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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橙心 - 縱容【單】 [打印本頁]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3 PM     標題: 橙心 - 縱容【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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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為了報答恩師,她遠從法國回台拍攝公益廣告
卻與記憶中的男人再次相遇……
在那青澀的學生時代,她是班上最沒人緣的傲氣女
他則是不安於室、四處拈花惹草的花心男
他曾經說過,若她三十歲時還是不把男人放在眼裡
他可以發揮一下騎士精神,「好心」地追求她!
如今他們再次重逢,她對男人依然沒有信心
卻發現這位「花心男同學」好像有點不同了……
明知她工作結束就要離開,兩人仍管不住自己的心
先是相互欣賞,接著情愫悄悄滋生……
向來遊戲花叢的他,這次可是得到了報應
以前總是他走得瀟灑,將那些甜蜜的曾經放下
這一次,離開的人換成了她,而且走得毫不留情……

【出版日期】 2011年02月25日

【出版社名稱】 桃子熊工作室(禾馬)

【書系及編號】 紅櫻桃RC74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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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4 PM


楔子

  夜深人靜,星子滿佈暗空。

  寂靜的夜裡,校園的角落一隅,傳來細細的耳語聲。

  「終於把展佈好了!」一個帶著滿足笑意的女聲傳來,像是累癱了一般,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只是,太過溫柔的聲響,吵不醒一旁早已昏睡過去的男孩,她不滿地挑起黛眉,考慮了會兒,下了決定。

  伸長小腳,女孩不客氣地往椅腳一踢──

  突來的「暴力」讓男孩突地驚醒,一揚眸,就看到眼前她辛苦許久的成果。

  「好啦?」他語帶訝異,也帶著幾分讚賞。「動作好快!」

  這女孩真不是蓋的,竟然一個人就完成大部分的工作。

  「再不快,難道要繼續拖到半夜嗎?」女孩輕哼一聲。「你有勇氣敢睡、有臉敢睡,我可不敢!」

  男孩只是陪笑。早在佈展分組時,就有人跟他說他好狗運,說女孩兒的工作效率好、負責任,作品通常都會在老師那邊得到高分,既愛求好又愛求勝,只可惜……沒什麼人緣。

  事實證明,同學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正確的。

  和她同一組,他的確不需付出太大的努力,他就負責睡,負責陪熬夜,只要不讓女孩單獨在工作室裡發生什麼危險,那他的工作就算完成了。

  「很厲害,真的很厲害。」男孩環起手臂,打了個呵欠,看著眼前的作品,讚嘆寫在眼裡。

  莫怪乎她會得到高分,的確真有兩下子。

  女孩兒聳了聳肩,坦然接下讚美,驕傲地揚起下顎,大而礙眼的黑框眼鏡映著日光燈的亮,有著與生俱來……或者該是說,對她自己的自信。

  男孩又笑了。果然不是個好相處的女孩。

  有才、有能、有高瘦的身材、白皙的膚色,仔細瞧瞧,還能瞧見在大得嚇人的黑眶眼鏡裡,有雙明亮的大眼睛。

  只可惜,她的人緣不好,她的下巴抬得太高,以至於她的身邊從來沒有追求的男孩出現。

  睡飽了,精神也好了,男孩好整以暇地睨著身旁的女孩。

  「妳從來沒想過要談戀愛嗎?」他好奇地問。

  大學裡的男孩女孩,哪個不想有個甜蜜的初戀,嚐嚐愛情的滋味?

  女孩怔了怔,慢半拍才回過眸迎向他的眼,用一種看怪獸的表情看著他。

  「不、想!」她的答案很直接乾脆,看得出來不是惺惺作態,而是打心底認為,談戀愛是件很浪費時間的事,一點兒助益也沒有。

  「那很好玩。」男孩兒平心而論,他覺得談戀愛很有趣啊!

  「我知道你覺得好玩。」女孩冷笑兩聲,「我常常從別人口中聽到、甚至是親眼看到你跟不同的女同學談戀愛,所以,我很清楚,你的確覺得談戀愛是件好玩的事。」

  被人這麼消遣,如果有點「羞恥心」的人,大概都會無地自容。

  只可惜,男孩沒有。

  他哈哈大笑兩聲,覺得女孩有趣極了。

  「難怪妳沒男人追,妳實在是太凶了,妳得溫柔點才行。」男孩搖搖頭,年輕好看的臉上有著早熟的笑意,一副「前輩」的口吻。

  「哈!」女孩不屑地輕哼一聲,先是伸手推了推厚重的眼鏡,才以纖細的雙臂環住自己。「就說我沒有談戀愛的慾望,你聽不懂嗎?」

  「這麼堅持?」男孩好奇地挑起眉。

  「當然。」女孩肯定點頭。

  「有人來追,也不為所動?」男孩挑釁地覷了女孩一眼,黑眸裡有著詭光。

  「當然。」女孩再肯定不過。「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男孩撇撇嘴,好一個再肯定不過的答案、再鄙視不過的批評。

  「好!」他突地拍掌,讓女孩不明所以,但她仍很有定性,安靜地不作聲,只是迎視著他。

  「就衝著妳這句話,當妳三十歲的時候,如果還是孤身一個人,還是這麼不把男人放在眼裡,到時候,我就來追妳。」男孩大有一副為了男人的自尊紆尊降貴地洗刷恥辱的氣魄。

  女孩這次真的用一種瞪著怪物的表情瞪著他。「你知道那是很多年以後的事嗎?」

  要不是跟他沒那麼熟,也沒打算要跟他混熟,她真的想伸手摸摸他的額頭,看看他是不是發燒了,腦袋燒壞了?

  「很多年,那又怎麼樣?」男孩的眼神裡有著睥睨天下的自信,有著早熟的驕傲,微揚的下巴更有意欲稱霸天下的雄心,彷似連時間都奈何不了他。

  那眸光讓女孩有著微微的怔愣,一瞬間彷彿不認識他,他不再是那個成天跟著不同女孩混在一起的不成熟男孩,而是一個等著在世界上發光發熱的初生之犢。

  不過,那樣的震懾,很快就消失──

  「到時候,妳就等著我來泡妳好了。」男孩神色一變,馬上又變回吊兒郎當的模樣。

  女孩從鼻尖哼出一聲,不可置信地搖搖頭,覺得自己剛才真是看走眼,怎麼會在那一剎那裡,以為他將來一定會有所成就?

  「你真是無可救藥。」女孩轉身收拾著身邊的雜物,結束接近三天的不眠不休努力,準備迎接幾個小時後老師的評分與畢業發表展覽。

  男孩也不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看著她辛苦三天的結果,再一次由衷地承認她的確有兩下子。

  女孩收拾好東西,也不囉唆,直接往外頭走去。

  男孩看著她挺直腰桿的背影,有著一切靠自己的堅持,雖然沒有美麗的外表,但是她的那副硬個性,倒是讓他這一路來都開了眼界。

  「喂!」突地,男孩在女孩走出門外的那一刻,開口喊了她。

  女孩遲疑半晌才回頭,迎向男孩帶笑的眼神。

  不可否認,如果她生長在一個正常的家庭,對著愛情有著該有的嚮往與迷戀,他的確是個會讓人眼神注視的男人。

  只可惜,她不是。

  她對愛情只會發出冷笑,不會讓愛情這種鬼東西有機會侵蝕她的心靈。

  「有什麼事?」她淡淡開口,看著這個同班四年、卻一直沒有機會接觸,直到最後一年分配畢展發表作品才開始密集接觸的男孩。

  「妳到底叫什麼名字?」男孩好奇地問。

  他從沒認真地注意過她的名字,大家都叫她「四眼田雞」,叫她「龜毛的」……反正,從沒什麼好字眼過。

  沒辦法,她自我要求高,對別人也是,自然大家會對她產生反感。

  他倒好,橫豎她要他做的,他就做,做不到的就擺爛,她也會自己處理……找出一貫的相處方式之後,他們一路走來倒是相安無事。

  「你不是都叫我『魏』?」女孩環起手臂,都已經結束合作了,他到現在才問起她的名字?

  大家不喜歡她,她不是不知道,只是無所謂。

  她到學校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交朋友,所以很遺憾的,她在大學四年交不到一個知己的朋友。

  不過,她也是現在才知道自己的人緣這麼差,差到同班四年的同學,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

  男孩只是笑。「不記得妳的名字,到時候等妳三十歲,我怎麼知道哪個人是妳?」他一副得說到做到的神情。

  女孩哈哈兩聲,聳了聳肩,神情有些無謂。「魏理安。」

  女孩終於開口,小臉上出現淡淡的笑容。「我叫魏理安。」說完,轉身大步往前走去。

  「魏理安……」男孩笑著重複這個很中性的名字。

  終於知道為什麼當他喊她「喂」的時候,她會馬上就回頭——因為她姓魏。

  男孩衝著女孩消失的門口大吼,也不管已經夜深人靜,也不管她是不是聽得到。「我叫黎繹,一定要記得我叫黎繹!」

  男性的吼聲迴盪在午夜的空氣裡,帶著濃濃的笑意與自信。

  女孩已經走到巷口,聽見他的聲音,紅唇揚起淡淡的微笑。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理所當然;但他的名字在學校裡可是響噹噹,從開學第二天,她就從女同學不停耳語討論的內容裡認識他的名字——黎繹。

  不過,那些都改變不了什麼。

  大學四年,人生的一個階段結束,他們就要邁向另一個未來,從今以後各奔東西,搞不好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再見了,黎繹。」女孩輕聲唸著他的名字,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畢業之後,她在老師的推薦之下,將前往法國跟著老師的舊友在外地半工半讀。

  而據同學的耳語傳來,也知道黎繹在畢業之後,就要到他父親美國的公司裡實習如何接管公司。

  三十歲……一個說遠不遠的年紀,不過也才幾年的功夫,但是魏理安相信,他們絕不會再有碰頭的一天。

  她輕巧的腳步漫步在夜色裡,想到美麗的未來,她的腳步又輕又快,紅唇甚至還哼起歌來。

  別了,這些稱不上熟稔的朋友,她就要展翅高飛,或許一輩子再也不回到台灣,更遑論那個可笑的三十歲之約。

  此時的她,如此篤定,踏出的步伐格外堅定,在不久之後,他們果然分道揚鑣,各奔前程。

  魏理安前往法國苦學,認真的態度與學習精神讓她迅速在設計界發光發熱,而黎繹則出乎意料之外,在美國待了兩年之後隻身回台,沒有接手家中龐大的產業,反倒由小小的公關公司做起,單打獨鬥地打拚出一片天地。

  沒有人再想起那個星光閃爍的午夜裡,那個可笑的約定。

  但,命運的安排總是沒有邏輯的,命運之手悄悄埋下伏筆,準備在不注意的時候,讓他們措手不及──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4 PM


第一章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很快地,幾個年頭過去,魏理安再度踏上台灣的土地,為的不是想念的家鄉、心繫的愛人,只是為了她的恩師。

  大學時代的恩師李木典,是引薦她去法國研習的大功臣,更是讓她擁有目前成績的推手,他親自打了一通電話,請她回台灣幫他一了今生餘願——拍一部公益廣告。

  恩師患了腦瘤,總是頭疼不已,無法專注於工作上,但是這部公益廣告是他很重視的一部作品,希望有她協同拍攝,甚至主導整個工作的進行。

  縱使她有千百個不願意回到台灣,但是恩師一句話,她硬著頭皮也得回來。

  恩師對她所做的提拔,是她一輩子也償還不了的恩惠,恩師一聲令下,她只能告別法國,拎著包袱回到讓她百感交集的台灣。

  不想回來的原因只有一個——因為她的父親。

  從小父親就外遇不斷,將她與母親丟在一旁,仗著一臉騙死女人不償命的俊臉到處拈花捻草,風流債高築,找上門的女人十個指頭算不完,都要求母親給她們一個公道。

  哈!到底是誰該給誰公道了?

  母親的懦弱,讓她們氣勢更旺,在她上大學的那一年,母親終於悒鬱而終,而她也終於能離家,離開那個徒生一張俊臉卻只會偷拐騙的男人。

  她絕不承認那是她的父親,縱使有血緣存在,她卻讓自己完全忽略他,這麼斷了聯絡,已經過了幾年。

  如果可以,她真的希望自己一輩子都不要回到台灣,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終究還是得踏上這塊土地。

  一頭及腰長髮被她隨意地束在身後,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挺直的鼻尖上掛了副超大墨鏡,遮住她的倦容,也將她一身清冷的氣息襯得更加難以親近。

  拖著簡便的行李,魏理安沒讓自己有太多的行囊,她提醒自己,她只是一個到台灣的過客,完事之後就要離開。

  重新呼吸到屬於台北那帶著潮濕的氣息,魏理安有些不適應,她微微蹙起眉,拿起手機撥通了恩師的電話。

  「李老師,我到桃園了,需要我馬上過去嗎?」一貫清冷的個性,就算是遇上衷心感激的老師,她的語調還是沒有太大的興奮。

  電話那頭,語氣聽來就愉快多了。

  「到桃園了嗎?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李木典高興地對著電話直道:「為了怕妳迷路,我請了人去接妳,妳待會兒直接到老師這裡來,我讓師母準備好房間了。」

  「那就麻煩老師了……」魏理安紅唇露出淡淡的笑容,同樣也因為要見到恩師而心情愉快。

  「我派去的人,不知道妳還記得嗎?是妳以前的同學,現在負責我這個活動的公關,他……」老師在電話那頭絮絮叨叨地開口,說的內容,魏理安卻一句也聽不到了。

  她凝眸,迎視著直直朝她走來的男人。

  不只因為那個男人似曾相識,也因為他手裡拿著的名牌,正好寫著她的名字。

  那男人笑著,大步邁著,每一步都帶著自信、帶著從容,氣宇軒昂得像個天生的霸主,一步步朝她進逼。

  「理安……」高大的身軀停在她面前,低沉的嗓音,有著陌生的熟悉。「好久不見。」

  陌生,是因為他們不該那麼熟,而他也不曾……這樣喚過她的名;熟悉、是因為他低啞的嗓音,曾經有一陣子迴盪在她的耳邊,包括他睡沉的呼聲。

  魏理安怔愣地看著似曾相識的臉,好半晌無法作聲,墨鏡後的澄眸瞇起,在記憶裡梭巡著屬於他的記憶。

  「黎繹?!」她的記性一向很好,但是她卻不敢相信,出現在她眼前的男人,真是那個大學時期不甚用功、把所有發表的工作丟給她一個人處理、不負責任的同學。

  黎繹笑開一口白牙,很高興她對自己仍舊印象深刻。

  「我還以為得花上一番工夫自我介紹,甚至是喚醒妳的記憶。」黎繹臉上噙著溫文的淺笑,將那張寫有「魏理安」三個字的名卡摺了幾摺,直接往口袋裡收去。

  魏理安開口欲言,卻啞口無聲。

  訝異的原因有二,一是不解為何他沒在美國繼承家業,二是不解他怎麼會與「公關」兩個字扯上關係?

  黎繹伸手,打算接過她身後的簡便行李,魏理安回過神,對了他搖搖頭。

  「我自己來就好。」在國外的這段時日,她訓練自己自食其力,更何況,早在大學時期,她就凡事靠自己。

  黎繹也不堅持,領路帶著她往停車場走去。

  「李老師正在家裡等著妳,早在三天前就命令我得到機場接人、語氣十萬火急,態度萬分堅定,聽他的口氣,好像這公益廣告沒妳不行,這公益活動沒妳就開不了工、動不了手,完全沒把我這個八面玲瓏的公關放在眼裡。」黎繹嘖嘖兩聲,看了魏理安一眼。「果然是老師眼中的高徒、待遇都不一樣。」

  魏理安斜眼覷他一眼,對於他口氣裡的酸意並沒有太大的反應。

  她知道老師為什麼急。老師一向好強,大概也沒讓幾個人知道他罹患腦瘤的事,生怕大家不讓他插手處理其他的事。

  而患了這種病,大概也知時日無多,不急行嗎?

  老師會讓她知道病情的原因,或許就是因為她一向冷靜、沉著,不會因為感情誤事。

  不是她對老師無情,她只是將生死看淡,悲歡離合,人生難免,她只能盡力將老師的願望完成。

  「做公益本來就刻不容緩,老師急的是這個,並不關我的事。」魏理安淡淡開口,替老師找了理由,也同時轉開眼,目光直視前方,情緒無波無紋。

  黎繹走在她身後半步的地方,薄唇微微勾起,眸中有著興味。

  他與她不算初識,卻也不曾熟稔,她與人相交似乎總是淡如水,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也不曾聽說跟誰成了好朋友……

  這麼多年過去,她的個性還是沒變。

  「還記得我們畢業展的時候,那時可忙的咧……」他伸了伸懶腰,開始拉關係,身為成功的公關,怎麼能讓人冷淡對待?

  魏理安挑起眉,停下腳步,迎上他不明所以的黑眸。

  「忙的人是我。」她淺淺勾起唇,露出一抹明顯的嘲諷,從不懂替誰留餘地。「那時的你很閒,還常常在一旁的桌上呼呼大睡。」

  「哈哈……」黎繹尷尬地乾笑兩聲,沒想到她這麼不給面子,直接就吐了他的槽。「那時候籃球校際比賽迫在眉梢,我又是主將,常常練到體力透支,沒辦法嘛……」

  「畢業展可以不準備,球賽不能不打……黎先生,以一個學生的身分來說,你的選項先後有問題。」魏理安說話直來直往,從來不怕得罪誰。

  黎繹則是陪著乾笑,趕忙轉移話題。「妳叫我『黎先生』?這麼叫會不會太生疏了?我跟班上的同學都很熟。」他將雙手插在褲袋裡,一派從容自在的瀟灑模樣。

  「你和班上的女同學很熟,但是我們沒那麼熟。」消遣他的話才說完,魏理安又是一箭射去,直中他的心窩。「尤其是我們共同發表畢展那一年,你和周公簡直熟透了!」

  黎繹的俊臉一陣青、一陣白,第一次遇到這麼不給面子的人。

  尤其是女人——很少女人這麼不賣他面子的。

  莫怪乎她始終沒什麼好人緣……

  他憶起那時候她總是獨來獨往、獨善其身,沒什麼知己好友就算了,她甚至大學四年都沒談過戀愛,更沒交過男朋友……

  他突地笑了。「魏理安!」他大聲喊著她的名字,教她腳步一停,一回眸就迎向他帶著濃濃笑意的脖子。

  「什、什麼事?」她蹙起眉頭,心頭一跳,看著不知為了什麼竟一臉洋洋得意的男人。

  心頭一跳的原因,不是因為他笑起來太帥,而是因為他的笑容裡,有著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詭異。

  像是他正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一個說出來會讓人站不住腳的秘密,而那個秘密,還正巧關乎於她……

  黎繹沒有說話,只是笑得更開,瞧著他的笑容,魏理安的心裡更毛。

  「有什麼事快說,別淨是笑。」她冷臉輕斥。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一步步朝她接近,笑得像一隻詭笑的狼。

  她不自覺地往後退,竟有些不自在。

  「這件事很久很久了……是許久之前的承諾,久到我都差點要忘了……」黎繹撫著下顎,若有所思地瞧著她。

  魏理安臉色漸白,心裡有著不好的預感。

  若要論起她的記性,她絕對不輸他,關於那許久許久之前的「承諾」,她有著鮮明的印象。

  只是……那應該只是她的猜測,他不可能還記得那應該是個玩笑的笑話。

  相較於她的沉默,黎繹的表情十分從容,甚至笑得十分開心。

  「想起來了嗎?」他能輕易發覺她臉上情緒的轉變。

  魏理安火速搖頭,快得有些心虛。

  「好,那就由我來告訴妳……」黎繹不以為意,大掌一拍,一副準備話說從頭的表情。「如果我沒記錯,我好像在畢業那年跟妳說過,當妳三十歲時,如果還沒交到男朋友,我就追妳,對不對?」

  他那雙黑眸閃爍著慵懶的笑容,有幾分魅惑的氣氛。

  魏理安心裡一驚,他竟然真的記得?!

  但她還是忍下那強烈的不安,冷著臉,鎮定地回他一句,「你記錯了!」

  「是嗎?」黎繹只是笑,對於她的否認倒像早有預期,沒有半分錯愕。

  「就是。」魏理安再肯定不過。「沒有那個什麼可笑的三十歲之約。」

  黎繹不以為意,傾得更近,臉上有著惡作劇的笑容,輕輕在她的耳前說了幾個字。「這一次……是妳記錯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5 PM


第二章

  迎視著男人的眸,魏理安不知怎麼解釋自己的心情。

  對於那個可笑的約定,她其實可以不當一回事,只是,眼前的男人有一種刻意要讓她尷尬的故意,湊近了臉,就是要看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表情。

  「這是什麼意思?」她硬是裝起氣勢,討厭眼前男人咄咄逼人的模樣。

  黎繹無辜地搖頭,把手一攤。「我只是遵循古人遺訓——言而有信,不可食言而肥,說到就要做到!」他勾唇一笑,把惡意藏在眸裡。

  真的想追她嗎?倒也不是那麼一回事,只是,瞧見她總是一臉的冷漠,好像很難接近似的,反倒激起他的好奇,想知道她排斥、冷漠的原因,是因為「他」這個人,還是因為她壓根兒就不喜歡「男」的?

  「所以?」迎著他挑釁的眸,魏理安不認輸地挑起眉。

  「所以,等妳三十歲,我就追妳囉!」他雙手環胸,用著談論天氣的口吻述說著有些突兀的話語。

  魏理安不是一個在情場裡打滾多年的女孩,更不是一個習慣男人明顯告白的女人,以至於,在他開口的那一刻,甚至在知曉他要說什麼的那一刻,她心裡難免有些慌。

  從她懂事開始,感情一向是她無暇碰觸的事件,瞧著男人那副嘴臉,她也自小就提醒自己,絕不給予任何好臉色。

  所以,她的身邊始終沒有對她有「特殊情感」的男人……他們怕她!

  或許是因為她的能力,也或許是因為她的冷漠,甚至是其他特別的原因……反正,這麼多年來,她不曾談過戀愛,更不可能有人對她發動什麼追求攻勢。

  面對黎繹這樣一個男人,而且又是一個「非常」有交友經驗的男人,魏理安的慌張遠比她想像中還要多上一些。

  但,在慌張之外,她還有更明顯的厭惡。

  「追求一個女人,在你的心裡這麼輕率?」魏理安輕哼一聲,將嘲諷寫在眼裡。

  男人,全都是一個模樣!

  想追就追、想拋就拋,全在於他們的一時興起,跟她父親沒什麼兩樣,全都是混蛋!

  殺千刀的混蛋!

  黎繹是個敏銳的人,對她臉上瞬息萬變的神情,由不知所措、平靜,甚至到輕蔑,他全都清楚感受,只是,讓他訝異的是,所有的情緒總結,竟然會以殺氣作為收場。

  黎繹舉手做出投降狀,決定先行休兵,目前情況不明,最好別搞到生命有危險!

  「我們還是別討論這件事,先載妳回老師家,他還在等妳。」黎繹一向識時務,趕忙改了口。

  雖然他起先很有逗弄她的意思,但眼見佳人怒氣高漲,他也不敢開玩笑。

  魏理安從鼻尖哼出一聲,腳跟一旋,繞過他之後便直直往前走去。

  看著她怒沖沖的前行腳步,黎繹撇了撇嘴,搖搖頭跟了上去。

  ※※※※

  一到李老師家門口,他已經著急地在門邊等候,一見到兩人走來,趕忙迎上前去,好客的師母更是直接就給魏理安一個大大的擁抱。

  魏理安的表情有一陣尷尬,一雙手僵在半空中,硬是無法動彈。

  從來她就不習慣與人有太過親暱的接觸,不管是男是女,對她來說都是種陌生的經驗。

  「快進來坐,老師想念妳很久了。」師母熱絡地拉著她往門內走,李木典那張老臉上也堆滿笑容,雖然沒說出口,但愉悅寫在臉上。

  魏理安被動地被拉進屋裡,安置在舒適的沙發裡,手裡還被擺上一杯熱茶,熱絡的態度教她有些無法適應。

  「來,吃些水果吧!瞧瞧妳,在國外那麼久了,也沒見妳長幾兩肉。」師母熱情招呼,端出早已準備好的水果擺在她面前。

  相較於師母的熱情,李木典就內斂許多,一雙老眸凝著魏理安,看著自己最得意的門生,唇邊有著驕傲。

  魏理安先跟師母點頭謝過之後,目光才與李木典的眸光相接。

  「老師,關於這一次的公益廣告,你有什麼想法?」她直接插入正題,沒有半點寒暄。

  黎繹再次訝異於她的單刀直入,忍住嘖嘖稱奇的衝動,在心裡質疑著:這種人怎麼還能存活在這個世界上?

  不過,李木典倒是很習慣,主動地拿出擺放在桌邊的資料夾,直接遞到魏理安面前。

  「這些是罕見疾病兒童的一些資料,我答應過協會,幫罕見病童拍攝公益廣告,讓大家更了解罕見病童的難處,與需要被幫忙的地方。」李木典語重心長地開口。「都是一些可憐的孩子,需要大家伸出援手。」

  魏理安接過資料,逐一翻閱資料,愈是往下看,她的神情愈是凝重。

  不曾接觸所以無知,不知道原來這世上還有這麼多小孩正在受苦。

  「罕見病童的共通點,就是需要支出龐大的醫藥費,而這些疾病中的許多細項,需由病童家人自行支出,經濟壓力之龐大,不是旁人所能想像。」李木典在自己成了病人之後,才深切體認那種痛楚。

  但他不喪志,提起精神,熱心參與公共事務,將一己之力發揮到最大,意欲讓更多的人了解病童,一同伸出援手,擁有更大的力量。

  或許是魏理安的態度太沉著冷靜,大家竟也同時保持沉默,等著她發聲。

  半晌,李木典打破沉默。「如果妳覺得為難,或是不方便,可以直說。」他臉色凝重。

  雖然很希望她來發揮所長,但他不希望用老師的權威來壓她,讓她心有不願。

  「不是的。」魏理安忙搖頭,放下手中的資料。「我只是考量到,這一個流程下來的時間……」

  「我可以讓病童家庭配合,一個禮拜……」李木典趕忙插話,知道一個畫面所能影響的效果驚人,極為希望能由她來操刀。

  誰知,魏理安又是搖頭。

  始終保持沉默坐在一旁的黎繹,濃眉緊緊蹙起——這小妮子不遠千里回來一趟,不會拍拍屁股就要離開吧?

  「一個禮拜拍不成的……」魏理安迎視著老師擔憂的眼,淺淺地勾起笑容。「看來,得在老師這裡住上一個月,到時老師跟師母可別嫌我煩哦!」

  李木典聞言,心一鬆,老臉也跟著露出笑容。「妳要急死我這個老頭子啊?話也不說快一點!」他搖搖頭,總算安了心。

  魏理安淺淺地笑了笑,拿下那副始終掛在她鼻尖上、遮住大部分小臉的墨鏡,露出一張乾淨清亮的小臉與一雙清澈大眼。

  黎繹蹙緊的眉隨即挑起,瞇緊的黑眸也訝異地睜開,心中一陣暗嘆,差點沒吹口哨來。

  哇!真是女大十八變!

  這一變……竟從醜小鴨變成一隻美麗的天鵝了。

  或許是他讚嘆的眸光太有侵略性,魏理安突地臉色一斂,冷眸睞了他一眼。

  「公益影片的事交給我,沒問題,只是……要個公關來做什麼?」她沒好氣地瞪著黎繹。

  打從把他歸類為徒有風流的人物之後,她就沒打算給他好臉色。

  「公關做的事可多了。」黎繹笑開一口白牙,自己的專業可不能被埋沒。「小至與病童家庭聯絡、溝通,大至向企業募款、向機關租借場地,都得由我出馬,妳說,公關重不重要?」

  「是,很重要。」迎著那張笑臉,魏理安冷哼一聲。

  明知道他說的有理,那些事都不是她能處理的,但是那張臉,就是讓她看起來不舒服!

  「老師,那事不宜遲,等我把行李放下,我想先去了解目前的情況,如果可以,也想跟病童家庭聯繫……」魏理安是個心急的人,不想有半點耽擱。

  「妳不休息一下?」師母心疼地問,看著瘦得簡直剩骨頭的她猛搖頭。

  「沒關係,我不累,在飛機上有休息一下了;不過,如果要出門,就得跟老師借車了……」她初來乍到,什麼交通工具都沒有。

  「我載妳吧!」黎繹突地開口。

  魏理安一愣,還來不及開口回絕,李木典就開口了。

  「也好,就讓黎繹載妳吧!」他轉向魏理安,開始誇起黎繹來。「妳別看這小子流裡流氣,好似沒個正經,這兩年來倒幫了我不少忙,也跟病童混得很熟,許多孩子看到他就笑了……」

  魏理安聽著老師的誇讚,黛眉緊緊蹙起。怎麼聽,老師口中的黎繹都與她印象中的黎繹不同!

  經過幾秒鐘的考慮,她決定聽從自己的第一印象,扯出淡淡的笑容,露出疲累的神情,對著老師說了一句抱歉。

  「對不起,老師,我突然覺得有些累了。」她搖搖頭。「我想還是不要麻煩黎先生,我明天自己去就可以了。」

  「反正也不急在這一時,妳就讓師母帶妳先去休息一下。」李木典聽她這麼一說,也不急著要她馬上出發。

  魏理安起身,禮貌性地對著在場的人點點頭,便冷冷轉身離去。

  見著魏理安消失在視線前,李木典好奇地開口,「你們剛剛有什麼不愉快嗎?怎麼覺得……」李木與明顯感覺出魏理安對於黎繹的排斥。

  黎繹只是乾笑兩聲,對於她的不友善倒也心知肚明。

  「若真要講不愉快,那大概得從大學時代說起了……」他露出淺淺的苦笑。

  人說第一印象難改,他大概得花上更多的時間來扭轉兩人的友誼。

  ※※※※

  隔天一早,魏理安拿著前一天整理好的資料,打算在不驚動老師的情況下出門拜訪。

  誰知門一開,黎繹竟站在不遠處的車子旁,好整以暇地環著手臂,噙著微笑看著她。

  「早啊!」黎繹手裡提著剛買好的早餐,遞給了她。「不知道妳愛吃什麼,就買了燒餅油條。」

  魏理安的表情有著明顯的驚訝。她沒預期會一早就看到他,尤其是還帶著早餐出現。

  人家以禮相待,她也不能太過失禮,再怎麼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無論如何她都不該無禮。

  「咳……謝謝。」她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接下他手中的早餐。

  「第一個行程要往哪兒?」黎繹開了客座的門,一副今天就是司機的模樣。

  魏理安的眉微微蹙了起來,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她做事一向獨來獨往,總覺得這樣有效率許多,更遑論她對他壓根兒沒有好感,若要一起做事,可能會有諸多摩擦,到時就很難跟老師交代。

  見著她的表情,黎繹又笑了。「打從妳回國開始,最常見到妳的表情,就是這蹙著眉的模樣。」他不是沒有知覺的人,只是有些不解,她為何對自己的敵意這麼深?

  魏理安又是一愣,原來自己的厭惡這麼明顯。

  「抱歉,我只是很習慣一個人處理事情,速度快,不需要與另外的人配合聯絡時間、商討過程……什麼的。」縱使是心裡有所反感,她也不願讓老師難做人。

  「聽起來很有道理,對於遠從國外回來的妳,效率的確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只不過……」黎繹臉上的笑容更深,卻非訕笑,而是正經的神色。「這些病童的家人為了保護孩子,對於某些外人,他們多少會有些排斥,不願意配合拍攝,擔心陌生人會讓病童感覺害怕,某些無意的行為,也會讓沒有安全感的病童感覺受傷害。」

  聽著他一字一句的分析,魏理安臉上的不悅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後知後覺的理解。

  原來,他一直堅持要護送她的原因,不是因為「她」這個人,而是考量到病童家人的需求與心理狀況。頓時,她感覺到近乎羞窘的難堪。

  她的自以為是差點替老師帶來困擾,甚至是替病童家人帶來困擾。

  老師不好意思對她明說,他倒好,直接點破她的迷思,讓她一下子啞了口。

  「抱歉,我沒想那麼多。」她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自然知道他的考量自有其必要,也知道自己做了不適宜的舉動。

  黎繹只是搖頭,笑得更加友善。「妳較少接觸這些孩子,難免會沒有注意到細節,但是妳放心,只要熟了,病童家人都是很親切的人。」他將車門打開,作勢要她坐進車內。

  話都已經說得這麼白,魏理安自然不敢再堅持,畢竟,她回來是為了幫老師完成任務,可不是幫老師找麻煩,甚至是讓老師失望。

  「謝謝。」她坐進車內,不甚習慣地被男人以著紳士的態度對待。

  黎繹好整以暇地坐進駕駛座,轉開音樂,化解她的尷尬,車子平穩地啟動,他則打算反被動為主動,帶她到他覺得適合的病童家中去。

  「我知道妳回國的時間短暫,沒有太多時間去摸索細節,我昨天看了幾個病童資料與家庭狀況,找出一個較為適合的家庭,我想妳可以從這個方向開始……」在流暢舒緩的音樂聲中,黎繹貼心地做出建議。

  但或許是第一印象難以排除,魏理安下意識地習慣主導整個做事流程。

  「我也研究了病童資料,位在內湖的那個黏多醣小朋友,從資料看起來,父母都很熱心參與協會的活動,也很關心病童們的福利,如果他們肯配合的話……」她主動開口,想要決定採訪與拍攝的對象。

  「尚怡前兩天因為抽痰感染,發燒不退,正在加護病房裡。」黎繹熟稔地喊著她口中那位小朋友的名字,也說出不適合的原因。

  「讓我大致上再猜一猜,妳可能還想拜訪的第二順位,有可能是大安區的小惠,因為父母也是很配合的家長,只不過小惠昨天才跟著媽媽到花蓮去玩,預估的回程時間是下禮拜。」黎繹猜測著她可能會有興趣的對象。

  身為這個協會的公關,他做的不只是對外關係的聯絡,他其實更關心這些小朋友,與每個小朋友都保持聯絡,所以許多病童的狀況,他都很了解。

  「哦……」魏理安第一次感覺到開口無言,對於眼前的男人,有了不同的評價。「看來,你跟這些小朋友都很熟。」

  黎繹笑著點頭,對於這一點,他並不謙虛。

  「基本上,我的記性算不錯,我可以背出大部分小朋友家中的電話,知道他們目前的狀況與主治醫師……」黎繹對於病童的關心,並不僅只於工作,他還有更多的私心,真切地關心他們的狀況。

  這下,魏理安不只啞口無言,甚至還多了幾分敬佩。

  他口中的那些資料,不是胡亂呼攏,那些病童的確在她的考量之內,並在心裡排過順位,想減低一些拍攝上的難度。

  沒想到,那些病童的資料他都一清二楚,甚至還知道病童的狀況,表示他這個公關不只是對政府機關、對企業做好公關,他連病童的父母與病童本身都保持著相當良好的關係。

  她終於知道老師為何對黎繹另眼相看,也知道老師為何仰仗著黎繹的能力。

  從大學舊有的印象至今,她一直把他當成記憶中那個見到女人就靠近、並堆上無敵笑臉的黎繹。

  連他的公關工作,她都認為那只是他賣笑的嘴臉,一直也沒把他這個人的工作性質放在心上。

  一直到現在,她終於承認,他的確真有兩下子,而且那兩下子還真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的假象!

  「看來,我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魏理安不再強詞奪理,也不再妄自對自己的行為做解釋。「你的確適合這個工作,我也相信你真的能做出中肯的建議,現在,就請你直接帶我到適合的病童家,不需要再跟我解釋了。」

  此言一出,黎繹眸中閃過讚賞的光采。

  一個人的能力好壞是一回事,能真心接納別人的建議,則是美德一件;如果又能勇敢承認錯誤,訂正自己的行為,更是多數人無法、且不願做到的事。

  魏理安,一個有著驚人才氣,也有著驚人脾氣的女孩,能抬起下顎,將個人的厭惡彰顯在眼裡,也能在事實真相公佈之後,真心承認錯誤,將身段放到最低。

  他黎繹算是服了她了!

  「好,咱們就別浪費時間,我在路上還能跟妳討論一下一些病童的狀況,罕見病童並不只有黏多醣寶寶,我們有更多的方向能切入,提供適合的幫助……」

  黎繹一邊開車,一邊細細交代等會兒要注意的細節,語調輕緩溫柔,每一句話都站在病童的立場解釋,提醒她在語言上、肢體動作上的細節,怕的就是心直口快的她會不小心傷了病童與家長的心。

  說一句真話——她不曾見過哪個男人有那麼細膩的一顆心。

  不由自主地,她微轉過頭注視著他認真開車的側影,從昨天到今日,第一次正眼專注看著他。

  最明顯的是,他有一個挺直的鼻樑,將他的五官襯得有如雕像般立體,濃黑的眉、深邃的大眼,加上瘦削有型的下顎……

  認真說起來,他真的是個很好看的男人,莫怪乎他有極佳的女人緣,以前是如此,現在想來也差不多。

  但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一改以前的個性,對於罕見病童付出更多的心力。

  「怎麼啦?我的臉上有著燒餅粒嗎?」黎繹察覺她的注視,好奇地轉過來看著她。

  沒預期自己會看他看得出神,更沒預期自己的注視會被他抓個正著,魏理安尷尬的小臉泛紅,趕忙扯出一個不自在的笑臉。

  「我只是……咳咳……覺得你跟印象中的那個人不太一樣。」她聳了聳肩。

  黎繹自是知道她的想法,勾起他招牌的笑容。「之前在大學時學的是視覺傳播,拍片、設計、色彩……那些東西都是我沒興趣的!」黎繹撇撇嘴。

  「沒興趣為何還挑這個得花錢又花時間的系?」魏理安知道要在這個科系學到東西,得付出的心力遠比他人想像的還要多。

  「還能因為什麼?」黎繹突地轉頭對她眨了下眼,猛地,魏理安的心漏跳了幾拍。

  瞧見魏理安一臉茫然,黎繹很慷慨地給了答案。

  「因為妹多。」他很坦白地開口。

  大學時期,年少氣盛,有得吃、有得玩、有伴可以聊、有妹可以泡,大概就是人生樂事了。

  魏理安又是一陣啞口無言——這男人真是老實。

  瞧見她一臉努力適應他的模樣,黎繹笑得更開心。「妳呀,精神實在太緊繃,生活沒個彈性是不行的,瞧瞧妳,從大學時期就認真努力,到了國外一定花上更多的時間學習,學業成功之後,出了社會又要將所學付諸實現,別說是休息,妳只怕給自己喘口氣的機會都沒有……」趁著停紅燈的空檔,黎繹語重心長地對著她開口。

  聽著他一字一句的剖析,魏理安的臉色愈來愈不可置信。

  沒想到他竟然將她的心態剖析得如此明白透澈,他們甚至還不熟……

  「笑一個吧!」黎繹看著她,彷彿看到幾年前的自己——那個被壓力壓得喘不過氣,卻又硬撐著不退的自己。

  魏理安全身無法動彈,在他彷彿能透視她心意的那雙黑眸底下,一顆心被狠狠地震盪著。

  她倉皇地轉開眼,閃躲著他的眼神。

  她想,她真的看錯了他。

  而且,還錯得離譜……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6 PM


第三章

  在黎繹的帶領下,魏理安拜訪了三個罕見病童家庭,一路上,她幾乎只負責微笑,在心裡記錄著每個重要的細節──

  當然,也記錄著黎繹的一言一行,發現他許多她所不知道的一面。

  他果真細心,果真體貼,笑盈盈地逗著每一個小朋友,甚至是安撫著擔心病童受到傷害的父母親。

  她能很清楚地感受到,病童家人從一開始見到她的防備,到後來卸下心防,招呼她與病童接觸,讓她與病童互動的過程,是怎麼樣地由提防到接納。

  這一切,都是因為黎繹。

  與最後一個病童家庭告別,他們結束今天的行程,時間已經五點半了。

  「現在打算去哪?」黎繹招呼她上了車,本著盡地主之誼的想法,他主動邀約。「一起吃晚餐,好嗎?」

  「不了,剛才每個家庭都那麼熱情地招待,我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了。」魏理安舉起雙手做投降狀,肚子還撐著呢!

  想到今天一整天,若非由黎繹領著她拜訪,行程鐵定無法這麼順利。

  「謝謝你。」她衷心說出感謝,另外,她也深表歉意。「很不好意思,我之前的態度那麼差。」

  黎繹微挑起眉,倒是很訝異她的坦白。「大概是我給妳的既定印象太差,怪不得妳。」黎繹打心裡知道自己過往的素行不良。

  魏理安只是淡淡地笑。「這樣吧,是我不對在先,既然我們都吃不下飯,那我請你喝杯咖啡?」她大方邀約。

  在沒有男女之別的情況下,她從容且自在。

  「好。」黎繹自然愉快允諾,反正以後多的是配合的機會。

  於是兩人直接驅車前往陽明山,找了個幽靜的地方,也好乘機討論一下拍攝的想法與需要配合的地方。

  兩人一坐下,隨即心急地開始討論起細節,意外地發現兩人的想法相似,意欲拍攝的手法與切入的角度都十分切合。

  由於不需花太多的時間溝通,他們很快就將大致上的想法底定,心情整個都輕鬆下來。

  說一句連魏理安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話——她與他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也有一種驚為天人的感受。

  「驚為天人」這四個字,她知道她錯用了。

  可是,她「驚」的是他的才能、他的想法,完全與她既定印象中那個只負責玩樂、不負責工作的黎繹相差甚遠。

  在短短一天的相處裡,他在她心裡的分數便由不及格跳上滿分邊緣。

  至少,在工作能力這一塊,他已經完全讓她折服。

  他不但擁有好公關的長相、親切的笑臉,他還擁有整合與分析的能力,完全出人意表的表現。

  總歸一句,他讓她驚豔,也讓她對他多了幾分信服。

  收拾好工作用的東西,兩人總算有心情欣賞眼前的青山綠景及腳底下的台北市。

  太陽西斜,暖風徐徐,燦黃色的光將城市染上一層金紗,淡化了黑濛濛的雲層,讓城市看起來十分可愛。

  「我都快忘了台北長什麼模樣。」魏理安貪看台北的風光,心有所感地嘆了一口氣。

  打從她懂事起,她一心想逃離家庭,逃離父親,有多遠躲多遠,從沒眷戀過這塊土地。

  直到這一次,在老師的邀約下,她不動聲色地回到台灣,連父親都不曾通知——她懷疑,父親還記得生過她這個女兒嗎?

  看著她臉上的心事重重,黎繹再次覺得,在那張看似冷絕的臉上,有著不為人知的隱情。

  她綁在後腦上的馬尾,經過一天的折騰,微微的有些亂,晚風徐徐,幾綹頰邊的細髮亂飛,替她冷絕的臉添了幾分陌生的柔弱,側著臉望向遠方的眼有著幾分落寞,長長的眼睫搧啊搧的,有著未經妝點就能自然散發的清靈。

  這樣的她,有些陌生,誘得他好奇地想要貼得更近一些……

  「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黎繹像詢問好友般開口,看著她白皙的頰,有著不健康的白,看來就是個不懂得照顧自己的人。

  「辦完事就走。」魏理安這個念頭從來沒變過。

  台灣……不是她的家……

  雖然她也不知道,何處是她家?

  但是,這個地方曾有過她的惡夢,留在這裡,她怎樣都無法安心。

  「這麼匆忙?」黎繹很訝異,將他的視線由她的嫩頰移上她清亮的眸。「不找時間回去探望父母?」

  那句話像是刺到痛處,讓魏理安一震,臉色又更白,出乎自衛的保護,想也不想就回應,「我媽死了,我爸也死了。」

  她轉開眼,正好看見服務員送了咖啡過來,她接過飲料,趕忙喝了幾口。

  那逃避的態度太明顯,黎繹想要忽略都很難,只不過這種家務事,他也不願太過深入,怕引人難堪。

  只是,既然談到了家人,他難免心有所感。

  「我也很久沒見到我爸了。」他嘆了一口氣,也轉眸看著遠處。

  此話一出,倒是轉移了魏理安的不安,慢半拍地想起,那時的他不是也到美國學習如何掌管一家公司?又怎麼會突地回國,做了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公關工作?

  「你跟你爸……」魏理安的疑問起了頭,卻又住了口,畢竟他們也不算太熟稔,怕有些交淺言深。

  黎繹只是淡笑,那麼多年過去,他沒跟誰談過這些事,但或許是因為她似乎對家人也有某種程度的不諒解,讓他多了些感觸,有著想談論的慾望。

  「不知道急著出國深造的妳,知不知道我在畢業後,也應了我爸的要求,去了美國一趟?」話說從頭,黎繹的心仍有些沉沉的悶。

  「知道。」魏理安點頭。

  雖然她的人緣不好,但她的耳朵總是有作用,無論她想聽的、不想聽的,多少都會進了她的耳。

  「我的確去了,不過……」黎繹聳肩搖頭。「做了兩年,很快就發現那不是我想要的工作,決定打道回府,一個人回台灣。」

  「一個人?」魏理安有些不解。

  夕陽西斜,餘暉照著他好看的臉上,他深邃的眸沉沉的,像是被什麼給壓住,他唇邊的笑容重重的,像是硬擠出來,教她的心也有些莫名的沉重。

  「是啊,我爸媽都在美國,整個工作重心很早就在那個地方,台灣的房子沒賣,也只是想說回來探親訪友的時候能有個地方住。」黎繹想起那間大空屋,想起小時候的歡樂景象,常常也是一陣唏噓。

  空氣裡,隱隱的有些哀傷的氣息,咖啡的香氣飄散,兩人之間有著短暫的沉默。

  「介意我抽根菸嗎?」黎繹先行問道。

  壓不下胸口突湧的躁悶,需要一個出口,緩解他的不適。

  「你請。」魏理安搖頭。

  今天與他相處一天,都沒見他抽菸,卻在談到此事時有了抽菸的衝動,想必是心理上有些衝突與難受。

  在這種情形下,她並不排斥讓他有一些自由。

  「謝謝。」黎繹露出笑容,感謝她的體諒。

  不知怎地,魏理安覺得他笑容裡的哀傷又更濃了。

  他輕輕吸了一口,緩緩呼出一陣淡霧,彌漫在兩人之間,帶著些隔離,也帶著某種親暱……好一個詭異的感覺。

  淡淡的煙霧彌漫在兩人之間,夜色緩慢佔領天空,潑上一層墨黑色的布幕,星子淡淡地亮了。

  在沉默一會兒之後,黎繹調適好自己的心情,找到自己的聲音。

  「老爸從商一輩子,算計了一輩子,也希望我能從他那裡學到算計人的本事,從算計人的過程裡,滿足自己物質上的需要與享受……」這些,黎繹不曾對誰說出口,但今天卻開了話匣子。

  魏理安的眉微微蹙著。原來……在家財萬貫的光環之下,黎繹也背負著外人所不知道的沉重包袱。

  外人豔羨著他的好背景,希望能像他一樣,不用擔心出路,畢業之後就能掌大權、做大事、住大房、開大車,他倒好,一點兒也不在乎,一個人就這麼隻身回來。

  只不過,真要說不在乎……他臉上就不會有那麼沉重的表情了。

  「是不是跟家人鬧得不愉快?」魏理安還是問出口了,不是出於好奇,而是真切的關心。

  黎繹又嘆了一口長氣,學著她將目光放遠,憶起那陣子家中雞飛狗跳的場面──

  「老爸一天到晚指責我不懂事、不學好、不知上進,而我則理直氣壯地指責父親為商太奸,連朋友的錢都不放過,父子針鋒相對,累得母親變成夾心餅乾,護著誰都不是……」他的臉上有著自嘲,也有著無奈。

  「妳說,我跟家人有沒有鬧得不愉快?」爭執不斷,留在美國最後的半年,父母親頓時老了好幾歲。

  他將一切看在眼裡,卻不願認輸,堅持自己的理想,不願繼續從事他沒有興趣的工作。

  最後,父親終於不得不放手了。

  他回來了,自由了;但是,他的心也彷似有個地方空了。

  瞧著他臉上落寞哀傷的神色,魏理安的心猛地一緊。

  「這麼多年過去,你沒再去看看他們?」魏理安心裡最柔軟的一塊忽地被觸動,對他心疼起來。

  再怎麼說,人各有志,如果說,他的「志」背離了父親的期望,何嘗又不是另一種難以承受之痛呢?

  「我爸不肯見我。」他乾笑幾聲,臉上有著無奈,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又露出笑容。「不過我媽倒是常常會跟我通通電話,聊聊他們的近況。」

  他的笑容感染她,讓她也勾起淺淺的笑意。

  至少……他身邊還是有家人的,不像她,只有一個連想都不願意想到的父親。

  這個人的身影一浮上,魏理安隨即將之甩開,馬上轉移話題。

  「其實,我一見到你,差點轉身就走。」既然他開了話匣子,她自然也減低了對他的防範,學著開始跟他說起自己的心情。

  「怕我吃了妳啊?」黎繹好笑地挑起眉,想起之前自己在她心裡的惡名昭彰。

  「那倒不是。」魏理安笑盈盈地搖頭,想起自己在國外特別學習的防身術。「只是怕身懷絕技的我會與你無法配合,氣惱之下,不小心把你給打死了,那我就麻煩了。」

  「這麼厲害?」黎繹語氣裡有著些微的懷疑,這麼一個瘦得風大一點都會被吹跑的小妮子,竟敢誇口自己的能力?

  「哪天你來當沙包,我讓你試試我的拳力。」魏理安偏著頭,燦亮的眼笑盈盈地發光,夜色之下竟比星子還要閃亮。

  猛地一怔,黎澤的心有些失緒,因為她的笑容。

  仔細想想,她不曾對他展露真心的笑容,沒想到,一個笑容的魔力這麼大,當場就讓他心跳少了兩拍。

  「要當沙包,當然沒問題,不過,得等事情都忙完了再說,省得一拳之後得住院,不但我丟了臉,連老師那邊都無法交代。」黎繹笑得開懷,在平常愉快的情緒之外,又多加了一些真心的情緒波動。

  「當然不能誤了老師的交代,我們另外約個時間練習練習,不能讓你小看了女生。」她眼裡笑著,眉裡笑著,少了尖銳的防備,笑起來多了些讓人轉不開眼的魅力。

  黎繹專注地凝視著她帶笑的臉,發現她其實是個很迷人的女生,不但有著十足的自信,而且五官也很精緻。

  他想,在大學時期,要不是那隻大大的黑框眼鏡遮住太多屬於她的美麗,她那時就算再冷若冰霜,也抵擋不了那些狂風浪蝶。

  突地,他的心裡竟然湧上某種近乎「慶幸」的心情。

  那個念頭一起,黎繹猛地一震。他是在慶幸什麼?他對她不會突然起了什麼念頭吧?

  她可是事情一辦完就要離開台灣,沒打算在這裡多有停留,可千萬不要開玩笑了——他在心裡提醒著自己。

  縱使如此,他的一雙眼卻在她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時,心跳一再地失序。

  一次、一次,又一次。

  ※※※※

  經過幾天的相處,他們愈來愈適應彼此的個性與處事習慣。

  白天,沒有交通工具的魏理安,在黎繹主動提議的情況下,每天搭著他的車來回在眾多病童之間。

  黎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所以每每將她送到目的地時,他才會離開去處理自己的事情,並準時出現在他們約好的地方,沒讓她多等上一分鐘。

  偶爾,她還忙著,不能馬上離開,黎繹也不急,好整以暇地跟著其他人聊聊天,幫她處理一些雜事,不讓她渴著,也沒讓她餓著。

  黎繹說,這只是盡地主之誼。

  但是其他人看在眼裡,淺笑在心裡,並沒有說破,只是看著黎繹的眼神總是黏在魏理安身上,總是在魏理安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注視著她的臉。

  魏理安沒有注意到,有人正專注地看著她;而黎繹也沒注意到,他的眼神始終跟著她……

  某天,黎繹載著魏理安回到李木典家中,兩老正等著他們吃飯,還不甚餓的兩人也只能乖乖地坐上飯桌。

  「來,多吃點。」師母熱情招呼,一古腦兒地直往魏理安的碗裡夾菜,無論魏理安多麼努力往嘴裡塞,還是絲毫減緩不了碗裡小山往上疊的速度。

  瞧著魏理安愈來愈尷尬的表情,黎繹終於笑出聲來了。「師母啊,您就饒了她吧!瞧瞧她把嘴巴塞得像隻小松鼠一樣。」

  他體貼地把碗遞過去,接下師母又一次要往她碗裡夾去的菜。

  魏理安幾乎是感激地看著他,只是她一嘴的菜,一個字也說不出,無意識地將碗朝他的方向移過去。

  黎繹的笑容更深,理解地夾起她碗裡的菜,迅速替她解決掉大半的食物。

  「ㄟ……你這小子,我是當你自己人,所以不幫你夾菜,要吃什麼,桌上滿滿的都是,怎麼會吃到理安碗裡去呢?」師母帶笑地責備,又夾了一大塊的雞肉,眼看又要往魏理安的碗裡移動。

  魏理安努力將嘴裡的菜一吞,終於有餘力開口說話。「師母,我真的吃不下了,真的,我真的飽了。」她一再強調,就是怕師母以為她客氣。

  師母一愣,夾在半空中的筷子就這麼硬生生停住。

  「來來來,我這裡的碗還空著。」黎繹將碗遞過去,當場解決兩人的窘境。

  李木典看得直搖頭。「瞧瞧,妳的熱情快把理安嚇著,再這麼餵養下去,她可能明天就要搬出我們家了。」他開玩笑地說著,拉住老伴的手,讓她坐了下來,老眸在看著兩人時,倒是有著沒有說出口的訝異。

  兩個年輕人的相處模式,在幾天的相處之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黎繹的態度更加輕鬆,魏理安更是從冷漠的態度轉變為友善。

  「師母,我沒客氣,我真的吃飽了。」魏理安再次強調,又擔心師母不相信,趕忙拉了黎繹來作證。

  「您可以問問黎繹,我們今天又去拜訪幾個病童家庭,真的是去到哪裡、吃到哪裡,一肚子都還撐著,馬上又接著吃晚餐,胃都要撐破了。」魏理安對黎繹示意,要他跳出來加強說明。

  黎繹也沒讓她失望,果然替她證實這一點。

  「我們真的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師母您放心,餵飽她這個任務,我一定幫您完成,沒把她餵成大胖豬,也一定讓她變成胖小豬。」他打趣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瞧瞧你,把師母說得多麼居心不良,竟然想把人餵成豬了。」師母笑言。

  「難道還不是嗎?師母一晚上那麼努力,大家都看到了。」黎繹端出還滿滿的一碗飯,甚至起身拍了拍自己鼓鼓的肚子,證實師母的「惡行」。

  見狀,大家都笑了,連魏理安也不自覺笑彎了眼,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洋溢。

  這種感覺……好陌生!甜蜜、親暱得讓人感覺到有些心酸。

  她都不記得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了……那種一家人的感覺,那種發自真心露出笑容的時刻。

  心裡有些甜甜的,卻也有更多無形的酸澀,嗆得她眼睛微微的發痛。

  打從母親辭世之後,她就再也不曾感受那種真心的幸福,無法想像,光是這麼看著他們大家開懷大笑,她的心就滿溢愉悅。

  她能感覺,他們是真心對自己好。無關乎她的身分只是他們的學生,無關乎她是來替他們拍攝影片,他們是真心想要照顧她。

  魏理安嘴角笑著,眼睛卻不由得湧上陌生的酸意。

  為什麼……會有股想哭的衝動?

  明明是這麼讓人高興的時刻,她卻難過得想要掉下淚來。

  是因為不曾感受過這樣的幸福,所以才會感到另一股更難彌補的難受嗎?

  氣氛很愉快,大家都還笑著,黎繹分神看了魏理安一眼,卻隱隱看見她眸裡的水霧。

  他的眸微微一瞇,唇邊的笑意微斂,因為她的難受,心裡也不開心了。

  不知道她為何難過,但他知道她的心裡一定正回想著什麼。

  囫圇地把碗裡的飯扒了扒,黎繹也不管老師與師母訝異的眼神,將魏理安的碗往桌上一放,拉著她就往外跑。

  「老師,我突然想到有件重要的事,您們慢慢吃、早點休息,我們忙完就回來。」丟下幾句話,黎繹就拉著魏理安消失在不明所以的兩老面前。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7 PM


第四章

  一直奔到門外的小花園,黎繹才將魏理安的手放開,她有些不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拉著她往外走?

  如果在昨天,她會以為他居心不良,甚至是覺得他心懷不軌,正打著什麼壞主意,但是經過一天的相處,她已經摒除那種想法。

  「怎麼了?」她平心靜氣地問,但是心裡淡淡的憂鬱還在,她扯不出笑容。「怎麼好好的把我從裡頭拉出來?老師一定覺得很奇怪。」

  月光下,瞧著她精緻的小臉有著淺淺的哀傷,讓她原本英氣煥發的臉龐多了一絲女性的嬌柔。

  黎繹覷了她一眼,薄唇勾起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好的?」他環起手臂,漫步走到她面前。「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妳還說自己好好的?」

  魏理安聞言一怔,沒想到他竟然注意到了。

  只是,好強的她雖然沒有否認自己的行為,卻也不願讓自己示弱。

  「我才剛剛覺得你沒那麼討人厭,你又說出這麼討人厭的話。」她明指他實在管太多。

  「我才剛剛覺得妳多了些人性、看起來可愛極了,妳卻又說出這麼傷我心、讓我難過的話。」黎繹學著她的語調開口,卻將生氣的語法以肢體動作誇張地演出,捂著胸口,確切表現出受到傷害的模樣。

  看著一個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做出那種近乎可笑的動作,魏理安不由得笑出聲來。

  「耍寶啊你?」她被逗笑地直搖頭,瞧著他捂著胸口,一副西施捧心的模樣,真是四不像。

  「可我真的很難過……瞧瞧,我的心都要碎了。」他作勢雙手攤平,露出他寬厚的掌心,遞到她的面前。

  魏理安也不拆穿他,還真的往他的掌心裡瞧了瞧,只可惜,除了他看來厚實的掌、修長的指之外,她什麼都沒看到。

  「除了空氣,我什麼都沒瞧見。」她噙著微笑,對他挑釁地挑眉。

  黎繹也不以為意,一雙厚實的掌又朝她推了推。

  「瞧清楚點。」他帶笑地催促。

  「就真的什麼都沒有,瞧什麼啊?」魏理安笑著瞪他。

  「看吧?真是什麼都沒了……」黎繹嘆著氣直搖頭,裝出一副心碎神傷的表情。「我的心都碎成粉了,怎麼會看得到呢?」

  魏理安一愣,杏眸瞪得老大,而後忽地冒出一陣大笑。

  「哈哈……你實在……你實在……太扯了……」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曾見過一個男人在她面前裝出那般柔弱的模樣,實在是一大笑點。

  黎繹見她開懷,終於也停止他搞怪的神情,笑看著她一臉笑紅的模樣。

  她笑起來……還真的很漂亮,一張小臉都亮了。

  「妳笑我……」他蹙起眉頭,又是那副讓她失笑的表情。「我都已經那麼難過了……」

  「夠了夠了……」她伸手制止他,小臉整個漲紅。「拜託你不要說給我笑好嗎?哈哈……」

  見她笑彎了腰,像是已經一掃先前的陰霾,黎繹才真正停止逗笑她的動作。

  等到魏理安終於慢慢鎮定下來,她抱著笑得發疼的肚子,澄眸含淚地喘著氣,挺直身子,正要開口罵他不正經,一揚眸,就見到他若有深意的黑眸,心猛地一跳。

  是她多心了嗎?她怎麼會覺得,他剛才忽然失常搞笑的動作,只是為了要讓她放鬆心情,甚至是轉移她的情緒?

  他是一個這般溫柔、體貼的人嗎?甚至會替她在乎那麼多、想得那麼多嗎?

  不敢、也不願細想太多,她只是搖搖頭,甩開那些煩人的思緒,轉開頭避開他的注視。

  黎繹也不進逼,來到她的身邊,與她並肩看著湛黑的夜色,點點星子正閃耀著,似明似暗。

  氣氛和緩平靜,夜風徐徐,拂起兩人的髮,也拂起一些潛在的情緒。

  「你不想家人嗎?」突地,魏理安很唐突地開口。

  黎繹微怔地轉頭看著他,但是她直視著前方,看都不看他一眼,那句疑問句,像是她無意識發出來似的。

  黎繹淡淡一笑,心裡百感交集。

  「想啊,怎麼不想?」他仰頭看著明月,想著地球另一端的家人,慈祥的媽媽想必時常念著他,就不知道氣惱的老爸原諒他了嗎?

  魏理安此時終於轉過頭來看著他,聽著他如此坦然的想念,她的心裡震驚不已。

  「總是想著媽媽的久咳不癒,不知道情況好些了嗎?想著老爸的頭髮,是不是長了更多的白髮……」黎繹彷似真的開始回想那些長久以來壓抑在心裡的想念。

  那些話,莫名地讓魏理安的情緒再次轉為激動。

  「你不怪他逼迫你順著他安排的路走,還要惦著那些不需要去在乎的人?」魏理安不曾牽繫過誰,她一心認定,違背他人意願的決定,都是不值得原諒與理解的行為,無論產生什麼結果,那些人都得全盤接受。

  「既然是自己的家人,為什麼是『不需要去在乎的人』?」他對於她這個說法有些不甚了解。

  「為什麼家人就是必須在乎的人?」魏理安挑釁地回問,澄眸仍是直視前方,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她上下起伏的胸口、緊緊握住的雙拳,微微露出失控的情緒。

  聽著聽著,黎繹像是懂了。

  他不知道她受了什麼委屈,但是他卻隱隱知道,在她看似冷絕的態度與言語之下,必定隱藏一些她不欲人知的秘密。

  她談不上憤世嫉俗,但卻在每每談到家人時,臉上總會出現憤怒的情緒──是不是跟家人有什麼不愉快,導致她心態上不平衡?

  「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他正要開口,卻惹來她怒氣沖沖的一瞪。

  那句話觸動她心底最無法接受的那一點,像針紮進她的心裡,更像是有人拿鞭子抽了她一下。

  「就是有!」她失控地打斷他的話,讓黎繹沒說完的話全給止住了。

  魏理安緊緊咬住唇,洶湧的情緒滾燙而來,一時燙紅她的眼,淹沒她的眸,氤氳水氣一片。

  誰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有!就是真的有!

  曾有過的可怕回憶,像潮水一樣湧向她,吶喊著要吞噬。

  一想起那些,她的身心俱痛,氣得渾身發抖,身體緊繃,紅唇咬緊,試圖想壓抑情緒,卻只是讓情緒潰堤。

  「有!天下的確有不是的父母!」她猛地大吼,再也無法自制。「不是每個人都那麼幸運,也不是每對父母都那麼好……」

  她想起那些可怕的記憶,那些驚慌的夜裡,那些緊鎖著門、用書桌抵住入口、慌亂害怕的日子……

  她的情緒更加激動,「大家都說父母好,大家都說不該埋怨父母,難不成,有些人就是活該倒楣,就是應該被這句話壓一輩子,無辜忍受著不該遭受的遭遇……」

  沒預期她會突然情緒激動,而且一雙眼都紅透了,水霧漫開她的眼,像是隨時就要落下——

  說時遲、那時快,那顆晶瑩的淚珠就這樣滾落她的頰。

  黎繹的心猛地一緊,看著她氣紅的眼,有著憤怒且激動的情緒,咬緊的紅唇甚至就要咬出血來,能看出她心情劇烈的起伏。

  是誰讓她那麼痛?痛到連情緒都隱藏不住?

  崩潰的情緒迸發,就彷彿再也按捺不住,她讓壓抑許久的痛楚擊倒,再也無法忍耐。

  「就是有人運氣差,就是有人生來就挑錯了時辰,就是有人天生就遭受父母不正常的對待、不公平的照顧……」魏理安忍不住激動的情緒,雙拳握拳至緊,緊到連指尖都插入肉裡,絲毫不覺得疼。

  「你信嗎?你相信嗎?」她激動地大吼,淚水落得更急了。「你相信世上有這種荒唐事嗎?」

  見著她失控的模樣,黎繹嚇到了。只是,他嚇到的原因不是因為害怕、驚訝,而是因為洶湧的心疼。

  急湧而上的心疼來得突然,他幾乎想也沒想就衝動地伸出手,一把將她抱進懷裡。

  「信信信,我信……」他急擁她入懷,輕拍著她的背,安撫著她的激動。

  「騙人!你不是才說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這表示你也認為這樣……」她用力地想要推開他,淚水因為激動情緒不停落下。

  黎繹用著適當的力道將她緊擁在身前,不讓她因為激動不小心傷了自己,也想乘機讓她知道,他站在她這邊。

  「理安,沒事的、沒事的……」他輕拍著她的背,感覺著她全身不知是因為怒極、還是因為怕極而顫抖。

  「騙人!騙人!你……」她劇烈地抽搐,拍打著他的胸口,久違並壓抑許久的淚水洶湧地泛出眼眶,狂肆地從她的眸中流出。

  黎繹的心狠狠地抽緊,胸口除了心疼,還洶湧起另一股憤怒的情緒。

  是誰傷了她?是誰讓她有了這般激烈傷痛的情緒?

  他將她擁得更緊,將她的小臉輕壓在他的胸前,讓她的淚在極短的時間裡濕了他的衣,也濕了他的心。

  她彷彿胸口藏著巨大的委屈,顯露出極大的脆弱,拍打他胸膛上的小手,有著怒氣,也有著難受,一下一下,都讓他痛了。

  那樣的痛,不是來自於她的手,而是來自於他的心底,那最在乎的地方。

  魏理安的情緒無法在短時間恢復平靜,她仍用力捶打著他的胸口,卻推不開他有力的擁抱。

  她輸了……輸給了自己。

  早告訴過自己,她早已忘記那一切,她有足夠的堅強,去面對過去可怕的記憶,卻在踏上台灣這塊土地、在回想起那可怕夜裡的今日,完全地被擊潰。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失控地捶打著。「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感覺她全身無法自抑的顫抖,黎繹既心疼又無力,只能輕拍著她的背,不停地安撫著她。

  「不怕、不要怕。」黎繹輕擁著她,另一隻手撫著她的髮,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我才不怕!我才不怕他!」魏理安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試圖要掙脫他的擁抱,抗議他說出的話。

  「好,好,妳不怕,妳一點都不怕!」黎繹只能順著她的話說,心疼得快要發狂,腦子一片紊亂。

  剎時間,他湧上好多的疑問──

  她為什麼會這麼傷心、這麼害怕?

  她口中的「他」究竟是誰?

  又是誰讓她隱藏起她真實的情緒,用冷漠的態度面對眾人?

  只是,那麼多的疑問,此時都不重要,他最想做的事,只是止住她好似永遠也停不下的淚水……

  在她的淚水裡,他的心被糾纏住了。

  在她的淚水裡,他的手被束縛住了。

  在她的淚水裡,他第一次感覺到慌亂、感覺到不知所措、感覺到無法自抑的心疼。

  黎繹不是傻子,他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

  ※※※※

  不曾那樣放縱地哭過,魏理安覺得自己幾乎要虛脫了。

  在黎繹懷裡哭盡所有的力量,也哭盡這些年來一再試圖要遺忘的創傷。

  原以為,傷疤被揭開會是最痛、最可怕的一件事,卻沒想到,在哭完之後,發洩情緒之後,她整個心情都輕鬆了。

  原來,將痛封在傷裡,自以為已經痊癒,卻只是讓濃瘡在疤裡放肆地作亂,等待爆發的那一天。

  直到這一刻,她惡狠狠地揭開自己的痛,以為自己會再一次陷在那可怕的回憶裡,卻在茫然裡,感覺到一雙溫柔的大掌,始終保護著自己,始終在她的身邊陪著她。

  魏理安伸手抹去自己一臉的淚,清了清喉嚨。「咳咳……對不起,我失控了。」她艱難地開口,垂著頭低聲說道,在那麼失態的情形下,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他。

  只是,這個角度正巧讓她瞧見他胸口一片的濕——那不是別的,就是她哭濕的淚。

  魏理安羞窘地閉上眼,尷尬地咬唇。

  「沒關係。」黎繹伸手揉了揉她的髮,同樣也在她離開胸口時,看見自己襯衫上的一片濕。「不過,我倒是得提醒自己,該買件吸水性好一點的衣服才是。」

  「要買也得我來買……」聽見他刻意的取笑,魏理安沒有生氣,只是更加尷尬。「真的很不好意思,我實在是……」

  連她自己都沒預料到,竟然會失控成那副模樣。

  「傻瓜,說什麼啊!」黎繹一隻大掌捨不得離開她柔順的髮,再一次伸手揉亂她的髮絲,感覺柔細的髮在指間穿過,更加柔了他的心。

  聽見他無意流露出的寵溺,魏理安心裡湧上某些不知該怎麼形容的情緒。

  她清了清喉嚨,鼓起勇氣迎向他的眼。

  她支吾地開口,一隻小手不停在他與自己之間比畫。「剛才的事……我沒有……沒有什麼其他的意思,我只是一時情緒失控,我並沒有……你知道的,我並不想發展什麼……我事情做完就離開……」她尷尬地解釋自己的心態。

  身為女人,她有著女人的本能,她知道剛才偎在他懷裡哭的傷神模樣,或許讓他誤會了什麼。

  她沒打算要談戀愛的,她只想一個人自由自在地活著。

  「呃……」黎繹一陣啞口無言,她坦白地將心裡的話說出口,讓尷尬的人變成了黎繹。

  說實話,他的確對她有了一些不該有的情緒,那是他從未對一個女人產生過的情緒;而她卻明白地對他說,他表錯情了,暗示他別錯放感情,一點兒餘地也不留。

  很難得地,黎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身為公關人,他第一次講不出話。

  大概是他從沒主動對哪個女人有過這樣的情緒,也沒預期會被直接的拒絕,所以他啞在當場,有好半天說不出話。

  見他青白的臉色,魏理安反而不好意思了。

  在人家胸前哭得淅瀝嘩啦的人是她,現在把人一腳踢開的人也是她……

  「黎繹,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魏理安試圖解釋,卻只是愈解釋愈尷尬。「哎呀!真的是對不起,是我不對……」

  「好,別說了,沒關係。」黎繹把手一舉,制止她繼續開口往下說。「大概是不曾有哪個女孩在我懷裡哭過,所以妳這麼一哭,讓我的理智突然大亂,所以說錯話、做錯事了,不關妳的事。」

  「黎繹……」她知道他正在替她找台階下,不讓她更加難堪,硬是將她的錯誤自己扛起來。

  「沒事、沒事……」黎耀才要伸出手,比照辦理地揉揉她的髮,卻在伸出手的剎那,想到這是一件不甚合宜的事,趕緊又收回來。

  看著他的大掌在半空中懸了懸,又尷尬地收回,魏理安心裡詭異地閃過一抹失望——在那一秒裡,她竟然期待著屬於他大掌的溫柔再次落在她的髮梢上?

  兩人幾乎是同時轉開眼,只為掩下那突來的情緒轉變。

  隱隱的空氣流動裡,有著曖昧的情緒在蔓延。

  好半晌,黎繹才打破沉默,打算趁著今日讓她紓解那些埋藏在心裡的秘密。

  「想不想談談?」他淡淡開口,把話題拉回嚴肅的那一點上,沖淡他們之間不該有的情緒起伏。

  魏理安深吸一口氣之後,長長地吐息出來,像是正調整自己的情緒。

  也好,剛剛哭完,心裡的壓力彷似輕鬆許多,還不如趁這個時候說一說,橫豎……她的模樣,他都看光了!

  「我媽很早就……死了。」魏理安努力讓心情平靜,但是一講到這件事,她的心還是隱隱湧上酸意。

  黎繹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點點頭。

  相較於他的平靜,魏理安反倒連連地深吸幾口氣,像是正要說出什麼天大的秘密。

  大概能猜到她要說出的話很難啟齒,否則她也不會有那麼大的情緒起伏,於是,他也不急著催促她,讓她有充分的心理準備之後,終於又開口。

  「結果那個男人……那個我該稱之為父親的男人……」縱使已經試圖讓自己冷靜,她的呼吸還是轉為急促。

  聽到這裡,臉色難看的不只是魏理安,連黎繹的臉色都變了。

  不可能……不可能會是他所猜想的那樣吧?

  她的父親、她的父親……不會就是那個造成她驚慌害怕,甚至是失控的男人吧?

  心裡閃過最可怕的猜測,但是黎繹告訴自己,千萬別妄下斷言,造成她另一種傷害。

  魏理安再次深吸口氣之後,轉過頭來看著他。

  「那個男人是個混蛋。」她用著幾近咬牙的憤怒從牙根裡擠出這句話。

  黎繹的拳頓時緊握,用力到連指節都泛白。那個該死的男人!

  魏理安的一句話,已經證實他心裡的猜測八成是對的。

  她從鼻尖冷哼一聲,轉眸直視前方,用著無所謂的口吻,沉沉說著那些深埋在記憶裡的事。

  「那個男人,從國中三年級開始就試圖進入我的房間……」她盡量不去想那可怕的畫面,但是一提及這些事,她的身體就不由自主地緊繃住。

  「什、什……」黎繹氣得胸口直喘,沒想到、真的沒想到!「那個畜牲!」

  魏理安回頭看了他一眼,專注的澄眸迎視著他氣沖沖的黑眼,半晌才冒出一句話。

  「謝謝!」她輕輕勾起唇,臉色一陣木然。「我很想這麼罵很久了,但是罵不出口。」

  「有什麼好罵不出口的?」黎繹快要比她還激動。「那個禽獸竟然動過那種念頭,殺千刀都不為過。」

  魏理安微微挑起眉,笑容閃過一抹無奈。

  「只可惜,大家都告訴我,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他不是那種人,他不會那樣做,完全是我想太多,甚至警告我不該亂說話,壞了那個男人的名聲……他們甚至叫我要忍耐!」魏理安還記得自己跟爺爺奶奶求救過,得到的卻只是讓人失望的答案。

  他們不願相信自己的兒子會做出那種喪盡天良的事,於是她只能自救,用盡所有的辦法,在那個男人回來之前,把自己的門鎖好,甚至是搬來書桌,擋住唯一能進入的房門。

  話講到這裡,她已經無法繼續保持虛偽的冷靜,她的聲音在發抖,她的身驅在發抖,流露出她最不經意的脆弱。

  原來,這就是她害怕的原因。

  原來,這就是她憤怒的原因。

  別說是她,連他都氣得想要殺人了。

  只是,見著她害怕抖顫的身軀,他一點兒也不想繼續聽下去,不願逼迫她再去回想那些。

  「一切都過去了!」

  突地,他的手還是忍不住伸了出去,將她抖顫的小拳頭緊緊包覆在他溫暖寬厚的掌心裡。

  她仍下意識地想躲,大概是無法習慣男人的接觸,但是黎繹並不想輕易放棄,又將另一隻手覆上,將她的雙手緊緊握在手心裡。

  「一切都過去了。」他又一次重複,重重的、沉沉的、很有保握的開口。

  像是要用他最溫暖醇厚的聲音燙進她的心裡,讓她清楚記住這件事——一切都過去了。

  魏理安迎視著他的眼,難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剛剛才稍稍平靜的眸又一次汪洋起來。

  「這一次,我沒有打算要誤會什麼,也沒有打算要把我們朋友的關係,往那個妳不想前往的方向走去……」黎繹徐緩低沉地開口,將她的手握得更緊,像是要證實他的話。

  「我只是想讓妳知道,那些人都錯了,而且錯得離譜了。」他再一次慎重地重申。

  無法看著她的心魂被染上塵埃,暗淡飄渺,失去光澤,被一個不值得的男人傷得千瘡百孔。

  「沒有人知道妳的痛,只有妳自己清楚明白,不需要去在乎別人的想法,做妳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那就好了。」黎繹垂眸看著怔忡的她。

  魏理安眼色恍惚地看著他說話的神情,像是看著夢。

  他的意思是……他信了她嗎?

  「我站在妳這邊。」黎繹湊得更近,彷彿像是猜到她心裡的疑問,他溫熱的氣息暖暖吹拂在她的臉上,也吹拂上她的心。

  暖暖的,他的氣息,一陣一陣地包圍住她。

  感覺起來若有似無的、屬於他的氣息,卻極為有力地在短時間內驅逐了她心裡的不安。

  有種莫名的、不知的、陌生的情緒,狠狠地撞上她的胸口。

  她在心裡暗叫聲糟,發現眼前這個男人,與那個大學時期意氣風發,甚至稱得上最愛拈花惹草的男人,已經有些不一樣了。

  他不但變得沉穩、變得體貼,甚至是變得……連她都要心動了。

  在他專注的眸光裡,她喜歡上被注視的感覺,像是被人呵護著、保護著,那是她從未感受過的感覺……也或許是她從未給自己享受這種感覺的機會。

  她的心被狠狠震懾了,因為他的眼、她的心被溫暖了,因為他的那句話。

  我站在妳這邊。

  從來,沒有人站在她的身邊,除了她的母親。

  一直習慣獨來獨往的她,從不認為她的身邊會有誰,但是這一刻,她卻開始留戀起身邊有人的滋味……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8 PM


第五章

  經過那一次的談論之後,他們沒人再涉及這個話題。

  但是彼此都知道,在心裡的最深處,他們又比之前更貼近一些。

  探訪病童的階段已經結束,他們已定位出幾位適合當公益影片中主角的家庭,並在提案中定調,不走悲情路線,而是要眾人知道他們的努力,知道他們正努力地要為自己活下去。

  原本就精準於掌鏡的魏理安,打算用一個禮拜的時間、從容且不疾不徐的方式,前提是不造成病童家庭困擾,完成這一件工作。

  由於他們已經在之前多花了一個禮拜的時間與大家相處,於是拍起片子來,幾乎是一邊拍、一邊玩,病童們既不感覺無聊,反而覺得有趣極了。

  面對鏡頭,他們不驚不懼,反而學會裝鬼臉,露出最天真無邪的笑容,每一個回眸與動作都透露出他們自然的天真。

  這就是孩子。他們跟別人沒有什麼不同,但是,他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或許在醫療照顧上,或許是政府立法保護上,他們都需要更多的人為他們多盡一點力,讓他們臉上的笑容可以繼續下去。

  總之,這一份原本讓魏理安以為會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她卻愈做愈樂在其中。

  或許是卸下心裡的壓力,找到一個打從心底支持自己的人;也或許是被小孩天真愉快的笑容感染,她的笑容愈加燦爛、愈加真心。

  白天,他們各司其職,做著自己該做的事,盡自己的責任,而在下班後,他載著她一同下班,探訪這個她原以為再也不願踏上的台灣土地。

  他帶她到處吃吃玩玩,逛遍北部的各大夜市,讓她在工作之餘仍然保有出遊的興致。

  他們像朋友,像家人,他們無所不談、他們毫無忌諱……呃,好吧,他們的確有個忌諱,就是偶爾在四目相接時,心裡一陣狂跳時,會猛地避開眼,不去看對方的眼睛。

  心裡隱隱知道,他們對彼此有些異樣的感覺,但是他們選擇置之不理,選擇努力忽略。

  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個過程,她只會是個過客,不該在彼此的心裡留下太多的痕跡。

  他們想,他們會這樣下去,一直到工作結束的那一天,一直到她離開台灣、他揮手道別的那一天。

  心裡有個遺憾,誰說不是最美的事——魏理安這樣告訴自己。

  她寧可將對他的印象停留在這個地方,也不希望他變成任何一個她所厭惡的男人。

  這樣就好了……她真的覺得,這樣就好了。

  在每一個笑容裡,她記取屬於他的關心,在每一個回眸裡,她留戀著他的背影。

  足夠了……

  這樣的甜蜜回憶,已經足夠她一輩子的回憶,她絕不要因為一個男人改變她獨身的想法,再將自己的未來交到另一個男人手上。

  這一個多禮拜,她不曾改變過她的想法,直到拍攝工作完成的那一天,他們辦了一個簡單的慶祝會,她見到了那個女人──

  「來來來,思縈姊姊帶來你們最愛的雞塊,要謝謝你們大家這陣子這麼辛苦的配合……」

  才進到慶祝會場裡,魏理安就見到一個纖細的背影,聽到一個溫婉的馨音,熱絡地跟著大家打招呼。

  黎繹跟著魏理安的身後進到會場,一見到那背影,就露出了笑容。

  「那是我們公司的同事,也是我的得力助手之一,方思縈。」他輕拍魏理安的肩膀,向她介紹著另一個女人並同時揚聲,朝著那個女人揮手。「思縈,過來。」

  那女人一聽見黎繹的聲音,很快地轉過身,露出一個最燦爛的微笑,迅速來到兩人的身邊。

  「妳一定就是理安囉?」方思縈對著魏理安露出友善的笑容,溫柔有禮。「黎繹一天到晚談到妳,說妳是個人才,叫我一定得來認識認識。」

  魏理安不是習慣熱絡的人,只能尷尬地露出笑容,不自在地點頭,澄眸不自覺地望向身邊的黎繹。

  「我對妳說理安是個人才,我也對理安說過,妳也是個人才啊!」黎繹勾起笑,完全不偏袒誰。

  「是是是,你對誰都說好話,到頭來,你才是個最讚的公關人才。」方思縈偏頭嬌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別說了,再說下去要讓理安看笑話了,好像我們說的全沒一句真話,都是拍馬屁一樣。」黎繹制止方思縈繼續鬥嘴,突然想到另一件工作上的事情。

  「思縈,關於地點的事,妳跟林經理討論好了嗎?」黎繹微微正色,想到要辦慈善義演,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場地。

  「有,林經理已經口頭上應允,我今天下午會再過去跟他把細節談出來……」方思縈一談及正事,也正經起來。

  「我今天找妳來,也是要請妳多幫忙,不只是林經理那邊需要處理,我們還需要林經理『實質』上的幫助。」

  「當然,這一點我知道,我不會去一趟,只把地點喬好,我在做事你放心,一定不讓你失望……」

  他們在談正事時,魏理安一句話也插不上。

  那樣的氣氛很自然,像是他們已經很習慣這樣的相處,一個人才開口,另一個人就能接話。

  那是一種長久以來的默契,連她這個不相干的第三者,都能清楚感覺到那樣的熟稔,感覺到自己的格格不入……

  心裡有些隱隱的不舒服,像是哽著什麼東西。

  魏理安退了一步,退出兩人談論正事的範圍,她又退了退,退出兩人音量所能傳達的範圍。

  只是,無論她怎麼退,她的一雙眼總是還能瞧見他們對話的身影,一個說、一個笑,一個開口、另一個點頭……

  心裡那股不舒服從胸口一直上升到喉間,哽在她的喉頭。

  原來,只要動了心,就很難保持理智。

  原來,只要動了情,就很難不去在乎。

  她想笑,但是笑不出來;她不想哭,胸口卻滿溢說不出的酸澀,直直湧上她的眸。

  他們是同事,討論事情理所當然;他們是好友,微笑以對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黎繹對著另一個女人露出笑容時,她的心裡卻湧上一陣悶悶的疼,好不是滋味。

  魏理安握住拳,垂下了眼,卻無法讓胸口那股不舒服散去。

  一步一步,她不自覺地往後退,直到退到了門邊。

  她承認,她不是個公關的好人才;她也承認,原來自己也有像個逃兵的時候——例如現在。

  她只花了一秒鐘的時間考慮,便在最快的時間裡奔出慶祝會場,頭也不回地離開。

  ※※※※

  隨便找了一間酒吧,魏理安將自己藏進黑暗裡、把海尼根一口一口往自己的口中倒去。

  瘋了……真是瘋了!

  從來不曾讓感情這事兒來困擾自己,沒想到自己卻自行跳進這個漩渦裡,將自己轉了個七葷八素。

  活到現在都過了三十個年頭,第一次因為一個男人心魂不定,複雜得理不出頭緒。

  閉上眼,就瞧見黎繹與方思縈笑臉以對的神情,讓她的心柔柔沉沉的,溢著一股淡淡的酸澀,揪著她的心莫名地難受。

  仰頭又灌了幾口,發現又一瓶的海尼根見了底。

  她將酒瓶往桌上一放,又叫來一手的酒,藉著酒意淡去那些麻脹的感受。

  酒入愁腸,愁更愁,她愈是往喉嚨裡澆進酒液,愈是讓那些難受往心裡嗆去。

  她討厭那種滋味!她也討厭那樣的自己!

  一瓶一瓶,她毫無忌憚地喝,也不去考慮待會兒她得怎麼回家,一心只想著把自己灌醉,把自己從那種情緒裡抽離。

  酒吧裡,音樂聲不絕於耳,轟隆轟隆的,熱鬧的談話聲此起彼落,搭配著偶爾響起的哄堂大笑,更加顯示出她的孤單。

  就算一個人孤身在國外,她也不曾感受那樣的無助。

  人,果然不能太受寵,嚐過被人呵護的滋味、嚐過有人陪的幸福,若要恢復成一個人的獨立時,心裡的空虛會更加讓人難以忍受。

  在這個熱鬧的場合裡,在這個孤單的環境裡,她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戀上身邊有人的滋味。

  說時遲,那時快,擺放在桌上的手機傳來有人來電的訊息,魏理安瞪著手機,只見螢幕上清楚寫著兩個字——黎繹。

  她持續不動地瞪著,像是那隻手機突然長出了手,她沒想動手去接,因為不知道她的演技是否能好到讓他不知自己真正的情緒?

  來電的聲音,停了。

  在喧嘩的酒吧裡,沒人注意到這件事,只有魏理安仍是瞪著那隻手機,像是遺憾,更像是傷心。

  放棄了……這麼輕易就放棄了?

  不知道情感撩人情緒的厲害,心口尖銳地閃過疼痛,眼眶沒來由地泛起紅,鼻尖湧起酸,莫名地想嘆息。

  原來,已經這麼在乎了……

  她緊緊閉上眼,將掌心捂住自己的臉,就在那一刻,她察覺眼眶落下陌生的淚水,燙著她的手心。

  然後,電話又響了。

  這一次,她沒讓自己再有遲疑,瞬間接起電話,聽到他急促擔心的嗓音。

  「妳人在哪裡?」黎繹首次感覺心慌意亂,尤其是在聯絡不上她的時候。

  聽到他關心的聲音,像是撩起她最脆弱的情緒,魏理安覺得好想哭。

  「酒吧裡。」她沒想要隱藏自己的藏身處。

  或者是說,她想要有他來陪著她。

  「酒吧?」黎繹的聲音不自覺揚高,像是聽到她去到什麼千不該、萬不該的地方。「哪一間?在哪條路上?我去接妳。」

  黎繹看著桌上的名片,將地址唸了出來。

  只是,過多的酒意在這個時候發揮了效果,她的聲音帶著咕噥,語調不清不楚的,像是含了塊糖在口中。

  「妳喝醉了嗎?」黎繹語氣中的不悅更明顯,掩過他的擔心。

  「大概吧!」魏理安看著桌上的酒瓶,輕輕應了一聲。

  「我馬上過去。」黎繹又氣又急,不知道這個小妮子怎麼了,怎麼會突然想去買醉?

  掛上電話,魏理安又飲了一口酒。

  他要來了。

  不過是一個簡單的肯定句,卻輕易地讓她的心情由空虛轉為期待。

  她的紅唇微微勾起笑痕,沒料到自己竟然會因為他即將出現,心口湧上一陣狂喜。

  她莫名愉快地等著,就在她飲盡第八瓶海尼根時,黎繹來到她的面前。

  相較於她露出的淺淺笑容,黎繹的表情顯得既沉重又鐵青,像是有人剛搞砸他的計畫,有神的黑眸銳利得想要殺人。

  「怎麼一聲不吭就從會場裡離開?」他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看著桌上的杯盤狼籍,臉色又更差了。「這些都妳喝的?」

  「嗯!」魏理安點點頭,開了一瓶海尼根,又想往她的口中倒去。

  黎繹伸手,直接搶過酒瓶,有些怒氣地往桌上一放,聲音又提高了些。

  「妳在搞什麼?」他的態度有著說不出的怒氣。

  打從剛才在會場,他一轉身找不到她的時候,他的心就湧上一股慌。

  他問在場的所有人,沒人知道她去哪;他打她的電話,沒人接,他又氣又急,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

  好不容易她接了電話,他急奔趕到,只見她一個人在酒吧裡買醉。

  一個人……而且是一個喝得臉色泛著粉紅,長髮微亂,流露出最媚魅模樣的女人。

  「這個地方人蛇雜處,妳怎麼可以一個人在這裡喝成這樣?要是出了什麼事,我要怎麼跟老師交代?」他義正詞嚴地警告她,黑眸縱使滿溢著怒氣,卻無法不去注意到她因為酒意而迷濛的雙眼。

  「交代?」這兩個字讓魏理安輕哼出聲。「原來你趕來,就是怕不能跟老師交代。」

  不過是一句話,他又輕易將她的好心情趕走,換上層層鬱悶。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對她百般照顧,為的是要對老師有所交代?

  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帶著她東奔西跑,增廣她的見聞,餵飽她的肚子,也是為了要對老師有所交代?

  就連現在,他十萬火急地從另一個地方趕來,也是為了要對老師有所交代?

  不知為何,她突然恨起這個字眼——交代。

  「我不需要你對任何人有所交代。」她賭氣地開口。

  酒意鬆懈她的自制,讓她忘了,她從來不讓自己像個女孩般撒嬌,也從不讓自己任性。

  但是現在,她卻任性地搶過桌上的海尼根,又一次仰頭喝了幾口。

  「魏理安,妳還喝?」黎繹幾乎要忘了,自己有幾年不曾這樣連名帶姓地喊她?「別喝了,我送妳回去,只怕這樣子回去,老師要擔心了。」

  「為什麼不能喝?」她問:「放心,我可以自己坐計程車回去,你現在就可以離開,老師不會怪到你頭上。」

  黎繹的眸瞇得更緊,不知道她究竟怎麼了。

  「我不能讓妳一個人在這裡。」他臉色更難看了。

  瞧她一張白皙的小臉粉嫩得像是初春的花,澄亮的眼迷濛得像是有無限風情……

  無論如何,他不能把這麼一個風情萬種、讓人迷醉的女人放在酒吧裡,簡直是誘人犯罪。

  「就說沒你的事,我自己會回去。」魏理安不想理會他,也不想再去看他。

  他那雙眼,愈來愈讓人沉溺,那好看的薄唇,縱使是吐出不中聽的話語,還是讓人想不自覺靠近……

  醉了……她真的醉了……

  「你走……你走好了。」她伸手推他,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早先期待見到他的心情,因為他的一句話而破壞。

  如果不是因為「她」這個人,任何驅使他出現的原因,她都不想聽。

  「理安……」黎繹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推阻。「我帶妳回去。」

  「我不想回去。」她還沒醉夠,她的腦子裡還全都是他的模樣,她不想現在回去,一點兒都不想。

  黎繹見她醉得凶,也不想太過催促她,只能順著她的話問:「那妳想做什麼?」他制住她的肩,不讓她有太過激烈的動作。

  這個問題很好、非常好……

  魏理安有半晌的怔愣,就只想著他提出的問題——她想做什麼?

  她想做什麼?她微微瞇起眼,先是迎視他深邃的眸,接著視線滑下他挺直的鼻,停留在他好看的薄唇上。

  這樣一張唇……吻起人來,不知道會是什麼滋味?

  她想著、想著,卻沒敢問出口。

  是的,她羞於讓他人知道,她好奇著他的吻。

  她知道自己對他有些好感,也知道他對自己有同樣的想法,但是……她不說、他不提的情況下,他們原本打算讓一切就這樣畫下句點。

  只是,突然的有些不甘心。

  如果她要回法國,她要這樣離開這個男人……那麼,留下一些更多美好的回憶,是不是遠比現在來得好呢?

  魏理安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自私,她竟然……還想從他的身上得到更多更多,不僅只於言語的關心,她還希望能得到更專注的凝視?

  「天啊……」她悶哼一聲,將自己的臉埋進掌心裡。

  她突來的情緒轉換讓黎繹有些摸不著頭緒,以為她是因為喝多了酒,身體有些不適。

  「怎麼了?頭痛嗎?」他傾近她的身,試圖看出她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鼻尖裡有著屬於她原先的女人氣息,搭配著淺而不嗆的酒意,直直灌進他的鼻尖,讓黎繹也恍惚地覺得自己也要醉了……

  「別理我,快回去,讓我一個人靜靜。」魏理安不想抬頭,她覺得自己不但醉了,而且瘋了。

  黎繹只是搖頭。如果可以做到不理她,那他不會追到這裡來。

  如果可以做到讓她一個人靜靜,那他也不會厚臉皮地待在她的身邊,只想要多一些時間,陪在她的身邊。

  他知道,她不想談戀愛……這一點,是她自己說的。

  她說,辦完這件事,她就要離開台灣,回到屬於她的國度去。

  台灣不是她的家,她從來就沒想要留下。

  所以,縱使知道自己對她有好感,卻也不曾跨越雷池一步,只怕到時受到傷害的人會是自己。

  只是……縱使知道了一切,他還是走不開身,那他還能怎麼辦?

  「你快走!快走……」她將臉埋在掌心裡,埋得更緊更緊。

  此時此刻,她只想把他推開,不讓自己深陷,不讓自己再走錯一步。

  她已經醉了,已經沉溺了,她甚至幻想起、好奇起他的吻……她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會做出什麼連自己都想像不到的事?

  只是,黎繹像是耳聾了,不但不肯走開,還傻得更近,近到連她都能感覺得到他的熱度,正一陣陣逼近過來。

  於是,她直起身,將自己的臉從掌心裡移開,轉頭正想要大聲斥責要他離開時,卻訝然看見他的臉就在眼前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來不及往後退,於是,兩唇相觸,卻很快地分開。

  她隔著幾公分的距離瞪著他,唇上麻麻的,頭頂上昏昏的。

  她不確定是因為那個連吻都稱不上的碰觸讓她頭昏,還是純粹只是因為她喝得太多?

  心跳失序得明顯,怦怦怦地像是要跳出胸口,魏理安的胸口上下起伏,她尷尬地垂下眸,不敢迎向他的眼。

  將視線定在他的胸口,卻也訝然地發現,心跳失速的人,不僅只有她。

  她微怔,看著他同樣也急促起伏的胸口,頓時忘記羞怯,揚眸迎向他的眼,他銳利的視線正盯視著她的臉。

  他怔,她也怔,就在那一刻,他伸手、傾身,將她擁進他的懷裡,印上他的唇──

  不該這麼發展的……但是,她沒有辦法阻止,她也……不想阻止。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39 PM


第六章

  熱燙的舌竄進她帶著淺淺酒氣的紅唇檀口中,狂妄肆意地攪弄著她還在遲疑中的情緒。

  熾熱的唇吸吮著她的紅唇,霸氣且狂野地吞噬著她的氣息,倏地吻住她,截斷兩人複雜而不明所以的思緒。

  他知道她的思緒紊亂,而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此時此刻,他只想順從自己的渴望,讓自己熱切地吻上她。

  他的舌描繪著她的唇,撩動一種由心裡發起的酥麻,她虛軟地偎進他的懷裡,被他抱得更緊。

  原來……真是這般讓人迷亂的滋味!

  莫怪乎多少人因為一個吻而心醉神馳,魏理安迷亂的腦子昏沉得完全不想抵抗他。

  她醉了,她真的醉了……

  但是她卻清楚明白,她一點也不討厭他的吻,甚至渴望著他的吻,還能有意識地熱切回應著他的吻。

  「我不能送妳回家。」在他艱難地停下那個吻時,他驀地冒出一句話。

  「好。」她傻愣愣地點頭。

  她猜想他的意思是說,此時此刻,若是這副模樣回家,老師可能會擔心極了。

  但黑眸已經染上情慾的他,伸出長指,輕撫過被他吻腫的紅唇,眸中燃著明顯的渴望。

  她不是無知的少女,她知道他眸中沒有說出的邀請是什麼。而她,一點都不想拒絕他……

  於是,在他牽著她的手離開吵雜的酒吧,帶她上了車,開往最近的汽車旅館時,她只是瞇著眼裝睡。

  在他抱著她下車時,她再也無法自抑地睜眼,與他染著火痕的黑眸緊緊糾纏著。

  她感覺他踏著沉穩的腳步,抱著她進了燈光昏暗的房間,早已開好空調的房裡傳來一陣冷意。

  只是,他的身體太暖,他的眼神也太暖,讓她無法弄清此時的發顫是因為空調,還是因為他?

  輕輕地,他將她放上床,整個人隨即壓了上來,將她完全地包覆。

  燈光不甚明亮,她卻能清楚感覺他的注視,被他凝看的每一點都彷彿帶著溫度,教她全身發麻。

  酒意正在散去,她的身體又傳來一陣寒意,雖然已做好某種程度的心理準備,但她還是有些無措。

  「黎繹……」她輕喚著他的名字。

  隨即,溫熱的氣息拂近,他熱愛的舌再次不掩渴望地吻上她,靈活的舌竄入她的口中,吸吮她口中的芬芳。

  這次的吻帶著明顯的掠奪,而他的掌也不再浪費時間,直接覆上她的柔軟,隔著衣服揉捏,享受著柔軟滿盈掌中的滋味。

  她的澄眸微瞇,感覺他的身子擠出她的雙腿之間,偉岸的胸膛將她覆得又緊又實,幾乎擠出她所有的呼吸。

  沒想到,一個不小心碰觸到的唇,會引發這禁忌之火,引發一點點的慌、一點點的亂,還有更多無法形容的情緒。

  不應該、不應該、不應該!

  理智上,她相信他們彼此都知道,這件事不應該發生的;偏偏,這不應該發生的錯誤,感覺起來卻是對極了!

  對於性,她必須承認,她帶著點慌。但是對於他,並不。

  她喜歡他的接近,喜歡他的吻,甚至帶著一點點的期待,去猜想著接下來可能發生的事。

  她的上衣被解開,露出潔白的胸口,他的氣息拂上她的胸,撩撥她的情慾,陌生而洶湧的情緒,轉瞬間奪去她的思緒,在他輾轉熱吻下,發出一聲聲驚悸的輕喘嘆息。

  黎繹低頭,隔著胸衣咬住她的挺立,那帶著痛的感覺教她紅唇輕呼一聲,黛眉微微蹙了起來。

  說痛,也不痛,但是卻有種比痛還要更尖銳的情緒。

  空氣裡有著空調裡冷冷的溫度,但她的身上卻被情慾逼出薄汗,因為感覺到他舌尖舔吻過柔軟胸前,帶來一陣激烈的顫抖。

  他輕巧地解開她的胸衣,露出美麗的粉紅蓓蕾,在她毫無預警之下低頭吮住了她。

  「黎繹!」縱使是早有準備,她還是忍不住一陣慌,小手輕握住他的寬肩,指尖陷入他的肩膀裡。

  她的驚慌沒能阻止他,反倒誘得他伸出舌尖,一圈一圈繞著她的蓓蕾,逗著她粉色的蓓蕾在他的口中綻放,鮮紅欲滴地挺立著。

  早已被點上火苗的黑眸更增加幾分掠奪的野性,緊繃的堅實身軀將她的雙腿抵得更開,灼熱的慾望隔著衣物磨蹭著他,宣告著他即將的意圖。

  慾望,好熱……抵著她的雙腿之間,像是要將她焚燒。

  她全身燥熱,喘息得更加厲害,不曾有過這般狂熱的情緒,渾身緊繃,手指攀住他的肩。

  寬厚的大掌滑過她的腰,長指探進她的底褲,輕觸她敏感的花核,壓抑不住的嬌喘從她的口中逸出。

  「嗯……」她急促喘息著,不自覺拱起腰,彷彿正熱烈歡迎他的探索,也將挺立的蓓蕾又一次送入他濕潤的口中。

  於是,他的手指沒閒著,他的薄唇也是。

  吸吮著、輕咬著,微疼的,狂亂的,魏理安輕咬住唇,試圖忍住那令她面紅心跳的嬌喘聲。

  突地,他另一隻手的長指伸進她的口中,阻止了她自殘的舉動。

  「不准咬著,我喜歡聽妳的聲音。」黎繹啞著聲音,因為情慾而騷動的嗓音不穩,卻格外充滿磁性。

  「哦……」魏理安不自覺發出低低嬌吟,這般挑逗的言詞,教她光是聽就全身虛軟。

  他的指尖在她的口中攪弄,逗弄著她的舌尖,誘使著她與他的指尖嬉戲,敏感的燥熱從她輕佻的指尖傳來,熱度漫開他的身。

  他的全身滾過一陣麻,慾望因為她在指尖上的舔弄,頓時又是一陣難忍的緊繃。

  他的臉湊近她的耳邊,將灼熱的氣息拂進她的耳中,伸出他的舌尖,舔過敏感的內耳,教她全身一陣難耐的顫抖。

  「別……」魏理安下意識地想逃開,但他的手臂緊緊抱住她,沒讓她有閃躲的空間。

  「不要拒絕我。」他的呼吸濃濁,胸膛劇烈起伏,貼緊著她纖細的身子,將她抱得更緊。

  感覺他熟練的氣息灌入耳中,熾熱的體溫將她緊緊包圍,她顫抖得厲害,再也使不出力氣逃開。

  她怎麼有力氣拒絕?又怎麼有心拒絕呢?

  在酒吧裡將自己灌得微醺,就是因為知曉自己已經動了心、動了情,而如今,演變成這情況,她又如何可以推拒內心的渴望呢?

  她無法對自己說謊,說她不要這個男人;她或許不要婚姻,不要羈絆,但是,她想要他。

  至少,在這個時刻裡,她不想逃開,想要享受兩人更加貼近的安全感。

  黎繹的唇吻著她頸邊的大動脈處,火熱的氣息拂得她呼吸紊亂,一雙有力的腿則有意無意地往前磨蹭著她敏感的花核。

  那樣的刺激太過強烈,她已能感覺底褲裡的花徑已淌出蜜汁,彷彿已做好準備,等待著他的汲取。

  倏地,那原本深埋底褲裡的長指,在花液的潤澤下緩緩探進她的花徑裡。

  「啊!」她驚呼一聲,直覺地一縮,將他的長指沒得更深,春潮又是一陣。

  黎繹的黑眸更深,感覺她體內的緊窒,慾望又是一陣難忍的緊繃。

  低下頭,他再次含住她挺立的蓓蕾,熾熱的唇舌在她的乳尖上肆虐,長指也乘機又往內探去,帶來狂熱的刺激。

  她的纖指不由自主地纏住他的黑髮,彷似將他的唇更緊密地往自己的胸口偎去。

  滿足於她的反應,黎繹反覆舔弄著乳尖,輕輕含咬著,讓她不停地綻放再綻放,紅唇逸出一聲又一聲的嬌吟,被他擺弄得無法自抑。

  意亂情迷的人不只是魏理安,連黎繹也因為她的反應而勾起狂亂的情慾,全身佈滿忍耐的汗水,慾望叫囂著要釋放。

  他直起身,將長指從她的體內抽出。

  不自覺地,魏理安發出微微抗議的呻吟,像是不滿著他的離去。

  黎繹縱使呼吸沉重,卻也微微勾起唇。

  「有點耐心……」他誘哄地在她的耳邊開口,一點兒也不浪費時間,以最快的速度將兩人多餘的衣物脫去。

  此時,她裸裎地平躺在他的眼前,姣白的身軀有著情慾染上的紅粉,那嬌嫩欲滴的乳尖,像是白雪裡的一枝紅花,誘得他雙眸噴火、情慾亂竄。

  感覺他審視的視線,她全身燥熱輕顫,紅唇不由得逸出輕喘。

  「別……別看。」她嬌羞得將雙腿夾緊,纖臂直想要遮起她胸前美麗的風景。

  「這麼美,為什麼不看?」黎繹傾下身,輕壓上她,將她意欲遮掩的手臂往她的頭上一抬,用單手就制住了她。

  完全裸裎的貼身接觸,像把火直接燒上她,她猛地吸了口氣,渾身冒出雞皮疙瘩,像是正在適應他帶來的強烈刺激。

  同樣的姿勢,他分開她夾緊的雙腿,將偉岸的身子擠入她的雙腿之間,輕易感覺到她的濡濕。

  「瞧,妳正在邀請我……」他話中有話地開口,那銷魂的邀約教他幾乎要按捺不住。

  那挑逗的話語,教魏理安緊閉上眼,發出無助的呻吟。

  他將她的腿分得更開,大掌下滑至花核處,輕輕揉捻著,帶來又一陣劇烈的刺激。

  她忍不住驚呼一聲,雙手下意識想掙脫,卻又被他壓得更緊,全身不住地扭動。

  嬌柔軟嫩的胸口,就這麼主動磨蹭著他的胸,好像一隻正在渴求主人慰藉的小貓,他被撩撥得幾乎要崩潰。

  他的手指揉弄得更加頻繁,且力度不斷加高,她喘息呻吟得更加急促,春潮一陣湧瀉,濕了他的掌。

  渴望流竄在她的體內,某種無法形容的空虛在下腹處翻滾,她搖晃著小腦袋,不知如何沖淡體內焚燒的渴望。

  「黎繹、黎繹……」她只能不停喊著他,被狂亂的情慾擺弄得不知所措。

  「我就在這裡、就在這裡。」他盯視著她的臉,注意著她的反應,目光灼熱得像是要將她燒穿。

  感覺她的濕潤,知道她已經為他做好完全的準備,黎繹無法再等待。

  鬆開箝制她雙手的掌,他叉住她的腿,托住她的臀,熱燙沉重的身子一吋吋壓進她的花徑。

  柔軟的花瓣裡,慾望緩慢地入侵,汲取著她的濡濕,潤滑著他巨大的慾望,緩慢而堅定地挺入她的花徑。

  「黎繹……」在這迷亂的時刻裡,她不由自主地睜開眼,迎視著他堅定的眼,等待他成為她體內的一部分。

  烙鐵般的慾望,終於突破她最私密的那一處,徹底佔有了她。

  撕裂的疼痛教她蹙緊了眉,先是痛得直吸氣,接著紅唇緊緊咬住,沒讓自己因為疼痛而叫喊出聲。

  只是,始終觀察著她反應的黎繹,卻沒忽略她的疼痛。

  「理安?」他驚詫地輕喊她的名字。

  他咬緊牙,忍住了在她緊窒體內衝刺的慾望,大掌往下摸索到她腿間那不可錯認的血跡。

  她竟然……竟然是個處子?!

  黎繹瞪著身下的魏理安,看見她蹙緊的眉,那疼痛的樣子教他心疼極了。

  「妳該提醒我的。」他帶著心疼的責備,輕輕吻上她的唇。

  如果早知她還是處子,他不會那麼急切地佔有她,必定會讓她做足更好的準備,讓她減少可能會有的痛楚。

  被撕裂的疼痛緩慢平息,她喘息著,微微地搖搖頭。

  這事兒……要她怎麼說?

  黎繹將臉埋進她的頸間,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氣,混雜著淡淡的酒香,是一股讓人迷亂的味道。

  細吻著她的耳垂,他溫柔地挑弄著她的身體,讓她適應著他的存在,又一次呼吸加速起來。

  花徑深處,他的堅硬將她撐到極限,帶來某種灼熱的觸感,充實地飽窒在親密的身軀緊貼裡,她甚至還能感覺得到他的心跳。

  「還疼嗎?」黎繹用手肘支起身體,在她的耳邊輕問。

  魏理安迎視著他的眼,看見他的黑眸發亮,眼底有著狂熱的壓抑與溫柔,體貼地壓抑住對她的渴望,汗水滑落他的頰,落在她雪白的肌上。

  那是他對她的體貼,也是對她的溫柔。

  她感覺到了,紅唇勾起淡淡鼓勵的笑容,雙手攀上他的肩,暗示著她已經適應了他的存在。

  她嘗試性地微微移動了身軀,環繞著他堅碩的花徑,無意中將他夾得更緊,他倒吸一口氣。

  她無辜地望向他,卻仍是纖腰款擺,折磨著他的慾望。

  他發出壓抑的低吼,先是將慾望退去一些,她還來不及喘口氣,他將她的腰握得更緊,一個衝動的挺腰,慾望又一次刺進她的身體。

  那樣的緊窒濕滑,終於讓他失控,早已吶喊抗議的慾望,正迫切渴望尋求著滿足。

  魏理安在微微的疼痛與更多狂熱的情緒挑弄下,無意識地拱起身子迎向他的衝刺,讓他在她柔嫩的雙腿間肆意地進出。

  「嗯……啊……」她不住呻吟,嬌喘連連,雙手緊抓住床被,將花徑縮得更緊。

  她的緊縮簡直要讓他瘋狂,他的衝刺由慢而快,一次又一次,像是要箝進她的體內。

  在他的衝刺裡,她柔軟的雙峰不停晃擺,一陣陣的乳波是最挑逗人的視線享受,黎繹大掌一抓,又是揉捏、又是輕捻,持續給她刺激,讓她無助得只能擺頭,難耐地呻吟。

  「黎繹……」她喘著、吟著、呼喚著。

  歡愉像是閃電,打在她的身上,隨著他猛烈的衝刺在她體內流竄,雪白的嬌軀與堅碩的胸膛全都冒出激烈的汗水。

  突地,他大手一個輕扯,將她從床上扯起,讓她整個人直接坐在他的雙腿上,慾望更是又直又猛地刺進她的身體裡。

  「啊!」她無法壓抑地發出驚喊,雙腿更箝緊了他的腰,與他平行對視著,看進他被慾望燒焚的黑眸裡。

  他倏地吻住她,一手用力托住她的臀,另一隻手則狂暴地捏揉著她柔軟的胸,雙指夾住她的挺立,又揉又捏又捻。

  狂亂的刺激教她忍不住想呻吟,但紅唇又被緊緊封緘著,所有的刺激情緒,像是被封在密封的體內,不停累積再累積。

  接著,他挺腰,又一次將慾望刺入,她的嬌軀隨著他的動作而晃動,她的雙手只能緊抱著他的頸項,像是無法饜足的小貓,渴求更多更多。

  他加速挺腰的速度,托住她的臀,在每一次衝刺時將她撞得更近,每一次拋上與落下時都與他貼得更近。

  體內的衝擊愈來愈狂,歡愉的情緒成了亂潮,她尋找不到出口,腦袋被情慾撞擊得一片空白。

  終於,黎繹鬆開了口,更加用力地握緊她的腰,更加猛烈地進出她的身體。

  男性的低吼,搭配著女人無助的嬌吟,暗室裡,春意火熱燃燒。

  就在她壓抑不住那狂猛的情慾而呻吟出嬌喘時,他堅硬的慾望也在此時刺進她的體內最深處,一陣最璀燦的煙火在她的體內爆發,兩人同時到達迷亂的高潮……

  ※※※※

  初次的狂亂情慾,讓魏理安很快地陷入沉睡。

  躺在她的身邊,黎繹凝視著她的睡容,目光執著而佔有,熱血在慾望消馳之後仍然沸騰不已,心情極為複雜。

  他心裡很清楚……她不會留下的。

  縱使在歡愛過後,他知道她不會改變心意。

  縱使理智上清楚地知道這些,他的心裡卻已經開始無法自抑地沉溺。

  那樣的沉溺,不是因為一次的情慾,而是早早就有了痕跡。

  他試圖忽略、試圖不去理會,卻在這一次狂亂之後,再也無法欺騙自己。

  活了這些年頭,多的是女人跟在他的身後,沒想到這一次,他卻在她的身前栽了跟頭,一顆心賠了進去。

  夜裡,很靜很靜靜,聽著她平穩的呼吸,他的心激動不已,充斥著一種名為滿足的情緒。

  他伸長手將她攬進自己懷裡,貼近他的胸口,感覺她的體溫。

  不帶任何情慾的擁抱卻仍衷心滿足,更讓自己意識到,他在感情裡的這一跤跌得很深,深到不願意去強迫她做任何她不想允諾的事。

  包括──要求她留下。

  「糟糕……」黎繹輕哼一聲,慢半拍地發現自己的沉溺。

  他的低語,輕輕吵醒在他懷中安睡的魏理安,朦朧地睜開眼,迷濛地望著他。

  「怎麼了?」她咕噥地低語。

  黎繹輕輕搖頭,在她的額上印下輕吻。

  「沒事,只是想到古人說過一句話……」他伸出長指,輕輕滑過她的頰、感覺她肌膚的細滑。

  「嗯?」她不解地蹙眉,這男人這麼好的興致,現在還能想起古人的話?「什麼話?」

  「善惡到頭終有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他噙著笑,說出這句老套到她無法想像他也會說出的話。

  「什麼?」她失笑。「你在說什麼?」

  「記不記得,大四那年的畢業展,雖然我們同組,但是從頭到尾幾乎都是妳處理的?」他整著她額前的髮,露出一張白皙的小臉。

  魏理安微微扯開笑,想起那時候單打獨鬥的慘狀。「是啊,我那時還在心裡想,哪有人這麼無賴,真的把事情就這麼丟下來了。」她挪動身子,又往他懷裡偎去。

  「所以囉,現在報應來了。」他伸手將她攬近,又一次在她的額上印上吻。

  「喂!態度很差哦!」她輕捶向他的胸口。「竟然敢暗指遇上我是報應?」

  「當然不是。」他握住她的手,輕輕親吻著她的手背。

  「那是什麼意思?」魏理安不被輕易唬弄過,急急追問。

  黎繹凝視著她的眼,薄唇勾起寵溺且無奈的笑容、並沒有告訴她答案。

  「別以為這麼深情款款地看著我,我就可以忘記追問剛才的答案哦!」她不滿地瞪著他。

  黎繹仍然只是笑,不發一語。

  他所謂的報應,就是愛上了不可能留下的她。

  她可以瀟灑來去,自由走出他的生命,一如他當時也是瀟灑來去在每個需要他付出心力的地方。

  當時,走的人是他;現在,報應來了,邁開腳步的人……將會是她。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41 PM


第七章

  公益影片經過剪接,再經過試映之後,普遍獲得好評。

  「妳果然沒讓我失望,拍得真好!」李木典看完試映片,十分滿意。

  「謝謝老師。」魏理安露出笑容,心裡的重擔算是放下一半。

  不讓老師失望,並引以為傲,是她努力的目標,在國外奮鬥那麼多年,認真學習,努力進修,就是為了這一刻。

  「該說謝謝的人是我。」李木典拍著她的肩膀,鼓勵地點頭。「要不是真的身體不太行,我不會開口要求妳回來。」

  「老師千萬不要這麼說。」魏理安搖搖頭,「無論什麼時候,老師一句話,我一定到。」

  從小到大,對她好的人沒幾個,李老師比她的父親更像一個父親,那種恩情,她一輩子沒齒難忘。

  「好好好。」李木典連聲應好,知道她的確是賣他的面子回來。「現在,工作完成了,妳有什麼打算?」

  這個問句才開口,魏理安就敏感地察覺身旁的男人一僵——那是黎繹,始終都在她身邊的男人。

  她清了清喉嚨,幾句話在喉間滾了滾,半晌沒有出聲。

  「怎麼了?我昨天不是還聽到妳在跟法國那邊通電話,是不是他們在催著妳回去?」李木典不明白兩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好奇問道。

  「他們……我……咳咳……」魏理安支吾地想要開口,卻半天說不出話來。

  「妳……」李木典還想要開口,揚眸正好看到一個重要人物走進會場,趕忙迎了上去。「你們先聊聊,我去找理事長談一下事情。」

  李木典離開,魏理安與黎繹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緩衝的人與物,沒得選擇地,她只能迎向他的眼。

  原以為會是怒氣沖沖的一雙黑眸,沒想到,等待她的卻是一個噙著笑的表情。

  她一怔,下意識地問出口:「你不生氣?」

  話一出口,她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她這麼說,不就代表她已經做了決定?

  黎繹唇邊的笑容未收,只是伸手將她頰邊的髮往她的耳後收去。

  「所以,妳真的要走了。」他用一句再肯定不過的句子下了結論,縱使已經收斂了情緒,他的話意裡仍有淡淡的落寞。

  「黎繹……」她輕喚著他的名,話起了頭,卻還是無法接續。

  「沒關係,我只是想知道妳的行程。」他體諒地開口,還不忘打趣說道:「妳看,我就說,報應到了吧?」

  「黎繹……」魏理安有些難受。

  而他,不想見著她的難受。

  他垂眸看著她,這個曾經對他冷若冰霜的女人,這幾天都在他的懷裡安歇,與他在床上纏綿……

  而她,不久後就要展翅高飛,離開他的懷裡,飛到另一個遠離他的世界,自由自在,無牽無掛。

  「傻瓜,沒事的,相信我,我不會因為失去妳活不下去的。」他捏握住她的下顎,輕輕晃了晃,唇邊帶笑的表情看不出說這話的真實心情。

  他的體貼,莫名逼出她鼻尖的酸意。

  首次,她不想在乎別人的眸光,拉住他的手,往外頭安靜的地方奔去。

  ※※※※

  樓梯間裡,安全門外,他們安靜地對視。

  黎繹不急著開口,靜靜地等著她,知道她必定在掙扎什麼。

  她在想著是否要留下嗎?

  輕輕嘆口氣,他不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魅力,於是,他只能等。

  「你知道……我本來就沒有留下的打算……」魏理安艱難地開口,試圖替自己解釋。

  「我知道,我沒要說什麼。」他平淡地回應。

  「可是我欠你一個解釋……」魏理安低頭,知道是她將這一切搞得如此混亂不堪,她得付大部分的責任。

  「我們兩個在一起,不需要任何解釋。」他理解地說道,看著她臉上難受糾結的神情,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些日子,他們幾乎夜夜同眠,擁著她入睡的日子,比想像中來得愉快且滿足。如果這樣的相處,需要以複雜的心態去跟另一個人交代……那也真是太沉重了。

  「魏……」許久許久之後,他又一次這樣喊她。「沒事的。」

  以前生疏的叫吼,現在聽起來卻添了一抹只有他們兩個知曉的親暱。

  或許是他的態度太溫柔,也或許是她突然變得太感傷,沒來由的一陣難受教她忍不住鼻酸。

  霍地,她撲進他的懷裡,收攏她的小手,將他緊緊抱個滿懷。

  黎繹先是一怔,也不說話,只是淡淡地苦笑。

  他懂……這個懷抱,傳達的不是留下的訊息,而是告別。

  她正試圖用一個擁抱,讓他明白她的離開勢在必行,而且在離開時刻到來的時候,她將毫不停留。

  這個擁抱,是她的歉意。

  他縱使不想面對,也只能環抱住她,被動地接受這一切。

  魏理安的臉磨蹭著黎繹的胸膛,她好喜歡他的擁抱,那麼暖、那麼溫柔、那麼讓人迷醉。

  只是……分離的時間就要到了,她不能繼續迷戀下去,她得習慣一個人才行。

  愛情很甜,她已經嚐到;但只怕,分手的時候,也會很痛。

  縱使如此,她的手還是緊緊圈住他,一點兒也不想放手。

  再一會兒,只要……再一會兒就好。

  ※※※※

  他們倆離開樓梯間,回到紛亂的大廳,不讓糾葛纏人的分離情緒繼續纏繞著彼此。

  如果知道相處的時間已經不多,那又何苦繼續難受的情緒,黎繹寧可見到她總是開開心心。

  「行程訂了嗎?」在心情平復之後,他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他想知道……他們還有多少的時間。

  沒有預料他還會追問,魏理安猛地一怔。

  「三天後的飛機。」她誠實地告知,準備迎向他責備的眼。

  黎繹一愣,而後無奈地笑了。

  不在彼此獨處的時候問到她的歸期,是怕終究太過感傷,如果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想他會多一些控制力。

  「妳這個無情的傢伙……竟然還不打算告訴我!」他伸出手,本來打算要將她擁入懷中,卻只是揉了揉她的髮。

  他猜得沒錯,她果然是時間一到就會頭也不回離開的那種人。

  「我以為……」魏理安一陣語結。

  走向分離這個結局,是兩人早有的心理準備,她以為,他不會在乎這個答案,畢竟一開始他們就有相處不久的共識。

  同樂、同歡,之後開心揮別、分手。

  「哪來這麼多的『以為』?妳啊,真讓人疼不入心。」黎繹露出苦笑。

  想來,她果然不在乎這一段。

  僅僅只剩三天相處的時間,她竟然還沒打算讓他知情?

  「莫非妳想時間一到、皮箱一提,直接消失在我的生命裡,電話不留、住址不留,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他無力地問。

  「我不會再回台灣了。」魏理安再次重申,不希望他對彼此還有什麼不該的冀望。

  「也不讓我去看妳嗎?」黎繹早知道她這一揮別,可能再也不會踏上台灣的土地,但是,他不想就這麼斷了與她的聯絡。

  魏理安淡淡地笑,心裡有種淡淡的甜,聽到他這麼說,她沒來由地感覺到明顯的愉快。

  「我不知道你這麼喜歡我。」魏理安試圖想掩藏直上眉間的微笑。

  只是那雙眼,澄澄亮亮,綻放著像星子般的光采,教人要不注意到她眸裡的笑意都很難。

  「妳很得意啊?」他環起手臂,沒想到自己無意露出的在乎,竟讓她笑得連眼睛都瞇了。

  魏理安只是搖頭。「我不得意,但是我得承認,我很高興。」她不是習慣隱藏心意的人。

  的確,在與他初相處時,她沒打算要談戀愛;後來,動了心時,也沒打算要繼續發展這段友情。

  直到那次的擦槍走火,她才整個人都沉溺進這場感情的漩渦裡。

  縱使如此,她也從沒改變過她終究會離開的想法。

  她猜想,他始終都知道她的想法,也因為如此,他從沒真正開口留過她。

  她感謝他的體貼、溫柔,也即將感謝他的放手……

  只是,這個念頭才起,她就聽到他的聲音。

  「真的沒打算多留幾日?老師這兩天都有些身體不舒服……」聽到自己的聲音,黎繹才發現自己開了口。

  這話才出,他的臉就一陣青白,發現這謊扯得有些太遠,太明顯流露出想留她的念頭。

  魏理安凝視著他,這一次,她發現自己連淺笑的力氣都沒有,因為他太明顯的在乎。

  她想哭,很想哭……

  如果現在身邊沒有這麼多人,她一定會撲進他的懷裡哭泣,甚至是對著他允諾,改變自己的想法,留下來。

  只是,她不行,想及男女長久的相處,就會讓她想到她的父母親,她無法去想像,在將來的某一天,她與黎繹會變成那副模樣……

  「黎繹……對不起。」她終究還是說出她的抱歉。

  雖然她覺得沒有必要,但是因為對象是他,她深感對不起,讓他這般寵著、疼著、體貼著,卻又要轉身離開。

  聽到她的歉意,黎繹知道自己失控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早知道她對婚姻的恐懼,也知道她對男人沒有信心。

  只是……她對他也是那般沒有信心嗎?

  無法對自己否認,他其實有些傷心、有些難過,甚至是有些失望。

  他輕嘆了一口氣,想開口安慰她,卻發現自己突然喪失講話的力量。

  他曾幾何時如此在意?原想要縱容她的任性,讓她隨意來去,卻無意中動了情、動了心,在乎由心發出,留戀的心意總在不經意中流露,壞了他原先想縱容她的心意。

  縱容,原來需要更多的愛情。

  撒手讓她離開,則需要更多的勇氣。

  黎繹咬了咬牙,安慰的話語哽在喉間,發現自己沒有想像中的灑脫,她離去的消息太過突然,他還沒辦法接受。

  於是,他把難受都收在心裡,一句話也沒說,突然轉身離去。

  魏理安怔愣地僵在原地,怔忡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猛地好痛。

  遲早都要面對的事實,卻在真正發生的時候,覺得心被撕裂了。

  他一定很難過……難過到連句話都不能說。

  魏理安緊咬著唇,想到他黑眸裡的苦澀與寂寞,心都要碎了。

  她想開口喊他,但又師出無門。既然不想留下,又何必裝模作樣地像是她有多麼不捨?

  愈來愈不了解自己要的是什麼,魏理安怔怔地望著他的背影,讓他消失在她的眼中。

  ※※※※

  回到李老師家中,隨意找了個整理行李的藉口,她躲回房間,瞪著擺放在桌上的電話發怔。

  她在等,等著他打電話來。只是,一個小時過去、兩個小時過去……甚至是已經到了深夜,她的電話還是靜默得像是未曾開機。

  是氣了,惱了,還是……他根本不打算再與她見面了?

  魏理安緊緊閉上眼,將臉埋進掌心裡,腦海還是出現那堵寬厚的背影,那有些傷心的黑眸。

  他應該是死心了,知道再也無法將她留下,所以放棄了。

  這樣很好,她不用太去牽掛他的情緒,以他的人品才氣,應該很快就會找到一個適合他的女人,不像她那麼彆扭、那麼麻煩……

  想到那可能的畫面,魏理安心裡一揪,胸口好悶好悶。

  突然裡,掌心一陣濕,她讓小臉離開掌心,望向自己的手掌,愕然地看著掌心裡陌生的濕意,發現自己竟然哭了。

  真要這樣不明不白地結束?

  心裡有著隱約的聲音在叫囂抗議,不願意就這麼結束他們的情緣。

  一個衝動,讓魏理安拿起了電話,急撥了黎繹的號碼,只是,電話才響了一聲,她就又急急忙忙地掛斷,厭惡起自己的自私。

  主動打了電話去,根本就是存心攪亂一池春水,只是為了滿足她的私慾。

  一直到現在才知道,自己是個這麼自私的人,要走、要留,全都操在她的手中,這般玩弄他人的感情,怎麼是她該做的事?

  她放下電話,推開窗,看著滿天的星子,心裡是揮不去的紛亂。

  怎麼辦?早早就做好要離開的決定,為何心情仍如此不平靜?

  她無奈地低下頭,垂下眼。

  頓時,瞳眸倏地一亮,只為了她認出正停在對面馬路上的那輛車。

  幾乎沒浪費半秒耽擱,她腳跟一旋,十萬火急地往樓下奔去,在老師與師母不解的眼神裡奔出家中,直朝那新車的方向跑去。

  一分鐘後,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停在那輛車的駕駛座旁,輕敲著仍然關上的窗。她好需要他,好想見到他……

  「黎繹、黎繹……」她急促地敲著車窗,一下又一下。

  只是,她等了好一會兒,車內卻寂靜無聲,沒有引擎發動的聲響,也沒人在車內的模樣。

  她心慌地往車裡看,不明的燈光讓她無法確認車內的狀況,她的心更慌。

  她不會錯認他的車,但是她卻沒見到他的人。

  「黎繹、黎繹!」她急得有些惱,左顧右盼,不曉得他到哪裡去了。

  就在這個慌亂的時刻裡,她的眼淚再次不由自主地落了下來……

  「怎麼這麼愛哭呢?」

  突地,一個熟悉的嗓音,從車子另一邊的黑暗處傳來。

  她猛地轉身,正巧瞧見他從陰暗處走出,俊臉上同樣有著疲憊的神情。

  她趕忙用手背擦去淚水,賭氣地瞪了他一眼。「為什麼叫你不應聲?」她埋怨地嬌嗔,仰首裝出怒顏瞪著他。

  黎繹搖搖頭,並沒有解釋,只是伸手將她擁入懷中。

  能說什麼?不想來的,不想見她的……打從他從會場裡離開,就打定主意要這麼散了,不再糾纏的……

  他一直是這麼打算著的,但是他一坐上車,一握上方向盤,沒意識地就來到她的門前。

  心裡其實氣惱著她,也同時氣惱著自己,所以縱使已經來到這裡,他還是沒打算見她,沒打算再與她獨處,再與她糾糾纏纏。

  只是,見她慌了、急了,甚至是落下淚了,再硬的心、再冷絕的決定,也都因為她的淚水而融化,讓他無法繼續保持冷漠。

  那溫暖的懷抱,逼出另一股無言的委屈,又一次讓魏理安紅了眼眶。

  「你原來不打算理我的,對不對?」雖然問出的是疑問句,但是她很清楚,他的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她不懂,既然不想理會她,又為什麼要來?一如她,明明知道奔出來沒有意義,多的只是幾天的廝磨與糾纏,她還是捨不下。

  「是啊,要不是妳跑出來,我再坐會兒就走了。」他的下顎磨蹭著她的髮,動作有著不捨,也有著無奈。

  「都來了,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她仰首看著他好看的臉。

  愈看他,愈覺得他好看,如果以後回到法國,她會不會因為太過想念這張臉而開始犯相思?

  「那妳呢?都打了電話給我,為什麼馬上就掛斷?」黎繹不答反問,凝望著她清亮的眼。

  兩人就這麼隔著淡淡的月光相視,心裡有著相同的答案。

  就是因為知道不應該,所以懸崖勒馬;就是因為知道不應該,所以當下回頭。那現在呢?

  「我都忍住沒跑上去了……妳真不應該跑出來的。」黎繹平心而論,真心認為她跑出來是件錯誤的決定,會讓他們之間繼續糾纏不清。

  他一個人不理智就算了,連她也跟著情緒化起來,那他們兩個真的會沒完沒了。

  看出他眸中的認真,魏理安沒來由地湧上一股怒氣。她不顧女性矜持地衝出來,得到的竟然是他的「嫌棄」,認為她做錯了?好,很好!

  猛地,她推開了他。

  「不想見是嗎?好!那我們就不要見面了!」魏理安怒氣沖沖地轉身,用最快的速度跑開,覺得自己被他羞辱了。他跑到她的窗前誘惑她,到頭來,竟然是她的錯?這男人真是太可惡了!

  她砰地一聲撞開李老師的門,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瞠目結舌的夫婦面前。

  「理安她怎麼了?」師母率先提出疑問。

  「這個……」李木典正要開口,沒想到又看到另一個人衝了進來。

  黎繹?!兩夫婦又一次瞠目對視,一個字也說不出,怔愣地看著黎繹跟在魏理安身後追上樓去。

  「呃……」李木典清了清喉嚨。「我覺得……有鬼。」

  「是啊……」師母帶笑地點點頭。「還好大一隻鬼,不過是隻可愛的頑皮鬼,讓人心動、慌亂、不知所措的搗蛋鬼。」

  兩人相視而笑,沒再多說什麼,在心裡祝福眼前這兩個年輕人……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41 PM


第八章

  不同於大廳裡兩個老夫婦的自在,樓梯這裡上演了追逐戰。

  「理安!理安,聽我說……」黎繹邁開大步,緊追在氣極怒極的魏理安身後。

  「有本事你就不要來。」魏理安不想理會他,剛才他給的難堪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再吃一頓排頭。

  說話間,她沒有停下奔跑的動作,一心想回房間,把門一關,將那個可惡的、殺千刀的男人鎖在門外,在她離開之前,再也不要見到他!

  「理安,停下來!妳停下來!」黎繹知道自己說錯話了,那不是他的原意……好,那或許真是他的原意,但是,見到她惱怒地轉身離開時,他卻慌亂地只想留住她。

  他知道他們沒有未來,但是他不要用這樣的方式跟她結束。

  魏理安一個閃身進門,用力把房門一關──

  黎繹的速度夠快,在她關上門的前一秒,長腿一伸,腳掌不偏不倚正好擋住她關上房門的動作。

  下一秒,黎繹整個撞開門,魏理安沒有預期會有這麼大的反射力道,整個人被房門一彈,踉蹌地跌在地上。

  黎繹隨即進門,直接將門落了鎖,打算要好好跟她談一談,於是伸出手,試圖將跌落在地的她扶起。

  「出去!」魏理安無法冷靜,想到他的嫌棄,她不想見他。

  至少,此時此刻她不想。

  「做不到。」黎繹冷冷回絕,胸口因為急促的奔跑同樣上下起伏不已。

  兩人怒目對視,魏理安不想就這樣認輸。

  「好,你不走,我走!」她霍地從地上起身,直接就要奔出房間。

  黎繹想也沒想地,伸手就直接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回來,直接將她禁錮在他的懷裡。

  「不准走!」他對著她大吼出聲,吼出這幾天來翻滾在他心裡的渴望。

  「我偏要走!」魏理安脾氣一起來,跟他卯上了。

  「我說不准走!」黎繹又一次強調。

  「我不但要走,而且我現在就走給你看!」她用力拍打他的胸膛,試圖掙脫他的控制。

  這個可惡的男人,把她的心情弄得一團糟就算了,竟然還敢嫌棄她?

  不想見她,就不要來,有什麼好囂張的?好似無法自我控制的人是她,好像她是那個在感情裡無法自拔的人一樣。

  她用力地、憤怒地、失控地捶打著他的胸口,在最短的時間裡逼瘋他的自制。

  「魏理安,妳冷靜一點。」他沉聲說道。

  「我已經很冷靜了。」她對著他大吼,像隻失控的暴龍般咆哮。「就是因為我夠冷靜,所以我從樓下逃走了!為了預防我再做出什麼錯誤的決定,跑到你的面前主動投懷送抱,你最好馬上消失。」

  「魏理安!」他又一次連名帶姓地喊她。

  「做什麼!」要比聲音,她的音量難道會比他來得小嗎?

  兩個人同樣怒氣沖沖、同樣胸口急速起伏、同樣為了感情困擾、同樣為了去留煩躁。

  那樣複雜到無法解釋的情感,導致了他們現在的對峙。

  「我討厭你!」魏理安近乎生氣地對著黎繹大吼,像是想抒發胸口積壓已久的怒氣。

  一聽到她這麼說,黎繹反倒平靜了。「可是,我愛妳。」

  他真的愛她——雖然,他從來沒打算要這麼做。

  一句話,像驚雷一樣直直打進她的心中,整個人猛地一驚,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她沒想到……沒想到會從他的口中聽到這句話……

  她的紅唇開了又閉,閉了又開,卻仍沒有發出隻字片語。

  她的支吾無言,黎繹看在眼裡,黑眸隱隱失望。

  這算是他做的最後一次努力——如果告了白,還是沒能留下她,那他也只能接受這一切。

  他閉上眼,收拾著眸中的失望、灰心、沮喪與無力,並讓自己有勇氣真正地放開她。

  當他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將可以收拾的情緒收拾好,也在那一刻裡放開他的手,鬆開對她的擁抱。

  「黎繹?」剛才,緊得像是要被他揉進骨血裡,現在突地一鬆,魏理安頓時覺得心裡好空。

  「夜深了……」黎繹艱難地開口,退開了一步。

  魏理安的心一揪,感覺他拉開了距離。

  「我該走了。」他用著無比平靜的聲音開口,又退了一步。

  無意識地,她前進了一步。

  「基金會那邊應該還有很多後續的事要處理,妳要走的那一天……我就不來送妳了。」黎繹淺淺勾起笑容,但黑眸裡卻一點笑意也沒有。

  他要走了?

  魏理安胸口又是一揪,忍不住追上前去。

  就在她想再次撲進他懷裡的時候,他伸出雙手,制住她的肩,不讓她再度靠近。

  「別來。」他沉聲開口,唇邊的笑意收斂,深沉地看著她,忠誠地發出警告。「再來,我怕我再也鬆不開手。」

  魏理安只是搖頭。他慎重的道別讓她好慌,慌得只想要再次偎近他的懷裡,汲取屬於他的體溫,平靜她慌亂的情緒。

  「我說真的,我要走了。」他將她的雙肩握住,彼此隔著一臂的距離,他不讓她靠近。

  要走了,他真的要走了……

  這句話像是有魔法般,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的耳邊播放,讓她更加無助與慌亂。

  她不要他走!至少,不能現在走。

  她承認她自私,但是……這一次,放不開手的人是她。

  於是,她主動伸出手,攀住他的頸項,拉下他的臉,主動印上她的吻。

  黎繹一愣,在她紅唇主動吻上她時,他隨即扯下她。

  魏理安不肯放棄,又一次用力地拉下他,送上她帶著歉意、帶著慌亂的吻。

  只是,他像是鐵了心地要拒絕她,她親一次,他就拉下她一次。

  她氣極,又一次送上她的吻,他又一次拉下她,她無法置信地看著他的拒絕,這一次,她火大地伸出纖臂,用盡吃奶的力氣收緊,打定主意不讓他拒絕,堅決且篤定地再次覆上她的吻。

  一個男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尤其對象是一個他極為心動且真心想將她留在身邊、佔為己有的女人,他的拒絕顯得相當沒有持續力。

  於是,這一次,魏理安終於成功了。

  黎繹反拒絕為主動,大掌由她的肩移上她的後腦,寬厚的大掌穿過她的髮,捧住她的後腦,將她緊緊推向自己。

  反被動為主動的吻強悍而直接,挑開她的牙關,竄入她的檀口,與她的舌糾纏著。

  魏理安的情緒同樣激動,不多讓地緊緊抓握住他的衣領,熱切地回應著他索討的吻。

  狂熱的吻,輕咬著她的唇,在她的頸際烙下一個又一個的紅痕,吸吮出用力的痕跡。

  魏理安仰著頭,承受他激狂的烙印,微微帶著疼痛的刺激在她的體內燒起渴望的疼痛,雙重地折磨著她。

  他的唇游移在她的頸際,雙手一扯,直接撕裂她的上衣,露出雪白柔軟的胸脯,因為震盪而晃動著。

  「天啊……」黎繹的喉頭發出悶哼,因為這極佳的視覺美景而心緒激狂,低頭輕咬著她的肩,在她的雪肩上烙下淡紅的齒痕。

  「嗯……」魏理安咬唇,以悶哼回應著他的激動,繼而感覺到他伸出溫暖的舌尖,輕潤過他噬咬過的地方,不住地呻吟。

  他的舌尖,順著她的肩胛狂亂地烙下吻痕,薄唇與舌滑過她的肌膚,帶來極端敏感的肌觸,她的毛孔噴張,彷彿有電流經過。

  他將她壓至牆上,脫下她的綿衫,扯下她的胸衣,大掌捧住她的渾圓,飢渴地直接吸吮住,突來的刺激差點讓魏理安站不住腳,紅唇又是一聲嚶嚀。

  她的手不滿足地拉扯著他的襯衫,急切地想要更加貼近他。

  黎繹的唇不曾離開她的豐滿,雙手俐落地解下身上的束縛之後,大掌握住她纖腰邊的牛仔褲,直接往下一脫,露出一雙潔白的腿與早已為了他濕潤的花心。

  急切的情慾烙燒著兩人,黎繹在她的身前蹲下,直接以舌唇輕舔她濕潤的花瓣。

  「哦……」她興奮地將頭往後一仰,發出令人愉悅的呻吟。

  這是她想要的男人,在這個只想要相屬的時刻裡,她不覺有任何羞赧,激烈的喘息伴隨著嬌吟,從她的口中逸出。

  他的舌吮過她的花核,像是一道閃電,她踮起腳跟,感受那一陣陣的歡偷,纖指滑進他的髮間,緊緊地攀住,讓他清楚感覺到她的興奮。

  就在他的唇還吮在她的花核上時,他不得閒的指也闖入她的花徑,在她的體內來回穿刺著。

  體內、體外雙重的刺激,情慾的波濤狂亂地襲捲她,她緊緊揪住他的髮,將他拉得更近,渴望更多。

  從來不曾有過這麼激狂的渴望……她需要他!需要他立即地充實她、進入她、佔有她!

  像是知曉他的心意,他從她的身前站起,昂揚的慾望已經抵在她的花徑前,緩緩地磨蹭、欲前又止地緩慢折磨著她。

  魏理安睜著迷濛的眼望著他,光是他熾熱的視線就足以教她乳尖挺立,渾身敏感不已。

  為什麼還不進入她……

  她的小手渴望地攀上他的胸口,撫著他熾熱的體溫,希望他的火熱來溫暖她失溫的心。

  下一秒,他舉起她的右腿,將被她喚起的巨大堅硬調整成適合的姿勢,驀地刺入她的體內。

  「呃……」她紅唇微啟,澄眸與他的視線交纏,感受他沒入她體內時那飽和的慾望。

  就在她認為自己已經完全容納他的堅硬時,他的另一隻手舉起她的左腿,同時托住她的臀,在她驚呼一聲時,挺腰用力一刺,將她整個人往牆上頂去,慾望更深地埋入她。

  「啊!」她整個人被撞往堅硬的牆,沒有感覺到疼痛,反而感覺到劇烈的刺激。

  喜歡她毫不做作的呻吟,彷似因為他的進入而瘋狂,她的愉悅反應滿足了他最原始的男性自尊,無比自豪。

  他微微退開,讓她的背貼著牆,所有的支撐點都在他與她交合的那一處,埋得更深。

  黎繹的火眸與她的視線交纏,托住她的臀,堅挺的慾望緩緩地一次又一次進入,由慢而快的快感也灌入她的體內。

  轉眼間,她白皙的肌膚染粉,她亢奮地握住他的肩,整個人被他用力頂起,又重重落在他的堅硬上,他頂得更深更深,愉悅讓她的嬌吟轉為輕聲的尖叫,指甲沒入他的肩。

  她的腿將他夾得更緊,每一次的結合都是讓人瘋狂的激烈。

  他猛烈地以慾望貫穿她的花徑,緊窒的摩擦與吸附讓他變得更堅硬、更強壯,讓他熱切地想要滿足她。

  他貪婪地佔有她,無法自抑地在她的體內衝刺,強硬堅挺、熱烈瘋狂,托住她的臀,頂得更深。

  迷亂的,不只是慾望,還有他的心。

  他深切而狂熱的佔有,不僅只是為了發洩,而是為了證明她的存在。

  她在他的身邊,一如他也在她的身邊。

  烙下痕跡的不只是慾望,他也想在她心上烙下屬於他的痕跡,讓她記得,曾經有個男人,為了愛她如此瘋狂。

  那一個晚上,他在她的身上盡情馳騁,彷彿永遠要不夠她。

  她縱情地配合著他的需索,在慾望裡沉淪,沒有任何言語交談,只因彼此知道,對話的內容將不會有任何意義。

  他更改不了她想離開的念頭,留不了她,索性就不說了。

  而她感謝著他的體貼,用身體滿足著彼此,想要留下最美好的回憶。

  交纏的身軀,緊糾的視線裡,黎繹的眼始終凝視著魏理安的表情,沒有忽略她的任何美麗。

  迷濛的眸,正專注地迎視著他,那麼深情、那麼專注、那麼認真,彷彿願意留在他的身邊,一生一世。

  讓他幾乎要以為,她已經改變了決定……

  ※※※※

  天已大亮,魏理安仍是緊閉著眼,沒有睜開眼睛的打算。

  睜開眼,就得面對現實,就得去討論那些不會有交集的事。

  只是……真的不想留下嗎?

  過了纏綿的一夜,魏理安愈來愈不確定。

  縱使一夜綺情,她卻很清楚,自己的依戀不是慾望的牽扯,她更在乎的是,當他將她輕擁在懷中時,那種被人呵護的甜蜜。

  情感上,她寄託著他,依戀著他,但理智上,她卻無法輕易說服自己去信任一個男人。

  分離的日子就要到了,她的心沒有放下,反倒愈發沉重。

  明知離開的響鐘已敲,她的腳步卻還停滯不前,無法向前移動。

  她的心被他纏住,像是走不開了……

  理智與情感,在天秤的兩頭,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就在她還逃避地不想面對現實的時候,忽地聽見門外一聲驚喊──

  「木典?你醒醒、醒醒……理安!快來幫忙!」師母慌亂地驚叫,突地像是想到什麼,朝著魏理安的房裡又是一聲大喊。「黎繹,快來!老師昏倒了!」

  聞言,還在床上不敢面對現實的兩人,不敢再有任何拖延,從床上倏地跳起更衣,在最短的時間奔出門外,無暇再去猜測師母已知他們同睡一房的態度。

  橫豎,他們倆昨晚在房裡纏綿一夜,可全都在老師與師母眼皮底下……

  黎繹火速來到客廳,卻見老師已經昏倒,虧得他身強體壯,直接抱起老師,與隨後趕到、手裡拿著車鑰匙的魏理安直接將老師送往醫院。

  ※※※※

  手術房外,師母整個崩潰,雖沒有痛哭失聲,卻整個人無力地癱在椅上,雙眸直望著關上的手術門,全身緊張得發顫。

  魏理安好生不捨,緊緊攬著師母的肩,希望給她一點力量。

  「他其實……已經頭痛很久了。」師母喃喃自語。「只是不希望你們擔心,所以在你們面前,他始終一副無事的表情,卻每每在夜裡痛到睡不著覺,只能吃安眠藥緩解那些症狀。」

  魏理安咬唇不語,懊悔自己的不知不覺,竟沒有關心老師的狀況。

  這時從護理站詢問完手術情況、臉色沉重的黎繹,走回兩人的身邊。「醫師正在做緊急手術,因為腦中的癌細胞已經壓迫到神經,導致老師陷入昏迷,初步預估手術時間大約要三到四個小時……」

  「天啊……」師母捂住臉,神色再沉重不過。

  「別擔心,老師不會有事的。」魏理安拍著師母的肩,急急安慰著。

  其實,魏理安心裡也很慌,一如許久之前失去至親母愛的感受,茫然得摸不著邊際,整個人像是迷失了。

  李老師一直待她如親生女兒,縱使她畢了業,人在國外,他還是定期打電話關心她,甚至還藉著出國旅遊之名跟師母一同去探望她。

  老師與師母膝下無子女奉養,或許這也是他們視她如親生的原因,無論如何,他們的確給了她很多支持。

  而現在,老師在生死交關的危急上,教她如何能不茫然而慌張?

  突地,一雙溫暖的手臂輕輕搭上她的肩。

  魏理安眸子一揚,望進黎繹的眼裡。

  不怕!有我在。

  一種很溫暖、很篤定、很安全的感覺,從他的掌心裡傳遞過來,讓她慌亂的情緒瞬間安定許多。

  三個人於是並肩坐在手術房外,焦急地等著。

  「師母,我去買個水,順便幫您帶個三明治,您早上一定什麼都沒吃,這樣是不行的。」魏理安擔心地看著師母蒼白的臉色。

  「我不餓……」師母只是搖頭。

  但魏理安十分堅持。「這手術得花上幾個小時的時間,老師一出手術室,您就得照顧他,您可不能累倒了。」她知道老人家的身體是經不起折磨的。

  「這……好吧!」師母很為難地答應。

  一旁的黎繹見狀,心裡有著欣慰。

  一直以為她是個冷漠的人,現在才知道,她只是藏得很好,並不是不在乎。

  那對於他呢?她又有幾分的在意?

  「師母,您在這坐一下,我陪理安去買一些住院可能會用到的物品。」黎繹心知這種大手術至少得住院一陣子。

  「好,那就麻煩你們了。」師母嘆口氣,此時的她實在無力去處理那些雜事。

  於是,黎繹便與魏理安往外頭走去。

  ※※※※

  「妳還好吧?」

  一到門外,黎繹隨即關心臉色不比白紙好看的魏理安。

  魏理安只是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至今仍無法接受昨天還好好的老師,怎麼會一下子就在生死的關頭上徘徊?

  「妳先別急著擔心,妳這副模樣,師母看了不更難過?」黎繹知道,此時心裡最難受的莫過於師母。

  此話一出,倒是提醒了魏理安。

  「對,我得堅強才是。」她深吸了一口氣,知道不能在這個時候垮掉。

  黎繹點點頭,知道聰明的她會努力調適自己的心情。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進超商買了三明治與礦泉水,好半晌,她才突地冒出一句話。

  「我如果現在離開,是不是太無情了?」她回過頭,怔望著黎繹,不待他回答,隨即自問自答地搖頭。「從以前到現在,他們始終非常照顧我,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

  看著她垂著頭,一逕地搖頭,他知道她此時心裡的掙扎。

  「妳別想太多,老師不會有事。」黎繹也只能安慰她。

  「不管老師的情況如何,我如果現在離開台灣,連我都不能原諒我自己!」魏理安說得淡淡的,表情卻十分堅定。

  聽到她如此的決絕,黎繹不知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

  「妳知道……我很高興聽到妳這個回答,無論妳留下來的原因是什麼,我都很高興。」他呼出一口氣,心裡難受的情緒因她的回答而鬆開了些。

  魏理安扯出一個苦笑,抬頭仰望遠方,心裡自責著。

  自責的原因,竟然是因為──這個突來的變數,讓她清楚明確地做出留下的決定,這讓她心裡隱隱有著竊喜。

  因為可以留下,所以她欣喜。

  因為可以不離開黎繹,所以她愉悅。

  但,這一切竟然是因為老師的病痛……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過,這次倒是讓她鐵了心,希望能藉著這一次機會留在台灣,向老師、師母盡一點孝道。

  不回去了……

  魏理安轉眸望向黎繹期盼的眼,伸出手握住他的掌心。「我知道我該怎麼做了。」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42 PM


第九章

  老師成功地動完手術,進入加護病房觀察中。

  為了讓師母多多休息,黎繹在醫院裡租下簡單的休息間,替魏理安與師母攬下夜晚留院照顧的責任,讓她在夜晚時分帶著師母回家充分休息,不讓師母也跟著累壞。

  在白天不能探望的時刻裡,黎繹利用職務之便,請託各個在腦科與癌症領域有專攻的醫生,希望給予老師最好的照顧。

  腦科的大手術讓老師整整睡了三天,就在大家都開始擔心的時候,加護病房裡的老師睜開了眼睛。

  情況愈發好轉,老師在幾天之後轉入一般病房,大家都十分開心,師母總算在幾天之後開始正常進食,知道她得有最好的體力,才能照顧最愛的至親。

  一日下午,剛睡飽午覺的老師,正吃著師母親剝的水果,氣氛又甜蜜又親暱,雖然是老夫老妻,熾熱的視線仍火熱得讓一旁的魏理安雙頰發燒。

  隨意找了個藉口,魏理安先行離開病房,打算讓兩老多些獨處的時間,不讓自己繼續當一顆超級大燈泡。

  她漫步來到一樓大廳裡,走出大門,迎著燦爛的太陽,來到一個角落,背倚著牆,仰起頭享受陽光的洗禮。

  已經多久了?一個多禮拜了吧?她十分高興著老師病情上的好轉,很慶幸自己做了留下來的決定。

  不只是為了老師,也是為了她與黎繹的未來。

  在一個多禮拜的時間裡,她與黎繹並沒有太多相處的時間,為了不讓師母多想,她花了很多的時間陪師母,而黎繹則是常守在病房裡守護,好似躺在病床上的是他親生父親。

  感動的不只是師母,連魏理安都覺得好窩心。

  在這件事裡,她看到黎繹的堅持與堅強,那足以撐起一個世界,縱使兩人相處的時間不多,她卻覺得他們比任何時間都還要貼近。

  只消是一眼的視線,她就能感覺到他的支持與關心,一個關心的簡訊,提醒她穿暖些、吃飽些,她其實點滴在心頭。

  如果說,之前她還有一絲絲的疑慮,以為她會牽掛著他,只是因為慾望的糾纏與迷亂,那在經過這些之後,她全然將那些疑惑拋棄。

  如果不是他在身後無言地支持著她,她不會有力量去面對這些。

  失去母親的恐懼,曾讓她十分惶然,在初知老師病情轉壞之後,她甚至還有逃脫的想法,只怕又承受一次失去的痛楚。

  但,他一個輕輕的注視,她就有了面對的勇氣。

  無法對自己否認,他對她的影響極大,遠超乎自己的想像。

  若不是經過這些波折,她一輩子都無法知道這些,也無法面對自己真正的心情,恐怕她會因為害怕而失去追求幸福的勇氣。

  目前,老師雖然脫離險境,但是關於他的健康情況,醫師說得很清楚,就算沒有立即的危機,也很可能在將來的五年內因為其他的併發症而離開人世。

  但她卻不再害怕,因為他,她有了面對的勇氣。

  無論將來是得到、還是失去,她都不願意在這一刻就放棄。

  面對老師是如此,在面對他更是。

  老師需要她的支持,需要多一個關心的力量,一如他,也同樣需要她留下來,面對將來的每一個難關。

  在釐清自己的決定之後,之前的那些惶然與不安竟然神奇地消失,她篤定地面對眼前的抉擇,知道她該選擇的路。

  昨晚,她寫了一封e-mail到法國,並慎重地打了電話致歉,雖然法國表達出最大的誠意,希望她能回去,也承諾會提供更好的薪資與職位,但那一切已經不再吸引她。

  留在法國,原意只是躲避與逃離那些潛在的壓力,但是台灣不再只有可怕的回憶,還有更多讓她珍視的人事物,足以抵擋那些。

  與其抱著空盪盪的一顆心回到法國,她何不抱持著滿滿的勇氣與幸福,去對抗那些她所不願意面對的事?

  有了黎繹,她幾乎有了全世界,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一想及此,她的唇邊勾起淺淺的笑,沐浴在陽光下的她,笑容甜得像是天使。

  而這一幕,正巧讓趕到醫院的黎繹看個正著。

  「怎麼一個人在陽光下傻笑?」黎繹學著她背倚著牆,偏頭看著她。

  魏理安對他露出甜笑,那樣燦爛的笑容,連金黃的陽光都要失色。

  「老師的病情趨於穩定,該不該笑?」她勾唇回問。

  「是該笑。」黎繹偏頭想了想,點點頭用力表示認同。

  「見到老師與師母同時展開笑顏,你說,該不該笑?」魏理安想著病房裡的狀況,再次問道。

  「這更該笑。」黎繹撫著下顎,煞有介事地點頭,一點也不怕扭了頸子。「還有呢?還有什麼好消息,值得與我一同分享的?」

  「這個嘛……讓我仔細想想。」聞言,魏理安笑得更加若有所思,學著他撫著下顎的模樣,難得調皮起來。

  黎繹也不急著催促,只是欣賞著她活潑可愛的模樣。

  不曾見過她這般輕鬆,想來她的心情一定很好,一張小臉燦爛得像是綻放的花,炫目得讓人轉不開眼。

  這一個禮拜對他們來說,是很特別的一個禮拜。

  雖然老師經歷了生死交關,他們又驚又慌,卻又特別接近。

  而一貫冷漠沉穩的她,在這個禮拜裡出現前所未有的慌張,卻也很快地鎮定下來,扛起照顧師母的責任。

  也不知是否因為老師病況轉好的原因,她的笑容在這個禮拜明顯變多,他雖然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讓她知道自己的讚賞,心裡卻沒有遺漏她任何的美麗。

  「想到了沒?」黎繹帶著笑意,看著她調皮逗趣的模樣。

  「當然想到了。」魏理安用力點頭。

  「哦?」黎繹好奇地挑起眉。「真有這麼多值得令人高興的事?」他怎麼不知道?

  魏理安裝模作樣地在他身旁踱起步來,像是正慎重考慮著,要不要與他分享這難得的喜悅?

  「快說來聽聽。」他催促道,眸光始終沒有離開她,只因貪看著她的美麗。

  滿足於他的催促,魏理安停下踱步的動作,停在他的面前,決定好心地公佈答案。

  「我在想著一個男人。」魏理安小臉直笑,一張臉紅撲撲的,像水蜜桃一般惹人垂涎,說出來的話卻格外嚇人。

  黎繹的心先是一愣,而後飛快地跳起來,開始在心裡做起評估。

  一個男人?眼下的男人,除了老師,就是他了。

  莫非,她……正想著他嗎?

  心裡隱隱有著喜悅,卻不敢輕易露出,只怕答案一公佈,若是他往臉上貼金,不但面子沒了,連裡子也沒了,不但被她傷了心,也被自己傷了情。

  「什麼男人?」他捺下性子耐心追問。

  「一個很好的男人。」魏理安環著手臂,噙著笑意看著他。

  那個笑,讓他的心跳加速起來。

  這麼笑盈盈地看著他,還對著他說話……他心裡想著,她口中提到的那個男人,應該就是自己了吧?

  只是,下一秒,她說出的話,差點嚇壞他。

  「我很久沒見到那個男人,也很久沒跟他談談。」魏理安偏頭想了想。

  黎繹的笑容僵了僵。這些日子,他們雖然沒有時間詳談,但見面卻是每天的事……莫非她口中指的男人不是他?

  「那個男人,很久沒見面,但持續影響著我很大。」她微瞇著眼,臉色正經。

  黎繹心裡的笑意正式淡去,確定她口中的男人真的不是他!

  只是,認真的細思之後,他不但笑不出來,臉色還轉為青白。

  莫非……是她在法國的情人?

  要不然,他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麼人很久沒見到,卻又影響她很大?

  魏理安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定的神情,她感覺實在不該繼續捉弄他才是。

  「我想著的人……是那個害我逃離台灣的人。」她神色正經地看著他,等待著他的反應。

  「誰?」黎繹先是怔愣地開口,半晌之後聲音提高。「妳說的不會是那個……殺千刀也不為過的男人吧?」

  「的確是。」魏理安給了肯定的答案。

  黎繹聞言大怒,臉上露出濃濃的不解,不知道她避之唯恐不及的人,怎麼會突地成為她想念的人?

  「他對妳做出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妳還想著他?他有什麼好想?值得妳為他付出任何想念?」他的疑問與不解一聲大過一聲,音量之大,讓旁邊的人都轉過頭來好奇地觀望。

  魏理安微微扯出笑,暗示著他注意四邊的人。

  「虧你還是個成為的公關,你這副模樣像是想吃了我,想把我給碎屍萬段,再繼續大聲下去,只怕有人要報警了。」她環著手臂,看他激動不已的模樣,她感覺好笑,卻也有滿滿的感動。

  她心裡知道,如果他當她是個陌生人,一定不會因為她的任何決定而有情緒起伏,就是因為在乎她,所有才會擔心她因這個決定受到任何的傷害。

  面對這樣一個關心她的人,如果她再捉弄他,那他就太超過了。

  「報警最好!」他一點兒也不以為意。「我正好帶著警察去把那個男人給捉起來。」

  黎繹又氣又急,在原地繞著圈圈,踱起步來。他倒不是擔心自己保護不了她,只是怕她心理上的傷害會是他無法預期的。

  「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妳再跟他見面,如果真的要見面,一定要由我來安排,我來處理你們見面的事,我不會讓他再有機會傷害妳!」他斬釘截鐵地決定。

  霸道的決定,為的不是個人的好惡,而是建立在對她的關心上頭……魏理安的澄眸染上水霧,知道他的確是一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她做的決定沒錯,他的確在乎她甚深。

  她深呼一口氣,決定讓他知道昨天剛得到的消息。

  「他找到我了。」她揚起眸,迎向他關心的眼。

  「他?」黎繹的眸微瞇。

  原來,就是因為那個男人找上門,她才會有那些想法,大概是因為太過擔心……沒問題,他知道該怎麼做。

  不過才幾秒的時間,他的腦海裡已經繞過許多可以「對付」那個男人的方法。

  「我在警察局認識幾位高官,也有幾個立委關係還不錯,把那個男人的名字給我,我幫妳處理。」黎繹把筆拿出來,準備把資料記下,不再讓那個男人有機會靠近她。

  魏理安澄眸微瞇,看著他臉上的擔心,她的臉色保持著原本淡淡的表情,心裡深處卻很沒同理心地感覺到甜蜜。

  這個男人這麼在乎她……

  黎繹誤會了她臉上的沉默,以為那個男人是她正在擔心的原因。

  「我說過,不過擔心,我會幫妳處理,不會驚動太多人,我甚至不會讓老師他們替妳擔心……」話講及此,他像是有所頓悟,決定將一切付諸行動。「妳別擔心,先回醫院去,不要自己一個人,我現在馬上就去聯絡一下……」

  話還沒說完,他心急得就要轉身離開。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當她一陷入可能的危險,他沒有辦法視若無睹,更沒有辦法平心靜氣、照著規矩來。

  只不過,他心急的腳步才邁開,一隻溫暖的小手隨即握住他的手腕,讓他回過頭來。

  「不用擔心,我一會兒就回來……」以為她只是害怕,他停下腳步,眸光堅定地迎向她的眼。

  魏理安強忍住的笑容,終於在此時漾上她的眼底。「你不用忙了,沒事的。」她反握住他的手,握得好牢好牢。

  黎繹只是搖頭,沒打算因為她的安撫而停下處理這件事情的速度。

  「不用擔心、不用怕,讓我去看看怎麼回事,妳如果害怕,我先打個電話找個人過來陪妳。」黎繹眉頭一緊,暗自責怪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她的心理轉折。

  魏理安笑得更甜,這一次,小手攀上他的臉,捧住他擔心的雙頰。

  「黎繹先生,你聽清楚……」她笑盈盈地拉下他的頭,與她的眼睛平視,終於公佈答案。「那個男人現在正在牢裡。」

  雖然談論到這件事她實在不該太過開心,但她的臉上卻是滿滿的笑容。

  「啊?」黎繹這下可真的又愣了。「妳不是說……」

  「他的確人在牢裡,不過請了個『朋友』來找我。」見到黎繹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模樣,她拉著他的手,來到醫院的一角,找了個陰涼的地方坐下,細說從頭。

  「來找我的,是個女人,大概是他的……枕邊人之類的,幫他生了個孩子,聽說每個月都會到牢裡去看他。」在他的身旁坐下,她轉述著昨天聽到的消息。

  在她出國的這幾年,那個男人結了婚,生了孩子,不過大概是生活不易,他竟搶劫金飾店,還不小心誤傷人,結果被判入獄。

  「他叫人來找妳做什麼?」黎繹追問道,關心的不是過程,而是他出現的原因。「來要錢?」

  「不是。」魏理安搖頭,想到那個看來老實的中年婦人,對她的好感增了幾分。「她從父親的口中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長年在國外,為了怕我回國找不到他,所以特意來通知我關於他的消息。」

  「她不知道他做過的那些事?」黎繹挑起眉。

  「大概是不知道的。」魏理安嘆了口氣。「我也希望她不要知道。」

  「那……」黎繹還是不明白,現在那個男人有什麼打算?

  「從那個女人口中得知,他在牢裡信了教,整個人心性轉變不少,只交代她來轉告我,說以前的他做了不少錯事,希望我能原諒他。」魏理安凝視著遠方,澄眸清亮而悠遠。

  很多的怨恨,都在這一聲抱歉裡淡化不少。雖然只是片面之詞,沒有親眼看到,她無法全然相信,但是她卻寧願選擇去信任人性,相信人性本善,在正確的導引之下還是能走回正確的路。

  「妳這樣就信了?」黎繹擔心她會受到二次傷害。

  魏理安點點頭,她的反應讓黎繹大吃一驚。

  「千萬不可以!」他大聲喝止。「如果一切只是騙局,他又要來傷害妳,那豈不又要讓妳受到傷害……」

  「不會的。」魏理安笑著搖頭。

  「為什麼不會?」黎繹又氣又急。

  「因為有你保護我啊!」她講得再自然不過。

  「妳千萬不能輕易相信,妳……什麼?!」激動的言詞出了口,卻打了個突。

  黎繹怔怔地愣在原地,好半晌說不出話來。她……她說了什麼?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因為有你在我的身邊,我再也不怕會有任何人來傷害我。」她篤定地重複她說過的話。

  黎繹聰明的腦袋第一次忘了要轉動,像是聽到什麼令人詫異的消息,好半晌都無法開口。

  「怎麼?」魏理安倍感有趣。「聽到我要留下,要請你留在我的身邊,你反而嚇到了嗎?」

  「真的嗎?」黎繹困難地開口,發出一聲輕喚。「理安……」

  「真的。」她用力點頭。

  他為了她的安危著急、擔心,那樣的情緒完全出於真心,沒有半分虛假,讓她的心防完全卸下。

  長年以來,覆蓋在她心頭上的積雪因為他的關心而融化,再也不怕任何陰霾。

  因為有他,她再也不覺害怕。

  她的心沒有任何懷疑,相信他對她的真心。

  她轉過眼,迎向他的眸,才露出淡淡的笑容,整個人就被他攬進懷裡,感覺到他有力的心跳,怦怦怦地熨燙著她的心。

  她心裡的擔心,全都因為他的擁抱而淡去。感覺到他用力的雙臂,知道他心底的激動同樣不亞於她。

  她在心裡告訴自己,接下來的日子,也要用同樣的心情回報他對自己的愛。

  是他教會了她微笑,教會了她信任,教會了享受愛情與人生。

  如果沒有他,她想她會一輩子庸庸碌碌,只懂得用工作麻痺生活與感受,不懂得過自己的日子。

  因為他,她整個人等於得到重生,不再被鎖在孤單裡。

  「謝謝你……也很抱歉,讓你經歷了這些。」魏理安咬著唇,真心感覺歉意。

  「傻瓜,只要妳肯留下來,一切都是值得的。」黎繹回答得再肯定不過,理直氣壯的態度,像是真的只有她值得他付出一切。

  他撫著她的小臉,黑眸裡滿滿的都是真心,充斥太多的溫柔與深情。

  她輕輕勾起嘴角,仰頭對著他微笑。

  她溫暖的眸光太誘人,黎繹傾下身,深情地吻住她。

  日光暖暖,灑在他們兩個身上,愛情,漫進他們的心底,又甜又蜜,他們開始懂得如何在愛情裡自由地呼吸。

  愛情,果然甜蜜。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43 PM


第十章

  李木典的復原狀況甚佳,在一般病房休息兩個禮拜之後,醫師宣佈可以回家休養,一行人便高高興興地接了老師回家。

  雖然腦部開刀是個大工程,但或許是老師意志力堅強,復原的速度快,精神也跟著變好。

  才回到家,一推開門,幾個與他們熟識的病童家庭們已經準備好簡單的慶祝會在等著他,沒有喧嘩的吵鬧聲,只有親切的笑容。

  「歡迎李老師回家。」幾個同樣也在病床上度過許多晚上的小朋友,非常知道能回家的愉快,高興地過去給了他一個擁抱。

  「哇,老師的光頭好帥哦!」小朋友童言無忌地開口。

  「你才知道帥!」李木典露出微笑,能從鬼門關前走一趟,暫且多了幾年的壽命,這樣的時光用一顆光頭換來,他覺得很值得。

  黎繹始終站在一旁,注意著小朋友的狀況,更注意著老師的狀況,一方面不讓小朋友太衝動,另一方面則是不敢讓老師太累。

  「老師這邊坐,師母您也是,東西給我拿,你們跟大家聊聊……」魏理安接過師母手中的小小行李,幫著他們往房裡放去。

  李木典與師母安慰地彼此一笑,這些日子以來,魏理安沒學到什麼專業的技能,倒是學到不少照顧人的好本事,不但能察言觀色,注意老師、師母的身體,還不忘倒茶倒水,端上讓人心神愉快的笑臉,跟原本的她完全變了個模樣。

  「黎繹,不錯哦!」李木典讚賞地點點頭。

  「什麼啊?」黎繹裝傻,看著兩人臉上的笑,順著他們的目光,往離開的身影瞧著。

  「你跟理安應該進展得不錯。」李木典直言,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理安應該不回法國了吧?」

  黎繹笑了笑,微微點點頭。

  「太好了。」另一旁的家長先行發出愉快的拍掌聲。「我那時就覺得你們兩個真是天生一對。」

  「是嗎?」黎繹臉上難得出現尷尬害羞的笑容。「你就不知道,她不好追的。」

  「這我可以作證。」李木典連忙點頭。「理安這丫頭就是脾氣拗,也虧得黎繹這麼好本事,把她一顆心給收服了。」

  客廳裡有著淺淺的笑聲,一會兒,李木典倒是突然正經起來。「話說回來,黎繹,當老師的,我也不跟你客氣。」

  見老師突然收斂起笑容,連黎繹也跟著正襟危坐。「有什麼話,老師就直說。」

  「理安就像我女兒一樣……」李木典拍了拍一旁老伴的手。「今天,我不是要給你什麼壓力,只是想問問你,對她可是真心?」

  這句話的音量,不大不小,倒是剛好被走出房門外的魏理安聽到。

  她先是怔住了,尷尬地不知道該繼續往前,還是停下腳步。

  黎繹先是看著老師,接著又將目光移向一旁的師母,深吸一口氣。

  「一開始……沒打算要變成眼前這情況的。」他露出苦笑。「尤其,她又凶巴巴的。」

  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

  「只不過,愈是相處愈發現,她並不像表面看起來那般冷漠,在她的心裡也有著熱情,只是藏得很深,不願讓人發現。」黎繹想起兩人相處的點點滴滴,不禁微勾起笑。

  客廳裡,大家靜靜地聽著,只有幾個小孩在角落裡玩。

  「她有著她不願與人分享的沉重,我不確定她願意讓我分擔多少,但是,我會傾其所有地對她、照顧她,不讓任何人傷害她。」

  黎繹的一字一句全傳入魏理安耳裡,在她的心湖裡,丟下一顆又一顆的小石,泛起一圈圈名為幸福的漣漪。

  「聽你這麼講,我就放心了。」李木典高興地點頭,轉頭望著另一旁的師母。「這樣妳也可以放心了吧?」

  「就是等你一句話而已。」師母點點頭。

  黎繹跟在他們身邊做事也有一段日子,對於他的為人,他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真心允諾的事,他不會說得如此坦然。

  勾起淡淡的淺笑,魏理安走出門來,睞了大家一眼。

  「師母,有點太隨便了哦!」她挑起眉,環起手臂,慢慢地踱出來。

  「啊?」師母尷尬地轉過頭,迎向她的眼。

  「怎麼會是等他的一句話?至少也得問問我的意思。」魏理安瞅了黎繹一眼,澄眸裡有著嬌嗔,卻也有著甜蜜。

  黎繹對著她伸出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好囉,既然妳都開口了,那我就直接問。」他順著她的語意往下接。「那就趁著大家都在,妳就給個答案,到底是同意不同意?」

  魏理安一愣。原是想刁難他一下,卻沒想到被他給「將軍」了。

  「是要……是要同意什麼啊?」她的小臉微紅,被大家盯視得有些不好意思。

  「嫁人啊!」這一次開口的是李木典。

  話語一出,李木典注意的不只是魏理安的表情,更加注意的是黎繹的反應。

  只見黎繹用力點頭,一點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李木典一顆心總算是真的放下。

  不過,魏理安的心倒是整個被提起。

  「啊?」她這次是貨真價實地尷尬了,怎麼也沒想到竟然不小心讓自己被「逼婚」了。

  「嫁給我,好不好?」黎繹傾下身,將俊臉湊在她的面前。

  「你們……別一起欺負我哦!」魏理安的小臉再紅不過,十分不適應被大家這麼盯著。

  「是誰?誰敢欺負妳,告訴我,我替妳擋下。」黎繹扯出笑容,大掌輕撫著她的腰,彰顯他的所有權。

  魏理安瞪他一眼。

  真是做賊的喊捉賊,眼下就是他欺負她,正逼著她點頭。

  只是,眾人的目光正等著她的回答,她說好也不是,說不好也不是……真是騎虎難下。

  「我去切水果!」她羞紅了臉,丟下一句話,迅速消失在眾人面前。

  沒想到,她竟然這樣「逃」了?

  想來是真的動了心,臉皮突地變薄,要不然她可不是會給人留面子的人。

  老師知道這一點,黎繹也知道這一點,臉上的笑容又更深。

  「還不快去?」師母催促。「打鐵要趁熱,這道理你不懂嗎?」

  「是啊!理安是個習慣將情緒收很深、也很好強的人,你要趁這個機會讓她知道你的心意。」李木典也提出建議。

  黎繹感激地看著兩個長輩,點點頭,快步往廚房裡走去。

  李木典見狀,笑得更開心。

  「如果順利的話,我們有個女兒要辦喜事了呢!」他與老伴都樂見其成。

  眾人愉快地留在客廳,不去打擾兩個人認真討論細節,等著好消息傳來……

  ※※※※

  魏理安在廚房裡忙著,拿起水果刀,正要切開蘋果,突然腰間多了一股力量。

  「嫁不嫁?」他將下顎靠在她的肩膀上,喜歡她的髮拂在他鼻尖的味道。

  魏理安不回答,只能睨他一眼,將手裡的水果刀往他的臉上擺去。

  「瞧見這是什麼了沒?」亮晃晃的一把刀在手裡,他竟還敢來「逼供」?

  「這是一把因愛而生、為愛而存活的水果刀啊!」黎繹面不改色,薄唇偎在她的耳邊,拂出熱熱的氣息。

  「胡扯!」她輕哼一聲,努力忽略他的氣息,專心地切起水果來。

  「瞧,妳這不是正在為妳愛的人切水果,所以,這刀不是因愛而生嗎?」他雙臂將她攬得更緊,十分想念著她的溫暖。

  這陣子,他們忙著照顧兩老,沒有什麼時間親密,一偎上她,他才知道自己想念得緊。

  「難怪你可以當公關,聽聽這張嘴,多滑舌!」她被逗笑了,斜瞪他一眼。

  黎繹也不替自己辯護,薄唇輕吻著她的頸際,烙下一個又一個想念的輕吻。

  「妳嫁不嫁我?嫁不嫁?」他又問了一次,將她抱得更緊,密密實實的,不留一點兒縫。

  魏理安不理他,只是逕自切著水果。

  其實,她的心很亂。雖然已經打定主意留下,但是……這跟點頭嫁他,又是完全不同的決定。

  察覺她的沉默,黎繹知道自己還有需要努力的空間,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很想念我的家人……」他突地天外飛來一筆。

  這句話一出,她頓下切水果的動作,怔了半晌,放下刀子,回過頭來,雙澄眸看著他,等著他繼續往下說。

  黎繹伸出手理了理她落在身前的髮,只是靜靜地瞧著她,堅定的黑眸流露出一點點的脆弱。

  魏理安微微瞇起眼,這男人……竟然使出苦肉計?

  「離開家那麼久,實在沒勇氣回去。」他淡漠地開口,讓她一頭黑髮滑過指間,動作極為溫柔。

  「所以?」她咬咬紅唇,實在不習慣見他這般模樣。

  「我想,如果我能帶個女朋友回家,讓他們一見到我,能不急著生氣,反而是急著辦喜事的話……那該有多好?」黎繹黑眸一亮,盯著她精緻的五官,目光十分灼熱。

  裝可憐不過才兩分鐘,馬上就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只是……雖然對於他的故作可憐明瞭在心,但魏理安卻無法視若無睹。

  每每當他那樣盯著她看時,她總是什麼氣都沒了。

  「找這個是什麼理由啊?」她輕哼一聲。

  「很實際的理由啊!」黎繹靠在她的耳邊,呼出嘆息的字眼。「妳不知道我有多麼需要妳。」

  此話一出,她倏地笑出聲來。

  「愈來愈愛胡扯了。」她搖搖頭,想要掙出他的懷抱,只是黎繹並不同意,將她攬得更緊。

  「這可是我的真心話。」他的聲音醇厚低沉,卻也帶著濃濃的笑意。「妳不知道在妳還沒決定要留下時,我的心受了多大的折磨。」

  「哼!」魏理安撇頭,才不相信他,但是愉快的笑意卻滿滿逸出她的眼。「你就一張嘴哄人厲害。」

  「那可不一定。」他挑起眉,可不承認自己就這麼一丁點兒能耐。

  「哦?那你還有什麼……」魏理安正要挑釁地追問他還有什麼本事時,紅唇已經倏地被覆上。

  稚嫩的唇瓣被緊緊吻上,隔了幾天的想念,透過緊貼的唇傳遞,他大手一收,將她纖細的身子緊緊貼向他的胸口,完全貼合他的懷抱,放肆地享受著屬於他的溫柔。

  不自覺地,她的手也環上他的頸項,縱使嘴裡不承認,她的肢體卻比她自己認為的更加接納了他的存在。

  水嫩的紅唇,有著他熱切的唇舌,她不經意地逸出軟軟的嬌吟,因為他的索討而雙膝發軟。

  由於不遠的客廳外頭有許多可能會闖進來的觀眾,黎繹很自制地在尚未滿足之前就鬆開了她。

  縱使如此,他的薄唇還是停在她的唇畔,呼吸著她的呼息。

  「妳知道……我有多麼戀著妳嗎?」他伸手抬起她的下顎,注視著她迷濛的眼,也讓她看清他眸中真正的情緒。

  一句話,不帶有任何嬉鬧的成分,沒有耍嘴皮子般的不正經,而是完完全全的認真。

  她的心,因為一句話而震懾著,接著心頭一暖,眼前很快彌漫起水霧,朦朧了她的眼。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知道他的深情,她也不會有勇氣做出留下來的決定。

  關於他的求婚,她很想點頭,真的很想;只是,連她自己都沒有保握,她是否真的有那麼堅持,去面對一生一世的承諾?

  畢竟,她一直都是一個人過日子,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沒有那個能耐,與另外一個個體生活半輩子?

  「如果……我繞了一圈,還是無法留下,那該怎麼辦?」她無助地看著他的眼。

  黎繹搖頭,伸手將她擁入懷中,讓她無助惶然的心緊貼著他有力堅定的胸口。

  「如果我盡了一切的努力,還是不能讓妳感到安全,那我也沒有那個權利硬是把妳留在我的身邊。」他靠在她的耳邊,說著真心話。

  「你肯放手讓我走?」她窩在他的懷裡,呼吸著他男人味的氣息,閉上眼,充分感覺他有力的包圍。

  這陣子,就是這個氣息平穩她的心,讓她倍感安全,教她欲罷不能,沉溺其中。

  問題丟出,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又找到聲音。

  「縱使捨不得,我還是會放手。」他慎重考慮之後,才對她說出承諾,像是做了很重要的決定,語調格外慎重。

  他托起她的臉,望進她的眼底。「妳是我生命裡,花了好久的時間才找到的女子……」他的眼裡有著滿滿的暖意。

  「縱使我們個性不盡相同,相處時卻又那樣的相輔相成,如果真的失去妳,我肯定會抱憾終身……」他的眸中閃過幽暗的光芒,吸了一口氣,調整心情之後才又開口。

  「只是,我不想讓妳為難,也不會逼妳做任何妳不願意做的事,無論是留下還是離開,我都會尊重妳的意見。」

  那是他的承諾,是他說出就一定會做到的承諾。

  迎視著他的眼,魏理安沉默地垂斂長長的眼睫毛。

  他也不催促,知道這對她來說是個重大的決定,她正慎重地考慮著。

  「真的不反悔?真的我說要走,你就不會強留我?」她揚起眸,最後一次向他確認。

  「是。」他肯定地點頭。「那是我對妳最後的溫柔,如果妳真的不想留下,我絕對會尊重妳的意思。」

  縱使那會讓他一輩子難受,他也不願讓她感覺到任何的委屈。

  得到滿意的答案,魏理安的紅唇總算勾起微笑的弧度。

  「這麼縱容我?」她目光柔柔地仰望著這個總是照顧著他的男人。

  「當然。」他又一次用力點頭。「這輩子,只縱容妳一個。」

  或許,要真正教會她懂得相信他人,是一項艱難的任務,但是他卻願意花上一輩子,甚至是更久的時間,照顧著她、守護著她。

  那是一項困難的任務,但是除了他自己,他不會允許第二個人接手這件事。

  魏理安笑盈盈地點頭,唇邊噙著笑,紅唇彎彎,看來格外誘人。

  「這是代表妳同意了嗎?」黎繹托起她的臉,心裡直發燙,從來沒想到會愛一個人愛到這種程度,愛到無法自拔。

  「再想想。」她還是故意刁難他,吊吊他的胃口。

  「還要想?」黎繹可不滿了。

  瞧她笑得連眼兒都瞇了,教他的心都要融了,現在卻又丟出一句話,說是要想想?

  「不能想了、不能想了。」他霸道地阻斷她的話,也阻斷她的思考。「只要說yes就好!」

  「哪有人這樣……」魏理安噙著笑抗議。

  「說yes!說yes!」他抱起她纖細的身軀,在原地繞圈,問一次、繞一次,繞得她的頭都昏了。

  「別轉了,我的頭好暈啊!」她偎在他懷裡,雖然嘴裡抗議著,但心裡卻滿滿的都是甜蜜。

  「就是要妳暈,妳沒聽說過嗎?就是得昏頭了才會點頭說要嫁。」黎繹抱著她轉啊轉的。

  「厚……還說什麼最後的溫柔,說什麼只對我縱容,你根本就是趕鴨子上架嘛!」她輕拍著他的胸口嬌嗔道。

  「嫁嫁嫁!快說要嫁!」他抱著她轉圈,倒也不是真的要逼迫她給答案,只是喜歡看她臉上嬌羞的表情。

  這樣的表情,他看上一輩子也不會厭煩!

  黎繹的聲音,惹來好奇的小孩觀望,跟著在一旁繞圈圈大喊著。

  「嫁嫁嫁,快說要嫁……」一個小男生跟著起鬨。

  「對,嫁嫁嫁,快說要嫁……」另一個小女生也跟著拍手繞圈圈。

  「叫他們別喊,待會兒全部的人都知道了……」魏理安這下羞得連臉都不敢抬起。

  黎繹抱著她轉了個方向,正好對準廚房的入口,魏理安一抬頭,就看見大家都噙著笑,一副等她公佈好消息的模樣。

  「全部的人都知道了。」師母走了進來,拍拍魏理安的肩膀。

  「師母……」魏理安拉長聲音,羞紅著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別再叫師母了……」師母搖了搖頭,對著魏理安輕聲開口。「我這輩子最遺憾的事,就是沒有幫老師生個一男半女,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把妳收為乾女兒,以後就叫我一聲媽?」

  魏理安一愣,訝異的澄眸微瞠。「真、真的嗎?」她不敢相信,她還有喊人一聲「媽」的機會?

  「就怕妳不肯。」老師也跟著走進來。「她有生沒有,我是沒有什麼遺憾,不過如果能有個乾女兒來喊聲爸,倒也是件不錯的事。」

  剛剛才在眸中散去的水霧,很快地再次佔據魏理安的眼睛。

  「願意,我當然願意。」魏理安用力點頭,不敢相信自己還能有這麼幸福的時刻。

  她掙扎著從黎繹的懷裡跳下,伸出手想要抱住師母,卻又有些害怕太唐突。

  師母像是知曉她的心意,老手一伸,主動擁她入懷。「我的好寶貝,還不叫媽?」她同時也老淚縱橫。

  「媽、媽……」魏理安從來不覺得自己愛哭,卻在感受到疼愛時,淚腺也跟著發達。

  一旁的黎繹也替魏理安高興著,不過,他沒忘了求婚還沒得到同意。

  「那聲『願意』,包不包括這邊的求婚啊?」他大聲地打斷眼前正上演的親情感人大喜劇。

  正感動得痛哭流涕的魏理安回眸瞪了他一眼。「你這殺風景的傢伙,怎麼那麼沒耐心?」

  「沒辦法啊!」黎繹把手一攤,娓娓說出委屈。

  「我前後求婚最少也三次,抱著妳繞圈最少有五圈,我問了好幾次,都沒個正確答案,師母的面子真大,一次就有回應,我很委屈的,我只不過是要兩個字——願意,這樣就好啦!」

  此話一出,大家都笑了。

  「再說,妳有了我,還可以多個使喚的對象,照顧乾爹乾媽,也多了個肩膀能幫妳,怎麼算都划算的。」他還很認真地分析利弊。

  「是啊,是真的很划算。」一邊還有人敲著邊鼓。

  「別考慮了,可以嫁了,這些日子他的努力,大家都有眼睛幫妳見證的!」有人還在添油加醋,催促著好似不為所動的魏理安。

  那些話,一聲聲落入她的耳中,她隔著距離,望著那雙篤定而帶著微笑的眼。

  只是,她真的無動於衷嗎?

  其實,她的一顆心正怦怦怦地急速跳著。

  要說不感動,真是騙人的,她的心因為他從剛才到現在的行為感動得一塌胡塗。

  「我願意。」

  突地,一個小小的聲音,在紛亂的雜音裡傳出,不是很明顯,卻直直進入黎繹的耳膜。

  「什麼?」黎繹興奮地往前走了一步。「妳再說一次。」

  大家都沒聽到,但是他聽到了。

  這一次,大家安靜下來,不敢再打擾這個重要的時刻。

  魏理安先是咬了唇,很慎重地又重複一次。「我、願、意。」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每個人都聽到了。

  黎繹一個箭步往前,在眾目睽睽之下用力擁住她。

  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非常用力地抱緊她,激動的心情溢於言表。

  那是他的在乎,魏理安知道,於是,她用著同樣的力道,同樣認真而專注地,將她的愛情付諸這個擁抱。

  她知道,這就是她的歸宿、這就是她最依戀的懷抱,這就是——她的愛。

  經歷了一大圈,她從不相信到現在肯卸下心防,全都是因為這個男人。

  將來,或許還有許多日子等待著她,但是她知道,她永遠不會再孤單一個人。

  他會在她的身邊……一、輩、子!

  ──全書完


作者: fatbibis    時間: 2023-3-24 08:44 PM


老了 橙心

  要下這個標題,我花了兩秒鐘的時間考慮。

  再怎麼說,要一個非常愛漂亮的女人承認她老了,是需要一點兒勇氣的。

  只是,在經歷這個月的折磨之後,我卻不得不承認,我真的老了。

  請聽我話說從頭──

  那天,兒子說想吃甘蔗;我一向不是個「孝子」,卻心血來潮地覺得啃些甘蔗也不錯,於是便點頭同意,帶著牛小妹就往甘蔗攤前去。

  夜裡、天氣微涼,但卻不至於感覺寒意,吹來的風極為舒服,真是個適合騎機車出門的好日子。

  很快地,我們到了目的地,買好甘蔗,正準備回朝,說時遲,那時快,我正轉頭要看車,牛小妹直直往車前座一鑽──

  我猛地回神,心下喊聲糟,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坐在機車上的我就整個人往一旁傾倒。

  「砰」地一聲,我就這麼九十度倒下,什麼也不敢想,只能看著牛小妹一臉不知所措又茫然地看著我。

  在倒下的那一刻,疼痛劇烈傳來。

  只不過,大概真的是母愛特別偉大,我只想著要問牛小妹有沒有受傷。

  「有沒有壓到?」我慘白著一張臉,擔心地看著牛小妹。

  一旁的人趕緊要來幫忙,我也只能催促著好心人,先拉起我的牛小妹。

  還好,牛小妹沒事,只是一臉無辜。

  一旁的好心人急著想來扶我,我卻只能趕忙搖頭。

  「別、別動我,我自己起來……」在跌倒的當下,左手完全不能動,肩胛也傳來劇痛,稍稍動一下就很疼,根本也不敢讓人扶起我。

  一旁的人趕緊扶起機車,一臉擔心地看著還躺在地上不肯起來的我。

  「要不要緊?我幫妳叫救護車?」有人開了口。

  「對啊,叫救護車好了,看她臉色那麼白,一定是受傷了。」

  「好好,我去打電話……」

  聽著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地開口,我心想,應該沒那麼嚴重吧?不過是原地跌倒,叫來救護車,好像有點太誇張了。

  「不用不用不用……」我連連搖頭,忍住痛從地上爬起,左手還是疼到無法使力,但我還是扯出苦笑制止眾人的好心。「謝謝,我沒事了,謝謝。」

  我趕忙點頭,感謝大家伸出援手,眾人見狀才慢慢散去。

  我坐在原地,休息了將近半個小時,只是,疼痛仍然沒減低,這下我才覺得事態有些嚴重。

  一旁的婆婆,見情況不對,又趨近關心。「妳這樣不要騎車啦!還要載小孩,危險啊!」她關心地提醒我。

  「我知道……」我連手都舉不起來,別說要載小孩,我要自己回家都有困難。

  這時,適巧有個鄰居經過,很熱心地說要載我回家,並替我把機車騎回家,我也只能點頭同意。

  好不容易回到家,把小孩放下之後便直奔急診室。

  照完X光,沒事,骨頭沒裂,我當下鬆了一口氣,以為症狀很快就好。

  沒想到,那才是疼痛的開始,整整五天,我的左手簡直跟廢了沒兩樣,對於身為左撇子的我,真是一大災難!

  沒辦法,我選擇去做復健、超音波和電療,想減低疼痛的長度。

  但做了兩天,我的疼痛加劇,痛到我連眼淚都滴下來,無法形容那種從骨子裡疼出來的感覺。

  又過了一天,我從旁打聽到一個需要自費的中醫診所,據說十分神效,我只好又去試了試。

  「妳的肌肉組織都腫起來了,難怪會這麼痛……」中醫師輕輕按了按,就聽到我喊疼的聲音,搭配著我慘白的臉色,他一個勁地搖頭。「筋都發炎了,怎麼能去做電療呢?」

  我一臉無辜,我怎麼曉得這種事呢?

  中醫生幫我貼上藥膏,附上兩天份的中藥——四百四十元。

  「呃……好。」

  四百四就四百四,誰教我痛死了呢?

  不過,幸好錢付了出去還看得到療效,隔天的症狀明顯減低許多。

  為了盡早讓我的手恢復「功能」,我又持續付了幾次的「四百四」,還被先生恥笑——連個外傷都沒有,竟然醫藥費就花了好幾千元!

  我有什麼辦法呢?誰教我就是老了呢?

  除了這兩個字,我沒有辦法解釋,為什麼連外傷都沒有的一跌,竟然花了三個禮拜無法舉起左手,最後還得用好幾個「四百四」,緩慢恢復左手運作的能力。

  老了!真的、我真的老了……

  好不容易趕完稿了,我要好好地養養老,接著下一本的衝刺。

  大家,下個月再見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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