她知道這場會不同尋常,無他,剛才抽籤的時候,最後只剩下兩個人,本來她要先抽籤,結果商芙把她拉住了,自己先去抽了籤。

  最後公布結果,商芙在她前面,她是最後一個。

  清歲說她太難了,但趙晨曦覺得不是。

  她的能力十分受限,一旦鬼怪不跟她說話,或者想騙她,她根本沒有辦法。上半場她總共只說了兩三句話,表現得不好,在淘汰率很大的情況,商芙忽然把她放在最後一位,一定有目的。

  她只能想到……

  商芙在拉低她的淘汰率。

  趙晨曦的小腦袋瓜轉了半天,聯繫最近的事情,她得出一個結論——

  商芙要萊諾淘汰。

  但蔣逸很顯然在保萊諾,這一期是最後一期領隊MC擁有MVP名額。

  鳥嘴一定會被保下,卻也是最後一次可以被保下。

  所以,商芙是想在鳥嘴淘汰前,保住其他通靈師。

  達到一個本期沒有人被淘汰的局面。

  果不其然,趙晨曦一坐下,她就聽到一道很輕的聲音。

  對方十分配合。

  「你好,我叫江五月。」

  「姐姐好。」晨曦小聲道。

  江五月一點點地說,趙晨曦歪著腦袋,認真轉述。

  趙晨曦先是說了些商芙說過的內容,又畫了張圖,詳細解釋了一下五個人是如何同時玩兩場四角游戲的。

  【終於明白了orz】

  【我也,剛才,咳咳,一直不好意思說自己沒聽懂QAQ】

  【誰不是呢……數學苦手落淚。】

  不同於商芙的是,趙晨曦幫江五月轉達了她的歉意和愛。

  「我看到了新聞,我知道家鄉的叔叔阿姨都在找我,但是對不起,五月回不去家了。」

  「下輩子我一定回到咱們小城,做我承諾的事情。」

  「女孩子就應該漂漂亮亮的,我最喜歡媽媽給我買的小裙子了。」

  「剛剛還想回去看看大家的,但是忽然發現……我這一輩子都很愛你們,看了我就不想走了。」

  「所以就到這裡吧。」

  「五月投胎去啦。」

  隨著這六個字的餘音漸漸消失,趙晨曦站起身。

  她看向主持人,「她走啦。」

  阿琳娜捂著嘴,眼眶通紅,「好事兒啊。」

  鼻音很重的一句話。

  「是啊,好事兒啊。」威爾重重點頭。

  【嗚嗚是啊,投胎了是好事啊!】

  【五月下輩子一定可以吃到心心念念的櫻桃果子!】

  【還會有特別好的鄉鄰和父母。】

  【會有超級多漂亮的小裙子!!】

  【會有超級棒的同事長輩。】

  【大家都喜歡你。】

  *

  華國警方動作很迅速,晚上八點,左誼房地產涉事高層全部被控制,酒店老總自首,幫忙投屍的船隻老板逮捕歸案,聞風逃跑的陳董和王董也在高速路上被抓捕。

  今晚注定是許多人的不眠夜。

  華國派出上百艘船隻捕撈江五月的屍塊。

  商芙把定位坐標告訴柏偃後,柏偃迅速轉告給柏青凜。

  有了定位坐標後,搜捕進度大大加快。

  晚上十一點半,五袋綁著石頭的塑料袋相繼被捕撈出。

  華國網民一片沸騰。

  #江五月,回家了#高居熱搜榜第一,後面一個黑色的「爆」!

  所有人都在討論,討論酒桌文化,討論職場潛規則,討論如何保護自己,討論要學會拒絕,討論女孩子打扮得漂亮並沒有錯。

  緊隨著江五月事件走入公眾視野的,還有《降神》。

  沒有哪期節目的熱度像這次這般大,全國上下都在關注江五月身體的捕撈情況,相應的,作為曝光這場惡劣事件的節目,《降神》熱度飆升。

  數個千萬粉絲級別的博主,公開發表微博。

  其中轉發量最大的,是一位名叫「為你發聲」的博主。

  【喜歡打扮自己,喜歡漂亮裙子,喜歡和小姐姐貼貼,待人真誠,努力掙錢,在為了未來努力,知道找工作的艱難,會為了不被辭退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眼熟嗎,熟悉嗎?

  但凡女子,相同命運。

  她是受傷害了的我,我是活到至今的她。

  …

  讓為善者沉冤得雪,讓偽善者繩之於法。

  《降神》,早就超過了一個綜藝節目應該具備的意義。

  最後,感謝商芙。

  她厲害得讓我心驚,我不迷信,但我崇拜真相。】

  商芙三小時暴漲五百萬粉絲,無數網民湧入她的評論區。商芙在節目上的一些表情被做成表情包,幾乎每個人說句話,都要帶個可愛小表情。

  【把芙芙往昏厥裡親:寶貝看我![王之蔑視.jpg]】

  【樓上動刀吧:嗚嗚謝謝小姐姐,你真的太棒了!![芙芙點頭.jpg]】

  【商芙yyds:不發點自拍啥的嗎,為什麼只有一條微博啊[芙芙覺得不行.jpg]】

  商芙不停存著各種小表情。

  她和趙晨曦清歲湊成一團,各自收藏各自的表情包,再時不時分享一下。

  一盆藍莓被放在幾人眼前,商芙隨手抓了一把塞進嘴裡。

  趙晨曦探著胳膊也要夠,清歲抓了把放在她面前。

  晨曦瞅了清歲一眼。

  清歲:「幹嘛?」

  晨曦癟了癟嘴:「如果你不給我抓,商芙姐姐就給我抓了。」

  清歲:「?」

  眼見著兩人又要嘰嘰喳喳互拋小鳥炸彈,商芙迅速一人塞了一嘴藍莓。

  小鳥變成小倉鼠,世界安靜,商芙抬起頭,看向藍莓清洗工。

  「謝謝啦。」

  柏偃迅速收起嘴角的笑,他低咳一聲,「不客氣。」

  「我謝謝你才是。」

  商芙笑眯眯搖了搖頭。

  十一點半了,到休息的時間了。

  清歲睏得直打哈欠,趙晨曦一邊摸索著欄桿,一邊推著他往樓上走。兩人的房間在二樓,二樓拐角處,商芙揮了揮手。

  柏偃的房間在四樓,他與商芙有一分鐘的同行時間。

  商芙自顧自往樓上走。

  柏偃像個小跟班。

  他覺得自己這樣不行,太不行了。

  他得積極發揮個人優勢,充分展示個人魅力。

  就在柏偃絞盡腦汁想著怎麼在古堡來場不打擾到任何人的機車衝刺時,身前傳來商芙的聲音。

  「今天那些警察是你找來的嗎?」

  商芙好奇道。

  因為警察來得實在太快了,阿琳娜才報警三分鐘,他們就到了現場。

  再聯繫柏偃認識華國軍方的人,應該八九不離十。

  柏偃趕緊住腦。

  他點頭:「你進場後,我看你表情不對,就提前打了電話。」

  商芙回憶了一下自己當時的表情。

  「嗯?有嗎,很正常呀。」

  正常的王之蔑視。

  「就是眉毛很快地挑起來。」

  「你上半場說到連杏的時候,也很飛速地挑了下眉毛。」

  「應該是……」柏偃抓了抓頭髮,「看到了讓人生氣的事情。」

  商芙自己都沒發現這個習慣,她停下了腳步。

  她仰著臉沖柏偃挑起眉。

  柏偃翹起嘴角,帥氣的小臉上寫滿了開心。

  「不是這種。」

  「角度不一樣,大概30度……而且速度很快。」

  柏偃覺得自己的美術都白學了,但這時候精準描述角度是不是太奇怪了啊。

  顯得自己每時每刻都在盯著比賽中的商芙。

  太不克制。

  還是不繼續描述了!

  商芙叉腰沉思了幾秒。

  「好吧。」

  她抬眸打量了柏偃幾眼:

  「你笑的時候,耳尖會紅。」

  她陳述道。

  柏偃:「。」

  柏偃懂了商芙的意思,於是耳根都開始紅:「那我們……」

  「平局?」

  商芙重重點頭。

  兩人一起往樓上走,柏偃小嘴不停叭叭。

  「手機壞了的話我給你換啊。」

  「你的手機什麼時候能壞?」

  「……哦,一般壞不了。」

  「那個,椰奶糖吃完了嗎?」

  「你最喜歡哪個味道?」

  「……哦,好像都差不多味道,那你最喜歡哪個糖紙?」

  「安德魯還需要換個臉嗎?」

  「或者我給他縫件衣服?」

  商芙覺得自家小裁縫實在太牛逼了,滿心熱愛,積極找活。

  不過也是,要是不牛逼,自己以後怎麼會讓他長期服務呢?

  她剛才偷偷碰了柏偃兩下,精準看了看他的手藝。

  扣子掉了,拉鏈壞了,甚至裙擺撕裂了,她都找的他!

  回憶至此,商芙的臉色忽然一僵。

  「………」

  「………」

  以後她會窮到連裙擺撕裂都不買新的?

  商芙當即就要拉著柏偃再看看,誰知手還沒碰上去,身側就傳來腳步聲。

  商芙轉過身子。

  此時,萊諾正站在四樓走廊的昏暗燈光下,凝視著兩人。

  黑袍把他全身罩住,鐵制的鳥嘴面具在光下,或明或暗,憑空添了幾分陰冷。

  商芙勾起唇角。

  「大晚上刷微信步數呢?」

  萊諾聲音陰冷:「我看到了,你讓趙晨曦在你之後上場。」

  「是啊。」商芙欣然點頭。

  萊諾知道商芙在幹什麼。

  他嗤笑出聲:「你淘汰不了我。」

  商芙聳肩:「我也沒想淘汰你啊。」

  「好玩的還沒看呢。」

  萊諾身形一滯:「好玩的?」

  「對啊。」

  「本來想明天找你的,結果現在碰到了,那就現在說清楚吧。」

  商芙輕快走到鳥嘴面前:「你說我會趕屍啊。」

  這是要算萊諾當眾挑撥的事了。

  萊諾:「你要跟我起衝突?」

  「你身後可是攝……」

  誰知萊諾這句話還沒說完,他就看見柏偃把外套脫下,罩在了攝像頭上。

  萊諾:「………」

  商芙對柏偃比了個大拇指,繼續道:「你說對了。」

  「我真的會趕屍。」

  鳥嘴面具下的眼睛瞬間瞪大。

  萊諾當時就是想潑髒水,但沒想過商芙是不是真的會。

  「要看看嗎?」

  商芙:「你一定很想看。」

  萊諾皺眉與商芙對視了一眼,商芙忽然對他露出一個挑釁的笑。萊諾心道不好,雖然緊急閉眼,但還是晚了。

  商芙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來一串鈴鐺,對著他微微一搖。

  萊諾驚慌起來。

  「叮鈴——」

  萊諾的頭不受控地抬起。

  「叮鈴——」

  萊諾把袖子裡的黑色骷髏頭緩緩拿出,商芙開心接過。

  「叮鈴——」

  萊諾再次伸向了袖子。

  這次是符文眼珠。

  萊諾目眥欲裂,拼命克制著雙手。

  但有什麼用呢?

  最後還是把眼珠放在了商芙手心。

  「叮鈴~」

  這道鈴鐺聲裡滿滿都是愉悅,萊諾晃了晃頭,從被催眠中清醒,他連忙就要伸手去搶商芙手裡的道具。

  「那是我的!!」

  商芙輕巧躲開:

  「人類頭骨,還有……」

  「在活人眼眶裡溫養過三十年的玩偶眼珠。」

  「這兩樣東西你頭上都有。」商芙鼓起腮幫。

  「怎麼會是你的呢?」

  萊諾心道不好。

  果然,商芙手心倏然向下,兩件道具瞬間掉到了地上。

  萊諾連忙俯身去撿,誰知手還沒碰到符文眼珠,那個眼珠就骨碌碌滾動起來。

  柏偃看著自己腳邊的小球,眨了下眼。

  萊諾面露喜色,當即撲了過去,柏偃下意識一個帶球側身,萊諾撲到了牆上。

  「砰——!」

  力度之大,牆壁震動。

  商芙歪了下腦袋。

  萊諾被撞懵了。等他好不容易緩過那股勁,頓時攥緊了拳頭,抬眸凝視著比他高半頭的柏偃。

  「你只是普通人。」

  柏偃抓了下頭:「你在威脅我?」

  「你也不比普通人厲害啊。」

  柏偃明示:「比如踢球。」

  萊諾左腳勾球,柏偃迅速右轉,外加腳尖顛球。

  萊諾試圖用手撿球,柏偃腳背傳球,商芙接球,停球,柏偃再次運球。

  十五分鐘後,萊諾精疲力盡地撐在牆上。

  他常年在黑袍下,從不曬太陽,體力極差。

  萊諾氣喘籲籲看著商芙:

  「這不是你能拿的東西。」

  商芙抱臂靠著牆:「因為它是黑巫邪教的東西?」

  萊諾面帶凶色:「你既然知——」

  後面的聲音戛然而止。

  「…………」

  他驚愕地看著商芙。

  商芙攤手:「傻子似的。」

  「除了邪教誰用人類頭骨當道具啊。」

  「換個理由。」

  「…………」

  萊諾眯著眼認真打量著眼前的少女,他曾經在海選賽時與商芙接觸過,當時他確定她身上根本沒有什麼能量,他的能量輸送進商芙手腕,石沉大海,根本沒有任何波動。

  而厲害的通靈師是可以讓能量興奮起來的。

  結果沒想到判斷失誤。

  四期了,他早就確定了,商芙的能力遠在他之上。

  但他不覺得這麼年輕的女孩比得上教派祭祀。

  他啞聲道:「祭祀已經在道具上下了咒,誰毀誰死。」

  商芙「啊」了一聲。

  萊諾以為這是怕了,當即向商芙走去,「想活命的話——」

  「讓他把道具還給我!」

  誰知話音剛落,萊諾腳底忽然傳來「啪唧」一聲。

  「…………」

  「…………」

  萊諾顫著瞳孔向腳下看去。

  一灘黑白相間的黏稠液體黏在他的鞋上。

  噁心異常。

  身後傳來柏偃有些尷尬的聲音。

  「那個……」

  「剛才太害怕了,把球傳給你了。」

  柏偃苦惱道:

  「誰毀誰死,是真的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2:42 PM

第四十五章 第五期上《夜鶯將死》(一)

  萊諾:「………」

  商芙走到柏偃身前站住,一臉震驚地看向萊諾:「這個算自殺嗎?」

  萊諾嘴唇哆嗦地說不出話。

  「算是吧?」商芙回頭問柏偃。

  柏偃的小臉上寫滿了苦惱:「我有錯。」

  商芙擺了擺手:「哎,你怎麼有錯呢,這都是視力的錯。」

  「這道具就沒個免疫功能?就那種專門對自己人的?」

  商芙瞅著萊諾,滿臉天真:「肯定有的,萊諾沒事兒的,你快回去睡覺吧。」

  萊諾攥緊了拳頭。

  他看著不停說風涼話的兩人恨不得當場咒殺,但他能力沒有商芙強,下咒只會遭到反噬。

  咒毒已經在腿部蔓延開,他見過被祭祀詛咒的普通人是如何慘死的,但看過歸看過,他可不想自己經歷一遍。

  當務之急是聯繫祭祀。

  萊諾也顧不得把剩下的道具要回來了,轉身就往房間走。

  商芙冷哼一聲,把骷髏頭收了起來。

  礙眼的人離開,柏偃看著站在自己身前的商芙,嘴角開始亂翹。

  「你這是在保護我嗎?」

  「是啊,」商芙看向柏偃,「你膽子還挺大。」

  雖然在吐槽,但商芙眼裡含笑,明顯對這個結局很開心。

  柏偃也跟著笑起來。

  他:「很晚了,快休息吧。」

  「嗯啊。」

  但兩人都沒有離開。

  柏偃是在看商芙,商芙是用指尖在空中畫著什麼。

  幾個呼吸後,商芙把食指點在柏偃兩肩,又伸著胳膊,「頭低低」。

  柏偃怔愣垂首,一點溫涼的觸感戳在眉心。

  「這樣就不會被欺負啦。」

  商芙認真道。

  柏偃:「……」

  柏偃緩緩捂住了眉心。

  「謝、謝謝。」

  *

  第二天晚上,距離圓桌會議還有十分鐘的時候,蔣逸回到古堡。

  他滿臉是笑,精神面貌明顯很好。

  阿琳娜從導演那裡聽到了風聲。

  她恭喜道:「聽說您要舉辦個人演唱會了?太棒了!」

  「是的,」蔣逸點頭,「今天去看了看現場。」

  「什麼時候舉辦?」威爾好奇道。

  「第五期結束第二天,」蔣逸拿出一沓前排VIP門票,遞給眾人,「兩天後,我會在華國X市開首場演唱會,之後會在全國巡演。」

  「大家如果感興趣,歡迎來聽。」

  最近《降神》在華國大火,同為領隊MC,柏偃的基本盤在那兒,節目難以再次提升他的熱度,但蔣逸不同。

  相比於國際影帝,蔣逸是偶像派,是堪堪一線,《降神》的熱度極大帶動了他的熱度。

  蔣逸準備這場演唱會很久了,本來是準備下個月開的,那時候《降神》也結束一個月了,時間合適。但他最近熱度突然大漲,他和團隊思前想後,決定在第五期休息日提前開演唱會,好好利用目前的流量。

  最近公司、經紀團隊都在為這件事奔走,公告發出後,預售票也在改日期,大多粉絲都表示理解。

  各位通靈師禮貌接過。

  蔣逸開演唱會的時候大家還要觀看比賽視頻,自然是沒時間,但場面話還是一句接著一句。

  商芙戳著手裡的演唱會門票,瞥了蔣逸一眼。

  蔣逸正不斷感謝眾人的祝福。

  商芙嘴角勾起一個笑。

  晚上八點,萊諾卡著點來到大廳。

  圓桌會議正式開始。

  攝像設備齊齊打開,對準了場內十個人。

  阿琳娜面向鏡頭站好:「歡迎大家來到第四期圓桌會議現場。」

  「在投票前,我需要宣布一個消息。」

  阿琳娜面容嚴肅:

  「二十分鐘前,節目組收到華國警方的短訊,江五月的屍檢結果出來了,她的脖頸和頭部傷勢並不致命。」

  「酒店後填死的土坑被重新挖出,根據當時江五月絆到警示牌摔下的姿勢,她是滾落土坑,最後頭部磕到了坑底的磚塊。」

  「雖造成出血,但完全有被救治的可能。」

  「曲成五人是在江五月失血昏迷、有微弱呼吸的情況下進行的分屍,情節惡劣,手段殘忍,屬於故意殺人罪。」

  「下個周,華國法院會對涉案五人進行審理。」

  【????】

  【艹,好不容易緩過來了,結果又聽說五月不是當場死亡……】

  【分屍一個有呼吸的活人……他們還是人嗎?】

  【他們以前不是人,現在更不是人了。】

  【祝他們徹徹底底成為死人,在地獄不停享受被分屍的「快樂」】

  主持人說完,給了直播間五分鐘的討論時間,直播間的粉絲罵完緩過勁,彈幕的刷新頻率開始降低。

  主持人見觀眾情緒逐漸穩定,重申投票規則。

  「接下來,請各位通靈師將您心目中的票出者寫在紙條上,交給工作人員。」

  「本場是最後一場領隊MC擁有MVP名額,也是最後一場觀眾擁有保護名額。」

  「請大家謹慎選擇。」

  阿琳娜微笑道:「請各位開始吧。」

  觀眾投票渠道已開,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

  【好難啊,再次陷入票誰的糾結。】

  【上半場小和尚不錯,說了宋星星被噩夢纏身,說了宋彰是宋星星的保護靈且能量很強,哦對,清歲還說了宋星星是邊緣人,不過沒說出他是邊緣人的原因。】

  【對,小和尚說的內容很多,共情者的話,他看出了宋星星和越輕搖的朋友關係,還說他目睹了越輕搖墜樓,內心十分痛苦。】

  【共情者算是把事件直接原因說出來了,相對而言,鳥嘴說得就偏了。】

  【deidei,鳥嘴看到連杏走進了宋星星的房間,還放了張紙條,他認為是連杏是製造夢魘的人。】

  【西維爾更厲害些,他看出字條是宋星星自己寫的,也看出了越輕搖能量很弱,就跟在宋星星身邊,不過他認為是越輕搖在製造夢魘。】

  【這個推理很正常啊,誰能想到是親生父親在為兒子製造夢魘,並且是為了讓兒子甦醒。】

  【小盲女上半場說得太少了,加起來三四句話,只轉述了夢魘是宋彰製作的,還有越輕搖的那句對不起。】

  【但這兩句話都是對的,小盲女下半場很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商芙把事件理清楚了,五月很配合,和她說了很多事情,還有那些……類似遺言的話。】

  【下半場的話,鳥嘴說了每個人的信息,都是對的,並且說了他們身上都有死氣,是被控制的屍體,也算一半一半吧,畢竟活死人挺難推的。】

  【伯尼共情了曲成和劉秀蓮,看到了他們的記憶,但其實那些都是五月的情緒畫面,窒息頭疼啊什麼的,感覺伯尼下半場一般。】

  【也不能這麼說吧,商芙是唯一一個發現五月在不停附身的,西維爾在這一點也看錯了啊。】

  【啊啊啊啊所以到底票誰!!除了商芙,大家都有好的地方差的地方。】

  【嘿嘿,女神全能,我驕傲!!】

  ……

  【誒?朋友們,萊諾今天為何寫字這麼慢?】

  【不知道啊,感覺他寫字的手都在抖啊QAQ】

  【不會是老是說那個被咒了這個被咒了,結果自己被咒了吧?】

  【一直不喜歡鳥嘴,我單指氣場氣質啊……總感覺他是那種一言不合就詛咒人的,當然我就是瞎說的……】

  【ddd,今天有種面具都遮不住的虛弱蒼白(bushi】

  萊諾覺得自己的狀態有些奇怪,昨晚踩破符文眼珠後,他緊急聯繫了教內祭祀。

  祭司說已經幫他消咒,按理說,他現在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但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很像那些檢驗詛咒能力的實驗體。

  但祭祀會連自己的咒也消不掉嗎?

  萊諾內心慌亂,顫著手在紙條上寫上了趙晨曦的名字。

  柏偃每期都會把MVP給商芙,這次商芙還在柏偃隊裡,寫商芙的名字根本沒用。

  他和蔣逸商量過了,現在票出一個跟商芙關係好的華國人才是正事。

  這樣等到下一期,等到九個人給五位通靈師投票,到時商芙手握兩票,被票出概率非常大。

  萊諾把紙條遞給工作人員後,與蔣逸對視一眼。

  一切盡在不言中。

  工作人員把所有紙條交給阿琳娜。

  阿琳娜接過紙條,對著鏡頭念起名字。

  「萊諾,一票。」

  「趙晨曦,一票。」

  「伯尼,一票。」

  「萊諾,兩票。」

  ……

  「趙晨曦,兩票。」

  「萊諾,三票。」

  「趙晨曦,三票。」

  ……

  「萊諾三票,趙晨曦三票,清歲兩票,伯尼兩票。」

  鏡頭落在萊諾和趙晨曦身上。

  此時,觀眾保護名額也出來了。

  阿琳娜先宣布了觀眾保護名額。

  她笑著看向商芙:「恭喜商芙通靈師。」

  商芙托著腮點了下頭。

  【啊啊啊啊芙芙最棒】

  【嗚嗚可是晨曦妹妹會不會被淘汰啊。】

  【好可惜啊,晨曦和萊諾一對一,還是萊諾勝率更大……】

  【的確QwQ,但這不影響我偏心。】

  阿琳娜接過工作人員遞過的紙條,這是蔣逸和柏偃的MVP名額。

  看過名字,她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終落在萊諾身上。

  「恭喜萊諾通靈師。」

  【??】

  【我記得萊諾是蔣逸隊的?】

  【對,蔣逸隊這次是萊諾,清歲,伯尼……倒是可以接受給萊諾。】

  【我的晨曦妹妹啊啊啊QAQ】

  萊諾隱晦地瞥了眼趙晨曦,趙晨曦的表情有些難過,她正在不斷揉臉,試圖開心起來。

  面具下,萊諾露出一個陰沉的笑,他看向商芙。

  目光嘲諷。

  然而,緊接著,阿琳娜念出了第二個名字。

  「趙晨曦。」

  萊諾的目光瞬間呆滯,他迅速轉頭,不敢置信地看向柏偃。

  商芙發出噗嗤一聲笑。

  柏偃帶頭鼓起掌:「能把江五月的愛傳達給她的父母親人,我個人覺得意義重大。」

  「恭喜兩位。」

  掌聲漸起,清脆異常,萊諾覺得像是扇在自己臉上。

  柏偃放下雙手。

  他又不傻,通過本期票人提升下期票人概率,這種套路太簡單了,綜合本期表現,想想就知道萊諾和蔣逸想在趙晨曦身上歸票。

  手心微微一沉,他收到了商芙的葡萄獎勵。

  柏偃抬手摸了摸鼻子,遮住了上揚的嘴角。

  主持人總結:「由於票數最多者獲得MVP,所以本期不淘汰人,下期直接淘汰兩位通靈師。」

  「本期圓桌會議到此結束,我們明天再見~」

  圓桌會議結束,大家準備散場了。

  萊諾踉蹌地站起身。

  體力頹靡,再加上精神打擊,讓他的身子微微顫抖。

  商芙趕忙上前攙扶住了他:

  「萊諾,你是不是年齡有些大了?」

  她面容擔憂:「最近太累了?」

  趙晨曦和清歲迅速好奇地扭過頭。

  晨曦小聲道:「原來戴面具是想掩飾自己是個老爺爺?」

  清歲反駁:「可是聲音不像啊。」

  晨曦繼續小聲:「變聲很常見啊,萊諾這樣不好,他應該尊重自己的年齡變化。」

  清歲點頭:「的確,熱愛蒼老的自己。」

  萊諾:「…………」

  「…………」

  萊諾深吸一口氣,大力甩開袖子,走向樓梯。

  而後,攙著扶手一點點往上挪動。

  身後傳來蹬蹬蹬的跑步聲,商芙帶著兩個小孩飛速掠過,推推搡搡,打打鬧鬧。

  轉眼就消失在視線裡。

  萊諾狠狠咬緊了牙。

  *

  第五期上半場如期舉辦。

  八點鐘聲敲響,鏡頭落在場內主持人身上。

  阿琳娜今天穿著深紫色修身長裙,威爾是白襯衫紫灰色馬甲,都十分養眼。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第五期錄製現場,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你們的老朋友,威爾。」

  短暫寒暄後,主持人請出了六位通靈師。

  因為本期沒有MVP名額,於是阿琳娜沒有主持眾人抽籤,而是直接讓求助者登場。

  比賽房間的門被推開,兩女一男走了出來。

  兩位女性皆五十歲上下,棕髮褐眸,打扮得優雅得體,表情很從容。男人二十餘歲,也是褐髮褐眸,神情憔悴擔憂。

  清脆的鳥鳴響起。

  眾人齊齊看向男人手裡的鳥籠。

  是一隻漂亮的夜鶯,灰褐色,羽色並不絢麗,但聲音十分動聽。

  這是《降神》五期以來,第一次看到小動物上場。

  大家的表情一時都有些新奇。

  阿琳娜:「您好。」

  「大家好。」

  男人對著眾人鞠了一躬。

  阿琳娜連連擺手:「不用這麼客氣,介紹一下您和您家人的情況吧。」

  男人點了點頭:「我叫巴頌,這兩位是我的母親和阿姨,泰莎和塞拉。」

  「我們的問題……」

  巴頌嘆了口氣,「從我帶著夜鶯上場,大家應該就能看出來,我們遭遇到的和這隻夜鶯有關。」

  「事情要從半年前說起。」

  「當時我的母親從集市上買了這隻夜鶯,養隻小鳥一直是我兒時的心願,所以我很快就接納了這位家庭成員。」

  「阿姨那段時間心情不好,聽說我們有了隻可愛的夜鶯,於是搬到我們家暫住。」

  「那時候,我們三人幾乎每天都要聽著夜鶯的歌聲才能入睡。」

  「它真的是隻很勤勞的小鳥,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唱歌,我們一天比一天愛它,我發誓,我對自己的孩子可能都沒有對它盡心盡力。」

  「但事情在兩個月前開始奇怪。」

  男人抿了下唇,繼續道:

  「當時我出差回家,家裡一片狼藉,我以為是招了賊,急匆匆奔向臥室,結果看到我母親和阿姨坐在床邊,手裡捧著這隻夜鶯,身邊是成堆的垃圾。」

  「你們能想像那種場景嗎,她們寸步不離,滿臉痴迷地死死盯著夜鶯,口中不斷發出囈語,像是守著什麼無價之寶。」

  「我當時雖然覺得古怪,但也沒多想。」

  「喜歡小動物嘛,人之常情,更何況是這麼可愛的夜鶯呢?」

  話至此,男人突然閉上了嘴。

  他驚恐地看向了籠子。

  此時,籠子裡的夜鶯張開翅膀,發出了悅耳的鳥鳴。

  一直沒有說話的泰莎和塞拉走到籠子身邊,滿臉都是寵愛。

  威爾仔細看過兩人的神情,困惑道:

  「感覺沒什麼問題啊,我媽在家吸貓也這個表情。」

  巴頌拼命搖頭。

  「不一樣,不一樣!!」

  巴頌話音剛落,籠子裡的夜鶯歪過毛絨絨的小腦袋,鳥嘴微張,發出「嘰」的一聲。

  威爾撓了撓頭,「很可愛啊,哪裡不——」

  話沒說完,威爾的臉上就露出驚恐的表情。

  只見泰莎對著他一點一點歪過頭,嘴角緩緩上拉,露出了雪白的八顆牙齒。

  與此同時,塞拉也以同樣的角度歪過頭,露出了雪白的八顆牙齒。

  表情定格。

  就像複製黏貼。

  因為嘴角上揚的弧度和籠子裡的夜鶯一模一樣,威爾一時間覺得自己在被三隻夜鶯凝視。

  恍惚間,威爾像是在人臉上看到了「微笑狗」的表情。

  他慌亂中倒退了一步。

  身後被撞到的阿琳娜一動不動,瞳孔放大,威爾順著阿琳娜的視線看去。

  只見巴頌一點一點歪過頭,嘴角像是控制不住般地緩緩上拉。

  「她們這樣好久了。」

  他露出了八顆牙齒。

  「現在,家裡只有我是正常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04:44 PM

第四十六章 第五期上《夜鶯將死》(二)

  【草草草草!!!】

  【大兄弟,你也不正常了啊!!】

  【巴頌你清醒一哈,你合合你的嘴再說這句話!!】

  因為三人的表情實在太過一致。

  威爾發現自己竟然在人類臉上看出了恐怖谷效應。

  原來太過標準化的笑,不一定會給人帶來愉悅感。

  也有恐怖。

  就在威爾不知如何是好時,三人的表情忽然恢復正常,他愣了愣,轉頭看向夜鶯。

  果然,此時夜鶯合上了嘴,嘴部肌肉也沒再抽動,恢復成安安靜靜小夜鶯的模樣。

  威爾長舒一口氣,與阿琳娜站成一排。

  大廳一時很是安靜。

  小盲女有些害怕,她拉了拉左手邊的清歲。因為兩人年紀相仿,身高差不多,她湊在清歲耳邊小聲道:「大家怎麼都不說話?」

  清歲拉長語調:「剛才出現了……」

  趙晨曦:「……出現了?」

  清歲:「人類詭異圖鑑。」

  趙晨曦迅速閉嘴。

  終於,阿琳娜打破了這片沉寂:

  「巴頌先生,您還好嗎?」

  巴頌有些納悶:「我沒問題啊,有問題的是我的母親和阿姨。」

  威爾的表情一時有些一言難盡。

  他想讓巴頌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剛才的表情,但又怕刺激到他。

  思及此,他轉頭與阿琳娜對視一眼,都決定跳過這個話題。

  威爾岔過話題:

  「我記得您說,這隻夜鶯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唱歌,可它入場後只叫了幾聲,現在是它的休息時間嗎?」

  巴頌搖頭。

  「這也是我著急上節目的第二個原因。」

  「這隻夜鶯最近吃得越來越少,也基本不唱歌了。我感覺它的生命體徵在下降,我怕這會影響到我母親和阿姨的生命。」

  很合理的擔憂。

  威爾想起剛才那三個笑臉,禁不住又打了個寒顫。

  很顯然,這兩人,不,這三人被夜鶯控制住了,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們一定與夜鶯產生了某種聯繫。

  基本情況已經了解得差不多,主持人看向了諸位通靈師。

  「情況如你們剛才所見,本場任務,說明巴頌一家的基本信息,判斷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並盡可能幫助他們解決當前麻煩。」

  說罷,兩人進入了比賽房間。

  第一位上場的是共情者。

  伯尼老爺子的身體健康一直受直播間關注,看他健氣地沖鏡頭揮手都舒了口氣。

  【真是被上次伯尼虛弱的樣子嚇懵了。】

  【健康最重要!希望這次共情不難。】

  【很難說,四角游戲那場,不就是報復嗎……我覺得夜鶯說不定也可以報仇。】

  【萬物有靈,的確……】

  伯尼和主持人打完招呼,坐在了三位求助者對面。

  共情者的精神力有限,最多共情兩人,他思索片刻,把手放在了巴頌的母親,也就是泰莎面前。

  「泰莎女士,我能握一下您的手嗎?」

  「當然啊。」

  泰莎現在明顯恢復正常,對話沒有問題,表情也很友善。

  伯尼閉上眼睛,進入共情狀態。

  不消片刻,伯尼開始緩緩介紹起泰莎的情況。

  「很愛乾淨,每逢節假日都會大掃除。」

  鏡頭落在巴頌身上,他連連點頭。

  為了不打擾共情者工作,他對著鏡頭非常小聲地說道:「就是因為我母親很愛乾淨,所以當時我發現家裡一片狼藉時,才會覺得遭了賊。按照常理,我母親不可能容忍在那種環境下生活的。」

  伯尼繼續道:

  「尖頂小紅樓,信仰基督教,我看到她在看《聖經》,情緒十分虔誠。」

  「不久前是丈夫的忌日,她去掃了墓,很難過。」

  巴頌的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目光愈發尊敬。

  【伯尼每次都很穩啊!】

  【是啊是啊,雖然看得少,但每次都很準。】

  伯尼是倒著追溯畫面的,記憶畫面一點點閃過,忽然,他眉心皺了起來。

  共情者扶住了額頭,食指不斷按壓著太陽穴。

  阿琳娜連忙道:「是不舒服嗎?」

  伯尼搖了搖頭:「沒事。」

  「剛剛太陽穴忽然疼了一下,現在已經沒事了。」

  「是泰莎的情緒嗎?」威爾詢問:「她太陽穴疼?」

  伯尼沉思片刻:「因為速度太快,我沒法分辨這個疼,我不清楚這是共情到了泰莎某個時間段的疼痛情緒,還是我精神力消耗的副作用。」

  說完這句話,共情者嘆了口氣,又閉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沒再打擾他。

  三分鐘後,伯尼睜開了眼睛。

  他詢問泰莎:「您還記得買夜鶯那天的記憶嗎?」

  巴頌插嘴:「那天我媽媽去集市……」

  然而話沒說完,他就止住了話頭,伯尼表情十分嚴肅。

  巴頌看向自己的母親,泰莎的表情很是茫然。

  「夜鶯不是我買的啊。」

  她看向巴頌:「不是你或者塞拉買的嗎?」

  巴頌面色震驚:「媽媽你在說什麼?」

  說罷他趕緊看向伯尼:「通靈師,我發誓,我真的沒有騙人!」

  伯尼:「我沒有在泰莎的記憶裡看到她購買夜鶯的記憶,那天的記憶被跳過去了,我只看到第二天她醒來時,她的床頭出現了夜鶯。」

  「你和塞拉都在感謝她為家裡購入這麼一個可愛的生靈,她當時很睏,沒有反駁這句話,但在她認知裡,的確是你們購買的夜鶯。」

  巴頌面色呆滯,他聽出了弦外之音。

  「我母親失憶了?」

  伯尼:「我也不清楚,但有這個可能。」

  「我需要再共情一次試試。」

  巴頌急於證明自己沒有說謊,連忙就提議共情自己。

  伯尼擺了擺手,他站起身,走向了裝夜鶯的鳥籠。

  【??】

  【????】

  【不會是我想的那樣吧?!】

  【伯尼好厲害臥槽救命。】

  【我單知道他可以共情人類和被鬼附身的物品,卻沒想到他還能共情動物??】

  【說不定這個動物就是被鬼附身了呢。】

  「我也沒共情過動物,只能嘗試一下。」伯尼解釋道。

  他把食指探進籠子裡,這隻夜鶯很親人,它鳴叫了一聲,很快就把腦袋伸到了伯尼手指下面,開始一蹭一蹭地讓伯尼揉它的後頸毛。

  泰莎和塞拉的表情不自然起來,她們開始扭動自己的脖子,像在蹭什麼東西。

  【。。。】

  【我剛才還想著他們是不是在演,現在確定不是了。】

  【的確,伯尼站的位置足以把夜鶯遮住,他們根本沒法學……】

  就在巴頌也禁不住開始扭動脖子時,伯尼收回了手。

  三人瞬間恢復正常。

  巴頌焦急地看向伯尼:「她們又開始了。」

  眾人:「…………」

  伯尼面色不變,他沉吟了一會兒。

  「是泰莎買的,我在夜鶯視線裡,看到泰莎提起了它所在的鳥籠。」

  「泰莎給它買麵包蟲,它的情緒很雀躍,它很喜歡吃蟲子。」

  「之後,泰莎與幾位朋友說了幾句話,回了家。」

  「很正常的一天。」

  伯尼搖了搖頭。

  「這隻夜鶯肯定有問題,但我沒有發現問題所在,它似乎可以干擾到別人的記憶,否則泰莎不會單單失去那天的記憶。」

  「既然可以干擾記憶……」

  伯尼說出了自己的推理:「我懷疑它具備同化能力,萬物有靈是真的,人類中可以出現通靈者,動物中也會出現具備奇妙能力的神奇動物。」

  「它在遇到泰莎的那天,對她進行了同化,並且模糊了部分記憶。之後又在日漸相處中,對你們進行了同化。」

  阿琳娜詢問:「您的意思是……這隻鳥具備思考能力?」

  伯尼搖了搖頭。

  「不,就像繁殖是生物本能一樣,我覺得同化也是繁殖本能的一種。」

  「這隻夜鶯擁有思想的可能性很低,它完全是在遵守生物本能,同化與它親密接觸的人。」

  阿琳娜不明白:「那為什麼它要模糊掉那部分記憶呢?」

  「泰莎的記憶被模糊可能只是副作用。」

  伯尼:「這隻夜鶯同時擁有兩種能力的可能性依舊很低。」

  「我傾向於這是同化過程中的副作用。」

  阿琳娜了然點頭。

  送走伯尼,阿琳娜有些擔憂地用黑色桌布把鳥籠罩了起來。

  【這節目怎麼危險起來了QAQ】

  【是啊,先有活死人,後有具備同化能力的夜鶯。】

  【本來很喜歡夜鶯的,但它當時那個笑……】

  【我也,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小鳥也可以笑的。】

  ……

  第二位是鳥嘴醫生。

  長及地面的黑袍把他遮得嚴嚴實實,阿琳娜看到萊諾的狀態,有些困惑地皺了下眉。

  【萊諾是不是變瘦了?】

  【我也覺得……感覺瘦了一圈。】

  【今天的黑尤其顯瘦吧?】

  【噗,樓上哈哈哈哈哈】

  「早上好啊,萊諾通靈師。」阿琳娜打招呼。

  萊諾點了下頭,沉默地坐在桌前。

  阿琳娜也沒自討沒趣,她站在萊諾旁邊等他拿出道具。

  結果這次萊諾沒有拿他慣用的骷髏頭和符文眼珠,而是用一根黑色的針紮了自己食指一下。

  暗紅的血珠滲出,萊諾把血滴在了巴頌的掌心。

  巴頌明顯對這種通靈方式感到些許緊張,再加上萊諾周身的氣場實在有些嚇人,他僵著身子沒敢說話。

  「巴頌,27歲,快遞員,上個月剛辭職。」

  萊諾忽然道。

  巴頌點了點頭。

  「辭職原因是什麼?」

  這個沒什麼不能說的,巴頌解釋道:「和其他員工產生了衝突。」

  「一個叫德倫的人。」

  巴頌點頭:「他前段時間工作總是出錯,造成我們團隊總是被扣工資,一開始還能理解,後來實在被扣得太多了,我們團隊都很不滿。」

  「我的工資被扣得只剩三分之一,忍無可忍之下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之後遞交了辭呈。」

  萊諾咳嗽了幾聲,聲音喑啞難聽。

  「你沒撒謊。」

  「把夜鶯拿過來。」

  罩著黑布的鳥籠被抱到萊諾面前。

  萊諾把血滴在了夜鶯喝水的飼料盒裡,夜鶯低頭喝起水來。

  【我去,這麼配合】

  【萊諾變瘦了,也變強了?】

  【今天氣質的確不一樣,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也覺得,感覺更陰冷了,而且那個血……我覺得紮食指出來的應該是鮮紅的血啊,他為啥是暗紅的QAQ】

  【這跟他擅長的有關係吧,不是師從黑咒師嗎,可能血液都有毒了x】

  【那夜鶯——???】

  鏡頭落在夜鶯身上,夜鶯快樂地喝著水。

  與此同時,巴頌三人都露出愉悅的笑容。

  萊諾沉默地盯著夜鶯。

  「你被德倫收養過。」

  夜鶯抬起臉,它像是聽到什麼熟悉的名字,鳴叫了一聲,又低頭繼續喝水。

  【??】

  【????】

  「我在你的記憶裡看到了德倫,他死了,你叼開籠門飛了出來,又被捕鳥人捉到,去集市販賣。」

  【臥槽??】

  【啥玩意???】

  萊諾把手放在夜鶯下巴上,摩挲了幾下。

  巴頌露出震驚的神色:「它最喜歡被這麼摸。」

  他連聲詢問萊諾:「所以這隻夜鶯的前主人是德倫?」

  萊諾點頭。

  「德倫死後,時不時附在了夜鶯身上,他父親是催眠師,他對音律方面很精通。」

  萊諾收回落在夜鶯下巴上的手,沉聲道:「他發現自己是被你們買走後,想起了以前和你的衝突,他想報復你們。」

  「德倫把催眠音律化在鳥鳴裡,他要把你們同化成夜鶯,讓你們成為他的奴隸。」

  【伯尼也提出了「同化」!】

  【deidei,雖然兩人觀點不同,但夜鶯大概率是有問題了。】

  【這也解釋了為啥夜鶯的笑那麼像人了……】

  【時不時附身是什麼意思啊?】

  【大概是要催眠的時候,德倫就會附身在夜鶯身上,一般時候他會到處飄?】

  這時,阿琳娜提出了詢問:「如果是催眠的話,在幾人看不到夜鶯的時候,也可以被催眠嗎?」

  剛才共情者的站姿完全把夜鶯遮住,但三人還是做出了夜鶯的同款動作。

  萊諾用手指的血在桌上畫了幾個圈。

  「你在說共情者剛才的舉動?」

  萊諾掃向阿琳娜:「你不信我?」

  阿琳娜渾身一凜,她看向萊諾的眼睛,裡面一片死水,陰冷非常,一股寒意從脊椎蔓延,阿琳娜連忙搖頭:「信。」

  萊諾冷哼一聲。

  「雖然被共情者遮住,但當時那隻夜鶯叫了一聲。」

  「催眠分為聲音催眠和畫面催眠。」

  「聽到聲音,聽從指令;看到畫面,遵從指令。」

  【對對,我倒放了一下,夜鶯的確叫了一聲。】

  【臥槽,這次萊諾好強。】

  【第五期了,萊諾要崛起了?】

  【總覺得今天萊諾不太對QAQ】

  萊諾起身看向了巴頌三人,「我能幫你們把德倫淨化,需要你們的配合。」

  說罷,他把手伸向泰莎,誰知這時巴頌忽然帶著母親躲了一下。

  萊諾的手僵在半空。

  巴頌撓了撓頭:「我還想聽聽後面通靈師的意見。」

  他也是看過前幾期的,他不太信任萊諾。

  西維爾和商芙都沒出場,他更想聽這兩人的意見。

  萊諾眯起眼睛,袖子遮掩下的手緊緊攥住,又倏地鬆開。

  「希望你不要後悔。」

  ……

  第三位出場的通靈師是西維爾。

  西維爾戴著巨大的巫師帽,拿著鏡子走進了門。

  【雖然都是黑巫,但西維爾明顯可愛多了QvQ】

  【流派不一樣吧,鳥嘴是民間咒術派的,西維爾是學院派的。】

  【要不是西維爾實在太佛了,這倆人說不定能起衝突x】

  西維爾的步伐都透露出「不是很想來」,他坐在三人對面。

  西維爾覺得自己強大了,因為之前面對過五個求助者,所以現在面對三人一鳥,他竟然可以做到波瀾不驚。

  他幽幽嘆了口氣,把鏡子豎在眾人面前。

  第一位是泰莎。

  西維爾看了幾眼後,露出震驚的目光。

  阿琳娜頓時緊張起來:「怎麼了?」

  西維爾震驚道:「熱愛社交,極度。」

  阿琳娜:「………」

  「您繼續……」

  於是西維爾繼續道:「《聖經》,虔誠。」

  「記憶模糊,被干擾。」

  【對答案了對答案了。】

  【西維爾和共情者能力比較相似,如果兩人說的一致,記憶肯定沒讀錯。】

  西維爾搖了搖頭,把鏡子放在塞拉面前。

  很快,他的表情又震驚起來。

  這次沒等阿琳娜詢問,他就說道:「熱愛社交,極度!」

  塞拉的記憶也沒什麼問題,西維爾看完巴頌的記憶,罕見地說了句廢話:

  「你們一家真熱情。」

  巴頌撓了撓頭:「的確如此。」

  「我們喜歡和別人說話,鄰里關係特別好。」

  西維爾想了想,實在沒在讀到的記憶片段裡發現什麼點。

  他把視線落在夜鶯身上。

  忽然,他眼睛倏地瞪大,西維爾快步走到夜鶯面前,他把黑布扯下,夜鶯此時正在籠子裡搧動翅膀。

  西維爾俯下身認真看向夜鶯。

  「它要死了。」

  巴頌承認:「是的,它最近食欲下降……」

  「我是說現在。」

  【??】

  【????】

  西維爾的手指點向夜鶯喉嚨,他把那裡的羽毛扒拉開,一個針眼大小的紅點赫然出現。

  西維爾:「它被紮了喉嚨,但是因為角度和力度問題,夜鶯現在並沒有問題。」

  「但是一旦大幅度運動,就會血管崩裂,當場死亡。」

  巴頌身子顫抖起來,由不得他害怕,現在結論未定,夜鶯的生死極大可能關乎他們一家的生死。

  「是來之前紮的嗎?」

  西維爾搖了搖頭:「不久前,但上面下了禁咒,我看不出是誰。」

  【臥槽。】

  【萊諾吧??】

  【和咒術有關的我也覺得是萊諾。】

  【還是別隨便冤枉人……萊諾為什麼要殺死這隻夜鶯呢??】

  【對啊,沒道理,誰都可能,說不定西維爾說的是錯的呢。】

  【也是,還是先別討論這個問題吧,別冤枉到人。】

  因為現在不宜移動夜鶯,西維爾沒有去讀夜鶯的記憶。

  他起身:「我傾向於夜鶯沒有問題,否則它不會忽然受到傷害。」

  「另外,我也沒從夜鶯身上感受到靈體的痕跡,應該不是附身。」

  【很好,萊諾的判斷被推翻了:)】

  【但我還是覺得萊諾的判斷比較合理。】

  【的確,精通音律的鬼通過音律報復巴頌,順便牽連到巴頌的家人。】

  ……

  第四位上場的是小和尚。

  非常罕見,清歲今天是穿著僧袍上場的,光溜溜的腦袋配上僧袍,可愛得要命。

  阿琳娜忍不住就想上手摸摸頭,但還是忍下了。威爾笑著拍了拍清歲的肩膀。

  「今天很帥氣嘛,清歲。」

  【愣著幹嘛姐妹們?!】

  【截圖啊啊啊啊啊】

  【可愛死了,姐姐親親!!!】

  清歲摸了摸頭頂:「還好吧。」

  說著還好吧,滿臉小得意。

  阿琳娜忍俊不禁。

  清歲走到巴頌三人面前,他先是用手遮住眼睛,幾秒後,他睜眼環視一圈,確定道:

  「沒有靈魂的存在,沒有惡靈也沒有善靈。」

  【和西維爾的對上了!】

  【soga!我還以為萊諾對了呢!】

  【對對,萊諾除了最後那句話,都表現得很胸有成竹,我還以為變牛逼了。】

  【在清歲擅長的領域,我先信一下清歲~】

  這裡沒有惡靈需要淨化,清歲又不擅長追溯,他一時露出有些為難的神色。

  幾個呼吸後,他走到泰莎的面前。

  泰莎明顯對小和尚很有好感,她:「你參加節目期間是怎麼學習的啊?」

  「學業不會耽誤嗎?」

  清歲小臉一僵。

  「……不學習。」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和尚:勿cue,不想學習】

  【的確是很熱情的阿姨啊,哎,希望沒事。】

  泰莎說完,塞拉也好奇地湊過來,她圍繞這個年紀的小孩子如何做到學習生活平衡,積極發表了見解。

  巴頌有些抱歉地看向清歲。

  「抱歉,她們一直這麼熱情。」

  清歲搖了搖頭表示沒有關係。

  巴頌繼續道:「我就好很多,不過你平時讀什麼書啊?我母親和阿姨的建議還是可以聽聽的。」

  清歲眯了下眼睛。

  【??】

  【這叫好很多嗎?】

  【不是,感覺巴頌有些不太對勁。】

  清歲走到巴頌面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又依次搭在其餘兩人身上。

  片刻,他收回手,輕聲道:「你們真的好熱情啊。」

  巴頌笑著點點頭:「大家都這麼說,我們一家經常被說是社牛,但這真的很難改。」

  「可是……」

  清歲認真道:「在夜鶯來到你們家之前,你們並不這樣。」

  【???】

  【??????】

  【臥槽,細思極恐,臥槽臥槽。】

  【夜鶯改變了大家的性格??】

  巴頌怔愣起來,他皺著眉認真回憶:「是嗎?」

  「我剛剛追溯了你一年前的一段記憶,你當時並不喜歡和人社交,和同事乘坐一趟電梯,你都會提前離開,等下一趟。」

  阿琳娜和威爾的表情都震驚起來。

  清歲思忖了一會兒,忽然道:「夏姐姐昨晚給我發了幾個有意思的實驗。」

  「因為還挺有意思的,所以我都認真看完了。」

  「其中一個實驗就是——」

  清歲看向面前三人:「感染流感病毒的人,是否會受病毒控制,熱衷社交,傳播疾病?」

  「我記得有個科學家做了個實驗,找了36個人,注射流感疫苗,在第三天,也就是流感傳染性最強的時候,這些人的互動頻率增加了兩倍。」

  「不過夏姐姐告訴我這個實驗因為樣本很少,且沒有對照試驗,所以不能拿來做實驗結論。」

  清歲撓了撓頭:「根據這個實驗,我覺得你們的情況有些像……」

  「你們可能感染了某種流感病毒,一種夜鶯傳播的流感病毒。」

  「在這種病毒驅使下,你們逐漸熱衷社交,傳播夜鶯病毒。」

  清歲總結道:「當然我都是瞎說的。」

  「你們或許可以想想周圍人的情況。」

  「他們是否都變熱情起來了?」

  話音剛落,巴頌的身體忽然狠狠一抖。

  【我去,不會吧???】

  【巴頌的反應……我覺得清歲可能說對了……】

  【草,這可能是種病毒??】

  【有可能啊,一種夜鶯傳播的,麻痺人類神經中樞的病毒。】

  【病毒干擾人的性情,操縱人去社交,從而傳播體內的病毒……這的確符合病毒的繁殖傳播本能。】

  【夜鶯在裡面的作用,可能並不是操控,而是誘引。患了這種病毒的人,聽到夜鶯的聲音、動作,就會下意識學習。】

  【是不是有些扯啊……】

  【在埃博拉爆發前,你想過世界上會有這麼恐怖的病毒嗎?】

  【這個世界上出現什麼樣的病毒都不奇怪。】

  ……

  【臥槽我害怕起來了,這個病毒傳染性會不會很強?!】

  【所以這是一場名為夜鶯病毒的大型流感?】

  【還八字沒一撇呢,先別焦慮。】

  但直播間的人可以不焦慮,現場的工作人員就沒法不焦慮了。

  寧信其有不信其無,如果這真是一個傳播性極強的病毒,在場的人都難幸免。

  清歲看著神色緊張的主持人,撓了撓頭:

  「我就是瞎說的,先別擔心啊。」

  阿琳娜強顏歡笑地點點頭。

  因為清歲沒有其他要補充的,說完那句話,他就離開了房間。

  ……

  第五位通靈師是商芙。

  隨著阿琳娜的介紹音,穿著黑色裙裝的商芙推開了門。

  她對著阿琳娜微微一笑,鏡頭落在她身上。

  商芙今天的裙子十分漂亮,金色暗線在裙擺處勾勒出成群的玫瑰,精美至極,但都沒她那張臉來得驚豔。

  【猛吸氧!】

  【\老婆/\老婆/\老婆/】

  【女鵝真好看嗚嗚嗚!!】

  【樓上倆位亂輩分了哈哈哈哈】

  商芙拎著小黑貓坐到巴頌三人對面。

  巴頌此時滿臉緊張,他知道面前的少女是這個節目裡最強的通靈師,幾乎可以一言定他生死。

  商芙依次掃過所有人,露出一個略微吃驚的笑。

  「清歲這麼厲害了?」

  【??】

  【????】

  【完了,真是病毒??】

  【各位同志,我囤貨去了,告辭!!】

  巴頌瞬間面無血色,同時面無血色的還有房間內的工作人員。

  商芙舔了舔唇角。

  她現在只剩下頭還沒有實體化了,她相信,這場過後,她將成為人類,撤離脫離古堡的限制。

  至於原因——

  她托腮道:「不過清歲說反了。」

  「不是夜鶯在傳播病毒。」

  「而是你們。」

  【??】

  【????】

  【誰?巴頌三人在傳播病毒?】

  商芙意有所指:「《植物大戰僵屍》失敗後,會出現一句話,你知道嗎?」

  「………」

  巴頌吞咽了一口唾沫,他顫巍巍回道:

  「僵屍……吃掉了你的腦子。」

  商芙一擊掌。

  「夜鶯吃掉了你們的腦子。」

  「它被感染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05:15 PM

第四十七章 第五期上《夜鶯將死》(三)

  【??】

  【????】

  【我直呼救命,大白天背後涼颼颼的】

  【啥叫吃掉腦子,他們還活著嗎?!】

  【是啊是啊,而且夜鶯怎麼吃掉人類腦子的啊??我的意思是它的嘴那麼短,也伸不進去啊。】

  商芙像是看到了大家的疑問。

  「當然不是直接吃掉。」

  她認真道:「是間接吃掉的。」

  「你們可以猜猜它吃掉了什麼。」

  【拒絕想像x】

  【畫面太恐怖還是算了……】

  巴頌完全無法承受這個答案:「我……我母親和阿姨的大腦是空的?」

  物理學意義上的、空間上的「空」。

  商芙安撫道:「還是有部分組織存在的。」

  安撫相當於沒安撫。

  巴頌的嘴唇止不住顫抖起來。

  他看向泰莎和塞拉,兩位的表情都很淡定從容,似乎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巴頌意識到兩人的不對勁,但還沒等他詢問,商芙的下一句話,瞬間讓他如墜冰窖。

  「嗯?你還沒發現自己也中招了嗎?」

  「…………」

  巴頌睜大雙眼,他聽懂了這句話。

  但也正是因為聽懂了,他緊張得身子都不能動彈。

  好半晌巴頌才拿回身體的控制權,他趕忙看向主持人。

  「我受到影響了嗎?」

  阿琳娜輕輕點了下頭。

  威爾解釋道:「之前夜鶯笑的時候,你也跟著笑了……還有剛才……」

  之前大家擔心變故發生,於是都沒告訴巴頌真相,以至於他現在才知道這個殘酷的事實。

  所有人都怕巴頌會有什麼突發舉動,但巴頌並沒有。

  他就像每一個突遭厄運的普通人一樣,茫然,痛苦,崩潰。

  並沒有攻擊性。

  主持人和觀眾都鬆了口氣,商芙慢悠悠晃了晃小腿,面色不變,很顯然早就知道會這樣。

  「很明顯。」她對著巴頌說道。

  「你被吃掉了自我認知系統,還有情緒控制系統。」

  「那兩人和你差不多,但泰莎記憶有缺失,所以她還被吃掉了腦內管理記憶的器官,好像是叫海馬區?」

  「當然,這些器官叫什麼並不重要,你只需要知道——」

  商芙話音一頓,緩緩道:

  「你們管理這些系統的器官,都被吃掉了一小部分。」

  「腦內有十分細致的分工,管理快樂情緒和管理痛苦情緒的是不同分區,管理自我認知與自我認知行為的又是不同分區。」

  「部分腦內分區的缺失,造成你們既能認識自己,又無法判定自己的某些行為,也造成你們既存在部分情緒,又缺失了某些情緒。」

  威爾想到了一種可能性,連忙詢問道:「可不可能是三人遭遇了車禍?」

  「然後他們集體忘記了車禍這件事,大腦受損,難以調動情緒?」

  但剛說完威爾就反應了過來。

  且不說集體失憶概率多低,最關鍵的是,如果只是這麼簡單,三人的行為是沒辦法和夜鶯扯上關係的。

  夜鶯必然在裡面發揮了某些作用。

  此時此刻,阿琳娜終於向商芙詢問了大家最想知道的——

  「商芙通靈師,請問夜鶯到底吃掉了什麼?」

  商芙嘆了口氣。

  她滿臉恨鐵不成鋼:「你們小腦袋瓜轉一轉呀!」

  「小鳥能吃什麼?」

  商芙拖長音調:

  「當然是蟲子啊!」

  【??】

  【????哪裡來的蟲子??】

  【女神說夜鶯是「間接」,也就是說,這些蟲子才是「直接」??】

  【草草草腦子裡有蟲子??】

  【懂了,蟲子吃掉部分大腦器官,夜鶯吃掉了蟲子。】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我覺得夜鶯應該……不想當在這個「在後」QAQ】

  【的確,商芙不是說夜鶯被感染了嗎。】

  商芙看向巴頌:「夜鶯吃掉了在你們腦內漫步的蟲子。」

  「當然,它沒全部吃掉。」

  「就是在你們熟睡時,在你們沒注意到的時刻,有些蟲子從你們的腦內爬到耳朵邊緣吹風,這隻夜鶯發現了它們,於是興奮吃掉!」

  【啊啊啊啊啊啊】

  【媽的,腦內漫步,我……】

  【嘔——】

  這個事件實在是太駭人聽聞,巴頌一時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可能是聽了商芙的話,他現在忽然覺得腦內很癢,像是成團的蟲子纏裹翻湧,又像羽毛刷過內壁,引起陣陣惡寒。

  恍惚間,巴頌似乎聽到了蟲子撕咬腦內組織的聲音。

  他抱著頭尖叫起來。

  所有人都理解他的崩潰,不僅他害怕,直播間的觀眾也後背發麻。

  過了許久,或許是累了,或許是知道崩潰也沒用,巴頌一點點垂下了頭。

  他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消極。

  商芙:「不用擔心,死不了。」

  巴頌希冀地抬起臉:「真的嗎?」

  「是的,」商芙點頭,「這種寄生蟲是被專門培養出來的,它們不會啃咬任何足以致命的腦內組織。」

  阿琳娜:「……專門培養?」

  「為什麼會有人專門培養這種蟲子?!」

  一向優雅得體的阿琳娜忍不住憤怒起來。

  阿琳娜的共情力一直很強,她根本無法理解培養寄生蟲這種行為。

  片刻,阿琳娜努力控制住情緒,她看向商芙:

  「它們為什麼要吃掉寄生者的大腦組織?這有什麼用嗎?」

  她不明白:「這些蟲子的目的是什麼?」

  商芙提醒:「還記得清歲說過的嗎?」

  「巴頌從社恐變得開朗大方。」

  「很顯然,這些寄生蟲的主要功能就是……」

  商芙認真道:「吃掉寄生者的畏懼情緒。」

  「控制人類大腦情緒,讓人變得開朗大方,從而積極社交。」

  威爾困惑:「但為什麼要讓人積極社交呢?」

  「為了傳播自己啊。」

  商芙:「繁殖是生物本能。」

  「如果被寄生者老是待在家裡,它是沒法把自己的卵傳播出去的。」

  商芙總結陳詞:

  「總之呢,這種寄生蟲通過控制人類大腦,達到控制人類的效果,進而達到散播蟲卵,自我繁衍的目的。」

  【原來如此orz】

  【所以……到底是人類操控自己的大腦,還是大腦在操控人類?】

  【我也在思考這件事。】

  【我忽然想到很尋常的一件事,我個人不能吃辣,但我是很想嘗試吃辣的,然而我每次一吃辣,頭就開始疼,額頭也開始出汗……我在想,是不是我的身體組織不愛吃,所以才操控著我不去吃這些東西。】

  【……人類對自己的研究還遠遠不夠。】

  ……

  【所以是誰創造了這種蟲子?】

  【對啊,為什麼要這麼做?】

  【如果是真的,這將引發多大的動蕩,這種寄生蟲就像瘟疫病毒,人們將不敢出門。】

  阿琳娜沉默片刻,嚴肅道:「製造這些寄生蟲的人是誰?」

  商芙意有所指道:

  「不是每個看《聖經》的人都信仰基督教。」

  「有的《聖經》,只有那張封面屬於《聖經》。」

  【誒,共情者和西維爾都說過泰莎在看《聖經》】

  【似乎聽懂了又似乎沒聽懂QAQ】

  【我似乎聽明白商芙的意思了……】

  【現在好像有許多依靠《聖經》興起的宗教……】

  【對,我記得有個教派叫「新神」,似乎就是篡改《聖經》核心教義,哄騙信眾,創造偽神。】

  【好多邪教都這樣……拿著《聖經》騙人,等信眾接受它的教義後又反過來排斥基督教。】

  【草,所以是邪教制造的蟲子?】

  商芙肯定了直播間的說法:「是邪教。」

  「通過各種方式把寄生蟲送進教眾大腦,讓教眾成為移動的營養艙和蒲公英,既為寄生蟲提供營養,又方便了寄生蟲的傳播。」

  「如果我沒猜錯,這類寄生蟲類似於蠱蟲,是有一定智慧的,它們有嚴格的吃飯順序,先吃情緒分區,再吃認知分區,記憶分區算是小零食,最後吃掉用於思考的分區。」

  「那個時間段,人們將看到什麼就會信什麼,只要有人在他們耳邊說一些邪教的理論……」

  商芙緩緩道:「這不就都成為忠誠的邪教徒了嗎?」

  場內陷入長時間寂靜。

  甚至稱得上死寂。

  如果商芙不說,沒有人可以想像,一個教派為了傳教可以做出如此行為。

  最後,還是巴頌先開了口。

  他承認了商芙的話:「是的,我的母親信仰新神教,那是去年剛興起的一個教派,教典就是《聖經》,我沒了解過,但那段時期她不停地勸我放棄學業、辭掉工作。」

  巴頌回憶著母親說過的話。

  「她曾經跟我說,她要剝離自己對我的愛,因為愛上帝的人沒有餘力再去愛家庭愛子女,任何不專心誠意愛新神的人,都無法進入天堂。」

  「我覺得《聖經》不會這麼講,我要去看他們的教典,但我的母親不讓,她說我心不誠,看教典就是侮辱新神。」

  「我去查資料,我跟她說耶穌不會這麼說,他是愛眾人的,也會要求教眾愛眾人,但她就是不信,她說她不信仰耶穌,基督教已經沒落,新神才會給新民帶來幸福。」

  「每個月,她都會去一個叫大祭司的人那裡接受洗禮,每次都要交納很多錢。」

  「我有勸過她,但她怎麼也不願意退教。」

  【真的無語,邪教biss!】

  【這洗腦力有些強了吧?!】

  【真是,沒有這種洗腦力也當不成邪教。】

  這時,直播間有觀眾詢問夜鶯的事情,威爾代為轉述。

  「商芙通靈師,我還有些不明白,夜鶯為什麼可以控制三人的情緒啊?」

  「是因為它吃掉了那些蟲子嗎?」

  商芙點頭:「我有說過吧,夜鶯是被感染了。」

  「能神不知鬼不覺進入大腦的蟲子往往很小,那個大到足以被夜鶯眼睛發現的,是蠱母。」

  「蠱蟲生命力分外旺盛,蠱母被夜鶯吃掉後,並沒有死亡,而是侵佔了夜鶯的大腦。」

  「蠱母,可以理解為蠱蟲的老大,它是可以操控命令其他蠱蟲的。因此,蠱母在夜鶯腦子裡,既操控著夜鶯的情緒,又同時遠程操控著三人腦內的蠱蟲。」

  「這就是三人一鳥情緒常常一致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QwQ】

  【這商芙不說誰能猜出來啊啊……】

  【所以是夜鶯吃掉了在三人腦子裡散步的蠱母,蠱母侵佔了它的大腦,同時操控干擾著三人一鳥……】

  ……

  【話說,我有個疑問……商芙怎麼證明自己的判斷是對的?】

  【是啊,如果是假的,算刻意引起恐慌吧……】

  【我現在真的好希望是假的啊,誰想要這種蟲子啊啊啊】

  不過也沒等主持人詢問,商芙就走向了夜鶯。

  「被紮了一針啊。」

  阿琳娜跟在商芙身後,聽到這句話,她點了點頭,「是的。」

  商芙斂下眼眸。

  「真是蠢,這不是明擺著告訴我他的身份麼。」

  阿琳娜:「您這是什麼意思?」

  商芙似笑非笑地搖了下頭。

  「沒事,就是有人希望我沒法證明自己的言論。」

  「不過他沒把控好時間。」

  說完這句話,商芙轉身走向巴頌。

  巴頌起身看向商芙。

  「坐下。」

  巴頌連忙坐下。

  商芙把食指點在巴頌的太陽穴上,巴頌知道商芙在做什麼,所以分外配合。

  不消片刻,他的眉心就皺了起來。

  他隱隱聽到了蛹動的聲音,就像把手指戳進絞好的肉裡,那種略帶汁水,又有肉感觸彈的聲音。

  鏡頭落在巴頌的耳朵上,一隻米粒大小的紅色蟲子爬了出來,緊接著,五六條棉線粗細的蟲子游了出來。

  商芙拿了張衛生紙把它們包住。

  巴頌的視線掃過蟲子,當即捂著嘴乾嘔起來。

  商芙:「你不會再被蠱蟲控制,但你的部分腦內分區已經被吃了,雖然不致命但也沒法再生,無論是性格還是行動力都會與以往有很大的改變,你自己習慣。」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巴頌點頭表示理解。

  緊接著,商芙又幫泰莎和塞拉驅趕了腦內的蟲子。

  最後,她把夜鶯腦內的蠱蟲也引了出來。

  那是一隻拇指蓋大小,血紅剔透的蟲子。

  【這隻蟲子莫名有點熟悉QwQ】

  【有些像萊諾的那些蟲子。】

  【對對,真是越看越像。】

  商芙看了蟲子幾眼,確定道:「不用擔心,巴頌一家屬於第一批實驗者,而且只在S國進行了實驗。」

  「蠱蟲不好培養,新神教總共投放了13隻小型蠱母,泰莎腦內算一隻,巴頌和塞拉都是被泰莎感染的。」

  說罷,商芙隔著幾層衛生紙把夜鶯腦內,也就是本應是泰莎腦內的那隻小型蠱母摁死。

  一陣尖銳的嘶嘶聲後,一灘暗紅的鮮血流了出來。

  與此同時,其餘所有蟲子都劇烈扭動起來,不過幾個呼吸,它們就化成血水。

  【真的噁心死我了,我瘋了。】

  【草,這種蟲子無差別到處寄生怎麼辦啊?】

  【對啊,我可不想成為邪教徒】

  阿琳娜詢問道:「您有辦法殺死其他蠱母嗎?」

  但剛說完,阿琳娜就否定了自己的說法:「抱歉,這好像太為難您了,其他蠱母又不在現場。」

  商芙勾起唇角:

  「萊諾有辦法。」

  【??】

  【????】

  商芙滿臉天真:「不如我們把他叫進來吧?他很擅長這個的。」

  阿琳娜詢問了導演組意見後,讓工作人員把萊諾叫了進來。

  一開始,萊諾明顯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等他的視線落在那幾張殷紅的紙巾時,氣場瞬間陰冷起來。

  商芙嘴角亂翹,她輕快走到萊諾身邊,大力拍了拍他的衣袖。

  還沒等萊諾反應過來,一個黑色枯枝就掉在了地上。

  商芙眼疾手快撿了起來:「我就說你有辦法!太牛了!」

  黑色枯枝上此時有四顆鮮紅的「果子」,追過這個節目的人都知道,這些果子是蟲子,萊諾先前為了晉級,已經摁死了兩隻。

  【果然,我就說熟悉!】

  【話說,萊諾不會就是新神教的吧……】

  商芙滿眼驚嘆:「好兄弟,你是在哪買到這個道具的啊!」

  現場所有鏡頭都落在萊諾身上,過了好久,萊諾才啞聲道:「……交易市場。」

  商芙鼓起掌:「你可真是新神教的小剋星~」

  萊諾見商芙完全沒有歸還道具的意思,著急地伸出手:

  「把它還給——」

  話沒說完,現場就傳來「嘎嘣」一聲響。

  「…………」

  「………………」

  商芙抖了抖斷成兩截的枯枝。

  一隻櫻桃大小,全身透明的蟲子從枯枝內部掉了出來。

  萊諾驚慌失措地俯身去撿。

  然,芙不遂人願。

  商芙一腳踩了上去。

  「吱——!!」

  蟲子的叫聲分外淒慘。

  萊諾的面具微微抽動。

  三秒後,一切歸於寂靜。

  全身實體化結束,商芙感動地拍了拍萊諾的肩膀:

  「這個蠱母控制著所有小型蠱母,它死了,蟲子們都死了。」

  「一個道具,換新神教計劃粉碎,我知道你願意。」

  【謝謝萊諾!!】

  【為萊諾鼓掌!】

  【萊諾你的鳥嘴面具都帥起來了!!】

  面具之下,萊諾的面部肌肉大力抽動。

  他完了。

  畢竟是傳教計劃的參與者之一,他其實一進場就看出三人是什麼問題了,他也肯定商芙一定能看出問題,所以他試圖把夜鶯殺死,從而殺死它腦內的小型蠱母,讓商芙的判斷沒有人信。

  按照原計劃,夜鶯會在商芙進場前死亡,但他沒想到,西維爾也發現了問題,根本沒去碰夜鶯。

  硬是讓夜鶯活到了商芙進場。

  見萊諾宛若失去活性,商芙捧起幾近死亡的夜鶯:「哎,不管那幾隻惡毒的醜蟲子了。」

  「這隻小夜鶯才是真可憐。」

  「在幫它往生前,萊諾,你來詛咒一下殺死它的人吧。」

  巴頌連忙看向萊諾:「它真的是我們的家人。」

  「萬物有靈。」

  「拜托您了!」

  鏡頭下,萊諾如遲暮老人,腰都弓了起來。

  「…………」

  「……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05:28 PM

第四十八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一)

  萊諾不知道怎麼就到了這個地步。

  整個流程都很快,從商芙讓他進來,到掰斷他的道具、踩死蠱母,最後讓他詛咒殺死夜鶯的人,這些所有加起來不過短短五分鐘,他甚至難以認真思考。

  但萊諾知道,這時候如果拒絕了商芙的「請求」,直播間的觀眾一定會懷疑。

  事實上,直播間的觀眾已經在懷疑了。

  【剛剛有點太快了,我腦子現在轉了轉,事情好像不太對。】

  【對對,我也反應過來了,萊諾為什麼會有新神教的道具啊,而且是教內這麼重要的東西?】

  【他不是說在交易市場買的嗎?】

  【可是這也太巧了吧,隨便買個道具就是這種級別的?而且看萊諾以往的操作,他很熟悉這個道具。】

  【嘶,看萊諾接下來的操作吧,想殺死夜鶯的一定是這個教派的,畢竟殺死夜鶯裡面的蠱母就死了,蠱母死了它控制的蠱蟲就死了,他們的計劃就沒法被揪出來了。如果萊諾敢詛咒,那就證明了他不是邪教人士。】

  【這也未必,看他的詛咒力度吧。】

  【邪教人士也是人,大家別這麼義憤填膺……】

  【別站在道德高地啊兄弟,是不是人得看他們幹不幹人事,那種蟲子要是擴散到你腦子裡了,最後啃食掉思考分區,你願意嗎?這和殺人有什麼區別??】

  見萊諾遲遲不動手,商芙嘆了口氣。

  「我懂你的顧慮。」

  萊諾渾身僵住。

  商芙繼續道:「你是不是在思考哪種詛咒合適?」

  「你一定很糾結吧。」商芙仰著小臉認真道。

  「一隻可愛美麗又無辜小生靈的命,的確該好好想想給什麼詛咒。」

  「我也不打擾你的思路,也不給你壓力。」

  「好兄弟,信你。」

  萊諾:「…………」

  他緩緩抬起右手,又收了回去。

  【萊諾,你的手,放上去啊!】

  【怎麼還不詛咒啊,不會就是他下的咒吧QAQ】

  【萊諾本來就是最可疑的,西維爾之前不就是他嗎?】

  【快點呀,等著呢!】

  【萊諾諾,不要讓信你的觀眾心寒啊】

  「我的能量……」

  商芙眨巴眨巴眼:「 不夠了嗎?我有可多,傳給你!」

  出路無門,萊諾閉了閉眼:「不用。」

  他再次抬起右手,把食指緩緩放在了夜鶯身上。

  商芙就在旁邊看著,他沒法騙人。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現在不去做這件事,觀眾將會確定他的身份。

  到時被退賽都是輕的,新神教總共有六個通靈師,他在教內地位不低,如果他被強制退賽,眾教徒還會確信新神眷顧並守護所有教眾嗎?

  萊諾拿出一張符咒,「我的能力不足以我下太強的詛咒。」

  這倒是大實話。

  萊諾要是單憑詛咒就能殺人,他哪能受制到這種地步。

  商芙含笑:「盡力而為。」

  萊諾在紙上畫符咒,商芙在旁快樂探腦袋。

  「拉肚子咒?」

  「你真的好善良啊。」

  【倒也不必這麼善良??】

  【不是,萊諾你不要替小夜鶯原諒加害者啊!】

  【萊諾,你這樣真的會讓我覺得你是邪教徒的!】

  萊諾畫符的手一頓,他轉瞬又畫了個圖形,商芙「哇哦」一聲:

  「!身體痙攣!!」

  「時時擁有觸電般的神奇感覺!」

  萊諾放下手指,他正要說話,商芙就歪了歪腦袋,滿臉不解,「就這兩個呀?」

  「…………」

  如果不是在錄節目,萊諾保證他會撕了商芙。鏡頭落在萊諾身上,萊諾的視線掃過眾人,咬著牙又畫了一個圖案。

  商芙鼓起掌來:

  「好家伙,面部管理失控。」

  「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

  萊諾放下手指:「可以了?」

  「可以可以。」

  商芙把符咒折好收起:「我來保管吧,我有收藏癖。」

  「…………」

  「…………」

  萊諾是一分鐘都不想在這裡待了,他轉過身與商芙對視了幾眼,少女嘴角含笑,目光嘲諷。

  很顯然,商芙在整他。

  萊諾眼底閃過一絲殺意,他克制住殺人的欲望,甩袖離開房間。

  商芙嘴角笑意不變,她對著鏡頭甩了甩符咒。

  「感謝萊諾!」

  【感謝萊諾!】

  【雖然詛咒力度不太行,但他也盡力了,所以,感謝萊諾!】

  【還是覺得萊諾跟新神教有關,我搜了搜,那個教的人都穿著黑袍不露皮膚。】

  【但他詛咒了殺死夜鶯的人,商芙也在旁邊看著呢,詛咒應該生效了。】

  【看他之後的表現吧。】

  【的確,看他下午拉不拉肚子,咳咳】

  【怎麼回事,竟然有點想看x】

  【總之,感謝萊諾!!】

  直播間討論不停,阿琳娜叫來了最後一名通靈師。

  小盲女趙晨曦推開了門。

  「晨曦早上好啊。」主持人牽著晨曦,把她引領到了椅子旁。

  「早上好,阿琳娜姐姐威爾哥哥。」

  趙晨曦乖巧地坐在椅子上。

  本場並沒有鬼怪,所以除了人聲,她聽不到任何聲音。

  她小聲說道:「沒有鬼。」

  「沒有聲音。」

  阿琳娜嘆了口氣,這完全是意料之中。趙晨曦聽力遠高於常人,不僅可以聽到鬼的聲音,還可以聽到極細微的聲音。

  她剛才設想過,如果商芙沒有把蟲子都殺死,晨曦說不定可以聽到蟲子蠕動的聲音,但這也僅是設想。

  阿琳娜輕聲詢問:「您要棄權嗎?」

  趙晨曦搖了搖頭。

  她好像有些不舒服,有些冷,蜷著身體抱住了胳膊。

  阿琳娜瞬間擔憂起來:「怎麼了?」

  趙晨曦:「沒事兒。」

  「就是有些熟悉。」

  能量是有溫度的,而此時,屋內的這股能量——

  陰冷,侵略,血腥,無德,狠毒。

  很熟悉。

  噁心的熟悉感。

  之前趙晨曦在古堡的某些地方也感受到過這種熟悉感,在萊諾身上也感受到過,但因為很淡,也因為一些逃避心理,她並沒有深究。

  如今,屋內濃鬱的能量幾乎把她包圍。

  趙晨曦顫著手指,頂著所有人詫異的目光,她指向了地面。

  那裡是她感受到的,能量最濃鬱的地方。

  「新神教。」

  阿琳娜瞬間瞪大了雙眼。

  【臥槽?!】

  【晨曦妹妹神了臥槽???】

  【我他媽,小盲女牛逼!!!】

  鏡頭落在晨曦指的地方,那裡,是眾蠱之母被商芙踩死的地方。

  血液還在,沒來得及清理。

  威爾震驚道:「您是怎麼知道的?」

  小盲女抿緊了唇。

  「我接觸過,他們的教眾。」

  眾人恍然。

  趙晨曦從椅子上跳了出來,她要離開這裡。

  在這裡待著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會讓她想到母親是如何把手指戳進她的眼睛,說要用她的眼眶溫養教內聖物。

  都會讓她想到——

  失去視力的那一刻,鋪天蓋地的尖叫聲。

  所有聲音,都在說,

  「快逃。」

  阿琳娜看晨曦狀況不對,迅速帶著她走出了房間。

  趙晨曦是最後一位通靈師,阿琳娜把她送出門交給工作人員後,轉身回屋跟觀眾告別。

  晨曦拒絕了工作人員的陪同,摸索著往前走。

  在繞開第二個設備後,她的頭頂忽然傳來低沉悅耳的聲音。

  「需要我幫忙嗎?」

  趙晨曦一愣,她仰起臉,迅速分辨出這個音色:「柏偃哥哥?」

  「是我,」柏偃半蹲下來,「要去找商芙嗎?」

  趙晨曦思索了幾秒,重重點了下頭。

  她現在不開心,需要貼貼商芙姐姐才能好。

  商芙姐姐的能量很舒服,不是像伯尼爺爺那種乾淨剔透的,但很深沉……晨曦不知道用什麼詞語去形容商芙的能量。

  那股能量,好像能吸收、寬慰所有能量。

  也能拯救所有深陷能量泥沼的人。

  柏偃把晨曦帶到了沙發,沙發上,商芙正抱著薯片看電視,一旁的117興奮狂蹦。

  沒法不興奮啊,誰能想到這麼幾天商芙就完成了任務啊!!

  它在所有系統裡挺起了腰板!

  成為老大指日可待!!

  商芙看兩人過來,摁下了暫停鍵。

  117為了顏面克制了一下步伐,喵嗚一聲躥出了大門。

  商芙拍了拍左手邊的沙發:

  「不開心?」

  趙晨曦摸索著爬到商芙旁邊,「有一點點。」

  商芙:「那跟你說點開心的。」

  「嗯?」

  晨曦抱住了商芙的手臂。

  「你母親說的那個教內聖物被踩爆了。」

  「不會再有其他孩子被挖掉眼睛。」

  趙晨曦張圓了嘴巴。

  商芙笑眯眯:「柏偃幹的。」

  剛洗好水果的柏偃手一頓,他完全不知道怎麼就扯到自己身上了。

  他把一小盆櫻桃遞給商芙。

  商芙接過水果,在趙晨曦合不攏嘴的嘴裡塞了一顆櫻桃。

  「牛吧?」

  趙晨曦趕忙吃完櫻桃:「嗯嗯!!」

  「敢踩眼球,好厲害!」趙晨曦對著柏偃比了個大拇指。

  柏偃捂住額頭,「不是我。」

  他坐在沙發上開始跟趙晨曦解釋始末,商芙倚在軟枕上看了兩人一會兒,唇角勾了勾,在嘴裡塞了幾顆櫻桃。

  那個透明蠱母的能量非常熟悉。

  基本可以確定,萊諾身後的新神教與那個試圖挖她母親墳墓的教派有關。

  新神教是近幾年才興起的,但大概率只是個幌子。

  它的身後,是一個傳承兩百年以上的邪.教。

  身體已經徹底實體化,可以出去老大爺散步了。

  吃完小半盆櫻桃,商芙伸了個懶腰。

  「走走,吃飯去。」

  *

  下午一點半。

  第五期下半場如期舉行。

  時間一到,鏡頭對準了場內六位通靈師。

  「大家下午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五期下半場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正色道:「今天中午,節目組接到好幾個感謝電話,他們自稱是S國的受害者,這幾個月,他們和周圍的親屬性情大變,卻遲遲找不到原因。」

  「這些人告訴我們,上午過後,他們再也沒突然露出奇怪的表情,他們的大腦終於回歸自己的控制。」

  威爾點頭:「邪教害人害己,再次感謝今天上午所有的通靈師。」

  短暫的對話後,主持人側過身子。

  「有請本場的求助人。」

  一對夫妻走了上來,兩人皆是四十餘歲。

  男人穿著條紋襯衫,女人穿著黑色長裙,無論是穿著還是氣質,肉眼可見的家境殷實、學識良好。

  阿琳娜提示:「請你們介紹一下自己。」

  兩人對視一眼,女人接過了話筒,「我經歷的更多些,所以我來說吧。」

  威爾做了個請的手勢。

  女人走到了場中央。

  「大家好,我叫瑪莎,這是我的丈夫約賽夫。」

  瑪莎閉了閉眼,很明顯,她在努力控制情緒。

  「我不知道厄運為什麼會纏上我。」

  「我是一位工程師,這些年我一直兢兢業業,我發誓,我沒有幹過任何違法犯紀的事情。」

  「厄運發生後,我甚至去查了這些年我設計過的大廈樓房,沒有發生過人命,甚至人人都在誇讚我的設計合理。」

  瑪莎直視著鏡頭:

  「我沒有害過人,我需要幫助。」

  阿琳娜:「您所說的厄運是指什麼?」

  「很多。」

  「非常非常多。」

  因為恐懼,瑪莎的聲音都變得有些沙啞。

  「比如……」

  「我看到了蜈蚣。」

  「蜈蚣?」威爾不解。

  「是的。趴在玻璃門外的,兩米高的蜈蚣。」

  瑪莎長舒一口氣,努力回憶這些天的厄運:

  「那天我在洗澡。」

  「為了一個工程協議,我忙了整整三天,第四天我一回家就衝進了浴室,我實在無法忍受一點點污垢,我基本每天都會洗澡,那次是我這輩子最長的一次洗澡間隔。」

  「也成了我這輩子第一個噩夢。」

  瑪莎啞聲道:「我給自己塗了厚厚的洗髮露,泡沫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閉上了雙眼。」

  「就在我用熱水沖頭時,我感到了一股寒意。」

  「很冷。」

  「那種被凝視感分外清晰,我睜開眼睛向四周看去。」

  「門外貼著一隻臉。」

  「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那隻臉,它沒有眼睛,又似乎有很多雙很小的眼睛,它的臉上都是褶皺,我懷疑每個褶皺下都是它的器官。」

  「可能因為發現了我注意到了它,它沖我揮舞起肢體,八隻腿上下抖動…」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我昏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瑪莎緩緩道。

  「我在醫院的病床上,約瑟夫發現了浴室裡的我,把我送到了醫院。」

  瑪莎捂住了額頭,她努力去回想另外的事情,試圖讓大家相信她遇到的厄運。

  「還有娃娃。」

  阿琳娜:「是洋娃娃嗎?」

  「不是……」

  瑪莎說道:「是不倒翁套娃。」

  「瓷的,有完整的,憨態可掬的五官。」

  「這些不倒翁發生了什麼?」

  瑪莎輕聲道:「前天我在睡覺。」

  「約瑟夫是大學教授,他最近有個項目被要求住校研究,我只能自己一個人睡。」

  「那種感覺又來了。」

  阿琳娜的聲音也變小了,她像是怕刺激到這位女士:

  「那種感覺?」

  「被盯著的感覺。」

  瑪莎回答:「我打開壁燈,又迅速打開所有屋子的燈,我很害怕,我把自己鎖在臥室裡。」

  「可是那種感覺依然很清晰。」

  「我記得鬼是怕燈的。」

  「所以……我拿出了強光手電。」

  威爾:「是那種可以把半個臥室都照亮的手電嗎?」

  「是的……」

  瑪莎點頭。

  「我把手電照在了房間每個角落,我依次落在電視,牆壁,櫃子上……」

  「櫃子上有幾隻娃娃,從大到小……」

  阿琳娜覺得自己猜到了結局:

  「它們晃了起來嗎??」

  瑪莎搖了搖頭。

  「不是。」

  她說:

  「它們的瞳孔,」

  「縮小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06:08 PM

第四十九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二)

  【別別別這樣……】

  【救命,我命令你撤回這一句啊啊啊!!】

  【決定去曬會兒太陽】

  【看著頭頂的套娃陷入沉思】

  阿琳娜面色一僵。

  最近這些嘉賓怎麼回事,怎麼總喜歡猝不及防嚇人一跳。

  片刻,她緩過勁,詢問道:「那套娃娃您帶來了嗎?」

  瑪莎搖了搖頭,「沒有。」

  「我當時實在太怕了,下意識把它們都推到了地上。」

  「摔碎後,那種被凝視感終於消失。」

  「之後還發生了很多事情,約瑟夫也結束了學校課題回到家,這兩天他一直在陪伴我安慰我。」

  「這個鬼十分欺軟怕硬,可能因為我丈夫的陽氣更重些,約瑟夫回家後,那個鬼就再也沒敢出來。」

  「這造成約瑟夫一直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但我的心理狀態實在是越來越差,我們商議後,約瑟夫決定陪我參加這個節目。」

  阿琳娜點頭。

  她看向六位通靈師:「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本期任務,說出瑪莎遭遇詭異事件的原因,是什麼在纏著她,如果可以的話,幫助她解決當前問題。」

  任務說完,主持人先行進入比賽房間。

  短暫的設備調試後,他們請出了第一位通靈師。

  第一位出場的是鳥嘴醫生。

  萊諾步伐很快,從大門走到夫妻面前,僅用了幾秒。

  阿琳娜被這個速度驚了一下。

  【第一次見萊諾這麼著急?】

  【可能是今天心情好吧。】

  【是啊,上午那場貢獻度很好,如果這場沒發揮太失常,晉級基本穩了。】

  頂著眾人或驚訝或好奇的視線,萊諾坐到了桌前。

  他也不想,但實在是……

  詛咒生效了。

  他今天中午已經跑了三趟廁所,如果一會兒在比賽途中急於上廁所,直播間的觀眾也不蠢,一定能猜出他這是詛咒了自己。

  萊諾第一次知道什麼叫自討苦吃。因為毀了符文眼珠,大祭司暴怒,沒有及時幫他清理咒毒,他的身體受創嚴重,教內地位也直線下降。

  地位下降後,他失去了透明蠱母的使用資格,他本該在第五期後把蠱母歸還教內,誰知還沒等這期結束,商芙就把蠱母踩死了。

  萊諾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的未來。

  當務之急,他必須留在《降神》,之前節目於他是踏腳石,如今節目於他是保護傘。

  鏡頭,是保護他生命的屏障。

  整個過程,萊諾思緒很快,全部思索完也不過七八秒。

  片晌,他看向了對面的夫妻。

  必須速戰速決。

  阿琳娜詢問:「萊諾通靈師,這次您不用道具嗎?」

  「………」

  萊諾面色瞬間陰沉下來了。

  幾個呼吸後,他冷聲道:「這次任務很簡單,不需要。」

  萊諾的臉被面具遮得嚴嚴實實,阿琳娜也看不出他的奇怪,她點了點頭。

  瑪莎目含希冀地看向萊諾。

  萊諾用針紮破自己的食指,暗紅的血流出,他塗在了掌心處。

  他把手伸到瑪莎面前:「手。」

  瑪莎迅速把手搭在了上面。

  萊諾閉目追溯起來。

  忽然,他眼角抽搐了一下,緊接著是嘴角,腮幫。

  面部抽搐詛咒開始生效。

  萊諾努力集中注意力,兩分鐘後,他收回了手。

  【萊諾是不是在笑啊?】

  【我也覺得,剛才面具抽動了幾下,感覺是在憋笑。】

  【這次題目很簡單嗎??】

  ……

  【話說,聯繫上午的詛咒,你們不覺得有聯繫嗎?】

  【臥槽……拉肚子、面部抽搐、渾身痙攣。】

  【再觀察一下……】

  萊諾言簡意賅:「你在吃藥。」

  「白色藥片,白色瓶子。」

  瑪莎點頭:「是的,那是我在半個月前買的安眠藥,有時候睡不著會吃一粒。」

  說罷她看向了萊諾:「這個藥有什麼問題嗎?」

  但萊諾卻遲遲沒有說話。

  場內氣氛一時有些凝重。

  瑪莎臉色逐漸變了。

  「幫我拿藥的醫師是我最好的朋友。」

  直到這時,萊諾才緩緩點了下頭。

  他拼命控制著嘴角抽搐:

  「她去你家時,把你丈夫放在沙發上的領帶塞進了包裡。」

  瑪莎瞪大了雙眼,她看向了約瑟夫。

  約瑟夫緩緩道:「半個月前,我的確丟了一條領帶。」

  他看向瑪莎:「你還記得嗎,我問你是不是又把我的領帶洗壞了偷偷藏了起來。」

  瑪莎不敢置信地搖了搖頭:「可是怎麼會?」

  「麗安她家裡十分富裕。」

  萊諾啞聲道:「你理解錯了我的意思。」

  「她拿領帶是因為……」

  「她喜歡你的丈夫。」

  「……」

  「………」

  【臥槽,我的閨蜜喜歡我的丈夫??】

  【什麼狗血劇情啊,綠江都不這麼寫!!】

  【此等閨蜜,退!退!退!】

  【不過約瑟夫真的好帥,成熟男人氣質,喜歡這種類型的應該會迷上。】

  【那也不能喜歡有妻之夫啊?!】

  萊諾:「我看到她把白色盒子裡的藥全倒了出來,換成紅色盒子裡的藥。」

  「我猜是致幻類藥物。」

  他趁著抽搐症狀減輕,飛速說道:「無論是蜈蚣還是不倒翁的瞳孔縮小,都是你的幻覺。」

  「她喜歡你的丈夫很久了,我還看到她的車。」

  「車停在你家樓下,她目送你丈夫去上班,每一天。」

  瑪莎渾身一抖。

  每一天。

  這種監視程度,已經有些變態了。

  但瑪莎作為一位很優秀的女性,她對自己的情緒管控很迅速,她晃了晃頭,分析道:

  「您的意思是……」

  「麗安希望通過這種方式,讓約瑟夫厭煩我,從而和我離婚?」

  萊諾點頭。

  瑪莎沉思許久:

  「我最近的確經常頭痛,我以為是被被鬼嚇的,如今看來,的確有可能是藥出現了問題。」

  「但麗安是我十幾年的朋友,我不願意因為幾句話就懷疑她。」

  「她以前真的幫了我很多……」

  瑪莎低聲道:「謝謝您,萊諾通靈師。」

  「我希望聽聽其他通靈師的意見。」

  萊諾求勝心切,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誰知身體這時突然開始痙攣,胃部也開始絞痛。

  萊諾:「……」

  他憤憤一捶桌子,轉身離場。

  【我第一次直面氣到渾身發抖……】

  【萊諾的脾氣越來越差了,沒好感。】

  【自己的話不被信任都會生氣吧。】

  【但這種逼著別人相信的方式也很討人厭啊。】

  ……

  【不知道大家怎麼想,我覺得萊諾這場有些奇怪。】

  【的確,經常詭異地沉默,然後飛速說話,像是要趁著啥沒發生,迅速說完。】

  【提示一下,拉肚子、面部抽搐、渾身痙攣。】

  【在我這裡萊諾就是邪教徒了,百分之九十概率。】

  【我也覺得,但沒實錘,看後續吧。】

  ……

  第二位通靈師是共情者。

  因為上午並沒有消耗太多精神力,伯尼今天下午的狀態很好。

  老爺子一進來就熱情地跟直播間打招呼。

  「大家下午好啊~」

  【下午好!!】

  【伯尼爺爺下午好~】

  【今天也別透支精神力啊!!】

  伯尼摸了摸自己的鬍子,走到瑪莎夫妻面前。

  鏡頭下,瑪莎的神色有些蒼白。

  不過也是,任誰知道自己十幾年的好友可能是造成自己厄運的罪魁禍首,都沒法短時間消化。

  伯尼坐在了兩人對面。

  「不用擔心,我直覺你的問題會解決。」

  瑪莎扯出一個笑容,她苦笑地點點頭。

  「謝謝您安慰我。」

  伯尼把手心朝向她:「我會盡力幫忙的。」

  瑪莎重重點了下頭,她把手搭在了共情者的手心。

  伯尼閉上了眼睛。

  瑪莎只覺得自己的記憶全部不受控地一一浮現,從今天吃了什麼早飯,到昨天什麼時候吃的藥片,再到以前,有的記憶閃得很快,有的記憶稍作停留。

  她的意識有些模糊,直到被一股重力拖拉下去。

  她被發現了情緒泥沼。

  好幾場都沒露出痛苦神色的伯尼,手掌劇烈顫抖起來。

  他幾乎要握不住瑪莎的手。

  「你的女兒死了。」

  【我就說!!我就說這倆人為啥沒帶孩子上場,我還以為是丁克!】

  【是啊,如果有孩子的家庭,一般會帶孩子上來。】

  【對對,都遇到靈異事件了,把孩子單獨放家也不放心啊。】

  瑪莎露出痛苦的表情。

  「她有一個很美的名字……」

  伯尼的睫毛劇烈顫抖。

  「她叫愛麗絲。」

  「一年前,連環殺人案。」

  「你去認領屍體,小姑娘死於窒息。」

  【我去,救命啊啊啊啊】

  【我真的聽不得這個。】

  【為什麼大多求助者都有這麼難的經歷啊。】

  【一直很順的人生,也很難遇到鬼吧。】

  所幸,伯尼接下來的話,讓觀眾們稍稍好受。

  「凶手被抓住了。」

  「……愛麗絲很聰明很勇敢,她在凶手身上留下四道抓痕。」

  「殺人犯伏誅。」

  「他殺了9個孩子,止於愛麗絲。」

  「如果沒有愛麗絲,會有更多的孩子死去。」

  「她是英雄。」

  瑪莎劇烈喘息,約瑟夫連忙輕撫她的後背,伯尼的表情也十分不好受。

  他不僅深受痛苦情緒的折磨,他還看到了愛麗絲死時的畫面。

  年弱漂亮的小女孩,死時不過十四五歲,白皙的小腿無力垂在垃圾堆邊,她的臉被惡臭滔天的垃圾淹沒。

  她被拋屍在垃圾處理廠。

  屍體被抱出時,小臉凍得青紫,頸部刺眼的兩道紅痕昭示著她以何種方式墜入死亡。

  畫面實在是太過殘忍,伯尼收回了手。

  兩人一時都難以走出情緒。

  現場很是安靜。

  約瑟夫輕輕嘆了口氣。

  他什麼都沒有說,接過威爾遞來的水,送到兩人手邊。

  「我與愛麗絲相處時間不多。」他說。

  「但她是個非常優秀的小姑娘,無論是學習,還是為人。」

  伯尼抬起頭。

  「是的,我看到你和瑪莎女士結婚時,愛麗絲很高興地當小花童。」

  「您是她的繼父。」

  約瑟夫點了點頭。

  他把手伸向伯尼:「如果可以的話,您也看一下我的記憶吧,或許裡面有線索。」

  伯尼揉了揉太陽穴:

  「我的精神力消耗過大,只能短暫看幾個片段。」

  約瑟夫表示理解。

  但伯尼的手與約瑟夫交握不過十幾秒,他就鬆開了手。

  「您的痛苦依舊深重。」

  伯尼捂住了額頭,「很抱歉。」

  「我不想再看她的死亡場景了。」

  約瑟夫垂下了頭。

  「對您精神力造成的傷害,我們也很抱歉。」

  【嗚嗚嗚我喜歡這一家人!】

  【振作起來啊艹!!】

  【愛麗絲怎麼會遭遇這些……】

  過了好一會兒,伯尼才緩過情緒。

  他看向兩人:「唯一值得寬慰的就是,那個殺人犯已經死了。」

  「你們作為生者,還要好好活著。」

  伯尼吐出一口氣:

  「我這裡有兩個猜測。」

  「一,罪魁禍首是殺人犯。他是因為愛麗絲的抓痕才被確定身份的,死後,他作為惡靈跟著愛麗絲的生母,勢要報仇。」

  「二,是愛麗絲的生父。」

  【??】

  【臥槽??】

  伯尼說道:「我看到了一些不好的場景。」

  「瑪莎的第一任丈夫對瑪莎非常不好,兩人經常爭吵打架,但他很愛他的女兒,也就是愛麗絲。瑪莎離婚後,那個男人爭奪了許久撫養權,但還是失敗了。」

  「在瑪莎的記憶裡,我看到那個男人已經因為酗酒去世。」

  「我猜測他在報復瑪莎。」

  最後,伯尼離場前跟瑪莎兩人說道:「一會兒清歲會上場。」

  「他擅長判斷惡靈善靈。」

  「如果那個鬼是惡靈,第一種可能更大,如果是善靈,第二種可能更大。」

  瑪莎不懂:「如果是我第一任丈夫,為什麼是善靈?」

  伯尼解釋道:

  「他並沒有殺過人,而且我猜測他報復您的原因,是因為您沒有保護好愛麗絲。」

  「這樣的鬼,嚴格意義上來說,不算惡靈。」

  【哎,忽然不知道說什麼】

  【不能接受任何打老婆的男人,就算他愛自己的女兒也一樣。】

  【而且愛麗絲的死,怎麼可以怪到瑪莎頭上??】

  【對啊,應該怪連環殺人犯!】

  ……

  【我剛剛去搜了新聞,我大概知道,如果是瑪莎的第一任丈夫,他為什麼會報復瑪莎了。】

  【怎麼說??】

  【在採訪裡,瑪莎不斷說著是自己的錯,她當時答應去接愛麗絲,結果因為項目原因留在了公司,愛麗絲在學校門口等了很久很久,後來孤身一人回家時,被殺人犯殺死了。】

  【………】

  【如果是我的女兒因為丈夫沒準時去接,死了,平心而論,我也會恨我的丈夫。】

  瑪莎的身子晃了晃。

  她喃喃道:「是了,我總是努力去遺忘這件事。」

  「我是一個好的工程師,卻不是一個好母親。」

  「我去調查自己設計的大樓裡有沒有命案,卻刻意忽視了,我的愛麗絲因我而死。」

  「如果我當時拒絕那個項目就好了。」

  隨著新聞的爆出,直播間一片唏噓。

  主持人安慰了兩人一陣,直到兩人情緒穩定,他們才通知第三位通靈師進場。

  第三位通靈師是小和尚清歲。

  清歲還是穿著那身僧袍,很巧妙地把肅穆與可愛結合在一起。

  他沖著鏡頭笑出兩個小虎牙。

  【感覺被治愈了QwQ】

  【是啊,我剛剛情緒也不好,現在好受多了。】

  夫妻倆沒有因為清歲年紀小就怠慢,他們都起身鞠躬表示感謝。

  「不用不用。」

  清歲連連擺手。

  求助者這麼禮貌,他也想盡力幫忙。

  清歲閉上了眼睛,幾秒後,他睜開眼睛,環視屋子一圈。

  片刻,他皺起眉,緩聲道:

  「屋內有一個靈魂。」

  瑪莎有些緊張地動了動身子。

  她問:「請問是惡靈還是善靈?」

  一旦知道是惡靈是善良,就好判斷了。

  瑪莎確定,如果有鬼纏著他,只會是伯尼說的那兩個人。

  清歲撓了撓腦門:

  「嗯……是一個快成惡靈的善靈。」

  【??】

  【????】

  【啥玩意???】

  【不是,要不要忽然給出第三種答案啊QAQ】

  【總是這樣嗚嗚,樓上你還沒習慣嗎(看透一切)】

  清歲明顯在醞釀說辭。

  「這個善靈的能量波動,在將要變成惡靈但一直沒有成的臨界點。」

  他:「我沒遇到這種情況。」

  「我師父跟我說過,能成善靈的人,都是沒有殺人之心的人。」

  「這種死後忽然改變自身品性的,很少見。」

  清歲其實遇到過這種情況,只是他不知道。

  商芙就屬於這種情況,死後殺人,從善靈變成厲鬼。

  他思索了半天,搖了搖頭。

  「這個鬼肯定是死後經歷了什麼。」

  「它從無意殺人的鬼,變成殺人的鬼,但殺人未遂。」

  瑪莎思索了片刻,她與約瑟夫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答案。

  「我的前夫。」

  「他生時無殺人之心,死後因為愛麗絲的事情,他要殺了我。」

  瑪莎跟清歲說了愛麗絲和她前夫的事情,清歲思索後點了點頭。

  「目前這種可能性最大。」

  「這的確是善靈轉為惡靈的契機。」

  清歲退場後,瑪莎陷入沉思。

  良久,她深深嘆了口氣。

  「我能理解他。」

  這裡的他指誰,大家都知道。

  「如果愛麗絲死於他的疏忽,我會跟他拼命。」

  「所以我……真的能理解他。」

  瑪莎苦笑地搖了搖頭:「如果想害我的鬼是他……」

  「我不會再尋求通靈師的幫助。」

  威爾瞪大雙眼,他連忙就要說話,但被阿琳娜緊急拽住。

  阿琳娜搖了搖頭。

  不干擾嘉賓的任何判斷,不纏因果,是他們主持這檔節目必須做到的。

  威爾緩緩閉上了嘴巴。

  此時,房門被推開,第四位通靈師走了進來。

  進來的是小盲女趙晨曦。

  可愛溫柔的女孩子到哪裡都受歡迎,瑪莎眼睛一亮。

  「她和愛麗絲好像。」

  趙晨曦不知道愛麗絲,有些納悶地歪了歪頭。

  她摸索著走到桌子前坐好,約瑟夫忍不住摸了下她的頭。

  「真的好像。」

  「是那種給人的感覺。」

  趙晨曦乖乖地任由兩人摸頭:「愛麗絲是……?」

  「是我的女兒,」瑪莎輕聲道,「金色長捲髮,琥珀色的眼睛。」

  一邊說著她一邊比劃了一下身高,「她長得高,十五歲已經有一米六五了。」

  【嗚嗚嗚我腦子裡大概能想出愛麗絲的樣子了。】

  【洋娃娃一樣,就像《愛麗絲夢游仙境》的女主。】

  【話說這個形容QAQ】

  【和芙芙更像!】

  【對對,髮色瞳色都對上了。】

  「她去世了嗎?」晨曦問道。

  「是的。」瑪莎回得很輕柔。

  「節哀。」

  趙晨曦挪動了一下身子,小聲道。

  「謝謝。」

  晨曦抿了抿嘴唇:「您打過孩子是嗎?」

  瑪莎茫然搖頭:「沒有,我從沒有打過愛麗絲。」

  晨曦趕忙解釋:「不是,我的意思是……」

  「您打掉……流產過孩子是嗎?」

  「我聽到了嬰兒的哭聲。」

  「它大概還沒成形,所以不會說話,只會哭。」

  【???】

  【啊啊啊???】

  【幻覺論、殺人犯論、前夫論、流產論……】

  【到底聽誰的QwQ】

  晨曦話音剛落,瑪莎噌地一下站了起來。

  「什麼?」

  約瑟夫也震驚地站起身:「兩個月就打掉的胎兒也會有神志嗎?」

  【誒誒??】

  【所以他們打掉過一個孩子??】

  瑪莎緩緩坐了下來。

  她的上半身完全是僵硬的,約瑟夫不停順著她的後背。

  「是的,我們一年前打掉過一個孩子。」

  約瑟夫說道:「當時愛麗絲剛去世不久,我們都沒做好迎接一個新生命的準備,於是商量後,我們打掉了這個孩子。」

  「我們流產做得很早,在胎兒兩個月時就打掉了。」

  趙晨曦表情苦惱起來:

  「按理說沒問題,兩個月的胎兒沒有成形,是沒有靈魂的。」

  「當然,這不是鼓勵流產,但決定是否生育是母親的權利。」

  「正常流產的胎兒大概率不會纏著母親。」

  趙晨曦肯定道:「她纏著你一定有自己的原因。」

  片晌,她忽然道:「不過也有特例。」

  「有的胎兒上輩子做了好事,被早早點了神志,他們是帶著目的進入輪迴的。」

  「………」

  「………」

  【咱就是說,有沒有這麼一種可能……】

  【忽然想到冥婚那場,商芙說,沈棠轉世後會是紀姝的女兒。】

  【愛麗絲也有恩德加身的,是她的死揪出了連環殺人犯……】

  【所以,會不會是……】

  【愛麗絲被點了神志,再次轉世為瑪莎的女兒,但被扼殺了。】

  【對對,忘記前世的她只是一個早早有了靈魂的嬰兒,因為投胎失敗,她纏上了瑪莎。】

  直播間想到的,瑪莎也想到了,她幾乎要昏厥過去。

  「怎麼會?!」

  瑪莎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太諷刺了。

  太諷刺了。

  趙晨曦感受到對面崩潰的情緒,連忙用手拍了拍對面女人的手。

  「我說的只是一種可能性。」

  「您不要難過。」

  可是怎麼不難過?

  瑪莎渾身都在痙攣,前幾位通靈師的答案她都可以接受,但她從沒設想過是這種答案。

  如果是,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她更寧願被前夫的鬼魂殺死。

  瑪莎忽然想起那天看到的蜈蚣的臉。

  那張臉,滿是褶皺,像是所有五官湊在一起,又像是根本沒有長任何器官。

  那不就是沒成型的胎兒的臉嗎??

  瑪莎閉上了眼睛:「不用安慰我,您說的是對的。」

  趙晨曦見勸解無果,慌張地站起身。

  阿琳娜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

  「瑪莎她現在需要靜靜。」

  晨曦點了點頭,她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房間。

  第五位通靈師是商芙。

  房門被推開,鏡頭落在商芙身上,沒有任何多餘顏色的純黑洋裙把她顯得有些肅穆,布滿玫瑰暗紋的裙擺又讓她在行走間添了幾分靈動。

  商芙淺金色的長捲髮垂在腰後,琥珀色的瞳孔剔透又漂亮。

  她不緊不慢地走到瑪莎夫婦面前。

  剛才還深陷悔恨情緒中的瑪莎瞳孔猛縮,剛才她的難過是真心難過,如今的震驚也是真心的震驚。

  她此時什麼都想不到,也什麼都顧不得。

  瑪莎下意識把手往前伸:「愛麗絲?」

  商芙看著宛若魔怔了的女人,錯開她的手,坐在了椅子上。

  「什麼愛麗絲。」

  「你臉盲啊。」

  約瑟夫緊緊盯著商芙,嘴唇顫抖,吐出的話斷斷續續:「愛、愛……」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對對,剛才聽兩人描述愛麗絲的長相我就猜他們見到商芙後會失神。】

  【竟然會把商芙認成愛麗絲,愛麗絲到底是有多漂亮啊……】

  【是啊,我想了想芙芙小時候的模樣……】

  【草,我現在就想跟殺人犯拼了!!!】

  許久,瑪莎晃了晃頭,她從剛才的怔愣狀態回過神,她緩緩收回手。

  「如果我的愛麗絲成年了,她一定跟您長得很像。」

  瑪莎忍不住哽咽起來:

  「她沒有您如此漂亮,但她在我眼裡是最好……」

  「行了。」

  商芙徑直打斷了她的話。

  「她活的時候你跟她這麼說過嗎?」

  瑪莎的話戛然而止。

  【??】

  【????】

  商芙的視線落在瑪莎身後,那裡站著一位跟她有五六成像的女孩。

  身高都基本一致。

  商芙的視線緩緩下移。

  幾個呼吸後,她收回視線。

  她再次看向瑪莎:

  「你不配當母親。」

  商芙這句話實在太直接了,瑪莎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我知道。」

  「我經常沒有時間陪她,那天也沒有接她回家……」

  「我的意思是,」商芙冷聲道,「她跟你求救過。」

  「在活著的時候。」

  瑪莎的心臟狠狠一跳,她似乎可以聽到耳朵的轟鳴聲。

  「跟我……求救過?」

  「沒有啊!!」

  瑪莎慌亂地搖起頭,她拿出手機,不停翻找:「我看過好多遍,那天她沒有給我打過電話,也沒有發過短信。」

  「她沒來得及向我求助……」

  瑪莎把手機遞到商芙手邊,聲音都磕巴起來:「真、真的沒有,您看看……」

  商芙把手機推到一邊。

  「在那之前。」

  商芙的視線緩緩掠過這個面容驚慌的女人:

  「在愛麗絲死亡的一周前,她問你,為什麼她沒有經歷過性教育。」

  瑪莎的身體僵住了。

  她想起了那天。

  她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記住那天,可能是那天很不同尋常。

  那天愛麗絲很奇怪,從來不打擾她工作的女兒,第一次推開她的房間,她當時有些納悶,但更多的是煩躁。

  她的工作太多了,難以抽出時間和小孩子玩過家家。

  更何況是這麼難以啟齒的話題。

  十五歲的女孩子接受什麼性教育,這種東西難道不是後天慢慢學會的嗎?

  但還沒等瑪莎細想那天的對話,商芙接下來的話,讓她徹底如墜冰窖。

  她說,

  「約瑟夫。」

  「你再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會剜掉你的眼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09:41 PM

第五十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三)

  【???】

  【?????】

  【………】

  【……約瑟夫有問題??】

  【商芙的意思是……】

  【約瑟夫看她的眼神不對嗎?】

  【再聯繫一下愛麗絲要求接受性教育餓emmm】

  【這他媽,約瑟夫是變態?!】

  【現在想來約瑟夫剛才的確有些古怪。】

  【對對,主動要求共情還有不停摸晨曦的頭】

  【草草草!!!】

  瑪莎的身子很冷,從指尖開始,蔓延至全身,她好像被擲在冷櫃裡。

  她恍惚想起愛麗絲被推進太平間的那天。

  存屍房的氣溫極低,像是能把時間凍結,她當時的反應……

  似乎也是這樣。

  不想呼吸,不想動作,不想思考,不想存活。

  她哭得幾近昏厥,是約瑟夫扶起她,說愛麗絲一定不想她這樣。

  這一年來,約瑟夫總是陪伴著她,把她不在家時,愛麗絲的可愛行為講給她聽。

  逗她笑,讓她振作。

  可是如今,怎麼會?

  約瑟夫的聲音傳來。

  「抱歉,我剛才以為您是愛麗絲,所以眼神有些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地懷念。」

  商芙:「懷念和慾望我還是可以分得清的。」

  瑪莎的身體微微一顫。

  【艹!!!】

  【慾望?!話說,芙芙是不是剛成年?反正歲數不大。】

  【我他媽,這不會是個lt吧?】

  「為什麼在伯尼精神力枯竭的時候,提出讓他共情你?」

  商芙的身子微微前傾,瞳孔裡倒映著約瑟夫強作鎮定的臉。

  「我不明白您為什麼要污蔑我。」

  約瑟夫皺起眉:「暫且不討論這個,您這個問題也很奇怪。」

  「我讓伯尼共情我,當然是因為我問心無愧,我想知道跟著瑪莎的鬼是什麼。」

  「這還不足以說明我無辜嗎?」

  商芙嘴角上揚:「是啊,如此無辜的你,在知道伯尼精神力透支的時候,提出讓他共情自己。」

  「你剛才拼命回憶垃圾處理廠的樣子,真的很搞笑。」

  約瑟夫臉色一沉。

  他還要說話,但商芙已經失去對話興趣,她走向了愛麗絲。

  她現在需要看看愛麗絲的視角。

  瑪莎看著走到自己身後的商芙,努力不去看站在身側的丈夫。

  「愛麗絲在現場嗎?」

  商芙「嗯」了一聲。

  「可是那個小和尚說現場只有一個鬼,盲女說是嬰兒。」

  商芙似笑非笑地瞥了瑪莎一眼。

  瑪莎不相信她。

  此時此刻,瑪莎在深思後,選擇相信朝夕相處的丈夫。

  約瑟夫當即拉住瑪莎的手:

  「謝謝你相信我。」

  「但這個節目實在沒有錄製的必要了,所有通靈師答案都不一樣,我不相信他們任何一人的結論。」

  【好的,確定了,你有問題。】

  【麻煩你好好調查一下這個節目再上,ok?】

  瑪莎被拽著走了幾步,她回身看了眼商芙。

  「從外面看的確只有一個鬼。」

  商芙抱臂站在不遠處,少女的臉在燈光下明明暗暗,看不出情緒。

  「因為嬰兒在愛麗絲的子宮裡。」

  瑪莎踉蹌了一下。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約瑟夫大力拽了她幾下,竟然沒有拽動,他伸手扣住了瑪莎的雙肩試圖把她拖出房間。

  瑪莎死死拽著椅背,「您……您說什麼?」

  商芙沒有重復。

  她繼續道:

  「蜈蚣,八隻腳。」

  「瓷娃娃,四個。」

  「三個嬰兒,一個愛麗絲。」

  「懷孕過兩次,一次在十四歲,一次在十五歲。」

  瑪莎劇烈顫抖起來。

  商芙的表情,讓她知道,她沒有騙她。

  瑪莎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上半身倏然癱倒在椅子上,偏偏手指分外有力,瑪莎拼命扣住椅背,手指被勒出一道道紅痕,拒絕被約瑟夫拽出去。

  她死死盯著商芙。

  少女的嘴唇一張一合,像是宣判誰的死刑。

  「約瑟夫幹的。」

  那種冷意又來了,瑪莎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凍得烏青的小臉,浮現出垃圾場,浮現出愛麗絲那天,欲言又止地問她,為什麼她沒有接受過性教育。

  瑪莎哆嗦著看向約瑟夫。

  一向溫文爾雅的丈夫,此時眼睛裡是遮不住的慌張。

  眼淚忽然就模糊了視線,瑪莎嘶吼著拍打約瑟夫放在她肩膀上的手,約瑟夫怒道:「她在騙你!」

  瑪莎掰著約瑟夫的手腕狠狠咬了上去。

  扭打聲,爭吵聲,阻止聲,場面一時非常混亂。

  大門被推開,保鏢進來維持秩序。

  商芙斂下眼眸。

  好像所有一切都與她無關,她看向了桌旁的女孩。

  從她進門開始,愛麗絲只與她對視了兩秒。

  現在的愛麗絲,雙眼緊閉。

  似乎很怕被她看到記憶。

  商芙:「為什麼只報復瑪莎,不報復約瑟夫?」

  愛麗絲閉著眼搖了搖頭。

  商芙皺起漂亮的眉毛。

  片刻,她緩緩道:「你愛他?」

  愛麗絲身體僵住。

  不知道過了過久,愛麗絲點了點頭。

  商芙否定:「你不愛他。」

  「愛。」

  「不愛。」

  「您說錯了!」

  愛麗絲著急地睜開眼,她想通過堅定的目光讓商芙相信她的話,但很顯然,如果所有人都看得見,那麼所有人都會發現——

  哪有什麼愛。

  只有痛苦。

  *

  愛麗絲很喜歡自己的繼父。

  第一次見面是在十三歲吧?好像是十三歲。

  她該記得那時的歲數的,但總是忘記,不過忘記也不是什麼大事。

  那天,媽媽同一個男人來到校門口接她。

  男人提著一個巨大的禮品盒,粉色的,像小豬佩奇的腦袋,也像睡美人的裙擺。裡面是一個超級漂亮的芭比娃娃,與她有著同樣的髮色瞳色,還有二十套衣服。

  「寶貝,這是約瑟夫,你可以叫他約瑟夫叔叔。」

  男人蹲下來,溫柔又風趣。

  「如果你哪天開心,也可以叫我爸爸。」

  瑪莎笑著打了約瑟夫一下,愛麗絲不是小孩子了,她知道媽媽已經和之前的爸爸離婚,也知道這場見面是什麼意思。

  她給了約瑟夫一個擁抱。

  瑪莎看起來很開心。

  愛麗絲也跟著開心起來。

  「約瑟夫」這三個字讀起來就很好聽,一點也不像童話故事裡的惡毒繼父。

  她有爸爸了。

  一個不會和媽媽爭吵打架的新爸爸。

  事實如此,新爸爸一回家就陪她在沙發上玩換裝游戲。

  她給芭比穿上衣服,又由男人脫下。

  二十套衣服換完,她開心地撲在沙發上,約瑟夫揉了揉她的頭,順著她的金色長髮,從頭頂摸到後腰,像在撫摸小貓。

  「你就像她。」

  「像誰?」愛麗絲不懂。

  約瑟夫笑起來,他舉起剛被脫掉衣服的芭比,「她啊。」

  愛麗絲有些迷糊,她扯了扯自己的藍色小裙子。

  「不像呀。」

  「我有裙子的,約瑟夫叔叔,她要穿上藍色的裙子才像我。」

  約瑟夫捏了捏她軟乎乎的鼻頭。

  「國王的衣服才是最美的。」

  「叔叔,您在說《國王的新衣》嗎?」

  「是的,」約瑟夫笑得溫柔,「透明的才美麗。」

  *

  「透明的才美麗」這句話,瑪莎也說過。

  不過她應用於談判場,約瑟夫應用於她的衣服。

  愛麗絲覺得不太舒服,但約瑟夫實在太厲害了。

  數學題那麼難,他能把她攪成一團線的思路捋直。

  大洋大洲分不清,他帶著她的手把世界地圖認真畫了一遍。

  約瑟夫是個好人。

  愛麗絲為她的不舒服感到抱歉。

  瑪莎做好飯了,她招呼這對新任父女吃飯,約瑟夫把牛排切好放進瑪莎的碟子裡,又放進愛麗絲的碟子裡。

  瑪莎愉快地與他交談,餘光中,愛麗絲明顯有些心不在焉。

  但很快,她被約瑟夫幽默的談吐吸引。

  約瑟夫是B大的文學教授,學歷漂亮,會自己寫詩歌,很擅長講故事,他正在給她講一個學生的作業。

  「如果血管可以被清洗,」他說,「他想把自己的全身血管都洗得透明發亮。」

  「所有黑色的都消失,污穢和野蠻都殆盡。」

  「我覺得這個觀點很有趣,不僅僅是血管,大腦呢,身體呢,如果這些都變得半透明,我們可以自由洗滌掉自身的污垢,這是一種自省,也是一種監督。」

  瑪莎有很嚴重的潔癖,聽到約瑟夫的話,不由想起自己常說的一句話。

  「透明的才美麗。」

  愛麗絲抬眸看向交談甚歡的兩個人,她是沒有太多分辨能力的,她腦子裡盤旋著這六個字,最後認真點了下頭。

  吃完飯,她拉住了約瑟夫的衣袖。

  約瑟夫半蹲下來,「怎麼了,我的愛麗絲。」

  愛麗絲小聲道:「透明的才美麗。」

  但是,好像,或許,芭比娃娃穿衣服更好看。

  *

  約瑟夫就這麼住下了。

  他很快和瑪莎登記結婚,商量著舉辦婚禮。

  愛麗絲的星星罐裡有一百個願望。

  最重要的那個,就是媽媽獲得幸福。

  婚禮舉辦前一晚,她把玻璃罐裡的星星都倒在床上,她找出金色的那顆,這是唯一一顆金色的星星。

  她把星星紙展開。

  ——「希望媽媽可以不再哭,有個愛她的爸爸(劃掉),有個愛她的丈夫。希望我的家永遠沒有爭吵。」

  愛麗絲找出彩筆,在這句話的最後,打了個勾。

  願望完成√

  第二天,愛麗絲成了所有人貼貼的對象。

  她實在是太可愛太漂亮了,白色的蓬蓬裙,到腳踝的蕾絲花邊短襪,就是襪子有些滑,她總是跑幾步就要蹲下來拽襪子。

  這個場景被叔叔阿姨們拍來拍去,她被約瑟夫大笑著舉過頭頂,放在肩膀上。愛麗絲覺得自己是大姑娘了,這種姿勢實在太讓人害羞了。

  她拍了拍約瑟夫的頭:「叔叔,我想下去。」

  「我要讓你永遠在天上。」

  愛麗絲歪了歪腦袋。

  「可是愛麗絲沒辦法永遠在天上呀。」

  「為什麼呢?」

  「媽媽說,死掉的人才會永遠去天上。」

  「不一樣。」

  約瑟夫跟她說悄悄話。

  「他們是靈魂去天上,你要讓你的肉體去天上。」

  愛麗絲聽不懂。

  靈魂和肉體一旦分離,管它哪個去天上,人不都死掉了嗎?

  愛麗絲鼓起腮幫。

  她裝作懂很多的樣子,長長「哦!」了一聲。

  約瑟夫笑得眼角皺紋都加深。

  *

  婚後,瑪莎又忙了起來。

  其實她一直都很忙,不久前和約瑟夫去接愛麗絲的那次,是她兩個月以來,第一次接愛麗絲。

  愛麗絲慣常是坐麗安的車回家的。

  麗安是瑪莎的高中好友,這麼多年兩人關係一直很好,麗安自從知道自己的下班時間和愛麗絲放學時間一致後,她就主動提出接愛麗絲放學。

  今天,是她第不知道多少次接愛麗絲放學。

  也是她第三次發現愛麗絲不對勁。

  前方紅燈,麗安緩緩停下了車。

  她再次詢問道:「愛麗絲,在學校受欺負了嗎?」

  愛麗絲再次搖了搖頭。

  「麗安阿姨,沒有的,謝謝您。」

  愛麗絲拉開書包拉鏈,她時常在車上背單詞,麗安的餘光不經意掃過,她隨意問道:

  「嗯?那個黑色的是什麼?」

  愛麗絲身體一僵。

  許久,她小聲道:「是爸爸的領帶。」

  麗安笑起來:「幹嘛拿領帶啊,有小朋友要看嗎?」

  「不是。」

  愛麗絲小聲道:「我想扔了它。」

  最近瑪莎總是回家很晚,她囑托約瑟夫要監督愛麗絲洗完澡才能睡覺。

  約瑟夫跟她說了。

  她也照做了。

  只是很奇怪,約瑟夫非要在屋裡等她洗完,有一次,她洗完澡推開門,看到約瑟夫躺在她的床上,領帶被他捲成一團扔在地上。

  她不喜歡這個畫面。

  很不喜歡。

  就像畫冊裡,大灰狼衝進小紅帽屋子裡的那一頁,都讓她不喜歡。

  麗安接通了瑪莎打來的電話,遞給愛麗絲。

  愛麗絲有些難受:「媽媽,你什麼時候可以不加班?」

  瑪莎正在迅速吃著工作餐。

  「下個月吧。」

  「好好聽爸爸的話,知道嗎?」

  愛麗絲抿了抿唇:「你……您可以跟爸爸說,說愛麗絲是大孩子了,不用監督洗澡,也不用幫忙穿衣服吹頭髮嗎?」

  瑪莎笑起來:「約瑟夫這也太細緻了。」

  「他這是把你當親生女兒疼啊,愛麗絲寶貝,你要謝謝爸爸。」

  「一定要記得謝謝他,知道嗎?」

  愛麗絲細細想了想。

  的確,約瑟夫幹了好多浪費時間的事情,一定是因為疼她吧。

  愛麗絲再次為自己的不舒服感到愧疚。

  她說,「好的。」

  「媽媽。」

  *

  十四歲生日那天,瑪莎因為項目問題,需要和團隊一起吃住。

  約瑟夫買了一個好大的蛋糕,還有一個玩具城堡。

  兩米寬的城堡模型,愛麗絲開心得恨不得住到裡面。

  她每吃一口蛋糕,都要看一眼她的城堡。

  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東西呢,愛麗絲想,她要把她的星星願望都放在裡面。

  吃完蛋糕,約瑟夫拉著她走到城堡旁邊。

  他從包裡拿出一個芭比娃娃,遞給了愛麗絲。

  愛麗絲看著寸縷未穿的娃娃,小聲道:「這也是生日禮物嗎?」

  約瑟夫搖了搖頭。

  愛麗絲下意識舒了口氣。

  約瑟夫繼續道:「這是我給自己準備的生日禮物。」

  愛麗絲睜大了眼睛,琥珀色的瞳孔裡滿是震驚。

  「爸爸……」

  約瑟夫用鼓勵的目光看向她。

  愛麗絲輕聲道:「您也是今天生日嗎?」

  約瑟夫笑著點了點頭。

  他把手裡的芭比娃娃放在城堡裡。

  「只有它才配住進城堡。」

  愛麗絲想起她折的那些星星。

  「可是,我還想……」

  「不懂得感恩的女孩子是不配提要求的。」

  愛麗絲第一次在約瑟夫臉上看到這種表情,無奈的,危險的,遺憾的,嘲諷的。

  依次展現。

  愛麗絲緊張地捏起裙角,「我不知道今天是您的生日。」

  「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為您畫張畫。」

  約瑟夫彎下腰:「你太貪心了。」

  愛麗絲倒退了一步。

  「你自己都在為獲得城堡快樂,為什麼會想用一張紙回報我呢?」

  「你該讓我獲得同樣的快樂。」

  「可是……我該怎麼讓您快樂呢?」

  「變得剔透又純淨。」

  約瑟夫:「洗滌掉你血管裡的污垢,用你的純淨報答我的愛。」

  事情逐漸脫離愛麗絲的認知。

  她只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似乎在一個畫本裡看過。

  那不是她的畫本,是班級最調皮的那些男生的。

  上個月,他們在後排嬉笑著傳閱那個畫本,不小心掉在她的腳邊,她好奇瞄了一眼,很茫然。

  那些男生笑她見識短淺,她沒有反駁。

  愛麗絲想,如果現在把她正在做的告訴那些男生,說她也做過和畫冊上一樣的動作。

  她還會被笑話嗎?

  還是算了。

  愛麗絲又想,他們當時的笑聲太不嚴肅,她正幹著一件不嚴肅的事情。

  也是一件很難受的事情。

  好像還是一件沒自尊的事情。

  亦或是一件被恥笑的事情。

  還是不要說了。

  她聽到約瑟夫趴在她的耳側,汗珠滴在她的臉上。

  「你會告訴媽媽嗎?」

  愛麗絲想了想,「我不知道。」

  約瑟夫的胸腔裡似乎在放鞭炮,他笑道,「你不該告訴的。」

  「為什麼?」

  「因為你勾引了我,使我愛你超過愛你的母親,她知道了,會嫉妒的。」

  約瑟夫:「如果那樣,你金色星星裡的願望,可就啪的一下,消失了。」

  「是你親手毀掉的那個願望。」

  「………」

  愛麗絲動了動身體,約瑟夫悶哼出聲。

  他埋在愛麗絲頭髮上,聲音讚嘆。

  「愛麗絲,你是我的仙境。」

  愛麗絲不想當什麼人的仙境,但她覺得,她以後或許,真的,只有在夢游的時候,才能到往仙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再次聽到約瑟夫的聲音。

  ——屬於人類的聲音。

  「我來教你怎麼守護那個願望。」

  愛麗絲擦掉無意識流了滿臉的淚水。

  她抽著氣,小聲道。

  「謝謝爸爸。」

  *

  愛可以加重歡愉嗎?

  愛麗絲不知道。

  但她很確定,愛可以減少痛苦。

  愛麗絲無比確定這一點。

  從她愛上約瑟夫的那一刻,她的時間從黑色變成了灰色。

  她不再沉淪於雙重煎熬,她不再因為勾引了約瑟夫而感到愧疚。

  因為在她愛上約瑟夫之後,她只需要對母親愧疚。

  但她也很快在約瑟夫的幫助下,找到了減輕愧疚的辦法。

  比如墮胎。

  這讓她確信,在這場關係裡,因為她對母親家庭的破壞,她受到了懲罰。

  愛麗絲因為墮胎,感到了靈魂的慰藉。

  第一次,是一對雙胞胎。

  那時候,瑪莎去國外交流了三個月,三個月,足以讓一切風平浪靜。

  第二次,沒來得及。

  愛麗絲是死後才知道她身體裡正在孕育著一個胚胎。

  因為她實在太瘦弱,吃的又實在很少,再加上瑪莎拒絕屍檢,她懷揣著這個秘密進入墳墓。

  死後,她聽到殺人犯的自述。

  ——「抓到她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翻車了。」

  ——「我從見沒過這樣的女孩,明明這麼瘦弱,反抗的力度卻那麼大。」

  ——「她不停掙扎,用指尖抓花我的臉,我根本沒法躲。」

  怎麼可能不大呢?

  她做夢都想來這麼一次反抗,她在夢裡演練過無數次,無數無數次。

  在夢裡厭惡自己,清醒著繼續厭惡。

  在夢裡殺了約瑟夫千千萬萬次,清醒著坐在他的腿上親吻他的臉。

  所以的確不是愛。

  可是如果這不是愛,這不是愛情。

  她那些年多髒啊。

  *

  商芙收回視線,愛麗絲哽咽地看著她。

  她知道自己的記憶被讀取乾淨,她抱起臂膀,像是要遮什麼東西。

  「姐姐,你知道嗎?」

  「嗯?」

  「雖然很痛苦,但從你進場那刻起,我發現——」

  愛麗絲笑得有些羞赧:

  「如果你是比我幸福、完美無數倍的我,在見到你,憧憬你,的這一刻。」

  「我還是感到了一絲幸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0:07 PM

第五十一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四)

  商芙沉默許久。

  她好像聽到了心臟很快地跳了一下,非常劇烈地跳了一下。

  大概這就是變成人的後遺症吧。

  但商芙不討厭這種後遺症,她忽然想起甦醒時在枕邊發現的那張紙條。

  之前很多年,她都試圖在清醒時通過讀書保持共情能力,之前失敗了,而現在……

  或許如願。

  商芙垂下眼眸,愛麗絲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幫我曝光他吧。」

  愛麗絲的鼻樑上有些小雀斑,很可愛。

  「我不在意,所以不用隱瞞。」

  「他不配當老師,不可以再有女孩子被他傷害。」

  就像愛麗絲讓連環殺人案止於她一樣。

  這場名為「愛」,實為強暴的故事——

  她也要止於她。

  商芙注視了愛麗絲片刻,轉身走向了瑪莎。

  此時房間很安靜,只有瑪莎和約瑟夫劇烈的呼吸聲。

  瑪莎的頭髮亂得不像話,約瑟夫捂著手腕抽氣,剛才他的手腕被瑪莎狠狠咬住,雖然很快甩開,但還是見了血。

  商芙把手放在瑪莎頭頂。

  「這是愛麗絲的記憶。」

  瑪莎怔愣抬頭,她剛要答應,鋪天蓋地的畫面就席捲了她。

  原來商芙不是在徵詢她的看法。

  愛麗絲被缺席的童年,被商芙以這種方式,在瑪莎面前一一呈現。

  接收別人的記憶實在不是一個美妙的事情,就像一個人過了兩個人的人生,時間混亂,思索無能,瑪莎面色痛苦地蹲在地上。

  商芙托腮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瑪莎從沒這麼痛苦過。

  她原以為愛麗絲的死亡就是對她最大的折磨,原來不是。

  愛麗絲的記憶才是對她最大的折磨。

  她不是這場記憶的旁觀者,在感同身受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是愛麗絲,她成為了愛麗絲。

  無邊無際的痛苦裹挾著她,瑪莎的心臟幾乎停止跳動。

  被威脅逼迫的人成了她,被忽視訴求的人成了她,被污言穢語侵染的人成了她。

  墮胎後痛得數夜難眠的成了她,被領帶纏住四肢的成了她。

  被貫穿成百上千次的,還是成了她。

  而她,一位母親。

  親手把女兒推向了這一切。

  瑪莎的信念大廈崩塌了,她拼命回憶這些事件發生時,她在做什麼。

  她在掙錢,她在加班,她在出差。

  一年六個月,是約瑟夫和愛麗絲相處的時間。

  十個月,是她再婚後,晚上回過家的時間。

  也就是說,這中間有足足八個月,那個家裡,只有愛麗絲和約瑟夫。

  瑪莎不斷思索,為什麼呢,她為什麼對約瑟夫這麼放心?

  思索良久,她得出一個可悲的結論。

  ——她不是因為放心約瑟夫才不回家的。

  她只是不想回家。

  因為和前夫一見面就吵架,她早就習慣住在公司的日子,前夫脾氣不好,但對愛麗絲實在沒得說,她不想回家看到那一幕幕父慈女孝。

  和約瑟夫在一起以後,她仍然保持著這個習慣。

  她喜歡獨處。

  但她忘記去問愛麗絲,忘記去問,她是不是喜歡和陌生人待在一起。

  瑪莎的思緒不停,她回憶曾經的一點一滴。

  她忽然想起麗安給她打的好幾通電話,麗安說愛麗絲的心情似乎不好,讓她少加班多回家陪陪女兒。

  當時怎麼說的來著?

  她說,自己實在很忙,抽不了空回家。

  她說,約瑟夫是大學老師,一定可以照顧好愛麗絲的。

  她說,她的父母當年都出省務工,她經常自己一個人在家,愛麗絲一定也可以。

  瑪莎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做這個類比。

  一個人在家,以及和陌生男人在家,能一樣嗎?

  瑪莎抱著頭囈語,她不斷扯著自己的頭髮,在這些記憶的折磨下,她狀若瘋癲。

  但商芙一直冷眼旁觀。

  阿琳娜露出擔憂的神色,她想上前去安慰瑪莎,被商芙阻止。

  商芙站起身,走到瑪莎對面。

  她緩緩蹲下身子。

  「有的母親呢。」

  商芙輕聲道,「有的母親,她們受過的苦,會努力讓自己的女兒規避,她們沒接受的教育,會讓女兒去接受。」

  「而有的母親。」

  「她們受過的苦,會讓女兒去嘗試,她們沒接受的教育,覺得女兒也沒必要接受。」

  瑪莎抱著頭抬起臉,她看向商芙,大腦宛若被清空。

  「你還是沒看清自己。」

  商芙:「前夫的問題讓你不喜歡回家,的確是一個原因,但佔比極小。」

  「更多的原因難道不是——」

  「你看到愛麗絲因為你回家,開心幸福的樣子……你想到了從小無依無靠的自己。」

  「你覺得不公平。」

  商芙的話像是審判誰,又像是蓋棺定論。

  「瑪莎,你覺得愛麗絲太幸福了,這不公平。」

  瑪莎劇烈顫抖起來。

  她揪住了商芙的袖子,她不停搖頭:「不是!!」

  「這是你的潛意識。」

  商芙說得很慢,但足夠有力。

  「你的確沒有發現約瑟夫對愛麗絲的暴力。」

  「但你看到了愛麗絲的不同尋常。」

  「在真相沒有撕開前,你為愛麗絲的奇怪舉止編織了無數個理由。」

  「她進入青春期了,她長大了不愛與父母溝通了,她與同學吵架了,她有暗戀的男生了。」

  「對於這些,你沒有問。」

  「你不是忘記去問,而是覺得沒必要。」

  「因為你覺得,一些苦難,是成長的必經之路,畢竟你也滿身苦難長大。」

  【???】

  【?????】

  【臥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這種心態還挺好理解的,也很多。就比如重男輕女,許多女性在重男輕女的家庭長大,她們受了許多苦,但她們結婚生子後,如果生的是女兒,會找各種理由去生下一胎,她們捧著兒子,踩著女兒,全然無視了自己從小受了多少苦才長大。】

  【對,這些母親有個特點,她們會把「我才不是重男輕女」掛在嘴邊,她們會不停地去問自己的女兒,「你覺得媽媽對你和弟弟有不同嗎?」她們用表面的公平正義明事理,從女兒那裡換來「沒有不同」的答案。】

  【女兒怎麼想的根本不重要,她們只是想獲得表面上的心安理得。】

  【這是一種典型的報應償還的心理,你與我本無不同,我受過的苦,你為什麼不去受。】

  【但瑪莎可悲之處就在於,她不覺得自己有這個心理,她把自己不回家的原因歸於前夫的陰影,但她已經再婚了啊,她的房子裡再沒有前夫,她依然不愛回家,也拒絕與愛麗絲溝通。】

  【的確,多心大的母親,才會在女兒主動提出「性教育」的時候,選擇無視。】

  【她不是心大,她就是長期處於那種報應償還的心理下。】

  瑪莎仍然在瘋狂搖著頭。

  她想辯解,她想說不是那樣的,她是真的愛愛麗絲,愛麗絲死後她非常痛苦,她總是夢到愛麗絲的可愛模樣,她不停懺悔那天為什麼沒有去接愛麗絲。

  明明愛麗絲聽說她要去接她,提前一天跟她打了八分鐘的電話。

  打到她說她很忙,她要去工作了。

  但是……

  真的有那麼忙嗎?

  忙到接不了十分鐘的電話。

  瑪莎把頭狠狠磕在椅背上,額頭通紅一片。

  商芙站起身,鏡頭落在她身上。鴉黑的睫毛微垂,眼中沒什麼情緒,純黑的長裙與昏暗的燈光融為一體,很安靜。

  片刻,她攏了攏長髮,看向側後方的約瑟夫。

  約瑟夫下意識退了半步。

  太冷了。

  周遭氣氛似乎都在變冷。

  不僅是約瑟夫,約瑟夫身後的保鏢也瑟縮了一下,保鏢把挽起的袖子放了下來。

  幾個呼吸後,約瑟夫像是為自己退的這半步惱怒起來。

  他大聲訓斥商芙:

  「愛麗絲的死,是殺人犯的錯,是瑪莎沒去接她的錯,關我什麼事?!」

  「我也在為愛麗絲的去世感到難過!」

  商芙挑眉:「這麼說,你是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了?」

  約瑟夫皺眉:「承認什麼?」

  他嗤笑道:

  「我們是在談戀愛。」

  「愛麗絲已經滿14歲了,我們情難自禁,我們是自願發生關係的。」

  「我手裡甚至有她給我抄寫的情詩。」

  約瑟夫的嘴角扯出一個笑。

  「你可以在道德上譴責我,但沒法在法律上制裁我。」

  【艹艹艹】

  【畜生,無恥!!】

  【靠,你的學識就是用在這種地方的??】

  【你還好意思說情詩??】

  【約瑟夫你要不要臉,你和十四歲的女孩,自願發生關係?】

  【十四歲的女孩根本沒形成正確的世界觀,而且她還沒接受過基本的性教育,是yj還是自願,不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商芙坐在了椅子上。

  「那我就先在道德上譴責你一下。」

  約瑟夫嘴角的笑意漸消。

  「約瑟夫,47歲,B大教授,很受學生歡迎,當然,這些學生你一個都不喜歡,畢竟你只喜歡7-15歲的女童。」

  約瑟夫面色一僵。

  商芙繼續道:「上個月,你尾隨B大校長的小孫女,把她抱在腿上講了兩小時的故事,帶顏色的故事。」

  「兩週前把你們院長的女兒領到辦公室,跟她玩了一小時游戲,手腕被捆住的游戲。」

  「以上兩位自行核實。」

  「我想想啊,」商芙托腮思索了幾秒,她頂著約瑟夫要吃人的目光,繼續道,「哦對,去年你還尾隨了一個小女孩,你請她吃奶油蛋糕,把奶油塗在了她的臉上,戳進她的嘴裡,小姑娘哭了半天,現在極為抗拒和男性共處一室。」

  「你可能不知道,那是你們州長的女兒。」

  「這位州長,找你找得非常辛苦。」

  【???】

  【真敢啊。】

  【我就看他回去以後怎麼活著。】

  【被辭退都是輕的,他會被驅逐出境嗎??】

  【為什麼要驅逐出境??州長權利還挺大的,把他往死裡整不好嗎?】

  「你在瞎說什麼??!」

  約瑟夫想捂住商芙的嘴,卻被身後的保鏢扣住了肩膀,絲毫動彈不得。

  商芙攤開手,「他們肯定會自己問啊,你跟他們解釋就好啦。」

  約瑟夫死死瞪著商芙。

  商芙對他露出一個略帶挑釁的笑容,屋內光線太暗,她拉開了陽台的門,靠在門邊活動了一下手腕。

  她像是懶得再跟約瑟夫說話,商芙看向了主持人: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阿琳娜的視線掃過瑪莎和約瑟夫,輕聲道:

  「我們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們現在的所有信息都是從幾人對話中推出來的,商芙沒有告訴他們——

  她跟愛麗絲都說了什麼,瑪莎具體做了什麼,約瑟夫又對愛麗絲做了什麼。

  阿琳娜:「如果不方便說的話也沒關係。」

  商芙再次看向愛麗絲,愛麗絲對著她重重點頭。

  商芙收回視線。

  對著鏡頭,商芙簡略說了說愛麗絲的遭遇,也說了麗安是無辜的——

  麗安是直覺約瑟夫不對勁所以才跟蹤他,也是因為擔心瑪莎才把她的安眠藥換成了維c片。

  最後,商芙說起愛麗絲的「愛」,那個被扭曲了三觀、被逼迫出來的、自我安慰的「愛」。

  直播間暴怒。

  【這就是性犯罪!!!】

  【什麼兩情相悅,這就是犯罪,利用愛麗絲對母親的愛,利用愛麗絲的不懂,引誘她,對她施展了暴力!!】

  【我氣到恍惚,ltp都去死,ok??】

  【為什麼法律要有14歲的限制,這就應該物理閹割!!】

  【人渣去死啊!!】

  【愛麗絲太可憐了,她的自我寬慰實在太可憐了,她知道的,這不是愛,可是如果這不是愛,實在太痛苦了。】

  【在長期麻木催眠下,在長期不得靈魂自由的情況下,愛麗絲會愛上約瑟夫嗎?就像斯德哥爾摩?】

  【任何加上前提條件的愛,都不是愛。愛是清醒。】

  阿琳娜的女兒也只有八歲,她捏緊拳頭,憤怒地看向約瑟夫。

  她想,如果她的女兒遭受這一切,她一定會拼命。

  商芙總結陳詞:

  「這就是約瑟夫沒有遇到靈異事件的原因。」

  「如果恨約瑟夫,如果去嚇他,愛麗絲的愛就矛盾了,但這種愛讓她不舒服,愛麗絲知道她根本不愛約瑟夫,在無限糾結之下,她選擇了報復瑪莎。」

  「這樣,她的恨有了疏解渠道,她的愛依然維持著表面平靜。」

  阿琳娜深深嘆息。

  「可以理解,可以原諒。」

  【是啊,可以理解,可以原諒。】

  【而且瑪莎本來也有錯,如果她……哎,不想說她了。】

  【她不是一個好母親。】

  【沒有決定好好對待自己的孩子時,為什麼要生她?生了她又想讓她經歷自己曾經的苦楚,沒有這樣的道理。】

  這時,威爾忽然想起清歲的話。

  他急忙道:「愛麗絲要成惡靈了??」

  清歲說,屋內的鬼處於善靈與惡靈的臨界點,屬於有殺人行為,但殺人未遂。而惡靈,是沒法投胎的。

  商芙「唔」了一聲。

  直播間頓時著急起來,但商芙搖了搖頭。

  「她不一樣。」

  阿琳娜急忙道:「哪裡不一樣?」

  商芙:「愛麗絲死掉的三個胎,都是兩個月的,不成人形,沒有靈魂。」

  「但愛麗絲死後,對它們很愧疚。」

  「她用自己的靈魂餵養它們,讓它們『活』了過來,也讓它們逐漸生長,但這種『活』和『生長』,不是擁有自己的靈魂,而是分攤了愛麗絲的靈魂,分攤了她的部分意識。」

  「幾天前,有個嬰鬼對瑪莎起了殺心,它趴在瑪莎的頭上想吃掉她的『生氣』。」

  「愛麗絲情急之下對它出了手。」

  商芙緩聲道:「那個嬰鬼由於本質上就是愛麗絲,是愛麗絲靈魂的一部分,所以它對瑪莎起的殺心,歸在了愛麗絲身上。」

  「但是不打緊。」

  得到商芙的確定回答,阿琳娜舒了口氣。

  【到頭來,愛麗絲還是不想傷害母親。】

  【她是把母親的幸福放在金色星星裡的小天使。】

  【那個嬰鬼應該是分攤了一些惡的意志吧。】

  【愛麗絲做的已經很好了。】

  【是啊,她才十五歲。】

  瑪莎轉過頭,她凝視著商芙,雙目通紅。

  商芙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刀一樣劃過她的肌理,劃破她的心臟。

  她搖搖晃晃站起身。

  此時,約瑟夫低垂著頭,他不停在心裡算計以後怎麼辦。

  改國籍和改頭換面都是必要的。

  死無對證,他確信他不會被法律制裁。

  他的學歷非常優秀,一定會有大學聘請他,他的未來只是不那麼光明,但也遠超一般人。

  想到這兒,他的身體忽然一顫。

  一股冷意順著他的脊椎爬了上來,就在約瑟夫不知道怎麼回事時,他忽然被一股大力撞得一踉蹌。

  是瑪莎。

  約瑟夫從不知道瑪莎的力氣這麼大。

  他急忙側身躲開,誰知瑪莎低吼著再次撲了上來,約瑟夫知道現在不宜爭鬥,他急忙又退了兩步。

  忽然,他的後腳跟像是絆到了什麼東西。

  身子一時沒站穩,約瑟夫倏地向後倒去,視線一下變成仰角,從瑪莎,到牆壁,到天花板,時間都被拉長。

  就在約瑟夫有些茫然時,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哼笑。

  約瑟夫扭動脖頸,努力向左側方看去,商芙站在陽台邊,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下一秒,約瑟夫摔出了陽台的門,他匆忙想抓住陽台邊上的圍欄,卻只抓到了一片空氣。

  ——本該圍繞陽台一圈的欄桿,不知為何缺了一片。

  約瑟夫從欄桿斷裂處狠狠摔下。

  「砰——!!」

  【??】

  【????】

  【臥槽,現世報這麼快?!】

  房間眾人急匆匆跑到陽台邊。

  他們竟然都沒發現,這間屋子的陽台缺了一大片欄桿。

  商芙認真道:「我記得前年有個新聞,有個主播進這個古堡直播,第二天被發現摔死在玫瑰花田上。」

  「是不是這個地方啊?」

  【靠靠靠,我想起這個新聞了。】

  【對,這還是幽靈古堡恐怖傳說之一。】

  【當時還以為是古堡鬧鬼,這麼看是欄桿多年失修?】

  【我現在就想知道約瑟夫摔死了沒?摔死了沒?摔死了沒?】

  眾人這會兒都沒空糾結這個,威爾慌張地從二樓往下看。

  實在不是他擔心約瑟夫的生命,主要是,這個節目出了命案還能播嗎?

  片刻,他長長舒了口氣。

  還活著。

  就是可能……

  嗯……

  鏡頭落在約瑟夫身上。

  直播間陷入詭異的沉默。

  畫面裡,一片玫瑰都被約瑟夫壓彎了腰,偏偏有一枝玫瑰,堅韌異常。

  它從約瑟夫的下體穿透而出。

  花枝淅淅瀝瀝滴著血珠,像在宣告它的勝利。

  約瑟夫面無血色,他疼得渾身都在顫抖,偏偏……偏偏每抖一下都會被花刺折磨。

  劇痛難忍,約瑟夫發出了痛苦絕望的低吼。

  商芙勾起唇角。

  這大概叫,生物閹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0:16 PM

第五十二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五)

  117跳到商芙肩膀上,小黑臉上滿滿都是震驚。

  「你做能量擬態只需要半秒?」

  「嗯哼。」

  那東西實在是太噁心人了,小玫瑰一定不願意給它做穿刺,商芙十分善解花意,所以在約瑟夫下墜時臨時做了個能量擬態。

  然後火速搞了個障眼法。

  障眼法的好處就是……

  只有她和117知道那根本不是玫瑰,而是一個帶刺的電鑽。

  類似於可旋轉狼牙棒。

  不過有些可惜的是,為了防止太血肉模糊,商芙並沒有打開電鑽開關,她準備一會兒再試試。

  節目組的醫生已經跑到約瑟夫身邊,商芙伸了個懶腰,她懶洋洋看向屋內。

  此時此刻,主持人正在緊急安撫直播間的觀眾,而直播間此時如同過年,張燈結彩。

  【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好家伙,物理閹割雖遲但到!】

  【而且純純是活該。】

  【對啊,瑪莎只是撲了他一次,誰知道他躲來躲去,像是被追著打一樣。】

  【可能是嚇出幻覺了吧。】

  雖然不太道德,但約瑟夫此時的畫面截圖以火箭般的速度傳遍全網,沒有人有心理負擔。畢竟約瑟夫自己都沒有道德,怎麼能要求網民有道德呢?

  不過短短幾分鐘,各種截圖和動態錄屏就遍布各大社交軟件,約瑟夫真正實現了,全民意義上的社會性死亡。

  而作為事件制造者,商芙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她找了個椅子坐下,小聲問117:

  「莊園有多少朵玫瑰你知道嗎?」

  117搖頭。

  「一萬兩千朵。」

  商芙滿臉落寞:「剛剛被壓死了三朵,我很傷心。」

  「必須要拘留殺花人的靈魂,讓他給我的玫瑰當肥料,我的心才有一絲絲慰藉。」

  117無語地翻了個白眼。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問題。

  在生命層次上,人的生命和花的生命並沒有什麼不同,不會因為有意識就更高貴。

  商芙如果要對約瑟夫做什麼,都屬於正規報仇,不用擔因果,更重要的是,愛麗絲把處置約瑟夫的權利托付給了商芙。

  117:「你要殺了他?」

  「那倒不是。」

  商芙翹了翹唇角:「有的時候,活著比死了更難受。」

  「再說他也沒幾年可活了,不髒我的手。」

  「你做了預言?」

  117想了半天,到底沒想起來商芙什麼時候碰過約瑟夫。但很快,它就知道了商芙為什麼認定約瑟夫沒有幾年可活。

  它眼睜睜看著商芙從約瑟夫身體裡抽出了「幸運」,緊接著抽出了「學識」、又抽出了「性別認知」,最後,她抽出了「年齡認識」。

  商芙的指尖稍動,她起身再次回到陽台上。

  花田上,約瑟夫痛得幾乎昏厥,但在疼痛之外,更多的是絕望。

  作為一位用男性特徵在男女關係中佔據上位的性侵犯,約瑟夫沒有任何童年陰影,他在成績上優秀至極,他用學識掩飾晦暗,用優雅舉止遮掩畸形心理。

  約瑟夫的煉銅,沒有社會因素,沒有家庭因素,他就是純粹的心理因素,是純粹的精神變態。他威逼引誘兒童滿足其變態需求,追求的不是正常性體驗,而是一種對自身畸形情感的性宣洩。

  這種人,往往對自己的男性特徵分外看重,並以此為榮耀,為攻擊利器。

  如今約瑟夫的施虐武器沒有了,他要麼走向崩潰,要麼走向更嚴重的心理變態。

  當然,商芙自然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她趴在陽台上招了招手,「約瑟夫?」

  約瑟夫已經疼到恍惚了,耀眼又刺目的白光不斷沖刷著他的大腦,他雙耳嗡嗡作響,醫生的詢問他都聽不清了,但他還是捕捉到了商芙的聲音。

  約瑟夫無比確信,如果世界上有惡魔,如果惡魔有聲音,一定是這道聲音。想到這兒,他忽然想起摔出陽台前商芙的那聲笑。

  她明明可以救他,她是故意的!

  這是故意殺人!!

  約瑟夫忍著滔天巨痛,死死盯了回去。

  等他離開節目,他一定先把這個節目舉報了!

  但對視不過三秒,約瑟夫的耳腔忽然一陣癢,密密麻麻的癢,像是多足動物在爬動。約瑟夫驚恐地瞪大雙眼,他的耳腔爬進去了一隻蜈蚣!

  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遍大腦,緊接著就是一陣劇痛。

  約瑟夫覺得他的腦組織在被啃咬,在被吞噬,他什麼都顧不得了,只知道痛苦掙扎。

  「有蜈蚣!!」

  一旁的醫生愣了愣,他全程盯著約瑟夫呢,根本不可能有蜈蚣啊。他緊忙阻止約瑟夫的動作,但根本壓不住。

  不過醫生也沒阻止幾秒,伴隨著一聲「噗」,約瑟夫忽然停止了所有動作。

  醫生的視線緩緩下移。

  只見那被花枝穿刺的地方,因為約瑟夫的掙扎已經血肉模糊。不,不僅是血肉模糊,那裡像是電鑽掃過,除了血以外,空空蕩蕩。

  醫生閉了閉眼。

  好家伙,徹底沒了。

  商芙笑盈盈地關掉電鑽開關。

  當然沒有蜈蚣啦,就是構造了個幻覺,試試電鑽威力。

  開胃菜結束,商芙看向剛才抽出的能量。

  此時,那四團能量緊緊貼在約瑟夫身上,試圖再次融合。

  商芙指尖一點。

  四團能量像煙花一樣炸開,絢爛至極。

  約瑟夫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茫然,醫生思索片刻,決定誠實告知。

  他隱晦地看了眼約瑟夫的下面。

  「很抱歉,這種情況,所有醫生都無能為力。」

  約瑟夫的視線下移,出乎意料的,他臉上並沒有悲傷和憤怒。

  「怎麼了嗎?」

  雖然身體還在劇痛,但他露出一個懵懂的笑。

  「我們女孩子本來就這樣呀。」

  「不過為什麼這麼多血啊?」

  說罷,他扯了扯自己破了一塊的褲子,「我的裙子呢?」

  醫生:「………」

  約瑟夫瑟縮了一下,他驚恐地環視一圈。

  「我的裙子呢?!」

  「是不是你!」

  約瑟夫倉皇向後躲去,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好像出現了什麼問題,但下一秒,這個疑惑消失得乾乾淨淨,他慌張抱住了自己的胸。

  「我不要聽那些故事!」

  「你是不是要摸我?!」

  「嗚嗚,我不要跟你待在一起。」

  商芙把約瑟夫的記憶進行了倒置,現在,約瑟夫對自己的認知是一個八歲的女孩。

  一個被約瑟夫猥褻過、侵害過的女孩。

  約瑟夫把自己緊緊抱成一團,不斷抹著眼淚,但因為他自身才是犯罪者,所以觀眾並不覺得這個場景可憐,只覺得痛快。

  【恭喜約瑟夫!!】

  【好家伙,這是精神崩潰了?】

  【那玩意沒了很難不崩潰吧哈哈哈哈】

  【艹,這是把好幾個女孩子的記憶混成自己的了吧。】

  【好好體會你為她們創造的噩夢。】

  【唯一可惜的就是,他為什麼不去坐牢啊?!】

  像是知道直播間的訴求,商芙轉身回屋。

  她走向了鏡頭,直播間一時安靜下來。

  阿琳娜詢問:「您還有什麼信息沒說嗎?」

  商芙搖了搖頭。

  她緩聲道:「我們一起找證據吧。」

  【???】

  【嗯嗯???】

  【什麼證據?】

  【不是說愛麗絲沒有留下證據嗎?】

  「關於約瑟夫猥褻罪的證據。」

  商芙認真道:「雖然約瑟夫只性侵過愛麗絲,但他猥褻過很多孩子,其中還包括一個男孩。」

  「約瑟夫有特意規避攝像頭,但還是有證據留下來的。」

  「各位x州的家長可以問問你們的孩子,無論是人證還是物證,如果願意說的話,可以在直播間發條彈幕。」

  【艹,忽然好難受,約瑟夫還是個人嗎??】

  【芙芙應該都追溯到了,但是把選擇權給了他們。】

  【是啊,芙芙之前說的幾個案例,都屬於猥褻行為不太嚴重的,應該還有更過分的行為,有的孩子應該並不想曝光。】

  【猥褻罪的判刑年限是五年,但法律說的很明白,猥褻兒童罪行加重,更何況是這麼多的兒童】

  【以約瑟夫目前的心理狀態,他真的能在男子監獄撐過五年及以上嗎?】

  說完這些話,商芙垂下眼眸,坐在了桌前。

  直播間的彈幕不再滾動,這是《降神》開播至今,直播間最安靜的一次,大家都不再說話,唯恐錯過哪條受害者的彈幕。

  所有人都在期待。

  世界都變得安靜。

  數以萬計的觀眾自發把該事件轉發到各大社交軟件上,一場名為【尋找受害者】的行動,在悄無聲息的發生。

  五分鐘後,直播間忽然傳來「叮咚」一聲響。

  柏偃在直播間掛上了主持人。

  他開麥說道:「已經聯繫上x州州長,她馬上會進入直播間。」

  直播間像是活了過來,一片沸騰。

  不消片刻,一位名叫「x州州長」的ID掛上了主持人,麥克風被打開。

  女人清晰的聲音通過直播間傳到每個人耳朵裡。

  「大家好,我是x州州長,瑪麗亞。」

  「作為受害者的母親,我找了約瑟夫三年。」

  不知是什麼原因,她說完這句話,就閉了麥,足足一分鐘才又打開麥克風。

  「抱歉,我把我的女兒牽到了身邊,她今年也才十一歲。」

  「我的女兒已經確認過照片,三年前,她就是被約瑟夫用蛋糕哄騙去了公園,被用手指餵著吃完一整個蛋糕,又被塗了滿臉的奶油。」

  瑪麗亞的聲音裡有安撫人心的力量,也有讓人信服的力量。

  「當時她還不懂,但她知道那個行為很不舒服,這三年來,她經常在吃飯時乾嘔,一看到蛋糕就默默流淚,心理醫生告訴我,傷害已經造成,強行干預只會適得其反,時間將是最好的良藥。」

  「但這是不公平的,如果我的女兒,如果這世界上所有被傷害過的孩子,都需要時間去治癒,那加害者呢?他為什麼過得那麼肆意,肆意地去傷害更多的孩子。」

  「約瑟夫必須被治罪,所有猥褻犯、強姦犯都該被治罪。」

  「到時我的女兒將當堂作證。」

  「而我,我可以保證的是——」

  這位女性州長的聲音十分嚴肅,「所有人的信息都不會洩漏,庭審不會公開,我會保護好所有受害者,我會像保護我的女兒一樣,保護你們。」

  話音剛落,商芙點了下頭。

  「她做到了。」

  【臥槽,這個預言真是讓我爆哭。】

  【我也,嗚嗚嗚好想哭。】

  瑪麗亞下麥後,柏偃開了全員匿名。

  時間似乎都變慢。

  屋內時鐘的分針一點一點轉著,但沒有人著急。

  這不是一場時間戰,而是一場保衛戰。

  十分鐘後,一個匿名為「證人」的人在評論區發了一句話。

  【兩年前,約瑟夫撫摸我的女兒並且給她講解情色讀本,我的女兒現在16歲了,她說她也願意當證人。】

  這條評論就像解開封印的咒語,在它出現的十分鐘內,一條又一條的評論出現在評論區。

  事件逐漸樂觀。

  好多人熱淚盈眶。

  半小時後,一個匿名為「受害者父親」的人出現在評論區。

  【二十分鐘前,我的小兒子找到了我。】

  【他說他就是那個被猥褻的男孩。】

  看到這條評論的瞬間,商芙嘴角忽然露出一個笑。

  就在直播間的觀眾不明所以時,這個父親的下句話讓所有人沸騰。

  【我的兒子告訴我,當時他直覺這是不對的,所以他偷偷藏起了男人的兩根毛髮,證據就在他的字典裡夾著。】

  毛發意味著DNA。

  意味著真相。

  意味著監獄。

  意味著無望人生。

  這是一場接力賽,與每個受害者有關。

  在一片歡呼聲中,約瑟夫被送往了醫院,警察全程陪同,約瑟夫注定要有一個不同尋常的,分外黑暗的未來。

  而更黑暗的,在他死後。

  由商芙親自操控。

  *

  塵埃落定,阿琳娜深深舒了口氣。

  她看向坐在椅子上神情恍惚的瑪莎。

  剛才那麼多時間,瑪莎一言未發,她的精神表現出一種極致的萎靡。

  瑪莎覺得自己被撕裂開,她不明白自己是瑪莎還是愛麗絲。

  也不明白自己是生是死。

  所以她承受著雙份痛苦。

  一份名為縱容者,一份名為被害者。

  阿琳娜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心態面對瑪莎,一方面她是同情她的,但更多的,是譴責。

  如果做不到愛自己的孩子,為什麼要讓她誕生?

  即使沒有遇到約瑟夫,在瑪莎那種心態下,愛麗絲依然不會幸福長大。

  就在阿琳娜思索說些什麼時,商芙走了過去。

  她對著阿琳娜招了招手,阿琳娜心下了然,她把鏡頭對向自己,開始維持直播間的秩序。

  瑪莎抬起頭,雖然在看著商芙,目光卻沒有焦點。

  「我……到底是誰?」

  商芙淡淡道:「你是瑪莎。」

  瑪莎皺起眉,她把一頭長髮抓得亂七八糟:「我是瑪莎,但好像不僅僅是瑪莎。」

  商芙沒有說話。

  片晌,她忽然道:「愛麗絲要往生了。」

  瑪莎的動作倏地止住。

  「什……什麼?」

  商芙繼續道:「為了讓她下輩子遇到優秀的父母,你願意把你的部分能量置換給她麼?」

  瑪莎茫然地看著商芙,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睛逐漸恢復清明。

  她什麼都沒說,眼裡卻無意識地湧出淚水。

  商芙跟她說清楚:

  「我會把你大半的幸運和財富都給她。」

  瑪莎忽然笑了下,一個很苦的笑。

  「當然願意啊。」

  她顫著手擦掉眼淚,「這可是我這輩子……」

  「唯一能做得像母親的一件事。」

  商芙抬起眼眸。

  她看向愛麗絲,也看向瑪莎。

  此刻,愛麗絲正貼著瑪莎的臉頰蹭來蹭去。

  像隻黏人的虎皮小鸚鵡。

  「第一次和媽媽貼貼。」

  「嘿嘿。」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0:3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2-1 10:32 PM 編輯

第五十三章 第五期下《俄羅斯套娃》(六)

  執念消失。

  愛麗絲一點點淡化。

  帶著雙份的幸運,她會遇到愛她的父母,也會憑借自己的努力過好一生。

  沒什麼要說的了,商芙轉身離開房間。

  後面上場的是西維爾。

  因為場內只有瑪莎了,所以他簡單說了說瑪莎的信息,也說了她並沒有她慣常說的那麼忙,她只是不想回家。

  收起鏡子,西維爾看了瑪莎片刻,確定道:「愛麗絲的床板下,壓著一張畫。」

  「那張畫,你摸著她的頭,說『沒關係』。」

  說完這句話,西維爾起身離場,留下滿目悔恨的瑪莎,還有悵然若失的眾人。

  *

  《降神》第五期正式落幕,相關詞條火速登上各國熱搜。

  相關剪輯風靡各大社交平台。

  #愛麗絲#、#拒絕性暴力#、#普及性教育#登上華國熱搜前三。

  有受害者公開自己被熟人性侵的經歷。

  有受害者公開這些年日夜崩潰的心路。

  他們曬自己被侵犯那天的衣服,曬病例,曬猥褻者的愉悅日常,他們要求完善相關法律,嚴懲性侵犯。

  因為各種原因,他們曾經選擇沉默,選擇息事寧人,選擇裝作無事發生,但這些經歷就像刺,扎在心底,只要不去拔,它就一直在。

  然而在今天,在【性暴力】,在【猥褻】公開擺在所有人面前時,這個話題不再羞以提及,不再遮遮掩掩,許多人選擇剖開自己的傷痕,正式面對傷痛,正式面對這個話題。

  不僅是受害者,此時此刻,千千萬萬的人,都正視起這個話題。

  不斷有受害者發博,不斷有大v加入,一棟棟話題樓被建起,人人不斷討論如何保護孩子,如何保護沒有自保能力的人,如何科普性教育,如何嚴懲暴力者。

  有母親在發博。

  【正在孕中。之前丈夫問我想生男孩還是女孩,我說女孩,但在不久前我改了口,我覺得生男孩也不錯。他們成長過程中受到傷害的可能性要低很多,不是沒有,但現實經歷告訴我,真的少太多了。

  我不用擔心他今天的褲子沒過膝蓋是不是會被嘲諷不檢點,不用擔心他瘋跑打鬧被說不成體統。

  我難以承受我的孩子被傷害的可能性,我剛才在想,如果我生了女孩,我要讓她去學跆拳道,去學散打,但我又擔心她學了這些被嘲笑不像個女孩。

  你看,我被這個社會的刻板印象桎梏住了,如果連我都在擔心這個,我的孩子面對的只會更多。】

  有學生在發博。

  【謝謝大家關注這件事。

  我是一位大二生,就像愛麗絲一樣,我也被繼父猥褻過,此類事件大多是熟人作案,我沒逃過這個定律。當時我才小學,因為羞於啟齒,因為各種原因,我沒有告訴母親。

  如今我依舊覺得羞於啟齒,所以我特意建了個小號來說這件事,這件事在我心裡藏了太多年了,每當深夜降臨,它就像黏濁物一樣順著我的大腦爬滿我的四肢,我被啃食被吞沒,我知道這件事沒有過去,並且永遠不會過去了。

  過去太多年了,我沒有任何證據去舉報他,我也沒有這個勇氣,但我希望受到這種傷害的女孩越來越少。

  那樣的話,她們也不需要具備那種勇氣。】

  諸如此類的微博鋪滿了熱搜廣場,晚上十點,數位華國代表公開發聲。

  【XX大在即,《未成年人保護法》、《婦女權益保護法》等法律法規的修正和完善都在提案範圍內,我們一定會把大家的訴求積極傳達。】

  他們再次公開郵箱,在全社會範圍內收集提案意見。

  各位網民有組織地表達自己的訴求。

  關於在學校內普及性教育課程。

  關於加重性侵犯的判刑年限。

  關於電子腳鏈的可行性。

  這依舊是一場接力賽。

  就像所有受害者接力讓約瑟夫入獄一樣。

  這是一場關乎保護孩子和女性的接力賽。

  *

  海市最繁華的中心商務區,一棟豪華大樓格外突出。

  和大樓一樣醒目的,是樓體上「天光娛樂」四個大字,在日光下像是鍍了金。

  無數藝人進進出出,俊男美女格外惹眼。

  幾位穿著工作裝的經紀人正一手抱著文件,一邊跟藝人溝通行程。

  整家公司都呈現出一副欣欣向榮。

  這時,一輛豪華賓利徐徐停在了公司門口,進出的藝人和經紀人皆停住腳步,向車的方向看去。

  蔣逸從後座走了出來。

  最近《降神》穩穩佔據各國綜藝收視率之首,在華國也不例外,作為其中的領隊MC,蔣逸的鏡頭雖不多,但還是好好吃了個紅利。

  「天光娛樂」有兩名影帝,但一名退居幕後,一名已經淡圈,蔣逸沒上節目前就是一線,如今儼然有了一哥之勢。

  蔣逸哼笑一聲,摘下墨鏡,在保鏢的護送下走進公司大門。

  他今天是來錄音棚試唱的,在各方努力下,他的個人演唱會終於得以提前,今晚七點,他的首場演唱會將在海市中心區正式舉辦。

  所過之處皆是招呼聲,蔣逸隨意點了幾下頭,走進電梯。

  助理小王跟在身邊,滿臉喜慶:

  「恭喜蔣哥賀喜蔣哥!演唱會改時間後,竟然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粉絲退票,而且二次售票——」

  小王深吸一口氣,「秒空啊蔣哥!」

  蔣逸瞥了他一眼:「這只是開始。」

  小王笑嘻嘻地點頭。

  電梯門打開的瞬間,蔣逸褲兜裡的手機忽然傳來「叮咚」一聲。

  蔣逸迅速拿出。

  是夏霖舒的短信。

  最近夏霖舒的熱度也在飆升,不同於蔣逸,夏霖舒是正兒八經的參賽通靈師,而且是進了正式賽的通靈師,鏡頭十分多。

  在紀姝的幫助下,夏霖舒與原公司解約,肉眼可見的,紀姝在用各種手段捧夏霖舒,而且是量身定做的各種手段。

  夏霖舒非科班出身,演技一般,紀姝就先從營銷她的學霸人設做起,也不能說是營銷,夏霖舒全球Top3研究生畢業的身份不是虛的,在曝光學歷的那一刻,她的學霸人設就站穩了。

  紀姝通過人脈讓夏霖舒參加腦力綜藝,其中就包括華國近期大熱的密室逃脫綜藝。

  因為夏霖舒在節目中的表現分外優異,節目結束當晚,官博就發博確定了夏霖舒的常駐嘉賓身份。

  夏霖舒的未來已經徹底脫離蔣逸的掌控,他再也沒辦法用妹妹的醫藥費威脅她,她也再也不用在公司要挾下與蔣逸炒CP。

  這個故事本該就這麼結束,但蔣逸不甘心。

  說來搞笑,蔣逸雖然不斷出軌,但從沒有與夏霖舒分手的想法,那些女人在他心裡都是調味菜,他只喜歡過夏霖舒。

  他還記得夏霖舒對他的保護,他還記得夏霖舒站在他的身前,把那些試圖對他施予校園暴力的男生打得鼻青臉腫。

  蔣逸這些日子每天都睡不好,他每時每刻都在關注夏霖舒的動態。

  他希望夏霖舒哪裡出差錯,他希望夏霖舒有醜聞曝光,那樣他就可以拽住夏霖舒。

  但沒辦法,夏霖舒過得實在太好了,等她求助是不可能了,他只能主動出擊。

  蔣逸無比確信夏霖舒對他還是有感情的,否則不會不刪他的微信。

  想到這兒,蔣逸露出一個笑。

  他滑開夏霖舒的信息。

  ——【竟然忘記刪了。

  刪了。】

  「………」

  「………」

  蔣逸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不是夏霖舒。

  他明明說得那麼可憐,夏霖舒保護欲那麼強,不該是這種回應!

  一旁的小王被蔣逸變幻莫測的表情嚇了一跳。

  但還沒等他問,蔣逸就一甩袖子走出了電梯。

  人本質上都是慕強的。

  夏霖舒只是被商芙洗了腦。

  只要他火爆全國,他就不信夏霖舒不求著來找他!

  他一定會大火,而且就在最近。

  蔣逸陰沉著臉走進錄音棚,最近蔣逸大火,大家見他臉色不好,都下意識放輕了手中的動作。

  但蔣逸很快調整好表情,他朝著大家微微彎腰,露出一個稍顯乖巧的笑容。

  「麻煩大家了。」

  「不麻煩不麻煩。」

  蔣逸試了一遍歌後為了保護嗓子沒再繼續,下午三點,他在經紀人帶領下前往演唱會現場,完成了第三次彩排。

  可容納兩萬餘人的場地,而且是中心區,「天光娛樂」可算是為蔣逸的這次演出花了血本。

  下午六點,彩排結束。

  燈光師再次調試設備,服裝師第三次確定服裝,化妝師拿著陰影刷不斷加深蔣逸的臉部輪廓。

  蔣逸閉著眼靠在椅子上,外面不斷傳來人聲。

  這只是他成為國際頂流的第一站,公司一哥算什麼?不用幾年他一定可以站在紀姝和柏偃的高度,和國際影后影帝平起平坐,擁有破億的粉絲量。

  到時,他就不信夏霖舒不來找她。

  化妝師低低咳嗽了一聲,蔣逸從思緒中抽離,他皺眉看向化妝師。

  「感冒了?」

  「沒有,就是這幾天沒睡好,嗓子有些難受。」

  化妝師連忙道:「沒有感冒,不會傳染給您的。」

  蔣逸露出一個笑,「今天過後給你放一個週的假。」

  化妝師受寵若驚地看向蔣逸。

  蔣逸沒再說話。

  下午六點半,距離演唱會只有半小時,各項準備都完畢,只等蔣逸上場。

  蔣逸悠閒地刷著手機。

  經紀人表情讚賞,「不錯,不激動不緊張。」

  蔣逸勾著唇點了下頭。

  ——怎麼可能緊張呢?

  這場他一定會大爆的。

  六點四十五,經紀人通知蔣逸準備上場。

  蔣逸當即就要退出微博。

  然而就在他退出微博的前一秒,頁面忽然變成空白。

  【數據加載失敗,請稍後再試。】

  場外的觀眾明顯也發現了這件事,聲音喧囂起來。

  經紀人笑道:

  「不會是你演唱會要開始了,熱度把微博卡爆了吧。」

  蔣逸也笑起來,他起身準備上台,場外卻忽然傳來刺耳的尖叫聲。

  ?

  經紀人連忙讓小王去看情況。

  不消片刻,小王跑了回來,他大口喘著氣,渾身被飲料潑了個徹底。

  「你……」

  他喘著氣,不斷比比劃劃,「你、你們快看微博!」

  「他們都在罵蔣哥!!」

  蔣逸的手指忍不住抖了起來。

  經紀人一邊安撫蔣逸一邊打開微博,但就在看到熱搜詞條的瞬間,所有安撫都戛然而止。

  此時此刻,熱搜第一,赫然是——

  #蔣逸的演唱會門票有問題!#

  後面一個紅色的「爆」,分外刺眼。

  經紀人顫著手點開詞條,最頂部是一條視頻,是商芙在五分鐘前發的。

  她打開該視頻,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笑意盈盈的臉。

  少女揮了揮手裡的演唱會門票。

  「商芙小課堂時間到,我來給大家講解一下這張門票。」

  彈幕裡一片【咋回事啊?】

  視頻裡的商芙並沒有說廢話,她剛說完那句話就把門票橫著撕開,然後把門票浸泡在水裡。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讓所有【???】都變成了【!!!】

  只見門票中央出現了一個指甲蓋大的陣圖。

  商芙講解道:「這是吸收運氣的,吸的不多,頂多讓人頭暈一陣,失眠幾天,但積少成多,只要隨身攜帶這張門票,你就會被不停吸收運氣,勸大家還是早點扔掉好。」

  「兩萬人的運氣,嘖,」商芙笑著看向屏幕,「蔣逸你還真是貪心呀。」

  視頻在這裡就停止了,但內容量足夠大,也足夠讓蔣逸徹底完蛋。

  因為商芙在節目裡的表現,根本沒有人懷疑她的話。

  評論區討論不斷。

  【臥槽!!!!】

  【我就說我最近怎麼老失眠,氣死我了。】

  【芙芙你確定沒大的問題嗎,我的妹妹也搶到了門票。】

  【我就說很奇怪,現在早就是電子售票了,結果我竟然收到了紙質門票,我還以為這是蔣逸的情懷!艹,我真是個大傻逼!!】

  【靠,這種明星必須封殺!!】

  【他還是人嗎,吸粉絲的運氣,路轉黑。】

  蔣逸慌張地看向經紀人,但經紀人此時面色冰冷,她從衣服兜裡掏出了紙質門票,照著商芙的辦法檢驗了一遍。

  半分鐘後,她看著門票上的符陣對著蔣逸露出一個不知是嘲弄還是失望的笑。

  「我有虧待過你嗎?」

  蔣逸六神無主地搖了搖頭。

  經紀人把門票狠狠扔在蔣逸的臉上,轉身離開。之前還面帶感激的化妝師想著自己最近的失眠,對蔣逸露出厭惡的神情,她把門票當場撕碎,拎著化妝箱走出了後台。

  蔣逸哆嗦著手劃開手機,點開了商芙的視頻。

  為什麼……

  他給通靈師的都是正常的門票啊。

  他又不蠢,他怎麼敢給通靈師畫了陣法的門票?

  所以商芙為什麼會有加了料的門票?!

  最重要的是,這些天他都有刻意躲著商芙,不和她對視,不和她出現在同一場地,他根本不會被讀取到記憶!!

  但很快,蔣逸就露出怔愣的神色。

  他的確沒給通靈師畫了陣法的門票。

  他……給了柏偃。

  蔣逸面如死灰。

  商芙手裡的門票是柏偃的。

  然而意識到這點又怎樣呢?

  蔣逸徹底完了。

  兵敗如山倒,不僅粉絲大批量脫粉,蔣逸靡亂的私生活也被營銷號爆了出來,所有照片都打了碼,但可以確定的是,裡面的男人都是蔣逸。

  粉絲們在演唱會現場大肆宣洩不滿,他們吵嚷著讓蔣逸出面道歉,讓蔣逸把吸收的運氣還給他們。

  但蔣逸還不了了。

  人的能量是變化的,不僅是能量影響了際遇,際遇也會影響能量。

  在蔣逸被商芙曝光的那一刻,在粉絲對他失望的那一刻,在他永遠都爬不起來的這一刻。

  他吸收的運氣消散一空。

  蔣逸看著空無一人的後台,猶如困獸般跪在了地上,他把頭狠狠磕在地面上,湧入後台的粉絲把礦泉水瓶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一陣天旋地轉,蔣逸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路易十四古堡內。

  商芙晃了晃手裡的門票。

  「我說話算數吧。」

  柏偃摸了摸眉心。

  幾天前,在他被萊諾威脅後,商芙點了他的肩膀和眉心,說不會讓他被欺負。

  本來以為這個「欺負」是萊諾的詛咒,沒想到最先到來的,是蔣逸的吸運。

  柏偃低頭看著一臉得意的商芙,嘴角不自覺翹了又翹。

  商芙站起身要去花園裡吹風。

  柏偃眼巴巴跟在身後:「你幹嘛去?」

  商芙不理他。

  柏偃:「我能跟著嗎?」

  商芙停住腳。

  「我可以幫你舉果盤!」

  商芙拉開大門,回身瞅向柏偃。

  她記得柏偃此刻的行為好像有個專有名詞。

  商芙思索了半天,恍然大悟。

  「小狗跟隨效應!」

  柏偃面容呆住。

  …………

  …………

  「可、可能是?」

  --------------------------------

  柏偃:她根本就不理我,走路也不帶我,吹風也不帶我,我要想個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力,是邪魅狂狷還是高貴冷豔好呢?!!

  商芙:誰是我的乖狗狗啊?

  柏偃: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1 11:29 PM

第五十四章 打擊邪教與約會

  一個敢說一個敢回。

  晚風從門縫湧入,花香濃鬱,商芙把大門徹底拉開。

  她側眸看了柏偃好一會兒,忽然笑出聲。

  「你怎麼和你的長相不一樣呀?」

  柏偃臉色一垮。

  這是說他太……呸,有點傻嗎?

  柏偃當即進行了一些反省,從身高到長相到畫畫水平再到做飯技術。

  這不挺好的嗎!

  挺好的挺好的。

  芙芙這句話的重點明明是誇他帥啊!

  柏偃探頭:「我可以也去花園嗎?」

  商芙壓住被風吹起的長髮,她很樂意分享她家玫瑰的美貌:

  「如果你不睏的話。」

  柏偃覺得自己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了。

  *

  昨夜小雨。

  七月的第一個週末,虹銷雨霽,風日晴和。

  古堡一片熱鬧,清歲和晨曦嘰嘰喳喳。

  清歲實在太喜歡逗晨曦了,小姑娘被氣得直跺腳。

  「你把藍莓還給姐姐!」

  清歲飛速往嘴裡塞了兩口:「這是節目組買的,不是你商芙姐姐的!」

  小姑娘把裝滿藍莓的果籃抱在懷裡,氣得臉頰都鼓了起來。

  「那是柏偃哥哥買的,我聽到他早上來來回回搬了好多趟!」

  「然後他洗了一籃子放在茶几上,肯定是給姐姐的!!」

  清歲:「那必然是柏偃哥哥讓我們都吃。」

  晨曦揮舞著小拳頭:「你是笨蛋嗎。」

  「你是笨蛋!」

  清歲做了個鬼臉。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商芙打著哈欠走了下來。

  自從變成人後她就可以睡著了,可能是為了補覺吧,這兩天怎麼睡都睡不夠。

  她揉了揉眼:「吵什麼呢。」

  「沒有吵啦。」

  晨曦把藍莓舉到頭頂:「姐姐吃藍莓。」

  商芙拖拉著拖鞋慢吞吞走到晨曦身邊,接過籃子,「你洗的啊?」

  「柏偃哥哥洗的!」

  商芙沒精打采地點了下頭,她睏得把臉埋在抱枕裡:「他人呢?」

  「洗完藍莓就出去了,他說去……取車?」

  晨曦納悶地摳摳頭,「好像還挺著急的。」

  商芙瞬間清醒過來。

  她在沙發上翻起身,歡欣雀躍地往大門方向跑。

  車是她跟柏偃借的。

  昨晚她問柏偃有沒有速度快還比較小的車,柏偃給她看了自家車庫的照片,最後她選定了一輛摩托。

  沒想到柏偃效率這麼高,大清早就讓家裡人送來了。

  至於借車的緣由嘛——

  商芙準備今天出去一趟。

  前天晚上,她回憶了一遍那個邪教的行為,覺得事情不太對勁。

  他們先是挖她母親的墳,說要用母親的子宮孕育「最強大的嬰鬼」。

  既然是「嬰鬼」,還用了「孕育」這個詞,大致可以推測這個邪教想運用某種密法,讓活的胚胎在死掉的子宮裡生長。

  他們是想創造一個有「生氣」的嬰鬼。

  這和萊諾的符文眼珠有異曲同工之處。

  萊諾的符文眼珠雖是玩偶眼珠,卻是放在活人眼眶裡溫養的。

  大膽推測,這個行為也是為了讓玩偶眼珠擁有「生氣」。

  商芙思來想去,覺得這個邪教應該是在「退而求其次」。

  沒有合適的子宮讓他們培育理想中的嬰鬼,於是他們轉換思路,製造了一個人偶,然後把人偶拆成幾部分,包括眼珠,四肢,軀幹等等,讓它們與活人扯上關係,都擁有「生氣」。

  至於為什麼要讓死物擁有「生氣」,商芙目前有幾個猜測,但不確定是哪個。

  但可以確定的是,敢挖她媽媽的墳。

  只破壞一個眼珠可不夠。

  商芙昨晚已經在眼珠被踩爆的地方追溯過了,距離古堡五十公里處有同源的能量波動,是個祠堂,而信仰之力也算「生氣」。

  五十公里的話,一小時足夠。

  她打開大門,柏偃正在擦拭一輛純黑色的機車,機身透亮,在光下熠熠生輝。

  柏偃沒想過還有拿出這輛車的一天。

  本來見到了商芙,他已經決定不再體驗那種靈魂呼嘯著要騰空的感覺。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湊巧,商芙竟然要借。

  柏偃好笑地搖了搖頭。

  他起身看向朝他跑來的商芙。

  淺金色的長髮像是陽光成形,漂亮得讓人恍惚。不消片刻商芙就撲到車身上,「好酷!」

  柏偃耳根一紅。

  雖然不是喜歡他,雖然只是喜歡他的車,但柏偃還是手足無措起來。

  「那個,」他捏了捏鼻樑,眼神瞥向一側,「你吃飯了嗎?」

  「吃啦吃啦。」

  商芙的語氣實在太敷衍,柏偃深吸一口氣,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三明治。

  「喏。」

  商芙仰起臉。

  柏偃不動聲色地眨了下眼,「吃嗎?」

  商芙沉吟幾秒,接過了柏偃手裡的早餐。

  柏偃嘴角上揚。

  商芙撕開牛皮紙,咬了一大口。

  「唔,」

  她含糊不清道,「熱的?」

  柏偃解釋:「我剛才在廚房做的。」

  商芙沒再說話,她低著頭一口一口吃著三明治。

  柏偃小聲:「喜歡吃牛肉還是雞肉?」

  商芙:「這個肉就挺好吃。」

  柏偃:「所以是雞肉。」

  兩人一時沉默,只有非常輕微的吞咽聲。

  柏偃抿了下唇,慢動作般,一寸一寸垂下眼眸,往商芙的方向看去。

  因為角度原因,他可以清晰看到商芙兩側的碎髮,看到她每一根捲翹的睫毛,看到她高挺的鼻峰。

  很清晰,清晰得不真實。

  商芙突然抬起了頭,嚇得柏偃一激靈。

  他趕忙看向遠方:「吃、吃完了?」

  商芙展示了一下乾乾淨淨的牛皮紙。

  「我厲害吧?」

  柏偃不知道吃個三明治為什麼會厲害,難道是不好吃所以吃完顯得很厲害?總不會是在炫耀吃飯速度吧。

  「………」

  柏偃與商芙對視了幾眼,確定了,她就是在炫耀吃飯速度。

  柏偃嚴肅點頭:「特別厲害。」

  說罷,他忍不住露出一個笑,把頭盔遞給了商芙。

  商芙舉起來看了幾眼,放在了腿上。

  柏偃:「……?」

  柏偃覺得不太對,他想著昨晚商芙的信誓旦旦,最後一次確定道:

  「你真的會開車,是吧?」

  商芙一愣,她連忙轉身看向柏偃。

  變成人後,商芙再也不用帶能量眼罩防止爛葉菜了,只有她主動去看別人的記憶才能看到。

  她:「差點忘了,你能給我看看你的記憶嗎?」

  「只要你會我就會啦。」

  ???

  柏偃緊急閉眼。

  商芙納悶:「不可以嗎?」

  商芙扒拉柏偃的眼皮,「你表情好心虛。」

  「你犯法了??」

  「………」

  柏偃:…………

  「…………」

  還不如犯法。

  「我保證不看其他的記憶!」商芙舉起右手。

  柏偃面色發苦。

  他早就猜到商芙平常有做什麼措施防止讀取別人的記憶,這也是他可以跟商芙正常交流的原因。

  他還沒做好被看到記憶的準備。

  ——實在是見不得人。

  從16歲抱著商芙照片死活不撒手,到18歲整個畫室都擺滿商芙的油畫,再到20歲必須抱著商芙的照片才能睡著,最後到訂製刻著商芙名字的戒指。

  他莫名其妙喜歡上照片裡的人,單戀著死去的少女,享受著極限運動的窒息感,享受著接近死亡的那幾秒。

  這份喜歡會被討厭嗎?

  會被說成變態嗎?

  柏偃明白他必須去表白,他也明白表白只是表白心意,不是索取關係。

  但他還是害怕會被商芙討厭。

  身前不斷傳來商芙的聲音。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我真的不看別的。」

  「就算你犯法,我也絕對不告訴別人!!」

  柏偃匆忙睜眼:「不是說只看怎麼開車嗎,怎麼還能看到犯法?」

  商芙眨了下眼。

  柏偃身體僵住。

  完了。

  幾個呼吸後,商芙收回眼,「怎麼還要駕照啊?」

  神情沒有一點點的不對。

  柏偃愣愣地「嗯?」了一聲。

  「怎麼還要駕照啊?」商芙重復道。

  「警察會查這個嗎?」

  柏偃的大腦緩慢轉動起來。

  對啊,商芙怎麼可能有駕照呢,自己竟然沒有想到這件事。

  真的變蠢了。

  柏偃再次低下頭去確認商芙的神色,卻見商芙抱著頭盔,神情十分低落,「怎麼樣才可以擁有一張駕照呢?」

  這個語氣的失落程度一般人都承受不了,更何況是柏偃。

  柏偃連忙把食指指向自己:

  「我有,我帶你去。」

  商芙瞬間收回失落表情。

  「好嘞!」

  *

  因為臨時安了消音器,所以發動機的聲音並不響。

  亮黑色的炫酷機車逆著日光前進,商芙坐在後座,兩隻手都抓著柏偃的衣服。

  同源能量越來越近,她往下拽了拽柏偃的衣服。

  「還有五公里!」

  「好。」柏偃的聲音在風中顯得有些悶。

  一路上,商芙的話都很多。

  實在沒辦法不多,這是兩百多年來,她第一次離開古堡。

  第一次看到路易十四之外的玫瑰,第一次聞到不同於玫瑰的花香。

  她早就忘了農作物的手感,在柏偃開車穿過一個林間小道時,商芙鬆開一隻手,摸了摸道路兩邊的玉米穗。

  除此之外,她還捉了隻蜜蜂伸長胳膊給柏偃看,嚇得柏偃手一抖。

  在摔倒危機前,商芙把蜜蜂放走了。

  柏偃放慢速度,側過臉瞅了商芙一眼。

  商芙裝得分外乖巧。

  五分鐘後,兩人駛進一個村落。

  商芙小聲:「我們低調一些。」

  柏偃也放低聲音:「好。」

  但這個車實在不是很低調,沿途不斷有小孩子想湊上前,又被家長拉開,所有村民都在注視著兩人的行動軌跡。

  最後,車停在一個祠堂前。

  商芙先行一步跳下車,走了進去。

  這是村裡唯一的祠堂,香火味兒十足,功德碑放在主墓碑的正中央。

  堂內有幾個祭拜的人,商芙進來後,他們的臉色同時陰沉下來。

  一個中年男人滿臉怒氣地走過來。

  「外人還有村中女人都不能進祠堂!」

  說罷他就要把商芙推出去。

  柏偃這會兒也走了進來,他連忙制止了男人的動作。

  「抱歉,我們……」

  商芙打斷了柏偃的話。

  「不用跟邪教徒道歉。」

  柏偃的話戛然而止,商芙把他往身後拽了拽,「一會兒別亂跑。」

  「當然啦,亂跑也問題不大。」

  這幾句話顯然激怒了中年男人,他回頭與祠堂內另外三個男人對視一眼,快步把兩人團團圍住。

  「丫頭片子什麼都不懂,你懂什麼叫邪教?!」幾人怒斥商芙。

  商芙攤手:「每十年都要獻祭一個女孩還不叫邪教?」

  她眯著眼看向不遠處祠堂裡供奉的主神——

  通體漆黑,面容慈悲,身後三隻手,每個手裡都拿著一件法器。

  手骨扇,腿骨尺,頭骨燈。

  商芙嫌棄地翻了個白眼。

  醜死了。

  四人被商芙的表情徹底激怒,當即就揮舞著拳頭向商芙砸去,商芙把身後的柏偃又往後推了推,下一秒側轉旋身避開,商芙扣住男人肩膀就是一個反扭,伴隨著嘎嘣一聲,最開始的那個中年男人跪在了地上。

  商芙一腳把他踹開,等她風捲殘雲一分鐘解決完三個,最後一個被柏偃踹到了供台上,所有供品灑了一地。

  商芙:「哦豁。」

  柏偃下意識直起腰板:「我也會打架!」

  商芙哼笑一聲,翻到了供台上,她仰著頭直視著這個醜不拉幾的雕像,一腳踹了上去。

  「轟——」

  看似堅固異常的雕像被商芙踹出了一個坑。

  如果這裡有通靈師,就可以看到無數的黑氣從雕像上四散開來,商芙手一勾,所有黑氣被聚成一個珠子,商芙隨手把珠子彈碎。

  剛才的聲音實在太大,完全說得上震耳欲聾,無數村民跑向祠堂。

  商芙當即又是兩腳。

  雕像的三隻手掉到了地上,在它們摔碎的瞬間,一對二十釐米長的玩偶胳膊掉了出來。

  商芙跳下供桌,把兩隻胳膊揣進了懷裡。

  「走走走。」

  柏偃被這兩隻胳膊搞得懵了一下,實在是畫面太詭異,兩隻雪白的胳膊躺在一堆石塊裡,就像人類的斷肢。

  但柏偃很快反應過來,拉著商芙就開始往外跑。

  數以百計的村民奔向祠堂,趁他們還沒到門口,柏偃迅速拿起頭盔往商芙頭上戴。

  商芙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柏偃抬眼瞅了她一眼,迅速把頭盔扣子繫好,翻身上車。

  下一秒,商芙的胳膊圈住了柏偃的腰。

  隨著一陣發動機的響聲,柏偃壓低視線衝向了進村的那條路,本來堵在那裡的村民顯然是被這個速度嚇到了,按照這個速度,一旦被撞上根本不可能活,他們慌張讓出了條路。

  商芙回頭看向這些面色陰沉的村民。

  她挑釁地揮了揮手。

  「這麼惜命啊,怎麼不替那些孩子惜命呢?」

  有幾個村民提著鐵鍬追在後面,但柏偃職業賽車手的身份不是虛的,速度之快轉眼就把他們甩到了後面。

  風實在太大,商芙都有點被吹懵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頭盔,又看向沒來得及戴頭盔的柏偃,拽了下他的衣擺。

  「好啦。」

  「把頭盔戴上吧。」

  此時,兩人又回到那個長滿玉米的田野裡,目光所及,皆是金色。

  柏偃停下車,長腿支在地上,他揉了揉被吹麻了的臉,戴上頭盔。

  他側身看向商芙,商芙歪了歪腦袋。

  隔著頭盔,兩人只能看到對方的眼睛。

  好一會兒,柏偃輕聲問:「這個村子……」

  商芙:「報警就好。」

  她解釋道:

  「那個雕像有股能量,能讓所有進祠堂的人都不自覺受到影響。」

  「以前即使有外人報警,警察進祠堂調查也會受到影響,所以都是不了了之。」

  「現在雕像被毀,那股能量也消失了。」

  柏偃點點頭。

  他不動聲色瞥了眼商芙放在自己腰上的手。

  輕咳一聲,「回去嗎?」

  「嗯嗯。」商芙道。

  「早上的藍莓我還沒吃呢。」

  柏偃發動車子,「我衣服兜裡有。」

  商芙震驚臉。

  她連忙鬆開一隻手,伸進柏偃的衣兜裡。

  「不會被擠壞嗎?」

  柏偃:「是藍莓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2:08 AM

第五十五章 第六期上《創世紀》(一)

  等兩人回到古堡,正好是午飯時間。

  藍莓籃子被晨曦抱在懷裡,但之前堆起的小山峰已經平了。

  清歲不停打著嗝,晨曦軟乎乎的臉上寫滿了無語。

  「讓你吃那麼多。」

  「午飯吃不著了吧?」

  清歲還想反駁,結果捂著嘴又是一個嗝。

  吃過午飯,商芙把沙發上失去理想的清歲往旁邊一撥拉,抱著藍莓刷起手機。

  蔣逸是徹底涼了。

  華國熱搜榜上,#蔣逸退圈#現在還高居不下。

  無數粉絲脫粉回踩,他們不懂蔣逸的膽子為什麼這麼大,不懂他怎麼敢在兩萬人的票根上做手腳。

  他們也實在不懂,蔣逸事業眼看著就要風生水起,他為什麼貪心至此,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

  但隨著蔣逸越來越多的事情被曝光,人們逐漸懂了蔣逸的心態。

  一個私生活混亂至極的男星,他沒有底線,他是一個僥幸至上的賭徒。

  貪心不足蛇吞象,蔣逸敢吸粉絲的運氣,粉絲就能把他推下深淵。

  無數網友在蔣逸的微博評論區指責怒罵他,要求他公開道歉並徹底退圈。

  「某某品牌與蔣逸解約」的詞條掛滿了微博熱搜,《降神》官博也官宣取消了蔣逸領隊MC的身份,相關視頻裡所有有關蔣逸的部分都做了打碼。

  天光娛樂第一時間就對外澄清他們對此一無所知,他們強烈譴責了蔣逸的行為,並承諾會對演唱會門票全額退款。

  很顯然,蔣逸已經被徹底拋棄。

  在群情激憤下,蔣逸在中午發布了退圈聲明。

  等待他的,是經紀公司的上訴和巨額賠款。

  *

  晚上八點,圓桌會議如期舉行。

  攝像設備齊齊打開,對準了場內九個人。

  主持人面對鏡頭站好:「歡迎大家來到第五期圓桌會議直播現場。」

  「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蔣逸將不會再出現在《降神》,不過目前已經錄制到第五期,MVP和觀眾保護名額都已經取消,所以他的離開並不會對節目造成影響。」

  「柏偃雖然不再擔任領隊MC,但他仍然擁有投票權,擔任直播間主持人。」

  鏡頭落在柏偃身上,柏偃隨意點了下頭。

  【下半場那會兒柏偃主持直播間秩序的樣子真的好帥!】

  【是的是的,雖然沒露臉,但帥到不行。】

  【聽說X州州長是他第一時間聯繫到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管他呢,反正我沒異議~】

  主持人見觀眾都沒有異議,重申投票規則。

  「本場之後,所有保護名額都取消。」

  「接下來,請各位通靈師把票出者的名字寫在紙條上,交給工作人員。」

  「本期將會淘汰兩名通靈師,請大家慎重選擇。」

  阿琳娜微笑道:「請各位開始吧。」

  話音剛落,所有人都低頭開始寫字,直播間討論得熱火朝天。

  【為什麼要淘汰兩個啊,我只不喜歡鳥嘴一個人……】

  【我也,除了鳥嘴我哪個都喜歡QAQ】

  【最看不了票人環節了,夏夏和貓女被淘汰的那期我難受了好幾天。】

  【上半場的內容我有些忘了x,你們快分析,我窺下屏。】

  【上半場是夜鶯那場,涉及的是邪教與寄生控制。共情者的話……他看出了泰莎信教,在看《聖經》,但因為不了解,所以沒看出那是本被歪曲了的《聖經》。】

  【不過伯尼看出泰莎失去了一天的記憶,這個很強!哎,但是老爺子最後的落腳點在夜鶯具備「同化」能力上,有些偏了。】

  【說不準,那場通靈師的落腳點基本都在夜鶯身上,不過也沒辦法,那個夜鶯的表情實在太嚇人了,很難不往它身上想啊!伯尼表現中規中矩吧。】

  【鳥嘴的判斷才叫偏好吧,他認為是仇家附身在了夜鶯身上,而且鳥嘴是邪教徒的概率很大,淘汰他沒毛病。】

  【西維爾看出了幾人恐怖的社交欲,貢獻點在於他看出夜鶯被動了手腳所以沒去動夜鶯,讓夜鶯活到了後面的通靈師上場。】

  【小和尚上半場就很棒!還獲得了我女神的誇誇QAQ】

  【對對,夏霖舒真的是,感覺她淘汰的太早了,後面的幾期明顯更適合她。不過清歲從夏霖舒那裡學到了好多知識,也算一種傳承吧。】

  【清歲是第一個提出「病毒控制大腦」的,不過他認為是夜鶯傳播了病毒。】

  【商芙把他的結論進行了倒置,提出是人類傳染了夜鶯,就很細思極恐,也很刺激(bushi)】

  【最後出場的是小盲女吧,雖然只說了三四句話,但是直接指出了新神教。】

  【我覺得小盲女有點懸,首先她除了這點什麼都沒說,其次是,我們不知道如果商芙沒踩死蠱母,小盲女能不能感應到這股能量。】

  【下半場的話,是愛麗絲那場。】

  【這場真的不想細說,太難受了,我都不敢看回放。】

  【先抨擊一下鳥嘴,鳥嘴這場全程不在狀態,也不用道具,追溯到的畫面雖然是真的,但是結論錯得離譜。】

  【就是,麗安這個閨蜜多好啊,被他說成第三者。】

  【伯尼這場很不錯,說出了愛麗絲的信息,和生父的關係,還說愛麗絲死於連環殺人案,對,他還指出約瑟夫是愛麗絲的繼父。】

  【是的,唯一可惜的一點就是他共情約瑟夫時,精神力已經不足,要不他大概率能判斷出真相。】

  【清歲說的內容比較少,但給的信息很精準,他說那個靈魂處於瀕臨變成惡靈但沒成的臨界點,愛麗絲的確是這種狀態。】

  【晨曦給的點實在有些少,只是說了有嬰兒的哭聲,她的說法和清歲的連起來誤導了一片觀眾哈哈哈】

  【西維爾的話,雖然出場的時候約瑟夫已經沒了(?),但發揮還是很穩定的。】

  ……

  【商芙發揮穩定。】

  【好家伙。】

  【笑死,商芙什麼時候不穩定哈哈哈哈】

  萊諾表情陰沉,按照原計劃,他和蔣逸這期都會投商芙,如果再有一個通靈師或者主持人想把商芙票走,三票板上釘釘。

  但現在,這個計劃徹底泡湯。

  萊諾想著蔣逸的愚蠢行徑,憤恨地捏緊了拳。

  兩分鐘過得飛快,工作人員走到萊諾身邊,他飛速寫了個名字,把紙張遞給了工作人員。

  由於在場通靈師只剩下六人,三分之一的淘汰率,每個人都有可能被淘汰。

  大家的神色一時都有些緊張。

  當然,除了商芙。

  商芙慢悠悠地看向萊諾,對他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

  萊諾的臉色一沉。

  此時,阿琳娜的聲音傳進了所有人的耳朵。

  「萊諾,一票。」

  萊諾深吸一口氣。

  緊接著,阿琳娜緩緩道。

  「萊諾,兩票。」

  話音剛落,阿琳娜拿起了第三張紙條。

  她看向萊諾。

  「萊諾,三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死我,這他媽,大家是都長了眼睛啊。】

  【要是萊諾能摘下面具就好了】

  【不過有些奇怪啊,萊諾不是有三個道具嗎,怎麼這一期都沒用?】

  【不知道啊,不會是壞了吧QwQ】

  萊諾第五期的表現實在是有目共睹,尤其是下半場。

  能做到那份上的閨蜜有幾個?還被萊諾冤枉成第三者。

  阿琳娜舉起一張紙條,說一個「萊諾」。

  硬是把一個嚴肅的票出大會,弄得搞笑起來。

  總共九個名字,「萊諾」獨佔了八個。

  最後一個名字。

  阿琳娜沉默了片刻,輕聲道:

  「趙晨曦。」

  至此,被淘汰的兩人已定。

  萊諾八票,晨曦一票。

  小盲女的那一票是誰投的,是個人都能猜得出。

  萊諾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砰——!!」

  所有人都沒說話。

  萊諾沒想到自己會以這麼丟人的方式離場。

  也沒想到,原來只有一票,就可以淘汰一個人。

  他憤怒地看向商芙,早知道、早知道……

  但很顯然,沒有「早知道」。

  商芙不會被淘汰,而他,現在就要離場。

  沒有了鏡頭的保護,大祭司不會放過他的。

  萊諾渾身都在顫抖。

  話筒遞到他身邊,阿琳娜保持優雅微笑:「萊諾通靈師,您有什麼要跟大家說的嗎?」

  好半晌,萊諾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讓開。」

  回答完全在阿琳娜預料之中,她微笑地側過身子,萊諾一甩袖子憤怒離場。

  隨著一陣巨大的關門聲,桌旁眾人面面相覷。

  由於大家都是投了萊諾的一份子,表情一時都有些微妙。

  最後還是晨曦沒忍住,小小「噗」了一聲。

  場內的氛圍瞬間活躍,大家喝水的喝水,抬手的抬手,都試圖遮掉嘴角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

  【真的很難不笑ok?】

  【對啊,能力差就算了,偏偏人品又不好,之前淘汰的通靈師大家都是認真送別的。】

  很快,場內的氣氛又安靜下來。

  趙晨曦站了起來。

  她接過了阿琳娜遞來的麥克風。

  眼上的白綢變得潮濕,小姑娘抹了一下眼睛。

  「謝謝大家的照顧。」

  「這些日子,我總在走著走著的時候,被大家的手拉著往前走。」

  「每個人都拉過我,就連不喜歡說話的西維爾哥哥也帶我上了好幾次樓梯。」

  「你們都太好了,希望以後還能見到你們。」

  晨曦朝著大家鞠了一躬。

  阿琳娜眼眶也有些紅了,她摸了摸晨曦的腦袋。

  晨曦準備離場了,但她心裡很茫然。

  被母親挖掉雙眼後,她在鬼怪指引下,偷了身份證明和四千塊錢逃出家。

  能量雖然可以幫她止血卻不能讓她擁有一個家,她在酒店住了一個多週,在還剩三千塊錢的時候,她報名了《降神》。

  贏不贏無所謂,她其實就是想找個有安全感的地方待著。

  而現在,她被淘汰了。

  她的錢都用來買飛機票了,晨曦完全不知道要去哪。

  就在她茫然往外走的時候,商芙舉起了手。

  「我覺得柏偃缺一個助理。」

  主持人:「啊?」

  清歲抬起鼻尖通紅的小臉,點頭,「我,嗝!」

  他順了順氣,連忙接道:

  「我也覺得!」

  商芙解釋:「通靈師在現場說得不清楚的地方,比如以為大家都懂,所以很快略過的部分,你們可以在直播間提問。」

  「晨曦解釋,柏偃幫她打字。」

  【好家伙,我覺得可以。】

  【的確經常有的部分沒聽懂,特別是西維爾蹦詞的時候,有的時候還聽不太清他說話orz】

  【對對,剛剛我都要哭了,這樣我就不難過了QAQ】

  【只是在正式賽淘汰,又沒必要走。】

  【完全可以當個工作人員,偶爾露下臉這樣x】

  直播間對這個提議大為支持,阿琳娜在詢問過導演組和柏偃的意見後,同意了商芙的說法。

  趙晨曦又走了回來。

  圓桌會議散場,所有人都友善地跟她打招呼,柏偃俯身:「合作愉快?」

  晨曦牽著商芙的手重重點頭:

  「合作愉快!」

  *

  第六期上半場如期舉辦。

  八點鐘聲敲響,鏡頭准時對準了場內的主持人。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第六期節目錄製現場,我是你們的老朋友阿琳娜!」

  「我是威爾,很高興再次見到大家!」

  鏡頭切換,落在一間房間內,雪白的牆壁上雕刻著玫瑰紋路,兩台電腦前分別坐著柏偃和趙晨曦。

  趙晨曦戴著粉色的頭戴式耳機,一臉認真。

  直播間被她嚴肅的小表情逗得直呼血槽已空。

  鏡頭又切到大廳,短暫介紹比賽規則後,阿琳娜請出了今天的求助嘉賓。

  一位十七八歲的少年走了出來。

  一米七的個子,黑髮黑眸,頭髮看起來很柔軟,讓人很想摸一摸。

  阿琳娜:「您好。」

  「您好。」

  男孩對著鏡頭微微鞠躬:「大家好,我叫時安。」

  威爾看了眼男孩走出的房間,有些吃驚道:「你是自己一個人來這裡的嗎?」

  「是的。」

  時安解釋道:「父母離異,我自己一個人住。」

  這倒也常見,有的父母再婚組建家庭,原來的孩子處境就變得十分尷尬,條件允許的話,很多孩子願意自己住在外面。

  威爾了然。

  「跟大家介紹一下你的情況吧。」

  時安抿了下唇,一時沒有說話。

  「怎麼了嗎?」阿琳娜輕聲問道。

  「我不知道怎麼說。」

  時安抓了下頭:

  「事實上,我現在都覺得沒什麼事情,大概率只是我自己在嚇自己。」

  「但是……」

  「還是有些奇怪。」

  時安:「畢竟我換了三個手機。」

  「三個手機?」

  「是的……」

  「每個手機都會出現故障。」

  時安好像是想到了什麼恐怖的畫面,忽然顫了一下。

  「你們能幫我看看是不是故障嗎?」

  阿琳娜趕忙點頭:「當然可以。」

  時安長舒一口氣,拿出了自己的手機。

  工作人員已經事先與他有過溝通,當即接過他的手機走向大屏幕。

  阿琳娜:「您現在可以跟我們說一下您換三部手機的原因嗎?」

  時安點頭:「我盡力。」

  「事情是從兩週前的那個週日開始不對的。」

  「不過也可能更久,但我是兩週前才發現了這件事。」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他說話。

  時安皺著眉心,很明顯是在思索什麼事情:

  「我記得很清楚,因為那天是我十八歲的生日。」

  「那天我很開心,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在飯店吃了晚飯,有兩個朋友帶了蛋糕,再加上我自己買的,總共是三個蛋糕。」

  「因為個人習慣,聚餐的時候我總是不停說話忘記吃飯,所以我帶了一些飯菜回家。」

  「還帶回去了一個蛋糕。」

  「回家以後我玩了塞爾達,一直到凌晨才打通關。」

  「那時候我就該睡覺的……」

  阿琳娜詢問:「您幹了什麼?」

  時安回道:「因為有些餓了,我起身去了客廳,因為懶得熱飯菜,我就拆開了我帶回家的那個蛋糕。」

  「那個蛋糕很好看,我覺得我應該和它拍個合照,然後發給我的朋友。」

  「於是我打開了手機的前置攝像頭。」

  說到這兒,時安忽然沉默了下來。

  房間內一時都沉默了下來。

  因為工作人員已經把時安手機裡的照片投在了大屏幕上。

  那是一張很清晰的照片。

  時安的臉佔據了屏幕的二分之一,蛋糕舉在臉前,身後是一幅畫的一角。

  直播間裡傳來柏偃的聲音。

  「從這幅畫露出的部分,可以看出這是米開朗琪羅的知名壁畫《創世紀》,原作是天頂畫,平面達480平方米,時安家裡掛著的這幅,是《創世紀》最著名的部分,《創造亞當》。」

  但大家的關注點都不在這幅畫上。

  因為這幅照片的奇怪之處根本不在畫上。

  而是……

  人臉。

  眾所周知,自拍的時候,屏幕常常會在人臉處出現一個方形的框,表示「人臉識別成功」。

  但這幅畫——

  時安的身後,憑空出現了六個方形框。

  也就是說,手機在時安自拍的瞬間,識別到了七張人臉。

  「………」

  「………」

  阿琳娜吞咽了一口唾沫,她輕聲道:「可能是手機故障。」

  時安苦笑道:「我也希望。」

  「當時我覺得很奇怪,所以把這個畫面截了屏。」

  「我去找了手機維修的師傅,他們都說沒有問題。」

  「但從那天開始,只要我自拍,我的身後就會跟著六張人臉識別框。」

  「所以我換了一部手機。」

  時安停頓幾秒,繼續道。

  「又換了一部手機。」

  阿琳娜聽懂了,她覺得嗓子忽然有些發澀:「所有手機都……」

  時安點頭。

  阿琳娜一時沒再說話。

  就在她不斷思索原因時,身前忽然傳來時安的聲音。

  「還有……」

  「還有一件奇怪的事。」

  說這句話的時安,明顯沒有了之前的淡定,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

  阿琳娜正要詢問原因。

  大廳的屏幕忽然變黑。

  是時安。

  他把手機鎖屏了。

  只見他把手機舉到了自己的肩膀處。

  下一秒,

  一個巨大的彈窗出現在大屏幕上。

  ……

  「人臉識別成功。」

  「已解鎖。」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9:23 AM

第五十六章 第六期上《創世紀》(二)

  此時此刻,直播間的屏幕忽然黑屏。

  一陣刺耳的「滋——」響徹直播間,觀眾緊急關小音量。

  【???】

  【怎麼回事?】

  【在線人數太多卡了嗎?】

  【不知道啊,我就看到時安把手機放在肩膀上,然後呢??】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

  【我聽說鬼好像可以干擾信號。】

  【我靠,這次的鬼這麼強??】

  【畢竟六個小方框emmm,可能是六個鬼】

  【還是別自己嚇自己,說不定就是卡了QAQ】

  ……

  【可是我看阿琳娜臉色蒼白,剛才明顯就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也覺得……】

  【哈哈,只有我不想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嗎?】

  因為後台人員也是通過直播鏡頭獲取信息,所以觀眾的體驗也是他們的體驗,他們無法給予答復。

  直播間還在討論剛才的事,但主持人已經開始走流程。

  阿琳娜介紹本場規則。

  「請各位通靈師說出時安的部分信息,解釋當前事件的原因,如果可以的話,盡可能幫他解決這個問題。」

  「第六期上半場正式開始。」

  說罷,兩位主持人進入比賽房間。

  第一位上場的是共情者。

  伯尼今天的狀態很不錯。

  錄製這麼久大家也發現了,伯尼在每一期上半場的精神狀態都比下半場好一些。

  【希望老爺子下半場也是這種精神狀態啊~】

  【祈禱(雙手合十)】

  老爺子笑著跟大家打招呼。

  「早上好啊。」

  「早上好,伯尼。」

  伯尼慈祥地點點頭,走到了時安面前。

  時安有些局促地看向伯尼,「謝謝您。」

  「客氣啦。」

  伯尼笑著回答完,坐在了時安的對面。

  「還在上學吧?」

  時安點頭:「嗯,學校剛放暑假。」

  伯尼:「那是得趕緊解決,可別影響到學習。」

  【好家伙,遇到鬼都要學習】

  【瞬間沒有那麼怕了,畢竟學習比鬼可怕(bushi)】

  【確實如此……】

  時安不自覺露出一個笑。

  伯尼隨口的幾句話讓兩人的距離近了不少。

  時安挺直的腰板微微放鬆。

  伯尼見時安不太緊張了,認真道:「我先說下我之前遇到的。」

  「我共情過一個類似的事情。」

  「五年前,我家鄉那裡發生了一場凶殺案,犯罪現場非常血腥,但由於現場並沒有指紋和可疑物品,所以警察遲遲沒有找到凶手。」

  「就在他們焦頭爛額時……」

  伯尼緩緩道:

  「他們收到了一封郵件。」

  「郵件裡,是罪犯在殺人後拍攝的一系列照片,其中,有一張是自拍照。」

  「凶手是受害人的哥哥。」

  「後來警察去凶手家搜查,他們在衣櫃暗層裡翻出一個被藏起來的筆記本電腦,電腦裡就是他殺人的證據,也就是那些照片。」

  「有些罪犯就是有這種癖好,他們選擇在犯罪後拍照,為了之後可以時時品味當時的殺人快感。」

  「但警察一直查不出這封郵件是誰發出的。」

  「後來他們找到了我。」

  「我對那個電腦進行了畫面共情。」

  時安聽懂了,他接到:「是受害人的鬼魂發的郵件嗎?」

  伯尼認真道:「我也不清楚。」

  「但在共情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畫面,那個畫面上就寫著『人臉識別成功』。」

  「而凶手說,那段時間他並沒有使用電腦。」

  【我靠我靠我靠。】

  【如果長得很像的話,即使不是雙胞胎,也有打開電腦的可能。】

  【的確,我前幾天還在小破站看到一個視頻,上面是一對夫妻,那對夫妻總被說是夫妻相,他們還覺得好笑,結果在錄視頻的時候,妻子用人臉識別打開了丈夫的手機。】

  【好家伙,丈夫連夜關閉人臉識別功能x】

  ……

  【但是伯尼為什麼要提這個案件啊。】

  【咱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咱們剛才沒看到的畫面是……】

  【有鬼通過人臉識別解鎖了時安的手機??】

  ……

  【救救救救救】

  【照片能拍到鬼嗎?】

  【手機能拍到鬼這個說法挺常見的吧,好像是說磁場類似,容易產生共振?冥婚那場紀姝就拿著鬼手照片,而且那些鬼就藏在電話卡裡,鬼真的好與時俱進QAQ】

  聽完共情者的話,時安沉思片刻。

  「可我沒有害過人,也沒有哥哥弟弟。」

  伯尼:「我的傾向是與你長相相似的鬼纏上了你,但為什麼是六個……這件事我沒有思緒,我需要看一下你的記憶。」

  時安連忙點頭。

  伯尼朝他伸出手,時安把手放在了上面。

  共情者緩緩閉上眼睛。

  屋內一時沒有人說話。

  伯尼垂著頭,並沒有什麼異常表情。

  他先是說了時安的基本信息。

  「學習很好。」

  「家境富裕。」

  「父母……離異六年。」

  「你自己生活了很久,他們很少聯繫你。」

  【畢竟兩周換三部手機QAQ】

  【用不停地打生活費換心安理得吧,這對父母明顯不稱職。】

  果不其然,伯尼的下句話肯定了這個說法。

  「和父母的最近一次聯繫……」

  「是半年前。」

  但時安的表情並不痛苦,伯尼也是。

  伯尼讚賞地點頭:「接受,從容。」

  「心態很棒。」

  「是個勇敢的孩子。」

  他是倒著共情的,時安的回憶一幕幕經過他的腦海,停留在了五年前,一棟白色的樓裡。

  「你生病了?」

  伯尼繼續追溯:「我看到了療養院。」

  時安的嘴角露出一絲笑,他很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伯尼的唇角也微微上揚。

  很明顯,時安的這段記憶很美好。

  但很快,伯尼的表情就變得困惑起來。

  【好家伙。】

  【我就知道會這樣。】

  【求助的人就沒有經歷正常的。】

  【正常的也不來求助吧QAQ】

  「莉莉絲是誰?」

  直播間的觀眾屏息凝氣。

  「我看到……」

  伯尼輕聲道:「你在玩捉迷藏,閉著眼睛,很開心。」

  「你的朋友們叫你莉莉絲。」

  「這是你在療養院的別名嗎?」

  但此時的時安很明顯深陷在回憶裡,伯尼也不在意,這只是共情過程的一個小插曲,所以他繼續追溯。

  還是療養院。

  他感慨:「療養院的記憶很深啊。」

  「我看到你在玩老鷹捉小雞。」

  「身後是用老鷹風箏做的翅膀。」

  伯尼笑道:「怪不得你的心態這麼好,因為有很好的朋友陪伴著你。」

  共情者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如此充滿童稚和愉快的共情畫面了,參加通靈綜藝的人往往有深邃痛苦的記憶,那些記憶讓他的精神力飛速流逝,但時安的這些記憶並不會。

  在又共情了幾秒後,共情者終於恍然。

  「我懂了。」

  「你和你的朋友喜歡玩角色扮演。」

  「每次做游戲時,都會給每個人重新分配名字。」

  「玩老鷹捉小雞時,你叫奧古斯特。」

  「他們都叫你奧古斯特。」

  因為這種很溫馨的回憶並不怎麼消耗精神力,所以伯尼仍在繼續。

  就在直播間的觀眾都在回憶小時候的角色扮演游戲時,伯尼露出了這漫長共情的第一個痛苦表情。

  他掐著喉嚨劇烈喘息起來。

  阿琳娜連忙上前詢問,伯尼擺了擺手。

  「難以呼吸。」

  「你在劇烈喘息,你有哮喘類疾病。」

  「你的朋友拿來了噴霧。」

  「他們叫你……」

  「……阿婭。」

  伯尼迅速結束了共情。

  他看向時安:「你是因為這個病住院的嗎?」

  時安搖了搖頭,「不是。」

  伯尼皺眉沉思,片刻他露出恍然的神色。

  「那時候他們叫你阿婭。」

  「你們是在玩角色扮演。」

  「你是在模仿哮喘病患者。」

  時安搖了搖頭。

  「抱歉,我記不太清我玩游戲的細節了,但我的確在療養院待過。」

  伯尼沉吟起來。

  時安近五年的記憶都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但他總覺得哪裡有些古怪。

  阿琳娜詢問道:

  「時安在療養院的記憶,和那六個方格有關嗎?」

  沒有關係。

  沒有在療養院看到長相與時安類似的人。

  難道是無理由的惡靈纏身?

  難道是某個惡靈在飄蕩時,發現時安與他長相相似於是想上他的身?

  共情者低頭不語。

  所有人都沒再說話,他們都在等共情者分析結束。

  伯尼緩緩皺起了眉,他再次把手伸向時安。

  「抱歉,我能再看一下嗎?」

  時安配合點頭。

  半分鐘後,伯尼鬆開了時安的手,他斬釘截鐵:

  「你有認知障礙。」

  【??】

  【???】

  【啥????】

  伯尼終於發現哪裡古怪了。

  在捉迷藏游戲裡,所有朋友的確都叫時安「莉莉絲」,但時安的情緒沒有絲毫排斥,他是打心底裡承認並接受這個名字的。

  他甚至在心裡幻想出了一個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

  從身體至靈魂的接納。

  那種程度的接納度,不是角色扮演,而是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就是她。

  伯尼回憶道:「11歲,金髮白裙,閉著眼睛,光著腳在草地上跑。這是玩捉迷藏的莉莉絲。」

  「12歲,棕髮藍瞳,英俊帥氣。這是玩老鷹捉小雞的奧古斯特。」

  「8歲,紅髮棕瞳,有些孱弱。這是扮演哮喘病患者的阿婭。」

  伯尼看向時安:

  「這些都是你,在玩相應游戲時的你,在你的記憶裡,你根據不同的游戲在變換身份。」

  「這也超過了認知障礙的範疇。」

  「孩子,你似乎有人格分裂症。」

  【我靠???】

  【人格分裂的話……】

  【好吧,分析不出來。】

  伯尼認真道:

  「我剛才看到了。」

  「這些名字是你主動跟你的朋友提出的,不是被分配的名字。」

  「與你一起玩游戲的朋友都以為你在玩角色扮演,於是也為自己起了新名字。」

  「但不是這樣的,你並沒有在角色扮演。」

  「不同的時間,你被不同的人格操控,他們有不同的名字,他們有不同的年齡段,他們都是你,你也是他們。」

  【是的,我的心理學老師告訴我,許多人格分裂症,除了主人格會根據年齡變化而成長,副人格的年齡都停留在他們被分裂出的那一年。】

  【而且人格們會有所聯繫,甚至某個副人格是某個副人格的哥哥,甚至兩個人格的身份可以是雙胞胎。】

  【我也看過類似科普視頻,好像是說不同人格的記憶並不絕對共享,或者只有部分共享。】

  【怪不得時安說他記不清楚那段記憶了。】

  很顯然,時安被這個說法驚呆了。

  他茫然地搖起頭:「不,我沒有得過這個病啊。」

  伯尼說話的聲音很輕:

  「人格分裂症患者是很難意識到自己是人格分裂的。」

  「他們的奇怪症狀經常是旁人告知的,然後通過就醫等途徑確認自己是人格分裂。」

  伯尼嘆了口氣:

  「我對這些有部分了解,也是因為以前有個人來求助我,他說自己的記性很不好,總是缺失某部分的記憶,他想知道為什麼。」

  「我通過共情,發現了他在記憶缺失的時間,是被另一種人格操控的。」

  時安不說話了。

  他抓住了頭髮,「從沒人告訴我……」

  不過也能理解,幼年的玩伴覺得他在進行角色扮演,回家後父母離異,沒有人能長時間監督時安的行為,他很難被看出患有人格分裂。

  伯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我剛剛大約共情了你的五年,從你近兩年的行為來看,你的人格分裂症狀似乎好了。」

  「很像奇跡,但我沒有讀到很突然轉換的情緒。」

  「我剛才設想你可能是多人格融合,出現了一個新的人格,這個新的人格就是現在的你。」

  「但是介於照片裡的六個方格,還有人臉識別成功……」

  伯尼認真說道:

  「我懷疑你的副人格,在某種原因下全部脫離了你。」

  「他們離開了你的身體,圍繞在你的四周,他們不是鬼,他們只是作為一種精神擬態存在。」

  「其中有一個人格,他的人格身份是你的雙胞胎哥哥或者弟弟。」

  「這個人格滿足的是你對親情的渴望。」

  「是他解開了你的鎖屏。」

  【懵逼了QAQ】

  【這樣也可以嗎?】

  【不知道不等於不存在。】

  【的確,不知道不等於不存在。】

  【話說……對於伯尼的說法,我有種細思極恐的猜測……】

  【我也有……】

  ……

  【你們說,那些人格分裂被治好的人,是不是都會有這種現象?】

  威爾反應了好半天才明白伯尼在說什麼。

  他不解:「如果是人格分裂,在時安沒有接受任何相關治療的情況下,其他人格為什麼會消失呢?」

  威爾用「消失」形容人格的離開,也算精準。

  他們的確是從時安的身體裡「消失」了。

  伯尼思索片刻:

  「我有一個猜想。」

  「只是猜想。」

  威爾:「您說。」

  伯尼:「副人格的出現,經常是為了保護主人格的。」

  「如果他們覺得主人格已經發展完善,不再需要他們的保護,他們可能會選擇主動離開。」

  「………」

  「………」

  時安表情有些怔愣。

  過了好一會兒,他忽然說道:「他們的確沒有傷害過我。」

  伯尼安撫性拍了拍他的手。

  「再聽聽其他通靈師的意見吧。」

  時安「嗯」了一聲。

  伯尼起身離場,阿琳娜把老爺子送到了門口。

  ……

  第二位上場的是西維爾。

  西維爾穿著斗篷推門而入,在對鏡頭點頭示意後,他摘下帽子,露出那張精致漂亮的臉。

  西維爾在時安對面坐好。

  時安:「您好。」

  西維爾抬頭瞥了時安一眼,忽然道:「你很好。」

  時安的表情有些困惑。

  西維爾拿出鏡子,擺在了時安對面。

  連續好幾場了,一場比一場人數多,西維爾都覺得自己快麻了,皇天不負社恐人,這次終於遇到孤身前來的求助者了!

  雖然所有人都很困惑,但西維爾完全沒有解答自己剛才那句話的意思。

  他認真看起鏡子。

  一分鐘、兩分鐘……

  看了半天,或許是遲遲沒有看到有價值的信息,西維爾一直沒有說話。

  三分鐘過去了,他終於吐出了兩個詞。

  「療養院,捉迷藏。」

  【好家伙,對答案了!!】

  【真的是人格分裂嗎,好家伙。】

  西維爾繼續道:

  「閉著雙眼,金髮女孩是鬼。」

  【??】

  【鬼???】

  阿琳娜滿臉震驚:

  「女孩是鬼?」

  西維爾解釋道:

  「捉迷藏,鬼捉人,她當鬼。」

  眾人恍然,原來這個「鬼」指的是捉迷藏裡的角色。

  「她叫莉莉絲。」

  「光著腳在草地上跑。」

  西維爾說的與共情者完全一樣,直播間一片驚嘆。

  因為西維爾在通靈時耗費能量極少,所以他沒有絲毫停頓,繼續說道。

  「哮喘,痛苦。」

  「紅髮,阿婭。」

  「伸出雙手,希望被擁抱,大概。」

  西維爾的眼睛沒有離開鏡子。

  他開始說共情者沒看到的內容。

  「雙胞胎女孩,安南。」

  「粉色的花朵。」

  「雙胞胎女孩,安柔。」

  「金色的星星。」

  「她們喜歡在手上畫畫。」

  「互相炫耀,比漂亮。」

  「圖案不好看。」

  「她們在擁抱。」

  【如果這些都是西維爾的人格,莉莉絲是渴望被尋找?】

  【阿婭,渴望被擁抱。】

  【雙胞胎姐妹是什麼呢?】

  【花朵與星星的話……渴望療養院外面的世界?渴望被寬慰,渴望親情。】

  西維爾:

  「老鷹捉小雞。」

  「藍色瞳孔,像大海。」

  「奧古斯特。」

  「不努力跑,放回捉到的小雞。」

  「大家都喜歡他。」

  【這又是什麼人格?】

  【想做個好人吧,想做個大哥哥,想做個可以拯救別人的人。】

  【忽然有些難受。】

  【父母離異後被拋棄的時安……應該過得很痛苦吧。】

  【別想了別想了,我已經想到了一堆他可能遇到的難過事情了。】

  【所幸現在已經好了。】

  【是啊。】

  西維爾:

  「雅子,復古長裙。」

  「棕色長捲髮,高挑。」

  「暴躁,打拳擊。」

  【噗。】

  【莫名有些可愛啊。】

  【暴躁美人?】

  【這是什麼人格。】

  【——試圖反抗】

  就在直播間的大家都在等西維爾繼續時,西維爾扣死了鏡子。

  「就這些。」

  阿琳娜愣了愣,連忙道:「沒有和時安長相一致的嗎?」

  西維爾搖了搖頭,「沒有啊。」

  他拿起鏡子對著阿琳娜照了幾下,皺了皺眉。

  「不是人格分裂。」

  「我確定。」

  西維爾這是看到伯尼的說法了。

  他抓了抓頭,努力克制住離開的衝動,解釋道:

  「你們或許混淆了我和伯尼的能力。」

  「他看到的是,時安的情緒畫面。」

  「我看到的是,時安看到的畫面。」

  西維爾總結:「我說的都是時安看到的,這些人都是真實存在的。」

  「至於伯尼為什麼覺得時安是人格分裂,大概是因為,時安把自己幻想成了他們吧。」

  「他總在病床上躺著。」

  「他趴在窗戶上看其他人玩,幻想是自己在玩。」

  【???】

  【?????】

  【我又沒了,嗚嗚嗚我剛剛還在分析各個人格】

  【我剛剛好傻……】

  【倔強,我覺得伯尼爺爺說的是對的!】

  ……

  【這個畫面好可憐……】

  【我也這麼覺得嗚嗚】

  說罷西維爾轉身就要走,阿琳娜趕緊拉住了他。

  「可是這跟六個方框有什麼聯繫?」

  西維爾停住腳步,他轉頭道。

  他反思了半秒,覺得自己說的很明白了啊。

  但看著阿琳娜茫然的神色,西維爾還是解釋道:

  「剛剛那些人。」

  「加起來,六個。」

  阿琳娜的瞳孔猛地一縮。

  【???】

  【臥槽?!!】

  【莉莉絲,阿婭,安南,安柔,奧古斯特,雅子。】

  【的確……是六個。】

  【西維爾的意思是……】

  西維爾:「他們全死了。」

  「時安是陪伴他們走向死亡的朋友。」

  「他們想看看他吧。」

  阿琳娜連忙:「為什麼都死了?」

  「怎麼會都死了呢?!」

  這時許久沒說話的時安說了話。

  「因為我住的是重症監護病房。」

  阿琳娜張了張嘴,沒再說話。

  她懂了。

  那時候,能和時安認識的,大概都是緊挨著的病床和病房。

  重症監護病房的話。

  能活下來,才是幸運。

  當時那些人在外玩耍時,誰知是不是求得醫院應許,這輩子最後一次看到陽光呢。

  阿琳娜長長舒了口氣,她又問道:

  「如果是這六個人的鬼魂在跟著時安,誰解鎖了時安的手機呢?」

  西維爾搖頭:

  「這個我也不清楚。」

  「但肯定是六人中的一個。」

  威爾:「可他們和時安長得不一樣啊?」

  「你對鬼的易容能力一無所知。」

  威爾一噎。

  【emmmm這麼說的話……的確】

  【說不定是哪個鬼給自己捏了個臉呢QAQ】

  【想嚇嚇以前的朋友(?】

  【是不是時安的手機裡有什麼他們需要的信息啊?】

  【誒?有可能啊!】

  看威爾被自己噎住,西維爾三步並作兩步飛速離開了房間。

  阿琳娜好笑地搖了搖頭。

  ……

  第三位上場的是小和尚。

  清歲今天穿著橙色短袖橙色短褲,再加上光溜溜的腦袋,就像一個橙子成精。

  直播間一片善意的笑聲。

  阿琳娜也沒忍住露出一個笑,「早啊清歲。」

  「早呀,阿琳娜和威爾。」

  清歲慢悠悠走到了時安身前,時安抬頭看向小和尚。

  清歲摸了摸腦袋。

  「我感受到了,房間裡有六個靈魂。」

  時安嘆了口氣。

  【西維爾對了。】

  【是啊。】

  清歲從兜裡拿出了一顆佛珠。

  他把佛珠舉到了右眼前。

  阿琳娜:「您這是?」

  「我師父剛快遞給我的道具!」

  清歲咧嘴笑了下,舉著佛珠向前看去。

  「第一個鬼。」

  「白裙金髮,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這是莉莉絲!】

  【對對對!!】

  「第二個鬼。」

  「紅髮棕瞳,她在拍著自己順氣,好矮哦,比晨曦還矮。」

  【這是……?】

  【這是阿婭,有哮喘病。】

  「第三個鬼。」

  「好好看的姐姐,她這裡,」清歲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眉心,「畫了一朵花。」

  【是安南。】

  【我小時候也喜歡把好看的花畫在胳膊上,畫在眉心,哎。】

  「第四個鬼。」

  「這個姐姐和剛才的姐姐長得一模一樣,雙胞胎嗎?臉上畫了一顆星星,好漂亮。」

  【是安柔。】

  「第五個鬼。」

  「棕髮藍瞳,」清歲驚呼,「這個哥哥很喜歡老鷹嘛,帶著老鷹翅膀的模型!」

  【是奧古斯特。】

  【他是不是想飛翔啊,飛出療養院。】

  「第六個鬼。」

  「好高好颯的姐姐,長得酷酷的。」

  【是雅子。】

  【他媽的,我為什麼忽然好難受。】

  清歲環視完,把珠子放進懷裡。

  他揉了揉眼睛:

  「能量消耗完了,至於是誰解鎖了你的手機,你問之後的通靈師吧。」

  時安點頭。

  他悵然若失地看向身後。

  威爾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忘記了不是你的錯。」

  時安聽到威爾的安慰,輕輕地舒一口氣。

  「還有一位通靈師是嗎?」

  威爾點頭,「是的。」

  「她會回答你的困惑的。」

  ……

  最後一位通靈師是商芙。

  商芙今天穿著深藍色的裙子,精美的腰封上繡著山海雲紋,行走間,裙擺的暗紋明明暗暗,很奪目。

  她朝著鏡頭揮了揮手。

  「大家好呀。」

  【好好好!!】

  【抓住就是一個狂親!!】

  商芙打完招呼,就徑直走向了時安。

  阿琳娜重申了一遍比賽規則,商芙慢悠悠在時安的對面坐下。

  兩人對視幾秒。

  商芙忽然勾了下唇角:

  「別說話了。」

  阿琳娜戛然而止。

  她連忙把沒說完的比賽規則咽進喉嚨裡,看向商芙,「怎、怎麼了?」

  這是商芙第一次打斷她的話,阿琳娜很是茫然。

  但很快,她就發現商芙不是在跟她說話。

  商芙看著時安:

  「別說話了。」

  時安抬著眸與商芙對視。

  空蕩的房間裡,商芙的這句話引起陣陣回音。

  阿琳娜看了眼時安,困惑道:

  「沒有人在說話啊。」

  商芙沒有回這句話,她垂下眸。

  時安仰著臉。

  兩人一言不發。

  房間內很安靜。

  【???】

  【不是,咋回事?】

  【除了商芙也沒人在說話啊?】

  片晌,商芙搖了搖頭。

  「別努力了。」

  「你催眠不了我。」

  「他們的確存在,但不在你身後。」

  【???】

  【?????】

  時安:「我不懂您在說什麼。」

  商芙沒有理他這句話。

  她自顧自說道:

  「上帝創造萬物,第一天上帝創造了白天和黑夜。」

  「第二天上帝創造了天空與空氣。」

  「第三天上帝創造了大地,海洋,山川平原,花草樹木。」

  「第四天上帝創造了滿天星辰,還有一個月亮。」

  「第五天上帝創造了游魚和飛鳥。」

  「第六天上帝創造了人。」

  「第七天上帝休息了。」

  時安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商芙的話沒有停止。

  她說:「你是第七天。」

  「第七天沒有忘記前六天。」

  --------------------------------

  商芙那些話選自《聖經》,「創世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0:34 AM

第五十七章 第六期上《創世紀》(三)

  【好家伙,沒聽懂。】

  【沒聽懂+111111】

  【尷尬了,我遍地找腦子。】

  【這裡放個筐放不要的腦子啦[筐]!】

  雖然商芙的話讓直播間的觀眾整個懵圈,但時安聽懂了。

  時安臉上的局促和茫然一點點消失,他沉默地與商芙對視。

  商芙輕巧地坐在椅子上:

  「嘉賓來這裡都有自己的目的。」

  「最簡單的,是想驅鬼。」

  「有的人知道纏著自己的鬼是誰,有的人不知道,但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自己得救。」

  「也有復雜一點的,他們是想證明什麼。」

  「陳書語想證明她的男友從沒離開,宋星星想證明他可以找回自我。」

  「你很特殊。」

  商芙緩緩道:

  「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六個名字。」

  【嗯??】

  【還是不懂。】

  【對啊,那六個名字有什麼特殊的嗎?】

  ……

  【話說,剛才商芙說時安在試圖催眠她?】

  【合理推理,他催眠了剛才的所有通靈師,並且成功了。】

  【臥槽???那他的目的是什麼。】

  【很顯然啊,之前三位通靈師說的內容,根本上是一致的——】

  【對,所有內容都是,時安在療養院遇到了六個人,西維爾和清歲還詳細描述了他們的長相和特徵。】

  【對對,這是時安想讓所有人相信的內容。】

  【可是這是為什麼呢?】

  ……

  【還有,這跟商芙所說的「創世紀」有什麼聯繫啊?】

  【話說……你們發現沒有,那六個人和前六天是有關係的。】

  【我也發現了!有的天數對應的人我看不出來,但是第三天上帝創造花草樹木,對應著「安南」;第四天上帝創造星月,對應著「安柔」;第五天上帝創造飛鳥,對應「奧古斯特」。】

  【是的,安南安柔是身上畫著鮮花與星星,奧古斯特是把老鷹風箏背在了身後。】

  【這是什麼意思的,他們是上帝創造的?】

  ……

  【這些信息真的可信嗎?】

  【是啊,如果都是真實的,時安為什麼要催眠前三個通靈師?】

  【所以前三位通靈師的話必定是半真半假的,時安在遮掩什麼東西。】

  阿琳娜從震驚情緒中回過神,她看向商芙:

  「時安會催眠?」

  「是的,他是一個通靈師。」

  「不過,」商芙話音一轉,「他沒有學過任何通靈手段,但因為能量很強,所以可以影響他人的判斷。」

  阿琳娜心弦一動,她忽然想起剛才導演組在耳麥裡告訴她的信息。

  她:「剛才直播間突然出現了黑屏和雜音。」

  「就在時安把手機舉到肩膀上之後……」

  商芙:「是他幹的。」

  商芙解釋道:「事實上,我當時沒有在屏幕上看到任何信息。」

  「明明什麼都沒有,但你們的表情都開始變化。」

  「那時我就知道時安把你們都催眠了,他想讓在場的人都看到屏幕上的話。」

  「但因為他沒辦法隔著鏡頭催眠觀眾,所以他用能量擾亂了電場,讓直播間黑屏了數秒。」

  「這樣等節目結束後,你們跟觀眾解釋,觀眾就會以為當時屏幕上真的出現了那些話。」

  阿琳娜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催眠我們?」

  「他的目的是什麼?」

  阿琳娜實在不明白時安為什麼要催眠出一個「人臉識別成功」的畫面。

  畢竟不管他催不催眠,通靈師都會認真幫助他。

  商芙解釋道:

  「因為時安想製造一個難題。」

  「在他的催眠下,通靈師只能按照他的心意,說出六個人,這六個人很順利就可以對應上六個方框。」

  「但由於這六個人與時安長得不一樣,所以通靈師很難說服觀眾,到底是哪一個解鎖了時安的手機。」

  「在這種情況下,這一場就會因為這個沒解出的謎案被人們反復觀看,反復分析。」

  商芙看向阿琳娜:

  「我剛才說過了,時安的目的。」

  阿琳娜思索兩秒,回道:「他想讓所有人都知道那六個名字。」

  商芙點頭。

  「這就是他的目的。」

  【他想讓這六個名字被反復觀看,反復記憶,被大家牢記?】

  【可是為啥啊?】

  【對啊,記住了他們,然後呢?】

  【好奇怪的目的啊】

  【這六個人有什麼特殊之處嗎?】

  【對啊,就是很普通的人,也很普通的名字呀】

  阿琳娜代替直播間問出了大家的好奇:

  「為什麼要讓觀眾知道這六個人?」

  「這對時安有什麼好處嗎?或者對這六個人有什麼好處嗎?」

  商芙搖頭:

  「有沒有好處,這個不好界定。」

  時安抬眸凝視著這個讓他計劃潰敗的女孩,良久,他輕輕嘆了口氣。

  他接上了商芙的話:

  「我想讓他們被記住。」

  「記住他們的名字和外貌。」

  「因為這個世界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們。」

  【???】

  【啥???】

  【他們爸媽呢?】

  【就算是重病去世,這才幾年啊,他們的親人肯定記得他們啊?!】

  商芙見時安終於說話,她側身看向時安,時安卻避開她的視線,慢慢垂下了頭。

  「很抱歉。」

  「我只想把美化過的故事展示給大家。」

  商芙回得飛快:「但那是假的。」

  時安:「真相如果太殘忍,有展示的必要嗎?」

  商芙挑了下眉。

  片晌,她點頭:「有。」

  「說不說在你。」

  「但如果你選擇了說,就應該說真話。」

  場內陷入長久的寂靜。

  分針緩慢轉著。

  沒人知道時安是選擇離場還是在這裡訴說原因。

  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概三分鐘,也可能五分鐘,時安忽然嘆了一口氣。

  他把手放在桌子上,不自覺地抓緊,又倏地放鬆。

  「我……」

  「我是在國外長大的。」

  這是決定訴說真相了。

  商芙垂著眸靠在椅背上,所有人都在認真地聽。

  時安繼續道:「很小的時候,我的父母就離異了,我獨自住在他們買的房子裡。」

  「因為沒什麼朋友,每個週我最快樂的就是去房子旁邊的福利院幫忙,那家福利院不大,非常舊,除了院長和一名廚師,就是義工和幾個孤兒。」

  「那裡的孤兒有好幾個跟我同齡,所以說是幫忙,但其實就是去找他們玩。」

  「院長很好,她總是放我進去。」

  「她總是很相信我。」

  說到這兒,時安頓了頓,他像是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麼,低下頭用手指摩挲著桌角。

  沒人催他,阿琳娜在他身側輕輕放了一杯水。

  時安道了聲謝,片刻,他繼續說起來:

  「我設想過,大家這麼一起長大的話,一定會成為至交好友,就算因為某種原因分道揚鑣,也會在老去的哪天回憶當年的玩伴。」

  「但沒有,我們沒有這樣。」

  「我辜負了院長的信任。」

  「那天,我和雅子商議帶著阿婭去附近的公園玩皮球。因為剛下過雨,公園裡一個人都沒有,就在我們打算改日再來時,一輛黑色的車停在我們身後。」

  時安像是回憶到什麼痛苦的場景,他閉上了眼睛,但話還在說。

  他輕聲道:

  「上面下來了四名男人,很強壯,他們把我們三人圍住。我們那時候都很小,甚至沒發出幾聲求救就被塞到了車上。」

  「一上車,我的眼睛就被蒙住,嘴巴被封住,車子開動了。」

  「我想,我大概是被拐賣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們被扛起,耳邊傳來飛機的轟鳴聲。」

  「我們嘴巴上的膠布被撕開,嘴裡被強硬塞進麵包和水,大概是有安眠藥吧,我很快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有光線從眼罩透過,飛機的轟鳴聲也消失了,我們被拽著走下那架飛機。」

  「後腰上被抵著槍,我現在都記得那種感覺。」

  「走了二十分鐘吧,大概這麼久……我的眼罩忽然被解開,我看向四周,除了刺目的日光外,我看到了雅子,看到了阿婭,還有四個陌生的孩子。」

  「我們每人身後都站著一個黑衣人。」

  「身前是一家很簡陋的醫院,全是白色,門是白的,窗也是白的。」

  「上面寫著『上帝之城』。」

  【這就是那家療養院??】

  【可是綁架他們讓他們去醫院幹嘛?】

  【我有一個不好的猜想……】

  【……會不會是器官販賣?!】

  【………】

  【艹,我覺得很有可能!!!我他媽!!!畢竟時安讓西維爾等人看到的,是他篡改過、美化過的經歷。】

  【是的,那些經歷是真,但是不一定美好。】

  【靠,越想越覺得那些孩子是被剝離了器官啊!!七天,每一天剝離一個人的器官,時安因為某種原因,逃過一劫,或者說他被剝離的器官並不致命,所以商芙說那天「上帝休息」了,畢竟這個療養院就叫「上帝之城」!!】

  【樓上,我覺得你把握了真相QAQ】

  ……

  【我覺得樓上這種分析不對。】

  【我也覺得,如果真是這樣,怎麼解釋花朵,星月,老鷹捉小雞等等等。】

  【的確,如果這是這樣,根本沒法解釋「創世紀」的具體內容。】

  【嗚嗚我又不懂了……】

  時安還在繼續:

  「我們進入療養院後,有個男人讓我們抽籤。」

  ——「上帝用七天創造世界,你們想當哪一天呢?」

  「我們不懂他的意思。」

  「我們是人,無法成為『哪一天』。」

  阿琳娜輕聲:「但你們還是抽了。」

  「是啊。」時安的神情有些恍惚,他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畢竟槍就頂在腰後。」

  「抽完籤後,男人問誰是第一天,一個叫金髮女孩舉起了手,後來我知道,她叫莉莉絲。」

  「我們被帶到了一個房間,七個床位。」

  「那些挾持我們的男人離開了。」

  「每個床位都有寫著天數,我走到了第六個床位前。」

  阿琳娜皺起眉。

  「你抽到了第六天嗎?」

  時安忽然停止了說話。

  【嗯嗯??】

  【竟然不是第七天嗎?!】

  【商芙不是說他是第七天嗎?】

  「一開始,」時安抿緊了唇,「是第六天的。」

  「但雅子拉過我的手,把她的紙條迅速塞進我的手裡。」

  「她與我互換了紙條。」

  【啊??】

  【為什麼???】

  阿琳娜震驚:「為什麼?」

  「當時我也不懂,但我覺得哪一天都沒有關係,所以換了那張寫著第七天的紙條。」

  「雅子沖我眨了下眼睛。」

  「我現在都記得那個笑容。」

  事已至此,大家都聽出來這個事件不對的地方了。

  阿琳娜:「不是拐賣。」

  拐賣必須有個「賣」的程序在裡面,但很顯然,那些人沒準備把他們賣走。

  時安點頭。

  「是人體實驗。」

  【??】

  【?????】

  【什麼玩意???】

  【這什麼年代了,還有人體實驗?!】

  【M國之前不就被曝出了,雖然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這麼一說……】

  【好像忽然懂了。】

  「第一個晚上,莉莉絲被帶走了。」

  時安陷入回憶。

  「我還記得她回來的時候,滿臉都是血。」

  「我們擔憂問她怎麼了,但她死死閉著雙眼,就是不睜眼。」

  「後來她睜開了眼睛……」

  「眼睛一黑一白,純粹的白與極致的黑。」

  「莉莉絲問我們會不會害怕她,我們怎麼可能會害怕?」

  「畢竟這也是我們的未來。」

  商芙輕聲道:「眼珠刺繡。」

  「一黑一白,象徵黑夜與白晝。」

  【臥槽這也太殘忍了吧?!】

  【那個畫面好嚇人……莉莉絲好可憐】

  【怪不得……怪不得在前三位通靈師的表述裡,莉莉絲要麼在閉著眼睛玩捉迷藏,要麼在眯著眼笑,他們都沒看到她的眼睛。】

  【時安在美化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

  時安緩了緩,繼續道:

  「第二天晚上,阿婭被帶走了。」

  「我們本以為她的眼睛也會變成莉莉絲那樣,但不是的。」

  「回來後,她的眼睛正常,卻必須每時每刻吸一個罐子裡的氣,否則就會窒息。」

  商芙:「呼吸渠道改變。」

  「難以呼吸空氣,必須汲取『新空氣』。」

  【所以不是哮喘……】

  【因為上帝創造了空氣,所以他們也要創造「新空氣」??】

  【通靈師看到的不是哮喘發作,而是阿婭嗅到空氣,難受至極的畫面。】

  【為什麼會有這麼慘無人道的實驗?!】

  「第三天晚上,是安南。」

  時安用手撐住臉,大概是因為記憶實在不美好,不斷的回憶讓他難受至極。

  他的手微微顫抖:

  「回來後,她除了臉,渾身上下都畫滿了花草山海。」

  「她疼得滿地打滾,需要靠注射解毒劑才能緩解。」

  商芙:「皮下人體彩繪。」

  「顏料選自蛇紋。」

  「………」

  「第四晚是安柔。」

  「她和她的姐姐一樣,只是她的全身被塗黑,畫滿了星星,那些星星很亮。」

  「安柔也需要解毒劑,否則全身就會起滿密密麻麻的疹子。」

  商芙:「還是人體彩繪。」

  「顏料選自劇毒蘑菇。」

  【我真的太難受了。】

  【為什麼會有這種地方啊??】

  【那些人有病吧?上帝創造世界,他們要在人類的身上完成創世紀?】

  【他們幹什麼?把自己當神了嗎??!!】

  【我覺得他們就是把自己當成神了,隨意支配別人的性命,在別人的身上嘗試各種奪命手段,然後通過記錄,觀察他們多久才會死。】

  到了這裡,時安已經說不下去了。

  他看向商芙。

  商芙點了點頭。

  她說:「第五天是奧古斯特。」

  「他被進行了人體改造,裝上了人造鷹翅和魚鰓。」

  「需要時時把頭沉進水裡,在水裡呼吸。」

  【草草草草!!】

  【上帝第五天創造游魚與飛鳥不是讓他們這麼用的!!】

  【這得多變態的人才能這麼狠心……】

  【媽的,所以時安說奧古斯特在玩老鷹捉小雞,他身後的翅膀根本就不是風箏模型,而是真的!!】

  【誰能想到那會是真的啊……】

  商芙正要說第六天,時安忽然打斷了她。

  他低下頭:「這個我來說吧。」

  商芙聳了下肩膀,「隨你。」

  時安長長吐了口氣。

  他的聲音變得很啞:

  「第六天晚上,是雅子。」

  「那時候我們都知道天數代表著什麼了。」

  「雅子真的是個很好的人,那些天她永遠都在安撫我,在照顧我……」

  「她明明只比我大一歲。」

  說到這兒,時安話音頓住,片晌,他把頭磕在了桌面上。

  時安的聲音低不可聞。

  「在被帶走前,雅子趴在我耳邊小聲說。」

  ——「時安。」

  ——「不要怕,明晚會是平安夜。」

  【……靠啊】

  【我他媽……我只想指天罵人!!】

  【所以雅子一開始就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我覺得不是猜到的,雅子很可能在回屋途中聽到了什麼對話,所以選擇了和時安換紙條。】

  「我問她為什麼要和我換紙條。」

  「她說她的父母雙亡,而我還有父母,更有活下去的意義。」

  阿琳娜面露不忍。

  她輕聲詢問:「第六天,上帝創造了人……」

  時安正要說話,結果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劇烈地拍著胸口。

  過了很久。

  很久很久。

  時安很輕很輕地說道:

  「第六天,上帝創造了男人與女人。」

  「雅子接受了手術……」

  「她變成了雙性。」

  【。。。】

  【我的刀呢???】

  【所以通靈師說起雅子很暴躁,這是排斥激素的結果吧……】

  【我好想把那些人都殺了……】

  時安沒有說第七天。

  說完了雅子,他像是一下子變勇敢了許多。

  時安很快地說了後續。

  「那家療養院建在十分偏僻的地方,但我們總在白天夜裡感受到房間震動,我們猜測周圍有在打仗。」

  「果不其然,在我們住進那裡的第67天,一個炮彈炸在了不遠處,所有人都在逃,他們顧不得殺死我們,只是在離開前把大門鎖死了。」

  「我們用床單做成繩子,從窗戶上逃了出去。」

  「我們本以為是逃出生天,但不是的。」

  「那是很大的一片沙漠,我們漫無目的地走啊走。」

  「阿婭是最早去世的,她的罐子太大太沉了,我們只能帶走一罐。在呼吸完那罐氣體後,她死於窒息。」

  「奧古斯特是第二個死亡的,因為找不到水源,他也死於窒息。」

  「在無比新鮮的空氣下,」時安苦笑,「他們……死於窒息。」

  「第三天,解毒劑用完,安南和安柔死在了同一天。」

  「莉莉絲死於眼部感染。」

  「最後只剩下我和雅子。」

  「在終於找到綠洲的那天,雅子自殺了。」

  「她死於無法接受自己。」

  「後來我昏了過去,再醒來時,我發現我被當地人救助。」

  「回國後,我的父母根本沒發現我消失了,他們兀自組建著各自的新家庭。之後,就是我發現了自己的能力。」

  時安說完了。

  他靠在了椅子上,腰背微微佝僂,竟然顯得有些蒼老。

  他經歷了實在太多,遠超他這個年紀應該經歷的,沒有人打擾他。

  最後,實在是沉默的時間太久,阿琳娜打破了這片死寂。

  她說:「為什麼不曝光他們呢?」

  「人體實驗是犯法的,是不符合人道主義的,你來這個節目,是為了曝光那群人的嗎?」

  時安搖了搖頭:

  「我沒有力氣去訴說了。」

  「我沒有力氣去尋求公平正義了。」

  阿琳娜著急了:「怎麼會沒有力氣呢?」

  「你才十八歲!」

  「國家一定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時安:「我逃避太久了,也躲藏太久。」

  他垂下頭:「已經沒有必要了。」

  阿琳娜恨鐵不成鋼:「什麼叫躲藏太久,你看看你自己,你還這麼年……」

  忽然一道聲音打斷了阿琳娜。

  是商芙。

  阿琳娜怔愣地看向商芙,她似乎不理解商芙剛才說的話。

  商芙又重復了一遍。

  「他已經老了。」

  【???】

  【?????】

  【什麼老了???】

  商芙:「第七天不是平安夜。」

  「那一天,上帝休息了。」

  「於是時安接受了相應的手術。」

  「身體『休息』手術。」

  「但面容可以不老,身體機能卻不會暫停,時安一天天變老。」

  商芙看向時安,淡淡道:

  「現在,他已經80歲了。」

  一霎那,大家什麼都明白了。

  為什麼時安說自己不停躲藏。

  ——一個容顏不老的人只會是一個不斷躲藏的人。

  為什麼時安說已經沒必要了。

  ——因為那些犯下滔天罪惡的人早已去世。

  為什麼時安說已經逃避太久。

  ——原來已經過去六十多年了。

  原來,時安講述的故事已經過去好久好久了。

  時安看向鏡頭:

  「當年發生的事情早就不可考。」

  「那六個孩子……我就暫且把他們叫做孩子吧,他們都是被那群渣滓從福利院附近捉來的,都是孤兒。」

  「這個世界上,我是唯一記得他們名字的人。」

  「我只是想讓更多的人知道……」

  「知道他們的名字。」

  「知道他們曾經活過。」

  時安摩挲著水杯,露出了來這裡的第一個笑。

  「我老了。」

  「但他們還年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1:09 AM

第五十八章 第六期上《創世紀》(四)

  空氣都停滯。

  阿琳娜忽然感到窒息,她掐著喉嚨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人類可以對同類幹出多殘忍的事?

  她不停思索。

  直播間也在思索。

  【我好難受,時安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不停搬家吧,或者不停催眠周圍的人,讓他們無法發現他的異狀。】

  【幸好……幸好時安是通靈師。】

  【那得多累啊,心驚膽戰地活著。】

  【青春永駐原來並不好。】

  ……

  【那些實驗者是人嗎?】

  【如何成為人?】

  【用美德嗎?】

  【不一定,美德是人類在長久社會交往中總結出的,最大程度讓雙方都舒適的品格,但有的人不願意具備,他只想讓自己舒適,然而這並不能成為他不是「人」的證據。】

  【所以什麼樣的才是人。】

  【我不知道,但我覺得「物化同胞」的,不會是人。】

  【許多人用著屬於人類的套子。】

  【就像那些黑衣人,就像那些組織人體實驗的人。】

  ……

  【他們自詡上帝,在弱小者的身上體驗當「上帝」的快感,但「只捉無抵抗力的孩子」這個事情本身就足夠諷刺。】

  ……

  【任何死於人體實驗的人都不該被忘記。】

  【太多實驗慘無人道,太多人死得悄無聲息,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記住這六個人名。】

  【就當記住先烈。】

  【也算實現時安的願望。】

  時安說完那些話就站起了身。

  商芙是最後一位通靈師,如今一切說清,第六期上半場也該結束了。

  時安看著商芙,看著這個讓他說出一切的通靈師。

  笑著搖了搖頭。

  這是一個有些欣慰有些慈祥的笑,眉眼低垂,在時安十八歲的臉上顯得有些怪異。

  如果眼角有皺紋,這個笑會更好看些。

  但沒人提出。

  也沒人在意。

  時安緩緩道:

  「這些年不停躲藏,不停模糊別人對我的記憶,如今上節目了,第一反應竟然還是催眠騙人。」

  「這不是好習慣,都別學我。」

  「美化的終究是假的……」他嘆息。

  「謝謝。」

  上半場結束。工作人員開始忙碌,主持人跟觀眾告別,在設備收起前,時安最後對著鏡頭擺了擺手。

  「再見。」

  【再見。】

  【期待下次再見!】

  【再見時安爺爺~】

  他開始往大門的方向走。

  所有人都在送他,其實也能看出來的,時安的走路速度很慢,不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應該有的速度。

  小盲女被柏偃帶著走出後台,在大廳裡的三位通靈師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柏偃言簡意賅幾句話說明了情況,伯尼趕忙站起了身。

  他們都跟著走到大門。

  伯尼:「原來他比我都老了啊。」

  晨曦和清歲的神情瞬間低落下來。

  西維爾什麼都沒說,沉默地揮了揮手。

  目送走時安,阿琳娜迅速擺正情緒。

  她開始張羅大家搞點娛樂活動。

  因為只剩下四位通靈師,上半場進度很快,現在還不到十點,大家還吃不下午飯。

  阿琳娜沖還倚在門邊的商芙招手。

  「想玩什麼?」

  商芙伸了個懶腰,她往廚房走:

  「我去找點飯。」

  「一會兒要出門。」

  *

  上午十點半,《降神》官博發了「第六期下半場延後」的通知。

  粉絲雖然好奇,但不可抗因素是多種多樣的,他們都表示理解。

  而此時此刻,《降神》節目組眾人正圍著餐桌飛速吃著飯。

  十一點,全部收拾妥當。

  無一不是黑衣。

  所有人腦海裡都閃過商芙上午說的那句話。

  ——時安要死了。

  時安不是先天通靈師,他是後天的。

  能量不僅是先天賦予的,還會在後天成長過程中改變,而趙晨曦和時安,他們都是在身體改變後,能量轉變,從而激發了通靈潛能。

  這種概率接近於無,但是存在。

  作為一位通靈師,時安雖然沒有學過任何通靈手段,但由於覺醒後的能量十分強大,僅憑最簡單的能量波動,就可以達到催眠他人的目的。

  而這種強大,讓時安在冥冥之中預見了自己的死期。

  這是許多通靈師都具備的能力。

  甚至有的人類,也會在大限將至時做出自己的死亡預言。

  沒有人不相信商芙的話,他們坐車趕往商芙說的地點。

  下午兩點,車子在一個殯儀館前停下。

  在出示基本證件後,門口保安問他們是為誰送別。

  大家都看向商芙。

  「時安。」

  保安把名冊翻到最後一頁,放了幾人的行。

  阿琳娜的表情忽然變得極度悲愴,她踉蹌地倒退了一步。

  雖然相信商芙的話,但在沒確定真相前,人們總會抱有一絲一毫的希冀。

  阿琳娜無法接受。

  她無法接受明明幾小時前還高中生打扮的時安,現在已經躺在冰冷的殯儀館。

  威爾連忙攙扶住了她。

  阿琳娜捂著嘴,她低聲說著話,如有泣音。

  「不會是巧合。」

  「他一定是知道的。」

  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亡。

  所以選擇上節目。

  選擇說出來。

  前方就是遺體處置樓,商芙先一步跨了進去。

  一樓大廳有兩個工作人員正在小聲交談。

  他們見到商芙這個突然闖入的外人,連忙就要趕人。

  商芙指了指最內側床上躺著的人,「我認識他。」

  工作人員愣了下,他們看向商芙還有商芙後面的人。

  「你們是他的親人嗎?」

  商芙遲疑片刻。

  「是朋友。」

  「之前沒有告別。」

  聽到商芙的話,其中一位工作人員從兜裡拿出一張紙,他問了商芙幾句話後,舒了口氣:「我就說,信上明明說他沒有親人,不會有人來送別。」

  「你們去告別吧。」

  商芙走上前,柏偃跟在身後。

  柏偃沒有說話。

  商芙忽然道:「他是自己來的。」

  柏偃:「嗯?」

  「偷偷溜進這裡,把錢和一張信紙放在頭側,然後死掉。」

  身後的人也聽到了商芙的話。

  伯尼深深嘆息。

  父母死去,不曾結婚,沒有愛人,沒有孩子,東躲西藏,沒有好友。

  時安孤身一身來,孤身一人走。

  以孤獨的姿態獨自死在殯儀館。

  信紙上交代了一切,錢給的非常多,沒有給任何人造成困擾。

  晨曦捂著小臉哭得肩膀一聳一聳的,清歲輕輕拍著她的後背。

  雖然只認識那麼短的時間。

  但所見之人皆與我有關。

  大家表情都很肅穆,下午三點,時安被火化。

  按照信封裡的交代,骨灰撒在了殯儀館後的小溪旁。

  眾人回程。

  沒有人說話,他們看著窗外,窗外林葉蔥翠,但從今天開始,有個人看不到了。

  阿琳娜閉上眼睛。

  ……在那些遮遮掩掩的日子裡。

  時安真的有認真看過夏天的樹葉嗎?

  或許有。

  希望有。

  回到古堡已經六點多,大家的精神都很疲憊,下半場的錄製被推到明天上午。

  廚房尚未飄出煙火氣,晚飯還得等一會兒。

  商芙徑直上了樓。

  貝爾正在商芙房間裡用頭撞牆玩,安德魯在紙上畫畫,他現在的智商已經穩定在五歲,不再咿咿呀呀,能吐出完整的話。

  「芙芙寶貝!」貝爾一頭撞在商芙的腳上,開心地打了個滾。

  安德魯奶裡奶氣地打招呼:

  「芙芙姐姐晚上好~」

  商芙把貝爾扒拉到一邊,「我現在忙,你們倆不許說話。」

  安德魯乖乖閉嘴,貝爾還想挑戰一下商芙的權威,結果被商芙輕柔地摸了兩下頭髮。

  貝爾:…………

  貝爾喪失理想地癱在一邊。

  見沒鬼搗亂,商芙從兜裡掏出了一個珍珠髮卡,指尖一彈,一個靈魂飄了出來。

  是時安。

  雖然外表因為人體實驗永遠年輕,但時安的靈魂早就蒼老。

  所以這是一個八十歲的,蒼老的時安。

  時安出來以後,沒有露出任何異樣神色。

  很顯然,這是他和商芙商議的結果。

  商芙:「互幫互助。」

  「你把靈魂借我用用,我帶你去看看他們如今的慘狀。」

  在讀到時安記憶的那一瞬間,商芙就確定了那群人的身份。

  ——新神教。

  自詡上帝,根據《聖經》裡的「創世」說,再造一個「創世」。

  這不就是把自己當作新神了嗎?

  雖然新神教是近幾年才成立的,但這個教派背後是一個兩百年以上的邪.教,在新神教成立之前,那個邪教已經努力過很多次。

  那群做人體實驗的人,可以說是新神教的前身,也可以說是一次「失敗了的新神教」。

  因為戰爭,實驗中止,建教計劃擱淺。

  之後他們又建教兩次,但因為各種原因沒取得什麼成效。

  近幾年,他們制作出「蠱母」,於是再次建教。這次,他們不再通過扭曲的「創世說」,而是試圖直接通過「蠱蟲」獲得教眾,控制教眾,獲得信仰之力。

  但因為商芙那一踩,蠱母死亡。

  興教計劃再次擱淺。

  他們不會放過商芙,不過,商芙也不會放過他們就是了。

  商芙看向時安:「現在就走吧。」

  「我們去哪裡?」

  商芙:

  「去到地下。」

  時安正要再問,忽然發現靈魂開始下墜。

  身上如有千斤,周身都在變熱,他瞬間陷入暫時性昏迷。

  商芙看著周圍赤紅的一切,嘴角緩緩勾起。

  這是一個沒有神的世界。

  這是一個——

  只有天道,人間和「地下」的世界。

  雖然人們向來把天道崇尚為神,但它本質上並不是神。

  它沒有意識,它只是一種「傾向」。

  一種「趨善避惡」的傾向。

  一個人如果上輩子積極修善因,努力當好人,那天道就會傾向他,讓他在生時就得到好處,如果那人一直到死,都沒有得到足額的好處,那他下輩子就會獲得一個很好的開場,即剛投胎就獲得天道的傾向。

  他的能量會趨於優化,他會變得好運,也會更容易成功。

  但這不是一錘子買賣,人的發展主要在自身,一個「幸運」的人,不一定會成為一個「好人」。

  當這些人開始利用自己的「幸運」去做壞事時,天道就不再傾向他們。

  它會帶著曾經賦予的一切離開這個人。

  然而,天道不是萬能的。

  既然它沒有「意識」,也就是說它是沒有判斷力的,它的「趨善避惡」完全是一種本能,所以它很可能會被極強的能量屏蔽掉,甚至因為本能,它會避開過於強大的惡性能量。

  極惡之人在世間燒殺搶掠,他們生之時被天道避開,沒有得到足額的懲罰,這時候,「地下」就派上了用場。

  天道管「生之時」,「地下」管「死之後」。

  「地下」可以理解為「地獄」。

  它是一個向下無限延伸的籠子。

  好人死後,如果執念消失,就會在人間進入輪迴。

  輪迴是一個筒形的,無限長的隧道,他們在裡面乖巧排隊。

  至於惡人,他們死後會直接墜入「地下」。

  惡的能量只要夠重,他們就會不停往下掉,「地下」分為十八層,每一層都像過濾網。

  惡人不停下墜,直到掉到自己不夠重為止。

  他們停下的那一層,就是屬於他們的那一層。

  每一層都有專門的刑罰,為惡人專門訂製,應有盡有。

  而此時此刻,商芙和時安就是在「地下」下墜。

  但商芙不是以靈魂狀態來的,因為她現在已經是活人,靈魂離體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強行進入這裡又要消耗巨大的能量,所以她把一絲精神附著在了時安的靈魂裡,順便幫他模擬出了滔天的罪性能量。

  時安還沒有醒,商芙好奇地打量周圍。

  這裡就像古代的行刑場,但要殘酷千倍萬倍,各種刑罰應有盡有,剛剛她已經看到了「拔舌」、「剪刀」、「蒸籠」、「刀山」等等。

  不知道過了多久,下墜速度終於減緩。

  商芙和時安緩緩停在了第十六層。

  ——「火山地獄」。

  商芙把時安叫醒。

  「就是這裡了。」

  時安恍惚地睜開眼,他抬了抬手,因為商芙的惡性能量擬態,他現在渾身都在散發黑氣。

  他在商芙的保護下向前飄去。

  時安震驚地打量著四周的一切。

  這裡,每隔五米就有一個刑罰架,每個架子上都綁著一個黑色靈魂,他們被業火灼燒,不斷嘶吼,痛哭流涕。

  刑罰架前是一個木牌,說是木牌卻不會被業火燒壞,上面詳細寫著每個人的罪證。

  商芙判斷了一下方位,「就在前面,二十米遠,那一排都是。」

  「他們組隊來的。」

  時安沉默半秒,而後快速飄了過去。

  這是一個四十餘歲,金髮碧眼的男人,斷了一條腿,滿臉歪斜,正空洞地望著前方。

  商芙解釋道:「他逃跑過程中被炸彈炸飛了一條腿,臉也炸毀容了,當時沒人管他,他在沙漠裡爬了半個小時後才死。」

  時安:「太好了。」

  那男人聽到時安的話,麻木地抬起臉,他已經在這裡不知道多少年了,時間對他早就沒了意義,他要經受八百年的業火焚燒才有靈魂崩碎的資格。

  他盯著時安:「你既然來到這裡,就會經受我所經受的一切。」

  時安笑著搖了搖頭。

  「尊敬的艾德醫生,好久不見。」

  艾德倏地睜大眼睛,會這麼叫他的……

  他努力探著脖子想看清時安的臉,但時安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艾德大聲喊道:「你是誰?!」

  「我是時安。」

  艾德的動作僵在原地。

  「…………」

  ……時安?

  他怎麼可能忘了時安?

  畢竟那場實驗,就是他要經受八百年焚燒的根由!

  這些年他不斷回憶那些孩子的名字,不斷回憶他們的臉,都是他們,都是他們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可能!」

  艾德不停地用後腦勺砸行刑架。

  「你騙我,你們都死了!!」

  「你這個小雜種怎麼可能比我活得久??!!」

  時安往前走了兩步,他進入了艾德的視線,艾德發瘋似的話戛然而止。

  他實在回憶太多遍時安了。

  這就是時安。

  這就是老了的時安。

  時安微笑道:

  「我真的活了好久。」

  「八十歲啊,也算喜喪。」

  艾德發出崩潰般的怒吼,可這份憤怒和不甘才剛剛吐露就化作一陣撕心裂肺的嘶吼。

  五分鐘的休息時間到,業火再次裹捲在他身上。

  鋪天蓋地的火光中,艾德整個人化作一團虛影,他的哭喊聲越來越弱,火焰熄滅時,他的靈魂化作一團黑沙,散落在行刑架下。

  而後,這些黑沙重新凝聚,一團虛影出現,艾德的靈魂像拼圖般被一點點拼湊好,先是腳,再是腿,然後是上半身,最後是頭。

  艾德的目光恢復空洞。

  實在太疼了,靈魂被烘烤,被烤焦,明明什麼都沒有,但他還是在靈魂被烤熟被燒化的時候,隱隱約約聞到了烤肉的香。

  而這種痛苦與折磨,每五分鐘就會經歷一遍。

  艾德恍惚地想,早知道這世間真的有地獄……

  他一定會做個好人。

  但這有什麼用呢?

  還有無數年的刑罰在等他。

  接近一個小時,時安在商芙的幫助下,依次看過十四個人,把每個人的痛苦樣子都看完,他輕輕舒了口氣。

  「謝謝。」

  「現在該我報答你了。」

  商芙「嗯」了一聲。

  她來這裡是有目的的,她跟時安說得很清楚,一會兒需要他跟著下去一趟。

  那種眩暈感再次襲來,時安閉上了眼睛。

  但這次很快。還沒等他陷入昏迷,靈魂的墜落就停止。

  時安緩緩睜開眼睛,而後愣在了原地。

  就連他也看出了不對勁。

  十七層的刑罰架很少,總共只有八個,畢竟能做惡做到這種地步的也少見。

  而十分醒目的——

  其中三個刑罰架綁著的不是鬼魂。

  而是娃娃。

  就在時安怔愣間,一隻紅色小鳥忽然從他身體裡飛了出來。

  時安連忙向前看去。

  只見那巴掌大點的小紅鳥呲牙咧嘴地咬在娃娃臉上,一口一個,轉瞬就把它們的眉心全部叼破。

  黑色的血從娃娃的眉心緩緩流出。

  緊接著,紅色小鳥用爪子擺了個手勢。

  時安:「……您這是?」

  商芙眨巴眨巴眼。

  「招魂。」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1:59 PM

第五十九章 第六期下《信仰之垢》(一)

  時安不懂,但沒有細問。

  隨著眉間黑血的流出,三個行刑架上的繩子解開了兩個,兩個娃娃轉瞬掉在地上。

  商芙皺眉看向最後那個。

  但時間不允許她多想,商芙現在沒有了時安的靈魂作掩護,能量消耗飛快,很快就會擬態不出足額的惡性能量,被排斥出「地下」。

  所幸招魂並不難,商芙的手飛速翻轉,因為「地下」能讓所有能量化形,所以不斷有金色符印從她手中推出。

  失去娃娃的兩個行刑架不住震顫,它們似乎在憤怒,也似乎在興奮。

  ——興奮地迎接真正的受刑者。

  招魂很快完成,商芙飛速躥回時安靈魂裡。

  進入「地下」需要不斷下墜,但被排斥出去,只需要幾秒。

  嘶吼聲傳來,商芙回頭看向行刑架,那裡有初來乍到的兩個鬼。

  黑氣裹體,頭髮花白,滿臉怨毒。

  十七層是石磨刑罰。

  這裡的鬼都將體驗靈魂被巨大磨盤一點點碾碎的強烈快感,三千年,時間不到,痛苦不止。

  隨著一陣巨大的拉扯力,商芙和時安回到了房間。

  時安的靈魂恢復剔透。

  他沒有受到任何影響,至於商芙——

  她分出的那個精神體只佔她所有能量的百分之一,雖然剛才消耗一空,但這會兒已經在古堡符文的幫助下恢復充盈。

  說來還挺有意思。

  那些符文的本意是鎮壓滅殺,商芙化厲鬼後,因為本身體質特殊,方圓數十里的惡性能量全部倒灌,她的神智被灌得很不清醒,成天在古堡裡飄來飄去也不知道要幹什麼。

  華國幾大天師家族根據鬼氣找來,他們判斷出商芙是千年一出的通靈體,後悔嘆息之餘也知道不能坐以待斃。

  但通靈體可以吸收所有能量,靈法攻擊的本質是能量,符文的本質也是能量,所以商芙無法被殺死,任何符文對商芙也無法長期生效。

  在商議後,他們決定試試其他方法。於是六大天師家族舉全族之力畫了六千道強大符文埋在古堡四周,符文種類應有盡有,他們希望商芙吸收完所有符文能量後可以爆體而亡。

  事實上,如果沒有系統找來,他們已經成功了。

  不過商芙現在成了人,有了身體做屏障,她再也不會不可控地吸收周圍所有能量。

  那些符文就成了對她予取予求的能量庫。

  想過這些,商芙「嘖」了聲,她抬眸看向時安。

  要往生了。

  他對著商芙鞠了一躬。

  「謝謝。」

  商芙揮手:「快走吧。」

  「你那六個朋友早在人間十多年了。」

  時安怔愣幾秒。

  他笑起來:「那是得快些。」

  「我得趕在他們沒老死之前,去當忘年交啊。」

  時安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瞥,是鏡子。

  鏡中的時安,是一個可愛的老頭。

  「我也長白髮了。」

  時安的聲音很感慨。

  竟然還有些感動。

  晚風湧入,窗簾微微掀動,房間恢復如初。

  商芙躺在了床上,貝爾拽著床單爬到商芙枕頭邊,用鼻子戳商芙:「他為什麼會因為變老開心呢?」

  「老了就醜了。」

  「如果貝爾也要變成老奶奶,那我選擇永遠當洋娃娃!」

  商芙從枕頭下掏出一顆椰奶糖,撕開糖紙塞進貝爾嘴裡。

  貝爾咂巴咂巴嘴:「沒有味兒呀。」

  「當然沒有味。」

  商芙回想著那個在十七層沒有被她毀掉的娃娃,還有從十八層傳來的熟悉波動。

  她把奶糖塞進嘴裡:「你吃的是糖紙。」

  ……

  與此同時,距離古堡兩千公里外的R國,一個人正滿面焦急地進入當地有名的酒吧。

  他走入酒吧後台,在輸入一串密碼後,地下室的大門緩緩打開。

  幽暗的地道,昏暗的燈光,布滿架子的通靈道具。

  那人飛速行走,最後停在了一個大門前。

  錄入指紋,大門打開。

  映入眼簾的,是躺在地上的兩個娃娃。

  「艾菲斯,你來了。」

  艾菲斯飛速轉過頭,他的身後空無一人,但他卻像能看到什麼一樣,點了下頭。

  他的表情很復雜:「藤岡,只剩下我們了。」

  藤岡飄到了椅子邊,他緩緩坐下,面色陰沉。

  這是一個五十餘歲的男人,頭髮灰白,眸色晦暗不明。

  「是啊,萊諾廢了,齋見前幾日被華國天師控制,原田和湯姆剛才死亡,教內通靈師只剩咱們了。」

  艾菲斯嘆了口氣:

  「換魂娃娃失敗了,我就說這個事情行不通,我們無法逃脫死亡。」

  他們的計劃說難不難,說簡單也不簡單。新神教在創教前曾在多國進行人體實驗,終於在四十年前大致搞明白了靈魂和能量的關係。

  他們廢了上千種通靈道具,終於在十年前融出了四個換魂娃娃。

  它們可以在主人死後,代替主人進入地獄。

  既然有娃娃代替主人進入地獄,娃娃的主人便算在人間除名了,這種「除名」特指天道把他們當成死人,把他們當做「不存在」,從此以後他們不用再擔心死後墜入地獄。

  但這並不是永生,他們的靈魂還是自己的,當他們的靈魂虛弱到一定程度後,就會直接消散在天地間。

  而且為了防止靈魂被天師發現,他們需要附身在固定的娃娃身上,讓那些娃娃像一個人,並積極融入人類社會。

  因為附身所耗費的能量十分巨大,所以他們的精神狀態常常分外萎靡。

  可以預見的,這種方法只能讓他們多活個十幾年、幾十年。

  而如今,原田和湯姆已經被發現,他們倆還會遠嗎?

  聽到艾菲斯的感慨,藤岡禁不住發出冷笑:

  「咱們不是還活著嗎?」

  艾菲斯愣住。

  藤岡狠狠一捶桌子,拳頭卻穿過了桌子,他的臉色頓時更陰沉了:「那兩個蠢貨,我讓他們多放點自己的東西在換魂娃娃裡,結果他們偏不聽。」

  「那娃娃裡只有他們的一絲能量,能不容易被發現嗎?!」

  艾菲斯沒有說話。

  藤岡隱晦地看了艾菲斯一眼。

  艾菲斯的確照著他說的做了,但他放的什麼?

  他竟然把自己大半的陰暗面都放進換魂娃娃裡!隨著換魂娃娃替艾菲斯墜入地獄,艾菲斯就像變了個人一樣,經常不配合教內行動,天天說著要當個好人。

  諷刺至極!

  藤岡閉了閉眼,他放的不是陰暗面,所以他的性格一如既往。

  振興新神教只能靠他自己了。

  當前緊要之事是獲得足夠的信仰之力,只要信仰足夠多,那個人偶就能盡快完工,玩偶眼珠已經被毀也沒關係,只要信仰之力足夠多,很快就能再造。

  到時他附身在人偶上,靈魂一定會停止衰弱。

  等到那時候……

  藤岡眯起眼睛。

  因為信仰之力成神都不一定。

  *

  傍晚,隨著《降神》第六期上半場剪輯的傳播,人體實驗雖被人們大肆批判,但還是出現了不同的聲音。

  有美妝博主公開發聲。

  「@小美愛美麗v:我沒別的意思,人體實驗biss,但我就想知道永葆青春那個技術是真的嗎,在哪裡搞到,那個實驗組織還在嗎?」

  有孕後母親私信《降神》官博。

  「您好,那個實驗進行地點在哪裡,這個實驗已經停止了嗎?六十多年過去了,固顏水平是不是更完備了啊,我的臉可以倒退十年嗎?不,倒退五年我就滿意了!!」

  與此同時,無數水軍小號活躍在各國社交平台,他們都聲張要去找這個「神奇的實驗組織」。

  還有網友隱晦提出他的母親就永葆住了青春,而他的母親是新神教的信徒。

  商芙隨意刷著微博,最後鎖定了一個十幾萬粉絲的小博主。

  這位博主在十分鐘前發了微博。

  「@青青草原v:有新神教的人聯繫上了我,他們精準說出了我的信息,並且說那項技術就是他們發明的,並且已經極為完善。我的男朋友讓我去試試,我覺得我該聽他的話。

  一週後見~」

  底下評論區群魔亂舞。

  【那可是能做出人體實驗的邪教!!你也不怕有去無回?!!】

  【為了永葆青春竟然能做到這種程度……】

  【姐妹,你先去,要是效果好記得告訴我們啊!】

  【不是,你智商被吃了嗎?】

  【到底是誰的智商被吃了?!時安,那可是六十多年前,他都成功了!】

  商芙嘴角上揚。

  意料之中。

  新神教為了獲得信仰之力,在發現早該死亡的時安竟然沒有死,而且容顏幾十年沒有衰老後,一定不會放過這次機會。

  但這絕對不是長久的買賣,他們想要收割的只是民眾短時間內的,大量的信仰。

  因為時安能永葆青春,與他們的關係根本不大!

  是時安撞了大運激發了通靈師潛能,而後兩方能量進行對撞,維持住了一個詭異的動態平衡。

  否則他早該死於器官衰竭。

  趁著事件還在苗頭,商芙先是在自己的微博上對時安的情況進行了詳細解說,然後監督節目組全體轉發,尤其是柏偃,商芙眼睜睜看著柏偃剛轉發她的微博,她的後台就卡出了馬賽克。

  商芙嘟囔:「你粉絲好多啊。」

  柏偃驕傲挺胸:「是吧,一億多呢!」

  商芙瞥了眼柏偃的胸,面無表情收回視線。

  她點進「青青草原」的主頁,把紙筆遞給柏偃。

  「幫我畫幅畫。」

  柏偃有些茫然地接過筆,但很快他就懂了商芙的意思。

  十分鐘後,商芙在「青青草原」那條微博下發了一條帶圖評論。

  「@商芙v:我知道你現在正在看評論區,我也知道你一會兒要上便利店前的紅車,如果你再往前走二十步,這就是你一週後的樣子。」

  圖畫不過寥寥數筆,沒有經過任何上色,但分外震撼。

  一個女孩子滿臉絕望地躺在病床上,面部歪斜,眼眶凹陷,嘴巴裡空空如也。

  圖片上方畫了幾個方框。

  每個方框都是一週後大家對她的評價。

  「真蠢,竟然有人去信邪教,能被警察救回來都不錯了!」——這是網友。

  「說了多少遍不要戀愛腦!!」——這是好友。

  「孩子你怎麼這麼傻啊。」——這是父母。

  「誰攛掇你去了?我可沒說!」——這是男朋友。

  商芙的評論火速被各路網友點讚,「青青草原」第一時間就看到了。

  八分鐘後,「青青草原」跟網友報了平安。

  「@青青草原v:已經回家了。我的微博上沒有放出過任何關於我的照片,雖然那張圖為了照顧我的隱私畫得很潦草,但我還是從細節上認出了那是我自己。閨蜜的確經常罵我戀愛腦,我的男朋友也的確會是說出那種話的人。

  謝謝,我現在全身都是冷汗,我太後怕了,我也會在情緒穩定後分手的。」

  「青青草原」事件過後,網上風向開始一邊倒,許多被變美情緒沖昏頭腦的人平靜了下來。

  為了虛無縹緲的幾率獻上自己的未來和生命。

  值麼?

  隨著水軍小號的被清理,各位網友的關注點轉瞬又回到辱罵邪教上。

  ——值個X啊。

  傻逼邪教。

  邪教biss!

  *

  第二天上午。

  第六期下半場正式開始。

  時間一到,鏡頭依次掃過場內四位通靈師,直播間一片雀躍。

  「大家上午好,歡迎來到《降神》第六期下半場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各位通靈師在上半場的表現都十分優秀,通過通靈師的口,我們知道了那六個孩子的名字和特徵。他們會被我們記住的,不是六個人,而是七個人。」

  威爾:「害人終害己,再次感謝昨天所有通靈師。」

  短暫的對話後,主持人請出了今天的求助者。

  這次求助者是四個人。

  一位七八十歲的老人,一對中年夫妻,還有一個青年男人。

  他們的穿著打扮都很普通,但乾淨整潔,一眼看過去,是勤勞樸實的一家。

  阿琳娜提示:「請你們介紹一下自己。」

  四人來時應該是溝通好了,阿琳娜話音剛落,青年男人就走了出來。

  他接過話筒走到場中央。

  「大家好,我叫秦朗。」

  「和我一起來的是我的父母,秦紹和邱蘭,還有我的爺爺,秦鶴年。」

  鏡頭落在這一家四口身上。

  中年夫婦明顯很是局促,這大概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鏡頭,老爺子就平和許多,見鏡頭掃來,他還慈祥地揮了揮手。

  【這對夫妻讓我想到我的父母QAQ】

  【我也……我從小在農村長大的,這一家子給我的感覺好親切。】

  【我喜歡這個老爺爺,那個年代的人經歷好多,總覺得有歲月沉澱感。】

  【這個老爺子給我伯尼爺爺的感覺,很祥和很舒服~】

  可能是全家都來了,所以秦朗看起來很鎮定。

  他介紹自己:「大家好,我是一位教書先生。」

  但很快秦朗就卡殼了。

  他有些尷尬地摸了下鼻子,「抱歉。」

  「這個詞太有年代感了……」

  「我是一位小學老師。」

  阿琳娜友善地笑起來,原來秦朗面色鎮定是職業習慣。

  她輕聲安撫:「沒關係,您慢慢說。」

  秦朗深吸一口氣,「應該要從兩個月說起。」

  阿琳娜:「為什麼呢?」

  「因為我們的厄運是從搬家開始的。」

  「也可能是在搬家之後。」

  「我和我的家人商議許久,細碎的古怪之處實在太多。」

  「但最早可以追溯到搬家那天。」

  阿琳娜:「為什麼這麼說呢?」

  秦朗輕聲:

  「因為很古怪。」

  「非常古怪。」

  「搬家那天,無數烏鴉從我自小生活的村莊飛出,落在三輪上,黑漆漆的一片,它們死死盯著我們。」

  「當時我們都以為是因為車上有肉食,所以沒有管,把它們趕跑後,徑直離開了村莊。」

  秦朗像是想到了什麼不好的畫面,抿了下嘴唇。

  「這是警告,當時我們不該走的。」

  「警告?」威爾問。

  「是的。」

  「因為這是一切的起點,之後的事情一個接著一個。」

  「我們一直在後悔。」

  因為恐懼,秦朗遲遲沒有說到重點,他不斷說著後悔,不斷說著自己覺得很詭異,卻遲遲不講哪裡詭異。

  阿琳娜輕聲引導:

  「比如呢?」

  「你們遇到了什麼。」

  秦朗閉上了眼睛。

  片刻,他緩緩道:

  「附身。」

  阿琳娜瞬間睜大雙眼。

  「這段時間我們遇到許多奇怪的事情,比如死在家門口的家禽,莫名摔倒的神像,直直往車上撞的黃鼠狼。」

  「於是我在家門口和每個人的房間門頂都安上了監控器。」

  「然後……」

  秦朗訴說到現在,雖然話語不太連貫,但面部表情一直很鎮定,甚至略帶嚴肅。

  但此時,他的表情終於變了。

  他說:

  「那天我傍晚想上廁所,於是起夜走到門前。」

  「但我當時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感到渾身發冷,我想到了監控。」

  「然後我打開手機,上面可以看到監控畫面。」

  「我看見……」

  秦朗啞聲道:

  「我的爺爺站在我的門口。」

  「因為監控視角原因,我只能看到他的頭。」

  「他的臉面對著我的門,一動也不動。」

  阿琳娜:「您當時跟他說話了嗎?」

  「沒有。」

  「這太古怪了,您可能想像不到那個畫面,周圍都是黑的,只有監控燈有一點點昏暗的燈光,那個光就像太平間的光。爺爺的身體像是僵硬的,整個身體貼在我的門上……」

  「如果我的門有貓眼,他一定在目不轉睛地盯著我。」

  秦朗:

  「就像那天的烏鴉……」

  威爾:「您覺得這與那天的烏鴉有關?」

  「是的。」

  「很難不聯想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們衝撞了烏鴉,所以烏鴉在那晚上了爺爺的身。」

  「或者……」

  「烏鴉因為某些原因讓我們厄運纏身。」

  「那個站在我門口的人很快就走了,第二天我去看爺爺,爺爺說他沒有起夜。」

  「我很確定爺爺已經恢復正常。」

  「我是被爺爺帶大的,他自小就很疼我,如果他被鬼附身,我一定可以發現的。」

  「他一定是被附身了……」

  秦朗捂住了額頭,他努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還有下雨。」

  阿琳娜:「下雨?」

  「是的……」

  「前幾天,可能是最近受了驚,我發了燒。」

  「我請假在家休息。」

  「那天夜裡下了很大的雨,我們家在六樓,淅淅瀝瀝的雨滴撞在我的窗上,四下無聲,很靜謐,不知道你們會不會也這樣……」

  「在雨夜裡我總是睡得特別熟。」

  「特別,特別熟。」

  阿琳娜點頭:「是的,我也會。」

  秦朗還在繼續:

  「第二天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

  「我想要感激這場雨。」

  「那真的是我這些天睡得最熟的一天。」

  「然而……」

  秦朗抬起有些空洞的眼睛。

  威爾被激起了好奇心:

  「然而?」

  秦朗的聲音很輕。

  「那晚根本沒下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2:50 PM

第六十章 第六期下《信仰之垢》(二)

  現場陷入短暫的沉默。

  如果那晚沒有下雨……

  那雨聲……

  就在大家思考各種可能性時,威爾率先打破了沉默。

  「有沒有可能是雨乾了?」

  「陽光充足的話……幾個小時應該就可以把雨水蒸發乾淨。」

  「是吧阿琳娜?」

  說罷,威爾滿臉求知欲地看向阿琳娜,希望得到一個肯定答復。

  【噗。】

  【謝謝威爾,科學照進玄學,我瞬間平和了(bushi】

  【不過的確有可能啊,雖然有些搞笑x,如果是小雨,蒸乾還是挺快的~】

  但秦朗否定了這種猜想。

  「如果是這樣就好了。」

  「然而……」

  秦朗輕聲說道:「那天因為我發燒,所以家裡空調開的是制熱,按照常理,窗戶內外溫差過大,窗戶內側會起一層霧。」

  「我拉開窗簾發現……」

  「落地窗上的確起了霧,但那個霧卻並沒有鋪滿整個窗。」

  「窗上有個人形印子。」

  秦朗閉了閉眼。

  「那晚,有個人趴在我的窗外,刮了一晚上的窗。」

  【。。。】

  【等下,為啥會出現人形印子?】

  【因為有人貼在窗外啊,他的體溫影響了玻璃外側的溫度,所以他貼的地方並沒有起霧……那不就是個人形嗎……】

  【如果那晚秦朗拉開窗簾,他會與窗外的人對視上吧……】

  【草草草草草。】

  【靠我真的會被這個畫面嚇死,ok?】

  阿琳娜舒了口氣。

  她是個想像力非常豐富的人,根據秦朗的形容她的想象已經遠超剛才的描述。

  比如那是一個通體包括眼白都漆黑的人,比如那人不是爬到六樓窗外而是有六層樓高,他如電線桿般的腿穿過五層樓,最後讓頭停留在了秦朗窗外……

  為了防止自己再多想,阿琳娜看四位通靈師已經準備好,於是趕緊做了總結。

  「事情大致就是如此。」

  她看向四位通靈師:

  「本期任務,說出秦朗一家遇到怪異事件的原因,是什麼在纏著他們,如果可以的話,幫助他們解決當前問題。」

  任務說完,她和威爾進入了比賽房間。

  短暫的設備調試後,他們請出了第一位通靈師。

  第一位出場的是小和尚。

  清歲還穿著昨天那身橘子兩件套,可愛得很。

  他沖著鏡頭笑出兩顆小虎牙。

  「大家早上好呀。」

  【真可愛嗚嗚嗚】

  【晨曦也在就好了,雙重治癒QAQ】

  這家子沒有因為清歲年紀小就輕視,見清歲進場,秦朗連忙就要幫清歲拉開椅子,他的父母還有爺爺也都跟著站了起來。

  「不用不用。」

  清歲連連擺手,「你們坐下就好。」

  秦朗也沒堅持,他點頭道謝後,攙扶著秦鶴年讓老人家坐回椅子上。

  清歲也沒說廢話,他環視一圈後徑直道:

  「屋內沒有惡靈。」

  清歲判斷得很快,「也沒有善靈。」

  「沒有靈魂在跟著你們。」

  直播間被清歲判斷的速度驚了一下。

  【清歲在進步!】

  【是的是的,以前他需要十來秒,這會兒竟然只需要四五秒了。】

  秦朗的表情有些遲疑:「會是它或者它們沒有跟來嗎?」

  秦朗的遲疑完全在情理之中。任誰發生這些事都會覺得自己是招上了鬼,這下忽然聽通靈師說根本沒有鬼,很難接受。

  清歲思忖片刻,點頭道:

  「有可能。」

  「你們搬離村子時雖然招來了烏鴉,但烏鴉當時並沒有傷害你們,所以這很可能就是個巧合。」

  「既然真正怪異的事情是在你們搬家後發生的……所以你們的新家大概率有問題。」

  清歲摸了摸腦袋:

  「有些鬼因為它們的死亡原因,或者死亡方式比較特殊,它們是沒辦法離開死亡地點的。」

  「這種叫做地縛靈。」

  「根據現在的情況……」

  清歲看向秦朗,他認真道:

  「你們可能招上的就是這種鬼。」

  阿琳娜連忙詢問:

  「那您如何判斷那個鬼就是地縛靈呢?」

  清歲從口袋裡拿出了一顆佛珠,這顆佛珠看不出是什麼材質,但通體發亮,應該是從哪串佛珠上取下來的。

  直播間和主持人都對這顆佛珠並不陌生,上半場清歲就拿出過這個道具,但當時因為他已經被時安催眠,所以並沒讓佛珠的能力發揮出來。

  清歲把佛珠攥到左手掌心,而後把右手伸向秦朗:

  「我需要看看你家裡的情況。」

  秦朗點頭,他沒有任何遲疑地握住了清歲的手。

  清歲緩緩閉上眼睛。

  鏡頭落在兩人身上,近乎一米八的成年人一臉認真地握著小孩子的手,這個場景其實有些有趣。

  但直播間的觀眾都沒有討論這個場景,他們保持著沉默,像是怕隔著屏幕干擾到清歲通靈。

  半分鐘後,清歲終於開了口。

  「很偏遠,白色筒狀土樓,六樓。」

  「門口有個老舊的自行車。」

  這是在形容秦朗的居住環境,秦朗連忙點頭。

  就在大家希望聽到更多時,清歲陷入了沉默。

  足足過了兩分鐘清歲才睜開雙眼。

  所有的視線都落在清歲身上。

  清歲點了下頭:

  「果然有問題。」

  秦朗的神情明顯緊張起來,「有什麼問題?」

  「你們的房子有人玩過通靈游戲,在十多年前。」清歲說道。

  「雖然沒法精準到具體年份,但我很確定,他們玩的游戲出了問題,我剛才看到了他們的游戲內容。」

  威爾詢問:「是什麼游戲?」

  「給鬼講故事。」

  清歲把自己看到的畫面講述了出來。

  「我聽到了雨滴砸在窗戶上的聲音,還看到了刺目的閃電。」

  「那天是個雨天。」

  「整棟樓停電了,大家手機的電都耗完了,很無聊,所以合租在一起的四人準備玩通靈游戲。」

  「那個游戲很奇怪……」

  清歲認真道:

  「每個人講一個故事,講完以後對蠟燭吹口氣,如果蠟燭熄滅了就表示鬼對他的恐怖故事毫無興趣。」

  「但如果沒有熄滅,就代表鬼用手攏住了燭火,那人講的恐怖故事將發生在四人身上。」

  「那四人輪換著講故事,可是經過了五輪,蠟燭次次都會被吹滅。」

  「有個人開始覺得無聊。」

  「輪到他了,他說……」

  清歲回憶剛才看到並聽到的一切。

  一個黃髮男生煩躁地把外套拉鏈拉開,力氣之大,幾乎要把拉鏈從衣服上拽下。

  ——「草,到底什麼時候來電啊?!」

  ——「我們不會要一直玩這個弱智的游戲吧。」

  說完,他滿臉不耐煩地吹向蠟燭。

  眾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種玩法,一時表情各異。

  阿琳娜:「然後呢?」

  清歲緩聲道:「蠟燭沒有熄滅。」

  【???】

  【?????】

  【WTF??!!】

  清歲總結:「這場通靈游戲招來了惡鬼。」

  「惡鬼選定了玩法,游戲結束。」

  「那四個人的靈魂被禁錮在房子裡,永遠在桌子上玩著那個游戲。」

  「你們的搬入讓他們不快。」

  【真就是無妄之災。】

  【姐妹們真的不要隨意玩通靈游戲。】

  【不是不要隨意玩,是根本就別碰!!】

  【對對,通靈游戲讓你和鬼建立了關係,如果招來的是善靈就算了,一旦是惡靈就涼了,不要隨便玩通靈游戲。】

  秦朗回想了一下搬家後的情形,「所以他們是想讓我們搬走嗎?」

  清歲:「應該是。」

  「我不確定我看得完不完整,但這些都是我看到的。」

  秦朗與家人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焦急。

  秦朗站起了身,清歲看這架勢就知道他又要道謝了,他連忙從兜裡拿出四張符紙遞給秦朗。

  「這是往生符,只要他們不是被能力太強的惡鬼拘住,都能送走。」

  秦朗連連道謝。

  清歲的能量也消耗差不多了,他起身告別。

  ……

  第二位通靈師是共情者。

  因為昨天並沒有消耗空精神力,再加上一整晚的休息,共情者的狀態很好。

  老爺子一進來就跟直播間熱情地打招呼。

  「各位早上好啊~」

  【早上好!】

  【伯尼爺爺早上好~】

  【今天也別累到自己呀!】

  伯尼慈祥地笑了笑,他走向秦朗一家。

  鏡頭下,幾人的狀態明顯好了不少。

  秦朗認真地把清歲送他的四張符紙收好,他對著伯尼微微鞠躬。

  伯尼笑著擺了擺手:「客氣嘍。」

  說罷他就坐在了四人對面。

  他的精神力不足以他看這麼多人,伯尼思索片刻,把手心伸向了秦朗。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記憶嗎?」

  秦朗趕忙點頭,「當然可以。」

  他把手搭在了共情者的手心,伯尼閉上了眼睛。

  秦朗的情緒起伏並不強烈,即使是最近遭遇這麼多糟心事,但他還是每天認真備課,關心學生學習情況,只請過兩天的假。

  伯尼被秦朗的情緒帶動的,也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明顯的表情變化。

  秦朗只覺得無數記憶從腦海深處翻湧而出,在看到一個畫面時,他的嘴角忽然露出一個笑。

  伯尼也忍不住笑起來。

  「原來教書先生是這麼來的。」

  阿琳娜輕聲詢問:「您看到了什麼?」

  共情者笑著解釋:

  「秦朗自小生活在大山裡,四面都是山,文化和經濟都有些落後,老一輩還在沿用一些舊的說法,於是小一輩也跟著學。」

  「有些落後」是伯尼的委婉說法,那個村子實在太落後了,沒有出行工具,沒有娛樂設備,他甚至還在秦朗家裡看到了一個腳踩縫紉機。

  伯尼笑道:「我看到村裡人都喜歡叫老師為先生,秦朗自小就被爺爺念著要當個教書先生,他很憧憬,於是努力學習成了第一個考出大山的大學生,畢業後現在成了一名小學老師。」

  【原來如此。】

  【鄉村教師,教書先生。】

  【我之前還覺得這個說法好古怪,想著秦朗是不是有點問題。】

  【我也哈哈哈哈。】

  【那個村子的生活水平的確不高,之前秦朗不是說他們一家是騎著三輪離開村子的嗎,而且還有好多烏鴉,一般城市小區哪有烏鴉啊。】

  【秦朗真棒!!】

  伯尼說完這些話後就繼續往下追溯。

  這是這麼多期來,伯尼第一次全程表情都很愉悅的一次共情。

  「你們門上貼著的是什麼啊?」

  伯尼問道:「頭上有觸角,呲著牙。」

  「那是年獸。」

  鏡頭落在秦鶴年身上,這個將近八十歲的老爺子重復道:「那是年獸。」

  他的臉上遍布皺紋,眼睛有些渾濁,是這個年紀的老人慣有的狀態。

  秦朗的母親解釋道:

  「年獸是我們村子的吉祥物,每到過年,村裡擅長剪紙的人就會把它剪好送給各家,於是我們都會貼上。」

  【年獸是什麼??】

  【華國人不請自來,年獸是華國神話傳說裡的惡獸,相傳每到年末午夜,年獸就會進攻村子,為了抵抗它,人們放鞭炮用來嚇退它,後來年獸不再來了,但放鞭炮的習俗卻傳承下來了。】

  【原來如此~好有趣。】

  【不過他們為什麼要把年獸當吉祥物啊,年獸不是惡獸嗎?】

  最後這個疑問,導演組通過耳麥傳遞給了主持人,阿琳娜問道:

  「可是年獸不是惡獸嗎,為什麼會是吉祥物呢?」

  邱蘭眯著眼擺了擺手:「哎呀,管它呢。」

  「我們村以前的娃娃只要一哭,我們就用年獸嚇唬他們,比如年獸最喜歡吃愛哭的小孩啊,再哭年獸就要把你抓走啊……每次可管用了。」

  「後來村長讓我們推選一個古代神話動物當村子吉祥物,我們都覺得年獸好。」

  阿琳娜不解:「為什麼覺得年獸好啊?」

  邱蘭也不解:「能讓娃娃不哭的獸,還不好啊?」

  【噗。】

  【好清奇的腦回路,好可愛的村子。】

  【哈哈,能止小孩夜啼的獸怎麼是惡獸呢(bushi)】

  伯尼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麼,他恍然地點了點頭。

  「我也覺得不錯。」

  因為實在沒看出什麼,伯尼終止了共情。

  他思忖良久。

  「我只能看到秦朗的記憶情緒,他是個好老師,真心為學生的進步感到喜悅,也是真的熱愛自己的村子和家人。」

  「但是——」

  轉折點來了,直播間屏息凝氣。

  伯尼嘆了口氣:「我實在被這些期搞怕了,有的鬼實在太聰明也太厲害了,我不能完全排除你的嫌疑。」

  「我說我的分析吧。」

  主持人:「您說就好。」

  伯尼看向秦朗:「你的記憶實在太美好了,除了近期的恐懼,我沒感到任何不良的情緒,這種情況肯定存在,但我先假設這種情況不存在。」

  「我猜測……」

  伯尼嚴肅道:

  「你被附身了,或者說,我正在跟附身者說話。」

  【!!!】

  【好家伙。】

  【啊啊啊??哪種附身法???】

  「很少有人在貧苦中長大,卻沒有任何不甘和怨懟之情。」

  「所以我懷疑你被附身了,附身對像是老一輩的鬼,是過得更貧苦的鬼,因此你可以完美融合進村子的生活裡。」

  「而且,」伯尼緊盯著秦朗,「你不是一般的被附身,而是自出生起就被附身,」

  「你在這麼多年的附身歲月裡,已經把自己當成了秦朗,或者說,你已經成為秦朗。」

  話音剛落,伯尼倏地把手放在秦朗手上,幾秒後又鬆開。

  秦朗有些困惑地看向伯尼,「您這是?」

  伯尼搖了搖頭:

  「即使我這麼說,你也沒有著急和生氣的情緒。」

  「因為您的猜測的確有道理,」秦朗認真回道,「而且我也沒法證明我是我,著急和生氣都沒辦法啊。」

  【覺得秦朗是好人誒。】

  【那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

  【說不定就是老一輩人附身呢,很有城府那種。】

  【是個古代鬼也說不準。】

  伯尼沉思了一會兒,他又依次掃過剩下三人。

  阿琳娜擔憂道:「您還打算共情嗎?」

  伯尼點頭:「還剩下一些精神力,我打算再看一個人。」

  在掃視一圈後,伯尼看向了秦鶴年。

  「如果沒記錯的話,秦朗是說您在夜裡站在他的門前吧?」

  秦鶴年沉吟片刻,點了下頭。

  「是,是我站在那。」

  秦朗解釋道:「我爺爺最近記性時好時壞的,我感覺是那次被附身的後遺症。」

  伯尼問秦朗:「當時錄製的視頻帶來了嗎?」

  秦朗連忙劃開手機,他點了幾下後,把手機推到伯尼面前。

  「就是這個。」

  伯尼把手放在手機上。

  片晌,他緩緩道:「恐懼,茫然。」

  「你是恐懼,你爺爺當時的情緒是茫然。」

  秦朗震驚:「不是要害我嗎?」

  伯尼:「不是,這個情緒不是要害你。」

  「但這個茫然……」

  「嗯……有些類似於某種意識被抽離之後的茫然。」

  伯尼皺眉緊盯著手機,他又把手放上去感受了兩次。

  「對,就是那種忽然意識被抽離的茫然,很突然的茫然。」

  幾個呼吸後,伯尼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你的爺爺當時應該是被附身了。」

  「但是因為他年紀太大了,神志在承受能量衝擊時受損,那個鬼可能沒想到會這樣,急忙停止了附身。」

  「你的爺爺掌握回身體的主動權,但因為神志受損,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所以盯著你的大門感到很茫然。」

  「這是我能想到的,你爺爺出現那種情緒變化的原因。」

  【神志受損的話……也能解釋為什麼秦朗第二天去問爺爺,爺爺否定去過秦朗門口。】

  【感覺這個判斷可以和清歲的對上啊……】

  【對,如果那幾個合租的鬼只是想趕走他們,卻沒想傷害他們的話……】

  【對對,這種情況完全成立。】

  精神力耗費得差不多了,伯尼站起身。

  秦朗也跟著起身:「辛苦您了。」

  伯尼擺手:「你沒覺得我剛才的猜測冒犯到你就好。」

  秦朗搖頭:「不會的。」

  阿琳娜把伯尼送到門口後,對著鏡頭介紹了第三名通靈師。

  ……

  第三位上場的通靈師是西維爾。

  西維爾一踏進門就嘆了口氣。

  很輕的一聲嘆息,卻被收音器精準捕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seaver:好家伙,四個人。】

  【eaver:人生無常。】

  【aver:還是上半場好。】

  【ver:不,不好,上半場明著一個人,實際七個人啊!!】

  今天為了照顧秦鶴年老人,所以室內溫度調得有些高,西維爾解開斗篷兩粒扣子。

  他在四人對面坐好。

  秦朗知道這位通靈師的性格,於是只是禮貌打招呼:「您好。」

  西維爾掏出鏡子,瞥了秦朗一眼。

  秦朗擺手勢:「我知道您在說你好。」

  西維爾露出讚許的目光,他把鏡子擺在秦朗的面前,秦朗十分識趣地自己去看鏡子。

  西維爾看了幾眼,很快就吐出了兩個詞。

  「老師,喜歡。」

  【???】

  【西維爾喜歡老師?】

  【西維爾也想當老師?】

  【西維爾認為秦朗是個被學生喜歡的老師??】

  【主持人救命,這是啥意思啊QAQ】

  直播間後台,根據這些天對西維爾的理解,柏偃回得言辭確確:「秦朗喜歡老師這個職業。」

  觀眾恍然大悟。

  因為基本不消耗能量,所以西維爾看得飛速:

  「貧窮,努力。」

  「走出山村,回到山村。」

  「巨變。」

  【嗯嗯??】

  【這是伯尼沒說到的內容了。】

  西維爾還在繼續:

  「鄉村發展,忙碌。」

  「雖然熱鬧,但是冷清。」

  這句話大家聽懂了。

  極速變化發展的鄉村讓大家都忙碌起來。

  但雖然表面看起來熱熱鬧鬧,真的交心時間卻少了,這個村莊再也不是那個每到夜晚就全村圍在一起嘮嗑的鄉村。

  「撕掉年獸,貼上財神爺。」

  「沒人再信仰。」

  「你很難受。」

  不知道西維爾看到了什麼畫面得出了秦朗很難受的結論,秦朗扯了下唇角。

  「我總覺得有些東西是不該被忘記的。」

  「我還想回到最初。」

  西維爾點了下頭,他把鏡子對準了秦銘。

  這是秦朗的父親,全程都沒怎麼說話,很樸實也很安靜。

  西維爾描述鏡子裡的畫面。

  「工地,刷牆。」

  「摔骨折,不讓說。」

  「饅頭鹹菜。」

  「………」

  【草,我怎麼忽然有些難過。】

  【我也是……】

  秦朗震驚地看向父親,他張了張嘴,邱蘭急忙拍了拍兒子的手,秦朗側眸盯著自己的父親。

  西維爾繼續描述:

  「懇求保佑,祈禱。」

  「年獸剪紙在發光。」

  【???】

  【我勒個草?!!】

  「你的傷好了。」

  西維爾看向秦銘。

  「它賜福於你,但它是惡獸,這需要你們家的供品。」

  秦銘陷入沉默,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原因找到,西維爾飛速收起鏡子。

  就在西維爾準備離開時,阿琳娜趕忙叫住了他。

  「秦銘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就在搬離村子前一個週。」

  時間合適。

  阿琳娜還有一點不懂:「惡獸需要的供品是?」

  西維爾:「我剛才在秦朗的記憶裡看到,年獸在傳說中是吞噬牲畜傷害人命的。」

  「秦銘當時傷勢不重,年獸賜福於他耗費的能量也不多,相應的,它也沒辦法收取太多代價。」

  「頂多就是恐嚇,吃點你們的惡性情緒。」

  【我的天,這種東西竟然真的存在??】

  【不知道啊,鬼怪鬼怪,「鬼」都存在,年獸這種凶惡的應該屬於「怪」吧?】

  【不是吧,年獸自古就有,「怪」有些降身份了,我覺得它類似於神獸吧。】

  【我也覺得,論年獸最早記載的話……它在太古時期就有了,如果年獸真的存在,它既然能活這麼多年,該是「神」。】

  【如果僅從活的年限來看,可以勉強叫做「神」。】

  誰都不知道「年獸」是否存在,但秦銘的確看到了年獸剪紙發光,也的確在那天過後,傷勢飛速回復。

  秦銘深深低下了頭:「都怪我。」

  「我回去就搬出去住。」

  這位五十多歲的男人此時就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滿臉寫滿了愧疚和不知所措,秦朗拍了拍他肩膀:「說什麼呢爸!」

  「您可是不想讓我們擔心啊。」

  秦鶴年也邁著緩慢的步子,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秦銘背對著鏡頭,緩了好一會兒情緒,才回到位子上。

  此時西維爾已經離場,阿琳娜介紹了最後一位通靈師。

  ……

  因為節目組安排,商芙這一期都是最後一位出場。

  她緩緩推開了大門。

  商芙今天穿著八粒扣棕色小西裝,脖頸處露出一圈蕾絲拉夫領,金髮被高高束起,精致又不失靈動。

  小黑貓從她懷裡跳到了肩膀上,伸了個懶腰。

  一切都很像畫。

  商芙對著鏡頭招手:「大家好呀~」

  【芙芙芙芙早上好!!】

  【抱住就往死裡親,啵啵啵!!】

  【我可以是女友粉嗎?(探腳】

  打完招呼,商芙勾著唇角走向了四人。

  秦朗連忙起身,商芙沖著他一點頭,坐在了他的對面。

  不過她很快又站了起來。

  【???】

  【????】

  阿琳娜:「您這是?」

  商芙走到了秦鶴年的對面,「沒事沒事,我就是想坐在他對面。」

  阿琳娜有些懵。

  要知道,商芙從來不會在比賽的時候做莫名其妙的事情。

  她忽然換座位一定是有原因的。

  秦鶴年有問題。

  問題在秦鶴年身上!

  商芙在秦鶴年的對面緩緩落座。

  所有鏡頭都落在兩人身上,不僅是主持人和直播間,秦朗也滿是震驚地看著陪他從小長大的爺爺。

  對此一切,商芙都沒在意。

  她有些驚嘆地看著秦鶴年。

  是的,驚嘆。

  沒法不驚嘆。

  如果非給這世界定義有神。

  如果神可以死去。

  如果神即將死去。

  那麼——

  「你們見過……」

  商芙緩緩道:

  「得了阿爾茨海默症的神嗎?」

  --------------------------------

  芙芙在的這個世界可以理解為咱們世界的平行世界,有部分相似,但絕大多數不同,歷史不同,關於年獸的傳說相似,但年獸存在時間不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00 PM

第六十一章 第六期下《信仰之垢》(三)

  【???】

  【?????】

  【等等等等,什麼?】

  【商芙的意思還挺明顯吧……】

  【秦鶴年是得了阿爾茨海默症的神。】

  【而剛才上場的通靈師一直在重復提起「年獸」】

  【秦鶴年就是神,也是那個惡獸。】

  ……

  【可是神會生病嗎?】

  【神不是無病無災永生不滅的嗎?】

  阿琳娜也問出了這句話:「神也會生病嗎?」

  商芙:「你從哪裡知道神不會生病?」

  「小說,電視劇,一些宗教類的書……」

  商芙緩緩道:「也就是說……」

  「人說,神不會生老病死。」

  【懂女神的意思了QAQ】

  【……我也】

  【人類管得還挺多(bushi】

  事實上,商芙也只是用一個方便理解的方式去介紹秦鶴年。

  如果神意味著永生和審判,那麼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神。因為「天道」和「地下」都沒有自己的意識,他們是絕對公正的,天道完全依據因果賦予先天能量,「地下」完全根據惡性能量懲罰罪者。

  它們的組合幾乎可以懲戒所有罪惡,在這種情況下,神是無用的,無用意味著淘汰和不必要。

  既然這個世界根本不存在神,那麼秦鶴年自然不是神。

  他是人造的「神性物」。

  商芙托腮凝視著秦鶴年,秦鶴年的眼睛很渾濁。

  自從商芙說出那句話後,他就一直沉默。

  他似乎明白商芙在說什麼,又似乎不太明白。

  過了好久,他輕輕點了下頭。

  【!!!】

  【救,看到他承認我還是驚了QAQ】

  【他活了多少年啊這是……】

  秦朗驚愕地站了起來,秦銘和邱蘭也瞪大雙眼,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秦鶴年。

  秦朗:「爺爺?」

  「您現在是不是不太記事啊?」

  他覺得因為秦鶴年的大腦受損,現在不具備判斷力,所以別人說什麼都信。

  但秦鶴年沒有回這句話。

  他現在的記憶時好時壞,思路遲緩,判斷力下降,但有的事情沒有忘記。

  他說:

  「秦鶴年……」

  「也是我的爺爺。」

  *

  秦鶴年這輩子都沒走出秦家村。

  但他沒覺得有什麼。

  幾年前打仗,大冬天的,一個連的人在山裡迷了路偶入秦家村,個個蓬頭垢面,有的炸沒了眼睛,有的少了隻耳朵,還有一個人缺了半條腿,只能拄著樹枝走路。

  他們齊齊杵在秦家村村口,像在沙漠上看到綠洲。

  怕走近了就沒了。

  還是住在村頭的村長迎了上去。

  他們跟在村長身後進了村,進入這個沒被戰火侵擾的村落。

  就像誤入桃花源的漁夫。

  那年冬天實在太冷了,似乎黏在土炕上才能活,這些人在山裡轉了那麼多天還能活簡直是奇跡。

  村長挨家挨戶敲門,還有一天就春節了,村長讓家家收留幾個士兵過年。

  秦鶴年那時沒娶妻,家裡沒女眷不用避嫌,於是一口氣帶了五個士兵回家。

  也就是那時候,他第一次知道大山外的世界。

  知道各國都在打仗。

  知道我們快勝利了。

  知道死了許多人才走到這一步。

  缺了半條腿的士兵沒挺過那一晚,他是捧著秦鶴年給他盛的雞湯去世的,就在秦鶴年為這萍水相逢的人難過地掉眼淚時,屋外傳來震耳欲聾的鞭炮聲。

  是村裡人自己做的土鞭炮。

  秦鶴年覺得這太不好了,像是慶祝誰的去世,結果他成了被安慰的人。其他四個士兵沉默地拍他的肩膀,給他指那個士兵的嘴角。

  「看,這不是笑著走的嗎?」

  「這都得感謝你煮的雞湯。」

  「別哭了,哎,你知道為什麼過年要放鞭炮嗎?」

  「我給你弄個年獸的剪紙。」

  他那個年代啊,大山裡過得苦,大山外更苦。

  一輩子不出去也就不出去了。

  那些士兵就待了不到兩天,休息得差不多了他們就離開了,秦鶴年把那張年獸的剪紙貼在大門上,沿途有村民來問這是啥。

  秦鶴年說是過年的來由。

  「這是年獸,專門吃小孩,得用鞭炮嚇跑。」

  「我覺得剪得挺好,不貼白不貼嘛。」

  秦家村沒那麼多窮講究,過年不就討個開心嘛,大門上貼什麼剪紙的都有,於是也沒人覺得貼年獸有什麼不好。

  有心靈手巧的村民照著剪了個年獸剪紙,回家就隨手貼在小兒子屋。

  沒想到獲得奇效。

  每晚都要哭的小娃娃那幾天硬是一聲沒嚎。

  村民覺得古怪,後來偶然發現了是怎麼回事。

  是那個年獸剪紙。

  他親眼看到有次小兒子半夜驚醒,嘴都癟上了,眼裡都積蓄滿眼淚了,硬是在看到窗上的年獸剪紙後生生憋了回去。

  從那以後,年獸可止娃娃夜啼的說法傳遍了整個秦家村。

  家家都貼上了年獸剪紙。

  秦鶴年覺得這有一半是自己的功勞。

  後來,秦鶴年娶了妻,生了孩子,妻子病逝,孩子娶妻。

  年獸的作用越來越豐富。

  從止娃娃夜啼,到消病去災,最後還多了保佑來年風調雨順的作用。

  秦鶴年沒覺得好笑。

  村民也覺得就該這樣。

  有誰見過年獸嗎?

  沒有。

  反正他們沒見過它吃小孩,那麼合理推理,年獸就不吃小孩!

  年獸的作用多著呢,它的作用隨秦家村村民的需求而變,這個結果直接導致在村長問找個動物來當秦家村吉祥物時,沒人不選年獸。

  全票通過,年獸成為了秦家村的吉祥物。

  也成了秦家村的象徵。

  人們重新給年獸畫了張畫,尖牙利齒的凶性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威風凜凜,是堅定的守護。

  時間飛逝,秦鶴年當爺爺了。

  秦朗出生在江漱玉忌日的前一天。

  江漱玉是秦鶴年的媳婦,很早就去世了,忌日那天,秦鶴年早早就出了門。

  他要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她。

  所有秦家村的人都葬在後山,夏木茂盛,一排排的石碑掩在山林間。

  秦鶴年順著小路往上走,那天天氣很好,天空很美,是秦鶴年好些年後也記得的好天氣。

  也就是那天。

  他遇到了年獸。

  起初他以為是野兔,在草叢後窸窸窣窣的,生怕人發現不了。山裡的兔子精得很,秦鶴年就沒見過這麼蠢的兔子,他貓著腰一點點走近,在草叢又一次震動時,迅速伸手抓住了那蠢到不行的動物。

  但那並不是兔子。

  在秦鶴年抓到的一瞬間他就發現了,這個動物的皮毛是硬的。

  秦鶴年連忙鬆開了手,他意識到這是碰到野豬幼崽了,他得趕緊離開這裡。

  但晚了。

  他被纏上了。

  一隻紅綠相間的小獸從草叢裡探出了腦袋。

  下一秒,它像個小炮彈一樣蹦了出來。

  十分歡喜雀躍。

  「耶耶耶!」

  「我就知道你可以發現窩!」

  它只有巴掌大,頭上有一對小到不行的綠色犄角,額間還有一個小凸起,琥珀色的大眼睛眨來眨去,有點像小老虎,也有點像小獅子。

  秦鶴年愣在原地。

  他眨了好幾下眼確定自己沒有出現幻覺。

  秦鶴年知道這是什麼,實在是太像了,甚至昨天他為了慶祝秦朗出生,還剪了一整套的年獸剪紙。

  小年獸不停叭叭:

  「你好呀。」

  「我覺得自己沉睡好久好久。」

  「可我聽到你們的聲音啦!」

  「我從一個好黑的地方醒過來,嗖的一下!我應該是從……」小年獸蹦了蹦,「從天上掉下來的!」

  小年獸非常活潑,活潑到秦鶴年只能不停聽它說話,都沒空思考。

  「你說話呀?」

  「你怎麼不說話?」

  小年獸催秦鶴年說話,秦鶴年想了半天,伸出手握了握它的爪子,「您好。」

  小年獸拒絕這個尊稱。

  「雖然上個年獸已經是幾千歲的老爺爺了,但我還不到一歲啊。」

  可愛到冒泡,小年獸抬起小短腿看了眼自己的性別,猛扎進秦鶴年懷裡,「我是一個不到一歲的雄性年獸!」

  秦鶴年抱著沉甸甸的小年獸,一臉茫然。

  「你可以叫我年年!」

  小年獸自來熟得不像話,秦鶴年覺得不太好把它扔出去。

  更何況,這可是秦家村的吉祥物。

  雲裡霧裡的,秦鶴年帶著小年獸去祭拜了江漱玉。

  「漱玉,我們有孫子了。」

  秦鶴年把江漱玉墓碑上的灰塵擦掉。

  小年獸探頭探腦:「你在說我嗎?」

  「我是孫子?」

  秦鶴年:「………」

  秦鶴年覺得自己不太配當這個爺爺。

  祭拜完,秦鶴年帶著小年獸下了山,年年很黏他,並且已經開始以孫子自居,秦鶴年無奈之下只能把它帶回了家。

  不過……

  說是無奈,其實更多是欣喜。

  這種欣喜就像守財奴出門撿到古董錢幣,很想炫耀,但也潛意識知道,應該藏著。

  年年似乎也知道這點,它把自己藏得很好。

  後來,秦銘夫妻外出打工,秦鶴年就這樣一邊拉扯小年獸,一邊帶著秦銘。

  可是好些時間過去了,小年獸似乎不會長大。

  聲音永遠都是奶裡奶氣的。

  而且隨著跟秦鶴年相處時間越來越久,小年獸飛快學會了吃醋。

  秦朗要吃肉,小年獸也要吃。

  結果吃了一口肉它就吐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秦鶴年急壞了。

  他撈起年年就要去村裡的大夫那裡看病。

  年年一邊吐一邊解釋:「沒事兒,就是髒到了。」

  「人類的東西對我來說太髒了。」

  「我是因為你們村的信仰誕生的,也只能吃信仰長大。」

  「只有信仰才乾淨。」

  秦鶴年不懂:「什麼是信仰?」

  「是知道你的存在嗎?」

  秦鶴年當即就要把年獸的存在告訴全村人。

  「當然不是啦,」年年比劃,「是你們相信我是有用的,並且可以賜福給你們。」

  「年年是數千年來……」

  年年又吐了一大口,「第一個象徵祥瑞的年獸哦。」

  因為秦家村的人相信年獸象徵著祥瑞,在數百人的信仰下,年年誕生了。

  但只有這麼點人信仰它,能誕生已經是萬幸。

  它無法再長大了。

  *

  年年無法長大,但秦鶴年卻在一天天變老。

  在秦朗九歲那年,也是年年九歲那年。

  秦鶴年在祭拜完江漱玉下山的途中,偶遇小雨,在急匆匆下山時滾下山坡,他在原地躺了四個小時才被找來的村民扛回家。

  胳膊和腿都摔骨折了。

  秦朗急得要命,他請了一個周的假在家照顧秦鶴年,年年在秦鶴年床底下躲著,只有秦朗離開時才會從床底探出可愛的小腦袋,淚汪汪地看著秦鶴年。

  它不敢讓秦朗知道它的存在,小孩子的嘴不牢靠。

  即使被村裡的人信仰,它也不敢讓別人知道它的存在。

  其他神獸前輩有非常多的血淚教訓。

  千萬年來,數不清的神獸因為人類的信仰擁有了意念體,然後匯天地精華構造出身體。

  支撐它們活著的不是靈魂。

  作為信仰物,它們是沒有靈魂的,無法入輪迴,無法入地獄。

  死了就是死了,徹徹底底消散在天地間。

  除了極為強大的那些瑞獸,其他神獸要麼徹底消亡,要麼垂垂老矣。

  其中就有一些神獸消散於現身後。

  人們發現它們是真實存在的,便把它們與普通動物看作一般,不再信仰它們,不再祈求它們的庇護。

  年年怕這樣。

  它不想消失。

  秦鶴年知道小年獸的擔憂,他太理解它了,誰想徹底消散呢?

  他把沒有受傷的胳膊垂到床下,一遍又一遍撫摸著年年的頭。

  「要是我死了,你就從後山跑。」

  年年是瑞獸,聰慧得不行,它把腦袋貼在秦鶴年的手上。

  「我要陪著爺爺。」

  秦鶴年笑得有些苦:「這一摔也不知道還能照顧你們幾年。」

  三年。

  年年知道。

  因為它看到了秦鶴年身上的死氣。

  可它不說。

  它學著秦朗在秦鶴年手上親了一大口:「一百年!」

  *

  秦鶴年死的那天,眼睛沒有合上。

  那是很黑暗的一個夜晚。

  很黑暗,對於秦鶴年,也對於年年。

  秦鶴年痛得從睡夢中驚醒。

  是急性心臟病,年年趴在他的臉邊,嗚嗚咽咽地哭。

  但沒有用。

  秦鶴年的最後一眼,是桌角的通知書。

  秦朗剛以全村第一的成績升入初中,如果家裡沒了人照顧他,他這個書要怎麼念?

  年年用小爪子把秦鶴年的眼睛合上了。

  又把他的眼角往下拉了拉,嘴角往上提了提。

  直到秦鶴年的臉上沒有痛苦表情。

  小年獸趴在秦鶴年的屍體旁。

  一直到天亮。

  它覺得自己是個大年獸了。

  完全可以照顧秦朗。

  而且它很熟悉秦鶴年。

  完全可以不露餡。

  迎著初升的陽光,秦鶴年又睜開了眼睛。

  他把身旁僵硬的年獸身體鎖到了箱底。

  *

  時間飛逝。

  秦朗以全村第一的成績考入高中。

  年年表現得很棒,秦朗完全沒有看出秦鶴年已經不一樣。

  畢竟,秦鶴年對秦朗和年年,是一樣的。

  年年只要模仿秦鶴年是怎麼對它就好。

  在秦朗去讀高中的前一晚,年年忍著嘔吐,給他燉了一大鍋雞。

  秦朗咬了一口笑出聲,「爺爺,這肉沒熟啊。」

  年年學著秦鶴年會說的話,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怎麼可能?」

  它咬了一口又吐了出去,「真沒熟。」

  「哎,老了。」

  它的表情很是嫌棄自己。

  秦朗連忙擺手,他端起碗走向廚房,「爺爺您休息,我去回鍋再燉一會兒。」

  「您還能活一百年呢!」

  年年覺得這句話它也說過。

  可是秦鶴年沒有再活一百年。

  如今它也沒法再活一百年了。

  這些年隨著一些務工的人回鄉,許多有趣的東西也被帶回了村。

  村裡有了第一輛摩托車,有了第一台電視,許多小孩子去那人家裡看電視,圍成圈。

  上次年年散步時,聽到有小朋友討論家裡的年獸剪紙。

  「電視裡的年獸比它嚇人多了!」

  「就是就是,我們為什麼要貼凶獸啊。」

  「等我回家就把那些剪紙撕掉!」

  「我們讓媽媽貼貔貅吧?」

  「對對,麒麟也很酷!」

  「年獸可太醜了,一點也不威武。」

  年年知道它該去跟那些孩子吹噓吹噓,比如說說它有多厲害。

  可是想了半天,它到底不知道自己哪裡厲害。

  可能陪著秦朗考上高中,就是它這輩子幹過最厲害的事情了吧!

  這麼想著,年年覺得自己超牛的。

  其他神獸可沒它這麼可愛聰明伶俐還有耐心!

  思緒回爐,秦朗已經把重燉一遍的雞肉端了上來。

  雞肉被燉得軟爛,年年猜測是為了它的牙口。

  它很想對著秦朗指指點點,比如——

  「倒也不必如此孝順!」

  「我真的會吐!」

  但是為了秦鶴年的人設,年年還是忍著噁心接過了大雞腿。

  這日子太難了。

  邊過邊吐啊。

  或許這就是人生?

  年年苦中作樂,把雞腿當作人生,惡狠狠咬了一大口。

  不過吐著吐著總有驚喜。

  比如秦朗考上了大學。

  秦家村的第一個大學生,第一個靠成績走出大山的人。

  那天年年帶著秦朗去祭拜了江漱玉。

  秦朗恭敬祭拜後,有些無語地看向江漱玉墓碑旁的一個小土丘。

  「也不知道是誰這麼懶。」

  「就這麼把親人的骨灰草草埋了。」

  年年沒說話。

  它總不能說那個小土丘裡面根本就沒有骨灰吧。

  裡面埋著年獸僵硬的身體。

  挖出來能嚇秦朗一大跳!

  *

  後來發生的一切都在年年預料之中。

  秦家村信仰年獸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它不僅不會長大,還愈發虛弱,它經常走著走著就有些恍惚。

  覺得自己在天上。

  但它不怨懟也不掙扎。

  正經人誰信仰年獸啊。

  能在這個世間存活二十年已經是撿來的啦。

  但秦朗很難過,難過村民把年獸剪紙換成財神爺,難過日漸公式化的相處模式。

  小年獸覺得這都是自己的錯。

  它以前對秦朗洗腦得有些重,總給他講年獸多可愛多可愛,讓他不能接受飛速發展的現實了。

  秦朗在縣城找到了一份工作,小學老師。

  他把父母和秦鶴年都接到了縣城。

  走的那天,烏鴉飛滿了三輪車。

  年年知道這是在挽留它。

  動物是有靈性的,一種來自本能的靈性。

  它們知道年年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

  以一種消散在天地間的方式。

  如果年年留在村裡,它還可以通過與老一輩人嘮嗑,讓他們多多回憶年獸,獲得一點點的信仰之力。

  還可以活得久些。

  但年年覺得無所謂。

  多活七八年,與再活一兩年。

  也沒什麼區別。

  這輛車子離開了秦家村,年年回頭注視著那群久久不散的烏鴉。

  秦朗一邊蹬車一邊笑:「爺爺,您開心嗎?」

  年年看向秦朗。

  秦朗身上的信仰之力在漸漸消失。

  一種名叫「未來」與「自己」的東西填補了上來。

  秦朗現在相信,未來只把握在自己手裡了。

  這很好。

  這才是順應時代的。

  正經人誰信仰年獸啊。

  年年笑起來。

  「開心啊。」

  「只要你開心,爺爺就開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15 PM

第六十二章 第六期下《信仰之垢》(四)

  秦朗臉上的笑意加深。

  可是沒有人知道,或許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那個爺爺,並不是秦鶴年的自稱。

  那是年年對秦鶴年的稱呼。

  ——只要你開心,我們的爺爺就開心。

  年年一直記得自己是個年獸,但它記得更清楚的,是秦鶴年臨終前那一眼。

  滿含痛苦與難過的一眼,夾雜著數不清的愧疚與留戀。

  秦鶴年擔心秦朗沒法好好念書。

  秦鶴年擔心秦朗孤身一人長大。

  小年獸很擅長吃醋,但那個時候它沒有吃醋。

  秦鶴年平時待它超級好的,臨終前想的是自己的親孫子怎麼啦?

  沒有什麼呀。

  年年不吃醋,只是有一點點後悔。

  要是那時候……

  它站在秦朗的入學通知書旁邊就好了。

  那樣,秦鶴年的最後一眼,就把它也看進去了。

  思緒千轉,年年的頭又開始疼了。

  它最近頭老是疼,恍恍惚惚的,它馬上就要變成傻年獸了。

  年年見過傻年獸是什麼樣。

  牙齒掉光,走路順拐,記憶缺失,神志模糊。

  近三百年來,上一代,也就是第一代年獸迅速衰老,現在只是吊著最後一口氣。

  是個傻年獸爺爺了。

  可它活了五千年才逐漸老去,年年還沒長大就要老了。

  年年很唏噓。

  但勇敢面對。

  那群烏鴉飛走了,年年也住進了縣城。

  縣城很有意思,有彩色的電視,秦朗很孝順,他怕秦鶴年待在家裡無聊,剛發工資就買了台電視,教秦鶴年怎麼用。

  年年表示自己只是看起來白髮蒼蒼,但內心還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

  結果它發現……

  它怎麼也記不住那些按鈕的用處。

  今天記住明天忘記。

  明天記住後天又忘記。

  怎麼也記不住。

  秦家村信仰年獸的人,已經只有五人。

  那些人都很老了。

  是一些跟不上時代發展的固執老人。

  年年沒了信仰之力,身體各方面衰竭,經常望著一處發呆。

  信仰流失,神性潰散,生靈動容。

  有小貓叼來死老鼠放在門外當送別禮物,有黃鼠狼匍匐在自行車旁與它告別,年年反應了好半天,才知道自己已經到這個地步了。

  但還是有好的事情發生的。

  比如,有一天它發現了屋裡的四個地縛靈。

  它用僅剩的能量幫他們擺脫了限制。

  能量和信仰之力不一樣。

  能量關乎它能否強大,信仰關乎它能否存在。

  兩者兼備,才是一個強大的神獸。

  但年年……

  兩者都只剩下一點點了。

  年年把自己的剪紙給他們看。

  「是它救了你們哦。」

  於是它獲得了四份一次性的信仰之力。

  年年因為這四份信仰之力清醒了好幾天,然後,他聽到了秦銘的祈禱。

  其實秦銘已經不信仰它了。

  但他傷得有些重,又一直治不好,他最後只能寄微薄希望於年獸。

  如果是一般的神獸,它們對這種明明不信仰卻想得到好處的人,肯定是理都不理的。

  但年年不一樣。

  它幫助了秦銘。

  於是它又變傻了。

  年年變得有多傻呢,大半夜它還在研究電視遙控器怎麼用,最後實在想不出,它跑去問秦朗,又在站在秦朗門口時忘記自己要幹什麼。

  最傻的一次。

  年年大半夜想秦鶴年了,它偷偷溜出家門,它準備走回老家的後山,躺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草叢裡睡一覺。

  結果出門不久它就忘記自己為什麼在外面,它在城市小巷裡轉轉悠悠又嘀嘀咕咕,最後它終於想起家在哪裡,可是敲了好久的門也沒有人給它開門。

  好久好久,直到初升的太陽照亮整個城市。

  它才發現自己敲了一夜的,是窗。

  年年都被自己逗笑了。

  雖然年老體衰,但作為獸類的攀爬本能還是在的嘛!

  年年一邊安慰自己,一邊從窗子離開。

  回到家後,年年躺在床上。

  它數起身上的信仰之線。

  這些天它一直在數,只要想起來就數。

  一根,兩根,三根。

  短短幾天,秦家村死了兩個老人。

  只有三個人還信仰它了。

  它快死了。

  年年有些想哭。

  但它很快就忘記了自己想哭。

  那天天光大亮時。

  年年忘記了自己是個小年獸。

  *

  商芙收回視線。

  秦鶴年說完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就陷入了沉默,秦朗不明白,秦銘不明白,主持人不明白,觀眾也不明白。

  【不是,不要沉默啊QAQ】

  【對啊,急死了,秦爺爺說那句話是啥意思】

  【因為阿爾茨海默症吧,秦爺爺忘記自己是誰了。】

  【對,我也覺得是這樣,就是認知錯誤,我爺爺去世前已經不記得任何人了,也不記得他自己。】

  所有人都不明白秦鶴年為什麼要說——

  「秦鶴年也是我的爺爺。」

  畢竟年獸附身這件事太過不可思議。

  商芙思忖著怎麼去說。

  她不能把這件事始末完整說出來。

  說出始末的確可以讓年獸活下去,但這個小年獸明顯活得太單純,還沒接觸過險惡的人性。它既然能幫不信仰它的秦銘治病,就能幫其他人。

  許久,商芙看向了鏡頭:

  「秦鶴年已經死了。」

  【??】

  【????】

  秦朗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您……您在說什麼?」

  威爾連忙把他扶起。

  秦朗不能接受商芙的話,他知道生老病死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但他還沒做好秦鶴年離開他的準備。

  秦朗緊緊盯著商芙,他想從商芙臉上看到遲疑的神色。

  但是沒有。

  商芙的表情告訴他,她在說實話。

  秦朗因為平時忙碌,只看了一期《降神》,但他瀏覽過很多分析帖,各種分析帖觀點多樣,但只有一點,是公認,是共識——

  商芙是最強。

  秦朗的眼眶紅起來。

  他拼命讓自己冷靜,他說出自己的疑惑和分析:

  「您能告訴我……我的爺爺是怎麼去世的嗎?」

  「是被附身後去世的嗎?」

  「是……年獸幹的嗎?」

  「年獸現在附身在我爺爺身上嗎?」

  秦朗的判斷也是直播間的判斷。

  之前商芙說了,秦鶴銘是「患了阿爾茨海默症的神」,既然是神,那麼根據秦朗一家的經歷,合理推理就是年獸。

  而如今秦鶴年既然已經去世,能讓他狀若活人的,只有附身一說。

  ——年獸附身在秦鶴年身上,它殺死了秦鶴年。

  在不了解事情的情況下,這種推理是完全合理的。

  然而面對著鏡頭,商芙搖了搖頭。

  「不,是你爺爺讓年獸來的。」

  【啥??】

  【嗯嗯???】

  【不是秦銘招來的嗎??】

  「你說過的,」商芙盯著秦朗,「秦鶴年照顧你長大,如果他被附身,你不會發現不了。」

  秦朗一愣。

  「的確是這樣。」

  「但如果……」

  「年獸模仿能力很強的話……」

  商芙搖頭:「這的確是一種可能。」

  「但還有一種可能。」

  【。。。】

  【別的可能?】

  【我有種非常震驚的想法……】

  【如果年獸很早就……】

  商芙的下句話肯定了這種猜測:

  「年獸早在多年前就附身在了秦鶴年的身上。」

  「你是被它照顧長大的。」

  秦朗下意識搖起頭。

  怎麼會,他怎麼會被年獸養大?!

  商芙提醒他:「你看過好幾次的,秦鶴年吃完飯後,把飯吐了出來。」

  「你以為是你的菜沒做好。」

  「但不是的,是因為它沒辦法吃人類的食物。」

  「………」

  秦朗張了張嘴,他像是聽不懂商芙說話了,又像是可以聽得懂,但根本沒辦法發出聲音。

  他的瞳孔微微放大。

  商芙沒有再說話,現場也沒有人說話。

  他們在等秦朗還有秦銘夫妻反應完這個消息。

  過了許久,秦朗緩緩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商芙:「你12歲,升學通知到家的那天。」

  秦朗沉默不語。

  他努力消化著這個消息。

  他去回想那年發生的事情,卻發現一切都很合常理。

  年獸的模仿能力真的很強。

  而且……

  秦朗發現。

  如果商芙說的都是真的,年獸照顧他的日子……

  比秦鶴年還要久了。

  他的心情一時復雜起來。

  片刻,他乾澀道:「可是為什麼呢?」

  他不懂年獸為什麼要照顧他。

  但他很清楚,如果秦鶴年那麼早就去世,他大概率會無法維持學業。

  村裡的留守兒童大都輟學務農去了,他是因為有爺爺的支持和支撐,才走到今天的。

  他應該感謝年獸。

  商芙眨了下眼。

  她認真道:

  「年獸在千萬年來一直都是以凶獸示人,秦家村是第一個把年獸當作祥瑞之獸的,另類信仰產生,新的年獸誕生。」

  「而你的爺爺,是第一個把年獸文化傳播到秦家村的。」

  「秦鶴年是這隻年獸最虔誠的信徒。」

  「他在死前的願望得到了回饋。」

  【QAQ】

  【我好像懂了。】

  【秦鶴年在死前祈求年獸可以幫他照顧秦朗,年獸感於他信仰的強烈,又感恩他為它做出的一切,所以降下了神跡。】

  【年獸屈尊附身在秦鶴年身上,幫它最喜歡的信徒完成願望。】

  【這隻年獸好強大好厲害。】

  【原來信仰真的可以實現願望嗎?】

  【我覺得沒有這麼簡單,那麼多求神拜佛的人都沒有實現願望,我覺得還是看神獸,這個年獸是一個善良但有底線的年獸。】

  【喜歡這樣的年獸!】

  商芙的話半真半假。

  秦鶴年的確信仰年獸,但他沒有對年年做出任何要求,沒有許任何願望。既然年年叫他爺爺,他就真心把年年當成自己孫輩疼愛。

  年年是自己決定附身在秦鶴年身上的。

  一人一獸之間的感情很真摯。

  但商芙不會把這個真相說出去。

  人性雜亂。

  她會讓這個故事,只關乎信仰者與被信仰者。

  阿琳娜感慨地嘆息。

  但她還是有不明白的地方,「那為什麼說年獸得阿爾茨海默症了呢?」

  「它是怎麼得這個病的?」

  「因為年獸為了讓自己的一切行為舉止都符合人類常理。」商芙認真道。

  「它用了秦鶴年的身體,注入了秦鶴年的記憶,並且封鎖了有關年獸的記憶。」

  「這個期間,它自然而然把自己當作秦鶴年,慢慢衰老。」

  「由於它的身體是人類的,不久前它像個人類一樣,得了阿爾茨海默症。」

  「阿爾茨海默症的一個重要特徵就是認知衰退,現在的年獸就在經歷這一階段,所以它剛剛把秦鶴年當成了自己的爺爺。」

  糊弄完大家,商芙總結陳詞:

  「不過問題不大。」

  「等秦鶴年的身體自然老死後,年獸就會脫離他的身體,重新變回神。」

  「繼續賜福於信徒。」

  直播間的觀眾閱讀理解十分好,他們已經為秦朗一家遇到的事情進行了分析。

  【既然秦鶴年身體裡住著神,那……烏鴉是不是在朝拜,在挽留啊,挽留秦家村裡唯一的神。】

  【對,門口死掉的家禽是其他動物的供奉,往車輪上湊的黃鼠狼是想近距離朝拜神。還有家裡側翻的神像,既然家裡已經有了神,那就是神神互斥。】

  【這下都說得通了。】

  【站在秦朗窗外的人,說不定也是被附身者,他們想求神靈幫忙,但不敢打擾秦鶴年,只能打擾打擾秦朗。】

  【或者那個在窗外的人也只是想朝拜。】

  【對對,年獸那晚應該是有事找秦朗,但因為它的記憶和能力都被封了,它就成了一個得了阿爾茨海默症的老人了嘛,它忘記了自己要幹啥,就在那想了老半天。】

  【這麼說的話……這個年獸還怪可愛QvQ】

  【真的是對信徒好好的神啊。】

  ……

  【如果我也信仰這個代表祥瑞的年獸,它會幫我嗎?】

  【我覺得抱有這種想法的人,反而無法獲得恩賜吧。】

  【對,那麼多人向年獸祈禱,年獸肯定要斟酌給誰恩賜啊。】

  【對對,斟酌後,年獸選擇了給秦鶴年賜福,秦鶴年也的確值得。】

  【我覺得「信仰」這個詞太重了,我很難信仰什麼。】

  【哈哈哈,我覺得我可以試試,以前把貔貅掛在包上,以後我就掛年獸。】

  【現在信年獸的人少,餡餅砸在我頭頂的概率很大啊,我衝了兄弟們!!】

  【好吧,我又回了兄弟們,這個代表祥瑞的年獸長啥樣x】

  柏偃當即開了麥:「一會兒會提供相關圖片。」

  「可能是我發,也可能是商芙,大家可以關注一下她的微博。」

  【好好好!】

  【收到~】

  第六期下半場基本結束了。

  商芙看了一眼秦朗,緩緩站起身。

  秦朗懂了商芙的意思,他和父母在與觀眾告別後,扶著秦鶴年走出了門。

  雖然還是沒有完全接受被年獸養大的事實。

  但他心裡更多的是震驚。

  沒有絲毫恐懼。

  他從小就喜歡年獸,因為爺爺總跟他說年獸有多好多好。

  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說了,在他12歲之前。

  如今看來,年獸的確如爺爺所言。

  是非常好的神。

  秦朗小聲跟秦鶴年抱歉:「對不起,我剛剛懷疑您……」

  秦鶴年愣愣抬起了頭。

  他現在又陷入自己的世界,眼睛裡的渾濁不減。

  幾個呼吸後,他突然伸出手摸了摸秦朗的頭。

  粗糙卻溫暖的手。

  秦朗的神色瞬間動容。

  他抬高手,把秦鶴年的手輕輕握住。

  他想起了高考出成績那天。

  那天他拿著成績單瘋跑回家,夕陽西下,秦鶴年站在滿是泥濘的田地裡,緩慢地用鐮刀收割玉米。

  那時候爺爺在身上擦淨手上的泥,也是這樣把手放在他的頭上。

  特別溫暖。

  這是一個……

  願意滿身泥濘的神啊。

  秦鶴年對著商芙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商芙搖頭。

  她看向秦鶴年。

  也就是年年。

  商芙已經為小年獸塑造了一個形象。

  但這還不夠。

  「信仰」是個太重的詞,其實年年需要的東西沒有那麼沉重。

  它不需要別人把它當作上帝。

  它只需要別人相信它是「有用的」。

  但即使如此,也並不簡單。

  年年如果什麼都不做,憑什麼要別人相信它是有用的?

  它需要去幫助信任他的人。

  幫助受苦受難者。

  而這些都需要能量。

  年年的能量,已經連存活都不夠了。

  商芙正想著怎麼跟秦朗說明情況,這時,秦朗忽然開了口。

  「請問……」

  「您能讓年獸變回神嗎?」

  商芙回過神,「什麼?」

  秦朗解釋道:「就像您說的,爺爺去世後,年獸才會恢復記憶與能力。」

  商芙想著剛才編的藉口,點頭。

  秦朗笑著搖了搖頭:

  「但是爺爺早就去世了啊。」

  「我現在已經知道了一切,再強留年獸太自私了。」

  「它不止我爺爺一個信徒。」

  秦銘夫妻露出了悲傷的神色,但秦朗一直在笑,他把秦鶴年的手拉到商芙面前:

  「他們都該回到天上。」

  只是一個死去,一個回到最初。

  商芙懂了他的意思。

  秦朗的決定省了不少事,商芙當即伸手拉住了秦鶴年的手。

  秦鶴年的胸腔裡盤踞著一個拳頭大的小獸。

  紅綠相間,頭上的綠色小犄角微微顫動,除了變得更小了,其他都和商芙追溯到的一模一樣。

  此時此刻,小年獸的身體正不斷散發出微弱的能量,照亮秦鶴年的軀殼。

  商芙用能量包裹住了它。

  往她的方向緩緩拉扯。

  小年獸的眼皮動了動,片晌,它睜開了那雙琥珀色的大眼睛。

  眼裡如有淚滴。

  它已經不記事了,但出乎意料的,它沒有絲毫掙扎地落進商芙懷裡。

  因為只是意念體,所以除了商芙誰都看不到它。

  秦鶴年瞬間向後倒去,秦朗牢牢抱住了自己的爺爺,他把外套罩在了秦鶴年的身上,咬著牙忍著淚往大門外走去。

  商芙低頭看向懷裡的小年獸。

  小年獸十分自來熟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商芙驚奇地把它舉起來。

  「好溫暖。」

  年年的聲音很輕。

  卻格外喜慶。

  「一定是爺爺來接我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29 PM

第六十三章 第六期下《信仰之垢》(五)

  年年說完那句話就沒再吭聲。

  它蜷縮著身子窩在商芙手上,鼻息微弱。

  但還是有好的事情發生。

  由於《降神》受眾過多,還是有那麼一些人,即使他們不太懂年獸是什麼,不太懂它具體護佑什麼,甚至不知道它具體長什麼樣子。

  但還是相信了它的能力,相信了它的「有用」。

  相信年獸可以賜福給他們。

  來自天南海北的信仰之線纏上年年的身體。

  這時候,任何一個人的信仰都能救小年獸的命。

  幾分鐘後,年年的呼吸逐漸平穩。

  它咂巴了兩下嘴,閉著眼睛拱在商芙手心上。

  但敢把商芙的手當床,就該有被玩弄的覺悟。

  商芙指尖稍動。

  大概是人類本能,手裡有個東西總想拋一拋。

  幾乎沒有任何猶疑,商芙果斷往上一拋。

  下一秒,年年像個小球一樣凌空飛起,它的尾巴在空中揮舞了個半圓,又轉眼落回商芙掌心。

  年年好像有些喜歡這個游戲,它慢吞吞在商芙掌心翻了個身,用上身的小爪子抓住下身的小爪子。

  愈發像個球了。

  商芙又拋了幾個來回,年獸的手感和貝爾還有安德魯都不一樣。

  有些硬,但彈性十足。

  而且超級乖,毫不掙扎。

  商芙罕見的大發慈悲,決定今日不再玩弄神獸幼崽。

  她鬆了鬆手裡的力度把它揣進兜,但小年獸不願意,它用小爪子輕輕勾著商芙的手,順著商芙的胳膊就往上爬。

  「爺爺?」

  年年費了好大的勁才爬到商芙肩膀上,它微微掀開眼皮,琥珀色的大眼睛遲疑地動了動。

  過了好半晌,它戳了戳眼前淺金色的頭髮,嘀咕聲有些遲疑。

  「怎麼回事兒呀?」

  那些信仰之力雖然讓小年獸不至於消散,但也沒辦法讓它強大,甚至沒辦法讓它迅速清醒。

  年年捉了根頭髮放在眼前認真研究。

  「金色的爺爺。」

  它的思緒正在緩慢清醒。

  商芙用手指撥拉了一下它。

  「叫姐姐。」

  「是爺爺。」

  小年獸固執:「金色的爺爺。」

  「你爺爺頭髮可不是金色。」

  商芙殘忍道:「我是姐姐。」

  小年獸坐在商芙肩膀上,一時沒有說話。

  商芙也沒催。

  良久,她的耳邊忽然傳來一聲很低的泣音。

  要不是就在她耳邊,她根本不會聽到。

  商芙低下頭,小年獸正用小爪子捂著嘴掉眼淚。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落在商芙肩膀上。

  商芙:「………」

  這是終於繞過彎了。

  她捏著小年獸的後頸把它提了起來。

  年年喪失理想地垂下四肢,像個破爛玩偶。

  商芙:「你幹嘛?」

  年年:「嗚嗚。」

  商芙:「不許哭。」

  年年:「嗚嗚嗚。」

  商芙 :「再哭我就把你扔出去。」

  年年:「嗚嗚嗚嗚——」

  年年:「嗝!」

  年年:「QAQ」

  小年獸可能覺得自己剛才那個嗝太丟人了,它又捂上嘴巴繼續淚汪汪。

  商芙嚴肅臉:「我跟你說,你最好打住。」

  年年哭得在商芙手上癱成一張餅。

  商芙用手戳它的小肚皮:

  「我哭起來很厲害的,眼見著就能戰勝你。」

  「不要自取其辱。」

  她當初就是用影后級的哭技捕捉到夏霖舒的,商芙對自己的能力十分看好。

  年年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哭著哭著,忽然加入了一場比賽。

  竟然還要比誰哭得慘!

  它努力止住眼淚,看向自己的「比賽對象」。

  但因為它剛才哭得太難過了,現在眼前模糊一片,它只好擦了擦眼淚。

  柏偃從樓上下來時,看到的就是一幅畫面。

  商芙窩在沙發上,鼻尖略紅,眼底含淚,她一邊默默忍著眼淚,一邊在空中比劃。

  柏偃覺得有股氣流沖上了頭頂。

  他飛速沖下樓梯,快步跑到了商芙面前。

  聽到腳步聲,商芙抬起眸。

  「你來的正好。」

  眼角的淚痣微微顫動,商芙這句話剛說完,眼裡的淚光一閃而逝。

  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柏偃攥了下拳頭,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商芙哭。

  他覺得他的大腦都在轟鳴了。

  「是誰……」

  話沒說完,商芙就拍了下手:「你來當裁判吧?」

  柏偃有些懵。

  但想著商芙的要求他沒有不答應的理由,於是點了下頭。

  還沒等他繼續詢問商芙的情況,商芙就下達了指令。

  「伸手。」

  柏偃想了下,手心向上朝商芙伸去。

  商芙:「別動哦。」

  柏偃:「嗯。」

  「也別多問。」

  「……嗯。」

  下一秒,商芙朝他伸出了手,她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像是捏著一個什麼東西,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掌心。

  柏偃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眨了下眼。

  商芙抬起臉,淚花再次一閃而逝。

  她:「我和它誰贏了。」

  柏偃:「………」

  「………?」

  如果柏偃能看得見,就可以看到一隻小年獸正抬著臉忍著淚,在他的掌心裡趴著,一臉別扭地看著他。

  雖然莫名其妙被拉來比賽。

  但是小孩子該死的好勝心,還是讓他在思念爺爺之餘,抽出了一點點注意力放在這個比賽上。

  然後,它就看到,這個長得又帥又酷的哥哥,一臉嚴肅道:

  「當然是你贏了。」

  年年完全沒意識到柏偃根本看不見自己。

  它抽抽鼻子,用小爪子指向自己,「是在說我嘛?」

  「我贏啦?」

  但是這個哥哥理都沒理自己,他盯著它的身後。

  補充道:「這很明顯啊。」

  「肯定是你贏了。」

  小年獸緩緩轉過身子,一道名叫「得意」的目光掃過自己。

  商芙:「我也覺得。」

  小年獸搖搖欲墜起來,它坐在柏偃手上,抓著柏偃的無名指努力搖晃:

  「為什麼呀?」

  可柏偃根本看不見它,也聽不見它說話。

  柏偃遵守著商芙的命令,不動也不問。

  小年獸問了幾遍後,也不糾結。

  它睏懨懨打了個哈欠。

  它剛才哭累了,再加上被商芙那麼一欺負,它的注意力被轉移,現在好受許多,睏意緊跟著開始上湧。

  年年抱著柏偃的無名指,啪的一下躺倒。

  柏偃保持著原姿勢不變。

  商芙也沒讓他收手。

  年年自顧自在柏偃手上翻來翻去找舒服的姿勢。

  「唔?」

  它抬眼看了柏偃一眼,柏偃依然宛如石頭人。

  年年湊近了柏偃的無名指,它從一出生就認字,所以在看到柏偃無名指底部幾個很淡的字後,下意識讀了出來。

  「阿——」

  「芙。」

  「羅。」

  「拉!」

  這是柏偃戒指印出的痕跡,因為戴了好些年,所以拿下後,內部的刻字印在皮膚上,短時間沒有消掉。

  商芙捂了下額頭。

  柏偃急忙:「頭疼嗎?」

  商芙搖頭。

  但剛搖完頭,她就忍不住悶笑出聲。

  柏偃不知道怎麼回事,但他很快就跟著笑了起來。

  「為什麼笑?」

  商芙沒回這句話,她慢悠悠道:

  「如果我說,我的視力很好……」

  柏偃一愣。

  他順著商芙的視線看向自己的手,在看到無名指隱隱約約的小字時,他的瞳孔猛地一顫。

  ——!!!

  !!!!

  他慌張看向商芙。

  商芙:「假的。」

  柏偃閉上了嘴。

  他仍保持著原動作,小年獸已經在他掌心裡睡熟了,幾滴眼淚掛在眼角。

  他看向商芙。

  商芙剛才的話……

  與柏偃對視幾眼後,商芙拍了下柏偃的手。

  「走了。」

  商芙起身向樓上走去,柏偃大步跟在身後,「我還要保持這個動作嗎?」

  「當然。」

  「你手裡可躺著一個年獸幼崽。」

  商芙:「摔掉了它肯定當場哭給你看。」

  *

  晚上十點,商芙在微博發了兩張年獸的圖片。

  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一張是成年期,一張是幼崽期。

  成年期的年獸正在巡視領地。它的身形如拉滿的弓,目光有神,除了兩側犄角外,頭頂還有個棕黑色的角,爪子鋒利,腿上雲紋,威風凜凜。

  幼崽期的年獸正趴在草叢中休息。它只有兩個巴掌大,小尾巴甩來甩去,一隻藍色的蝴蝶停在它的鼻尖上,小年獸的眼睛半睜,爪子拍在臉上,迷迷糊糊,像是隨時要進入夢鄉。

  年獸的照片一發出就引來大家瘋狂轉發。

  不僅是《降神》的受眾,還有無數被年獸照片吸引過來的路人。

  【靠,這就是我夢中的幼崽!!】

  【啊啊啊啊啊啊】

  【我瘋了,這也太可愛了吧QAQ】

  【有授權嗎,誰家拿到授權了啊?】

  【嗚嗚嗚我現在就需要一個年獸幼崽續命。】

  ……

  【年獸不是凶獸嗎,我記得吃小孩來著,我可以在家裡掛著嗎?】

  【可以的,商芙說有了代表祥瑞的年獸。】

  【是一個超級善良的神獸哦。】

  【那我需要做什麼嗎?】

  【相信它可以為你帶來好運就好。】

  人類對幼崽大概有種天然的喜好。

  年獸兩張照片一出,絕大部分人的關注點都在幼崽那張。

  商芙在評論區艾特了柏偃,柏偃很快就給了答復。

  「@柏偃v:公開授權,不用私信。」

  【???】

  【?????】

  【不是,柏神,你還會畫畫??】

  柏偃會畫畫並且擅長畫畫這件事,除了家人以外,沒有其他人知道。

  柏偃的個人熱度實在過大,等他讓人壓完自己的熱度,年獸的相關詞條已經衝上熱搜榜前三。

  剛才為了畫畫方便,在商芙的幫助下,柏偃也能看到年年了。

  熱搜加持下,兩人很好感受了一番什麼叫人多力量大。

  窩在柏偃床上的小年獸,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長大,從五六歲小朋友的拳頭大小,長到成年人的拳頭大小,再到成年人的巴掌大小。

  年獸已經變回最初的大小。

  就是那個,它撲進秦鶴年懷裡的大小。

  而現在——

  一個死去,一個回到最初。

  秦鶴年和小年獸的故事到了結尾。

  被信仰之力喚醒的年年坐在床上,它努力用小爪子接著眼淚,怕弄髒身下的床。

  在又一次把爪子裡的眼淚倒到紙巾上後,它淚汪汪地看向柏偃。

  柏偃不說話的時候,臉色其實有些臭。

  又臭又拽,看起來就是不會理它的樣子。

  小年獸哽咽一聲,飛速把臉朝向了商芙。

  還是這個姐姐長得好說話。

  但它忽然又想起商芙剛戰勝了它。

  她會和它這個手下敗將說話嗎?

  年年頓時悲從中來。

  它捂著嘴嗚嗚咽咽。

  哭的聲音很低,像是怕吵到別人。

  就在它以為它要一直難過到睡著時。

  身前傳來兩道聲音。

  一前一後,相隔不到半秒。

  「只要你活得夠久。」

  「只要你活得夠久。」

  柏偃話音一頓,商芙接過了話:

  「不就是想秦鶴年嗎。」

  「只要信仰夠多,你就能見到他的下一世。」

  「下下世。」

  「很多世。」

  小年獸昂起腦袋,商芙嫌棄地把紙巾扔到它頭上,柏偃提著小年獸在紙上摁了幾下。

  年年像是被這種暴力方式驚呆了。

  它睜著眼睛瞅商芙,瞅完商芙瞅柏偃。

  幾個呼吸後,它小聲道:

  「謝謝姐姐和哥哥。」

  *

  年年這晚是趴在商芙腿邊睡的。

  安德魯把小手搭在它身上,貝爾把腳丫放在安德魯臉上。

  三個睡成一團。

  商芙剛睡醒翻了個身,年年就從夢裡驚醒,它把安德魯的手輕輕撥拉到一邊,跳進商芙的懷裡。

  商芙昨天已經跟它說了。

  今天帶它去把身體拿回來。

  那個身體是它在誕生之初,匯天地精華而成的,一旦遺失,只能自己找材料鍛造。

  但鍛造的永遠比不上天地饋贈的。

  商芙下樓吃飯的時候,清歲和晨曦已經吃上了自己的那份飯。

  商芙是真的不理解,怎麼會有這麼不愛睡覺的小孩子,還一下出來倆。

  兩人乖巧打招呼。

  「芙芙姐姐起這麼早呀。」

  這是晨曦。

  「商芙姐姐早上好。」

  這是清歲。

  雖然清歲總是在水果大戰時挑戰商芙權威,但平常還是非常懂禮貌的。

  商芙一邊吃著飯,一邊聽清歲和晨曦拌嘴。

  「我不想吃這個菜。」

  「趙晨曦你這麼挑食會長不高的。」

  「我只不吃香菜,其他都吃的。」

  晨曦堅持:「我覺得我還可以長很高。」

  清歲覺得不行:「可是不吃香菜就會長不高。」

  「你從哪裡聽說的?」

  晨曦用筷子戳香菜:「你肯定是被營銷號騙了,一定沒有這個道理。」

  「不是營銷號,是我師父告訴我的!」

  晨曦恍然:

  「我懂了,肯定是因為清歲也不愛吃香菜,所以你的師父跟你說不吃香菜長不高。」

  「………」

  晨曦笑起來:「我猜對啦!」

  清歲把晨曦碟子裡的兩根香菜夾進自己碗裡。

  「才沒有。」

  「我才不挑食。」

  商芙放下筷子,她盯著清歲把兩根香菜吃完,直到他露出一言難盡的苦兮兮表情,才哼笑著站起身。

  「我吃飽了,你們吃吧。」

  柏偃已經在門外等著了,他把一個頭盔遞給商芙,又拿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小頭盔遞給小年獸。

  「找到的玩具頭盔。」

  小年獸作為意念體根本就不擔心任何交通事故,但它現在還是幼崽期,在年齡上只相當於人類四五歲,如果兩人都有,只有它沒有,它會很失落。

  年年急忙伸出爪子接住了玩具頭盔。

  商芙用一團能量做支撐,給年年戴上了這個頭盔。

  年年的表情眼看著就要起飛。

  柏偃趕緊把它摁在車座上。

  上午八點整,兩人一獸出發。

  起初呢,商芙是把它放在她和柏偃中間的。

  但是上路不久,她就被年年的頭盔硌到肚子,於是年年光榮獲得最後一排的冷遇。

  商芙一隻手抱著柏偃的腰,一隻手刷著手機導航。

  「再直開五分鐘,紅綠燈那裡左轉。」

  柏偃:「好。」

  「我們走那片玉米地,我喜歡吃玉米。」

  柏偃迅速變小聲:

  「我們要偷摘嗎?」

  商芙義正嚴辭:

  「想什麼呢,我就看看!」

  柏偃:「我有帶錢,我們可以跟農民伯伯買。」

  「那等回來我們去買。」

  柏偃又恢復正常聲音:「好。」

  年年跳到商芙肩膀上:

  「年年也好!」

  商芙把小年獸扒拉到一邊:「你硌到我臉了。」

  年年乖乖窩回最後一排。

  這次比較久,沿途加了一次油,才在中午到達秦家村。

  這還是柏偃多次以賽車速度狂飆的情況下。

  正是一天中最熱的幾個小時,進村後,柏偃推著車往裡走,商芙坐在車上,一邊搧著風一邊打量四周。

  秦家村近年發展頗好,道路修建完善,娛樂設備齊全,再也不是那個封閉的小山村。村裡有專門的停車地點,停好車後,商芙把年獸團子扔進柏偃懷裡,徑直往後山走。

  雖然村子近年來接待的游客很多,但後山一直沒有開放,村裡人的墓更是不准外人進入。

  但在商芙一些特殊能力的加持下,兩人一獸還是偷偷溜了進去。

  特殊情況特殊對待,商芙對此毫無心理壓力。

  江漱玉的墓有些遠。

  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兩人才到達墓地。

  墓碑很乾淨,沒有絲毫灰塵。

  秦朗應該在節目結束後,過來做了祭拜。

  當然這個並不是重點,商芙把視線落在江漱玉墓的不遠處。

  那裡有個很不起眼的土堆。

  很小。

  但埋葬小年獸剛剛好。

  「就是那個嗎?」柏偃順著商芙的視線看去。

  「嗯。」

  柏偃了然,他從背包裡拿出挖土工具,這是今天早上他跟節目組借的。

  然而還沒等柏偃去挖,商芙的眼睛忽然眯了起來。

  柏偃:「怎麼了?」

  商芙沒有說話,她搖了下頭,飛速把柏偃拽到附近的草叢後。

  年年愣了愣,也機警地跳進草叢裡。

  兩個外國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哈哈,竟然真的被我追溯到了,我馬上就有新的身體了!」

  「藤岡……」另外那個聲音明顯很是猶豫。

  「要不還是算了吧,神獸化形也不容易。」

  「艾菲斯,如果你再多嘴,現在就可以滾——!」

  男人的聲音分外狠厲。

  「收起你那虛偽的善良吧。」

  「如果它和我只能活一個——」

  「只能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38 PM

第六十四章 新神教

  藤岡和艾菲斯。

  聽到這兩個名字,商芙簡直沒忍住笑。

  新神教共有六名通靈師,其他都是普通人。

  這六名通靈師中,萊諾因踩符文眼球被反噬,他口裡的「大祭司」在震怒之下並沒有幫他消除詛咒。

  萊諾如今能量潰散,雖然看起來還是三十多歲,但身體機能已經是七八十歲的老人,活不久了。

  齋見比較作死,一週前他在華國傳教時被趕來的警察扣留。

  後被發現通靈師身份,為了防止齋見逃走,警方已經把他移交給天師。齋見就是蠱母的研發者,私下曾多次用活人試驗通靈道具,死幾次都不足惜。

  現在,齋見肉身已死,靈魂墜入地獄十七層。

  至於原田和湯姆——

  他們就是商芙在十七層招魂成功的兩人,死得不能再死,要在石磨地獄待上三千年。

  至此,新神教六位通靈師死三廢一。

  漏網之魚只剩兩人。

  草叢後,商芙認真打量著今天來的兩條魚。

  兩人都穿著黑袍,體型是同樣的瘦削,長袍在他們身上顯得空空蕩蕩。

  但商芙追溯過萊諾的記憶,所以分得清誰是誰。

  矮一些的那個叫艾菲斯。

  這就是商芙沒招魂成功的那個人。

  商芙思考過了,艾菲斯在十七層放的那個娃娃要麼更為特殊,要麼他在裡面加了很多自己的東西,所以地獄沒有分清娃娃和本體的區別。

  而從剛才兩人的對話,已經基本可以判斷,艾菲斯是把自己的陰暗面放進娃娃裡了。

  畢竟……

  如此作惡多端的人,怎麼會關心神獸?

  最後,商芙把視線慢悠悠落在為首之人的身上。

  藤岡。

  萊諾口裡的「大祭司」。

  也是新神教的領袖人物。

  商芙在他身上感受到了異常熟悉的能量波動,與當年想挖母親墓的人非常相似。

  合理推理,藤岡傳承自那個邪教,但由於各種原因,可能是教派理論無法再吸引教眾,或者是掌權者接連死亡,原來的教派逐漸衰落。

  於是教派眾人開始用各種方法創建新的邪教。

  在通過人體實驗效仿創世神失敗後,他們不斷融入新鮮血液,不斷加入新的通靈師,用各種方法積極創教,但皆以失敗告終。

  時間殺人,退出的退出,死亡的死亡。

  最後只剩下藤岡。

  之後藤岡創建了如今的新神教,並且用一些手段吸引了五位通靈師為他效力。

  商芙懷疑,藤岡吸引這些通靈師的手段,就是「永生」。

  那些在地獄的娃娃就是證據。

  商芙思索完畢,那兩人也走到了江漱玉的墓前。

  藤岡:「應該就在附近。」

  艾菲斯沒有說話。

  藤岡冷嗤一聲,沒再跟他說話,他四面打量了一會兒,最後看向了不遠處的小土堆。

  他從背包裡拿出一個剔透的狐狸頭骨。

  那個頭骨一出現就散發起強烈的白光,在光下像是染了層白暈,很聖潔。

  這是真真正正的聖物。

  兩百多年前,教派祖師爺在華國東北的山林裡撿到了這個頭骨,最後得出結論,這是神獸的骸骨。

  因為信仰缺失,這個神獸的意念體崩碎。

  肉身葬於野獸之腹。

  三天前,這個狐狸頭骨忽然散發白光,藤岡猜測這是感應到了同類將死。果不其然,經過兩天兩夜的追溯,他終於定位到了地址。

  也看到了江漱玉的墓。

  但由於能量不足,他並沒有看到匿身於這裡的神獸是什麼。

  不過藤岡不在乎。

  他想得很好。

  神獸此時一定十分虛弱,捕捉起來不會費勁。

  等他捉到神獸後,就會把它立即帶回教內,用能量鎮壓它,用刑具折磨它,讓它徹底失去求生意識。

  因為神獸死亡只有兩種情況。

  一種是信仰全無,一種是自己赴死。

  藤岡已經等不及了。

  如果這個神獸還沒死,他不介意逼它自殺。

  能為他的永生大業燃燒最後的熱量,是這個神獸的榮幸!

  藤岡舉著狐狸頭骨向四周看去。

  商芙用一團能量包裹住了年年,把它塞進了柏偃懷裡。

  柏偃擺口型:「我需要做什麼?」

  「一會兒別讓我摔地上。」

  柏偃愣了下。

  這次行動這麼危險??

  他趕忙拉住了商芙的袖子。

  柏偃張了張嘴,但還是克制住了發聲的欲望,他繼續擺口型:「我能去嗎?」

  商芙擺手。

  她拉住柏偃的手,一筆一劃:「靈魂出竅,身體會倒。」

  柏偃恍然。

  他沖著商芙點了下頭。

  藤岡這會兒已經找到了小年獸身體所在。

  他也沒用艾菲斯幫忙,彎身就開始挖腳邊的小土堆,由於多年沉積,土堆表面已經硬化,但藤岡還是很快把表面那層土挖開。

  後面的速度就很快了,不過三分鐘,一個綠色的小犄角就出現在藤岡視線裡。

  他幾乎克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有些癲狂的笑聲從藤岡嘴裡傳出。

  「哈哈哈哈這個神獸是真的走運。」

  「竟然這麼早就死了」

  艾菲斯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是啊。」

  「小東西不用受皮肉之苦了。」

  藤岡笑意不減:「可不是麼。」

  「也省得我再用能量給它修復肉身。」

  藤岡蹲下身子,一隻手捉住年獸的犄角,一隻手插入泥土裡,正在他準備一鼓作氣把年獸挖出來時,一陣快而急的風忽然吹向他的側臉。

  藤岡下意識偏過側臉。

  但還是晚了。

  「砰——!!」

  一個巨型石頭砸過藤岡的側臉,藤岡瞳孔一縮,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擊就飛了出去,他的後背狠狠撞在不遠處的樹幹上,緩緩滑下。

  他的左眼球因為受了絕大部分力,迅速充血凸起,兩行鼻血從鼻腔流了出來。

  「艾菲斯?!」

  艾菲斯彎腰撿起了腳邊的石頭。

  他含笑望著藤岡。

  藤岡試圖撐著樹站起來,但實在太疼了,還沒等他站起來,一塊巨石就朝他的腿砸了過來。

  藤岡躲閃不及,石頭結結實實砸在他的小腿上。

  清脆的骨裂聲伴隨慘叫而起,不等藤岡反應,艾菲斯快速走近,一腳狠踹在藤岡臉上。

  藤岡連忙用手抱住了頭。

  「艾菲斯你在幹什麼?!」

  藤岡想起艾菲斯剛才對他的阻撓,一邊躲閃一邊怒吼:

  「你在救這個東西??」

  「你在救這個已經死了的雜種?!」

  艾菲斯笑而不語。

  藤岡倒在地上,他抬頭看著艾菲斯的臉色,心弦微微一動。

  「你……」

  他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你在跟我搶神獸身體。」

  艾菲斯聳肩:「不然呢?」

  「只是剝離了部分陰暗面而已,又不是失憶。」

  「我可是為了永生才加入新神教的。」

  藤岡弓著腰,他捂著巨痛無比的側臉不停抽著氣。幾行血從他頭頂緩緩淌下,模糊了他的視線。

  但說到底,藤岡是比艾菲斯厲害得多的通靈師。

  不消片刻,他就用能量暫時阻絕了自己的痛覺神經,強撐著站了起來。

  他踉蹌地撲在艾菲斯身上。

  艾菲斯連忙就要甩開藤岡,但藤岡此時力氣出奇的大,他大力壓住艾菲斯的手腕,掄起拳頭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一下,兩下,三下……

  艾菲斯的慘叫聲響徹不斷,又漸漸減弱。

  藤岡揮舞拳頭已經變成慣性,就在他再一次把拳頭砸在艾菲斯臉上時。

  艾菲斯張了張嘴。

  「藤岡……」

  他的聲音低弱到幾乎聽不到。

  「你為什麼突然打我……」

  藤岡正掄起的拳頭滯在半空。

  「…………」

  鼓掌聲響起。

  一道甜美的聲音響徹他的耳側。

  「哎呀呀。」

  商芙坐在小土堆上,笑意盈盈。

  「被發現啦。」

  說是「被發現」,但很顯然,商芙毫無被發現的自覺。

  剛才她先是趁藤岡挖年獸時催眠了艾菲斯,又在艾菲斯被暴打時取消了催眠,就是想氣氣兩人。

  不過艾菲斯的話,都是他的真心話。

  按照艾菲斯的計劃,他是準備等回教後,再把神獸身體搶來佔為己用的。

  商芙只是好心地讓這件事提前了而已。

  誰聽了不誇一聲善良~

  藤岡看著滿臉笑意的少女,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他緩慢站起身,把手伸向了袍袖。

  但藤岡還沒把手伸進袍袖,他用來阻斷痛覺的能量就忽然失效。

  鋪天蓋地的痛席捲了他,藤岡渾身不斷痙攣,不等他再次阻斷痛覺,藤岡的雙腿就一軟,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商芙:「嘶——」

  她抓了抓頭髮:「其實不用這樣。」

  「不過你要是特別想,我也可以勉強接受啦。」

  藤岡咬緊了牙,他試圖再次用能量隔絕神經,但不知為何,身體內的能量完全不遵從他的指令。

  商芙朝藤岡走去。

  藤岡目眥欲裂。

  他認識商芙。

  事實上,現在很少有通靈師不知道商芙。

  華國老一輩天師已經望眼欲穿,他們現在每天都在盼望著《降神》結束後能跟商芙認真請教一下通靈手段。

  這些通靈師對商芙,是尊敬,是崇拜。

  但藤岡絕不是如此。

  自從知道商芙設計毀掉了人偶眼珠和蠱母,他已對商芙恨之入骨,但他大局為重,決定等人偶得到足夠的信仰之力,等他徹底成人成神後,再去找商芙算賬。

  結果人偶雙肢被偷。

  雙肢不同於眼珠,雙肢一沒,就意味著靠人偶活命的計劃夭折。

  現在的神獸軀殼是他活命的唯一機會。

  藤岡隱晦地看向商芙身後。

  那裡躺著神獸的身體,藤岡的大腦迅速轉動,他決定先用道具牽制住商芙,然後撲到神獸身上,捨棄當前身體,鑽進神獸體內,然後操控神獸身體逃跑。

  既然商芙也想要神獸肉身,就一定不會對他下殺手,他肯定能逃出生天!

  想好就幹,藤岡也不再試圖拿出道具了,他用力一甩,把道具從袖子裡甩出,然後火速撲向了小年獸。

  商芙嘴角微翹。

  計劃異常順利,在摸到年獸犄角的一瞬間,藤岡就捨棄了當前的身體,一個玩偶娃娃轉瞬掉在了地上。

  藤岡的靈魂飛速撲向年獸。

  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被反彈而出。

  藤岡還想再試。

  結果還沒等他再撲上去,那個綠色的犄角忽然動了動,神獸自己從土裡鑽了出來。

  年年蹦掉身上的土,也不再裝屍體了。

  它指著藤岡罵罵咧咧:

  「小偷!」

  「大傻子!」

  藤岡一愣,他看著這個分外眼熟的神獸,一股不好的預感席捲而來。

  他連忙就要撲回娃娃體內,但很明顯,商芙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一隻腳轉瞬踩在了娃娃身上。

  咯吱聲傳來。

  商芙兩腳就把娃娃碾得碎成渣。

  藤岡的靈魂滯在空中,他想逃跑,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雙腿像是灌了鉛水,他的四肢像是被纏上了線,一步一步往商芙的方向飛去。

  扣住藤岡脖頸後,商芙轉身向艾菲斯走去。

  艾菲斯此時滿臉怨毒。

  商芙也沒跟他廢話,當場就暴力破局。

  不消片刻,艾菲斯的手腳皆呈詭異的方向反折著,在地上不斷痙攣。

  半分鐘後,他的身體迅速縮小,變成了一個巴掌大的殘破娃娃。

  艾菲斯的靈魂從娃娃中飄出。

  商芙一手一個,像提小雞仔一樣把藤岡和艾菲斯提起。

  「跟世界告個別吧?」

  藤岡和艾菲斯此時皆萬念俱灰,他們沒想到商芙竟然強到這種地步。

  為什麼通靈道具對商芙根本沒用?

  為什麼商芙可以直接抓住靈魂體?

  為什麼這個神獸如此像商芙昨晚發的照片?

  可是商芙不是說年獸很強大嗎?

  它為什麼會將死,為什麼只有這麼小?

  他們的問題很多,但注定永遠等不到答復。

  看著宛若失去活性的兩人,商芙哼笑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商芙的身體徑直向後倒去,柏偃連忙從草叢裡翻出,快步接住了商芙。

  年年也連跑帶跳地跟了上來。

  它有些懵懵地歪了下頭,又嗅了嗅商芙。

  「為什麼……」

  小年獸問得小心翼翼:「為什麼沒有呼吸啦?」

  柏偃拍了拍它的小腦袋。

  「沒事。」

  年年重重點了下頭。

  *

  一陣墜落,商芙把艾菲斯摁在了第十七層。

  她這次用的是自己的靈魂,所以和上次不一樣,能量流逝非常恐怖,幾乎每一秒都能榨乾一個普通通靈師。

  但所幸,靈魂都送到家門口了,地獄的分辨力火速上線。

  不過一個呼吸,代替艾菲斯綁在處刑架上的娃娃就掉落在地,艾菲斯的靈魂被拖拽著架在椅子上,頭頂磨盤掃過,他的頭轉瞬被磨成一灘碎屑。

  緊接著是脖子,上半身,大腿,小腿,腳踝。

  直至艾菲斯整個人無影無蹤。

  石磨地獄不愧其名。

  商芙也沒有廢話,當即模擬出更強大的惡性能量,帶著藤岡直墜十八層。

  這裡只有三把椅子。

  巨大的刀鋸橫貫椅子中央,最中間的椅子上綁著一個破碎到不像樣的娃娃。

  商芙「嘖」了一聲。

  「看來不親自送你下去,它也代替不了多久了嘛。」

  永生本就不存在,想用道具逃避死亡更是不可能。

  面對如此刑罰,藤岡恐懼到瞳孔渙散,全然不是那個對別人生命滿臉漠然的人。

  「哦對了。」

  商芙鬆開了藤岡的靈魂。

  她把一對人偶手臂拿了出來。

  「這是什麼你知道嗎?」

  「我在路邊撿的,還怪醜的。」

  藤岡下意識抓向人偶手臂,但他的手才伸出一半,四根繩子就纏繞上他的四肢。藤岡如艾菲斯一般被生生拽到椅子上,破爛的玩偶掉在腳邊,摔得粉碎。

  刑罰開始,刀鋸在藤岡的身上反復拉扯,像在拉奏什麼樂章。

  偏偏每次切割都不直擊要害,靈魂半斷不斷,又飛速癒合。

  身處地獄的鬼,是可以體驗到疼的。

  此時哪裡還管得上人偶,藤岡疼得不停用後腦撞擊椅子,試圖以自殺的方式結束刑罰。

  但怎麼能夠呢?

  他還要經歷八千年的刀鋸切割,體驗無數次靈魂與刀鋸黏連,最後,在八千年的最後一秒,灰飛煙滅。

  觀賞完藤岡的慘狀,商芙離開了「地下」。

  這次能量消耗實在過於巨大,如果不是商芙在沉睡期間吸收了太多的符文能量,個人能量儲備堪比六大天師家族之和,她早就被排斥出來了。

  靈魂歸體後,商芙一時沒睜開眼睛。

  天南海北的溫和能量不斷注入她的身體。

  許久,直到可以聽到山間的鳥鳴。

  直到可以聽到小年獸哭唧唧的聲音。

  商芙才緩緩睜開雙眼。

  一滴水珠啪嗒一下落在她的臉上。

  商芙愣了愣,她抬眸看向柏偃。

  柏偃趕忙別過臉。

  「山裡的露水好多,落在我臉上好幾滴。」

  都帶著哭腔了。

  商芙點點頭。

  「山裡的露水好嬌氣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45 PM

第六十五章 喜歡

  離開前,商芙把落在地上的狐狸頭骨撿了起來。

  年年明顯有些難過。

  商芙把頭骨拋給小年獸,年年趕忙接住,姿勢就像一個抱著松果的小松鼠。

  它吭哧吭哧把狐狸頭骨頂在頭頂,坐在了柏偃肩膀上。

  兩人一獸開始往山下走。

  但某人明顯很不在狀態。

  在柏偃絆到第三塊石頭時,商芙停了下來。

  年年被柏偃搞得有些暈肩膀。

  它迷迷糊糊揪住了柏偃的一小簇頭髮,表情逐漸安心。

  對此,柏偃毫無所知。

  他踢開那塊絆腳石,繼續低頭沉思。

  ——「山裡的露水好嬌氣啊。」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露水可以嬌氣嗎?

  應該不可以……

  吧?

  柏偃皺起眉,他飛速動用腦內的語文知識去解釋這句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沉思。

  這就是個單純的擬人句?

  天色不錯,陽光也好,運用一些文學手法表示自己愉悅的心情?

  肯定是這樣。

  商芙就是很喜歡用擬人句的人啊……

  ……

  ……

  喜歡個鬼。

  柏偃萬念俱灰。

  被發現在哭了。

  芙芙一定是在笑話他。

  完了,他不酷了,他沒法用酷來吸引芙芙注意力了。

  柏偃自我認知出現極大偏差。

  他失落得都要走不動路了。

  年年看車座不動了,連忙扯了扯柏偃的頭髮。

  「駕。」

  柏偃凶年年:「不駕!」

  年年抱住了柏偃的脖子。

  委屈巴巴地「嗚」了好幾聲。

  柏偃:「好吧。」

  接近下午兩點,這裡茂密的植被都失去用處,無數光線穿過林葉,落在他的身上。

  柏偃的後背早就被汗水浸透,衣服黏連在後背上,他長舒了口氣。

  他帶著年年任勞任怨往前走,結果沒走兩步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柏偃看著前面空無一人的小路,什麼熱意都消了。

  ……商芙呢?

  剛才不是還在前面嗎?

  柏偃被一種巨大的驚慌包裹,他趕忙就要回頭,結果頭剛轉了一半,一隻帶著涼意的手輕扯起他的衣服,背後的黏膩感頓時消失得乾乾淨淨。

  柏偃怔愣一瞬,所有動作戛然而止。

  那隻手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它泛著不屬於夏日午後的溫度,清涼愜意,隔著衣服貼在了他的後心。

  像睡足了的貓在午後伸的第一個懶腰,柏偃微微蜷縮起手指。

  但短暫涼意過後,是猝不及防的熱意。

  他鼻尖溢出一滴汗,消失的黏膩感從背後手心貼著的地方重新蔓延開,以一種燎原之勢,煩躁得讓他渾身都癢起來。

  是商芙。

  柏偃很確定是商芙。

  但他不明白這是在做什麼。

  是在幫他降溫嗎?

  可是真的更熱了。

  柏偃垂著頭,可能是剛「嬌氣」過,他現在的情緒有些脆弱。

  他想起剛才商芙在他懷裡失去呼吸的樣子,焦灼,崩潰,無助。

  要不是小年獸在旁邊盯著,他簡直會哭到商芙醒過來。

  果然很嬌氣。

  那些露水太嬌氣了。

  身後傳來商芙的聲音。

  「不是跟你提前打過招呼了嗎?」

  「只是靈魂出體。」

  柏偃小聲辯解:

  「可是怎麼連呼吸都沒了……」

  商芙哼笑:「誰沒了靈魂還能呼吸呀。」

  柏偃不說話了。

  商芙的手離開了柏偃的後心,她走到柏偃身前,抬高手臂在他眼前晃了晃。

  「傻了?」

  柏偃站在原地,低頭瞅著商芙。

  眼前少女的眸子很亮,眯著眼睛像是在想什麼惡作劇。

  半晌,柏偃輕點了下頭。

  「嗯。」

  「嗯?」商芙挑眉。

  「你的手拿開了,」柏偃的聲音有些委屈,「我沒反應過來。」

  年年抱著柏偃的脖子瞅了他一眼。

  這個語氣——

  這個!

  這個人類好丟人!!

  但年年很聰明,它知道現在最好不說話。

  商芙倒抽一口冷氣。

  表情很誇張。

  一看就是演的。

  柏偃說完就後悔了。

  他趕忙打量四周,這時候需要一個葉子把自己的臉遮住,最好把嗓子也給堵住。

  但這裡怎麼會有那麼大的葉子?

  商芙翹起唇角。

  柏偃也沒再徒勞去尋找葉子。

  他的視線落在商芙嘴角的笑容上,好半晌,他努力地移開視線。

  「你是因為我笑的嗎?」

  被我蠢笑的。

  商芙欣然點頭,「不然呢?」

  柏偃被商芙的實誠噎住。

  但又有些開心。

  他把手在背後攥緊,又一寸寸鬆開。柏偃輕輕舒展著手指。

  兩人一時沉默。

  年年左瞅瞅右瞅瞅,著急道:「說話呀?」

  「你怎麼不說話呀?」

  一邊說著,年年還扯了扯柏偃的頭髮。

  柏偃「嘶」了聲。

  年年趕忙鬆開小爪子,它給柏偃呼呼吹起風。

  柏偃拍了拍年年的頭。

  他轉話題:「還挺可愛的。」

  商芙的視線在他和年年之間來回打轉。

  最後,她點頭。

  「的確。」

  柏偃總覺得商芙的這句話不是在誇年年。

  但他不敢多想。

  柏偃又熱起來。

  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熱。

  他覺得他似乎……

  應該說些什麼。

  柏偃的腦海裡閃過母親發給他的短信。

  ——「媽把你生這麼帥就是讓你孔雀開屏時有點競爭力!」

  ——「現在不長嘴的男人早就沒人要啦。」

  ——「你爹當年就吃了啞巴的虧。」

  下山的路還有很久,他要多說些話!

  柏偃給自己打氣。

  但他並沒有獲得這個機會。

  因為年年在他肩膀上睡著了。

  他和商芙並排走著。

  沒有說話,走路都不敢走重了。

  年年抱著柏偃的脖子呼呼大睡,不知道夢到什麼了,嘴角流了一串哈喇子,它一邊睡覺一邊在柏偃衣服上蹭口水。

  柏偃覺得養孩子也就這樣了。

  不能再難了。

  兩人一獸下了山,現在年年有了身體,不好行動,商芙一個腦瓜崩把它彈醒。

  年年睏懨懨睜開眼睛。

  商芙:「你現在有兩個選擇。」

  年年努力豎起耳朵聽。

  「一,整個獸躲進背包裡。」

  「二,身體放進背包裡,意念體在外面吹風。」

  年年光速選擇二。

  柏偃把小年獸的身體在背包裡放好,把玩具頭盔遞給了它。

  年年現在頭上還頂著那個閃閃發光的狐狸頭骨。

  根本戴不了頭盔。

  小年獸糾結了好久,最後忍淚拒絕了頭盔。

  下午兩點半,兩人一獸踏上了回家的路。

  小年獸乖乖坐在最後一排。

  它一隻爪子舉著狐狸頭骨,一隻爪子揪著商芙的衣角。

  「出發了。」

  前方傳來柏偃聲音,小年獸興奮,「好!!」

  「嗖——!」

  小年獸晃了晃。

  頭頂的狐狸頭骨搖搖欲墜,它連忙把頭骨抱進懷裡。

  但兩隻爪子都用來抱頭骨的壞處就是——

  它被風吹了出去。

  就很快啊,一瞬間就被風刮到天上。

  實在是柏偃開車太快,帶起的風可以把路邊樹枝都刮起,何況是沒有任何重量的小年獸意念體。

  年年嗷嗷叫了兩聲,抱著狐狸頭骨搖搖晃晃飄到地上,坐在了馬路中央。

  年年:?

  柏偃的車幾秒就不見了蹤影。

  年年呆若木雞。

  它爬了起來,一臉崩潰地看了眼狐狸頭骨,又一臉崩潰地看了眼遠方。

  「我……」

  「我我我——」

  「我沒啦?」

  小年獸的眼裡迅速積攢出洶湧的淚水,它把狐狸頭骨放在地上,一隻手捂著嘴,一隻手扣在地上,吧噠吧噠開始掉眼淚。

  但很快,機車發動機的聲音響徹耳邊。

  柏偃開車繞了回來。

  他看著坐在地上哭得不省獸事的年年,翻身下車。

  他把小年獸撈了起來。

  年年淚汪汪看了眼柏偃,打了個哭嗝,抱著柏偃蹭來蹭去。

  商芙下車撿起了狐狸頭骨。

  「放包裡。」

  小年獸擦眼淚:「可不可以抱著呀?」

  商芙思忖片刻,從背包裡翻出一個繩子,「可以。」

  於是兩人一獸繼續上路。

  年年被綁在車頭一臉興奮。

  它用沒被綁住的兩個小爪子舉著狐狸頭骨,左晃一下右晃一下。

  「啦啦啦~」

  柏偃問商芙:「它不是都當過爺爺了嗎?」

  怎麼還如此幼稚。

  商芙:「那些是裝的。」

  「三百歲才是它的成年期,之前它的心智都很幼稚。」

  柏偃恍然。

  這是憋久了。

  小年獸左「啦」一會兒,右「啦」一會兒,也不吵,很可愛。

  從秦家村回古堡的路有四個小時。

  夕陽西下。

  車開過一處小村莊。

  柏偃透過頭盔向遠方看去,遙遙是布滿電線的天際線,稍近些是林立的紅藍條紋狀的小房子,最近是一根晾衣繩,白色汗衫在晚風暮色中鼓蕩。

  都是煙火氣,很溫暖。

  年年或許也覺得溫暖,它停止了時不時的「啦」。

  片晌,它小聲嘟囔:

  「爺爺也有這種白色衣服。」

  這句話充滿回憶。

  但緊接著,小年獸又振作起來,它:「柏偃哥哥裡面也穿著這種衣服!」

  柏偃震驚:「你怎麼知道?」

  年年:「擦口水的時候看到啦!」

  柏偃:「…………」

  年年:「擦口水的時候,我還看到……」

  它挺了挺胸。

  它好像在形容柏偃的某個部分,「芙芙姐姐你不知道,可酷了!」

  柏偃:「???」

  ???

  要不是在開車,柏偃覺得自己可以一拳把年年揍飛。

  「不,我知道。」

  商芙收回圍觀年年的眼,一臉冷靜。

  柏偃一個急剎車。

  商芙的頭盔撞在他的後背上。

  商芙捏拳:「你幹嘛?!」

  柏偃瞬間低聲下氣:

  「不幹嘛不幹嘛。」

  他再次發動車子。

  年年渾然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

  它開心地在車頭晃來晃去。

  「剛才芙芙姐姐那句話也好酷!」

  它學商芙說話——

  「你幹嘛?!」

  奶裡奶氣,毫無氣勢。

  不過年年兀自美滋滋,「好酷好酷。」

  「喜歡姐姐!」

  柏偃斂下了眉。

  幾個呼吸後,他用很輕很輕的聲音,說道:

  「我也喜歡。」

  晚風吹拂。

  商芙點頭。

  「這個我也知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3:56 PM

第六十六章 第七期《菲爾夏鳥》(一)

  又是一個急剎車。

  但柏偃這次學聰明了。

  他把一隻手迅速撐在背後,於是商芙的頭盔就撞到他的手心。

  穩穩當當。

  沒有上次那麼猝不及防。

  車停到路邊,柏偃把長腿支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氣,仔細回憶了一遍剛才商芙說的話。

  從時間差上,他基本可以確定——

  商芙那句話是對他說的。

  她知道。

  她知道他喜歡她。

  片晌,柏偃終於緩緩轉過了頭。

  「你……」

  商芙歪了下頭。

  隔著頭盔,柏偃覺得自己膽兒肥了。

  都敢盯著商芙說話了。

  「你……知道?」

  商芙點頭。

  「就那次,」商芙幫他回憶,「我想通過你的記憶看怎麼開車,但你一直不睜眼。」

  「我是真的沒想看其他記憶,但你睜眼睜得太突然,我不小心分神了兩秒。」

  商芙總結:「兩秒足夠我把你大半輩子看完了。」

  「………」

  柏偃:「………」

  自己那大半輩子的記憶……柏偃渾身都泛起了冷,他連忙低頭去看商芙的眼睛。

  他怕從裡面看到提防和討厭。

  但是沒有。

  商芙的眼神是一如既往的鎮定。

  柏偃後背的僵直慢慢消減。

  過了好久,他小聲問:

  「你不害怕嗎?」

  害怕,被那種有些奇怪的方式,喜歡著。

  商芙挑了下眉。

  柏偃很確定,他從商芙的眼神裡看到了不可置信。

  也對。

  商芙的戰鬥力,可以打趴三個他。

  雖然他也學了很多年散打,但商芙的戰鬥力就很不科學……

  柏偃慢慢垂下了頭。

  「沒對你造成困擾就好。」

  商芙搖頭:「不會。」

  柏偃笑了下。

  因為不喜歡他,所以不會感到困擾。

  他努力克制住難過的情緒,轉回身,「還去摘玉米嗎?」

  身後,商芙又把胳膊纏上了柏偃的腰。

  「當然。」

  「不過,我覺得你沒理解我的意思。」

  柏偃低頭看向商芙抱在他腰上的手。

  「我的意思是……」

  商芙緩緩道:

  「被一個又傻又嬌氣的人喜歡,我覺得可以接受。」

  *

  晚上七點五十,兩人一獸卡著點回到古堡。

  柏偃的腳步都有些虛浮。

  雖然商芙說的話不夠清晰。

  雖然商芙說他嬌氣。

  但全部無所謂!

  可以接受就是不討厭,不討厭就是喜歡,喜歡就是可以在一起,可以在一起就是一定會在一起!

  柏偃把手裡的玉米進行了一些分享。

  「晨曦和清歲,你們吃玉米嗎,這是我和商芙一起摘的。」

  「伯尼,您喜歡吃玉米嗎,這裡有很多,我和商芙摘的,吃不完。」

  「西維爾?玉米?商芙和我。」

  最後還是西維爾言簡意賅進行了一些拒絕。

  「生的,不要。」

  ……

  晚上八點,圓桌會議如期舉行。

  攝影設備全部打開,對準了場內的七個人。

  主持人面對鏡頭站好,「歡迎大家來到第六期圓桌會議直播現場。」

  「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阿琳娜簡要重申了一遍投票規則。

  「接下來,請各位通靈師把您心目中的票出者寫到紙條上,交給工作人員。」

  「《降神》即將接近尾聲,本次投票後,將會出現本季比賽的前三名。」

  「請大家慎重選擇。」

  威爾接道:「請大家開始吧。」

  直播間再次陷入熱烈的討論。

  【嗚嗚嗚,只剩一期比賽了,好捨不得。】

  【是啊,這次票出一人後,前三名就出來了。】

  【這次誰被票出都好可惜啊,畢竟距離前三只有一步之遙。】

  【這幾個人我真的都很喜歡,太難了。】

  【第六期上半場有些忘了,伯尼爺爺表現怎麼樣?】

  【我想想啊,第六期上半場是創世紀那場,時安認為有六個鬼在跟著他,並且有鬼可以解開他的手機鎖屏。】

  【對,共情者說出了其中三個「鬼」的特徵,分別是莉莉絲,奧古斯特還有阿婭,他認為那六個並不是鬼,而是時安分裂出去的人格。】

  【對對,他還認為是時安的六個人格主動脫離了時安的身體,這直接讓時安的人格分裂症好了。伯尼猜測其中一個人格是時安的雙胞胎,象徵著他對親情的渴望,那個人格解開了時安的鎖屏。】

  【西維爾直接指出時安並沒有人格分裂症,那六個「鬼」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人,是時安的朋友,並且全部死亡。】

  【清歲和西維爾差不多,也非常清晰說出了那六個「鬼」的特征】

  【但怎麼說呢……這一場比較特殊……】

  【是啊,這場太特殊了,求助者是比這三人都強大的催眠師(?),直接造成他們看到的都是美化過的假象。】

  【但西維爾和小和尚也算滿足了時安的願望,畢竟他們看到的最多。】

  【(但都沒商芙多)】

  【的確QAQ】

  ……

  【下半場的話,是年獸那場。】

  【這場清歲就比較偏了,他認為是屋內的四個地縛靈讓秦家遇到那些事情,但這並不是重點,那四個地縛靈已經被年獸淨化了。】

  【共情者這場表現不錯,精神力也非常充足。】

  【對,他看到了年獸,也發現秦鶴年出現了失憶現象。但秦朗情緒實在太穩定了,即使自小生活貧苦,也不怨懟。所以伯尼懷疑秦朗是被老一輩的鬼附身了,並且是在出生時就被附身。】

  【這裡我懷疑啊……只是懷疑!我猜測秦朗的情緒狀態可能跟年獸有關,畢竟長期生活在瑞獸身邊,情緒很難不穩定x】

  【西維爾也看到了年獸,他看到了秦朗的父親向年獸剪紙祈求保佑,所以西維爾據此推斷,這家是被年獸索取報酬了。】

  【是的,但西維爾這個判斷是基於年獸是個凶獸的基礎上的,他沒想到這個年獸是個瑞獸。】

  【忽然發現大家水平差異並不很大。】

  【是啊,淘汰誰似乎都有一定道理。】

  ……

  【除了商芙。】

  【除了商芙。】

  兩分鐘很快過去,工作人員依次走過七人,最後把紙條遞給了阿琳娜。

  阿琳娜沖著大家微笑點頭,而後開始讀票。

  「伯尼,一票。」

  「清歲,一票。」

  「西維爾,一票。」

  【果然,這次大家都有可能被淘汰。】

  【太難了,我都喜歡嗚嗚嗚】

  「伯尼,兩票。」

  「西維爾,兩票。」

  「清歲,兩票。」

  【臥槽……】

  【……】

  【這也太刺激了。】

  只有七票,而如此,除了商芙,在場三位通靈師人均兩票。

  最後一票定生死。

  阿琳娜也長長舒了口氣,片刻後,她舉起了最後一張紙條。

  「清歲。」

  清歲「哎」了聲。

  他緩緩站起身。

  【救命,為什麼是清歲嗚嗚嗚。】

  【因為下半場太偏了吧,沒有說出和年獸有關的信息。】

  【QAQ難受。】

  場內氣氛很是安靜。

  清歲接過了話筒,他沒有絲毫難過:

  「完全在預料之中。」

  「我來這裡的目標就是前六,現在拿到第四,我覺得自己很棒啊。」

  阿琳娜點頭:「是的,真的非常棒。」

  只有九歲的雲游小和尚,和一群比他大一輪的通靈師比賽,還走到了第四。

  的確很棒啊。

  清歲準備上樓收拾行李了。

  阿琳娜連忙阻止了他。

  「第七期明天就結束,明晚我們會邀請所有正式賽的通靈師返場。」

  「再在這住一天吧。」

  清歲一聲應了下來。

  「好嘞!」

  *

  第七期如期舉辦。

  由於只剩下三名通靈師,比賽期間因不同通靈師判斷而拉長的期待值,會有一定程度的下降。

  所以《降神》最後一期,從來只有一場比賽。

  八點鐘聲敲響,鏡頭對準了場內的主持人。

  今天阿琳娜穿著純黑修身長裙,棕色長捲髮被低低挽起,溫和不失幹練。威爾第一次梳了個背頭,身上的西裝三件套規規整整,一絲不苟。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第七期,也就是最後一期節目錄製現場,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威爾,很高興再次見到大家!」

  在短暫介紹比賽規則後,阿琳娜請出了今天的求助嘉賓。

  三位女孩走了出來。

  直播間觀眾齊齊一愣。

  無他,這三個女孩是三胞胎,十六七歲的年紀,相同的身高,相同的長相,穿著同樣的紅色裙子,黑色小皮鞋。

  一般的雙胞胎、三胞胎總能從氣質,穿衣,某些樣貌細節看出差別。

  但這三個人完全看不出來。

  她們就像複製黏貼。

  第一位女孩鞠躬:「我是葉小草,我是大姐。」

  第二位女孩鞠躬:「我是葉之之,我是二姐。」

  第三位女孩鞠躬:「我是葉芝芝,我是妹妹。」

  工作人員急忙在直播間給觀眾區分了一下兩個「zhi」的區別。

  【???】

  【好家伙,這三人怎麼分??】

  【三妹是草字頭加上「之」,是大姐和二姐名字湊了湊吧。】

  【瞬間好記了。】

  ……

  【你們就不覺得有些詭異嗎?】

  【我也覺得……】

  【她們就像一個人,連鞠躬的幅度都一樣……】

  三個女孩保持著同樣的彎腰幅度,幾秒後,又像是被什麼一聲令下,同時直起了身子。

  她們對視笑起來:「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又是這樣!」

  銀鈴般的笑聲響徹大廳,阿琳娜忽然覺得有些冷,她摸了摸手臂上的雞皮疙瘩,輕聲問:「你們誰來說?」

  站在首位的女孩站了出來。

  「我來吧。」

  阿琳娜回憶了一下:「你是葉小草。」

  葉小草點頭:「是的。」

  她:「其實我們遇到的事情,描述起來還是很簡單的,但就是很古怪……」

  「有多古怪呢?」

  葉小草沒有回這句話。

  她先是說了說別的。

  「從我們姐妹三人的名字,大家應該也能看出來吧,我們的名字取得很草率。」

  「原生家庭並不怎麼待見我們,所以我們姐妹三人半年前就搬出了家,現在在外面租房子住。」

  「問題可能出在那個房子身上吧,更準確說是,它的地下室?」

  威爾:「地下室?」

  「是的。」

  葉小草:「我們租的房子有個地下室,房東帶我們看過,但裡面實在是太亂了,所以我們並沒有使用。」

  「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那個地下室明明被雜物堆得滿滿的,卻在某天晚上發出很詭異的聲音。」

  「似乎有貓叫。」

  「似乎有人叫。」

  「好像還有電鑽聲。」

  「或許還有摔門聲。」

  「我膽子一向很大,那天晚上被吵醒後,我實在好奇,於是就拿著台燈去到了地下室。」

  說到兒,葉小草抿了抿唇。

  「那是……我第一次去那裡。」

  大概是因為經歷很不愉快,所以葉小草沉默了好幾秒。

  片刻,她描述道:「有血從門縫滲出來。」

  「很多血,很多很多。」

  葉小草閉了閉眼,像是在回憶什麼畫面。

  「泛著鐵鏽的,難聞的,讓人嘔吐的鮮血味道。」

  「我好像置身於那種很骯髒的魚市,很腥,很黏,很噁心。」

  「即使膽子再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場景。」

  「我當場大聲尖叫,二妹和三妹也從睡夢中驚醒,她們連忙找到了我。」

  「不是做夢,她們也看到了那些血,當即就癱軟在地。」

  「………」

  「然後……」

  葉小草輕聲道:

  「門內的聲音突然停止了。」

  【???】

  【?????】

  阿琳娜震驚:「門內有人?」

  葉小草搖了搖頭,她的表情困惑又害怕。

  「我不知道。」

  「我們逃出了房子,但並沒有人追上來。」

  「第二天我們準備換房子,然而那個房子實在很便宜,我們找不到其他合適的房子,我們跟房東商議,換了防盜鎖,也把地下室的門鎖換了……」

  「那晚之後,那扇門後再沒發出古怪的聲音。」

  葉小草:

  「於是我們就在那個房子徹底住下了。」

  阿琳娜嘆了口氣。

  她大概猜出了後續。

  「最近那個地下室又出現詭異的事情了嗎?」

  葉小草點了點頭。

  「兩天前,就在我和妹妹們一起在房子裡看電視時,我們的母親忽然來了。」

  阿琳娜微微皺了下眉。

  她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從地下室扯到母親,但她還是詢問道:

  「她終於想起你們了嗎?」

  葉小草的瞳孔微微渙散。

  「或許吧。」

  「那時候,她忽然從地下室走了上來。」

  【???】

  【啊???】

  【不是,她為什麼會從地下室走上來啊???】

  「她跟我說,」

  「我根本就沒有妹妹。」

  【???】

  【WTF??!】

  不等直播間震驚,也不等阿琳娜詢問,葉小草的下句話,讓直播間的所有討論戛然而止。

  她說:

  「可是,」

  「母親她,四個月前就去世了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4:3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3-12-2 04:54 PM 編輯

第六十七章 第七期《菲爾夏鳥》(二)

  【等等等等!!】

  【所以說,母親以前就死了??】

  【但她從地下室走出來,還告訴葉小草她根本沒有妹妹?】

  【救命,到底誰活誰死……】

  【「沒有妹妹」這件事存疑,但母親應該一定是死了吧……】

  阿琳娜也想到了這一點。

  她問葉小草:

  「你確定你的母親已經去世了嗎?」

  葉小草點頭:「是的。」

  「四個月前,我和妹妹們一起參加了她的葬禮。」

  阿琳娜沉思片刻,懂了葉小草的思路:

  「你不信她。」

  「當然啦。」

  葉小草攤開雙手,「妹妹是與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母親是我親眼看到下葬的,信誰很明顯啊。」

  「而且我們姐妹三人特別默契,誰看到都說我們感情好,我怎麼可能沒有妹妹?」

  「我來這裡就想知道那個地下室是怎麼回事,死而復生的母親又是怎麼回事。」

  「我對我有妹妹這件事,十分確信。」

  阿琳娜了然。

  這會兒葉之之和葉芝芝也都走了上來,葉小草拉住了兩人的手。

  三人再次向眾人齊齊鞠躬。

  起身後,她們互相安慰了半分鐘,跟著工作人員進入了比賽房間。

  【我還是覺得這個默契很詭異orz】

  【如果是那種從小相依為命,互相特別了解的話……也可以接受?】

  【話說,剛才鏡頭掃過妹妹的時候,有人注意到她們的表情了嗎?】

  【我注意到了……】

  【我也……】

  【她們在笑。】

  阿琳娜介紹本場規則。

  「請各位通靈師說出三姐妹的部分信息,解釋地下室與母親都是怎麼回事,如果可以的話,幫她們解決當前問題。」

  任務說完,她和威爾一同進入了比賽房間。

  短暫的設備調試後,鏡頭落到門上,木質雕花大門被緩慢推開。

  第一個進來的通靈師是共情者。

  第七期只有三位通靈師,比賽進度會非常快,誰先誰後上場相差也不過十來分鐘,在大廳等待並不會無聊,所以在三人都想多懶一會兒的情況下,他們進行了一些非常幼稚的游戲。

  比如剪刀石頭布。

  現在,剪刀石頭布的輸家,也就是伯尼老爺子,一臉無奈地推開了門。

  共情者今天穿著白色垂地長袍,腰部用棕色的麻繩綁了幾圈,再加上花白的鬍子和頭髮,很像西方油畫裡的白衣主教。

  威爾已經通過耳麥知道了這次出場順序的選出方法。

  他大笑著拍了拍老爺子肩膀。

  伯尼佯怒地瞪了威爾一眼,又自己笑開。

  「哎,我從小玩這種游戲就輸。」

  阿琳娜含笑:「那是上帝想讓您在別的地方贏。」

  【敲,高情商作答。】

  【好家伙,又學到了QAQ】

  伯尼晃了晃頭:「或許吧。」

  雖然是最後一場比賽,但伯尼的狀態很輕鬆,他來這裡的目的本來就是幫助更多的人,如今走到最後一期,目的已經實現。

  伯尼走到了三姐妹對面。

  葉小草:「老爺爺您好。」

  葉之之:「麻煩您了。」

  葉芝芝:「希望您不會累到。」

  三人說話聲連成了串,在嗓音極為相似的情況下,這三句話就像是一個人說的。

  但伯尼沒露出什麼驚奇的表情。

  他的笑容很有力量,「不用擔心我。」

  說完,伯尼就坐在了葉小草的對面。

  他把手心朝向葉小草:「我可以看下你的記憶嗎?」

  葉小草點了點頭,她沒有遲疑地把手搭在了共情者的掌心。

  伯尼閉上眼睛。

  葉小草的記憶情緒很好捕捉,大概是死去的母親忽然出現這件事對她衝擊太大,伯尼一瞬間就捕捉到恐懼的情緒。

  「你很恐懼死而復生的母親。」伯尼把自己讀取到的情緒畫面轉述出。

  「她穿著紅色長裙,還有紅色的高跟鞋,你覺得這完美符合你心目中女鬼的形象。」

  「除此之外……」

  伯尼緩緩道:「還有怨恨。」

  「你怨她死前沒有關注過你們,為什麼死後要出現在你面前。」

  因為葉小草早就對母親失望,所以即使是怨恨也並不濃烈,是很平靜,類似於習慣的那種恨。

  伯尼跳過這個情緒點,繼續往前共情。

  半分鐘後,共情者再次說起自己共情到的畫面:

  「和妹妹們的關係很好。」

  「嗯……非常要好。」

  「母親再婚後,你們住在以前的老房子,相依為命,會在一張床上睡覺。半年前老房子拆遷,你們被迫搬出了家。」

  【所以是,她們的母親其實很早就不管她們了??自己和第二任丈夫住,讓親生女兒住老房子,半年前又把她們從老房子趕走,讓葉小草她們被迫住進那麼一個詭異的地方???】

  【我去,葉小草的怨恨簡直太正常了。】

  「每個月收到的打款很少,沒有足夠的錢買衣服時……」伯尼輕聲道,「你們可以起訴但礙於時間和金錢,所以沒有去做。」

  「沒錢的時候,會買一件大家都喜歡的裙子,輪流去穿。」

  「不富足,但很快樂。」

  伯尼看向姐妹三人。

  葉之之輕聲:「是的,我們都在上學,沒有太多的錢去買別的東西。」

  葉芝芝指了指三人身上同樣的裙子:

  「這是我們來節目前特意買的呢。」

  葉小草因為在被共情狀態,不容易分心,否則大概率會接上兩位妹妹的話。

  伯尼露出會心微笑:

  「是的,我看到你們一起挑衣服的場景了。」

  「她很快樂。」

  伯尼垂眸思索了片刻,「葉小草的記憶裡……」

  「她十分確認她的母親已經死亡,並且母親在騙她。」

  他看向葉之之和葉芝芝:

  「我想要看一下你們的記憶。」

  兩人點頭:「好的。」

  伯尼收回手,葉小草很快從被共情狀態回過了神。此時,伯尼已經看起了葉之之的記憶。

  伯尼操控著能量飛速追溯到三個月前,也就是她們母親去世的時候。

  「骨灰盒,相框,白色的花。」

  「我聽到了哭聲……不是你的。」

  「是孫雲荷的繼子繼女。」

  孫雲荷就是她們的母親。

  「他們很尊敬孫雲荷,但你沒有哭……」

  「你很平靜。」

  「因為不愛。」

  「只有姐姐和妹妹對你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伯尼總結:「孫雲荷的確死了。」

  「你和葉小草的情緒裡,都很確定這一點。」

  伯尼的手指無意識扣了扣桌子,可是孫雲荷有什麼目的呢?

  死前根本不管女兒,死後為什麼要去欺騙大女兒,說她根本就沒有妹妹?

  共情者又看了一下葉芝芝的記憶。

  果不其然。

  在葉之之和葉芝芝的記憶裡,他都看到了她們在小時候與孫雲荷互動的片段,孫雲荷都對兩人說的話,做的事,進行了反饋。

  所以她們兩人明顯存在。

  孫雲荷在撒謊。

  所以問題又回到了剛才——

  孫雲荷撒謊的目的是什麼?

  共情者有些找不到思路,他皺著眉繼續追溯葉芝芝的記憶。

  忽然,他眉心一皺。

  伯尼猛地看向葉芝芝:

  「你被綁架過。」

  【我靠??】

  【果然,能來求助的人都夠倒黴的……】

  但葉芝芝還在共情狀態,無法做出回答。

  葉之之舉起了手。

  「您是說十二歲的那次嗎?」

  伯尼詳細看了看葉芝芝的記憶。

  「是的。」

  「你們二人被綁架,葉小草跑掉了。」

  葉小草接過了話頭:「我記得那次綁架。」

  「那時候母親剛再嫁,第二任丈夫條件很好,她的繼子繼女不好綁架,於是綁匪就想綁架我們,跟她索取贖金。」

  「可能是我對這個比較敏感,那天我總覺得有人在跟蹤我們,但我妹她們覺得沒事,我就一直提防四周情況。」

  「在老房子樓道口吧,幾個男人忽然跟進了門洞,我拉著她們往樓上跑,但芝芝她們跑得有些慢,很快被捉住了,我跑步很快,在被追上前衝進了家門,反鎖報了警。」

  「警察很厲害,在一小時後就找到了她們。」

  說到這兒,葉小草舒了口氣:

  「幸好找到她們了。」

  共情者沒有說話。

  他還在共情葉芝芝的情緒記憶。

  葉芝芝幾乎沒跑幾步就被捉住了。

  她被扛著扔進後備箱,被麻袋套牢,茫然,憤怒,絕望依次浮現。

  共情者弓下了腰。

  那群綁匪大概是第一次綁架,動作很粗魯,膠帶把鼻子都封住了。

  葉芝芝只能從一個小小的縫隙裡努力汲取氧氣。

  共情者的額頭緩緩流下汗。

  他迅速結束了共情。

  場內一時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有種直覺,共情者的結論可能並不美好。

  過了許久,伯尼緩緩抬起了頭。

  他先是看了看葉芝芝,又看了看葉之之。

  這兩個女孩子,就是被親生母親說成「不存在」的女孩。

  終於,伯尼輕聲道:

  「你們那時候……」

  他像是不忍心說出口,但還是最後輕嘆一口氣。

  「你們可能已經死了。」

  【??】

  【????】

  兩位女孩齊齊愣住。

  葉小草著急了:「怎麼可能?!」

  她把兩位妹妹推到伯尼面前:「她們有呼吸,有心跳,她們好好的啊?!」

  「死的是我媽,不是我妹妹!!」

  葉小草的眼眶飛速就紅了起來:「你在說什麼啊?」

  伯尼緩聲:「我遇到過一次這種情況。」

  「那個人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他的能量場被自身催眠,還在持續供給能量。」

  「他的所有行為都和生時一樣。」

  「但在他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那一刻……」

  伯尼的聲音很輕:

  「他在頃刻間死去了。」

  葉小草大聲反駁:「可是我的妹妹現在還活著,你剛才說她們死了以後,她們現在還活著!」

  伯尼看向葉之之和葉芝芝。

  也就是葉小草的二妹和三妹。

  兩位剛滿十八歲的女孩,眼神很堅定。

  她們不信自己已經死亡。

  伯尼嘆了口氣。

  他有些不知道怎麼辦了,這時候強行讓她們相信,讓她們當著他的面死亡,實在太過殘忍,對她們,也對他。

  伯尼沒有說服她們相信他的話。

  他只是在離場後,對鏡頭輕聲說:「孫雲荷大概也發現到了這點,所以她想通過那句話,讓大家都清醒過來吧。」

  【不能理解這種行為。】

  【我也,如果我是她們的母親,在知道她們死後還能繼續活著,我會努力遮掩住所有讓她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東西。】

  【我也是……】

  第二位通靈師是西維爾。

  西維爾今天依舊穿著黑色的巫師斗篷,寬大的帽簷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精致白皙的下巴。

  【西維爾好漂亮啊QAQ】

  【真的……金色的瞳孔,太迷人了。】

  【世間所有美貌都對我失去吸引力!我只想知道葉之之和葉芝芝是不是活著!】

  【放心,西維爾肯定直奔主題。】

  但分外稀奇,西維爾進門後,罕見地說了句「大家好。」

  阿琳娜都愣住了。

  她張了張嘴,「西維爾早上好。」

  西維爾點頭表示自己很好。

  點完頭,他又說了個「好」。

  【??】

  【????】

  在直播間一堆問號裡,西維爾面無表情地拿出鏡子。

  昨天巫師學院發來短訊,祝福他能拿到第二。

  而且表示,他每多說一百個字就可以減少一個學分要求。

  西維爾覺得自己可以拼下命,拿個三學分。

  他深吸一口氣,「我覺得——」

  阿琳娜趕忙「嗯?」了一聲。

  西維爾繼續道:「如果她們母親真的死了,死後撒謊概率不大。」

  「所以葉小草可能真的沒有妹妹。」

  「而且從名字看,」西維爾言簡意賅,「不是很像三胞胎。」

  【的確,葉小草是大姐,葉之之和葉芝芝是二妹三妹,明顯後面是一組的。】

  【所以嘞……?】

  【所以我還是不知道,哈哈……】

  西維爾拿起鏡子對準了葉之之。

  「先看你。」

  葉之之:「好。」

  女孩抿了抿唇,但不是很緊張,就像她堅定相信自己沒有死一樣,她也堅定相信自己是葉小草的妹妹。

  西維爾一進入狀態,又恢復了蹦字模式。

  他看了幾眼,緩緩道:

  「買衣服,這身。」

  這是說姐妹三人在上節目前一起逛街買衣服,之前伯尼也說過這件事。

  西維爾和伯尼都是倒著追溯法,所以內容在一開始不免有些重合。

  但很快,西維爾這裡出現了伯尼沒說過的內容。

  「下樓,貓。」

  「地下室。有些黑。」

  「很多鏡子。」

  葉小草震驚:「之之,你去過地下室?」

  在幾人要求房東換了地下室門鎖後,幾人就再也沒下去過。

  葉之之點頭:「四天前?也可能是五天前,我被貓叫聲吵醒,下樓後,我發現是我們一直餵養的一隻小野貓在撓大門。」

  「晚上有些冷,我怕它凍壞,就把它放了進來。」

  「結果小貓一進來就跑下樓梯,躥到了地下室,我想著反正門鎖也換了,而且半年來一直沒有奇怪的聲音傳來……我就下去找它。」

  葉小草明顯也回憶起這件事。

  「那天啊,我還以為你是白天把小貓放進來的呢。」

  葉之之笑著擺了擺手。

  西維爾點了下頭,他看到的的確如葉之之所言,所以他繼續往前看。

  都是一些很瑣碎的日常,就在西維爾準備讓鏡子裡的時間流逝加速時,他忽然眯了下眼睛。

  鏡頭很好地捕捉到這個畫面。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安靜下來。

  西維爾像是看到了什麼不理解的事情,他用指尖點了點鏡面,似乎在回放某個場景。

  過了許久,就在西維爾來回拖拽第四遍後,他停了下來。

  阿琳娜趕忙詢問:「您看到了什麼?」

  「她有問題。」

  西維爾的表情分外確切。

  他看向葉之之:「你沒有發現嗎?」

  「你的記憶經常是亂的。」

  「一天太陽升起兩次。」

  「一天太陽落下兩次。」

  葉之之茫然地睜大眼睛:「啊?」

  西維爾繼續道:

  「作業剛寫完,就變空。」

  「水果剛切開,就恢復如初。」

  這下不僅是葉之之,三位女孩的神色都驚愕起來。

  「這怎麼可能?!」

  西維爾:「可這的確是我看到的。」

  「事實上,我覺得鏡子被你們的能量場影響了,按理說,它應該是去看你們看到了什麼。」

  「但很顯然,太陽不可能在一天中升起兩次。」

  「這不可能是被看到的。」

  「鏡子應該是出現了差錯……」

  西維爾的表情有些糾結,很顯然,這是他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片晌,西維爾把手搭在葉之之肩膀上進行了記憶追溯。

  半分鐘後,他放下了手。

  「可以肯定的是,你的記憶有問題。」

  「你的認知都有問題。」

  「你覺得太陽升起兩次是正常的。」

  【???】

  【什麼玩意???】

  葉小草震驚地看向葉之之:「二妹?」

  葉之之抱住了頭:「我不知道……」

  「我有時候的確會覺得自己記憶中的畫面很不正常……」

  「但我會說服自己那是做了個夢……」

  看來是真的有問題。

  西維爾的通靈,是完全不帶個人情緒的。

  而這些時間錯亂的事件,因為被葉之之刻意忽視,所以沒有產生足夠的情緒,也因此沒被共情者捕捉到。

  西維爾把鏡子平放在桌子上。

  沉吟幾秒後,他把鏡子對准了葉芝芝。

  「你的記憶。」

  這個順序在意料之中,葉芝芝點了下頭。

  西維爾看了半分鐘後,眼睛再次眯了起來。

  【臥槽。】

  【大事不妙x】

  【她和葉之之都……?】

  果不其然,西維爾再次用指尖劃拉起鏡面。

  幾個呼吸後,他扣下鏡子。

  「你和她一樣。」

  「你們記憶裡的時間都出現了問題,太陽不會一天升起兩次,黑貓也不會忽然變成白貓……」

  西維爾沉思片刻,最終道:

  「這不是人眼可以看到的現象。」

  「但我的確通過你們的眼睛看到太陽升起了兩次。」

  「也看到你摸著摸著一隻黑貓,那隻黑貓忽然變成了白色。」

  葉芝芝沉默了許久。

  最後,她長舒了口氣,「其實我也覺得我最近有些不太對。」

  「記性很不好。」

  「但細想好像又沒問題。」

  西維爾點了點頭。

  威爾聽不明白了。

  他問道:

  「實在太奇怪了。」

  「她們倆這種情況意味著什麼啊?」

  西維爾深吸一口氣。

  今天說了太多的話,他嘴巴都有些發乾,但想著可以減很多學分,他覺得他還能撐一會兒。

  西維爾攥緊了拳,克制了遠離人群的衝動。

  「就是——」

  他深吸一口氣:「她們看到的東西是假的,是錯亂的。」

  「是不符合實際的。」

  「我看過了,她們在半年前都沒有問題。」

  「是最近四五個月出現錯亂。」

  「很顯然,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葉小草張了張嘴。

  葉小草想到的,阿琳娜也想到了。

  她心弦一動:「孫雲荷!」

  「孫雲荷在四個月前去世了!!」

  在開場介紹時,葉小草很明確地告知,她們的母親在四個月前就去世了。

  西維爾沉思片刻,「我覺得問題就在她們母親身上。」

  「我最傾向的結論——」

  西維爾看向葉之之和葉芝芝:

  「你們是孫雲荷制造出來的,或者是,幻想出來的。」

  「就像因為信仰出來的意念體一樣,她們是孫雲荷幻想出來的。」

  「孫雲荷通過某種手段,給了她們身體,為她們補充能量,讓她們像個正常人一樣。」

  「但這也只是像。」

  「她們不是人,所以總會出現差錯,就比如記憶,就比如她們看世界的角度。」

  「所以需要孫雲荷定期梳理和升級。」

  「孫雲荷死了,她們現在開始亂套了。」

  這就能解釋孫雲荷為什麼說,葉小草根本就沒有妹妹了。

  葉之之和葉芝芝都是有了實體的幻想物,是沒有靈魂的。

  這個想法,說實話,有些腦洞太大。

  西維爾也承認:

  「我只能給出如上結論。」

  「因為我的確通過鏡子,通過她們的眼睛,看到了不符合世界常理的事情。」

  「當然,也可能是我道具壞了。」

  【太陽一天升起了兩次……有些扯啊。】

  【我也覺得可能是道具壞了。】

  【……但是我又挺相信西維爾的。】

  【哎,可是這次真的很奇怪啊。】

  第三位通靈師是商芙。

  被這次難度搞傻了的觀眾全部齊齊盯準直播間的屏幕。

  商芙推門而入。

  剪裁精良的白襯衫搭配深棕色過膝長褶裙,衣襟領口繫著同色的蝴蝶結絲帶,淺金色的微捲長髮垂在後背,極為漂亮。

  直播間都滯了一下。

  商芙照舊對著鏡頭揮了揮手,走進了比賽房間。

  阿琳娜和威爾熱情打招呼:「商芙通靈師,早上好。」

  「早上好~」

  打完招呼,商芙勾著唇角走到了三人桌前。

  慢悠悠坐在了葉小草的對面。

  阿琳娜重申完比賽要求,商芙隨意點了下頭。

  場內一時沒有人說話。

  許久,商芙收回視線。

  她說:「西維爾的鏡子沒出錯。」

  【???】

  【啊???】

  【可是不出錯,他怎麼會一天看到兩次日出。】

  【對啊對啊,要知道,西維爾是透過對方眼睛看到的,也就是說,葉之之和葉芝芝的的確確在一天看到了兩次日出。】

  阿琳娜輕抽了口氣。

  她連忙問:「那太陽是如何一天升起兩次的?」

  商芙攤手:「把那一天過兩遍不就好了。」

  「因為過了兩遍,所以記憶進行了重疊。」

  【???】

  【?????】

  【把一天過了兩遍?!】

  【我勒個草,時間重疊???】

  商芙的目光依次掃過三位姐妹。

  屋內鐘錶的分針,一格一格轉動。

  商芙看了眼時間。

  現在是華國時間,九點十五。

  「現在。」

  「這個屋裡的,每個都是活人。」

  她說。

  話音剛落,「啪嗒」一聲響,鐘錶的分針轉到了十六。

  商芙緩緩道:

  「現在,屋裡有了兩個死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5:27 PM

第六十八章 第七期《菲爾夏鳥》(三)

  【???】

  【啥???】

  【不是,剛才發生了什麼,怎麼就一眨眼死了兩個人?!】

  【九點十六發生了什麼嗎?我明明沒眨眼啊?】

  【薛定諤的死法?】

  【永遠處於死與不死之間?每一分鐘都會在死於不死之間來回跳動?】

  【我覺得應該不是這個意思……】

  【剛才死了兩個人的話……】

  【那剛才……是葉芝芝和葉之之死了吧?】

  ……

  【草草草!】

  【啊啊啊啊,救命,你們看葉之之和葉芝芝!!】

  【她們在笑???】

  【我去,她們為什麼要笑??】

  聽到商芙的話,葉之之和葉芝芝的嘴角迅速上揚,她們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喜悅,猛地攥住彼此的手。

  「太好了。」

  「太好了!」

  她們異口同聲,說著同樣的話。

  這個笑實在太突然了,把主持人和直播間的觀眾都嚇到了。

  阿琳娜連忙問商芙:「這是怎麼回事?」

  商芙托腮片刻,緩緩道:

  「她們大概是在高興……」

  「自己真的死了吧。」

  【???】

  【什麼意思?】

  【誰會因為死掉而高興啊??】

  【葉芝芝和葉之之活了很久嗎,像什麼活夠了之類的?】

  【不是吧,她們才十八歲啊。】

  【如果每一天,她們都要過兩遍呢?】

  【那也是三十六歲,怎麼可能活夠。】

  鏡頭下,一模一樣的臉連落淚的角度都相似,兩人一邊笑著一邊流淚,許久,她們同時抬起右手擦淨眼淚,又同時看向葉小草。

  葉小草的表情很茫然。

  也很擔憂。

  剛才幾位通靈師說的內容都太殘酷了,是刺激到她們了嗎?

  葉小草急忙道:「怎麼回事?」

  「你們別哭啊。」

  「他們說的不一定對。」

  說罷,她趕忙搖了搖頭,「不,他們說的都不對。」

  「你們就是我的親妹妹!」

  葉芝芝笑著點頭:

  「我們當然是你的親妹妹啊。」

  *

  葉芝芝自小就知道,她有全世界最好的姐姐。

  她們的母親真的很不好。

  嗯……

  其實她不知道怎麼去定義「好」。

  沒有陪伴,沒有安慰,無側目,不關心,這大概不是一個好母親吧?

  但母親很厲害,帶著她們三個拖油瓶,也嫁給了很富有的人。

  雖然剛嫁進去,就把她們扔在了老房子。

  照顧她們三餐的保姆很不稱職,總是用麵包湊合她們,房間也不好好打掃,經常是她們三人主動刷碗拖地。

  可能是補償,上天給了她兩個最棒的姐姐。

  尤其是葉小草。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人呢?

  葉芝芝最崇拜的人就是葉小草,明明只比她和二姐早出生幾分鐘,卻什麼都會,考試最高分永遠是她,手工作業第一名也是她,就連學校的合唱比賽,葉小草也是所有人推選出來的領唱。

  姐姐是神仙。

  十二歲的葉芝芝想。

  在被綁架一次後,葉芝芝無比確信了這一點。

  那天,明明什麼都像往常一樣。

  放學後,三人在校門口集合,手拉手往家走,天很藍,白雲就像逃散開的小綿羊,一切都很漂亮,也很美好。

  葉小草卻表現出一種極度的不安,她不停打量著四周。

  「芝芝,快些走,我覺得不對勁。」

  「二妹,你也走快些,有人在跟著我們。」

  「沒有啊,」葉芝芝左顧右看,「沒有盯著我們的人啊。」

  時不時有車掠過三人身後,但都沒有停留。

  街邊的行人稀稀疏疏,有帶著孩子的母親,有在丈夫陪同下散步的孕婦,還有幾個結伴回家的小學生。

  看起來無比安全。

  可葉小草還是拽著兩人快速往家裡走。

  葉芝芝任由葉小草拽著,步子拖拖拉拉。

  她和葉之之相視一笑,都覺得姐姐是不是看了什麼可怕的電影,入戲太深。

  但進了門洞,她們都意識到了不對。

  一個戴著鴨舌帽的男人像牆一樣杵在二樓轉角,門洞處,也慢悠悠走進來兩個男人。

  他們都戴著口罩,看不清臉。

  電影照進現實,葉芝芝嚇得腿都軟了,但葉小草鎮定得非常迅速,她拽著她們開始往樓上跑,二樓轉角的那個男人連忙擋住了她們的路,他實在太高了,一張手臂就可以攔住所有人。

  就在葉芝芝慌得都要開始掉眼淚時,葉小草狠狠咬了一口男人的手腕,從他胳膊下飛速鑽了過去。

  「不要怕。」

  葉小草說。

  她背對著她們衝上了樓。

  這是一個很老的小區,這是一棟很舊的樓,除了一個孕婦姐姐,整棟樓只住了她們姐妹。

  葉小草跑過孕婦姐姐的家門,沒有求救。

  葉芝芝不清楚葉小草是怎麼逃過兩個男人的追趕的,只是在一陣乒乒乓乓後,兩個男人罵罵咧咧走下了樓。

  「樓道裡雜物也太多了,那女娃全給推倒了,根本追不上!」

  「快走快走。」

  於是葉芝芝被捂著嘴扛上了麵包車。

  膠帶纏在嘴上有多疼?

  葉芝芝知道。

  不僅如此,她還知道膠帶纏上鼻子是什麼滋味。

  窒息,痛苦,只能在一點點細縫裡,努力汲取氧氣。

  那群綁匪一上車就打起了電話。

  「張哥,跑了一個。」

  免提下,張哥的聲音很清晰,也很憤怒。

  「草,你們傻逼嗎,那麼小的女娃都能放跑一個?!」

  綁匪連忙道:「不過我們的臉都沒露出來,那個小區幾十年前建的了,根本就沒監控,一會兒我們換輛車,開出省。」

  張哥的口氣好了些:「趕緊的。」

  「等跟她們繼父要到贖金,兄弟們均分。」

  葉芝芝明白了自己為什麼被綁架。

  不過她覺得他們想得太好了。

  根本沒見過幾次面的繼父憑什麼要給她們交贖金啊?

  沒這樣的道理。

  但想這些都沒用,葉芝芝努力汲取著空氣,她把鼻子湊到麻布袋子頂部,挪動過程中,她撞到了同時在動的葉之之。

  兩人都安靜下來。

  葉之之嘴上的膠帶不是很緊,她斷斷續續發出「小」的聲音。

  葉芝芝明白她是什麼意思。

  大姐一定會救她們的。

  葉小草一定會救她們的。

  果不其然,在綁匪扛著她們在一個村口換車時,五名警察圍了上來。

  她們嘴上的膠帶被撕開,在努力又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時。

  葉芝芝知道,她們得救了。

  警察說,她們要好好謝謝自己的姐姐,如果不是葉小草報警及時,車子一旦出省,後果不堪設想。

  的確要好好謝謝姐姐。

  從那以後,葉芝芝越發黏著大姐。

  葉之之也是。

  她們會下意識模仿葉小草的動作,就像模仿一個英雄。

  這種實在是很好理解啊,就像我們總想成為自己喜歡的那種人,葉小草就是葉芝芝最喜歡的那種人。

  久而久之,甚至是葉小草的同桌,都分不清三人的區別了。

  但葉小草不在意。

  她很開心。

  她說三胞胎的意思就是永遠分不開啊。

  樣貌分不開,成長分不開,靈魂分不開。

  什麼都分不開。

  *

  長姐如母。

  明明是一般的歲數,但葉芝芝總在葉小草面前表現出極度的幼稚。

  對此,葉小草也只是笑。

  所有事情都在一點點變好,雖然母親給三人打來的生活費只堪堪夠基本生活,但班主任幫她們申請了助學金。

  一年十二個月,每個月她們都有了額外的兩百塊錢。

  三個人就是六百塊錢。

  她們開始買一些以前不會買的水果,會在考試結束,買一小塊榴蓮,切成三份。

  像乾杯一樣,三塊榴蓮撞在一起。

  醉倒了三個人。

  這種相互扶持的親情太溫暖人了。

  溫暖到即使無家可住,也沒讓她們難過太久。

  老房子拆遷,她們被孫雲荷趕了出去。

  所幸,這些年她們一直都有攢錢,最後葉小草數了數幾人存款。

  六千塊。

  幾經周折,她們找到了一個好心的房主。房子是自建的,有個地下室,有個小閣樓,但因為地段不好,家裡很潮,需要時時通風。

  但800塊一個月的房子,已經是最低的了。

  三人當天入住,交了半年的房租。

  這個房子很小,臥室在閣樓,並且只有一間。

  於是三姐妹每天睡在一起,她們相擁而眠,又時不時被對方的亂動踹醒。床很窄,但翻身間總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也挺好的。

  她們還養了一隻小白貓。

  是隻小野貓,很好養,不鬧不叫。

  它大概也知道她們很窮吧。

  所以沒生過病,也不去外面玩,每次洗完澡都會乖乖地躺在客廳窗下曬太陽。

  日子又在一天天變好。

  有些諷刺的是,入住新家的第二個月,孫雲荷突然去世。

  死於腦出血。

  那筆拆遷費還沒有打到孫雲荷賬上,但律師說,孫雲荷的第二任丈夫不要那筆錢,到時等那筆拆遷費下來,會全部轉給她們。

  葉芝芝有些開心。

  她們要有錢了。

  但又有些難過。

  她想著葬禮上那個被封在相框裡的女人……

  是如此陌生。

  原來她的媽媽長那個樣子。

  不過也無所謂了。

  葉芝芝想。

  有姐姐們就好。

  *

  時間飛逝。

  搬來新家已經半年了。

  放暑假的第二個星期,三姐妹早早就打開了窗給房間通風,小白貓趴在門邊為她們送行。

  她們今天決定去市裡的圖書館買學習資料。

  市中心很熱鬧,葉芝芝看著擁擠的人群,有些膽怯。

  自卑又膽怯。

  最後還是葉小草一馬當先,飛速敲定了每個人的學習資料。

  葉芝芝趴在二姐耳朵邊,小聲道:

  「大姐刷錢的樣子好帥。」

  葉之之十分認同:「我也覺得!」

  葉小草好笑地瞪了她們一眼。

  三胞胎出行,總有說不完的話,在中心公園玩了一下午,三人趕著末班大巴回到了家。

  小白貓照舊撲到三人腳邊,可能是一天沒見到三人,它有些黏人,總想跟她們玩。

  但實在太累了。

  葉芝芝給小貓餵了點水,就躺到了床上。

  床體下沉,葉小草和葉之之也躺了上來。

  「這個夜晚好安靜啊。」

  葉芝芝說。

  蟬鳴似乎都變小了,蛙叫聲也消失。

  「是啊。」葉小草也說。

  「今晚會是一個好夢。」

  葉芝芝笑著應了聲。

  她把臉埋進枕頭裡,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了小貓撓門的聲音。

  而後,就是棍棒砸在人體上的沉悶聲。

  好像……

  還有一聲,

  「不要怕。」

  *

  再醒來,葉芝芝被捆在了地下室。

  與她一起的,還有葉小草和葉之之。

  她們竟然又一次被綁架了。

  但這次,沒有葉小草可以救她。

  葉芝芝的鼻子酸了起來。

  一個身形壯實的男人站在門邊,嘴裡的香煙明明滅滅。

  見三人醒了,男人什麼都沒說,離開了房間。

  晚上,他又帶回了兩個女孩。

  兩個都是二十歲左右的樣子,都是很清秀的那種好看,看起來很舒服。

  他把五人並排綁在一起。

  誰都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麼,但大家都知道自己活不久了。

  因為電鋸。

  鋒利無比的電鋸就放在門邊。

  昭示著所有人的未來。

  地下室的門是鐵門,隔音非常好,是個很好的屠宰場。

  幾人的表情都有些絕望。

  綁好五人後,男人坐在椅子上看著她們。

  「想知道為什麼嗎?」

  聲音很熟悉。

  回憶數秒後,葉芝芝忽然張了張嘴。

  這是那個,「張哥」。

  是第一次被綁架時,那些綁匪的電話對象。

  張哥沒注意到葉芝芝的神情,他把香煙戳在葉小草的臉上,疼得葉小草不停抽氣。

  「因為老子被耍了!」

  他惡狠狠道:

  「我聽你媽的話,綁架了你們,然後呢??」

  「老子不但沒弄到錢,我還逃了六年!六年!!」

  「她個死娘們——」

  男人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轉頭看向剛綁來的兩個女孩,滿臉陰沉:

  「你們倆要是把這三胞胎殺了,我就放你們走。」

  兩名女孩都沒說話。

  大概是因為惱羞成怒,久久等不到話的男人狠狠踹了兩個女孩幾腳,最後,他把泛著黃的唾沫吐到一個短髮女孩臉上,轉身離開了房間。

  男人走後,其中的長髮女孩轉過了頭。

  葉芝芝瑟縮起肩膀。

  「這不能怪你們。」

  那個女孩說。

  「能教唆綁匪綁架自己女兒的媽媽……」

  「你們也不想要。」

  另一個短髮女孩沒說話,因為手腳被捆住,她只能努力低著頭,用肩膀蹭掉了臉上的唾沫。

  而後,輕輕點了下頭。

  第二天一大早。

  男人走進了房間,他給五人扔了一包方便麵。

  靠門最近的女孩被解開繩子。

  她把方便麵分成五份,拿在手裡,一塊一塊餵給了大家。

  吃完飯,男人把她單獨捆了起來。

  電鋸轉動,血混著肉濺在葉芝芝的臉上。

  還有碎裂的白骨。

  不過短短十幾分鐘,那個女孩就變成了十多釐米。

  這是那個安慰葉芝芝她們的女孩。

  是那個說「這不能怪你們」的女孩。

  男人的表情已經有些癲狂。

  葉小草突然道:「你要死了。」

  男人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樣,他猛地把開了開關的電鋸舉到葉小草面前。

  「你再說一次!」

  葉小草的聲音有些抖,但還是努力仰著脖子:「你是要一天殺死一個吧。」

  「網上肯定有了你的通緝令。」

  「不出五天你一定會被抓到。」

  男人把電鋸砸到了葉小草的耳後,木屑紛飛,葉小草的臉被劃出好幾道血痕。

  但男人再沒有其他舉動,他收起電鋸走出了地下室。

  一天殺一人。

  這是犯罪者的特殊儀式感。

  男人走後,葉小草低著頭嘔吐起來,所有人都在吐。

  有人死了。

  死在她們眼前。

  那個女孩被撕裂,被剖開,被徹徹底底地展示。

  每個人的身上臉上都是血。

  除了三胞胎外,另外的那個女孩,哭得不能自已。

  現在,她離門最近。

  明天死的會是她。

  晚上男人又來了,他當著四人的面,把小白貓切成薄薄一層。

  淒慘的貓叫聲響了不過幾秒,就銷聲匿跡。

  沒有人,也沒有動物,可以在啟動的電鋸下活命。

  大家都是肉體凡胎。

  肉體凡胎都脆弱。

  男人再一次問那個女孩:「殺了三胞胎,我放你走。」

  沉默許久,女孩搖了搖頭。

  這次男人解開了她的繩子,把她踹到了堆積的雜物上,踹到了小白貓的屍體上,最後,踹到了鐵門上。

  女孩把手伸向門把手,但怎麼都伸不上去。

  太疼了,疼到沒有力氣打開門。

  這是她離活命最近的一次。

  女孩再次與葉芝芝她們綁在了一起。

  男人離開後,大家都陷入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葉小草忽然站了起來。

  因為被綁的時間太久,她起身的時候踉蹌了一下。

  葉芝芝傻了。

  「姐姐?」

  「你沒被綁住?!」

  葉小草跟幾人展示了一下手裡的「刀」。

  那是一塊很薄的骨頭,更準確來說,那是一塊骨片。

  來自人骨。

  來自第一個死去的女孩。

  葉小草低聲解釋:「當時……可以搆到。」

  沒有人詢問她是怎麼搆到的,也沒有人詢問她是以怎樣的心情把人骨捏在手裡的。

  那個記憶一定很不美好。

  葉小草迅速幫其餘三人解開了繩子,她們攙扶著往門外走,她們激動地把手放在門把手上。

  而後,激動的表情定格。

  葉芝芝忽然就哭了出來。

  門在外面被鎖死了。

  逃無可逃。

  只能等死。

  四人坐回了牆角,她們不停商量著逃跑事宜,但發現,沒有一個計劃可以實現。

  首先是體型差,其次是武力值。

  電鋸只要一啟動,就可以短時間殺死所有人。

  而那個男人,從推門開始,電鋸就不會離手。

  時間都沉寂。

  過了許久,葉小草忽然道,「有個時間,可以逃走。」

  葉芝芝不明白。

  可三胞胎外的那個女孩明白。

  她點頭:「當那個男人鋸向我的時候。」

  「如果他還保持第一次的殺人習慣,那他殺我的時候,就會背向你們。」

  「那時候你們努力往外跑,只要跑出地下室的大門,把地下室的大門從反面扣住,就獲救了。」

  誰都沒回這句話。

  最後,那個女孩忽然道:

  「我叫晏沉秋。」

  「你們出去後,幫我跟奶奶說聲對不起,我不該跟她吵架,不該大半夜跑出去,不該讓她擔心。」

  於是事情就這麼定下了。

  第二天上午,那個男人拿著電鋸再次走進大門。

  他解開了晏沉秋的手腕。

  晏沉秋把方便麵的麵餅掰碎,餵到每個人的嘴裡。

  吃完,電鋸啟動。

  男人背對著三人,舉起半米高的電鋸,劈向晏沉秋。

  三人猛地站起身,就像昨晚商議的那樣,衝向地下室的鐵門。

  腳實在太麻了,根本跑不快,男人的反應很迅速,聽到腳步聲後,他猛地轉過了身。

  晏沉秋已經只剩不到一米了。

  大門觸手可及,電鋸聲在腦後嘶鳴。

  葉芝芝哭著把手伸向門把手。

  恍惚間,她又聽到了一聲。

  「不要怕。」

  葉芝芝很想放聲大哭,去問如何才可以不要怕。

  但她喉嚨顫動,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身後,滔天的電鋸聲忽然變得沉悶。

  這時的葉芝芝已經拉開大門,她倉皇回頭,卻見葉小草正緊緊抱著男人的胳膊,她的左胳膊不知何時被絞成了肉末,四濺的血跡噴在大門上,整個地下室都似乎被染紅了,洗不乾淨了,永遠都不會乾淨了。

  男人正努力把電鋸往葉小草的頭上砍。

  「芝芝,關門——!!」

  葉小草痛到睜不開眼睛,她只能通過鐵門的關閉聲去辨認妹妹們是否離開。

  葉芝芝的眼前一片模糊。

  她的指甲在鐵門上劃出刺耳的聲音。

  最後一眼,葉芝芝看向了地下室的時鐘。

  還有一秒就到九點十六了啊。

  明明是很好的時間的。

  下一秒,她顫抖著與葉之之同時合上了大門。

  「砰——!」

  葉芝芝用沾滿血跡的手,反鎖了鐵門。

  *

  這是正確的嗎?

  這是應該的嗎?

  以後不會後悔嗎?

  對此,葉芝芝通通不知道。

  但她知道,如果不關門,大姐現在就會難過。

  葉芝芝踉蹌著與葉之之往外跑,她們跑過地下室外的樓梯,拉開了房子大門。

  房外一片漆黑。

  群星璀璨。

  可是剛才還是白天啊。

  是白天的九點十六。

  兩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裡看到了不可置信。

  她們茫然地往外走,結果在不遠處的垃圾桶旁,看到了小白貓,那個不久前,剛被電鋸割碎的小白貓。

  自家的貓咪,總不會認錯。

  兩人抱著小貓來來回回地看,她們又跑到路邊的電話亭去看現在的日期和時間。

  日期,是半年前。

  而時間,是晚上的十一點五十分。

  葉芝芝她們返回家門,跑回閣樓。

  閣樓沒有上鎖,她們緩緩地推開臥室的門——

  三姐妹睡得正香。

  抱在一起,睡得好幸福。

  葉芝芝捂著嘴半跪在地上,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這時,葉小草的胳膊突然動了動。

  兩人連忙躲在一邊,只見葉小草從床上爬了起來,滿臉鬱悶。

  她充滿睏意地喃喃自語。

  「地下室怎麼這麼吵啊,煩死了。」

  說罷,搖搖晃晃地向樓下走去。

  幾分鐘後,一聲尖叫響徹黑夜。

  葉芝芝和葉之之跑下樓梯,她們看到了不住尖叫的葉小草,看到了不斷往外滲血的地下室,也聽到了逐漸停止的電鋸聲。

  原來如此。

  這個門在剛才,連接了未來與現在。

  她們逃了出來。

  但是回到了被男人綁架的半年前。

  現在,她們剛搬進新家,葉小草還沒有死,她們還可以救她。

  在葉小草的尖叫聲中,葉芝芝與葉之之對視了一眼,做出了她們此刻應該有的反應——

  癱軟在地。

  這一夜,兩人是與葉小草一起睡的。

  床底下,是被打暈的葉芝芝和葉之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5:57 PM

第六十九章 第七期《菲爾夏鳥》(四)

  第二天,三胞胎去找新房子。

  但合適的房子一直沒有找到,所以她們聯繫了房東,換了地下室的門與屋子大門。

  換好門後,葉小草去廚房做飯。

  葉芝芝與葉之之偷偷摸摸回到了臥室。

  她們關上門,掀開了垂到地板上的床單。

  此時此刻,臥室床底下正躺著恐慌又茫然的兩人。

  她們的嘴被封死,手和腿也被捆了起來。

  床單被掀起,光亮湧入,床下的葉芝芝與葉之之焦急地往外看去。

  但只是一眼,她們就愣住了。

  作為三胞胎,別人往往分不出她們的區別。

  但她們可以。

  她們可以很好地區分自己與其他兩姐妹的區別。

  所以,正被綁在床下的葉芝芝與葉之之停止了掙扎。

  她們徹底懵了。

  眼前的人明明就是她們自己,但是怎麼可能?!

  葉芝芝知道她們要問什麼。

  她覺得自己好像忽然長大了,可以很好地完成自己想幹的事情。

  她言簡意賅:

  「半年後,姐姐會因救我們而死,現在我們想救姐姐。」

  救半年後的葉小草。

  也救半年後,被牽連到的那兩個路人女孩。

  *

  事情比想像中的容易。

  因為當前時間點的葉芝芝和葉之之分外配合。

  事關葉小草生死,她們不可能不配合。

  由於葉小草揚言再也不去那個恐怖的地下室,所以當今時間點的妹妹們就住了進去,由未來時間點的妹妹每天傍晚送食物。

  這半年來,來自未來的葉芝芝和葉之之按部就班地過著每一天,過著她們已經過了一次的每一天。

  可能因為她們是這個時間線的外來者,她們總會感到頭暈,會覺得身體難受,會模糊兩個時間線,會模糊自己是誰。

  甚至還會遺忘地下室的兩姐妹。

  未雨綢繆,她們給地下室的兩人買了許多保質期很長的麵包和水。

  期間她們再一次參加了孫雲荷的葬禮,心情非常平靜。

  現在救葉小草才是第一位,曝光孫雲荷之類的事情,都排在後面。

  時間一天天接近被綁架的日期。

  她們不由得焦慮起來。

  住在地下室裡的兩姐妹每天都給她們打氣:

  「姐姐能不能活命就靠你們啦。」

  「你們超級棒的!」

  「啊哈哈哈我們現在是個五胞胎!」

  地下室裡沒有一點光亮,但她們沒有絲毫怨言。

  畢竟是救姐姐嘛。

  在黑暗裡待多久都可以。

  *

  後來還發生了一些事情。

  包括地下室的兩姐妹忽然昏過去,不斷說著胡話,徹夜地高燒不止。

  包括葉芝芝在上課時忽然昏厥,因為很快被叫醒,所以被大家當成熬夜貪睡。

  也包括葉之之在夜裡流了很久很多的鼻血,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葉芝芝和葉之之知道,她們被這個世界排斥了,而且影響了正常時間線上的兩姐妹。

  不過幸好,葉小草沒有被影響。

  她還是每天快快樂樂的。

  雖然有時候她那優秀的第六感會上線,但葉芝芝和葉之之都很好地搪塞了過去。

  姐姐當時碎成那麼多塊。

  她們都會幫她拼回去。

  也會幫那兩個陌生卻無比善良的女孩子拼回去。

  *

  商芙收回視線。

  鏡頭下,她垂著眼眸,像在想些什麼。

  葉芝芝和葉之之還是一會兒哭一會笑的,只是笑的時候遠比哭的時候要多得多。

  葉小草的臉色慌張得不像話。

  她不懂為什麼。

  既然確定自己是她的妹妹,為什麼要哭呢?

  葉小草滿目擔憂:

  「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要哭?」

  「你們怎麼不說話啊。」

  【是啊是啊,說話呀。】

  【為啥又哭又笑的,到底死了誰,是她們兩個吧?哭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笑啊,忽然這麼笑真的很嚇人。】

  【我覺得不嚇人,我莫名覺得好可憐,感覺是又快樂又難過。】

  【或者女神說也行QAQ】

  【你們挑個人出來說話呀嗚嗚嗚】

  許久,商芙看向了鏡頭:

  「你們看過那個都市怪談嗎?」

  【嗯嗯???】

  【哪個哇??】

  商芙認真道:「六年前,X州有個人在凌晨的時候坐上了一輛很舊的電車,明明十分鐘的車程卻開了一個小時。電車終於停下,他下車後發現自己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站點。」

  「那個站點非常有年代感,破敗又老舊。」

  「那人在地圖上搜索,卻發現根本搜不到這個車站名。」

  「焦急之下,他把車站的照片發到了論壇上。」

  「所有網友都很震驚,都表示根本沒有聽說過這個車站。」

  「凌晨兩點時,終於有一位網友說他知道那個車站。他問了自己的爺爺,確定了那個車站是七十年前的老車站,早就被拆除了。」

  「後來,求助者表示信號不好,在帖子裡銷聲匿跡。」

  「那個賬號再也沒被登錄過。」

  商芙總結:「她們遇到的事情和這個事件很類似。」

  【臥槽,我知道這個都市傳說。】

  【我也,我還看過那個帖子,賊嚇人,車站照片完全不像P的。】

  【當時有網友猜測那人是被那輛電車送回了七十年前。】

  【你們這麼說我也想起來了,那人在帖子裡提到了那輛車的車牌,後來有相關人士搜索了一下,確定那個車牌的電車在七十年前送去報廢時忽然失蹤。】

  【救命,別嚇我啊啊啊,這種真實靈異事件真的很嚇人好嗎?!】

  【所以葉之之和葉芝芝也遇到了這類事件?!】

  商芙跟觀眾說明了兩個妹妹身上發生的事情。

  包括三人是如何被綁架,又是怎麼遇到兩個陌生女孩,她們在地下室經歷了什麼,最後說到葉小草死亡,兩個妹妹在逃出的瞬間回到半年前。

  「逃出後,她們一直在想如何救葉小草。」

  「在孫雲荷的鬼魂出現後,她們想到了一個方法,於是努力說服葉小草來到這個節目,避開葉小草會在今天的九點十五,死亡的命運。」

  說完這些話,商芙舉起水杯喝了幾口水。

  直播間陷入沉默,他們都在反應商芙說的話。

  實在是時間穿梭這件事太匪夷所思。

  如果不是商芙在說,他們肯定會當場反駁。

  短暫沉默後,大家熱烈討論起來。

  【兄弟們,把我整懵了啊!!】

  【兩個妹妹回到半年前,和三胞胎同處於一個時空,這也太匪夷所思了。】

  【反正我信,這可是商芙。】

  【「時間錨點」不是被一些科學家討論過嗎,如果我們這個世界是多個時間線並行的,那麼不小心卡進別的時間線就很可能發生。】

  喝完水,商芙看向了阿琳娜,示意她可以提問。

  然而阿琳娜的表情仍有些呆滯,她晃了晃頭,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疑問。

  首先,她問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葉芝芝和葉之之現在在哪裡?」

  這是在問當前時間線的妹妹們。

  商芙:「地下室。」

  她攤手:「西維爾不是說過嗎?」

  「有天晚上,葉之之去了地下室。」

  「他說地下室有很多鏡子。」

  商芙緩緩道:「地下室根本就沒有鏡子。」

  【??】

  【好家伙好家伙!!】

  「因為光線很暗,所以他沒發現那些不是鏡面裡的人,而是真實的人。」

  【臥槽!!】

  【原來在這等著呢。】

  【所以是地下室出現了兩對妹妹,西維爾以為那是鏡子的反射,沒想到她們都是真的。】

  緊接著,阿琳娜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那孫雲荷是怎麼回事?」

  「她為什麼要騙葉小草?」

  商芙勾了下嘴唇:「因為她想讓她們都死。」

  威爾瞪大眼睛:「什麼?!」

  商芙:「孫雲荷也是從另外的時間線過來的。」

  她緩緩道:

  「孫雲荷死後沒有投胎,而是一直跟在葉小草她們身後。」

  「當然不是什麼母愛,就是單純憤怒,憤怒自己的拆遷款要落在她們手裡,所以她想給她們使點絆子。」

  「在三胞胎被綁架後,孫雲荷本來想離開了,卻發現自己做過的齷齪事被綁匪告訴了三姐妹。」

  「她很重視身後名,非常怕三胞胎活命後把她的事情曝光,所以她就一直在等,等她們被綁匪殺死。」

  「結果沒想到葉芝芝和葉之之逃了出去,於是她連忙跟上,因此也回到了半年前。」

  「她發現,如果想不被曝光,必須讓兩個世界線的五人全部死亡。」

  「於是她想讓三姐妹離心,讓葉小草不再信任葉芝芝和葉之之。」

  「這樣一旦她們被綁架,葉小草就不會拼死救她們。」

  威爾諷刺道:「可她當了個助攻。」

  商芙點頭:「是啊。」

  「葉芝芝和葉之之一直想不到合適的理由讓葉小草離開家,孫雲荷的出現,給她們創造了理由。」

  阿琳娜幽幽嘆了口氣。

  「原來真的有母親完全不愛自己的孩子。」

  片刻,阿琳娜問出了第三個問題。

  「葉芝芝和葉之之為什麼不告訴葉小草真相?」

  「告訴她,她們會被綁架,趕緊換個地方住。」

  對於這個問題,商芙一時沒有回答。

  她轉了轉水杯,裡面的人影很清晰。

  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葉芝芝說了話。

  「因為我們想讓姐姐是無辜的。」

  「純粹無辜的。」

  阿琳娜沒有聽明白:「什麼?」

  葉芝芝笑起來:「我們知道,改變未來一定會遭報應的。」

  「最好的結果,就是我們兩人死去。」

  「再差一點的後果,是我們四人死去。」

  「最最差的後果,是我們五人全部死去。」

  葉芝芝小聲道:「我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保護住姐姐。」

  「所以我們想著,如果她什麼都不知道,只是被我們的膽大妄為被迫改變了死亡的結局,那……」

  「……上帝會不會放過她?」

  葉芝芝笑彎了眼睛。

  「如今看來,好像是放過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商芙,「是嗎?」

  商芙點頭。

  她:「你們沒有做錯。」

  這是時間的錯。

  兩人逃跑時,根本不會想到她們會來到半年前。

  這是時間的失誤,那麼,也應該由時間來承擔失誤帶來的後果。

  比如讓葉小草活下去。

  但葉小草不接受這個結局。

  自從商芙說完那些話,她就一直沒有說話,她近乎崩潰地看著幾人,看著葉芝芝與葉之之。

  她問:「那你們呢?」

  「你們怎麼辦??」

  她活了,那她們呢?

  商芙說得很乾脆:「消失。」

  葉小草踉蹌著扶住桌子。

  她崩潰大哭,她才十八歲,但所有人都在她臉上看到了絕望。

  對人生的無望。

  此時,商芙看向了阿琳娜,阿琳娜懂了她的意思。

  鏡頭離開了三姐妹,也離開了商芙。

  商芙起身向黑布後走去,葉小草已經走不了路,葉芝芝摸摸她的頭。

  「哎呀呀,太脆弱了,果然還是年輕啊。」

  葉小草抬眸去看葉芝芝。

  葉芝芝笑道:「我和二姐比你多活了半年,已經是你的姐姐了。」

  她和葉之之把葉小草攙扶著走向黑布後。

  商芙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她們了。

  葉芝芝和葉之之對著她認真鞠躬。

  「謝謝。」

  商芙挑眉。

  葉芝芝:「是您在幫助我們吧,九點十六的時候我感到自己的意識好像飛起來了,但是又被什麼東西拽回了地面。」

  商芙「嗯」了聲。

  她剛才用能量困住了兩人,防止兩人在鏡頭前變成一團空氣。

  但這已經算是和規則對抗,每一秒她都在消耗巨大的能量。

  不過問題不大。

  她看向幾人:「有什麼要問的可以問。」

  葉芝芝第一個舉手:「晏沉秋她們還好嗎?」

  「你們不是也猜到了嗎?」

  商芙緩緩道:「沒抓到你們之前,綁匪是不會先抓別人的。」

  「太好了。」

  葉芝芝笑起來。

  「那第二個問題……」

  「地下室的她們,還好嗎?」

  第二壞的結果,葉芝芝已經和地下室裡的姐妹說過了。

  四人消失,換葉小草活著。

  大家都沒有異議。

  但葉芝芝想,如果地下室的她們可以不死,就更好了。

  這樣,葉小草就不會太難過。

  商芙點頭:「她們沒問題。」

  「只是壽命受到了影響。」

  她解釋道:「你們在逃出門的那一瞬,在極為巧合的情況下,自身能量和半年前的能量產生了共鳴,那瞬間,兩個時間點的能量發生共振,吸引來了時間錨點。」

  「時間錨點,你們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飄來飄去的門。」

  「一個很神奇的存在。」

  「那瞬間,它把你們當成了半年前的你們,所以『撥亂反正』,把你們送回了半年前。」

  「但一個時空,不可能存在兩個能量完全相同的人。」

  「就像不會有紋路完全相同的樹葉。」

  「所以在規則之下,你們成為了一個人。」

  葉芝芝:「成為了一個人?」

  「是的。」

  商芙認真道:「你和地下室的葉芝芝成為了一個人,葉之之和地下室的葉之之成為了一個人。」

  「你們共享能量,也共享生命。」

  葉芝芝恍然:「所以我們才會那麼不舒服。」

  「嗯,」商芙點頭,「你們的壽命在以雙倍的速度流逝。」

  葉芝芝:「那我們死後——」

  商芙接上了這句話:

  「她們會恢復健康,但會在原來壽命的基礎上,少活半年。」

  葉芝芝覺得可以接受。

  葉之之也非常接受。

  只有葉小草不接受。

  她不斷搖著頭:「一定要消失嗎?」

  「我們五個人……」

  葉小草啞聲道:「我可以照顧好我們五個人。」

  商芙沒有回這句話。

  葉芝芝拍葉小草的腦袋:「你也太貪心啦。」

  「你怎麼可以有兩對妹妹!」

  葉之之也拍葉小草腦袋:「憑空多妹妹這種美事,你千萬別肖想!」

  葉小草任由她們沒大沒小。

  眼淚簌簌地往下落。

  「你們真的好吵啊。」

  葉芝芝笑著抱住葉小草,葉之之伸長手臂抱住了兩人。

  三分鐘後,商芙抬了抬手指。

  她撤回了籠罩在兩人身上的能量。

  葉芝芝的身體晃了晃。

  時間線被徹底扭轉,她和葉之之已經沒有了存在的邏輯鏈。

  她們的消失,是徹徹底底的成為空氣。

  她的意識又開始騰空了。

  見兩人狀態不對,葉小草連忙拽住了兩人的手,她慌亂地搖著頭,喉口像是堵著一枚苦果,不上不下,無法說話,只能急促喘著氣。

  「不要怕。」

  葉芝芝有些驕傲,她這輩子竟然也可以跟葉小草講「不要怕」。

  「姐姐不要怕。」

  她的聲音很輕。

  很輕很輕,就像吹散蒲公英的嘆息,明明沒用什麼力,卻把什麼都吹散了。

  「都是睡覺而已。」

  她說。

  「你入眠,我們長眠。」

  「一定會做上同一個夢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6:34 PM

第七十章 《降神》收官夜

  兩人消散了。

  就像陽光融化在陽光裡。

  水消失在水裡。

  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葉小草伸著手臂,手指輕輕落在兩人曾經站過的地方。

  像是怕戳破什麼秘密。

  「嗡——」

  她的手機傳來震動音。

  葉小草沒有接。

  震動音慢慢停止,又再次響起。

  葉小草蹲在地上,蹲在了陰影裡。

  這才不過幾分鐘,她就憔悴了好多。目光呆滯,嘴唇開了又合,微微哆嗦著,聽不見聲音也不想去聽。

  她像是把自己隔絕在世界之外。

  又像是覺得現在的陽光很傷人。

  葉小草覺得自己的身體要被這些陽光穿透了,渾身都在疼,細細密密,所有光線都是細刀,刺穿她,卻不讓她流血。

  她想,即使被電鋸割裂,也不會比現在更疼了。

  最後還是商芙從她的兜裡掏出手機,劃開,開了免提。

  葉芝芝和葉之之輕快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姐姐!」

  「姐姐~」

  葉小草的睫毛顫了顫。

  「兩個姐姐離開前,讓我們一定要在這時候給你打電話。」

  「這兩天我們住了好貴的酒店,好心疼嗚嗚。」

  「姐姐!拆遷費剛剛打過來啦,好多好多錢。」

  「可以買一整個榴蓮吃了!」

  「我們現在在街邊的甜品店,這裡陽光好好,人也很多,好熱鬧啊。」

  她們問:

  「姐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葉小草的睫毛劇烈顫抖,眼前瞬間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

  她攥著手機嚎啕大哭。

  哭出來就好了。

  憋著才更痛苦。

  商芙靠在沙發上,沒有打擾她們。

  許久,葉小草止住了哭聲。

  她問妹妹們:「周圍有可疑的人嗎?綁匪去咱家了嗎?」

  「去了。」

  葉芝芝說:「昨晚我們在酒店報了警,警察在咱家臥室床下找到了綁匪。」

  「那就好……」

  葉小草擦乾淨眼淚,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她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情,就在她努力思索時,商芙提醒了她。

  「孫雲荷。」

  葉小草渾身一激靈。

  當時孫雲荷說完那句話後就憑空消失了,驚恐萬分的三人當即拿著證件離開了家,連夜聯繫通靈節目組尋求幫助。

  孫雲荷現在在哪?

  她會傷害妹妹們嗎?

  葉小草慌張地看向商芙。

  商芙:「放心。」

  「從另外時間線過來的那個孫雲荷,已經徹底消失了。」

  「至於這個時間線的孫雲荷……」

  商芙從兜裡拿出一個酒紅色的髮卡,遞給了葉小草。

  「她即將變成惡靈。」

  「這個可以送她立刻去地獄。」

  「孫雲荷的程度,」商芙托腮,「應該是去油鍋地獄,在熱油鍋裡來回翻炸,嘎嘣脆。」

  葉小草雙手接過發卡,「我需要怎麼做?」

  「把髮卡放在房子大門外就好。」

  「她在你家裡等著你們。」

  葉小草點頭:「好。」

  商芙準備離場了,葉小草站直身子,把身子躬成了九十度。

  「謝謝您。」

  商芙翹著唇角點了點頭。

  *

  商芙踏出房門的那刻,《降神》第七期正式落幕。

  主持人這邊還在跟直播間的觀眾告別,那邊舉辦方就在各大社交平台上開啟投票通道。《降神》前三名的排位完全由粉絲決定,所以投票渠道一出,短時間內被無數粉絲評論轉發。

  #《降神》第三季精彩回顧#

  #冠亞季軍花落誰家?#

  #正式賽選手今晚集結!#

  相關詞條火速血洗各大熱搜榜,《降神》第三季的熱度是空前的,節目收官的消息一出,引發網友熱烈討論。

  【有好多想說的,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怎麼這麼快就結束了?!】

  【嗚嗚嗚,我也,還沒看夠啊QAQ】

  【這季真的太棒了!】

  【是的,不僅是通靈師棒,還有這季達成的社會影響。】

  【我印象最深的是江五月那場,那晚江五月的屍塊被警方捕撈出的那一刻,我真的好激動,抱著手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也是,希望江五月下輩子可以吃到心心念念的櫻桃果子。】

  【對我後勁最大的是沈棠那場,三十六雙鬼手下的擁抱和守護。】

  【媽媽在身後抱著姝姝呢。】

  【我一直記得宋星星和越輕搖的那場,「大家好,我是宋星星……」】

  【「星光璀璨的星。」】

  【還有時安爺爺。】

  【第七天不會忘記前六天。】

  ……

  整整一下午,所有粉絲不斷回憶這七期的點點滴滴,他們把每個受害者的名字和故事整理出來,把相關片段剪輯出來,甚至有畫手太太發出了每個人不一樣的人生。

  畫裡,他們都很幸福。

  和藍鯨媽媽一起巡游領地的小藍鯨。

  被溫蒂和安德森親吻臉頰的安德魯。

  和林封拍了婚紗照的陳書語。

  把紀姝抱在懷裡的沈棠。

  與宋星星考上同一所大學的越輕搖。

  穿著蓬蓬裙上街的愛麗絲。

  笑著吃櫻桃果子的江五月。

  和六個老友聚餐的時安。

  騰雲駕霧的小年獸。

  抱作一團的三姐妹。

  這個世界可以很美好。

  所有網友都期待他們下輩子可以生活在世界的美好面裡,過得幸福。

  *

  晚上六點整,正式賽的所有通靈師陸陸續續來到古堡。

  夏霖舒剛進門就給了商芙一個大擁抱。

  高顏值高智商沒架子脾氣好,再加上資源好,夏霖舒短時間內圈了非常多的粉絲,紅氣養人,現在整個人的精神狀態都不一樣了。

  「你怎麼這麼棒啊!」

  商芙哼笑,「你妹妹怎麼樣了?」

  「出院了。」

  夏霖舒:「都要謝謝你和紀姐。」

  商芙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晚飯時間,正式賽八位通靈師重聚古堡,他們圍著飯桌說些有的沒的。

  首先,話題落在萊諾沒來這件事上。

  大家各抒己見。

  薩滿:「可能是比較疲憊。」

  貓女:「堵車了也有可能。」

  西維爾喝了口水。

  只有商芙在認真探討:「他老了,走不動路了。」

  夏霖舒附和:「我也覺得。」

  伯尼摸不著頭腦:「比我的年紀還大嗎?」

  商芙想著萊諾現在八十多歲的身體機能,深深嘆息:

  「耄耋之年嘍。」

  幾位通靈師都以為商芙是看出了萊諾的真實年齡,一時感慨萬千。

  「太不容易了,歲數這麼大還報名。」

  「真是年老志堅的萊諾爺爺。」

  清歲和晨曦並沒有加入探討,他們正認真「分贓」一小碟葡萄。

  清歲把一顆葡萄放在晨曦身前,又在自己身前放了一顆葡萄。

  緊接著,他又把一顆遞給了晨曦。

  他的表情很是困惑:「這個葡萄怎麼回事,甜到離譜。」

  「是嗎?」

  晨曦摸索了幾秒,把一顆葡萄塞進嘴裡。

  幾秒後,她眨了眨眼,又把一顆塞進嘴裡。

  「好甜!」

  清歲:「是吧,我就說這個葡萄……」

  晨曦笑出小酒窩:「可能是因為你洗得好。」

  清歲猛地往嘴裡塞了三大顆葡萄。

  「我——」

  「咳,咳咳、、」

  「我覺得你說的對。」

  *

  八點二十五分,直播鏡頭打開。

  明明相處時間也不久,但所有人就是像老朋友一樣,邊吃邊說話,硬是吃了一個半小時。

  商芙擦淨嘴角,看向了主持人。

  阿琳娜和威爾走到鏡頭前。

  這是他們在這季,最後一場主持。

  「大家好,歡迎來到《降神》第三季最後一次直播,我是主持人阿琳娜。」

  「我是主持人威爾。」

  直播間的觀眾數量不斷飆增,大家都不想錯過這場直播。

  【時間過得好快。】

  【是啊,怎麼就最後一次了。】

  【好捨不得啊。】

  投票渠道已經開了十多個小時,八點三十分整,節目組關閉了投票渠道。

  阿琳娜接過了工作人員遞來的信封。

  「下面,」她笑著看向鏡頭,「公布《降神》第三季季軍獲得者。」

  她緩緩打開信封。

  鏡頭聚焦在阿琳娜的身上,看到名字的瞬間,阿琳娜露出一個笑。

  她抬起頭:

  「恭喜共情者!」

  伯尼老爺子站了起來,他和藹地沖直播間招手。

  「謝謝大家的支持。」

  「我會努力去幫助更多的人。」

  【恭喜伯尼爺爺!!】

  【伯尼爺爺你超棒的!】

  【共情者快退休吧哈哈哈,快回家養老!】

  【老爺子回家多多休息呀~】

  伯尼落座後,阿琳娜接過了第二個信封。

  現在已經沒有懸念,在阿琳娜念出名字的瞬間,西維爾主動站了起來。

  直播間一片笑聲。

  西維爾罕見地沖直播間揮了揮手,就是動作有些僵硬。

  「下學期,免修三門課。」

  西維爾:「謝謝《降神》。」

  巫師學院的通靈師也在看節目,他們迅速跟直播間觀眾解釋了是怎麼回事。

  【大概就是這樣。】

  【西維爾學長用視死如歸的勇氣,換來了三門免修!】

  【好家伙哈哈哈哈哈哈】

  【校方牛逼,我就說西維爾最後一場怎麼那麼能說哈哈哈哈哈】

  阿琳娜滿臉笑意:「下面公布《降神》第三季冠軍獲得者。」

  直播間的討論瞬間平息,鏡頭落在商芙身上。

  商芙的長髮在燈光下有著近乎剔透的燦爛色彩,就像油畫,所有人的鼻息都放輕,似乎怕驚擾了什麼。

  阿琳娜的聲音沒有絲毫停頓——

  「恭喜商芙!!」

  古堡外的空地放起早就準備好的煙火,聲音轟鳴,顏色熱烈,商芙緩緩起身。

  阿琳娜笑著詢問:「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煙花綻放在黑夜,一片喧嚷。

  怕商芙聽不清,阿琳娜又大聲詢問了一遍。

  商芙點頭。

  她接過麥克風。

  所有燈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

  商芙的聲音不高不低:

  「這是一個因果輪迴的世界。」

  「你們曾經做過很多努力,才在這一世成為人。」

  她說:

  「不要做錯事。」

  「愛惜自己。」

  愛惜自己作為「人」的身份。

  地獄很苦。

  每個下去的人,都值得灰飛煙滅。

  *

  古堡的最後一晚,燈火通明。

  夏霖舒和商芙聊到很晚才去睡覺,零點的鐘聲敲響,商芙關閉了大廳的燈,獨自走出了古堡。

  門外是路易十四花海。

  深紫色的玫瑰一望無際,在月光下,近乎於黑,美得很靡豔。

  商芙明顯是有什麼目的,她沒有看這些花,而是徑直繞到古堡側面,走到一小片玫瑰旁。

  柏偃正半跪在那裡,不知道在弄些什麼。

  商芙沉默片刻,忽然「呀」了一聲。

  柏偃頓時嚇得一激靈。

  商芙翹起唇角:「幹嘛呢?」

  柏偃眼神有些遲疑,還有些擔憂。

  商芙逗他:「偷花賊?」

  柏偃連忙搖頭:「不是。」

  怕商芙不信,他小聲解釋:「剛才我在窗邊往外看,發現這一小簇玫瑰好像枯萎了,我過來看看能不能救。」

  商芙「嗯」了一聲。

  她蹲在柏偃的身邊:「不能救了。」

  柏偃仔細打量著商芙的神色,確定她的表情不是難過以後,問她:「為什麼?」

  「上午用能量幫葉芝芝和葉之之穩固身體,房子內的抽完了,就抽了些花園的。」

  商芙:「我現在已經把房子裡的能量補充好了。」

  「但花園裡的花遵守生命法則,枯萎了就是枯萎了。」

  商芙一邊說著,一邊把一片花瓣埋進土裡。

  柏偃覺得商芙有些不開心。

  這麼好看的花枯萎了,即使是陌生人如他都會覺得可惜,何況是玫瑰的主人呢?

  「或許……」

  他思忖道:「或許我可以幫你種上新的玫瑰。」

  商芙歪頭瞅他,柏偃的表情很認真。

  夜裡的霧氣凝在他的睫毛上,半墜不墜,像是在玩蹺蹺板。

  「這裡大概枯萎了一百朵,從別的地方移植一些過來,我自己的話,一天應該可以搞定。」

  「你覺得呢?」

  他問商芙。

  商芙從蹺蹺板上回過神。

  「還是路易十四嗎?」

  「嗯。」柏偃點頭。

  商芙:「可是你弄到的品種不好怎麼辦。」

  「比如只能開一年。」

  柏偃掰著指頭算,「那就每年都來。」

  「今年我二十四歲。」

  「如果每年都來為你種玫瑰。」

  「我活到一百歲,還可以見你七十六面。」

  時間有些安靜。

  許久,商芙拍了拍裙擺的泥土。

  「我沒那麼小氣。」

  「七十六面太寒酸了。」

  「幫我種花的話,你可以拉下我的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7:47 PM

第七十一章 告別

  第二天天光大亮時,大家陸陸續續離開。

  古堡被打掃得很乾淨,商芙坐在樓梯扶手上,看古堡的大門被拉開又被關上,來來回回。

  阿琳娜離開前跟她告別:

  「不知道下次見面是什麼時候了。」

  「我會永遠記得您的。」

  商芙救了她女兒這件事,她會記一輩子。

  商芙彎起唇角:「還會見面的。」

  這時夏霖舒也拖著行李箱走出房間。

  她拉商芙的手:

  「太危險了,趕緊下來。」

  商芙跳下扶手:「你怎麼還沒走?」

  「馬上就走。」

  夏霖舒問:

  「咱們一起走吧?」

  商芙搖頭:「我還有事呢。」

  夏霖舒依依不捨地離開。

  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遠,節目組的車一輛接著一輛駛離古堡,直到最後一輛離開,商芙才慢悠悠走下樓梯。

  華國的七月,很悶熱,像是能把人烤化在地上。

  推開大門的一瞬間,熱潮洶湧,人類變成了一塊岌岌可危的黃油。

  商芙拿起門邊的傘,撐開。

  無人注意的角落,柏偃正在認真挖土,已經枯萎的玫瑰被他整齊地擺在一旁。

  商芙的腳步聲驚動了他,柏偃轉過頭,汗順著臉頰滴在泥土裡。

  「今天很熱,不要出門。」

  商芙坐在一邊的木樁上:「好。」

  柏偃很有自知之明,商芙決定的事他哪兒能勸成功,於是只能加快手中速度。

  偏偏商芙不讓他如意。

  她找他嘮嗑:「花怎麼弄來的?」

  柏偃用手臂擦淨額頭的汗。

  「一百公里外有個莊園,昨晚跟莊園主打了個電話,夜裡就把花送來了。」

  說得輕鬆,又是聯繫又是搬花的,昨晚入睡概率很低。

  商芙挑眉:「沒睡呀?」

  柏偃笑起來:「睡了。」

  「而且吃了很多的飯,可以幹一整天。」

  商芙湊到他跟前,柏偃往後躲了躲:「我身上熱。」

  「我要看你騙沒騙人。」

  柏偃趕忙閉上眼睛。

  商芙凶他:「睜眼。」

  柏偃躲閃:「騙人是小狗。」

  「好。」

  於是柏偃睜開了雙眼。

  商芙盯了他幾秒,一腳踩在他腳上:「剛才那句不作數。」

  「你喜歡小狗,成為小狗你都要得意死了。」

  柏偃垂著眸,嘴角是掩飾不住的笑。

  商芙抬手,用虎口掐住他的兩腮:「是不是?」

  柏偃仰著脖子還是笑,商芙稍稍用力把他弄成嘟嘟唇。

  柏偃盯著她,目不轉睛:「是。」

  商芙鬆開手。

  她又坐回了木樁上。

  柏偃開始填土了,整株玫瑰被他護在手裡,他的身後有鋪天蓋地的一萬兩千朵玫瑰,可他好像只看得見手裡的那一朵。

  今天的天空是玫瑰紫的,實在太漂亮了。

  商芙拍照的時候,把柏偃也拍了進去。

  閃光燈晃過,柏偃再次回頭。

  商芙明目張膽拍起天空。

  「睏了就去睡覺。」

  「餓了自己做飯。」

  柏偃的語氣很確定:「不睏不餓。」

  怎麼會睏呢?

  他現在還是不清醒的,在夢裡的,夢游的,沒有醒,談什麼睏。

  商芙是疲憊的反面,是飢餓的對立。

  他再次低下頭,用鏟子抹平一方泥土,又拿起了一株,反反復復。

  正午的太陽高升,117從古堡的窗戶躍下,落在了商芙身邊。

  它是來告別的。

  商芙任務完成,並且刷新了該任務的最短記錄。

  可以預見的,再也不會有人超越這個記錄。

  小黑貓把爪子摁在商芙的肩膀上,「我要走嘍。」

  商芙:「謝謝。」

  小黑貓哼哼一聲,最後一次傲嬌地昂起小黑臉,「當然得謝謝我。」

  117消失在空氣裡,柏偃拿起第十七株玫瑰。

  可能是怕商芙無聊,貝爾也抱著年年從窗上跳了下來,枕巾在空中飄成降落傘,兩個小東西跳進商芙懷裡。

  安德魯在窗外趴著,他喜歡安靜,總是趴在窗邊。

  晨曦的小腦袋也從窗邊探了出來。

  商芙跟節目組說晨曦會和她一起走,所以現在古堡裡剩下了三個人,一個洋娃娃,一個人偶,一個小年獸。

  晨曦沖樓下揮手,她不知道商芙在哪兒,但能大致分辨出方位:

  「姐姐,我們去哪呀?」

  新神教覆滅後,華國境內的全部教徒都被逮捕,部分進行思想教育,部分進了監獄。

  晨曦的父母都進了監獄,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裡。

  商芙撈起貝爾和年年:「肯定不能把你賣了。」

  晨曦偷笑。

  商芙:「出去後,咱們走一下領養手續。」

  晨曦愣在窗邊。

  她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去世了,沒有哥哥姐姐,沒有關係密切的親屬,的確可以由其他個人或組織領養。

  柏偃安置好最後一朵玫瑰。

  「可能不行。」

  他從花田裡站起身:「你的身份證年齡也才剛滿21歲。」

  商芙:「我有辦法。」

  柏偃輕聲:「我爸媽可以。」

  「他們一直想要個女兒,前幾年去過兩次孤兒院,但都不合眼緣。」

  「晨曦肯定沒問題。」

  年年蹦到柏偃頭頂,學著柏偃的語氣,一本正經:

  「我也覺噠!」

  看不到兩人的神色,晨曦趴在窗台邊捂住了眼睛,白綢很快就濕潤了一片。

  商芙:「那我要現場確認一下。」

  柏偃:「好。」

  說完他安靜了許久。終於,他垂眸看向商芙。

  「花種好了。」

  商芙朝他伸出手。

  此時此刻,柏偃終於如此清醒面對這件事。

  如夢似幻。

  他的掌心瞬間出了汗,他趕忙弓下腰在澆花的水盆裡洗乾淨手,又試圖在熱烈的陽光下把手烤乾。

  商芙沒那麼講究。

  她把手放在他濕漉漉的掌心。

  「我覺得你牽我比較好。」

  商芙說。

  「你的手太大了,我拽不過來。」

  話剛說完,她的手就被包裹在一片濃熱之中。

  商芙:「熱死了。」

  柏偃連忙就要鬆手,商芙又把那手撈了起來。

  兩人往古堡走。

  柏偃的左肩坐著年年,年年手裡抱著貝爾。

  晨曦摸索著樓梯下來迎接他們。

  很熱鬧。

  是很好的一天。

  *

  這是商芙死了的第二百六十一年。

  也是她重新成為人的第一年。

  古堡的大門開了又關,她見了許許多多的背影。

  他們奔波不停,人生潮燙,滿身酸澀。

  但也有人是笑著來的。

  為她而來。

  (正文完)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09:52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二章 今天是卑微小狗

  開始在意一個永遠不會遇到的人是什麼感覺?

  柏偃覺得自己可以很好地給出回答。

  他對一張照片裡的人產生了莫名的在意,強烈的探索欲,無窮的興趣。最開始或許稱不上一見鐘情,只是覺得好看,很正常的情感,喜歡美好是人類本能,他是人,自然也屈服於本能。

  所以柏偃沒有刻意忽視這種感受,而是在手機裡存下了那張照片,就如同印章,也像是紀念,紀念自己第一次心跳加速。之後由於繁忙的鋼琴訓練,不歇的美術課程,那張照片孤獨地躺在他的手機裡,安安靜靜躺了兩個月。

  他不曾想起,也沒人知曉,那張照片成了柏偃腦海裡一個模糊的光影,只在人生的某一刻閃過,獲得一句不出聲的感慨與讚嘆。

  按照常理,事情到這兒,就該停止了。

  誰能對一個死了兩百多年的人有多餘的心思呢?

  那時柏偃才十六歲,按部就班地長大,十分確信自己可以成為一個優秀而正直的人。

  一個正常的,優秀而正直的人。

  十六歲的最後一天,美術老師布置了那個月的課時作業。雖然父母要給柏偃請專業老師來家裡上課,但柏偃很享受集體學習的過程,所以上的是六人一堂的美術課。

  傍晚,柏偃舉著畫紙,第一次陷入茫然。

  課題:向死而生

  海德格爾的死亡本體論。

  人的一生分為兩部分,一是奔向死亡的每分每秒,一是徹底消亡的那一刻。

  十六的少年哪裡知曉死亡,死亡離他還太遠。無解之下,柏偃拿出了相機,手指輕觸,不停看向下一張,他試圖在以往圖景中找到靈感,但很可惜,沒有合適的答案。

  沒有答案就去創造答案,沒有靈感就去尋找靈感,那天晚上星星很亮,柏偃想出門走走,但就在他穿好外套走下樓梯時,不合時宜的,他想起了那幅畫。

  或許是命運的眷顧,或許是命運的捉弄,樓梯上,柏偃拿出手機,劃開圖冊,點開那張照片。

  少女的金色長髮隨風飛舞,高高的絞刑架殘酷地豎於玫瑰花海之上,女孩的臉上有些灰塵,可能因為施刑者的拖拽,也可能是那些劊子手弄髒了風,於是風把象徵死亡的灰燼吹到她的臉上。

  可她在笑,眼睛都彎起來,澄淨的瞳孔裡隱隱可見鋪天蓋地的路易十四。

  若聞花香。

  但柏偃沒有聞到花香,他只看到死亡上盛開的玫瑰。

  玫瑰即玫瑰,花香無意義。

  這是命運的安排。

  柏偃架好畫板拿出了調色盤,他覺得這個女孩適合油畫,冷暖厚薄,色彩濃烈。

  也應該有一個人為她畫幅畫。

  於是柏偃坐在凳子上,認真將顏料稀釋,兀自在畫布上塗抹起來。他擅長並且喜歡透明畫法,即不加白色,而是用調色油稀釋過的顏料進行多層次描繪。

  由於每一層顏色都較為稀薄,所以下一層的顏色會隱隱透出來,與上一層的顏色融合,形成一種微妙而獨特的色彩。

  柏偃這幅畫先是用了大面積的暖色調,把畫布的每一個角落都畫滿路易十四,而後一點點加入藍色,紫色,讓暖色趨於冷色,讓白日花園變成黃昏刑場。

  花園裡一半的玫瑰枯萎了,花瓣碎了一地,絕美的少女行走在生與死的交界點上。玫瑰色的清晨與橘子色的黃昏共存,光與影交織在她的金色長髮上。

  最後,柏偃用樹脂光油進行釉染,塗以半透明的覆蓋層,使之形成層層疊疊的灰。

  就像灰燼。

  柏偃的這幅畫獲得了老師們的一致認可,老師問他是否要拿去參賽,柏偃下意識拒絕了。

  他不想讓別人看到這幅畫。

  這是他的。

  他的秘密。

  18世紀F國舊貴族長女,因受父親牽連被國王下令秘密處死於莊園,死後個人檔案被塵封。但很可笑,她這輩子都沒有見過她的父親。

  歷史的車輪前行兩百年,沒有人知道,詭譎可怖的幽靈古堡曾死過一個無辜的人。

  她叫阿芙羅拉。

  是古堡的主人,生時沒害過人,死後也不會害人。

  她美得不像話。

  她死的時候只有十八歲。

  自那後,永遠都只有十八歲了。

  柏偃把那張油畫裝裱起來,掛在了臥室的正中央,他經常倚在門邊,一邊洗漱一邊看那幅油畫,順便想些有的沒的。

  如果這個世界有輪迴,她該是輪迴兩三次了吧。

  她每一世過得開心嗎?

  如果這個世界真的有輪迴,他會見到她嗎?

  或許他會在某年某月某天的某個時光間隙,忽然碰到她。

  如果碰到她,他要給她看看他的畫嗎?

  心理暗示,一種奇妙而恐怖的效應,讓人不自覺被假設驅使、左右。

  他開始幻想和她見面的那一天,交給她畫的那一天。

  久而久之,柏偃的想法逐漸發散,他開始幻想她在這個時空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幻想她的喜怒哀樂。

  於是,柏偃又開始畫畫了。

  ——畫她穿著校服在田徑場跑步。

  那時候她該是扎著高馬尾的,校服的衣角隨著風向後輕擺,皙白的手擦掉額頭的汗,嘴角因為用力微微抿住。

  ——畫她在甜品店晃著腳吃草莓蛋糕。

  那時候她的頭髮或許是散開的,她會先吃掉那顆新鮮又甜美的草莓,而後慢悠悠把一勺奶油送進嘴裡。

  畫她躺在曠野上安靜吹風,畫她在圖書館度過整個午後。

  畫她和暗戀的男生一起……

  不,柏偃不畫這個。

  那時候他十八歲了。

  開始懂了什麼是喜歡。

  喜歡是自我約束,是白日做夢,是覺得全世界都暗戀她,又覺得誰都配不上她。

  放學後,柏偃坐在書桌前,他在素描紙上勾勒出少女的身型,勾勒出她的長髮,最後認真地為她畫上眼睛。

  畫完,他在紙上用小字寫上:這是我的女朋友。

  字很小,像是說給世界的秘密。

  但是他很快劃掉。

  改成,這是我喜歡的女生。

  柏偃又劃掉。

  改成,這是無解。

  有些喜歡就是無解,有的情感就是無解,柏偃知道自己對女孩的喜歡是不客觀的,是他自己用三百多張畫為她構造了一個虛構的、不存在的人生。

  她樂觀又開朗,善良又愛笑,喜歡路見不平,會投餵校園裡的小動物,學習成績很好,有些傲氣但足夠可愛。

  然而,柏偃哪裡會知道真實的阿芙羅拉是什麼樣啊。

  他對她的了解只是檔案裡的隻言片語和一張照片。

  所有的想像,都是捕風,都是虛空。

  但知道歸知道。

  柏偃還是被困住了。

  被清醒地困住了。

  *

  柏偃有一個很好的家庭。

  父母對他的愛,僅次於對彼此。

  他足夠幸運也有足夠的愛,這種幸運延續到父母對他愛情觀的態度上。

  姜之闕崩潰過,但從沒在柏偃面前崩潰過。

  她想過柏偃一輩子都不愛上什麼人的可能,她完全接受這一切,喜歡誰與不喜歡誰,結婚與不結婚,本就應該由柏偃自己來定。

  但姜之闕從沒想過柏偃會喜歡上「不存在」的人。

  或者說,「存在過,但已經消亡」的人。

  她試圖跟柏偃進行溝通,但柏偃的態度就像溫水煮青蛙。

  姜之闕:「我不是阻撓你,我只是擔心你過得不開心。」

  「喜歡死去的人,你會很難過。」

  「我不想你這輩子有哪一刻是不幸福的。」

  柏偃思索了很久,「我的確有時候會不開心。」

  「但我一直很幸福。」

  姜之闕想給自己,也給柏偃一個機會。五十三歲生日宴,她跟柏偃說她想在五年內擁有一座影帝獎杯,這就是她的生日願望。

  她想讓柏偃忙碌起來,時間或許會淡化一切。

  但很顯然,沒有。

  柏偃繼承了她的表演天賦,第一部電影就破了當年票房紀錄,主持人採訪他,問他理想的女友是什麼樣子。

  柏偃什麼都沒說,只是展示了一下無名指上的戒指。

  台下粉絲一片安靜。

  柏偃只拍戲,接受固定的採訪,無緋聞,不停留,來去匆匆。

  而後會在拍戲間隙,回到家裡,躺在沙發上傻樂。

  他覺得自己有些牛叉了,拿到大獎了,粉絲破億了。

  好像能配得上她了。

  然後他美滋滋地回到臥室,推開門,撲面而來的是三百餘幅畫像,於是一切驕傲與得意都偃旗息鼓。

  配不上。

  他的心是下雨天屋簷上的風鈴。

  叮嚀不止。

  每一次作響,都在空氣中敲出她的名字。

  可她不理他。

  她的心不跳動,也不會知道他的名字。

  *

  二十四歲這年,柏偃獲得影界終生成就獎,比姜之闕還早了五年。

  柏偃把獎杯放在母親的獎杯旁邊。

  「超額完成任務。」

  姜之闕笑著踢了他一腳,柏偃被踢完才側過身子,他拍了拍褲腿上的鞋印,抱住自己的母親。

  他什麼話都沒說,但姜之闕覺得十分難過。

  柏偃拍戲的過程並不是一帆風順,最初根本沒人覺得他可以演好戲,哪怕第一部電影就爆火,大家對他的評價,大多也是「不愧是姜之闕的兒子」。

  柏偃能擺脫她名字的束縛,靠的是自己的努力。

  而這些都是她造成的。

  她在做什麼?

  她在逼著柏偃去做不喜歡的事情。

  姜之闕問柏偃:「你開心嗎?」

  柏偃笑,「當然開心啊。」

  姜之闕不相信,她自責得不像話,飯也不吃水也不喝,柏偃勸來勸去最後撂擔子不幹了,他任性地沒吃晚飯,換姜之闕跑來安慰他。

  於是一家又其樂融融。

  二十四歲過了不久,柏偃跟經紀公司的合約到期,經紀人上門跟他簽解約合同,商議什麼時候召開記者會。

  也就是那天。

  柏偃會永遠記得那一天。

  那一天,他從經紀人的手機裡看到了商芙。

  他很難形容那一瞬間的心情,她是奇妙的蠱惑,也是不可尋的危險,她從荷馬的詩句中走來,她的光亮從天南海北匯聚,最終照亮了他。

  他痴了他傻了,他覺得自己飛起來了。

  柏偃覺得他的人生被迅速拚得完滿,完整得讓人熱淚盈眶。趕走經紀人,勒令他刪除所有照片,柏偃不解約了,他要上通靈節目。

  柏偃拿出手機,搜索「商芙」。

  他不知道這是再世為人還是死而復生。

  但是都可以。

  都特別好。

  他迅速收拾好行李,摘下戒指掛在了胸前。

  推門前,柏偃的最後一眼落在那張油畫上。

  那是他為商芙畫的第一幅畫。

  少女踏著枯敗的玫瑰向他走來,目之所及繁花盛景,生機盎然。

  這份愛誕生得不可思議。

  就像火山中的雪。

  消融得很快,融成滾燙。

  並且極為迫不及待。

  關好門,柏偃飛奔向機場。

  一路上他不斷想著如何跟商芙打招呼,他沒有帶他的畫,柏偃很確定,沒有一個女孩願意接受陌生男人的三百餘張肖像畫。

  思緒之外,他不由去想,真實的商芙是什麼樣子的。

  和他幻想中的不一樣怎麼辦?

  不對不對,這種想法不對。

  柏偃糾正自己。

  一定會不一樣的。

  想像中的人和真實的人怎麼會一樣呢?

  沒有人可以要求別人必須是什麼樣子。

  此時此刻,他也只是想見商芙一面。

  他所有的欲望融匯成三個字,也只是,看一眼。

  晚上八點,柏偃下了飛機,來到古堡。

  古堡內燈火通明,喧鬧的人聲順著窗戶飄到花園,柏偃站在門外遲遲不敢進入。

  他看向周圍。

  靡豔的路易十四盛開在莊園的每個角落,美不勝收。

  他記得這裡。

  很多年前,阿芙羅拉就是在這裡死去的。

  那幾乎蔓延至天盡頭的路易十四,都是她的墳墓。

  許久,在工作人員的詢問下,柏偃終於停止思考,緩緩推動古堡的大門。幾個呼吸後,他邁過門檻,檻上光影晃動,像歲月長河終於眷顧一方。

  柏偃抬眸看向喧嚷人群。

  少女從欄桿處向下張望,嘴角上揚,眼裡有著探究與好奇。

  時間靜止,燈光璀璨。

  柏偃的胸腔如有擂鼓,所有思緒皆向後潮湧,臥室裡的畫像都模糊不清。柏偃終於發現,他之所以願意為照片裡的人構造那麼多的虛幻時光,只是因為那個花海中的笑。

  只是因為她是商芙。

  柏偃蜷縮起手指,鼻子也發起了酸。

  他急忙低下頭。

  面對鏡頭,柏偃發揮出了超常的演技。

  「你們好。」

  柏偃的聲音有些冷,所有人都覺得他就應該是這個聲線,不近人情的,不羈的,冷酷的,就像他那張帥得很有侵略性的臉。

  然而沒人知道,冷清之外,是悸動的心跳,是克制的心動。

  柏偃的思緒飄遠。

  他數著細碎的時光。

  從見到那張照片的第一眼開始。

  至此,已是八年。

  時間不長,還可以再久些。

  久到無釐頭。

  久到催人老。

  愛情無原則,心動至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0:28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三章 今天是傻笑小狗

  晨曦的領養手續辦好後,柏家專門辦了晚宴。

  場面很大,來的都是各界知名的人物,他們給晨曦帶了許許多多的禮物。

  耳之所及都是人聲,晨曦有些緊張,姜之闕也知道小姑娘不習慣這種場面,吃過晚飯就讓管家送了客。

  她拉著晨曦的手回到別墅,帶她走上樓梯,帶她認清每一個房間都是幹什麼的。

  「這是書房,」姜之闕說,「這個屋裡的書都刻了盲文,你要是想看書就來這兒。」

  晨曦輕聲應好。

  「這是健身房。」

  姜之闕叮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別上跑步機,如果想鍛煉,叫傭人姐姐帶你過來。」

  晨曦很聰明,記得很快,認完二三樓每一處的用處,她被帶到了四樓。

  「這就是你的房間啦。」姜之闕笑。

  房間裡的一切都是暖色的,即使知道晨曦看不到,但姜之闕還是花了很多心思。

  已經十點,姜之闕給晨曦蓋好被子。

  「以後這種晚會不喜歡就不用參加。」

  她說:「這次是想讓大家都認識你。」

  晨曦小聲:「我知道的,您是為我好。」

  姜之闕愛惜地摸了摸她的頭,離開了房間。

  趙晨曦陷在大而軟的床上,就像沉溺在美好的夢裡。

  怎麼會有這麼軟的床呀。

  就像糖果屋的二月天,軟乎乎的,香甜的,讓人想咬一口。

  晨曦抱著枕頭在床上打滾。

  幾分鐘後,她忽然停了下來。

  她把臉埋進枕頭裡,深深吸了一大口氣。

  有太陽的味道。

  *

  第二天大早,晨曦是被商芙叫醒的。

  商芙死了太久了,古堡多年無主,她忽然住在裡面很難跟外界解釋,所以她打算先在外面住一陣兒,等柏青凜幫她準備的文件下來,她再住回古堡。

  一開始商芙是準備住酒店的,但姜之闕昨晚實在太熱情了,跟她掰著手指分析住在柏家的幾大好處,全職司機啊,吃穿不愁啊,免費導游啊,聽完後商芙火速同意。

  柏偃在她家住了好幾個週,她免費住住他家怎麼啦?

  吃過早飯,商芙跟柏家父母告別。

  柏偃已經把車開到大門口,他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商芙一貓腰鑽了進去。

  晨曦就很自力更生,還沒等柏偃幫助就自己拉開車門,摸索著坐到後排。

  車門關好,商芙問柏偃:「東西都帶了嗎?」

  柏偃拉開背包,年年從裡面探出小腦袋:「帶年年啦!」

  貝爾在柏家和掃地機器人玩得不亦樂乎,拒絕出門,安德魯表示要在家陪著貝爾姐姐,所以也沒有出來。

  背包很寬敞,年年在裡面打了個滾:「說話呀?」

  商芙把年年無情地撥拉到一邊,「吵吵鬧鬧不像話。」

  「我是說身份證。」

  柏偃側過身子,先是幫商芙繫好安全帶,然後拉開背包側面的拉鏈。

  他舉起兩人的身份證,晃了晃:「帶了。」

  「那就出發吧。」

  商芙摁下車窗,昨晚下了小雨,空氣有些潮濕,細嗅著清清爽爽,有股薄荷的清香。

  幾人前往天都博物館。

  車速有些快,風成浪湧入,商芙的長髮被吹起,她簡單給自己紮了個馬尾。正巧遇到紅燈,柏偃的視線不自覺就落在商芙側臉上。

  商芙:「看我幹嘛?」

  柏偃連忙正視前方:「我只用了餘光。」

  「那你的餘光還挺燙人的。」

  商芙一針見血,柏偃眼觀鼻鼻觀口。

  晨曦在後排忍不住發出笑聲。

  柏偃下意識攥緊了方向盤,而後緩緩舒展五指。

  餘光燙不燙他不知道,但他的耳根此時一定很燙。

  一時沉默,商芙側過臉瞅柏偃:

  「所以剛才看我幹嘛?」

  柏偃抿了下唇,他的眼神飄遠。

  「我就是想問……」

  他斟酌了一下詞匯,緩緩道:「你帶我去是不是因為那個門票買二送一?」

  不過柏偃問完就後悔了。

  答案一定很殘忍,自己脆弱的心臟根本承受不住。

  商芙眨了眨眼。

  柏偃知道了答案。

  他的心臟涼颼颼:「這很正常。」

  柏偃安慰自己,「這種折扣就是應該積極湊下人頭,畢竟很省錢,下次也要這麼省錢,一定記得帶上我,我肯定……」

  商芙忽然道:「可是送的不是晨曦嗎?」

  柏偃戛然而止。

  商芙翻出官網上的優惠條件:「如果兩位家長與一名一米四以下的兒童同入,兒童免票。」

  晨曦點頭:「我一米三,我被送了。」

  柏偃翹了下唇角,一下還不夠,又翹了下,根本止不住。

  變綠燈了,柏偃緩緩發動車子,「沒關係。」

  他安慰晨曦:「習慣就好。」

  年年不懂,它從背包裡探出小腦袋:

  「我捏?」

  秦家村沒有博物館也沒有需要買票的地方,它從沒聽過這種說法。

  年年:「我只有二十釐米,需要買票嗎?」

  商芙:「你逃票。」

  年年不懂,但它莫名覺得自己全場最酷。

  它挺了挺自己的小犄角。

  很有某人挺胸的即視感。

  工作日,天都博物館的人很少,柏偃寄存好背包,為了防止背包丟失,所以他沒讓年年的意念體脫離獸體,而是把它揣進懷裡,又罩進外套裡。

  年年乖乖巧巧偽裝成年獸玩偶,只露了雙眼睛在外面。

  晨曦很快就找到一個死去幾十年的解說鬼,那個鬼站在自己的崗位上,慷慨激昂地介紹每一個物品的來歷與故事。

  博物館很安靜,大家都沒有說話。

  只有那鬼跟著他們喋喋不休。

  「你們能聽到我說話嗎?」

  晨曦點點頭,商芙遮了遮柏偃的耳朵,讓他也能暫時聽到那鬼的聲音。

  「太好了,這幾十年憋死我了!」

  「我能當你們此程的解說員嗎?」

  「我是天都博物館最著名的解說員,我招待過很多總統首相,你看那些照片牆上,最高的那個就是我。」

  於是博物館之旅就變成了三人一獸一鬼。

  晨曦因為看不見,所以聽得很認真,那鬼把每個古董珍藏的樣貌都描繪得栩栩如生,商芙和柏偃走在晨曦的身後。

  年年小聲叭叭:「那些古董的能量我好喜歡。」

  古樸的,莊重的,神聖的。

  和構成它的能量很像。

  「想貼貼。」

  柏偃也壓低聲線:「那我讓你貼貼展覽的玻璃?」

  年年興奮點頭,它迅速裝成一動不會動的玩偶,柏偃雙手舉起它,而後把它的腦袋戳在玻璃上。

  年年琥珀色的大眼睛眨呀眨,「古董就是古人的東西嗎?」

  柏偃點頭:「對。」

  「那這些東西,」年年小興奮,「都是他們送給我們的嗎?」

  柏偃:「是送給國家的。」

  年年鼓腮幫:「這是古人的遺言嗎?」

  「那他們的遺言裡有沒有送給年年的東西呀。」

  商芙把年年扒拉下來:「你想得還挺美。」

  年年失望地鑽進商芙懷裡,柏偃看了它幾眼,又把它拎到自己手裡。商芙自顧自在一旁走著,柏偃側眸看向她,垂在身側的右手微微蜷了蜷。

  片晌,他隨口感慨:「博物館的溫度是不是有些低。」

  商芙停住腳,感受了一下室溫,「是嗎?」

  柏偃點頭點得乾脆俐落:「冷到抱不動年年。」

  年年獸容失色。

  商芙把手揣起來:「別看我,我才不抱玩偶娃娃,幼稚死了。」

  年年瞠目結舌。

  「可是,可是你有一百零八個——」

  商芙眼神如小刀,年年癟癟嘴,小爪子摳在柏偃衣領上。

  柏偃偷偷看商芙。

  商芙看出了他的小心思,身子前傾:「直接說要幹嘛。」

  柏偃立刻說:「我手冷。」

  商芙有些無語,「你這不是說話挺直接的嗎。」

  柏偃字正腔圓:「那你能拉我的手嗎?」

  「好不好?」他雙目熠熠地看過來,似乎迎著光,似乎要灼到誰。

  商芙微怔,別開眼,又慢吞吞對視了回去:「嗯。」

  *

  可能是執念完成,完成了人生最後一場解說的解說鬼消失在眾人眼前。

  晨曦對著空氣揮了揮手。

  三人加上小年獸開始往外走。

  車前,柏偃不捨地鬆開商芙的手,他把車門拉開,「接下來去哪兒?」

  還沒到午飯時間,商芙思忖起來,她的腦海裡飛速閃過她追溯過的記憶。

  最後,她說:「我想去公園的草坪上躺著。」

  雖然看過許多人生,但都不是她的。商芙很多事情都還沒有做過,哪怕是這種看似很簡單的訴求。

  於是柏偃帶她去了中央公園。

  七月的尾巴,天氣很晴朗,蟬鳴有些聒噪,但樹葉可以接受,大家都接受。

  草木多的地方,蚊蟲也多。

  柏偃跑去街邊的小賣部買來花露水,還買了三盒布丁,一席桌布,幾盒切好的水果,三明治,還有冰鎮檸檬水。

  公園裡到處都是五彩的桌布,年年躲在柏偃的懷裡,哼著只有小年獸才能聽懂的歌。

  晨曦乖巧地趴在桌布上,小腿一晃一晃的。

  柏偃把布丁遞給商芙:「趕緊吃掉這個。」

  「嗯?」

  柏偃煞有介事:「吃什麼補什麼,夏天吃布丁,蚊子不叮。」

  商芙眯彎眼:「誰說的?」

  柏偃與商芙對望:「瞎說的。」

  商芙拿胳膊肘拐他,柏偃胡亂笑著避開。

  年年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多餘。

  它眼巴巴瞅商芙:「夏天抱年年,身上不黏。」

  「芙芙姐姐抱年年。」

  商芙把小年獸抱了起來。

  吃飽喝足,人們躺在桌布上,陽光很溫暖,足以把人都曬透。

  公園裡有許多放風箏的人。

  有小孩子,有成年人,也有一對白髮蒼蒼的夫妻。

  老奶奶這會兒正與風箏線較勁,老爺爺撫平她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白髮。

  他們這輩子一定很相愛。

  柏偃飛速瞄了商芙一眼,忽然他眼睛一亮。

  「你頭髮也亂了!」

  剛說完,柏偃就控制了一下音量:「我是說嗯,稍稍有些亂。」

  商芙隱晦地翻了個白眼。

  她回望:「你也長手了啊。」

  於是柏偃傻笑起來。

  他試探性地把手放在商芙頭上,見自己真的沒有被揍,眼裡的笑意怎麼都控制不住。

  商芙安靜坐著,任由他那隻慌亂的手在她頭上左碰一下右碰一下。

  柏偃:「真好。」

  商芙:「好什麼?」

  柏偃控制了一下嘴角的弧度,他把腦袋湊到商芙眼前。

  「你看。」

  他小心比劃:

  「我們齊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0:37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四章 今天是膽兒肥小狗

  中元節這天,商芙接到了柏青凜的電話。

  她的身份證明終於下來,原身份肯定不能用,但無論如何,路易十四古堡重新回歸商芙名下。

  除此之外,她還接到了一位老人的電話。

  老人的聲音很和善,他跟商芙說了華國最近幾起惡鬼作祟的案子,不僅枉害無辜,而且手段極其殘忍。

  電話的最後,老人代表華國中央,請求商芙上任並接管鬼怪管理局,作為華國有史以來第一個玄學部門,它不受任何組織管轄,與主席直接對接。

  商芙思考後同意了。

  因為這些鬼怪作祟事件,與她有那麼一點聯繫。

  鬼怪自古都有,但現在無神論者依然非常多,原因是各種各樣的。比如鬼怪的存在被通靈師壓了下去,比如大多數鬼都是善靈,比如大多數鬼都直接入了輪迴。

  這些原因都有,但最主要的原因,是鬼怪們根本不敢顯形作惡。

  通靈體作為唯一能通過擬態能量直通地獄的體質,長久以來,他們都起到威懾鬼怪的作用,他們會讓因各種原因滯留人間的惡鬼直墜地獄,也會讓死後選把世間所有小情緒都包裹其中。

  吃過晚飯,年年躺在沙發上,露出軟乎乎的腹部,姜之闕愛不釋手地摸來摸去,柏修懿看了幾分鐘,最後還是沒忍住把手放在小年獸肚子上,輕輕戳了一下。

  可能是弄癢了年年,年年咯咯笑著,翻起身跑到晨曦手心裡。

  柏偃與商芙坐在花園裡。

  柏偃這個人,不笑的時候是真的臉臭,好像全世界都欠他八千萬,但是只要對著商芙,眼睛裡總會帶著笑,而他只要帶了笑,哪怕只是一點,就有傻氣往外湧。

  商芙用手遮住他的眼睛:「笑得帥一些。」

  柏偃正襟危坐,他嘴角抿平,試圖做出足夠冷酷,帥到嚇商芙一跳的眼神。

  片刻,他冷聲道:「可以了。」

  商芙掀開手,柏偃冷漠垂眸,但保持不過半秒就飛速破功。身前傳來促狹的笑聲,柏偃有些倉皇地遮住眼睛。

  「幸好不是跟你拍對手戲。」

  商芙瞅他小臉蛋:「算了,也不難為你。」

  「得虧你臉還是帥的。」

  聽到這話,柏偃遲疑地放下手,他的耳根短時間燒了起來,眼神躲閃到一邊。

  「嗯。」

  他的眼神飄到外太空:「我也覺得。」

  空中塵埃飛舞,時間靜謐得不可思議。身側實在太安靜了,柏偃緩緩轉過臉。

  商芙正抬眸看他。

  近到過分的視線織纏了片晌,柏偃喉結微動。

  今天的月亮很漂亮,月色也是,星子滿空,都倒映在商芙的眼睛裡。他的視線緩緩滑過商芙琥珀色的眼睛,纖長的睫毛,筆挺的鼻樑,最後落在她的嘴唇上。

  愛與美連成一線,刺透不敢想的妄念。

  不知道過了多久,但大概是一個世紀,柏偃終於降低眼簾,他雙手撐住長椅,結果剛要起身,小臂就被身旁的女生拽住了。

  柏偃的手臂微微一顫,他重新看向商芙。

  「我知道你不會接吻。」商芙說得很直白。

  「但我會。」

  她:「我看過別人接吻。我會。」

  柏偃胸腔起伏一下,喉嚨發乾:「我的確不太會。」

  「但是我可以……」

  話音未落,柏偃的手臂被拽著向下,商芙踮起腳。

  對於接吻,人類的學習速度實在有些離譜。

  世界成了一塊將融未融的二月天,上面的彩色糖豆掉了一地,劈裡啪啦作響,像是有火燃燒,從青澀到灼熱,時間都變慢,一寸一寸地挪動。

  許久,時間間隙裡傳來他們絮絮叨叨的交流聲。

  商芙:「接吻好累。」

  柏偃:「你不要踮腳,我彎腰。」

  商芙:「可是這樣顯得我有些矮,我是個大寫的人。」

  柏偃:「我可以把你抱起來,這樣你就比我高了。」

  商芙:「嗯……勉強接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0:48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五章 今天是胸圍可觀小狗

  鬼怪管理局的工作很快步入正軌。

  如老者所言,商芙的局長生活非常悠閒,所有人跟她說話都輕聲輕語,在商芙第無數次覺得自己現在就像六大家族老祖後,她開始納悶。

  她問柏偃:「我是很凶嗎?」

  柏偃不假思索:「怎麼可能,你的脾氣好到上天。」

  商芙思忖片刻,轉過頭,她看向年年,「我是很凶嗎?」

  年年:「一點都不凶呀。」

  商芙點頭:「我也覺得。」

  一旁的柏偃呆住了:「可是我剛才也是這麼說的啊。」

  他磕磕巴巴,「你怎麼不信我——」

  商芙:「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

  柏偃:「。」

  柏偃真實演繹什麼叫一秒喜笑顏開,他快快樂樂跟著商芙往外邊走,聲音雀躍地往上揚:「你再說一遍?」

  商芙才不慣著柏偃耳朵不好的臭毛病。

  她把柏偃拐到一邊,「我接個電話。」

  柏偃眼巴巴地坐沙發上等著。

  是西維爾。

  他最近期末考,小組作業是查明某地能量紊亂的原因,組內可請一位外援。其他三名組員想著西維爾認識商芙,就各種圍著西維爾碎碎念讓他拜托一下商芙。

  西維爾實在是被叨叨到頭頂長蘑菇,而且四人目前的確是遇到了難題,思來想去,最後還是決定打了這個電話。

  商芙看著來電顯示十分驚奇,西維爾還會主動給人打電話?

  「喂——」她拉長語調。

  「是誰撿了西維爾的手機嗎?」

  商芙現在大多時候都不會主動追溯,提前清楚一切會讓她少了許多生活的樂趣,所以她安靜等待電話對面的回答。

  西維爾深吸一口氣,「沒有。」

  沒有誰撿,還是他的。

  商芙點頭:「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西維爾看了組員們一眼,三人對他瘋狂使眼色催促他趕緊說話。

  他轉過身,用後背抵擋灼熱的視線,而後拉了拉寬大的帽簷,遮住了局促不安的眼睛:「我想,麻煩……您。」

  「作業,很難。」

  商芙恍然,她也不難為西維爾了:「我追溯一下你的處境?」

  西維爾眼睛一亮:「好!」

  商芙閉上眼睛:「你們還沒敲開那家的門。」

  西維爾回得很快:「對。」

  根據學院給出的地址,西維爾等人趕到了能量紊亂的地方。這是一棟居民樓,前三層一切正常,但第四層出現了大團能量聚集糾纏的現象。

  他們敲了那層樓的住戶門許久,但遲遲沒有回應,其中一名組員本想試試硬闖,卻受到能量衝擊被反彈出三米遠,差點滾下樓梯。

  幾人都不擅長隔空追溯,所以想場外求助一下商芙。

  商芙思索了一會兒剛才追溯的信息,說道:「現在你把手放在那扇門上,我需要一個媒介去追溯屋內情況。」

  「輕些放。」

  西維爾很聽話,緩緩把手放在了門上。

  這次他沒有受到能量的反彈。

  幾秒後,商芙勾了勾唇。

  「行了,放下來吧。」

  西維爾把手背在身後,「結束了?」

  商芙哼笑,「嗯。」

  西維爾的表情有些小受挫,但很快就恢復正常。

  商芙:「大概兩分鐘後屋主就會來開門。」

  「你們跟他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後,他會很興奮,並且提出一個要求。」

  西維爾:「要求?」

  商芙認真道:「他會讓你們殺死他。」

  「不用回應這句話,他已經死了。」

  西維爾有些吃驚,然而還沒等他詢問,那邊商芙就回答了他的內心疑問。

  「對,死了。」

  商芙繼續道:「但他會跟你們說,他是一個不會死亡的人。」

  「他會說,自己從小到大受過的傷都會飛速癒合,他堅信自己是不會死的,為此,他嘗試過兩次自殺,比如上吊,比如割腕,但每次都會活過來。」

  西維爾推測:「死的,不是他?」

  「嗯。」

  「是一體多魂。」

  「那個屋主體內有三個靈魂,兩個是當初在母親子宮裡沒發育完善而死去的兄弟姐妹,智商很低,沒什麼思維能力,這麼多年也沒能和他交流。」

  西維爾懂了:「以前的受傷,都轉移到其他魂魄上。」

  「兩次自殺,屋主把他們都殺死了。」

  但他還是有不理解的地方:「這樣的話,他還活著。」

  自殺兩次,殺死兩個靈魂,但作為第三個靈魂,屋主還活著。

  而剛才商芙說,屋主已經死了。

  商芙:「他在你打電話前,剛注射了致死量的致幻劑。」

  西維爾沒有要問的了。

  掛斷電話,商芙走到柏偃身邊坐下,她伸了個懶腰,抱著膝蓋窩在沙發裡。

  柏偃也聽到了剛才的對話,他輕輕嘆了口氣。

  商芙忽然道:「有西維爾忙的了。」

  「嗯?」柏偃不解地側眸,「剛剛你不是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嗎?」

  商芙:「那人會纏著西維爾救他。」

  柏偃:「可那人明明——」

  商芙一針見血:「他根本不想死。」

  「他只是以為自己死不了。」

  柏偃不知道說什麼了,他轉移話題:「西維爾肯定會瘋的。」

  商芙哼笑:「他還會拿他的小鏡子拍人。」

  柏偃垂下頭,腳邊,年年正用小爪子不停扯他褲腿。柏偃彎下腰把它撈了起來,低聲哼哼:「你們都厲害。」

  商芙眉頭稍稍揚高:「怎麼啦?」

  柏偃揮散那股酸意,字正腔圓:「沒什麼,我也很厲害。」

  商芙:「呵。」

  柏偃覺得這個「呵」裡飽含嘲笑與嫌棄,他直起身:「不厲害嗎?」

  他把年年丟到一邊,下巴戳在商芙抱膝屈起的膝蓋上,柏偃覺得自己十分想問東問西,但都努力憋了回去。
他:「芙芙。」

  「快誇誇我。」

  商芙摸了摸他毛絨絨的腦袋,柏偃微涼的側臉貼在她的膝蓋上,很舒服。商芙彎下腰湊近他,眼裡都是笑。

  一旁的年年打了個嗝,腳底開溜離開這是非之地。

  柏偃嘀咕:「又高又帥聲音還有磁性,這都是形容我。」

  商芙:「你怎麼這麼自戀啊。」

  「不要管我,現在正在努力催眠自己。」

  柏偃碎碎念:「超酷超帥。」

  「配得上配得上。」

  「芙芙特別喜歡我。」

  「距離催眠結束只差一句真情實感的誇獎。」

  柏偃抬起亮晶晶的眼睛。

  「我的誇獎呢——」

  商芙的表情浮誇:「又高又帥聲音還有磁性,這都是形容你!」

  柏偃枯萎了。

  他悶聲悶氣:「你這是複製黏貼。」

  「改了一個字啊。」

  柏偃不敢怒也不敢言,他慢吞吞坐直身子,渾身上下都寫滿了「你怎麼這樣啊」。

  商芙用手戳戳他的臉。

  柏偃正襟危坐面無表情,但也不過半秒,嘴角就開始上翹,越翹越高。

  戳在臉頰上的指腹沒用力,很輕,像在戳泡泡。

  柏偃低笑起來,他乾脆地把商芙拉進懷裡,安靜地抱住。

  柏偃這人真的很奇怪。有時候畏手畏腳,擔心這個擔心這個,有的時候又直球得要命,「喜歡」像糖果一樣,不要命地往商芙懷裡拋。

  商芙的臉頰貼緊了柏偃的頸部。

  但很快,她就緩緩下滑,讓臉貼在了柏偃的胸部,還用力壓了壓,壓得嘴唇都嘟了起來。

  柏偃愣住:「?」

  商芙:「軟硬適中,誇獎。」

  氣氛頓時有些微妙。

  柏偃:「你……」

  從不會尷尬的商芙提高了聲音:「怎麼了?」

  「沒怎麼沒怎麼。」柏偃手忙腳亂。

  商芙:「120。」

  柏偃知道商芙不是在背急救電話,他強力忽視亂成一團的心跳,輕聲:「這是穿了背心和衣服的。」

  商芙語氣不變:「那就暫且假設它118。」

  「怎麼練的?」

  氣氛頓時更微妙了。

  柏偃面色凜然:「大部分是遺傳,一般人很難練出來。」

  「哦——」

  商芙拖長語氣。

  她用手指戳了戳柏偃的胸,「都不想上班了。」

  頗有種不愛江山愛美人的昏君味道。

  柏偃哼笑起來,他慢慢低下頭,用對方隨時可以躲開的速度,把唇貼在商芙的唇上。

  地毯上的光斑緩緩移動,許久,商芙側過臉,「還怪甜的。」

  柏偃耳根通紅:「那再來?」

  商芙失語:「你是把我當夜宵了嗎?」

  「今天吃飯只吃了四個小時。」

  還包括下午茶聊天的兩小時。

  商芙高高挑起眉。

  柏偃一鼓作氣:「眾所周知,人類四小時根本吃不飽。」

  商芙低下頭,一腳踩在他腳上,「你是豬嗎,誰吃飯要那麼久!」

  柏偃悶聲笑起來,「我啊。」

  商芙翻了個白眼:「行吧。」

  柏偃:「你這個語氣聽起來有些敷衍。」

  商芙:「因為真的很敷衍啊。」

  柏偃覺得這個對話不能再繼續了,他用手去捂商芙的嘴,商芙已經熟悉他這一套,一仰頭就避開那手,商芙跳下沙發,穿著柏偃的拖鞋就拖拉著往前跑。

  她能穿柏偃的拖鞋,柏偃可穿不了她的。

  柏偃提起商芙的拖鞋就追了過去,商芙跑得不快,柏偃在二樓樓梯處把她堵住,圈住,蹲下身子給她穿上了自己的拖鞋。

  商芙翹著腳,柏偃任勞任怨。

  「為什麼喜歡我啊?」

  商芙問得很突然。

  柏偃的手一頓,他順著商芙的視線看去,二樓樓梯拐角正對的房間,是他的。而此時,房門微開,牆壁中央的油畫直直印入兩人眼簾。

  柏偃一時沒有回這句話,他認真地把兩隻拖鞋給商芙穿好,站起身:「理由實在太多了。」

  「但如果是最初的那個理由。」

  「我也不是很清楚。」

  「大概就像——」

  柏偃笑:「烏鴉為什麼像寫字台?」

  說完這句話,柏偃低下頭,換上了自己的拖鞋。

  兩人的拖鞋,一左一右,兩隻伯恩山,可可愛愛,憨態可掬。

  柏偃看向商芙,商芙也正在看他。他垂眸,她仰面,視線交匯,全是無解。

  許久,柏偃也問出了這些天他一直在想的問題。

  「為什麼願意和我在一起?」

  這些天他快被這個問題逼瘋,不相信,難理解,在做夢,想求證,可如今終於問出來又很快就後悔,柏偃舉起雙手,試圖以投降的姿態讓商芙說些好聽的話。

  但他剛舉起手,商芙就把話還了回去。

  「因為烏鴉就像寫字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0:54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六章 晨曦和清歲

  暑假結束,晨曦正式成為一名三年級小學生。

  開學那天,晨曦飛速吃完早飯,嘴角都是笑,顯而易見有些小興奮。

  姜之闕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晨曦的嘴角,「吃飽了?」

  晨曦乖乖不動:「吃飽了,特別好吃。」

  姜之闕實在是想不明白:「怎麼這麼盼著開學啊?」

  晨曦比劃:「清歲說他也轉學了,和我是一個班。」

  姜之闕把《降神》來來回回看了不下五遍,自然知道清歲是誰。

  她偷笑:「就因為這個?」

  晨曦沉思片刻,重重點了下頭。

  「清歲說他現在可厲害了,我說我有芙芙姐姐當老師肯定比他厲害。」

  她笑彎眼:「我們今天要比賽,如果我贏了,清歲就要給我剝一百顆葡萄!」

  商芙插話:「那你輸了呢?」

  晨曦:「要叫清歲哥哥。」

  商芙高高挑起眉,「呦呵。」

  今天開學,再加上晨曦是轉校生,有些文件需要現場簽署,柏偃和商芙一起送晨曦去了學校。

  柏家讓晨曦上的是天都最有名的私立小學,不僅師資力量雄厚,而且有多種課程培養學生特長,姜之闕做了很多功課才放心讓晨曦轉進這家小學。

  校園內一片欣欣向榮,所有小朋友都穿著剪裁精致的校服,一眼望去像一排活潑可愛小蘑菇。

  晨曦牽著商芙的手東張西望,在商芙的幫助下,她現在已經學會如何關閉聽力,不會再出現被迫聽幾十個鬼同時說話而痛苦流鼻血的情況。

  商芙:「看什麼呢?」

  晨曦:「在找清歲的能量。」

  商芙:「他剛進校門,咱們先去校長辦公室辦全手續。」

  「嗯嗯。」

  晨曦擺正腦袋跟著兩人進了辦公室。

  短暫交流後,校長助理把三年級的課本交給晨曦。

  校長是位五十餘歲的女性,她走到晨曦面前蹲下:「不要擔心,你的課本已經讓人刻上了盲文,有哪裡需要幫助的地方,就告訴你的老師,他們會幫你解決。」

  晨曦有些羞怯:「麻煩您了。」

  作為報答,她趴在校長耳邊:「您的兒子讓我轉告您,他會永遠祝福您。」

  校長目光怔愣,晨曦揮了揮小手,跟著商芙離開了房間。

  還有十五分鐘上課,商芙和柏偃帶著晨曦去新班級,三年二班門口,清歲正和他師父小聲扯話。

  那是個打扮得有些亂糟糟的老頭,頭髮就像鳥窩,眼皮聳拉著似乎不太清醒。

  他不停摸著清歲光溜溜的腦袋,頗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在,「清歲啊——」

  「要好好學習知道不?」

  他絮絮叨叨:「師父的酒錢可是都用來給你交學費了,我聽說名牌大學畢業年薪可高了,你就往這個目標好好努力,師父晚年就靠你了啊!」

  清歲面露無語:「你都說第十遍了。」

  「再說我昨天都看見你那小金庫了,趕緊回家喝酒去吧。」

  晨曦好奇道:「喝酒?」

  清歲聽到晨曦的聲音飛速轉過頭,「你怎麼才來啊。」

  「嘿嘿,」晨曦歪頭笑起來,她尋著清歲師父的聲音看去,禮貌問好:「您好。」

  清歲師父推了清歲一把:「都好都好,你們趕緊上課去吧。」

  「這小子迫不及待要剝葡萄嘍。」

  清歲攥拳:「就你老打擊我!」

  「我是清歲哥哥!」

  晨曦抿唇偷笑。

  上課鈴快響了,清歲和晨曦跟幾人告了別,跟著班主任走進了班級。

  幾乎在兩人踏進房間的下一秒,全班就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老師,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清歲和晨曦。」

  「是我媽媽嗑的那個,嘿嘿,清晨CP!」

  「哎呀你們不要亂組CP,我們還是小朋友。」

  「歡迎新同學——」

  這所小學的課前時間是由學生自主支配的,無論是看課外書還是畫畫,亦或去旁邊的音樂教室拉小提琴,只要在上課時準時回到教室就可以。

  現在還沒上課,大家自由說著話,又在上課鈴聲響起的瞬間,瞬間消音端正坐好。

  短暫的自我介紹後,晨曦和清歲成為了同桌。

  第一節課是語文,支起課本,清歲躲在書後面小聲問晨曦:

  「你知道清晨CP是什麼意思嗎?」

  晨曦知道,她小小聲:「就是說,我們是特別特別好的朋友,大家希望我們的友誼長長久久。」

  清歲恍然:「那不是廢話嗎?」

  晨曦也覺得是廢話。

  她也有好奇的事情,於是問清歲:「你的師父為什麼可以喝酒呀,小和尚變成大和尚就可以喝酒了嗎?」

  清歲解釋:「他三年前還俗了。」

  「還俗?」

  「佛緣盡了,就還俗了。」

  晨曦有些唏噓:「那他是不是很難過?」

  清歲小臉一垮:「是啊,那天他一邊吃燒烤一邊灌啤酒,哭得可慘了。」

  晨曦眨巴眨巴眼。

  她總結:「這是借酒消愁。」

  清歲深有同感。

  語文老師在講台上咳嗽了兩聲,兩位小朋友趕緊認認真真聽起課。

  *

  語文課一下,清歲和晨曦身邊迅速圍了一圈小蘑菇。

  頭頂扎了兩隻粉色蝴蝶結的小蘑菇滿臉好奇:「小和尚也要上學嗎?」

  清歲:「師父說不能做文盲和尚。」

  髮型有些殺馬特的帥氣小蘑菇湊近晨曦:「我能看看盲文是什麼樣子嗎?」

  晨曦慷慨分享。

  帥氣小蘑菇摸了摸那些凹凸的字符:「好辛苦。」

  他發揚華國傳統美德:「我可以幫你讀,不用你摸來摸去!」

  清歲不懂了:「我也可以啊。」

  「可是你還要拯救世界,不能浪費時間!」

  清歲沉默片刻,他瞅著眼前小男孩的殺馬特髮型,腦海裡緩緩浮現出「中二」兩個大字。

  清歲反駁:「拯救世界才用不到我。」

  「再說這也不是浪費時間。」

  「我和晨曦可是超級好的朋友。」

  晨曦手肘撐在桌子上,手掌支著兩邊臉頰,形狀像朵盛開的小花。

  「是呀,我和清歲是超級好的朋友。」

  「有多好?」小男孩問。

  清歲絞盡腦汁,晨曦舉起手:「我知道!」

  「是那種——」

  晨曦認真道:

  「不會在桌子上畫三八線的好朋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3-12-2 11:07 PM

番外卷 關於喜歡你這件事 第七十七章 今天是幸福小狗

  放學後的比賽,晨曦以微弱的優勢獲勝。

  清歲人都傻了,晨曦見他遲遲不說話,有些著急地摸索起來。她把手拍在清歲胳膊上,「不要你剝葡萄了,一百顆太累了。」

  清歲從挫敗中清醒:「不行!」

  「一言九鼎。」

  「我現在就去買!」

  正巧姜之闕來接晨曦,和清歲師父通過電話後,連帶著把清歲也帶回了家。

  清歲一來柏家就趴在茶几上剝起葡萄。

  雖然全身都寫滿了消極怠工,但手上的動作一直沒停。

  商芙一下樓就看到這個場景。

  「輸了啊——」

  清歲輕哼扭過頭,「就輸了螞蟻那麼大。」

  晨曦點頭:「清歲哥哥超厲害。」

  清歲支支吾吾。

  「我不是沒贏麼……」

  「那也是清歲哥哥呀。」

  小朋友頓時像是打了雞血,剝皮速度蹭蹭蹭飆升,晨曦在旁邊抿唇直樂。

  ……

  正值黃昏,廚房裡一片忙碌。

  商芙一小時前提了句想吃藍莓蛋糕,於是柏偃自告奮勇去嘗試。廚房的玻璃門是關上的,只能露出模糊的背影。

  商芙伸了個懶腰,陷進柔軟的沙發裡。

  近處是清歲和晨曦細碎的交談聲,遠處是打蛋器轉動的聲音,一種很奇妙很舒服的感覺,是古堡沒給過她的,或者說,是這幾百年裡沒給過她的。

  許久,商芙站起身,慢吞吞走向廚房,拉開了玻璃門。

  「怎麼過來了?」柏偃側過臉,臉上沾了點粉末。

  問完這句話,他眼睛裡露出了然的神色:「看小孩是不是挺無聊的。」

  「還好,」商芙回得乾脆俐落,「反正我也沒理他們。」

  放任他們自己玩。

  柏偃垂眸笑出聲:「那你是來理我來了嗎?」

  商芙點頭:「理理你。」

  柏偃大言不慚:「我已經二十四歲了……」

  商芙作勢要走,柏偃飛速補充完下句話,「也就剛成年六年,還十分需要陪伴。」

  於是商芙留了下來,她安靜站在一邊看柏偃打發奶油。

  綿軟絲滑的奶油成螺旋狀一點點成型,柏偃把奶油盆舉起來,大肆求誇獎:「厲害吧,只看了一遍教程。」

  商芙瞥了他一眼:「打完奶油之後呢?」

  柏偃張口就要說,結果張了張嘴,表情逐漸迷茫。

  商芙提醒:「蛋糕胚。」

  柏偃從烤箱裡拿出烤好的蛋糕胚,低頭與商芙對視:「之後呢?」

  商芙挑眉:「這是你做還是我做。」

  柏偃:「當然是我做啊。」

  他拉住商芙的手,把她拉到身邊:「可是我記性不好,很需要你看看我遺忘的記憶。」

  不過幾秒商芙就被柏偃圈在懷裡,她聽到他胸腔裡傳出笑音:「好不好?」

  商芙抬眸,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懶聲道:「把它們橫著切成三份,第一層塗藍莓果醬。」

  柏偃迅速照著幹。

  「第二層我要吃布丁。」

  柏偃找來布丁。

  「第三層抹奶油。」

  柏偃單臂圈緊了商芙的腰,另一隻手認真地塗著奶油,商芙從兜裡取出手機,瞄一眼時間:「只許抱三分鐘,熱死了。」

  三分鐘後,柏偃徹底賴上商芙,強力膠似的,像個大狗狗一樣擁住商芙。

  商芙感受了一下腦後的彈性,糾結半秒,選擇了妥協。

  她控訴:「你就耍賴吧。」

  「誰讓你不推開我。」

  「你那是吃了自己身材的紅利!」

  柏偃頓住,飛速低頭在商芙嘴上貼了一下,很輕也很快,而後鬆開。

  商芙揚起眉。

  柏偃在被怒踩的邊緣瘋狂試探:「現在還能繼續吃紅利嗎?」

  商芙沉吟:「勉勉強強。」

  柏偃頓住,笑個不停,他用手指摁住自己的嘴角:「去落日那裡吃蛋糕?」

  於是兩人來到了花園裡,柏偃來來回回,第一趟是四寸小蛋糕,第二趟是兩杯蜂蜜檸檬水,第三趟是軟枕。

  第四趟是把年年從他的褲腿上揪下來,塞給晨曦看管。

  年年叭叭:「可是年年也想曬太陽。」

  柏偃不准:「你可以在落地窗那裡曬。」

  年年蹦來蹦去:「可是那裡沒辦法貼貼芙芙姐姐。」

  柏偃就知道是這個理由,他彈了小年獸一個腦瓜崩:「今天的黃昏可以歸你,但商芙不可以。」

  年年有些懵懵,不過它很快就開心起來。

  它今天擁有那麼大——

  那麼大一個黃昏!

  七月的天雲煙柔順,天空猶如薄紗罩下,風吹來了蜻蜓,吹來了落日顏色。

  柏偃回到花園時,四下落日傾斜,橘黃色的光籠罩滿了這片大地,竟然讓他有些看不清商芙的臉。

  可是這怎麼行?

  柏偃湊到商芙身邊坐好,商芙把勺子遞給他,兩人也沒把蛋糕分開,就那麼一勺一勺地吃完。

  「就在剛才,」

  商芙放下勺子,擦淨嘴,說得有些漫不經心;「就在你把年年送回去的時候,我感受到……」

  柏偃:「嗯?」

  「秦鶴年路過窗下。」

  話音剛落,一位十二三歲的少年走過別墅外的柵欄,他背著黑色的書包,背包拉鏈處掛著一個紅綠相間的小吊墜。

  是年獸。

  大門傳來「嘎吱」輕響,年年從大門裡探出腦袋,它的眼睛裡瞬間充斥滿淚水:「芙芙姐姐,我剛剛——」

  少年從它身前十幾米處走過,年年的小奶音消失在風裡。

  它從獸體裡脫離出,飄到了少年的頭頂,抓著他的頭髮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柏偃:「年年是要?」

  商芙:「秦鶴年的恩它已經還清,沒辦法再跟在他身邊,一會兒就回來了。」

  柏偃輕輕點頭。

  商芙窩進靠枕裡。

  不知為何,她忽然說起曾在《降神》裡遇到的人與動物。

  「還記得那隻藍鯨嗎?」

  柏偃點頭:「它撐壞了你的牆皮。」

  商芙笑起來:「對,後來它拒絕了轉世,成為了藍鯨一族的守護靈。」

  柏偃:「也是很棒的結局。」

  「誰說不是呢?」

  商芙繼續道:「紀姝每天都在評估周圍男性是未來老公的可能性,但也算亂中有序。」

  「她已經遇到命格相配,真心喜歡她的人。」

  「至於安德森,」商芙抿了口檸檬水,「他的通靈能力很強,已經感應到安德魯的存在。」

  「你也能看出來吧?」

  她看向柏偃:「安德魯一直在等哥哥來接他。」

  柏偃應聲:「是啊,總趴在窗邊看風景。」

  「那越輕搖呢?」柏偃問。

  「她剛轉世,天賦點在舞蹈上,她這輩子可能會是個芭蕾舞演員,也可能是民族舞,或者乾脆,街舞?」

  柏偃失笑。

  「宋星星你很快就會遇到,三天後他會來你父親的公司應聘。百人留一,留的是他。」

  「江五月沒能回到那個小城鎮,但她的奶奶很擅長做各種果子。」

  「林封還在陪著陳書語。」

  「愛麗絲和時安仍在輪迴中排隊。」

  「但他們的隊伍很快。」

  商芙的語速很慢,說完這一切,她懶散地踢了踢小腿,踩在拖鞋上。

  「至此,我和他們的因果都完美謝幕。」

  柏偃輕輕點頭。

  他直覺商芙是要跟他說些什麼,而那個內容他不可以選擇不聽。

  果然,商芙抬眸看向他。

  她說:「這下只剩下你了。」

  柏偃的喉嚨有些緊:「剩下我……什麼?」

  「只有和你的因果還亂成一團。」

  柏偃的手微微一顫。檸檬水傾倒,清透的飲料流到桌面上,柏偃手忙腳亂地拿紙去擦。

  很混亂的場面。

  但都沒有柏偃的思緒混亂。

  「柏偃?」

  商芙叫他。

  就像摁下暫停鍵,柏偃停下擦桌子的手,回頭。

  他不笑的時候,臉是真的臭,但這會兒滿眼都是可憐巴巴,莫名很想讓人摸摸頭。

  想到這兒,商芙也就去做了。

  她大力敲了柏偃一腦瓜崩,又踮著腳勾住他的脖子,柏偃下意識彎腰,托臀把商芙背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

  商芙趴在柏偃耳邊跟他說悄悄話。

  「我與你,未來所有因果都糾纏。」

  「都怪你嬌氣又可愛。」

  【全文結束】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