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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墨 -【寂靜江上】《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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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00 PM
標題:
丁墨 -【寂靜江上】《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2-4-27 10:48 PM 編輯
【書名】:
寂靜江上
【作者】:
丁墨
【內容簡介】:
我有個喜歡的人,我只見過他一面。
我有個心愛的人,但她一直不知道。
我知道在這個年頭,死心眼的人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可是我一旦開始等了,就想一直等下去。
——愛情、懸疑——
一段天真的愛情妄想,一曲瘋狂的犯罪理想。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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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05 PM
第1章 青青(1)
阮青青坐在桌前化妝,幾個小腦袋就在門邊擠著,彷彿生怕她察覺不了。
阮青青合上化妝包,抬頭望去,孩子們就跟被人踩住尾巴似的,笑著跑了。
他們連瘋跑,都是無聲的。
阮青青化了個淡妝,因為要去見男朋友。她生得一頭烏黑柔順的長髮,皮膚白,細眉黑眸。穿得卻很樸素,休閒外套,半舊牛仔褲,整個人看起來簡簡單單、乾乾淨淨。
這是幢回字型二層小樓,共有三十多個房間,她獨居一個比較大的房間,畢竟這家開了二十多年的民間聾啞人托養中心,有一半的產權屬於她。
她小時候常來這裡,跟孩子們也熟。隨著年歲漸長,他們陸續離開,只剩下兩三個留在中心工作。而阮青青高中忙得昏天暗地,又去外地念了四年大學,雖然每年寒暑假也會回來,但現在的孩子已不認得她,跟看大熊貓似的圍觀。
阮青青的小皮鞋,踩在樓道裡,咯噠作響。一天中的大多數時候,這座樓,這個家,都安靜得像日光下的荒野。
孩子們只敢遠遠尾隨這個大城市回來的摩登女郎、名牌大學生。在他們看來,阮青青的相貌和妝容,還有眉梢眼角的冷淡,都顯得神秘、充滿誘惑力。
阮青青伸手摸口袋裡的糖果,昨天她從行李裡抓了一把,專程從湘城買的,心想要不要分給他們,又覺得略尷尬,索性作罷。
經過一個房間時,阮青青停下腳步。
小尾巴們也跟發現了敵情似的,全都停下,伸頭張望。
這是一個小小的溫馨房間,素色窗簾,整潔的單人床。小桌上,放著個樸素的泥陶小花瓶,看著像是從市集上淘來的,裡頭插著幾束嬌妍的花。牆上掛滿了各種草編的小玩意兒:草帽、花環、自行車、皇冠、熊貓、小狗、小貓……精巧可愛、惟妙惟肖,顯示出屋主人是多麼的心靈手巧。
一個穿著白裙子的長髮少女,站在屋子正中的椅子上,正伸手去勾燈泡,動作顯得笨拙。夕陽從視窗照進來,將她的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光,更顯得皮膚白如凝脂,墨瞳紅唇,美得生動鮮妍。
阮青青走進去,拍拍她的腿。
少女低頭,衝她甜甜地笑。
阮青青打手語:你在幹什麼?
少女回以手語:燈泡壞了,我想換。
她露出手裡的一個燈泡。
阮青青:下來。
少女聽話地跳下椅子,把燈泡遞給她。
門口,孩子們大著膽子,擠在那裡圍觀。畢竟在他們眼裡,換燈泡就是很厲害的事。
阮青青先檢查開關,燈確實不亮了。她又到樓道裡,關掉電閘,再站上椅子。燈泡到了她手裡,就跟個玩具似的,三兩下就換上新的。她跳下椅子,重新打開電閘,示意少女開燈。
燈光瞬間灑滿屋子,孩子們齊齊瞪大眼,露出讚歎表情。少女更是一臉崇拜,手語:青青,你好厲害!
阮青青都不想解釋了,對於一個理工科女來說,換燈泡實在不值一提。她告訴少女:這棟樓的電路整體都老化了,回頭我找人來看看。
少女猛點頭,看著阮青青臉上的淡妝,眼睛一亮:你是不是要去和陳慕昀哥哥約會?
少女名叫曾曦,今年十七歲,阮青青算是看著她在這裡長大。曾曦現在留在中心做雜工。阮青青伸出手指一戳她的腦門,笑而不答。
旁邊有小孩子問:西瓜姐姐,約會是什麼?
曾曦比劃:約會,就是和一個很帥很溫柔的男孩子,去吃飯、逛街、看電影。
小孩:西瓜姐姐,怎麼沒有人和你約會?
曾曦一愣,露出羞怒神色:我才不要約會呢!
幾個小孩全笑了,紛紛跑開。
阮青青對曾曦說: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曾曦用力點頭:謝謝!玩開心點!
其他小孩一知道有好吃的,都巴巴望著阮青青,阮青青想笑,故意沒啥表示,轉身走了。
陳慕昀上班的地方在市中心,離這裡有七八站地。他不像阮青青,回來一個月了還沒上班。他在家裡的幫助下,自己表現也爭氣,以研究生學歷,考進市政府,成為一位重要領導的秘書。這在懷城任何人看來,都是端起了金飯碗,前途不可限量。
他忙,下班也沒個准點,阮青青坐公交過去找他。
阮青青每年都回懷城,在她看來,這些年懷城沒太大變化。無外乎高樓多了,車多了。江還是那條緩緩流淌的大江,山還是那片暗綠的山脈。公交在城市裡喧囂穿梭,樓宇寂靜,過客匆匆。
她坐在靠窗位置,給陳慕昀發簡訊:我還有四站地到。
過了一會兒,他才回復:我也快搞完了。
他又發一條:想吃什麼?快提要求。
阮青青:你定吧。
陳慕昀:旁邊新開了家飯店,據說不錯,我們去試試。
阮青青放下手機,把頭擱在手臂上,望著窗外,天正在一點點黑下來,暗光籠罩,路上每個人的臉都顯得模糊。這樣的暮色,一如她這些天的心情。朦朧、晦澀的一片微光中,有些東西的棱角依然清晰堅硬。
營收並不可觀,也不可能可觀的托養中心;母親的遺願,沉重而長久的累贅;那些孩子純凈懵懂得不可思議的眼睛。
以及她自己,縹緲不定但充滿挑戰的未來。
回家,原來會讓人束縛更多,心底燥亂。
阮青青正出神望著窗外,相距十幾米的人行道上,一個身影閃過。阮青青一愣,就像被人用冰塊激了一下眼睛,瞬間回神。隨著公車行駛,那身影已在二十米外。
阮青青立刻把頭探出窗外。
高高的個子,穿著迷彩外套,黑色長褲,挺拔勁瘦。與阮青青遙遠記憶裡的那道影子,十分相似。
公交轉了個彎,看不到了。阮青青突然意識到,不一定像。不過都是高個穿迷彩的男子,她沒看到正臉。
而且,這裡是懷城。那個人,怎麼可能那麼巧,也是懷城人。
阮青青的心情再無起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10 PM
第2章 青青(2)
燈光、建築、夜色,都在窗外的前方晃蕩。某些往事,像一抹雲煙從她腦海裡掠過。過去這些年,她總是忍不住想起,甚至努力去記住那個人的輪廓、聲音和笑容。但終究,記憶慢慢褪色。許多令她記憶深刻的畫面,漸漸模糊。尤其是在她決定和陳慕昀在一起後,她就不准自己再想起那個人。偶然想起,也是揮之腦後、置之不理。
那還是六年前,她才十七歲,讀高二。
暑假,她跟著父母回沅縣,住在鄉下老家。那一年的雨,下得非常大,不過每年夏天都如此,大家似乎司空見慣。省電視臺、縣電視臺,經常播報,哪裡受了洪災、多少房屋被沖毀、部隊在如何救援。整天悶在家裡學習的阮青青,一直覺得這些離自己非常遠。
直到有一天,父母一早跟著長輩走親訪友,她一個人留在老房子裡學習。雨下得越來越大,轟隆隆彷彿要把天都撕破。隱約中,她聽到外頭有大喊大叫的聲音。她感覺到不對勁,走到門口,才發現村口那條河,不知何時快漲到自家屋門口。她頓時臉色煞白,回屋給父母打電話。
父母在十幾裡外另一個村落,也慌得不行,媽媽哭了,反復叮囑她待在屋裡,不要亂跑,他們馬上想辦法回來救她。父親趁媽媽不注意,偷偷對她說:要是情況不對,就帶好手機、食物和水,往高處山上跑。
對於一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高中女生來說,在洪災面前,獨自逃亡求生,彷彿是另一個世界的離奇任務。但是,在短暫的驚惶恐懼後,阮青青開始快速收拾東西,她只背了個小包,裝了食物、水、手電筒和衣服。忽然電也停了,她站在黑暗的視窗,望著離家門檻只有幾米遠的水面,還有紛紛落下的雨。打定主意,如果雨還不停,水再往上漲一米,她就不等父母和救援了,往山上跑。她聽說過,洪水漲得非常快。
水位即將抵達她在心中的警戒線時,幾條紅色的醒目的衝鋒舟,就像神兵在河中出現。軍人們在大雨裡,拿著喇叭,嘶啞著嗓子,大聲叫喚村民上船,並且挨家挨戶去確認。
看著不遠處另一棟房子裡,有個女人抱著孩子,被官兵救上了船。阮青青的眼淚一下湧出來,衝出房門,站在翻湧的泥水裡,整個人都蹦起來,大喊:「我在這裡!解放軍叔叔,救我!救我!」
一艘衝鋒舟迅速轉向,朝她駛來。艇上只坐著一個人,逆著水流,乘風破浪,駛到她面前。
阮青青已淚流滿面,擦了把臉,她抬起頭,那人站起來,高大的身影像是能遮住所有風雨,削瘦的腰線顯出年輕人的挺拔,他向前躬身,朝她伸出一隻手。
他的臉上髒極了,阮青青只瞥見他的眼睛,非常亮,莫名令人想到刀尖上的冷光。他說:「別怕,上船。」
阮青青把手交給他,只是船晃,水急,天黑,人驚。她的雙腿發軟,差點摔了,他眼明手快摟住她,幾乎是將她抱上了艇,放在腳邊。
阮青青又很想哭,下意識抓住他的褲腿不放。
他大聲問:「屋裡還有人嗎?」
「沒有!只有我一個,其他人都不在家!」
大概是她扯得太緊了,他低頭看了眼,什麼也沒說,掉頭把艇開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悄悄鬆開他的褲腿,望著水面上一艘艘紅艇,還有和跟他一樣的迷彩身影,心中有莫名的情緒翻滾著。無聲,卻深重。
手機信號也不好,打不出電話,阮青青發了好幾次,終於成功發了簡訊出去,告訴父母自己沒事,已被軍人救援,讓他們不要再回來。過了一會兒,收到父親的簡訊:他們也很安全,讓她跟著軍人,不要亂跑,到安全地方再聯繫。
阮青青大大鬆了口氣,也不敢亂動,坐得像根木樁,看著那當兵的沉穩地掌控著小艇,在河水中穿行。她這才發現,他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短短的寸頭,飽滿的額頭,高鼻樑,脖子又挺又直。
她剛才居然叫他叔叔。
阮青青想對他道謝,一不留神,艇劇烈晃了一下,阮青青驚叫,下意識就抓住了他的衣服。艇本來就不大,她幾乎整個人掛在他身上。阮青青不知道,他會想什麼,會不會覺得這個女孩子太麻煩。他只是任由她抱著,面無表情地控制平衡和方向。彷彿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那上頭。
過了一會兒,他放下一隻手,虛虛地摟著她,護著她。
阮青青頓時安全感大增,把臉深深埋進那一片迷彩裡。厚實的布料摩擦著她的臉,她也聞到他一身濕漉漉的氣息,只覺得安心。
過了好一會兒,晃動終於沒有那麼厲害了。阮青青還是抱著他的腰,小心翼翼抬起頭,打量周圍。
他的手卻移開了。
雨變小了,周遭聲響漸歇,天空似乎也亮了一點。
一直沉默的他,開了口,嗓音裡居然有無奈笑意:「怕成這樣?解放軍叔叔的腰都要被你勒斷了。」
阮青青又窘又感激,連忙鬆開他,往後縮了縮,連聲道謝。又想,你看起來只比我大四、五歲,哪門子的解放軍叔叔哦!
他也終於轉頭,在她上船後,第一次和她正面對視。英氣十足的眉眼。
他說:「放心吧,我開的船怎麼可能翻?真翻了,我也能把你再救起來。」
……
那個夜晚,阮青青是在夜裡10點30分,上了他的救援艇。
後來,他的艇再也沒遇到其他需要救援的人。後來遇到水勢變大,他們還停留在一處坡上暫避。
他們兩個人,在漆黑的、晃動的、冰涼的小艇上,一起待了快5個小時。
凌晨3點多,他終於完成搜救任務,把她送到臨時安置點。附近村落的所有災民,都被送到那裡。
阮青青很幸運,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翹首以盼的爸爸媽媽,她跳下艇,一頭撲到他們懷裡。彼此激動又後怕地說了幾句話後,她猛地反應過來,回頭望去,茫茫的夜和水裡,哪裡還有他的船和人的影子?
後來她聽說,部隊連夜馬不停蹄,奔赴下一個受災點救援。後來,誰也沒再見過那些救他們的人民子弟兵。
——
華燈初上。
阮青青一下公交,就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身影,站在站牌旁,他穿著黑色風衣,頭髮理得很短,皮膚白,五官清秀,目光明邃。當她走近時,他就這麼望著她,笑。待阮青青走到跟前,他一把將人撈進懷裡,很用力地抱著。
阮青青掙了一下,沒掙脫,也就不掙了。
陳慕昀捏了一下她的臉,低頭親了一口,說:「辛苦你跑過來。」
阮青青:「你要上班,當然是我過來了。」
她答得理所當然,陳慕昀臉上的笑意更深,牽著她的手,走進寧靜幽亮的夜色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13 PM
第3章 苦戀(1)
陳慕昀是好不容易才追到阮青青的。
兩人在同一個學院裡,她大一時,他大三。她大四時,他研二。以陳慕昀的條件,當時選擇非常多——他是院學生會主席,成績不錯,能力強,家境好,長得也好。但他偏偏喜歡上了阮青青,而且是一頭栽進去那種。
也有兄弟問過陳慕昀,說,阮青青是不錯,放在咱們院裡,算是個清秀佳人。可要放在全校範圍,也就是還不錯。隔壁新聞傳播學院的學姐、校學生會的學妹,對你都有那麼點意思,哪個不比她漂亮優秀?
當時陳慕昀笑,答,我就覺得她最漂亮,最有味道。
兄弟:我CAO。
陳慕昀真的覺得,阮青青身上每一點,於他而言,都剛剛好。他見到這個姑娘的第一眼,就被她身上那股勁兒給迷住了。
秀氣的眉眼,剛剛好;白皙纖細的手腕,剛剛好;講話時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剛剛好;看人時淡淡的疏離剛剛好;時而的沉默剛剛好,時而如清雅的花朵般綻放的笑顏,極好。她的氣質,舉手投足,都叫他心底發癢,喉頭發乾。
阮青青大一下學期,陳慕昀對她表白。他原本不說十拿九穩,也是信心百倍。誰知道她連考慮都不用,直接拒絕:「師兄,謝謝你,但是我們不合適。」
陳慕昀整個人都懵了。他雖不是出自大富大貴之家,但是從小都是同齡人中的佼佼者。大二時短暫有過一個女友,是隔壁院系的學霸女神,而且還是女孩主動。後來性格不合,是他說了分手。他哪裡遭受過這樣的挫折?
起初陳慕昀打算放棄,但大家在同一個學院,抬頭不見低頭見。陳慕昀沉著臉看她,阮青青卻表現得跟沒事兒人似的,禮貌客氣。這讓陳慕昀煩躁難受之餘,又有一絲被虐的快感。
一段時間的難受失落後,陳慕昀忽然冷靜下來,他開始通過各種門路、旁敲側擊地打探,打探到阮青青中學就沒交過男朋友;打探到之前就有好幾個男孩追她,都被拒絕。
陳慕昀也瞭解到,她的父母在去年因為車禍雙亡,她現在和姨母姨父一起生活。
陳慕昀突然就釋然了,他認為找到了阮青青拒絕自己的原因。他原諒了阮青青。
陳慕昀的心中,奇異地生出新的征服慾。他想要讓她從傷痛中走出來,想做救贖她那個人;他想要讓她露出堅硬外殼下的柔軟軀體,毫無保留地愛上自己,他也想要讓她嘗嘗意亂情迷的滋味。
他開始了一場不動聲色又曠日持久的追求。
院裡的學生工作,只要涉及阮青青的班級,他都親自去傳達;只要能夠牽扯到她的,他都想方設法不留痕跡地牽扯;他會搞到珍貴的歷年學霸筆記和考試試題,放在她在圖書館的自習桌上,放下就走;但凡她們寢室、她們班女生有什麼事,他都會第一時間出現,竭盡全力去幫她們解決。
漸漸的,旁人都看出了端倪。陳慕昀的追求便變得更加明目張膽、理直氣壯。
他開始每天給她送早飯,不管她是否拒絕,不管她怎麼處理;他一有空閒,就陪她上課;他開始跟著她在圖書館自習,她身邊的座位,從來都是他;每個節日,他的鮮花和禮物從不遲到,而且送的都是她恰恰需要的東西。她退回了無數次,後來也變得束手無策。
只是陳慕昀自己都沒想到,這一場追求,竟會這麼久,這麼苦。阮青青真的狠得下心,她的心中像是存著某種不可撼動的執念,始終不肯就範。陳慕昀索性也犯了執拗,跟她較勁,只當她已是自己女友。反正不叫她離了自己視線,出了自己掌心。
阮青青大三下,陳慕昀追求她的第二年年尾,她的一個室友,約陳慕昀出來喝奶茶。陳慕昀衝著阮青青的面子,去了。可那個女孩的話,讓陳慕昀整顆心都涼了。
她說,師兄,你對青青這麼好,追了她這麼久,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她說,阮青青心裡一直有個人,是她單方面喜歡,人家不喜歡她。師兄,她對你真的太殘忍了,不值得你這樣。
陳慕昀沉默片刻,望著女孩眼中閃動的波光,突然就笑了,答:我和她的事,就不勞你費心了。你是她的室友,平時見你和她也很最親近。約我出來說這些話,她知道嗎?你背後捅她刀子?
女孩的臉色瞬間煞白,想要解釋,陳慕昀已起身決然離去。
那天,陳慕昀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他幾乎是一步不停,走到了圖書館,他知道阮青青在這裡。
但是,當他站在窗外,望見女孩恬靜專注的容顏,望著她清清亮亮沒有一絲污垢的眼睛。
他的心忽然就安靜下來。
他覺得自己很可笑,關心則亂,怎麼會有幾分信了那女孩的話呢?那女孩明明居心不良。之前有一次,阮青青就說過,自己有喜歡的人。他當時就不信,判斷只是個藉口。現在怎麼就驚慌了?不冷靜了?
明明阮青青的過往,他早已瞭解得一清二楚。她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那麼一個人,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只要他還在一天,就不可能有。
阮青青接受他,是在很突然的一天,又似乎是在水到渠成的一刻。那是她念大四的冬天,有一天夜裡,突然下了雪。當時陳慕昀正在實驗室,跟導師做實驗,察覺到窗外的大雪,想起她應該還在自習室。
陳慕昀想都沒想,跟導師告了個假,又借了把傘,去了自習教室。
到了教室樓下,眼見離熄燈時間差不多了,陳慕昀也懶得上去,就打著傘站在屋簷下的雪地裡,冰涼而清新的空氣,叫人心情寂靜。
阮青青走出教學樓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漫天飛雪下,昏暗燈光裡,高高瘦瘦的男孩,打著傘,凍得原地跺腳。全院公認最沉穩能幹的學生會主席,此刻看起來卻傻傻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15 PM
第4章 苦戀(2)
陳慕昀轉過頭來,衝她笑了,很自然地說:「天太冷了,我來接你。」
阮青青一步步走向他。
不知為何,陳慕昀的心突然怦怦跳,望著她低頭慢慢走過來的樣子,他的心情從未像此刻這麼緊張過。
「走吧。」陳慕昀說,大半的傘,遮住她的頭頂。
「嗯。」
過了一會兒,她抬起手,覆蓋住他冰涼的手。
夜很靜,雪也很靜,路上只有三兩學生經過。陳慕昀活了二十幾年,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全身瞬間過電,惶惶不知今夕何夕身在何處。熱淚漸漸彌漫他的眼眶,喉嚨堵住了,他摟住她的肩膀。
她沒有掙脫。她終於沒有掙脫。
陳慕昀抹了把臉,突然間意識到什麼,站定,用手捧起她的臉,她的臉上也有淚,晶瑩剔透得叫他心碎。兩人含淚互相望著,陳慕昀忽然笑了,說:「你別後悔。」她說:「我不後悔。」他只覺熱血沸騰,把傘一丟,吻了她。她還是異常柔順,雙手抓住他的衣襟,沒有拒絕。
兩人真的在一起,陳慕昀才知道,阮青青若要對一個人好,會有多麼的好。他最初的直覺和慾念沒有落空,她是能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完美女友。
她對他,無微不至、可心知意。熱了,她的書包裡總有給他備好的水和擦汗毛巾;冷了,她一定會盯著他保暖添衣;不管他在實驗室待到多晚,她都會陪在邊上等他;他宿舍裡的衣物,開始有人整理得一絲不亂,髒衣服給他洗,床單被罩永遠整潔溫暖;他遇到不順心的事,她會溫柔陪伴、理性開解,明明比他小幾歲,卻總能給他出順心又順意的好主意;她看著柔順安靜,專業課卻好得一騎絕塵,年年都是第一。而且她膽子也大,早就在校外接了一些私活,賺到對大學生來說不菲的收入,個人能力讓他意外驚喜……
一年後,陳慕昀研究生畢業,阮青青大四畢業,決定去向時,陳慕昀問:「畢業了有什麼打算?」
阮青青答:「我想自己單幹,接一些單子做活。」
陳慕昀心裡咯噔一下,計算器專業無論創業還是工作,顯然留在省會更好。
但他還是狀似很輕鬆地說:「我家裡希望我回懷城,有個不錯的工作機會,我自己也很感興趣。你有沒有考慮過,回懷城創業?」
她只考慮了一會兒,就點頭:「好。」
他將她抱在懷裡:「對我這麼好?真的肯跟我走?」
「搞程式在哪裡都是一樣的,我在懷城也可以接外地的單子。」
他換了個問法:「那要是我不回懷城,你還會回去嗎?」
她終於被追問出笑容,給了他想要的答案:「不會。」
……
只不過,阮青青家的托養中心現在出了變故,需要她在準備創業的同時,分出精力處理,是在兩人意料之外的事。
——
陳慕昀帶她去了那家飯店,找了個沙發卡座。阮青青剛坐下,陳慕昀就說:「坐進去點。」
阮青青:「你坐對面啊。」
「坐你邊上。」
阮青青只好往裡挪,陳慕昀挨著她坐下,摟著她一起看菜單。
陳慕昀父母家也在懷城,但在郊區別墅,他只週末回去,平時就在單位附近租了個房。吃完火鍋,阮青青就陪他到附近的家居店,去添置一些東西。
等兩人拎著東西,回到他的出租屋,已是夜裡九點多。兩人把東西一樣樣歸置好,已經十點了。
阮青青說:「我回去了,不然趕不上末班車。」
陳慕昀攔著她:「急什麼,坐什麼公交?忙了一天都沒好好和你說過話,待會兒開車送你。」
然而男人想幹的可不只是說話。
阮青青的臉慢慢紅了,習慣性溫順承受,又帶著一絲慣有的抗拒。陳慕昀只當她天生羞澀,親得更凶,摸得也更凶。阮青青躺在沙發上,有些茫然地望著他。因為每當這種時候,他的眼神總是會讓她心慌,看起來太燙。
他啞著嗓子問:「今天……不回去好不好?就住在這裡。」
阮青青的心猛地一跳,一把推開他,坐了起來。
陳慕昀一隻手撐在沙發上,背稍稍躬著,看著別處,一聲不吭。
「我還是回去吧……」她小聲說,手卻被他抓住,他的臉上還有紅暈,卻沒有表情。過了幾秒鐘,他臉上的肌肉彷彿才一鬆,涼涼地笑了出來:「瞧你嚇的,就這麼抗拒這種事?可我們是男女朋友,這種事遲早是要做的……還是你不想跟我做?」
阮青青的心微微一顫,搖頭:「不是,我是想結婚以後……」
陳慕昀不可思議:「都什麼年代了?還等結婚以後,我等不了那麼久。青青,我都二十六歲了,你要不要這麼狠心?憋死未來老公啊?」
阮青青笑了,心頭一軟,可一時間還是難以放開,答:「你再給我點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好不好?」
這也算是鬆了口,陳慕昀臉色一緩,說:「好了,我也沒有那麼慾求不滿。坐下說會兒話。」
他又問:「托養中心的事,還沒敲定嗎?」
阮青青搖頭。
陳慕昀看著她的臉色,說:「我勸你趕緊結束掉。你有自己的事要做,創業是容易的嗎?未來只怕你起早貪黑,比我還辛苦,不可能再為別的事分心。當然了,你媽媽和阿姨當年搞這種半福利性質的托養中心,是好事,很難得,我從心底敬佩這樣的人。但說到底,那些不是你的事,不是你要承擔的責任。一來我知道,你對這些不感興趣,也沒有精力;二來你阿姨也過世了,姨父既然想把托養中心結束,把房產賣掉,你也會有一半的收入。對你而言是最好的選擇。」
阮青青歎了口氣:「我明白。」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18 PM
第5章 重逢(1)
善兒托養中心成立於二十多年前,最初是由一位愛心女士出資籌建的,阮青青的母親和姨媽,都是中心員工。那位女士終身未嫁,也無子女,病逝前將中心託付給她們姐妹,房產也一應轉至名下。
阮青青剛考上大學那年,父母車禍去世。去年,姨媽病逝。房屋產權和托養中心所有權,由她和姨父鄭濤共同繼承。
陳慕昀把阮青青送回中心是11點鐘。孩子們和工作人員都睡了,整個院子裡只有一盞柔和的廊燈亮著,靜悄悄的。阮青青不太想睡,就坐在走廊邊,抱著膝蓋,望著星空發呆。
已是初秋,天氣涼爽,空氣蕭瑟。對於阮青青這樣一個剛畢業的女孩子而言,哪怕她性子再沉穩果斷,面臨新的環境、男友的慾望、全無定數的創業和托養中心的抉擇,也會有茫然紛亂的感覺。
身後響起腳步聲。
阮青青回頭,看到是姨父鄭濤回來了。他已有四十大幾,身材肥碩,肚子大,個頭不高。阮青青一看就知道他喝了酒,面泛紅光,笑嘻嘻的。
「青青,還沒睡啊?」鄭濤親熱地打招呼。
「還不睏,坐會兒再去睡。叔叔你喝酒了?早點去休息。」
「沒事,沒喝多少。」鄭濤在她身旁坐下,往廊柱上一靠,重重歎了口氣,「你回來也有一個多月了,工作找好了嗎?」
阮青青並不想和他說太多創業的事,只含糊答:「在找了。」
「加油啊,有什麼需要叔叔幫忙的地方就說。叔叔雖然沒什麼大本事,在懷城畢竟這麼多年,也認識不少朋友,到時候看能不能幫你托托關係。」
「嗯,謝謝叔叔。」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鄭濤用一種舒展的語氣說:「等托養中心轉出去了,咱們都輕鬆了。屬於你那份,叔叔不會少給你。這樣,你媽媽和阿姨在地下都放心了。」
阮青青靜默。
姨媽過世前,專程把她從學校叫回來,當著叔叔的面,流淚說希望他們好好照看托養中心。叔叔不在時,姨媽也反復叮囑她,說無論中心能開多久,希望她能盡力安置好那些孩子。
這裡有她的一半產權,但自她畢業回來,叔叔就是直接告知她,打算結束中心,賣掉房產和前頭的兩間門面,並無商量的意思。
阮青青說:「叔叔,中心轉出去的事,我還要再想想。」
鄭濤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有點勉強了:「有什麼好想的?這事兒聽叔叔的,還能虧待你?」
「不是虧不虧待的問題,我要再想想。」
「嗨,你還真有意思,小姑娘懂什麼,還是要聽長輩的……」鄭濤還要再說,院子角落裡閃現一個白色身影,鄭濤就住了嘴,滿不在乎地說了句:「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起身往自己屋裡走去。
阮青青沒說話,也沒動。
曾曦溜到她面前,雙手背在身後。阮青青抬頭,曾曦拿出一隻手,輕撫她的眉頭。
阮青青笑了,讓她坐。
曾曦雖然聽不到她和鄭濤在說什麼,也能猜出兩人不歡而散。
她問:是為了賣掉中心的事嗎?
阮青青點頭。
曾曦:大家最近都很緊張,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離開這裡了。你想賣掉嗎?
阮青青:我還在想。你希望我別賣掉嗎?
曾曦把頭靠在她肩上,回答:我和那些小孩子不一樣,已經長大了,能夠養活自己,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支持你。沒有誰必須對誰負責,我希望你做出的是讓自己快樂的選擇。
阮青青笑了。
曾曦眼珠一轉,那清澈的眼睛裡彷彿盛滿月光,把藏在背後的東西,獻寶送到她跟前:送給你!
那是一個草編的人偶,一看就是女孩,穿著T恤長褲,憨態可掬,精巧無比。雖然臉只有個大致輪廓,阮青青立刻猜出編的是自己。她接過,讚歎:太厲害了!你這是獨門絕活兒,我覺得你完全可以靠這個謀生!
曾曦燦然笑了,美麗的臉彷彿一朵出水芙蓉:我也這麼想,打算週末去集市擺攤,平時可以去學校門口。
阮青青:我覺得這個想法很好,你可以先嘗試。不過,你長得太漂亮了,不要一個人單獨去,找個人陪你。
曾曦咧嘴直笑:我才不漂亮,你最漂亮,你化了妝好好看。
阮青青心中歎息,這就是美而不自知。她摸摸曾曦的頭:明天我教你化妝。
曾曦兩眼放光。
第二天,阮青青去找中心的另外兩個工作人員,她們都是四五十歲的阿姨,在中心幹了多年,負責很多具體的事,算是母親和姨媽留下的「老臣」,也都是看著阮青青長大的。
阮青青先是表示,想找個電工師傅過來,把全院的電路都檢測維修一下。阿姨們推薦了認識的師傅,阮青青看了覺得沒問題,讓她們約好時間。
阮青青又問:「阿姨,最近五年中心的賬在哪裡?我想看一下。」
兩位阿姨對視一眼,神色都有些變化。其中一位阿姨是管賬的,答道:「好、好!這中心有一半是青青的,她怎麼不能看了?」另一位沒做聲。
她們做事仔細,既有原始手工帳,又有電腦帳簿。阮青青拿了厚厚一迭紙質帳簿,快走出辦公室時,回頭微笑說道:「叔叔如果問起,就照實說,我要看的。」
兩位阿姨點頭:「哎,好!」
阮青青回到房間,一頁一頁、一年一年,仔細翻閱。她知道以前中心的賬,都是姨媽親自管的。姨媽做事仔細、為人正直,帳目絕無問題。
善兒中心是民間機構,自負盈虧,但是也會享受一些政府補貼,接受社會捐贈。總的看下來,每年的收入大概有以下幾個部分:
一,最大頭的,前頭兩間門面的租金收入,一年大概有二十萬。當年那位創建者、善心女士,未雨綢繆,知道維持機構不易,所以修築中心時,就留了兩間門面。
二,政府補貼和社會捐贈,一年大概有十幾到二十幾萬。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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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01:20 PM
第6章 重逢(2)
三、向聾啞兒家庭收取的費用,這個非常低,一個人每月也就象徵性收800左右,一年下來總收入也就十幾萬。所以來中心的,大多是那些父母外出打工不在身邊的留守兒童,或者低收入家庭。孩子們大多都在中心生活了好幾年,甚至超過十年,這裡於他們而言,已經是家了。
支出主要是工作人員工資、孩子們的衣食住行,七七八八算下來,善兒中心一年尚能有盈餘,大概也就十幾到二十萬出頭。這部分也是阮青青家和姨媽兩家人的全年收入了,他們總要生活。
看著雖然有盈利,但是在懷城這樣一個不小的城市,如今的消費水準,這樣的收入,只能算中等,而且還會有波動。
所以阮青青其實能夠理解,為什麼姨媽一死,姨父就急著想賣掉中心。這一攤事,繁雜、麻煩、勞累,責任大,賺得還少。而這一大片房產和門面,到了今時今日,地段不錯,賣掉了至少有幾百萬。等拿到錢,姨父光吃利息就足以維持日常生活。如果再隨便幹點什麼,譬如買個門面租出去,就能生活得非常滋潤了。
於她而言,也是一樣,一下子拿到上百萬,她的創業將會從容很多,也沒有後顧之憂。
——
傍晚時分,陳慕昀約阮青青去吃飯:「今天帶你去個好地方。」
「什麼地方?」
「我表哥開的餐館,這兩年在懷城特別火,很難排隊,我讓他給咱們留了個風景最好的位子。」
陳慕昀給的地址在江邊,夜色籠罩,江上漁火,一座二層小樓寧靜矗立,白牆青瓦,燈火通明,意外的古樸雅致。才過六點,裡頭坐滿了人,門口的等位區也滿了。
阮青青剛走過去,陳慕昀就從門口一張長椅上站起,牽著她的手,往裡走。
「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這個餐館?」阮青青問。
「祖宗,你才點頭跟我好多久?我都來不及交代身世。而且我也沒想到他能把館子開得這麼火。」
陳慕昀告訴服務員桌號,服務員直接把兩人引到二樓最裡面,果然是最好的位子,單獨的卡座,用屏風和其他桌隔開,鬧中取靜,就在江邊,窗外正對著一片清澈的江水,和對岸的青山,山上寺廟一盞孤燈亮著,跟畫兒似的。
陳慕昀:「怎麼樣?」
「很不錯!我好喜歡。」
「想吃什麼,隨便點。」
「你點吧,我也不熟。」
陳慕昀便按照表哥之前的推薦,點了幾個菜。阮青青捧著下巴,扭頭望著窗外,只覺得這一眼景色,有種叫人心底安靜的力量。她甚至就想這麼一直望著,待一個晚上都可以。人雖然在樓上,人卻彷彿已在江心,在山頂,去了那一盞孤燈下。
服務員見她出神,笑著說:「這個座位平時很少進客呢,我們老闆喜歡自己坐在這裡,沏一壺茶待著。」
陳慕昀笑了:「我來了,我哥自然要把這位子留給我。」他點好菜,剛把功能表交給服務員,屏風外腳步聲漸近,有女聲隱約道:「老闆,你的客人到了。」
阮青青聽到一個男聲,很低地「嗯」了一聲。
陳慕昀:「我哥來了。」他站起來。
阮青青連忙也站起。
那人從屏風後走出,很高,平頭,個子大,人卻瘦。他穿了件藏青色襯衣,裡面是白色T恤,黑色長褲。燈光恰好從他頭頂傾瀉,使得他的容貌非常清晰。他精准地看向陳慕昀,清亮的眼珠染上一點笑意:「來了?」
阮青青看著他,腦子不知何時已變得空白,這是那個人嗎?她不確定,可是連嗓音都很像。
他就這麼重新出現在她面前,時隔六年,毫無預兆,清清楚楚,十分陌生。
陳慕昀笑了,抬起一隻手,和那人於空中重重一握:「哥!你這個店真不錯。給你介紹一下,這就是我女朋友,阮青青。青青,我表哥駱平江,他原來是武警,在部隊上還立過功,後來退伍開了這家店,自己當老闆,很厲害。」
駱平江還是那麼沉靜地笑著,彷彿在此刻,才注意到一旁的阮青青。他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很安靜的眼神,對她點頭:「你好。」
陳慕昀並未注意到,阮青青的臉色變得蒼白,她答:「你好。」
駱平江已移開目光,繼續和陳慕昀說話。
「菜點了嗎?」
「點好了。」
「上次我推薦的菜都試試,這頓我請。」
「那怎麼行,哥,你也是開門做生意,我自己買單,再說,請我女朋友呢。」
「你第一次帶她來,更不能讓你買單了。好了,就這樣。」
「那行,謝謝哥,坐下一塊兒吃吧。」
「不了,店裡忙,我還有客人要招呼,就不當電燈泡了。你們慢慢吃,有什麼需要叫我。」
「好,那你先忙,回頭再找你喝酒。」
駱平江笑了笑,他顴骨分明,臉頰偏瘦,一笑線條舒展開,竟有明亮的感覺。他這時才看了阮青青第二眼,彷彿只是出於禮貌,說:「青青,慢慢吃,我走了。」
阮青青人還有點恍惚,機械地回答:「謝謝。」和他對視一眼,迅速垂落目光。
他走了,服務員開始上菜。
已經算得上懷城一號人物的表哥,這麼給面子,餐廳環境氣氛又好,一道道菜色色香味俱全,陳慕昀感到舒心暢意,吃了好幾筷子,才察覺阮青青一直沉默著。
「怎麼了,在想什麼?」
「沒什麼。」
「沒什麼還走神?有心事?」
「真的沒有。」阮青青頓了頓,露出微笑,「在想托養中心的一些事。」
陳慕昀就理解了,他其實覺得那一攤事,繁瑣又勞累,吃力不討好,也不想多聊,說:「別想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嘗嘗這道菜,好吃嗎?」
「很好吃。」
「這道也不錯。」
「嗯。」
陳慕昀笑:「你愛吃,以後咱們經常來,什麼時候都有位子。不過,不能再叫我哥免單了,打個折是可以的。」
阮青青筷子一頓,沒有再附和。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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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01:23 PM
第7章 那年(1)
六年前的那個晚上,雨夜,江面,衝鋒舟上。
其實阮青青一直沒有完全看清那個當兵的容貌。因為他的臉,實在是太髒了,泥漬烏黑,左一道右一道,好像很多天沒洗了。
但他著實年少輕狂:「船真翻了,我也能把你再救起來。」和阮青青印象中刻板無趣的當兵的人,完全不一樣。
於是她的語氣也不自覺地輕鬆起來,帶上幾分少女的傲嬌:「其實我也不是那麼怕,但是我沒坐過這種船,水又急,我才不適應。等我再習慣一下下就好了。」
他又笑了笑,笑得很淺,臉部肌肉線條舒展開,露出一口白牙。他問:「你是高中生?」
「嗯。」
「高幾?」
「高二,馬上升高三。」
「那不是學習特別忙?」
「嗯,剛剛我還在屋裡溫書呢。」
「書呆子!這麼大的雨,發了洪水,還讀書?」
「我才不是書呆子!哪裡想到洪水會淹到我家來!」
他倒是點了一下頭,很有些老成持重的模樣:「今年的水的確大。不過放心,有我們在,不會讓你們老百姓出事。」
阮青青斜瞥他一眼:「你多大了?」
他一臉正氣:「小姑娘家家,問我年齡幹什麼,反正比你大多了。」
「切~」
她開始猜:「二十?」
他又笑了:「我有那麼嫩嗎?」
「二十二、二十三?」
「別瞎猜,你都叫叔了,還猜什麼猜?」
「呸!」
她呸這一下,兩人都笑了,隨即同時一愣,因為彼此都有種親近了不少的感覺。他神色一正,說:「累就休息會兒,但別真睡著,再掉水裡了,我還得撈。」
「我不累。」
「隨你,那看看風景吧。」
阮青青噗嗤笑了,這人真逗,黑燈瞎火,荒村大水,有什麼風景可看啊?這會兒她真的一點都不怕了。她覺得這個當兵的,真不像個兵,有點狂,有點調皮,還有點漫不經心。但偏偏救援做事穩得像天兵降臨。
她想他其實是個好兵。
「你是哪兒人?」她問。
「無可奉告。」
阮青青嘟起了嘴,過了一會兒,又不死心地問:「你叫什麼名字?」
「人民解放軍。」
阮青青有點不高興了,望著遠處,沒再看他。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平時她是個和男孩子相處話不多的人。年級裡有幾個人追她,但她覺得他們都幼稚得很,話都不想跟他們多說。她也沒什麼玩得好的男性朋友。可今夜,或許是洪水來襲太刺激,刺激了她的神經;或許是夜色太暗,河水太冰,茫茫洪災中,只有這麼一個人,坐在自己身旁。她看著他的背影,他的側臉,他的坐姿,還有他握槳的手,就想和他多說幾句話,想知道他從哪裡來,他到底是誰。
也不知他是否察覺她生了悶氣,安靜了一會兒,他忽然提醒:「前邊水急,坐穩了。」
他只一句話,阮青青心頭那點悶塞,一下子就散了,很乖地「哦」了一聲,坐穩不動,縮得像隻烏龜。
他忽然笑了一下,眼睛亮晶晶的。
阮青青的心,就像被什麼東西,無聲地輕輕撞了一下。就像水下的暗流,輕輕撞擊岩石;就像夜歸的游魚,撞上他們的艇,又悄悄遊開去。
他說:「別怕,有我呢。」
「我不怕。」
果然,小艇安全渡過了湍流。
阮青青注意到他乾裂的嘴唇,立刻從包裡掏出瓶水,擰開遞給他:「喝點水吧。」
他沒接:「你留著自己喝。」
「我包裡還有兩瓶,足夠了。」
「謝了。」他這才單手接過,鬼知道這當兵的到底渴了多久,居然仰頭一口氣將整瓶水喝完,咕嚕咕嚕的,喝完還很爽的樣子呼了口氣。阮青青看著他脖子上流淌的不知是汗還是水,只覺得他和她接觸過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樣,和父親叔伯們不一樣,和男同學不一樣,和誰都不一樣。
那時阮青青還不明白,對於她這樣一個少女來說,他已是青年了,即將褪去滿身少年氣,長成一個男人。
阮青青也喝了幾口水,又從包裡摸出塊巧克力遞給他。
他斜了一眼,還是沒接:「你……準備得倒是挺齊全的,小朋友很惜命啊,不錯不錯——留著自己吃。」
「你不餓嗎?吃吧。」
「不餓,我任務結束了有吃的。」
「速食麵嗎?」她看過新聞,官兵們時間緊迫,環境艱苦,吃的都是速食麵。
他笑了,伸出一點舌尖舔了舔上唇,說:「速食麵挺好吃的。」
阮青青不信,現在的年輕人誰還愛吃速食麵。何況電視新聞裡說,他們經常頓頓吃,天天吃。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忽然起身,飛快將一條士力架塞進他的迷彩服口袋裡。他的神色有些錯愕。
「你吃啊。」她小聲說。
他伸手摸了一下口袋裡的東西,又看她一眼,說:「行,那我就收下,當做個紀念。」
不知為什麼,十七歲的阮青青聽到這句話,忽然有了一絲悲傷的感覺。
……
阮青青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那一夜的事了,畢竟只有一夜。儘管後來,她曾經多次返回老家,甚至還找到當地駐軍單位附近徘徊,想看看會不會奇蹟般地再遇到那個人。但每次都無功而返。
她再也沒能見過他。
可是今晚,當她第一眼看到駱平江,明明身份、衣著、神態都和那個兵不一樣。然而她還是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人。
連聲音都很像。只不過比那時,低沉了許多,也少了那股傲氣和漫然,取而代之的是男人的平和,以及若有若無的冷淡。
可是,他,真的是他嗎?
他也是懷城人?不是軍隊的,而是武警。他還是陳慕昀的親表哥。
阮青青心中湧起一股荒謬的感覺。
她又想起,剛剛駱平江看到自己的反應,沒反應,很平靜,甚至有些避嫌式的冷淡。
阮青青的心忽然就平靜下來,平靜得彷彿不曾起過半點波瀾。
無論他是不是那個人,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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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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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01:25 PM
第8章 那年(2)
「怎麼又走神了?」陳慕昀無奈地說。
阮青青忙說:「不好意思。」她衝他笑,又給他夾了一筷子菜:「你喜歡吃的。」
陳慕昀:「手。」
阮青青不解,把一隻手放到桌上。
陳慕昀一把抓住,低頭繼續吃。
阮青青想掙,失笑:「幹嘛呀!」
「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總覺得不能完全把你抓住,所以得抓緊點。」他頭也不抬地說。
阮青青靜了靜,反手將他的手握住:「我一直會在這裡。」
——
直到阮青青和陳慕昀走的時候,駱平江才又出現,把他們送到門口。和之前一樣,他一直在和陳慕昀說話,再也沒有看阮青青一眼。阮青青也是一樣,臉上始終掛著禮貌的笑,目光望向別處。
等上了車,陳慕昀似乎還有些談興未盡,對阮青青說:「我這個表哥,別看只上了個警官學校,學歷不行,人還挺牛的。當初要不是他執行任務時一隻手受了傷,神經壞了,沒法再幹武警,肯定不會退伍,現在應該在武警系統混得不錯。你注意到沒有,他的左手一直是垂著的,雖然也能像正常人一樣用,就是使不上勁兒,也做不了靈活動作。不過,我們大家都沒想到,他還有經商頭腦,開飯店居然這麼掙錢,畢竟他父母只是普通工人,家裡條件也不好。」
他說了一陣,發現阮青青始終沉默,似乎對此漠不關心,他問:「怎麼了?今天一直心不在焉。」
「沒有啊。」
「那你覺得我哥這個人怎麼樣?」
「還好吧,我也不關心。」
陳慕昀笑了:「你有時候就是這麼呆萌。」他盯著她在夜色裡顯得格外明凈白皙的臉,心頭一熱,緩了車速,輕聲問:「去我家再坐會兒好不好?」
「不了,已經挺晚了。」
「老婆,你沒聽過一句話嗎?飽暖思淫慾。」
「懶得理你。」
「心理建設還沒做好?」
「我今天有點累了,想回去休息。」
陳慕昀沉默下來,她也不說話,車廂裡的氣氛終於變得有一點點凝滯。
很快就到了托養中心門外,阮青青下了車,說:「開車小心,早點休息。」
他降下車窗,指了指自己的臉。
阮青青笑了,彎腰落下一吻。
陳慕昀這才一笑,掉頭離開。
但心情到底是有點憋悶的,接二連三被她拒絕。陳慕昀覺得她的保守和緊張完全沒有必要,大家都是成年人,這種事司空見慣。他是個正常男人,難道沒有正常慾望需要紓解嗎?她卻不體諒,還跟他端著。
但她是他好不容易才追到的人,他也不敢迫得太緊。所以他心裡,既不得不小心翼翼,避免惹毛了她;又有憋屈的不甘,還有慾求不滿的焦躁。
到了社區樓下,陳慕昀停好車,只要想起阮青青清冷秀美的樣子,就覺得褲子裡漲漲的。得,今天又是個孤獨的右手之夜了。他自嘲地笑笑,暗下決心這幾天必須得讓她乖乖就範。
這麼一想,更加心浮氣躁。他下了車,往樓棟走去,遠遠就看到,一個身材極好的女孩,拖著個粉色小箱子,站在樓下。
陳慕昀忍不住就多看了兩眼。
雖已是初秋,女孩穿了件短外套,裡頭卻是露臍T恤,那腰十分細白。短裙下的兩條腿,更是又長又直,再搭配黑色長靴,天真中透著性感。
女孩也看到了他,一頭黑長直髮下,小臉精緻乾淨,雙眼一亮,喊道:「師兄!」
陳慕昀看清了她是誰,臉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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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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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01:28 PM
第9章 見你(1)
陳慕昀的臉色變得陰沉。
女孩卻像是什麼也沒看到,把箱子一丟,跑到他跟前,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嬌軟的臉蛋,貼著他的脖子,要親不親的樣子,氣息縈繞。整個玲瓏的身子,更是完全依偎在他懷裡,帶著一絲委屈說:「師兄,我好想你。」
女孩的身體每一寸,陳慕昀都曾經碰過。那滋味,現在想起來,都能叫人喉嚨乾涸。她還這麼年輕,她才念大二,任何男人抱著這麼一個天真尤物,只怕都會心猿意馬。
陳慕昀輕吸一口氣後,把她推開,冷著臉問:「你怎麼來了?」
阮清苓像隻受驚的小兔子,委屈巴巴望著他,也不敢再抱,只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臂。陳慕昀頓時想起,這每一根手指,他都曾經含在嘴裡過。
「我想你,我不想和你分手,不要和你分手。你怎麼能發條簡訊就把我甩了?你知道的,我不和她爭什麼,只要能和哥哥在一起就夠了。」
她化著果凍一樣的妝,媚眼如絲,水光淋淋。
陳慕昀被她這麼盯著,就沒吭聲。
結果她真撲上來親了,陳慕昀想甩,沒甩開,掙扎了幾下,一把按住她的腰,狠狠吻下去。阮清苓整個身子一麻,掛在他身上,兩人的舌頭攪在一起,她嗚咽一聲。他抱起她就往樓上走。
「箱子……箱子!」
陳慕昀一手拎起箱子,一手推著她,很快進了電梯,他停止動作,兩人低低喘著氣,誰也沒吭聲。
等進了屋,陳慕昀把箱子一丟,直接把她打橫抱起,她驚呼一聲,滿眼都是笑意,望著他就像望著自己的神。陳慕昀把她丟在床上,問道:「誰讓你來的?是要害死我嗎?早和你說過,咱們分了。你就這麼離不開我,跑懷城來勾我?」
……
一番雲雨過後,已是後半夜。
阮清苓趴在床上玩手機,時不時還「咯咯」笑著,看起來無憂無慮。
陳慕昀靠在另一邊床頭,癱軟了好一會兒,看著她,問:「你這兩天不用上課?」
「週末沒課。」
「天亮我開車送你去車站。」
阮清苓把手機一丟,摟著他的脖子,「吧唧」親了一口,說:「不要,人家專程坐了兩個小時汽車過來,就是要陪哥哥的。」
「我沒時間。」
「週末也沒時間嘛?」
陳慕昀盯著她:「我要陪她。」
阮清苓撇了撇嘴,卻依然不生氣,而是低頭趴在他胸口。陳慕昀倒吸一口涼氣,死死捏住她的肩膀,腦子裡竟想到:兩人的名字那麼相似,都姓阮,名字裡都有個青(清)字,性子怎麼就差那麼多呢?阮青青要是有她一半知情識趣,自己只怕都心滿意足了。
陳慕昀第一次見到阮清苓,就是這小姑娘來研究生院取資料。那天她穿的是條連衣短裙,周圍的師哥們全都盯著看。起初陳慕昀沒在意,直到聽到她的名字,他才抬頭,笑著對她說:「阮清苓?這名字好聽,和我女朋友有兩個字是一樣的。」
……
「哥哥,我就待在你家裡等你,哪兒都不去。你回家的時候再陪我好不好?」
「不行,她有時候會過來。」
「她來了你提前告訴我,我躲出去,保證不被她發現。哥哥,我不想破壞你們倆的感情,我只想愛你,我真的不在乎天長地久。」
這姿態實在謙卑到了塵埃裡,陳慕昀望著她濕漉漉的眼睛,又摟著一團溫香軟玉,到底不忍再說狠話。阮清苓雖然成績能力一塌糊塗家境也不怎麼的,但足以去找個正兒八經的條件不錯的男朋友。這一年來,她卻無怨無悔不求回報地愛著他。
他想,阮清苓年紀小,太單純,不太想事不想未來,才會沉淪在這段見不得光的關係裡。
陳慕昀說:「我在旁邊酒店給你開個房,你沒事可以自己出去玩,我有時間會去找你。」
——
次日一早,阮青青約的電工師傅來了托養中心。阮青青領著電工轉了一圈,說明維修檢測的需求,如果有必要,局部進行改造。電工師傅沒想到這麼個清秀的姑娘,居然還懂這些,誇了幾句。
阮青青笑道:「理工科的,這些常識還是懂的。」
曾曦一直跟著她打轉,背後跟著幾個小尾巴,她給他們打手語:青青姐可厲害了,高中的時候就給我修過檯燈,還修過電冰箱廚房下水道。
小傢伙們全都驚訝得瞪大眼。
阮青青一本正經對孩子們一揮手裡扳手,扳手:你們要是不聽話,我就修理你們。
孩子們做鳥獸散,又躲在門後偷偷看她,沒有聲音,每一雙眼睛,亮晶晶。
阮青青跟著師傅,專心致志地看,遇到不懂的就問,兩人居然也聊得不錯。一個上午時間,兩人把整個院子的電路都檢測完了,維修了好幾處,還約好下次師傅過來,把一段老化的電路設備徹底換掉。這麼大的陣仗,中心的工作人員自然都注意到了。姨父鄭濤要把中心結束、賣出房產的消息,早就傳出風聲。如今看到阮青青這樣的舉動,又聯想到她昨天查帳,一時間,老員工們都看不透這位「少東家」,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鄭濤這兩天一直沒露面。
到了中午,電工幹完活走了。阮青青正吃飯呢,曾曦跑進來,把一個嶄新的藤編小電工遞給她,還是個女孩。阮青青噗嗤笑了,見那藤條又細又滑,色澤鮮亮,問:又去山上了?
阮青青知道幾公里外有座青鳶山,山上就產這種漂亮的藤條,還有很多漂亮的草和花。曾曦要是想做「精品」了,就會去那座山上。不過那座山挺荒的,既沒景色,也沒開發,人煙稀少。曾曦以前老家在那邊,從小到大跑慣了,比自家後院還熟悉,阮青青倒也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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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時間:
2022-4-6 01:31 PM
第10章 見你(2)
曾曦:你還想要什麼,我做給你啊。
阮青青想了想,表示:能做個我和陳慕昀嗎?我可以挑張合照發給你,會不會太難?
曾曦捂著嘴笑:沒問題!
阮青青也笑了。
曾曦表示:這是一項重要任務,需要一段時間,我會收集最好的材料,精雕細琢,做出最好的作品,讓姐夫大吃一驚。
管後勤的一個大姐今天請假了,阮青青吃完飯就去後廚幫忙,沒多久,聽到有人說:「送菜的來了,有時間的幫忙去接一下。」
阮青青就跟著一個大姐,去了門外,一輛小卡車停著,上頭堆著一些菜,還有幾大片豬肉和排骨,幾大袋糧油。
大姐對阮青青說:「我們的菜都是菜場的老李頭送,肉和米一個月送一次,菜隔天送。今天本來應該上午送到的,不知道怎麼遲到了。老倆口年紀大了,沒有兒女,就靠這個生活,我們也是想照顧他們生意。」
阮青青點頭。
一個人從駕駛座下來,卻不是佝僂老頭。他戴了副墨鏡,穿著黑色T恤和迷彩長褲,挺拔得像棵白楊樹。
阮青青一呆。
身旁的大姐很熟絡地打招呼:「駱老闆,今天怎麼是你來了?」
駱平江摘下墨鏡,看了阮青青一眼,表情挺冷,目光就停在大姐身上,露出微笑:「張姐,老李今天不小心把腰扭了,我替他送過來。」
張姐:「沒事吧?」
「沒事,說是老毛病了,我已經讓員工陪他去醫院了。」
張姐笑得跟朵花兒似的,介紹道:「哦對,這是青青,我們中心的小老闆。青青,這是駱老闆,咱們懷城現在最有名的飯館就是他開的。駱老闆還是退役軍人呢,厲害吧,經常幫老李頭倆口子,菜都給咱們送過好幾回呢!軍人就是不一樣,退伍了也為人民服務,大好人!」
駱平江這才重新看向青青,眼神平淡溫和,點了點頭。
阮青青也點了點頭。
駱平江轉身走向車鬥,對張姐說:「你點點數,看對不對,沒問題我就幫你們搬下來。」
張姐說:「那有什麼好點的,老李頭倆口子實誠,只會多不會少。平江,你說你都是老闆了,怎麼還親自替他們來,派個人來不就行了。」
駱平江笑著說:「我怎麼就不能自己來了?」
駱平江右手拎了一袋沉甸甸的米,左手只拎了一袋看起來分量不重的青菜。從阮青青身旁走過。
阮青青想起陳慕昀說的,他的左手是使不上勁的,所以才退役。
張姐說:「青青,你幫我拿點菜就行了,不重,就是占地方。」
「好。」阮青青走到車後,接過一大捆菜,也往廚房走去。
駱平江顯然對中心的結構是清楚的,阮青青走到半路,就看到他已空手走回來。阮青青沒看他的臉。
他也沒吭聲。
錯身而過時,阮青青手裡卻一輕,那一大捆菜,被他拎走。阮青青想拿回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駱平江:「我來。」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
阮青青這才抬頭,看向他的背影。他的背看起來又硬又直,T恤下的肩胛骨微微凸起。
阮青青忽覺胸口有點悶,嗓音卻明亮坦蕩無比:「謝謝!」
他沒回應。
阮青青轉身走回車邊。
張姐看到她還有點驚訝:「這麼快就放好了,比駱老闆還快。」張姐拎了兩瓶油,往廚房走去。阮青青便將剩下的蔬菜都整理好,想要一次拎過去。
身後響起腳步聲,駱平江也到了車邊,兩人誰也沒說話。阮青青的眼角餘光裡,瞥見駱平江一隻手拎起裝豬肉的袋子,只怕足有大幾十斤。他又抬起另一隻手,擦了擦臉上的汗。
「放著,待會兒我來。」他像是在對空氣說話。
阮青青:「我拿得動。」
於是兩人又沒聲了,各自又送了一趟,但是他走得快,阮青青才走到半路,他已拐進廚房。她還沒走到廚房,他已出來了。
迎面而來的時候,阮青青忽然愣住,站定不動。
駱平江本來明明對她視而不見,她一停,他走了兩步,也停下,隔著一米的距離,看向她。
陽光明亮的午後,寧靜的走廊,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
忽然,他笑了,嘴角扯起一抹弧度,偏頭看著一邊,有些散漫的樣子,說:「盯著我看什麼?我臉上長花了?」
「你的臉髒了。」
他還那麼吊兒郎當地笑著,但是慢慢地在收斂:「髒又怎麼了?」
阮青青說:「看起來和五年前那個晚上的樣子差不多。」
駱平江安靜了幾秒鐘,輕輕「哦」了一聲。
阮青青忽然沒頭沒腦地湧起幾分怒意,同時她急切地想要掩飾和壓制這種奇怪的情緒,於是她把菜一股腦往他懷裡一丟,他抬起眼直直望著她,她卻轉身就走,拐個彎進了自己房間,關上了門。
阮青青的眼睛有些發酸,情緒一時間混亂得無從整理。她想明明已經過去五年多了,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的人,突然出現了,我竟然失態了。
不該失態的。
從前,哪怕是最親密的閨蜜,也不相信,她會喜歡上一個只見過一面的人。其實她也是在那一夜,他不告而別後,後知後覺發現的。從此她看任何男孩,腦海裡卻總是閃過他獨坐舟頭的背影;聽到任何男孩的表白追求,耳邊響起的卻是他的嗓音。她像是被那夜中了蠱,驚了魂,遇到誰,都忍不住和他比。然後,其他人,立刻變得平淡得像一筆可有可無的素描背景,在她眼裡褪色了。只有他髒兮兮的那張臉,卻鮮亮得刺痛她的眼睛。
她竟在十七歲時,喜歡上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人,還不知道他是誰,他在哪裡。
這註定是一段縹緲無望的愛情,一段屬於少女的天真心事。大概也只有十幾歲的人,才會這樣用盡全力去喜歡一個幾乎得不到的人。
可她那時只是想著他,也覺得滿足,甚至總是對這段愛慕心懷希望。她在一個個夕陽西下窗邊獨坐的時分,回憶兩人說過的每一句話,他的神態,他的動作,他的語氣。這時她又像個自大自滿的狂徒,從蛛絲馬跡中拚命找證據,證明他對她,肯定也是有好感的。
哪怕只有半個晚上,只有短短幾個小時。可是她心動了,他難道沒感覺嗎?
冥冥中她總有種預感,人生不會負我,他們會再見面的。她會找到他,或許,有那麼一絲可能,他也在找她呢?
只是後來,一年又一年。
她終於承認,有關於他的一切,是不切實際的年少妄想。
這世上或許有一見鍾情,可它從來難敵人海茫茫、天荒地老。
尤其這件事如果發生在十七歲,聽起來實在幼稚又不重要。
阮青青很快平靜下來,她覺得自己只是一時失常,現在一點兒事都沒有了。她拉開房門出去。
先到廚房,東西全都搬完了,整整齊齊堆放著,張姐正在清點,抬頭看到她,笑著說:「你剛才去哪兒啦?已經搬完了,去歇著吧。」
「他……駱老闆呢?」
「走啦。」
阮青青心情頓時一鬆,可那種怪怪的煩悶感又湧上來。當她再次走過中心大門時,下意識往外望去。
那輛小卡車,還停在門外。車上沒人。
一個人,倚靠在旁邊的牆壁上,指間夾了支煙。他已披上件黑色外套,抬頭循聲望過來。
阮青青一隻手按在大門上,隔著幾米遠,直勾勾望著他。
這一次,駱平江終於沒有回避她的目光。彷彿這是他們重逢後,他第一次,真真正正看見了她。清透的陽光裡,淡淡的煙光中,他那烏黑沉黯的眼睛裡,彷彿有某種很平靜溫柔的情緒,從歲月的浮光碎影中掠過。
阮青青突然很想給自己一巴掌,因為她的鼻頭莫名其妙又有點酸了。
駱平江站直了,沒有靠近,問:「沒事吧?剛才你突然跑了。」
阮青青露出很禮貌得體的笑,語氣疏離無比:「沒事啊,剛剛突然想一件急事,就跑去處理了。沒別的事,不好意思。」
駱平江安靜了一秒鐘,說:「行,那就好。」他碾滅煙頭,丟進路旁垃圾桶,上了卡車,發動車子。他沒有再看她,側臉浸在陽光裡,越發顯得硬朗無情:「走了。」
「再見。」
車子瞬間駛遠,阮青青轉身回去。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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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10:01 PM
第11章 想來(1)
阮青青坐在房間裡,拿起手機,突然有衝動想和陳慕昀說話,可又覺得無話可說,看了一會兒,又放下了。
索性幹活。
一下午的時間,她都沉浸在工作裡,構思創業方案,梳理籌備工作。等到夕陽西下時,她長籲一口氣,推開電腦,已是心平氣和,滿眼都是冷靜現實。
她忽然想起,今天是週六,陳慕昀一整天都沒和她聯繫過,不太像他的性子。
她發簡訊過去:在幹什麼?
過了幾分鐘,陳慕昀的電話直接回過來,他的語氣平靜溫柔:「今天領導臨時交代了加班,太忙了忘了和你說。想我了?」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飯?」阮青青問,「每次都是去你那邊,來我這邊吧。」
陳慕昀頓了頓,語氣愈發溫柔:「還沒忙完,今天不能一起吃了。明天吧,要不還是去我表哥那兒?」
「不去。」
陳慕昀很意外:「為什麼?上次你不也覺得好吃嗎?」
「雖然是親戚,也不好每次麻煩他留位子,還打折。而且一個地方吃多了也沒意思,還是來我這邊吧,我帶你去便宜又好吃的地方。」
陳慕昀笑了:「好好好,老婆勤儉持家,都聽老婆的。」
掛了電話,陳慕昀從這個無人的包間走出去,回到隔壁,阮清苓坐在桌前,桌上的飯菜兩人也吃了快一半。
這種時候,阮清苓從來不問他,是誰來的電話,只是笑瞇瞇用雙手捧著臉,說:「你再不來,這道最好吃的話梅排骨都要被我吃完了哦。」
陳慕昀心頭那一點懊惱和心虛,瞬間被她這沒心沒肺的愛意給撫平了,一敲她的腦袋說:「想吃就吃,不用給我留。」
阮清苓於是又夾起一塊排骨,說:「我要吃完了,你吃什麼啊?」
「吃你。」
阮清苓咬著唇笑,過了一會兒,她蹬掉小皮鞋,一隻赤腳沿著他的大腿踩上去:「吃這個啊?」
陳慕昀一把抓住她的腳,問:「這不是你吃的嗎?」
——
第二天下午2點多,阮青青剛從外面回來,就被姨父鄭濤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裡。
鄭濤笑著說:「青青,我約了買家,很有錢的朋友,來談托養中心和兩個門面轉讓的事。他們兩個小時後到,就在這個屋子,你到時候也來,聽一聽,簽個字就行。」
阮青青看著他。
鄭濤神色不變:「沒別的事了。」
阮青青問:「有沒有對方的詳細資料,還有合同,我想先看一下。」
鄭濤皺了一下眉,說:「你還不放心我?」
「不是,就是想先瞭解一下,有個準備。」
鄭濤擺擺手:「行行行,我待會兒有空找了給你。」
結果阮青青回房間後,過了半小時,也沒見鄭濤把資料拿過來。她又去他的辦公室,卻發現屋門鎖著,裡頭沒人。
阮青青突然就怒了,一拳捶在門上,而後臉上慢慢露出個冷笑,轉身大步回房。
她緩了一會兒,心想這樣也好,回頭該怎樣就怎樣,她也無所顧忌了。
可心底到底悶悶地難受,還有些發冷。姨父已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近的親人。過去這些年,他對她也不錯。小時候,他曾把她扛在肩上,帶她玩耍,給她買糖。讀書時,父母有忙不過來時,他也為她跑前跑後,照料生活,從無怨言。上大學,也是他和姨媽親自送她去的。
可現在,姨媽過世了,面對一筆數百萬的資產處置,還有幾十個孩子和員工的未來,他希望她閉嘴,希望她當個擺設,只等他做主分錢。
這件事來得太急,打了阮青青個措手不及。如果提前幾天知道,她就可以做更充分的準備去應對,收集必要的資訊,去判斷對方是否可靠,能不能賣,要不要賣,孩子和員工能否得到妥善安置。可現在,她雙眼一抹黑,還剩短短一個多小時,什麼都來不及。真到了簽訂合同的現場,她會毫無招架之力,只能被人牽著鼻子走——姨父,或者對方。
阮青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迅速思考解決辦法,梳理自己在懷城認識的人,看有誰能幫上忙。很快她發現,陳慕昀是最好的求助物件——他家裡有背景,回懷城的時間比她長,朋友多,見識廣,又在政府機關工作。有他在,她也能多幾分底氣。
她立馬給陳慕昀打電話。
響起七八聲才接起,他的嗓音溫柔如昔:「青青,什麼事?」
阮青青將自己面臨的困境和盤托出,然後問:「慕昀,你能不能過來一趟?」
陳慕昀一聽就明白了:「好,我四點前一定趕到,陪你和他們見面。別擔心,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你,占你便宜。」
阮青青心想,並不只是怕被人佔便宜或者牽扯經濟利益,只不過電話裡三言兩語說不清,只能當面再談。
到了三點五十左右,阮青青就聽到外頭鄭濤回來了,她也不再去問他要資料,又發了個簡訊給陳慕昀:「到哪兒了?」
沒回復。
阮青青正要打過去,聽到外頭響起車聲,她走出去,卻看到一輛陌生的黑色寶馬停在門口。
駱平江下了車,灰色夾克黑色長褲,商務中帶著隨性。他手一揚關上車門,抬頭看著她,神色溫和淡定:「青青,陳慕昀臨時有急事,過不來,托我來幫忙。事情他已經大致和我說過了。」
阮青青一呆,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正是陳慕昀打來的。
那頭聽著很吵,像是在外面,陳慕昀的語氣愧疚又急促:「青青,真的不好意思,臨時接到領導電話,要我跟他去處理個急事,比較重要,沒辦法推脫。不過,我拜託江哥過來了,他到了嗎?」
「……到了。」
「那就好,其實青青,我想過了,江哥來比我來更有用。他呢,算是地頭蛇,朋友又多,他自己開店的,這些房產交易什麼的懂得也比我多。你就把他當自己親哥,不懂就問他,有需要撐腰的就讓他上。他這人很講義氣的,答應了就一定會動真格幫忙,絕對靠得住。」
阮青青一時竟不知說什麼好,最後只得說:「好,我知道了,你專心忙領導的事,不用擔心我。」
「對不起,回頭一定補償你。」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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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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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10:05 PM
第12章 想來(2)
陳慕昀正在開車前往汽車站的路上,掛了電話,臉色更黑。很快他就到了車站,把車停好,找到了阮清苓。
她拎著個箱子,站在車站一角,頭髮亂糟糟的,身上也有灰,一邊白皙的小腿上,幾道血印子,腳踝也有些青紫。這麼個年輕漂亮、身材又極好的姑娘,這個模樣站在亂糟糟的車站裡,引來許多人注目。
陳慕昀跑過去,接過箱子,摟住她的腰,沒好氣地問:「怎麼回事?」
阮清苓抬頭看他,眼淚汪汪的,巴掌大的臉,彷彿沾著露水的花瓣,第一句話卻是:「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陳慕昀原本煩躁的心,倒是軟了幾分,語氣也緩和了些:「你在電話裡都哭成那樣了,人在懷城,我能不管?」
阮清苓的嘴這才一撇,把臉埋在他胸口,哭道:「我被一個電動車撞了,那人還很下流地看著我,撞了就跑,嗚嗚嗚嗚……太壞了,我好怕啊哥哥。」
陳慕昀皺了眉頭,又看了看周圍,這角落裡似乎沒有監控,真去追究他也懶得折騰,拍拍她的背,哄道:「好了,這裡來來往往人這麼多,我會想辦法托人看能不能把這人抓到。現在我先帶你找個診所上藥。」
阮青青伏在他懷裡點頭:「可是誤了班車怎麼辦?末班車已經走了。」
「明天上午有沒有課?」
「沒有。」
「那先跟我回去,坐明天早上的班車走。」
——
阮青青是真不想和駱平江再有任何牽扯,一牽扯她就煩躁。但她知道,陳慕昀說得有道理,駱平江是比他更合適的人選。而且現在,她沒有別的辦法了。
短暫的沉默後,她抬臉笑了:「真的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駱平江的神態輕鬆平靜:「小事。」
兩人往院內走,他問:「有對方的資料和合同條款嗎?我先抓緊時間看看。」
阮青青苦笑:「沒有。」
「沒事,那就見機行事。你心裡有沒有個底價?」
阮青青搖頭:「我對這邊的價格一點都不瞭解,而且,不光是賣房子的問題。我們這個托養中心,雖然是民營的,自負盈虧,但還是半福利性質的……」
他說:「這個我清楚。」
阮青青一怔,繼續說道:「……所以我還要考慮這些孩子的未來,還有那些員工,都跟了中心很多年,我覺得雙方應該共同協商,給他們找一個妥善的出路,至少不能比現在差。但是我自己也沒想好,用個什麼樣的形式和辦法。」
駱平江望她一眼,似在認真傾聽,又似在深深打量。阮青青避開他的目光。
「我明白了,好辦。」他說,「既然你沒想好,就讓他們去想。他們是本地地產商,門路肯定比你多,要求他們把這個後續安置方案也寫進合同裡去。現在是他們上門來要買你們的房子,不是你們上趕著要賣。最近這片的房產價格越來越熱了,只要你們沉得住氣,就能佔據主動。筆在你手裡,你有一半產權,只要你不簽字,誰也不能賣掉這裡。不過,我們還不清楚對方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待會兒首先要開誠佈公有理有據地去談,抱著解決問題、共贏的態度,看能不能談出個好結果。」
阮青青只覺得豁然開朗,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真的不是什麼事兒了,主動權還掌握在自己手裡。她畢竟才剛畢業,又不是自己熟悉的領域,對懷城的市場行情更不瞭解,加之被姨父氣得有些情緒化,現在冷靜下來,心裡也有底了。
尤其是駱平江直接把難題甩給對方的、理直氣壯的態度,竟讓阮青青有點想笑。她想他骨子裡還是當年那個兵啊,但這念頭一升起,她立馬在腦子裡打住。
阮青青:「明白了,謝謝你。」
他說:「你不要老是謝謝謝。」
兩人剛到走廊,鄭濤的辦公室門打開了,他臉上還掛著笑,正要和阮青青說話,就看到了一旁的駱平江。
阮青青說:「叔叔,這是……我朋友駱平江,今天談合同,我請他過來幫我參考一下。」
駱平江:「你好。」
鄭濤:「……你好。青青,你過來一下。」
阮青青跟著鄭濤走到一邊,鄭濤很不高興地看著她:「咱們談合同,很重要很機密的事,你找個外人過來,不合適吧?」
「合適,我信得過他。」
鄭濤感覺被噎了一下,但也不好強行把人攆走,又問:「他是幹哪行的?你這麼信任。」
「他是做生意的,做得很好。而且,他是陳慕昀的表哥。」
鄭濤這才不說話了,畢竟也算是自己人。
鄭濤看向駱平江,擠出個笑,又對二人說:「行,小駱,青青,劉總他們已經到了,咱們進去吧。」又低聲對青青說:「待會兒你們別亂說話,亂答應他們什麼條件或者提新條件,我對情況比較瞭解,我來跟他們談。」
阮青青沒吭聲。
三人進了屋,這間辦公室不大,沙發上已坐了三個人,一個中年男人,一個年輕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鄭濤笑道:「劉總,戴經理,柳經理,我侄女來了,咱們可以開始看合同了。青青,叫人。這是青青的一個朋友,小駱,陪她來的。」
阮青青卻沒有像鄭濤希望的那樣,恭恭敬敬一個個叫人,而是平平靜靜走過去,朝三人伸出手:「你們好,我是阮青青,托養中心的產權共有者。」
坐中間的劉總笑了,沒有站起來,但是伸出手,和阮青青一握。旁邊的戴經理和柳經理倒是站起來,笑著和她握手。
這時,劉總看到了駱平江,有點驚訝,這才站起來:「你是……駱老闆?」
駱平江看著他,想了想,似乎想起這人是誰,說:「你是凱華的……劉經理?」
從劉總突然降格到劉經理的人,似乎並不在意他的稱呼,笑道:「是啊,上次我還陪我們謝總,去你那兒吃飯。說起來,你們餐廳可真難定位,但是謝總要在懷城招待什麼重要客人,還就喜歡去你那兒,哈哈!」
駱平江也笑了:「老謝要過來,我哪次不把最好的位子留著?上次他要的酒,我也給他找好了,一直沒開,就等他下次來試酒。」
劉經理笑容滿面:「那是那是,駱老闆是我們謝總的忘年交。」
一旁的鄭濤驚訝了,沒想到這駱平江跟對方的老闆還有交情,一時也不知道該喜還是該憂。
阮青青也沒想到駱平江還有長袖善舞的一面,可再一想,又覺得他開著熙熙攘攘的飯店,就是會這樣,能這樣。
劉經理和鄭濤飛快對視了一眼,又含笑說:「駱老闆,今天哪陣風把你吹來了?」
駱平江言簡意賅:「青青是我朋友。」
劉經理哈哈大笑:「那還真是趕巧了,大家都是朋友,一切都好說。」
駱平江:「那是。」
六人落座。
駱平江坐在阮青青身旁,身子微微朝阮青青一偏,阮青青也不知怎的,瞬間心領神會,湊過去,聽他用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說:「凱華是湘城的公司,主要做商業地產、對外貿易、房產仲介,比較有實力。他是懷城分公司的一個部門主管,我不熟。」
阮青青:「哦。」
幾秒鐘的沉默後,兩人同時把頭偏開,拉開正常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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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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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10:08 PM
第13章 絕色(1)
劉經理手下的兩個年輕人,把列印好的合同,拿給阮青青看。阮青青說:「一起看。」往駱平江那邊遞了遞,他伸手接著,身體這才重新偏過來,兩人都不說話,一字一句看著。
劉經理笑道:「都是制式合同,放心,不會有問題。」
鄭濤也笑著說:「合同我都和戴主管柳主管過好幾遍了,青青,你也看看,還有什麼要求要加上的?只要能加,劉總肯定會幫忙的。」
機關都藏在話裡行間,明明是對等關係,姨父卻說是對方「幫忙」,阮青青若真是個啥也不懂的大學畢業生,只怕也會這麼聽進去。
不過,確實就像劉經理說的,是制式合同,房屋產權面積、價格、買賣手續都寫得很清晰。兩個門面的單價是每坪米1萬5千元,一共150坪米,合計225萬。托養中心每坪米2600元,一共1200坪米,合計312萬元。兩處一共537萬元。約定簽訂合同後付款30%,過戶後付款40%,1個月內搬遷完成再付剩下30%。此外還有違約條件其他雜費結算等等。條款清晰簡單。
阮青青對本市的房產價格,只大概有個印象,粗一看,感覺是在她聽說過的市場價格範圍內,也看不出什麼問題。
劉經理笑著說:「我們是大公司,駱老闆也瞭解啊,付款很快,絕對不會有問題。每一筆款項都會按照合同,當然到時候你們叔侄怎麼分,就是你們的事了,哈哈哈!」
鄭濤笑道:「肯定是平分,該青青那份,我絕不會少她。」又看向阮青青,神色欣慰,壓低聲音說:「將近270萬,以後你在懷城的生活沒什麼後顧之憂,我也放心了。」
他們都看著阮青青。
阮青青放下合同,開口道:「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還想……」
駱平江打斷她:「青青。」
阮青青本來已經想跳過價格,和他們談安置善後條件了,但駱平江一打斷,她立刻就明白:她做錯了。
駱平江笑得人畜無害:「劉經理,我和青青再說兩句話?」
「好啊沒問題,你們商量。」
駱平江又往阮青青的方向一偏頭,阮青青只得又湊上去,看著他近在咫尺的眼睛。他的音量所有人都能聽到:「就按照我們之前商量的、瞭解的情況,咱們把你的想法,也和劉經理、你叔叔說一說?」
阮青青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是很乖地點頭附和:「好。」
駱平江看著她清澈的、毫不掩飾信賴的眼神,忽的一笑,說:「要不我來替你說?」
「好。」
駱平江翻開合同,說:「合同條款整體是清晰規範的,責任權利劃分也沒有問題,但是有幾個地方,我們不能接受。」
他一改之前的輕笑隨意,語氣平靜篤定,但並不咄咄逼人,所有人都安靜聆聽。
「第一,價格。先說門面,這一片的門面價格,一般是在1萬5到3萬左右,但他們的門面,位置好,臨街,我看了戶型圖,也非常通透方正。1萬5低太多了,這不可能。」
「等一下!」劉經理連忙打斷他,哭笑不得地說,「駱老闆,不是這麼算的,他們的門面只有兩個,規模也不大,能做的生意也很有限,而且很舊了,都有二十年了,價格自然上不去。」
駱平江答:「門面從來都是看地段、格局。50坪有50坪的生意,100坪有100坪的生意,1000坪有1000坪的生意。都是按照單價賣,從來沒聽說面積影響單價。街口就是小學,後面是居民區,算是最好的地段。至於新舊,附近都是老房子,我剛才看過了,他們的房屋品質是最好的。再說了,就算更新一點,你們買下來自用也好,轉賣也好,肯定要重新裝修,有什麼影響?門面價格你們重新報一個吧,現在這個,真的不用談了。」
態度過於強硬,劉經理沒了聲,鄭濤發愣。旁邊那位女主管開口,聲音柔軟:「駱老闆,您這說得我們實在沒法做生意……」
駱平江理都沒理她,繼續說道:「第二。」
除了阮青青,屋裡其他人的臉色都變得不那麼好看。
阮青青突然有點想笑。
駱平江:「我看你們的買賣面積,是按照現有房屋建築面積算的。事實上,這院子裡還有一兩百坪米的空地,都是宅基地,只要跟相關部門手續跑通了,也能建房子。這部分,你們沒算進去。」
劉經理:「那不能這麼算啊駱老闆!我們買下來是自用的,不會再推倒重建,所以當然只能按照建築面積算了!你買個住宅還有贈送面積呢。」
駱平江:「你說的這點能寫在合同裡嗎?」
劉經理一滯。
「我開個玩笑,自然是不能的。我也聽朋友說,沿江一帶有整體開發計畫,今年可能就會公佈實施,這一片的房價自然會水漲船高。你們到時候要重建還是要賣掉,都是你們的權利,我們絕不限制。但現在我們作為賣房,一方面要把這部分溢價可能適當考慮進去,另一方面,空地面積也要作價。青青她回懷城不久,不是那麼急著賣掉這塊地。」
招招打七寸,劉經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鄭濤突然插嘴:「這一片政府有整體開發計畫?」
駱平江:「八九不離十。我們的第三點要求……青青來說吧。」他側身看向阮青青,一隻手擱在桌上,另一隻手搭著椅子扶手。阮青青望著他輕鬆舒展的姿態,只覺得信心百倍。若說一開始阮青青對於這次談判還是雙眼一抹黑,在他這樣一番有理有據地全面壓制對方後,她已經可以鎮定自若地狐假虎威了。
阮青青說:「行,剛剛駱平江說的兩點,是我們成交的前提和基本條件。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善兒不是一個純商業性質的機構,承擔著社會福利責任,這也是中心創始人,還有我母親、阿姨的遺志。現在的十幾個孩子,不是對象,說送走就送走。一方面,如果成交,1個月的搬遷時間太短,起碼2個月。因為除了孩子,我們還有十來個員工需要遣散、安置。他們都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善心和責任心留在這裡工作。我希望給他們充分過渡時間,每個人都能安心離開。另一方面,你們公司是大公司,資源多,人脈廣,在全省都有影響力。如果有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夠給予我們一些社會資源上的幫助,大家一起想辦法,把這些孩子安置好。相信對於你們公司來說,這也是體現社會責任感和企業形象的突出事蹟。」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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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6 10:11 PM
第14章 絕色(2)
暮色降臨時,鄭濤送劉經理一行人出去了,只剩阮青青和駱平江站在院子裡。正是晚飯時分,院子裡飄著一股飯菜香氣,還有孩子們探頭探腦看著他倆。
阮青青真心實意地說:「今天謝謝你,我把慕昀叫來,我們請你吃晚飯吧。」
駱平江也不客氣:「行。」
阮青青覺得如果就這樣和他相處也不錯,彷佛內心深處那個隱晦的難題就此解決,她說:「你等一下。」阮青青打電話給陳慕昀,結果響了十多聲,也沒人接。
她只得說:「他可能還在忙。」
駱平江像是明白她在顧忌什麼,答:「那就不吃了,等他下次有空一起。我晚上也有事要忙。」
阮青青不去管空氣中微微彌漫的尷尬,微笑著說:「好,欠你一頓。」
駱平江也很淡地笑笑:「行,走了。」
「我送你出去。」
因為屋裡有點熱,他脫了外套,裡頭是件長T,一隻手提著外套一角,搭在肩膀上。阮青青望了一眼,就觸電般移開目光。
「這段時間不要主動聯繫對方,等他們重新提條件。」
「好,我明白了。」阮青青想了想,問:「你剛才讓我說的第三點,有沒有不妥當的地方?」她未來想在懷城創業,這些都是她要學的。到底忍不住,想要聽聽他的意見和評價。
兩人已走出大門,駱平江摸出車鑰匙,拿在手裡甩了兩下,輕輕一笑。
明明他什麼還沒說,阮青青就又明白了——自己那番話還是說得不夠老道妥當。
「你說啊。」她忍不住帶上幾分嗔怪催促,話一出口,又後悔了。
駱平江手裡玩鑰匙的動作一頓,沒有看她,而是看著遠處,答:「挺好的,真心實意,有理有據,你提條件的時候不也替他們考慮了嗎——對他們的企業形象有好處。就是……態度軟了點,說得急切了點。我怕他們後面借這個條件,和你砍價。」
「他們如果第三點真能做好,讓一部分價格我無所謂。」
「所以你讓他們察覺到底牌了。」
阮青青一呆。
駱平江這才看她一眼,大概是她的樣子太無辜,他輕笑道:「不過,這樣也有這樣的好處。我的態度比較強硬,你緩和一下,他們今天也好下臺,後面也好彼此討價還價,也不好把關係弄僵了。」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對。」
阮青青心想,這麼說,我還歪打正著了?又看一眼他的樣子,也不知真是這樣,還是他安慰自己。她由衷地說:「你一個武警,怎麼這麼精啊?」
駱平江錯眼看她,語氣也變得無辜:「我現在不是武警了,也得做生意、掙錢,養家糊口。而且我當武警那時候,也不是傻子啊。」
阮青青忍不住笑了,連忙忍住。駱平江目光看著別處,也在笑:「走了。」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幫了大忙。」
「小事,回頭讓慕昀請我喝酒就是。」他稍稍一頓,「後面有什麼問題,你隨時找我,不妨事的。」
「……好,謝謝。」
——
阮青青就在托養中心食堂吃的晚飯,管食堂的阿姨特意給她加了幾塊排骨和一支雞腿,她推辭不過,笑著道謝。轉頭見旁邊桌上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睜大眼睛盯著雞腿,她失笑,夾起雞腿放在他的盤子裡,又輕輕揪了一下他的耳朵。
不會說話的男孩,歪頭笑了。
食堂裡沒人說話,但是並不安靜,反而熱熱鬧鬧。十幾個孩子擺弄盤盤碟碟的聲音,跺腳的聲音,調皮敲盤子的聲音。還有牆上的電視,正在放新聞,螢幕下方有個小畫面,有個人在比劃手語。
新聞裡正在播幾宗尋人啟事,大多是走失的老人,也有個聾啞人,十八歲的女孩子,照片還挺漂亮的,白白凈凈一個女孩,就是神色眼神顯得拘謹。那是阮青青見慣的孩子們的樣子。
前頭維持秩序的老師趁機教育食堂裡活潑過頭的孩子們:所以你們不要亂跑!尤其是小楠、小華、小軒三個,不准再偷偷跑出去玩!必須有老師帶著,才可以離開中心。你們看,這個姐姐,和你們一樣,就走失了,找不到了。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老師和小夥伴了。
孩子們哪裡會認真聽,短暫的安靜後,又熱鬧起來。
阮青青坐在角落裡,看得好笑,望著那一個個純真無邪的面孔,神色漸漸變得凝重。她也許無法為他們的將來負責,但是必須盡力。
吃完飯,阮青青出了中心,沿著江邊散步消食。
陳慕昀終於來了電話,語氣疲憊,但更多的是濃濃的歉意:「青青,我剛忙完。你那邊情況怎麼樣?解決了嗎?」
阮青青望著墨黑天空上的一片星子,答:「解決了。」
「哦,怎麼說?」
阮青青就把對方的條件,還有駱平江和自己提出的三點要求,說了一遍。
陳慕昀有點驚訝:「沒想到你們那個中心還挺值錢的!江哥提的幾點沒錯,就得讓他們加價。當然,也得把孩子們安置好,否則我知道你放不下。你太善良了。」
「談不上善良,本分而已。」
「呵,很多人根本不會管那些孩子的出路。這麼說來,我讓江哥替我來,沒錯吧?本地的一些情況,他比我知道得更多,也更適合和那些人打交道。」他的語氣裡帶著幾分玩笑似的討好。
「沒錯,你以後別來就是了。」
「哎哎哎……姑奶奶,別生氣啊,我這不是一忙完,馬上打電話向你報到嗎?要不我現在過來陪你好不好?你在哪裡?」
阮青青看了眼手錶,心中輕歎口氣,說:「不用了,已經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我沒有生氣,開玩笑的。」
「那我明天下班過來找你?」
「好。」
其實阮青青心裡明白,如果今天真的是陳慕昀來,只怕不會有駱平江處理得好。
可還是陳慕昀來好。
陳慕昀又一次軟在了阮清苓身上。
他給她在酒店開的房上午就退了,現在兩人在他家裡。不知為何,陳慕昀竟覺得格外帶勁兒,一次又一次的衝動,壓抑不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6 10:13 PM
第15章 絕色(3)
完事了,陳慕昀躺著,懷裡抱著人,又想起剛才打給阮青青的電話,原本心中的愧疚和負罪感,此時彷彿也隔著厚厚的雲霧,不那麼真切。他知道這樣不對,渣了,而且危險,是在玩火。可自從阮清苓找到懷城來,這兩三天的絕大部分時間,他都沉溺在她身旁。很爽,很空洞,雖然沒有半點和阮青青在一起時的踏實感,可是讓人暫時忘卻所有煩惱和種種束縛,得到一次又一次刺激的快樂。
阮清苓整個人彷彿被水打濕的小動物,趴在他胸口,悄聲問:「哥哥,在想什麼啊?」
陳慕昀笑了,答:「在想我這樣,是不是特別禽獸?」他很用力地捏了一下她的下巴:「白睡你,還對不住我女朋友。」
阮清苓說:「你沒有對不起誰,是我來找你的。你本來都要和我分手。哥哥,我什麼也不要,只要每個月能有這麼一兩天,可以和你在一起。大家都說你順風順水,學業好工作好能力強,春風得意。可我有時候看著你的樣子,莫名其妙就覺得心疼你。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陳慕昀沉默望著她,過了一會兒,手臂一用力,將她的腦袋按過來,狠狠吻住。
——
第二天上午,阮青青正在屋裡打電腦——之前接的一個私活單子要收尾,也是為她在懷城單幹積累經驗和人脈。
有人敲門。
曾曦站在門口,手裡端著一盤水果。陽光鍍在她的輪廓上,黑髮輕輕飄揚,即使是阮青青,每一次看到,依然會因曾曦的清純甜美而剎那失神。
曾曦就像一顆飽滿、鮮嫩的水蜜桃果凍,任誰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阮青青把筆記本電腦合上,招招手,曾曦立刻跟得了允許的蝴蝶,翩翩閃進屋裡。
阮青青挑了個蘋果吃,又拈了個棗塞她嘴裡。曾曦笑嘻嘻含住,比劃:下下個星期就是中秋節,今年我們一起過。
阮青青這才意識到,下月就是國慶加中秋。之前兩年,她因為學業或者幹活,都沒回來。
這或許是阮青青和她,和大家,一起過的最後一個中秋了。
阮青青:今年我來安排,大家一起過個快樂的中秋節。
曾曦:好期待!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注意到,曾曦的目光停留在桌上,她的一些化妝品上。
我教你化妝吧——阮青青表示。
曾曦露出小姑娘驚喜羞澀的表情:真的嗎?我可以嗎?
阮青青:怎麼不可以?
曾曦:我覺得你化得很漂亮!
阮青青:謝謝啊,在你面前誰敢說漂亮?其實你不化都行。
曾曦:我要化!要化!
阮青青讓曾曦坐在桌前,一樣樣告訴她,每樣東西的用途、用法,耐心地手把手教她。曾曦還是第一次接觸這些,臉蛋因為興奮而泛起陣陣紅暈。
阮青青給曾曦畫眼線時,她閉著眼問:你會賣掉中心嗎?
阮青青動作一停。
曾曦:聽說能賣很多錢。
阮青青輕點她的眼睛,示意她睜開,兩人對視,阮青青問:如果我賣掉,你會怎麼想?
曾曦卻沒有露出她預想的難過或者質疑神色,而是溫軟一笑,那一剎那,阮青青的眼前彷彿有一朵沾著露水的百合花靜靜綻放。
曾曦:我覺得你應該去過想要的生活。
曾曦走出阮青青的房間時,整個人彷彿踩在軟綿綿的雲堆上。路上碰到的每個人的目光,都叫她的臉頰發燙。她趕緊跑回房間,望著鏡中的自己。阮青青不僅給她化了妝,還從衣櫃裡拿出條裙子,非要她穿上。
我只穿過一兩次,阮青青說,很適合你今天的妝。
她們是閨蜜,阮青青穿過的裙子給她,曾曦怎麼可能在意?幾乎跟新的一樣。而且自己根本不可能買這麼好的裙子。
照了一會兒鏡子,曾曦捂住臉,自己都覺得自己今天格外好看。又想,阮青青對她這麼好,她一定要對她更好才行對,青青要的一對人偶,得抓緊做了,她要使出全身解數,做一對最精緻最漂亮的人兒出來。
曾曦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出門坐公車。她經常取材的那座山,離中心有七、八公里,那裡有最好的篾條、藤條、韌草和野花。
公車只到山腳下,這座山早已荒廢,山上不通車。不過曾曦小時候就住在這附近,非常熟悉了。她步行上山,腿腳飛快,到了半山腰,這裡有成片的竹林和茂密植被,是她的「秘密花園」。
陽光照在山坡上,竹林成蔭,鬱鬱蔥蔥,裡頭卻藏著鮮綠的、鵝黃的、粉紅、雪白……許許多多顏色的植物。曾曦一襲白色點綴粉藍星光的紗裙,長髮披在肩頭。她一隻手小心提著裙擺,另一隻手拎著個竹籃,步伐輕盈穿行在竹林中,彷彿精靈漫步。
誰也無法預見,你會在人生那個時刻,遇見人間絕色。
她只在陽光下,草地間,露出小半張臉,你的呼吸已被奪走。
你那顆冷漠已久的心,開始重新熱烈地跳動。
曾曦是聽不到聲音的,她蹲在地上,正在剪斷一根細細的藤條,猛然間有人輕拍她的肩膀。
曾曦嚇得整個人都彈起來,回頭看到一個年輕男人,他穿著衝鋒衣,還背了個包,手裡拿著根登山杖。
曾曦鬆了口氣,覺得他應該是個戶外驢友,她在這座山上時而會遇到,驢友們總是很友好。不過她還是警惕地看著他。
男人是單眼皮,身材很結實,他問:「你好,請問附近有條小溪,要怎麼走?」
曾曦只能勉強辨認一點唇語,沒明白他在說什麼,她的臉紅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搖搖頭,下意識又比了手語:我聽不見。
做完又覺得懊惱,別人怎麼會懂手語。
男人並沒有露出異樣表情,而是也比起了手語:你好,我是想問,聽說附近有條小溪,要怎麼走?
這回換曾曦愣住了。聾啞人對於會手語的人,是天生會有好感的。她忍不住笑了,連忙比劃了方向。
男人也笑,眸光淺淺生輝:謝謝。
曾曦好奇地問:你去幹什麼啊?
男人拍了拍背後的大包:釣魚。你在幹什麼?
曾曦:我在玩兒呢。
男人:注意安全,謝謝你。
他就走了,背著那個大包,消失在山路盡頭。
曾曦下意識抬頭望著,心想,還真是來釣魚的啊,好像是個有意思的人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8 10:33 PM
第16章 偷心(1)
阮青青想了一陣子,決定好好策劃這個國慶中秋節。當然,想要搞出彩來,就得花錢。
阮青青去找鄭濤。
經過昨日談判桌一役,阮青青敲門進了辦公室,鄭濤的表情剎那生硬,但是很快恢復正常,問:「青青,有什麼事?」
講真昨天那麼一搞,阮青青心裡其實有點爽。但現在面對鄭濤,她也高興不起來。
阮青青把來意一說,最後又說:「好聚好散,不管中心什麼時候結束,咱們都把這個節過好。媽媽和阿姨如果泉下有知,肯定也希望大家熱熱鬧鬧團團圓圓。」
鄭濤靜默片刻,答:「行,就照你的意思辦。不過具體我就不管了,我也沒時間。」反正也多花不了多少錢。
阮青青:「好,我來搞。」
鄭濤斟酌了一下,說:「昨天你帶那個駱老闆來,還是很有用的,至少價格上我們能再抬一抬,免得被人佔便宜。主要叔叔我也不是做生意的,對行情沒那麼瞭解,加上劉總他們是大公司,又是朋友介紹的,所以一開始就想,差不多就賣了。」
他要找臺階下,阮青青微笑答:「我明白。」
「不過,駱老闆雖然是陳慕昀的表哥,到底還是個外人,也不能全聽他一面之詞。這個政府開發計畫,最容易變動了。懷城也不是什麼大地方,像劉總他們那樣大的公司,能出這麼多錢來買,也很少。所以我看價格上讓他們再加加,合適就賣了吧,免得過了這村沒這店,砸手裡了。聽叔叔的,穩當點,叔叔的經驗還是比你們小青年要多多了。」
阮青青說:「好,等他們再報價。」
買賣的事懸而未決,阮青青一下午時間索性都拿來策劃過節。她上網查資料,又想了一些遊戲環節,還有獎品和禮物。不知不覺,一下午過去了,活動方案,也有了個雛形。
剛到五點半,陳慕昀打來電話:「我下班了,過來接你吃飯?」
平時他可沒這麼早,今天過於積極了。阮青青知道他的性子,只怕是因為昨天放她鴿子,心懷愧疚,今天馬不停蹄把工作做完,第一時間來找她報到。
自從兩人在一起後,阮青青從來就不為難他,再說隔了一天,心裡那點悶氣早消了。她說:「好,不過吃完飯,我還要去採購一些東西,你陪不陪?」
「陪陪陪,當然陪!你要肯,我能陪你到明天早上,寸步不離。」
阮青青笑了:「呸!色迷心竅。」
陳慕昀歎氣:「你知道就好,都迷得不行了。」
陳慕昀接阮青青到市中心吃了個飯,然後兩人去逛超市。聽阮青青說明來意,陳慕昀只說她對孩子們太好了,任勞任怨當苦力。
中間陳慕昀的手機響了一次,他看了一眼,就掛斷沒接。
阮青青隨口問:「誰啊?」
「哦,騷擾電話。最近這種電話好多。」
逛了一圈下來,還有些東西沒買全,有的是品質不好,有的是壓根兒沒有,譬如阮青青要的,精緻的彩燈、造型螢光棒、紅燈籠……還有一些遊戲用具和獎品。
只能去網上找了。
陳慕昀今天刻意想表現,非要幫她採購一部分,分擔工作量。阮青青也由著他,說:「好吧,那你就給我買彩燈、螢光棒和紅燈籠這三樣。先說好,品質不好、不漂亮,不給你報銷。」
她說話時,一手扶著購物車,露出白皙手腕,另一隻手將短髮攏到耳後,側臉輪廓在燈下染著薄薄一層光。
陳慕昀盯著她。平心而論,阮青青的五官並不如阮清苓飽滿出色,可偏偏有另一種味道:細長的眉,微彎的眼角,還有白皙得像是羊脂玉一樣的膚色。她只是站在那裡,你就彷佛看到了雨中的一支荷,在細碎的雨聲中,觸摸到了青色荷葉,聞到沁人香氣。
陳慕昀忽然捉起她的手,狠狠親了一口。他的心中,一片厚重的溫柔。原本心中暗藏的那股愧疚和負罪感,竟消退不少。因為他想,我從來沒把阮清苓和阮青青比。我對青青自始至終一片真心,我是想和她長長久久過下去。
——
陳慕昀知道阮青青這人看著好說話,其實要求高。於是他認認真真在網上挑了一個晚上,把彩燈和燈籠下了訂單。到了要選造型螢光棒時,他想起有一次去駱平江店裡吃飯,好像是元宵節搞活動,當時給每個顧客都發了造型螢光棒,挺漂亮的,品質也比市面上一般的好。
於是陳慕昀給駱平江打電話:「江哥,睡了沒?」
飯店剛結束一天營業,駱平江正坐在江邊的位子看一天的賬,答:「才十點,睡什麼睡?」
陳慕昀笑了:「有個事兒問你。」他把事兒一說,又道:「你不知道,雖然是個小東西,青青要求高,要是品質不夠好,她肯定瞧不上。網上的螢光棒亂七八糟的,你能不能再找到上次買的連結發我。」
「要多少?」
「一百根吧,她說想把整個院子都點綴得像孩子眼中的星河一樣。」陳慕昀的笑意裡透著寵溺。
駱平江的眼前,是窗外烏黑靜深的景色。對面山上,一盞孤燈亮著。天空沒有星光,只有那條寬闊的江,靜靜流淌。江上映著兩岸的燈光,粼光黯淡。
駱平江說:「想想都覺得挺美,小孩子應該很喜歡。我記得螢光棒好像沒用完,我去找找,過兩天給你。」
「謝了江哥,多少錢我到時候給你。」
「犯不著。」
陳慕昀也不跟他客氣:「那行,回頭我叫上青青,一塊兒請你吃飯。」
掛了電話,駱平江就收起帳本,鎖回抽屜,去了倉庫。
他曾是軍人,店裡每一樣東西,包括倉庫,都要求員工弄得乾淨整齊,井然有序,處處可見大大小小的「豆腐塊」。沒花多少工夫,他就在倉庫一角找到一捆造型螢光棒。但是一看,大概是時間久了,有的已不太亮。
駱平江就給負責採購的員工打電話,要了店鋪連結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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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時間:
2022-4-11 10:26 PM
第17章 偷心(2)
夜色更深,連員工都走完了。駱平江一人坐在偌大的寂靜的店裡,拿著手機,這一挑,就挑了一個多小時。動物、仙女、超人、水果、星星、月亮……各種造型和顏色都有,而且買的比上次更貴的。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回專心致志挑選這樣童趣又可愛的東西。
最後,他放下手機,抬起頭,忽覺一身睏怠,萬物寂靜無聲。
過了幾天,螢光棒到了,寄的地址是店裡。駱平江拿個背包裝了,丟在車上。
隔天是週末,駱平江從店裡離開,心想陳慕昀若是在家,就順道給送過去。駛到他家附近時,駱平江本想打電話,一抬頭,就見陳慕昀家窗戶亮著燈。駱平江把車停了,拎著背包上樓。剛敲了兩聲,門就開了,一陣淡淡香風比人先襲來:「哥哥你回來了!」
一個陌生女孩,只穿了件男士白襯衣,露著兩條雪白大腿,趴在門上。
駱平江往後一退,移開目光。
阮清苓也沒想到,打開門看到的不是應該下班回來的陳慕昀,而是個陌生又帥氣的男人。
於是阮清苓也往門後躲了躲,探出頭來,問:「你找誰啊?」
「我找陳慕昀。」
阮清苓打量著他,甜甜笑了:「他還沒回來,有什麼事嗎?」
駱平江這才正眼瞧她,深深看了兩眼,什麼也沒說,轉身下樓。
阮清苓笑容不變,關門。
結果駱平江剛下到二樓,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上了樓,嘴裡還哼著歌。駱平江停步。
陳慕昀一抬頭,也看到了駱平江,神色微微一變。等兩人走到近前,他已神色如常地笑了:「江哥,找我?怎麼不提前打個電話。」
「看到你家亮著燈,就直接上來了。」
陳慕昀視線飛快往他身後一掃,笑著說:「哦,屋裡是我一個哥們兒的親妹妹,路過懷城,拜託我照顧,今天在我家落一下腳。你找我有什麼事?」
駱平江:「你跟我下樓。」
兩個男人,一前一後,走到樓下無人處。陳慕昀望著駱平江的背影,忽然心生煩躁和不忿。
他們是表兄弟,小時候特別親近,後來一個上警校進了部隊,一個去湘城念名牌大學,雖然見得不多,親厚的情誼一直在。但要說駱平江能像親哥那麼干涉他的生活,那就夠不著了。
陳慕昀原以為,以駱平江的為人,今天這事兒,自己已經那麼說了,他就會裝傻不再提,看到了也只當沒看到。沒想到他會把自己叫下樓,陳慕昀頓時摸不清他的意圖。
駱平江:「她到底是誰?」
陳慕昀低頭笑笑:「說了是哥們兒的妹妹,無關緊要。」
駱平江冷哼一聲:「慕昀,我沒瞎。」
陳慕昀:「哥,這事兒你就別管了,和你沒關係。要是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
陳慕昀轉身就走,結果衣領被人一把提起,他倒吸一口涼氣,轉過頭來,看到駱平江鷹鳩般的眼睛:「你不是有女朋友嗎?還亂搞什麼!」
陳慕昀心中湧起一股羞怒的火焰,一把掙開他的手臂,吼道:「關你什麼事?哼,人家要倒貼,玩玩而已,又不是當真,多大點兒事?我和青青的事不用你管。你要真當我是老弟,別在青青跟前提一個字!否則兄弟都沒得做。」
駱平江盯了他好一會兒,就笑了,笑得陳慕昀心裡莫名毛毛的。駱平江說:「是,不關我的事,關我屁事!他媽的人家阮青青是個好女孩,我……我只見過她幾面,也看得清楚。你要真想和青青好好過下去,馬上跟樓上那個斷了,不要再對不起她!我不會和她說,我他媽一個字都不會說。」
得到他的承諾,陳慕昀的心情才平靜一些,他抬起頭,聽到自己異常平靜的聲音說道:「哥,你放心,我很快會和這個斷了。我很愛青青,這一點從沒變過。就這一兩年吧,我就會和她結婚了。」
開車離開陳慕昀家一陣了,駱平江才想起,背包裡的螢光棒,還沒給他。
折返送回去?駱平江嘴角勾起一抹笑,他還沒那麼賤!
夜色已深,江邊這條路上,車少人少。天空陰沉沉的,烏雲密佈,像是要下大雨。駱平江把車靠邊停了,點了支煙,靠在椅背裡,慢慢抽著。他直直地望了前方一會兒,忽然掉轉車頭,往托養中心的方向加速開去。
————
天空一聲雷鳴。
阮青青抱著孩子,抬頭看了眼天空,又有一道閃電劃過,她的步伐不由得更快。
屋漏偏逢連夜雨。
最近天氣轉涼,中心有幾個孩子鼻塞流清涕。工作人員們天天盯著孩子們注意保暖,還是防不住有個孩子今天發了燒。本來吃了退燒藥,下午都好轉了,孩子看著也挺精神。沒想到到了半夜,又燒了起來,還是高燒,孩子也完全蔫了。
恰恰今天鄭濤不在中心,和兩個男員工喝酒去了。兩個值班阿姨要留下照看其他孩子,阮青青當機立斷,抱起孩子就送醫院。
曾曦深一腳淺一腳,追在她身後。阮青青示意她跟緊,去路口打車。
可兩人還沒跑到路口,豆大的雨滴就砸下來,轟隆一片,彷彿傾瀉。兩人連忙跑到路邊屋簷下,阮青青儘量護著孩子,大半張背都露在雨中。
到了路口,簡直可以稱得上狂風暴雨。整條路都黑洞洞的,只有一兩個行人瘋狂地跑著避雨,一輛車都沒有。
阮青青讓曾曦接過孩子,在手機下單打車,可半天也沒人接單。阮青青又把孩子抱了回來。
孩子往阮青青懷裡鑽了鑽,滾燙的額頭,貼著她的皮膚,他半睜著眼,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看她一眼,無力地閉上。
這一眼看得阮青青整個人都要炸了,連忙喚他的名字:「豆豆,豆豆!」又想起他是聽不見的,心裡就跟塞了塊磚似的悶住。
曾曦急得原地打轉,比劃道:我回去騎自行車?
阮青青搖頭。
正當阮青青要撥下120時,路口有車燈射進來,一下子照亮密集的雨簾。阮青青抬頭望去,她還沒幹過攔私家車這種事,只覺得八成會被拒絕,但她一定要試。她把孩子交給曾曦,剛衝進雨裡,就看清那是輛黑色寶馬,車牌號也眼熟。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望向駕駛座,她從沒見過他用這樣的眼神望著自己,彷彿烈酒般濃烈,又像深海冰冷寂靜。她的心臟在這一瞬間狠狠一縮,竟覺一時迷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1 10:30 PM
第18章 偷心(3)
車子停下的同時,阮青青已衝到車窗邊。
可剛剛一瞬的對視,像是阮青青的錯覺,駱平江神色如常,目光往她身後一掃,眉頭緊蹙:「上車!」
阮青青轉身就跑去接豆豆。駱平江也下了車,幾乎和她同時跑到屋簷下,先一步接過豆豆。他雖只有一隻手能用力,抱起個五六歲的孩子卻很輕鬆。他把孩子嚴嚴實實護住,高大的身軀,替孩子遮住所有風雨。阮青青心情終於一鬆,曾曦驚喜得快哭了。
駱平江把孩子放進後座,阮青青和曾曦一左一右上車,車門「啪」地一關,瞬間隔絕所有冰涼疾猛的風雨,只餘安全和溫暖。
駱平江:「去哪裡?」
阮青青:「人民醫院。」
駱平江一腳油門,車子疾馳而出。
轉眼就駛上了大路,車不算多,但雨還是很大。駱平江的車速,在車流中顯得突兀,不斷左右超車。
阮青青:「你不用開那麼快,安全第一。」
「沒事,我有分寸。」
「真是謝謝你了,沒耽誤你事兒吧?」
「沒有。孩子怎麼回事?」
「發燒了。本來白天都退燒了,剛才突然高燒,吃了退燒藥也沒用。我們想打車打不到。」
駱平江打開前面的儲物格,拿了瓶水,遞過來:「只有一瓶水了,給孩子喝點。」
「謝謝。」
阮青青和曾曦小心翼翼給孩子餵了點水,駱平江又遞了個紙盒過來,阮青青接過一看,是柔軟的棉巾紙。
他說:「你們也擦擦。」
阮青青又說:「謝謝。」抽了兩張,遞給曾曦,自己也抽出一張,慢慢擦著。
駱平江:「你們可以靠著休息一會兒,很快就到。」
阮青青:「好的,謝謝。」
他的十指緊扣方向盤,下頜線條微微一動。
「夠了!不用一直跟我說謝。」
阮青青一怔。他的語氣竟是帶了幾分氣,卻不知是哪裡燒起的無名火。
車外劈啪雨下,車輛聲、喇叭聲不斷。車內卻變得很安靜。阮青青望向車玻璃外的雨簾,面無表情。
曾曦的手在底下輕輕戳了她一下,手語:我認得他,他來過幾次中心送菜,還捐過一次錢。
阮青青:他是陳慕昀的表哥。
曾曦:哦,原來是自己人。他人真好。
曾曦: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阮青青一滯。
曾曦:別擔心,豆豆一定不會有事的,只要到醫院就好啦。
阮青青點頭。
到了醫院停車場,阮青青正想對駱平江說讓他先走,他已下車,從她懷裡接過孩子,這回語氣軟了許多,神色也正常了:「快走,我抱著。」
阮青青立刻說:「我們自己去就可以了,不要再耽誤你時間。」
駱平江看她一眼:「不耽誤,我沒別的事。」
誰也沒想到,半夜急診還有這麼多人,駱平江把孩子交給阮青青,自己去掛號。有人正好離開,曾曦眼明手快,占了兩個空位,招呼阮青青過去。阮青青坐下後,下意識望向駱平江的背影。
他今天穿著件黑色連帽休閒外套,有些空落落的。肩膀淋濕了一小片,立在隊伍最後,背影又高又直,跟著隊伍慢慢向前移動。過了一會兒,阮青青反應過來,立刻移開了視線。
沒多久,駱平江就拿了號和病歷本過來,遞給阮青青。阮青青一看,前頭還有20個人要等。
她說:「多少錢?」
「不用了,沒幾塊錢。」
「今天真的謝謝你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後面還要等蠻久,我們自己真的可以。」
駱平江杵在她身邊不動,答非所問:「怎麼不給陳慕昀打電話,讓他過來幫忙?」
「他昨天出差了,周日才回來。再說……我們中心的事,我也不好事事麻煩他。」
駱平江不置可否,說:「你們先休息會兒。」人就出了候診廳。
曾曦:這個哥哥人真的好好啊。
阮青青:是的,他一直是個很好的人。
駱平江就像掐准了時間,還有兩個人到豆豆時,他就回來了,手裡還拎著個塑膠袋,裡頭裝了幾瓶水和麵包餅乾。他把塑膠袋遞給曾曦,曾曦受寵若驚,連忙比劃道謝。出乎阮青青的意料,他竟然也比劃出準確漂亮的手語:不客氣,你們餓的時候墊一墊。
阮青青忽然就想起,她和陳慕昀在一起一年多了,但是他什麼手語也不會,她有一次心血來潮說要教他,他卻沒興趣,說學這個幹什麼。
接下來就是一陣兵荒馬亂,三人在醫院裡到處奔波。看醫生、繳費、驗血、取藥、取結果,最後到急診留觀室輸液。幾乎所有需要跑腿的事,駱平江跑前跑後一個人全幹了,她們只需要看著孩子。錢也是他墊付的,阮青青要把錢轉給他,他倒是沒再推辭,說:「回頭搞完了一塊兒給。」
輸液室的幾張床早就滿了,只有一排排的椅子。阮青青抱著孩子輸液,駱平江坐在她對面。曾曦歪在旁邊的椅子裡,她到底也是個孩子沒怎麼熬過夜,沒多久就睡著了。輸液室裡一片寂靜,偶爾傳來別的孩子的哭鬧聲和家長的交談聲。外頭的雨,還在嘩嘩下著。
阮青青小聲說:「你回去休息吧,不用陪我們熬著。」
因為嗓音壓得低,他的聲音顯得比平時更沉:「熬個夜對我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麼。」
「你們以前經常熬夜?」
「出任務不分日夜。後來剛開店那一兩年,也忙得不可開交。」
他說當年,阮青青就想起陳慕昀說過的話,目光滑過他的左手,此時它看起來毫無異樣。
「你的左手……是怎麼受傷的?」
他舉起左手,露出手腕上的兩道疤:「被砍了兩刀,不過歹徒被我抓到了,判了無期,不虧。」
她望著他不說話。
「沒事。」他輕聲說,也不知在安慰誰。
阮青青心中一陣警醒,臉上已擠出恰如其分的笑容:「好在你現在過得也很好。」
「沒錯,我現在過得也很好。」他慢慢地說。
阮青青低下頭,摸了摸豆豆的額頭和手,心中驚喜:「溫度好像降下來了!」
駱平江去跟護士借了個溫度計回來。一量,38度3,阮青青鬆了口氣,原先都快40度了。她忍不住抬頭對駱平江笑了,他也笑,偏頭,微微仰起下巴,有點偷樂的樣子。阮青青移開目光。
「要不我抱,你睡會兒?」駱平江問。
阮青青:「不用,我一點都不睏。」話剛說完,她連打三個噴嚏。駱平江皺眉,雖說留觀室開著暖風,又過了這麼久,他們衣服上淋濕的地方基本乾了,但她的衣衫看起來還是單薄。他脫下外套。
阮青青遲疑了一下,說:「不用!我沒事,剛才只是鼻子癢……阿嚏!」
「別客氣,也別嫌棄,今天剛換的。不為你,也為孩子,別把他凍著。」駱平江把外套裹在她身上,輕輕一攏,將她和孩子都圍在裡頭。
阮青青能聞到外套上清新乾淨的味道,而他只穿件T恤,就坐在她身旁,長長的雙臂隨意搭著,看起來真的一點也不冷。
阮青青說不出一個字來,只是那股熟悉的澀澀的感覺,又湧入心頭。她立刻把那感覺壓制住,忍回去。
過了一會兒,駱平江站起來,說:「我出去轉轉,有事給我打電話,號碼是……」他報了一串數字。
夜半三更,風大雨大,氣溫驟降,之前又穿了厚衣裳,突然脫掉,再強壯的人,也會覺得冷。駱平江出了輸液室,又往前走了一段,確定阮青青看不到了,才抱著雙臂,狠狠打了個哆嗦。
深夜,這段樓道裡一個人也沒有,只有雨還嘩嘩打在窗戶上,一盞幽燈掛在頭頂。駱平江開始在樓道裡來回小跑,過了一會兒,身上終於暖和起來。他這才靠在牆壁上,摸出手機,看到微信有新的好友添加申請。
「我是阮青青。」
他盯著這幾個字,看了有十幾秒,點擊通過。
停在對話頁面。
她沒說話,他也沒說話。
駱平江退出頁面,一眼看到下方,陳慕昀的頭像。他點進去,在對話方塊輸入:你來一趟四醫院……打到一半,他出了一會兒神,突然又把這句話刪掉,手機塞回口袋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1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22-4-11 10:36 PM 編輯
第19章 陪伴(1)
直到早上5點多,豆豆的吊針才打完,好在燒完全退了。阮青青和駱平江都是一夜沒睡。
阮青青叫醒酣睡的曾曦,曾曦揉著眼睛爬起來,看到兩人望著自己,臉都紅了,連忙又去摸豆豆的額頭,知道燒退了,高興得不行。
駱平江抱起豆豆:「我送你們回去。」
事到如今,阮青青也不跟他客氣,債多不壓身,不差這一趟。她脫下他的外套:「你把衣服穿上,我不冷了。」
駱平江抱著孩子,沒接:「我也不冷,你先拿著。」
阮青青便把他的外套折了,搭在一隻手臂上,黑色布料柔軟微涼,她用手指輕輕扣住。
曾曦在他背後比劃:他居然一夜都沒走,青青,他幫了我們大忙,我們一定要好好謝他!
阮青青:好,找機會。
曾曦:要不要邀請他來參加我們的中秋節晚會?
阮青青:他是外人,可能不太方便。再說他也不一定願意來。
曾曦看著她的神色,不再表達了。
三人剛走出急診室,迎面看到鄭濤帶著中心的一個阿姨,和一個老奶奶,走了過來。
原來鄭濤早上酒醒後,知道了這件事。中心的值班阿姨也聯繫上了豆豆的家人,不過他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家裡只有上了年紀的爺爺奶奶。這不,奶奶終於從城郊鄉下趕來,想把孩子接回家照顧兩天。鄭濤就領著人來了。
豆豆也醒了,看到奶奶就流眼淚,伸手要抱。奶奶眼睛也紅了,一把接過孩子,心疼得不行。如果不是家裡條件有限,孩子的親生父母在外地又生了一個,不願意再帶這個孩子,老伴兒身體也不好,兩老更不懂怎麼培養聾啞孩子,奶奶又怎麼捨得把親孫子放到中心全托呢?好在中心收費便宜,又辦了許多年,也靠得住,孩子放在這裡,他們也放心。
阮青青把接下來要吃的藥,還有注意事項,都一一交代給奶奶,又說:我回頭把這些都寫下來,讓員工發簡訊到你手機上,每天提醒你。
奶奶連聲道謝,鄭濤在一旁,話說得是極為漂亮的:「大嬸,你放心,我們中心那是很負責任的,你看,她們兩個整夜都在醫院陪著孩子,這還是我親外甥女。你要放在不負責任的中心,孩子燒壞了都不知道。」
奶奶又是一迭聲的感激涕零。鄭濤便安排一起來的那個阿姨,送她們出去。
這時鄭濤才重新看向他們三人,目光在駱平江和阮青青身上滑過,露出一絲玩味。阮青青只當沒看到。
鄭濤笑道:「駱老闆,你怎麼也在這裡?」
駱平江答:「昨晚正好路過,下著大雨,她們兩個打不到車,順手幫忙。」
鄭濤笑:「這順手……順得可真是……」不過他沒再往下說,又客套感謝了駱平江幾句,這才非常親切地看向阮青青和曾曦:「你們忙了一晚上,辛苦了,趕緊回去睡覺,剩下有什麼事我會處理。」
阮青青點頭。
「對了。」鄭濤從拎著的公事包裡拿出個檔袋,遞給她,「這是咱們兩個門面之前的租賃合同,還有終止出租的協議,另外還有兩個員工離職。先給你看看,什麼問題也跟我說。回頭咱倆都要簽。門面還有一兩個星期就到期了,這事兒還挺急的。」
「好。」阮青青接過。
鄭濤:「我還有事要忙,你們先回中心。」
他們說話時,曾曦落在最後,看著手機螢幕,心怦怦跳,又飛快發了條資訊出去。
等出了急診樓,曾曦停步,臉上泛起紅暈:青青,先回去吧,我的一個老鄉正好在附近,我去見了他,再回去。
阮青青知道曾曦的父母也是在外地打工,一年才回來看她一次,每次也是匆匆見一面就走。但是曾曦長大了,就一直很想去廣東找父母,也去打工掙錢。只是那邊一直沒鬆口,她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機會。聽曾曦這麼說,阮青青明白了:是你爸爸媽媽那邊來的老鄉?
曾曦頓了一下,點頭。
阮青青:你待會兒一個人回去沒事?
曾曦:哪能有什麼事啊!
她這麼大了,已經算是中心的半個工作人員,經常一個人外出,市區也很熟,阮青青也不擔心,點頭:那我先回去了,你注意安全,早點回來。
阮青青轉頭看著駱平江,他已在車邊站定,等著她。只有他們倆,她要是還坐後排就怪怪的了。阮青青只好上了副駕。
「你可以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駱平江說。
「沒事,我不睏。」
也許是什麼都忙完了,現在可以回去睡覺了,阮青青忽然覺得一身酸痛疲憊,沒什麼力氣,腦袋也發暈發脹。她以為是因為整夜沒睡,也不在意,懨懨地望著窗外。
雨淅淅瀝瀝落著。車子不再像昨晚風馳電掣,行駛得很平穩,甚至在路上算慢的。
駱平江也沒說話。明明昨晚他們說了不少話,現在車上就剩下他們兩個,反而格外沉默。
阮青青覺得這樣比不停說話,還要糟糕。於是她問:「你送完我之後,就回家睡覺嗎?」
「嗯。」
她猶豫了一下,基本的禮節不能都罔顧,他這一晚幫了她這麼多。
她問:「要不要一起吃個早飯?我請你,我們邊上有家粉館不錯。」
駱平江眼望著前方,也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答:「好啊,謝了。」
阮青青說:「終於是你對我說聲謝了,雖然明明是我要請早餐感謝你。」
駱平江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心情很好的樣子。阮青青的心情也變得好起來。
於是她又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駱平江打開車載音響,連上手機藍牙,傳出悠揚的音樂。阮青青覺得挺好,這樣即使沒人說話,也不會尷尬了。
出乎意料,他聽的是比較冷門且安靜的民謠,但歌手的嗓音都極好,在這樣寧靜的早晨,每個聲音都讓人心中彷彿也有什麼跟著緩緩釋放。漸漸的,阮青青的心彷彿也聽得軟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1 10:38 PM
第20章 陪伴(2)
開了大概一半的路程,駱平江發現阮青青睡著了。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已經出來了,透過車窗照在她身上,呈現淡淡的薄金色。她歪頭靠著,臉色顯得有些蒼白,雙眼下一片青。嘴輕輕抿著,雙手握拳放在腿上,有種孤獨無依的味道。
駱平江把音量調小,車開得更加平穩,神色寂靜。
「阮青青!阮青青,醒醒——」
一個模糊而熟悉的嗓音,劈開阮青青腦中的迷霧,可她只覺得腦袋又亂又痛,勉強睜開眼,看到駱平江的臉就在眼前。
他關切地盯著她,眉頭輕蹙。
阮青青也不知怎的,或許是身體太不舒服了,又看到這個讓自己這些天心生不安的人,心中忽然就升起一股煩亂之氣,煩亂至極,她的語氣也變得很不好:「怎麼了!你喊我幹什麼!」
駱平江一愣。
阮青青話一出口,再看清他的神色,也反應過來自己睡糊塗了,竟然衝他撒氣!她連忙坐直了:「我……對不起……」
一隻手忽然落在她的額上,把她所有的話都摁回了嗓子裡。
「你在發燒。」駱平江急促地說,「摸著很燙,我送你去醫院。」
阮青青:「不、不用了!」她注意到,他們的車已停在托養中心門外,忙說:「我應該是昨天淋了雨,感冒了,又沒休息好。不用去醫院,我身體一直很好的,家裡有退燒藥,吃一頓,睡一覺就好了。」
他不依,要發動車子:「還是去看一下。」
阮青青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真不用,我現在只想回去休息,去醫院又要折騰半天,好累。我心裡有數,真的沒事。」
駱平江動作一頓,阮青青立刻鬆開他的胳膊。
「這次真的謝謝你了。」阮青青解開安全帶下車,「那我回去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
結果他也下車,又走到她身邊來。阮青青心想自己可能真的燒得有點厲害,全身一點力氣沒有,腳踩在地上軟綿綿的,好像踩不實。她抬起一隻手按住疼痛的額頭,根本不知道自己腳步在晃。
駱平江伸手扶住了她。手穩穩當當的,很有力量。
阮青青腦子昏昏沉沉的只想逃:「不用,真的不用!你別扶我,別扶!咱們不能這樣。」她想要推開他,卻很無力。
「不能怎樣?」他反問。
阮青青閉了嘴。她雖然腦子糊塗了,理智還在——說錯話了。
「別強了,我扶你進去,你要是倒在半路,摔著怎麼辦?」
時間還早,院子裡很安靜,孩子們應該都還沒起,只有一角的廚房,有人在忙碌。駱平江扶阮青青到了房間門口,她掏出鑰匙開門。
阮青青的父母在市裡有一套房子,但是太久沒住人。她也寧願住在這裡,那套房子裡有太多記憶。
駱平江扶阮青青坐下,她又開始趕人:「你回去吧。」
「哪裡有熱水?」他繼續置之不理。
阮青青沒吭聲,他已看到桌上的電水壺,還保著溫,他拿起個杯子,接了杯溫水,遞給她,又問:「有沒有溫度計?退燒藥在哪裡?」
阮青青指了一下抽屜,他找出來,先把溫度計遞給她,說:「去床上躺著。」
阮青青沒動。
駱平江說:「去,蓋著被子,不然我不走。」
阮青青「騰」地起身,雖然腿還因為發燒有點軟,步子卻很快,爬上床,一把扯過被子蓋住自己,把溫度計夾在腋下,看著地面,不看他。
駱平江像是看不到她的冷臉,環顧一周,她這個房間還帶了個獨立衛生間,他找了個小盆,拿了她的一塊小毛巾,去洗手間接了溫水,再把帕子擰乾,遞給她。
她一把扯過,搭在額頭上。
駱平江乾脆在旁邊坐下,一雙手肘擱在大腿上,背朝前躬著,眼睛看著地面。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掏出溫度計,看了看。他抬起頭:「多少度?」
「38度4。」
「吃藥。」駱平江把退燒藥和水遞給她,她坐起來,接過一口悶了,複又躺下,被子遮住半邊臉:「溫度也量了,藥也吃了,你真的可以走了。」
他真的起身,離開房間,帶上了門。
阮青青閉上眼。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額頭上的涼帕子、柔軟床鋪還有退燒藥起了作用,阮青青感覺舒服了一點,只是頭還是又重又痛。
可是沒過多久,門再次被人推開,駱平江端著兩個碗,走進來。
阮青青怔怔望著他。他端來的是小米粥和兩個包子,說:「吃點東西再睡。」
「哪兒來的?」
「你們廚房做的。」
阮青青雖然沒胃口,卻也很清楚必須吃點東西才能好得更快,她坐起來,接過粥。很快喝完,駱平江又把包子遞給她,她搖頭:「不想吃,吃不下。」
他也不勉強,放在邊上:「睡吧。」
「那你可以走了吧?」
他的嗓音裡竟有了絲笑意:「嗯,別操心了。」
阮青青倒頭就睡,轉了個身,背對著他。
好一會兒,身後一直沒有動靜。迷迷糊糊間,阮青青聽到一聲門響,心想終於走了,她慢慢吐了口氣。
阮青青再度醒來時,屋裡一片昏暗,窗簾不知何時被人全部拉上,門也是緊閉的,一時辨不清天光與時間。她轉身,吃了一驚——牆邊椅子裡,還坐著個人!
駱平江靠在椅子裡,頭往後仰著,靠在牆壁上,一動不動。那姿勢一看睡著就很不舒服,但是他雙眼緊閉,呼吸均勻。
屋裡昏暗寂靜,而她大夢初醒,就在這個小小的封閉空間裡,看著曾經全世界都找不到的那個人,此刻安靜地守在她身旁。
不知過了多久,阮青青因為喉嚨發乾,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駱平江身體一動,睜開眼,坐直了。
兩人無聲對視。
阮青青拿起杯子,低頭喝水。
駱平江:「好些了嗎?」
「嗯,感覺好多了,燒應該退了。」她摸了摸額頭。
「量一下溫度。」
「燒退了你就走嗎?」
屋子裡的空氣彷彿因這一句話變得凝固。
他答:「燒退了我就走。」
阮青青拿起溫度計,再次測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03 PM
第21章 陪伴(3)
他起身,去拉開了一半窗簾,光線透進來,亮堂堂的,外頭一片寂靜。阮青青看了眼手機,原來已是下午三點多,孩子們應該都在午睡,難怪這樣安靜。
駱平江:「你以前……一直住在這裡?」
「不是,我以前和爸媽住在市裡的房子,偶爾也會來這裡住。」
駱平江眼裡閃過意味難辨的笑意:「所以你不是沅縣人,當時也不在那裡念書。」
沅縣,就是阮青青那年發洪水的老家。
阮青青的心裡咯噔一下。
「是啊,你怎麼知道?」她輕聲說。
駱平江伸手摸了一下雙頰,似在沉思:「因為我後來知道沅縣只有一中教育品質不錯,去過三次。而且你老家那片房子也拆遷了。」
阮青青的心跳忽然變得亂糟糟的,許多年都沒等到的答案,今日竟似就要得到。她問:「那你呢?當時屬於哪裡的部隊?」
他說:「江西。我們是臨時被抽調來湖南的,一完成任務就走了。」
兩人都沉默下來。
阮青青抬頭笑著說:「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五年多了,那天在飯店我都沒認出你。以前我就很感激你,現在你又幫了我好幾次。以後,如果有用得上我和慕昀兩個的地方,一定要說,我想要報答你。」
微光中,駱平江清清冷冷地說:「不必。以前是職責所在,現在是人之常情。」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看到螢幕上的名字,她就像看到了一條出路,可隱隱又有胸口發悶的感覺,她接起,嗓音異常柔和溫順:「慕昀。」
陳慕昀的語氣溫暖親熱:「老婆,在幹什麼?」
「唔……我剛睡醒。」
「午睡?」
「沒有,之前有點發燒,吃藥睡了一覺,現在好了。」
陳慕昀緊張了:「發燒?怎麼搞的,沒事吧?」
「沒事。」阮青青清清楚楚地說,「你別擔心。」
對面的人站起來,拉開門走出去,門「哐當」一聲帶上,很響。腳步聲遠去。
陳慕昀:「什麼聲音?」
阮青青也有點恍惚,答:「沒什麼。昨天……我沒事了。」她拿出溫度計一看,說:「36度5,燒退了。」
陳慕昀鬆了一口氣:「燒退了就好。我……還在外地,要不我請個假,提前趕回來陪你?」
阮青青立刻說:「不用,我沒事的,你工作重要。」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有不舒服一定要給我電話。我儘快趕回來。」
懷城郊區,一間花草繁密、景色幽靜的民宿。
陳慕昀掛了電話,走到陽臺,望著田野,心中猶豫。現在如果開車回懷城,天黑前就能到。
「祝我生日快樂、祝我生日快樂……」嬌甜快樂的歌聲從身後傳來,阮清苓只穿了真絲吊帶睡衣,露著肩膀胳膊和大腿,端著個小蛋糕,笑盈盈向他走來。
陳慕昀立刻把她拉進屋子,拉上窗簾,語氣嚴厲:「就不怕被別人看去?」
阮清苓嫣然一笑:「外面哪有人啊?哥哥,佔有慾這麼強啊!」
她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兩人坐下,她雙手捧著臉,那樣子要多可愛有多可愛:「我真的好開心,今年你依然陪我過生日。」
陳慕昀低頭笑笑,掏出打火機,點燃蛋糕上那根蠟珠,說:「許願吧。」
「要先唱生日歌。」她坐到他懷裡,兩人很有儀式感地唱完生日歌,阮清苓一臉滿足地閉上眼,說:「我的明願是——陳慕昀事業一帆風順、步步青雲。」
陳慕昀心中感動,摟著她,重重親了一口。
「暗願是……不告訴你。」
兩人分食蛋糕,阮清苓看著他的臉色,問:「怎麼啦?有什麼事?你有點心不在焉。」
陳慕昀望見她清澈關切的眼睛,再想到自己承諾過會陪她一整天,更何況剛剛兩人在床上更是前所未有的激烈暢快,他說:「沒事啊。」
阮清苓卻猜出來了:「是不是……她那裡有什麼事?」
陳慕昀這才說道:「剛跟她通電話,人發燒了,不過現在已經好了。」
屋裡忽然就安靜下來。
陳慕昀吃著蛋糕,忽覺味如嚼蠟。
阮清苓摟著他的脖子,說:「哥哥,哥哥,你如果擔心她,就回去吧。我沒事的,生日已經過完了,我已經很滿足很滿足了。我說過的,自己要的不多。不過,我會在這裡再住一晚,明天回學校,免得浪費住宿費呀。」
陳慕昀看著她不說話。
阮清苓很用力很燦爛地笑著,又小聲說:「你要是覺得虧欠我……大不了,你走之前我們抓緊時間……再來一次。」
陳慕昀胸中氣血翻湧,在她的臀上狠狠掐了一把,說:「小滑頭,你這個樣子我怎麼走?我還是男人嗎?不去了,她說沒事,應該就是沒事。她和你可不一樣,獨立得很,也不用我操心。」
——
當駱平江的車駛離時,另一輛不起眼的黑色轎車,在距離托養中心一條街的路口停下。
曾曦下了車,臉上染著紅暈,看了眼車上的人,鞋尖胡亂踢了踢路面。
那人單手搭在車窗上,用熟練的手語問:真不用我送你到門口?
曾曦連忙揮手:不用不用,這裡就好。
那人含笑不語,像是看透了她的羞澀心思。曾曦的雙手背在身後,身體原地晃了晃,舉止間既有少女的青澀,又有孩子般的童真。
曾曦:謝謝你今天請我吃飯,還陪我去坐摩天輪。我從來沒坐過。
那人:那我還要謝謝你前幾天給我指路,後來又陪我釣魚,否則我一條魚也收穫不了。
曾曦莞爾,雙眼亮晶晶的。那人非常溫和的望著她,他的臉在陽光下閃著生動光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06 PM
第22章 世間(1)
駱平江至今還清楚記得那個晚上,那個女孩的樣子和笑容沒有隨著時間流逝模糊,反而清晰得像刀刻在他心頭。
遇到她之前,他的感情生活一片空白,連一點波紋都沒驚起過。
家裡條件不好,母親常年生病,父親操勞得像頭老黃牛,勉強供他讀完高中。而他從小學起,學習之餘,就幫著做家務、撿垃圾、打零工掙錢。
所以,哪怕駱平江長得好、人緣好、性格疏狂,學校一堆女孩子追,他也從來沒接受過誰。因為他很清楚,年少的所謂「愛情」都是薄紙折的花,一撕就破。背後,是他那個負重累累的家。
直到駱平江考上警校,情況才有好轉。因為他的優秀,警校減免學費,還給予生活補助。他還年年拿獎學金。畢業後,他更是進入最精銳的一支武警部隊,勇猛機警,屢屢立功,前途可期。
不過,他不耐煩戰友的七大姑八大姨給介紹。單身久了,早已習慣和尚般的苦修生活,對於愛情,他的心中反而有了某種潔癖。
五年前的那個雨夜,當他駕著衝鋒舟,來到那棟房子前,漫天風雨裡抬起頭,看清了她的臉。
其實並沒有驚心動魄的感覺,只是眼前一亮,只是心頭一蕩,就像總是埋頭跋涉於荒原上的人,抬頭看到了一株清新的花;就像總是清醒不肯做夢的人,也有了剎那的恍惚和心搖。
她上了船。
她非常緊張。
她總是找他說話。
她抓著他的褲腿不肯放手。
他是來營救人民群眾的,軍人的職責警醒他必須對單身少女保持距離。於是起初他冷冷淡淡,敷衍沉默。可她像隻受驚的小兔子,乾脆摟著他的腰。駱平江僵硬之餘,到底心懷不忍,忍不住就和她交談起來。她果然很快就放鬆下來,到後來,甚至大膽追問他的年齡姓名,眼睛裡閃著羞澀而勇敢的光。
當時他想,得,還真是給點顏色就開染坊。
他和女孩從來沒有那麼多話,那夜卻像被上天打開了某個開關,兩人一直聊一直聊,颳風時在聊,下雨時在聊,浪把小艇撞得搖搖晃晃時在鬥嘴,天光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時就小聲說話……
明明她還是個高中生,明明他們才第一次見面。
明明他心裡清楚,那夜之後,他們不會再見。
後來,阮青青還唱歌給他聽,是一支流行歌曲。在江水的淅瀝聲中,她的歌聲帶著某種安寧繾綣的味道。唱完時,兩人有好一會兒都沒說話。
那是駱平江這輩子聽過的,最動人,最清澈的歌聲。
一路上他們聊得太投機,愉悅、衝動、曖昧、試探……但又有某種相似的害羞,以至於船行到目的地,還沒有問過對方的姓名和聯繫方式。
後來,他們到了江邊的一塊臨時安置點,駱平江站在艇上,望著她一溜煙沖下船,抱住一對中年男女,肯定是她的父母。他在心中打定主意,等她待會兒想起他,回過頭,他就走過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悄悄告訴她自己的電話號碼。
誰知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她的身影漸漸被人群遮住,駱平江急了,剛想跳下船去找,旁邊的戰友把他一拉:「平江,你怎麼還在這兒?集合了!有新任務!」
險情面前,時間就是生命,任務重於一切。駱平江又回頭望了一眼,人群中的她還沒回頭,掉頭就把船開走了。開進洪流中,和他一模一樣的幾十艘救援艇中。
……
後來,他立的功越來越多,軍銜一步步上升。也給他介紹女朋友,可他想起那個晚上,總有些不甘心就這麼錯過。
工作本來就忙,訓練任務也重,這麼一踟躕,不知不覺,就踟躕了好幾年。
後來就出事了。
一次執行任務時,他帶著小隊,支持當地民警,抓捕一群歹徒。為了保護兩名群眾,他一人面對數名歹徒,全身被砍中數刀,搶救了兩天兩夜活了下來,左手落下終身殘疾,立下個人二等功。
……
上級留他,哪怕不能再待在一線部隊,留在武警系統做文職也好。
他卻義無反顧地走了,離開部隊。
上級說,你啊,一身傲骨,只認死理,不肯將就。
前年冬天,駱平江回懷城的第三天,手上的繃帶已經拆了。天空下起了雪,整座城市清寒寧靜。懷城本就不大,用腿走,以他的速度,一天也能把市區逛完。於是他開始漫無目的地走,想要走遍這個他幼時生長、少年離開、青年退守的城市。
後來,他走到一條相對僻靜的街上,他知道前頭有個聾啞兒童中心,只是從沒進去過。今天他突然有衝動,想要去看看。他自嘲地想,大概是因為,現在自己也是殘疾了。
隔著數百米,駱平江停下腳步。
一個女孩從大門走出來,拎著兩大袋垃圾,放在門口等人來收。女孩穿著白色羽絨服,牛仔褲,這樣陰鬱的天氣,她看起來卻乾淨清新如初。女孩長高不少,大概能到他耳朵根了。神態看起來也成熟了不少,她長大了。
駱平江靜靜望著她。
這些年,知道你在人世間,卻不知你在哪個方向。
直至阮青青走回大門裡,駱平江也沒有上前一步,和她打招呼,或者讓她看到自己。
他回了家,躺在冰涼的床鋪上,望著老舊的天花板,先是笑了。後來,笑容慢慢沒有了。他抬起手臂,望著那一道道猙獰的傷疤。
她一定是非常非常好的姑娘。他現在,什麼都沒有,除了一筆撫恤金,沒有工作,沒有收入,在這個社會上沒有位置,還落下傷殘。
他要怎麼重新站到她面前,輕輕問一句:「嗨,還記得我嗎?」
也許,上帝給你關上了一扇門,就一定會給你打開另一扇窗。在他生命的這個轉捩點,她恰好出現在門外,就像是命運給予的召喚和安撫。
駱平江發了狂似地振作起來。他不顧父母的擔憂和勸阻,也不要當地機關安排的收入不高清閒安穩的工作。他往外地跑了兩個月,回來就把所有撫恤金都砸進去,盤下江邊的一棟老房子,開了一家飯館。每一捆建築材料,都是他親自挑的;每一道菜色,都是斟酌又斟酌、調整又調整;每一天,他都忙到夜裡兩三點鐘,觀察、學習、調整、改進……從最初的生意平平,到客似雲來,再到天天爆滿。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08 PM
第23章 世間(2)
去年夏天,駱平江的店徹底在懷城站穩腳跟。他打聽了湘城大學放暑假的日子,之後連著四五天,都去托養中心外「路過」,卻一直沒見著她。
但是他已經知道,她叫阮青青,今年23歲,那年,17歲。湘城大學計算器學院三年級,學業很好。父母在她考上大學那年離世,目前只有姨媽和姨父照顧她。只是不知道有沒有男朋友。
挺巧的,駱平江的表弟陳慕昀也在湘城大學念計算器。駱平江甚至想,等表弟回來放暑假後,多跟他打聽他們學院的事。說不定表弟還聽說過她。
陳慕昀的家庭條件遠比駱家好,又是名牌大學生。這些年,陳慕昀的父母也不太看得上這門親戚。但陳慕昀和駱平江的關係一直不錯,駱平江也不會把上一代的親疏隔閡,帶到和表弟的相處中來。
那天上午,駱平江接到陳慕昀的電話,他回懷城了,約著一塊兒吃飯。駱平江說:要不就今天?陳慕昀就笑:今天不成,我得陪女朋友。駱平江也笑:是上次你說的那個不?陳慕昀答:當然不是,那個就是隨便談了幾天,合不來就分了。這個特別好,特別純,我追了好幾年才追到,她也是懷城人。
駱平江:呦,那是真愛了。
陳慕昀:真得不能再真了,她是我的最愛。
這天,飯店裡忙過午飯這一茬,駱平江又去了托養中心。本以為又要撲空,打算轉身離開時,就看到一男一女從中心走出來。
陳慕昀摟著阮青青的肩膀,阮青青低著頭,很溫順的樣子。兩人不知在說什麼,都在笑。過了一會兒,陳慕昀低頭親吻了她。
——
第二天,阮青青感覺好多了,想起昨天在醫院鄭濤塞給她一迭合同,她拿出來仔細看。
是托養中心前頭兩個門面終止租賃的協議,還有兩個員工的離職協議,條款都非常清楚,沒什麼問題。鄭濤還沒簽,她就先放在一旁,等鄭濤最終確認了再簽。
她又打電話給豆豆奶奶,知道豆豆沒有再發燒,放下心來。又想起昨天早上從醫院離開後,就沒見過曾曦,於是去了她的房間。
曾曦還穿著阮青青送她的那條裙子,披了件外套,坐在桌前。滿桌堆滿了藤條和鮮花,還有五彩顏料和畫筆。曾曦對著一桌東西在發呆。
阮青青拍拍她的頭,問:發什麼呆呢?
曾曦:沒什麼!走神了。
她拿起藤條,非常靈活地編織起來。
阮青青在旁邊坐下,隨口問:你老鄉走了?
她不問還好,一問,曾曦神色有些不自然,點點頭。
阮青青也不戳破,而是也拿起一根藤條把弄著。過了一會兒,她問:是不是男孩子呀?
曾曦的臉紅了,低頭笑。
阮青青心裡卻咯噔一下。若是別的十七八歲的女孩,春心萌動,阮青青只會好奇,最多叮囑幾句,看清對方人品。
但曾曦不一樣,她太美麗,美得足以讓任何男人心生貪念。她又太脆弱,家境貧寒的聾啞人,沒有社會經驗,不諳世事,彷彿被人一掐就會折斷。
阮青青:你是怎麼認識他的?
之前曾曦謊稱那人是老鄉,現在也不好改口,於是答:他和我爸媽認識,都是老鄉。
阮青青對曾曦懷著的是一種長姐的心態,戒備心和挑剔心自然生出。但是,瞧著曾曦的模樣,對人家明顯有好感了。
阮青青: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曾曦輕輕打她一下:你問那麼多幹什麼,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
阮青青:我好奇啊,普通朋友有什麼不可以問的?我也想瞭解你的朋友圈啊。
曾曦:他就在懷城念大學,還是研究生,是不是很厲害?他還會手語,什麼都懂。
阮青青:他多大啊?
曾曦:比我大幾歲吧,可能二十五、六歲?我沒問。
阮青青:長得帥不帥?
曾曦嘴角微翹:還行吧,就那樣,不難看。
阮青青:你們昨天幹了什麼?
曾曦不好意思說坐摩天輪了,只答:吃飯,到處逛了逛,他就送我回來了。
阮青青沉默。
老鄉,二十五、六歲,長得不錯,自稱大學研究生,主動來找曾曦,還會手語,還請她吃飯。阮青青不會單純地認為,人家只是因為老鄉情誼,突然冒出來,和曾曦交往密切。
而且曾曦的父母,阮青青見過,沒什麼知識文化,對曾曦談不上無情無義,但也是一年到頭丟在這兒不管。很難想像他們會和老家一個高級知識份子年輕人有交情,這交情還深厚到讓年輕後輩專程跑來,看望照顧曾曦。
當然,也有可能,那人真的是年輕帥氣博學多才的研究生,接近曾曦也是真心實意。
但現在,阮青青更懷疑,這人是騙子,滿口謊言,居心叵測。
阮青青的臉色變得嚴肅,告訴曾曦:我覺得這個人很可能是個騙子。
曾曦一愣,低下頭,手一下下撥弄著篾條:我有什麼可騙的?我沒錢,不會說話,也聽不到。他那麼優秀的人,騙我幹什麼?
阮青青心頭一沉,曾曦已經陷進去了!阮青青直視著她的眼睛,告訴她:你是我見過最美麗最純潔的女孩子,有些壞人,就專想占你這樣的女孩的便宜……
她的手語還沒比劃完,曾曦就一把推開她的手,很生氣地比劃道:不是!他不是這樣的人!你沒見過他,就說他是騙子!你太過分了!難道男孩子和我交往,就只是因為我的長相嗎?你和其他人,總是說我長得好看,長得好看,可我不喜歡這樣!難道我除了長相,什麼都沒有嗎?我就不能像個正常女孩那樣交朋友嗎!他、他根本不是你說的那樣!我看著他的眼睛……他看著我的樣子,就知道沒有騙我。他是真誠的,他是真的理解我,在意我,想要對我好。難道在你心裡,我那麼蠢,一點判斷力都沒有嗎?
比劃完這一通,曾曦猛地站起,衝出門外,不見人影。
阮青青措手不及,又氣又悔。兩人間還是第一次起這麼大的矛盾。
曾曦最後那幾句話,掏心掏肺,情真意切,甚至令阮青青心生動搖——難道真的是她小人之心了?
阮青青一人在屋裡站了一會兒,也離開了。此時已是夕陽斜沉,紅色霞光鋪了半個院子,孩子們奔跑打鬧玩耍,幾個員工在說笑,餐廳傳來飯香。阮青青站在院子裡,只覺得這幾天,一個又一個困局,接踵而至。現在她只覺得心煩意亂,無處可去。
阮青青突然很想給陳慕昀打電話。彷彿這樣,至少他和她,還和從前一樣有商有量,一切還在正軌上。
這時候,他出差是不是回來了?
她拿出手機,鈴聲響了十幾聲,直至自動掛斷,無人接聽。
大概……他還忙著吧。
明明前些天,兩人還很親近,約會、吃飯、逛街,開始他們在懷城的新生活。為什麼阮青青有種奇怪的感覺,陳慕昀和她之間,不知不覺也變得疏離?
陳慕昀能有什麼問題呢?他只是最近工作比較忙沒時間陪她。阮青青突覺胸中一陣鈍悶——是她的心,出現了些許偏移,才會有疏離的錯覺吧?
阮青青走出了托養中心,隨便上了一趟公車,到了江邊,她下車,沿著江邊,漫無目的地走。江水緩緩流動,天幕漸漸黑沉,她卻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12 PM
第24章 心意(1)
阮青青的電話打來時,陳慕昀正靠在沙發上,阮清苓在餵他吃水果。
以往,哪怕正在跟阮青青做,他也會推開人接電話。但今天他不太想接。大概此時此刻,太放鬆太舒服。所以他不太想去面對阮青青。
他想,如果有急事,阮青青一定會再打,會發簡訊。現在都沒有,應該無事。
阮清苓的目光飛快一瞟,看到螢幕上跳動的名字。一縷極快的笑意,從她嘴角掠過。
她趴在他懷裡,仰頭望他:「慕昀,我要走了,不然趕不上末班車。」
陳慕昀起身:「那我送你。」
阮清苓卻按住他:「不要,你明天還要上班,我想要你好好休息。而且,我不想在車站,看著咱們分別,這個我受不了。」
陳慕昀心中忽然閃過個念頭:阮青青幾時對他有過這麼柔情依賴的時候?
他拿起外套:「說了送你,走吧。」
阮清苓跟在他身後:「哦……」
結果到了車站,陳慕昀把車停好,送到了車旁,她就哭了,拉著他的手,死活不肯鬆開,也不肯上車。陳慕昀好笑又心疼,哄了半天,她還是紅著眼,委委屈屈。最後她說:「我不回去了!明天的課逃一次沒關係,我要跟你回家。」
陳慕昀都動搖了,但還是勸道:「我明天要上一整天班,還要陪……也陪不了你。」
阮清苓摟著他的腰,什麼也聽不進去。
司機和售票員開始催促乘客上車。
陳慕昀歎了口氣,說:「好了好了,我開車送你去湘城。」
阮清苓抬頭:「真的?」一臉的驚喜和難以置信。
陳慕昀卻只覺得心都被她搞黏糊了,這也是阮青青從未帶給過他的感覺。他捏捏阮清苓的臉:「真的不能再真了,走,不坐大巴了,我去湘城陪你住一晚,明天清早再開車趕回來上班。」
——
當陳慕昀的車飛馳在高速公路上時,阮青青正坐在江邊的臺階上,望著兩岸燈火。
她摸出手機,發現陳慕昀並沒有回電話或簡訊過來,就把手機又放回兜裡。
不遠處的河岸邊,有幾個半大的孩子在玩水,還有一兩個不怕冷的,脫了衣服泡在水裡。
孩子們的驚呼聲傳來時,阮青青才發現不對勁。她站起來眺望,隱約可見與岸邊相距五、六十米的水面上,有個人頭浮浮沉沉、時隱時現。江邊其他幾個孩子都在大聲呼救,手足無措。
正值晚飯時間,這段江岸線又偏,只有遠遠的河堤上,站著三兩個人,沒人注意到這邊。
阮青青立刻跑過去,脫了外套往地上一丟,衝進水裡,用盡全力往那個孩子的方向游去。
冰涼的河水浸進口鼻和耳朵,水面蕩漾不平,前方視野模糊,隱隱能看到那個人頭,身後孩子們的聲音雜亂而若隱若現。阮青青越遊越近,忽然聽到身後似乎有「撲通」的水聲,她沒在意。終於,她游到了溺水孩子身邊,他的臉色煞白眼神驚恐,眼看就要沉下去。阮青青游到他身後,胳膊一勒,孩子劇烈掙扎。這孩子有十來歲,長得壯實,拖著她往水裡沉,阮青青嗆了口水,氣差點沒喘上來,也發了狠,拚命箍著他,往岸的方向游去。
水流很急,阮青青就跟抱著個千斤的秤砣似的,游得艱難,游了三十米左右,力氣就耗盡了。但她不可能放棄,只是速度越來越慢。
水面一陣激蕩,竟有人迎面大力游過來。天昏地暗、水面顛簸,他的身體朝她迎上,一隻有力的臂膀,把她的腰抱住。阮青青一呆,望見那張冷峻的臉,水順著他的髮梢、鼻樑、脖子淌下,他的雙眼深若寒星。
阮青青呼吸一滯。
「鬆手,我來!」駱平江低吼,鬆開她的腰,接過孩子。嚇慘了的孩子立刻跟八爪魚似的纏住他,但他毫不在意,也不會被撼動半分。
「跟著!如果游不動就抓住我的衣服!」他說。
阮青青:「游得動!」
兩人一起往岸邊游去。阮青青注意到,他用完好的那隻手臂抱著孩子,另一隻手臂,就只能輕輕在水裡劃動,主要靠雙腿蹬水。可他蹬一下,就比阮青青全力游出去的還要遠。
終於,他們游到岸邊。阮青青已精疲力竭,一屁股坐倒在地。其他孩子還有聞訊跑過的路人,將他們圍住。駱平江單臂抱著孩子,一身衣衫盡濕,急促地喘了幾口氣,望了阮青青一眼,就單膝跪倒。
溺水孩子還有意識,只是臉色慘白,看起來非常虛弱。駱平江之後的一連串動作一氣呵成,他把孩子背部朝上放在膝蓋上,先把孩子口腔清理乾淨,控出些雜物,而後連拍數下。孩子嘔出好幾口水,呼吸卻緩了過來。
這時,終於有幾個家長聞訊趕到了,其他幾個玩水的孩子嚇得跟鵪鶉似地低下頭。其中一個家長看到溺水的孩子,臉都嚇白了,哭喊著從駱平江手裡接過人。圍觀的人中有的說:「就是他和這姑娘把你們孩子救上來的,好人吶,救了你們一命呢,好好感謝人家!」
家長連聲道謝。
駱平江說:「應該沒事了,最好帶孩子再去醫院看看。」他這才轉頭看向阮青青,她已站起,將之前脫掉的外套披在身上,裹得緊緊的,只是依然凍得臉色發白。駱平江也撿起自己之前扔下的外套,拿在手裡沒有穿,將她的手臂一拉:「走吧。」
阮青青一愣,已被他拉著走出人群,她連忙抽回手:「去哪裡?」
駱平江展開男士外套,將她重重一裹,說:「去我店裡,幾步就到,馬上洗個熱水澡換身衣服。你昨天還在發燒,今天又跳河水裡,這事兒開不得玩笑。」
阮青青這才注意到,他的店就在不遠處的江邊。
也難怪,能在這裡碰到他。
阮青青站定不動:「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我打個車回去,也很快的。」又把他的外套脫下遞過去:「你自己穿著,別感冒了。」
「誰感冒我也不會感冒。」駱平江沒了隨意溫和的樣子,臉色有點冷,「你要這個樣子去路邊頂著風打車?人家還不一定會讓你上車。萬一搞成肺炎怎麼辦?阮青青,跟我走,我不會把你怎麼樣!」
阮青青一時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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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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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2 10:14 PM
第25章 心意(2)
駱平江走過來兩步,離得很近,身影籠罩,嗓音沙沉:「青青,別生氣了,行嗎?」
阮青青忽覺一身睏頓,滿心酸澀。她低頭看著路面,繞過他,快步往飯店方向走去。
他緊隨其後,走了幾步,說:「風大,把衣服披著。」
阮青青什麼也沒說,真把他的衣服又披上了。
只幾分鐘時間,兩人就走到了飯店樓下,他拉開一扇小門,應該是後門,沒人,領著她上了二樓角落的一個房間。他打開門,人卻沒進去,說:「浴室有熱水,門可以反鎖,你去沖一下,一會兒我叫個女員工給你送衣服過來。」
房間不大,角落裡一張1米5的床,被子是阮青青見過的最完美的「豆腐塊」,一張書桌,一個簡易衣櫃。看起來像是臨時休息的房間,也像極了生活湊合的單身直男的房間。與外頭飯店雅致現代的風格,天差地別。
阮青青進了浴室,浴室也不大,但是非常非常乾淨,地上的瓷磚和牆壁都亮得反光,一絲污垢都沒有。她反鎖了浴室門,脫掉濕噠噠的冷衣服,快速沖了個熱水澡,才感覺整個人重新活了過來。
有人在輕輕敲浴室的門,是個上了年紀的女人聲音:「你好,我是餐廳服務員,給你拿新浴巾和衣服來了。」
阮青青把浴室門打開一條縫,一迭衣物和浴巾被遞了進來。
阮青青:「謝謝!」
「不客氣。」服務員走了,重新關上屋門。
眼前是一件最常見不過的白色長袖T恤和亞麻色棉長褲,商標還沒剪,阮青青記下價格,換上衣服,出了浴室。
人緩過勁了,心情也平靜了許多。她這才發現房間裡不知何時開了空調,熱烘烘的非常舒服。她在窗邊椅子裡坐下,首先看到的,是外頭寂靜的夜景,腦子裡冒出個念頭:所以,在他退役創業之後,每天晚上,就是望著這樣的景色度過嗎?
她又看向書桌,普通原木色,沒有半點花紋裝飾,但是擦得埕亮。書桌一角放著個黑色背包,拉鍊開著,露出一捆螢光棒。阮青青心中隱隱閃過什麼,但是沒有深想。
床頭櫃是同色的,小小一個,上頭放著個黑色保溫杯,一盞檯燈,還有一串木珠手鏈。
阮青青起身走過去,拿起那串手鏈,在掌心端詳。
這麼多年了,木珠依然散發著淡淡的檀香氣。它們比五年前看起來更加渾圓光潤,只有經常被人握在手裡摩挲,才會有這麼漂亮的樣子。其中一顆上,刻著阮青青的生肖:虎。另一顆珠子上,刻著她名字的首字母:RQQ。
這是她滿16歲那年,父母帶她去一個有名的佛教聖地旅遊,買給她的手串,回來父親還親手在上面刻了字。本來應該有二十四顆,現在一數,少了兩顆,取而代之的,是兩個子彈殼,看起來竟然一點也不違和。其中一顆子彈殼上,刻著:LPJ。
阮青青的這串手鏈已經丟了五年,是在老家那次洪災之後,才發現不見的。她也不記得丟在了哪裡。
原來,是掉在了那條衝鋒舟上,被他撿走了。
阮青青把手串塞進口袋。
有人敲門,阮青青像是被人抓住了馬腳,快步跑回椅子旁坐下,定了定心神,說:「請進。」
駱平江開門走了進來。他也洗了澡,換了件深灰色T恤和牛仔褲,頭髮還是濕的,倒顯得面皮白淨了幾分,五官更加清晰明朗。他的手臂上搭了件衣服,正是她的外套,還拿了個熱水壺。
氣氛尷尬了幾秒鐘。
駱平江:「好些沒有?」
「好多了。今天謝謝你了。」
他的眸色很寂靜。阮青青瞬間明白了含義——她又在謝他。每一次遇見他。
駱平江把外套遞給她:「已經吹乾了。」
阮青青接過,還能感覺到外套上的熱意。他的心竟然這樣細,她自己剛才甚至沒想起外套。
阮青青:「……謝謝。」
他還是不說什麼,拿了兩個杯子,從壺裡倒出兩杯,說:「我讓人熬的薑汁可樂,喝點再走。」
阮青青默默接過,很熱,又甜又辣辣,半杯下去,整個胸口都溫暖起來。
駱平江握著一杯,也慢慢喝著。
阮青青找話說:「那個小孩,應該沒事吧?」
「救過來了,不會有事。」
「你……怎麼會在那裡?」
「飯後散步,你呢?」
「我……也是散步。」
她喝完薑茶,放下杯子起身:「那我先回去了。浴巾和衣服的錢,回頭轉給你。」
駱平江坐著沒動。
她走過他身邊時,他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等等,你拿了我的東西。」
阮青青一愣,反應過來,心裡慌了:「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駱平江看了眼床頭櫃,喉結動了動,說:「那串珠子。」
「那是我的。」
他「霍」地站起,高大的身體立刻帶給阮青青無處不在的壓迫感,她下意識就想躲開,手臂卻被他牢牢抓住。
「這五年它都是我的。」
「那是我掉在衝鋒舟上的,你留著它幹什麼?」阮青青負氣的話一出口,才意識到不妥。
駱平江盯著她。
窗外夜色更深,燈光稀疏。他們頭頂是一盞橘色的燈,昏黃寂靜。阮青青望著他那雙黑沉沉的眼,聽到自己胸中的心跳聲。
他突然就把她另一隻胳膊也抓住了,阮青青一驚,全身每一個毛孔彷彿瞬間都麻了。從沒有一個人的靠近,能令她慌成這樣,陳慕昀也不能夠。
她聽到他清清楚楚地問:「阮青青,你說我留著它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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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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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2 10:17 PM
第26章 上門(1)
阮青青站在燈光下,突然覺得這一室曠野般的寂靜,叫人難受。
「我不知道!」她想要把手抽回來,「我要走了!」
結果動彈不得。
駱平江說:「你站著別動,聽我把話說完。」
「你不能說,沒有意義!」
他的臉色更加死寂:「你還沒聽?怎麼知道沒有意義?」
阮青青別過頭不看他。
他還是說了:「青青,我不止找過你一次。後來,也不止見過你一次。只是找到你的時候,已經晚了,你身邊有人了。阮青青,這些年,你有沒有找過我?還記不記得那個晚上的我們?」
阮青青的心忽然變得像一片荒原,雜草亂生,空洞風吹。她抬起頭,看著他如今的樣子,高高瘦瘦,黑色平頭,眉眼堅毅。再沒有那時的肆意頑皮。他們中間隔了五年的歲月,近乎陌生人。可是原來,他早就找到她了。
世界上哪有這樣的愛情?和時間長短沒有關係,不考慮任何世俗條件。天真理想得像個笑話,固執傻氣得無人知曉。
偏偏,她在與他重逢的第一眼,就如同大夢方醒。
這個世界,除了他,任何人都不是他。
此後平凡安穩的年歲裡,再也沒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阮青青說:「駱平江,我從來沒有找過你。五年前的事,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這些年,是陳慕昀一直陪在我身邊。我永遠不會背叛他,只要他不放棄我,我就不會放棄他。他是你的表弟,非常尊敬你在乎你,你以後再也不要說這樣的話,我們再也不要單獨見面了。」
她掙開他的手,這次,他放開了。阮青青快步走向門口,就像身後被個影子攆著。駱平江沉啞的嗓音傳來:「青青,我不是你想的那樣,如果不是……五年不算什麼,一生還很長。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他,也看清楚我。」
——
接下來的幾天,陳慕昀過得十分舒心暢意。週末盡情的快活後,阮清苓回了懷城,沒給他添任何麻煩。阮青青更是出乎意料的溫柔,比從前還要無微不至、乖順貼心。他們又恢復了每天下班後形影不離的狀態。出於補償心理,陳慕昀也盡力在阮青青面前做一個完美男友。
不過,陳慕昀偶爾也覺得,阮青青好像有哪裡不對,但這只是一種隱約的感覺,他也沒顧得上去深想。
某個夜裡,陳慕昀再次提出發生親密關係的要求。這一次,阮青青沒有像之前那樣,抗拒、固守,而是在片刻的失神後,握住他的雙手,溫柔地說:「慕昀,再給我一點點時間,我真的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但是咱們不著急,慢慢來。人生還很長,我們踏踏實實走好每一步,過好每一天,一直一直走下去。我相信一切都會在應該發生的時候發生。除了你,不會有別人。」
儘管她還是拒絕了,陳慕昀卻聽出她的真心實意、溫柔眷顧。他忽然就懂了,阮青青其實什麼都明白——明白在這段感情裡,他一直是卑微的那一個,苦求的那一個;明白她佔據著主動,她說開始才能開始,她若喊停他沒有一點法子。
可是,現在,她卻願意拿出同等的真心對待他,哪怕比他慢一點,少一點,她也會給出她的全部,只給他一人。
陳慕昀再次聽到了胸膛裡心臟悸動的聲音,這和阮清苓在一起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一個是狂風驟雨,爽則爽矣,也有感動,但總是淺薄易逝;一個卻是深海般廣闊、平靜、溫柔,將他包容其中,從他的眼耳沒入他的靈魂深處,告訴他這才是歸宿。
陳慕昀緊緊將她抱在懷裡,說:「都聽你的,青青,我不勉強,我願意等。我也是一樣,除了你,我的心裡不會有別人。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
第二天下午,阮青青正在屋裡準備下周中秋晚會的事,姨父鄭濤讓一個員工來叫她。
阮青青:「有說是什麼事嗎?」
員工答:「來了個愛心人士,是個很年輕的姑娘,說是你校友,想要捐錢,也想見見你。」
阮青青家有個托養中心的事,並未在學校裡大肆宣揚,只有關係親近的一些同學知道。不過,要是有別的校友輾轉得悉,也不是不可能。
阮青青走進鄭濤的辦公室,就見裡頭坐了個女孩,鄭濤笑著說:「青青,快來,這是你校友,也是湘大高材生。你說是不是很有緣?她也姓阮,和你名字還很像呢,叫阮清苓,真是人美心善又能幹。」
阮清苓站起來。她穿著掐腰的紅色短外套,裡頭是白襯衣,下邊是短裙,露出又長又直的腿。時尚中透著嬌俏。阮清苓無疑是漂亮的,身材苗條、五官小巧、皮膚白皙,長髮烏黑如雲、指甲鮮豔精緻。她站在那裡,就是「活色生香」四個字。
相比之下,阮青青整個人都顯得清淡多了。她穿著簡單的連帽衫和牛仔褲,綁一個簡單馬尾,也沒化妝。而且阮青青本就是清秀白皙的長相,氣質也內斂安靜。兩個女孩站在一起,她完全不如阮清苓光鮮亮眼。
哪怕鄭濤的年齡足以當阮清苓的父親,目光都忍不住在她的腰身和長腿上偷偷流連。
阮清苓嫣然一笑,聲音甜美親昵:「你好,青青姐,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阮青青並不習慣陌生人對自己這麼熱情,但還是禮貌微笑:「你好,都可以。」
阮清苓看她的目光卻像在深深打量:「青青姐這麼年輕,就是這裡的負責人之一,真厲害!」
阮青青笑笑沒說話。
阮清苓又看向鄭濤:「鄭總,我想先參觀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捐款。可以讓青青姐帶我去嗎?我們是校友,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聊。」
很少被人叫成「鄭總」的鄭濤,臉上都快笑開花了,忙道:「當然可以,青青啊,你帶她走走,好好介紹一下我們中心的宗旨和特點,讓她捐得放心,捐得開心。」
阮青青:「好。」
不知為什麼,這個突然跑來捐款的校友師妹,給阮青青一種怪異的感覺。她神色如常地帶著阮清苓出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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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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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2 10:18 PM
第27章 上門(2)
阮清苓穿著高跟鞋,「咯噠、咯噠」,走得不緊不慢,娉婷生姿,不像是來參觀的,倒像是在走模特步。她問:「這些全都是聾啞兒童嗎?」
「是的。」
「一點都聽不到嗎?」
「有一小部分通過助聽器,可以恢復一定聽力。」
阮清苓露出個極其惋惜的表情:「真可憐!」走了幾步,她又雀躍起來,說:「所以我和我男朋友,都想幫助這些孩子。就是他讓我來的,他可有善心了,是我見過最心軟最能幹最完美的人。雖然我們錢不多,也希望能幫到你,幫到這些孩子啊!」
阮青青微笑:「真的很感謝你們,我們不敢保證別的,你捐助的錢,每一分都會花在孩子身上。」
阮清苓直勾勾盯著她笑:「我知道,如果不是信任你的人品,我男朋友也不會讓我來。」
阮青青心頭又冒出那股怪異的感覺。
兩人又參觀了餐廳、廚房和孩子們的宿舍,阮清苓非常興致勃勃,問東問西,時不時提到自己那個優秀得不行的男朋友。阮青青始終微笑傾聽,並不多問,也不搭腔。
回辦公室的路上,阮清苓似乎也意識到自己過於聒噪,很可愛地單手捂住嘴說:「青青姐,我是不是太吵了?」
阮青青笑笑:「一般般。」
這話阮清苓一時還真不知怎麼接,但她立刻又變得笑盈盈的,親熱地挽住阮青青的胳膊,說:「青青姐,那你有沒有男朋友啊?」
來者是客,又是熱心捐助者,阮青青不好馬上掙脫,答道:「有。」
「他和你一樣,也是本地人嗎?」
「嗯。」
阮清苓笑得越發甜:「我男朋友也是本地人,懷城男孩子就是優秀,不是嗎?」
像是沒察覺到阮青青的客氣疏離,阮清苓似乎又燃起了談興,講她男朋友研究生畢業剛回懷城工作,自己還在念大四,每週跑來看他;將男朋友上周帶她去了一個多漂亮的民宿,兩天兩夜都沒回懷城,還不辭辛苦開車送她回了湘城,第二天一早又趕回來上班,可辛苦了;還講自己打算畢業了也來懷城,到時候讓男朋友給她找個工作,她是真的很喜歡他,崇拜他。
總而言之,男朋友就是她人生最重要的目標和成就。
阮青青一直客客氣氣聽著,等進了鄭濤辦公室,她順勢從阮清苓的懷裡,把自己手臂抽回來。
這時,阮清苓恢復了最初那副彬彬有禮、嬌美矜持的模樣,她痛快地刷卡,捐了三千元。錢不多,但這種送上門又乾脆俐落的捐助,鄭濤自然歡迎之至。
等手續都辦完了,鄭濤和阮青青一起把阮清苓送到大門外,阮清苓打了個車,輕聲說了個地址,又把頭探出窗外,對兩人揮手,依然是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離開了。
鄭濤讚歎:「真是個難得的漂亮心善的姑娘。青青,進去吧。前幾天給你的合同,是不是在你房裡,今天找時間簽了吧?」
阮青青卻像是有些走神的樣子,說:「叔叔,我出去一下,晚上回來簽了給你。」
鄭濤看她一眼:「行,不能再遲了啊。」
阮青青朝前走去。
已近傍晚,金色的霞光鋪了滿路,令她有微微暈眩的感覺。她的腦子裡很安靜,並未立刻生出什麼猜測或懷疑。但那股奇異的感覺,一直在她心頭揮之不去。她只是覺得,要搞清楚是怎麼回事。這個阮清苓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至於某種可能,只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她就感覺到可笑荒謬,心中甚至很平靜。不可能的,她覺得以陳慕昀的為人,以他對她的感情,誰都可能出軌,他不可能。
可她想起阮清苓說的那些有關男朋友的沒頭沒腦的話,心中又隱隱升起不安。剛剛阮清苓嘴型說的要去的地址,是不是「市政府」?
前方正好有一輛空計程車駛來,阮青青攔住了車:「師傅,前面拐彎,跟上那輛計程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21 PM
第28章 四伏(1)
計程車一直駛到陳慕昀住的社區樓下。
隔著百餘米,阮青青看著阮清苓下了計程車,她覺得阮清苓似乎有意無意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就停這裡嗎?」司機問。
「停吧。」阮青青下車。已是傍晚,她走到一個花圃背後,靜靜站著,遠處的阮清苓沒有再望過來。
兩個女人,等了七八分鐘。
終於,有人快步走進社區,走向了阮清苓。他穿著筆挺的大衣、潔白的襯衣,清俊挺拔,儀表堂堂。他望著阮清苓,忽然轉頭,往四周看了看。阮青青的心中忽然變得一片沉寂。
阮清苓朝陳慕昀露出個大大的笑,伸出雙手就想抱。陳慕昀卻順勢按下她的手,沒有抱。兩人說了幾句什麼,陳慕昀臉上有了笑意。阮青青從沒見過他露出過這樣的笑,輕浮、自負、得意。阮清苓始終笑嘻嘻望著他,彷彿眼裡只有他。
兩人轉身,往樓道裡走去。
踏上臺階時,陳慕昀的手終於從口袋裡抽出來,攬住了阮清苓的肩膀。
沒多久,陳慕昀家的燈光亮起。
阮青青腦子裡空空的,她想,我剛才到底看到了什麼?他們認識,他們很熟,他們是很好的朋友嗎?是那個阮清苓單方面暗戀心機勾引?還是說,他就是阮清苓的那個男朋友?
就在昨天,他和她說好了,這輩子要走下去。他說他也一樣,再也不會有別人。
阮青青是真的下定了決心,從此以往,全心全意,珍重這份感情。既然一年前她選擇接受陳慕昀,不再等下去、找下去,那麼她和駱平江已有了結局。她絕不允許自己三心二意。她長這麼大,從未背棄過任何人,更不能背棄情深義重的陳慕昀。
可是,她剛剛到底看到了什麼?
腦海裡忽然響起駱平江的聲音:睜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也看清楚他。
駱平江,是不是也知道什麼?
阮清苓之前的話,清清楚楚就在耳邊:她的男友研究生剛畢業回懷城,他們上個週末、上上個週末都在一起。而這兩個時間,陳慕昀都說在加班,甚至中間還聯繫不上。剛才他們兩個,的確是沒什麼親密肢體接觸,準確的說,是陳慕昀都避開了,他甚至還在注意周圍環境。可兩人之間的眼神、動作互動,卻騙不了阮青青。那是一種非常黏膩親密的感覺。到最後,陳慕昀也摟了阮清苓的肩膀。
阮青青忽然冒出個念頭:如果她問起,陳慕昀會解釋說,那只是個朋友間的擁抱嗎?
阮青青就覺得特別荒誕,胸口漲得滿滿的,憋悶難受。她衝出花圃,衝到了樓下,抬頭望著他的窗,雙腿卻像被釘住,邁不動步子。而後她感覺到陣陣噁心,全身發冷。
她拿出手機,找到他的號碼,盯著看了幾秒鐘,還是流出了眼淚。
過去這些年,是他一直在她身旁,無微不至,無怨無悔。確定關係的這一年,他們親密相伴,形影不離,他把最真誠最熱烈的愛,都給了她。而她第一次嘗試去接受一個人,努力對他好,每一天用心去經營兩個人的未來。從此她有人陪伴,被人需要,被人呵護和渴求。而當她需要時,他也總是在她身邊。
阮青青把手機放到耳邊。
十七八聲後,電話自動掛斷,無人接聽。
阮青青忽然覺得狼狽。她又抬頭,望著那扇窗,窗口寂靜,燈光柔亮。過了也不知道多久,她轉身往社區外走去。
阮青青沒有打車,上了公交。公車一路晃晃蕩蕩,人來人去,她始終倚靠在窗邊,靜靜望著。
當她走進托養中心時,陳慕昀的電話終於回過來了。
她又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陳慕昀經常不在第一時間接她的電話,而是在事後回撥呢?
她接起:「喂?」
那頭很安靜,他的嗓音也溫和無事:「青青,找我有事?」
阮青青聽到自己說:「哦,沒事,問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飯?」
他安靜兩秒鐘,笑了:「想我啦?今天不行,領導臨時抓加班,我還在單位,估計會忙很晚。」
「沒關係,你先忙,我自己去吃了。」
「對不起啊老婆……嘶……」他忽然吸了一口氣,像是被什麼紮了一下。阮青青還沒問怎了,他已解釋道:「沒事,我撞了一下桌角。」
阮青青:「那行我還有事先掛了。」
她抬起頭,望著院子上空四四方方的深暗夜色,心中升起個念頭:原來我什麼也不曾擁有過。
阮青青回了房間,也不想吃飯,一時間竟茫然得不知道做什麼好。如今回想,阮清苓特意來捐款,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那麼露骨。而她和陳慕昀在樓下時,每一個神態,每一個動作,都不斷在阮青青腦海裡重播。但她不想再去想了,她覺得好荒謬。她從沒有過這樣的經驗,這一枚定時炸彈,她該怎麼去開啟?而後,徹底和陳慕昀一刀兩斷?
她覺得等自己徹底冷靜下來之後,過了一夜,明天再去面對這個問題。
她打開電腦,開始寫未完成的一個小程式。只是平時大概10分鐘能完成的工作量,半個小時了,也只動了一點點。她的心是亂的,她的心是空的。
有人敲門。
阮青青根本不想理,但還是答道:「進來。」
鄭濤站在門口,說:「回來了?合同簽好沒有?我要拿去蓋章,不能再拖了。」
屋內只開了一盞檯燈,鄭濤半張臉隱在陰暗裡。如果阮青青像平時一樣,注意他的神態,就會發現他的眼神有些閃爍,催促的語氣也有些刻意。但阮青青此刻魂不守舍,也沒抬頭,只說了聲「好」,從抽屜裡拿出鄭濤前幾天給她的門面終止租賃合同和兩個員工的離職協議,翻開也沒再次細看,就在幾個需要她簽名的地方,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鄭濤嘴角飛快閃過一抹笑,走過來,接過合同,說:「行,那你忙,簽完就了結一件事,咱們都省心。叔叔不打擾你了。」
阮青青答了聲「好」,眼睛繼續盯著螢幕。
可她沒能工作多久,又有人來打擾,「哐哐」敲門。阮青青不悅地皺眉,抬頭望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24 PM
第29章 四伏(2)
曾曦站在門口。
阮青青一愣。
自上次兩人不歡而散,阮青青有幾天沒見過她。阮青青這頭,接二連三發生事情,焦頭爛額,也沒顧得上她。
許是阮青青的臉色不太好看,曾曦一咬唇,仰起頭,故作個驕傲的姿態,飛快比手語:我打算明天去山上一趟,再摘些藤條和花回來。你要跟我一起去嗎?
阮青青實在沒心情去摘什麼花,回答:我明天還有事。
曾曦:那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阮青青:回頭再說。
曾曦扭頭就走了。
阮青青望著空蕩蕩的門口,心裡也有些彆扭,但此刻她實在沒心情去哄任何人。她把筆記本電腦和資料「嘩啦」往前一推,閉上眼,往後靠在椅子裡,抬手按住了眼睛。
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滴」一聲響,進了簡訊。
阮青青慢慢把手伸過去,拿起一看,又是曾曦發來的:等明天材料齊了,我就能先把你的陳慕昀編好了,你不許不喜歡。
阮青青靜默片刻,輸入三個字:不用了……又刪掉,最後放下手機,沒有回復。不知要怎麼回復。
與此同時,曾曦正在江邊小路走著,她嘟著嘴,用力踢著路邊的石子和雜草。殊不知,哪怕穿著廉價的長裙和牛仔外套,她依然引來路邊坐著的小青年們的注目和口哨聲。只不過,她聽不見,也沒注意。
她都等了十多分鐘,阮青青也沒回復,她明明看到她都在輸入了。
曾曦心中更加沮喪,還有些悶氣。她知道阮青青是為自己好,但是青青太武斷了,還把她當成什麼也不懂的孩子,一口就否定了她的……心意。甚至,還因此生她的氣。今天她都主動去和好了,阮青青也不理她。
曾曦煩躁地又揪了把野草,這時,前方有燈光不斷閃爍。她抬起頭,看到一輛越野SUV停在路邊。
曾曦驚喜不已,心也撲通撲通加速跳動。
他坐在車上,隔著夜色,對她微笑。
他下了車,曾曦也走過去,兩隻手輕輕搓著,問:你怎麼來了?
他用熟練的手語告訴她:你不是發簡訊說心情不好在河邊散步嗎?沒想到真被我找到了。
曾曦聽得心頭一暖,問:你晚上沒事嗎?
他答:我從實驗室裡跑出來的。
曾曦忍不住望著他:大學、實驗室、優等生、同窗……這些都是她這輩子不可企及的東西。這也觸動了她面對他時,內心深處那無法撼動的自卑。直到現在,她都覺得像在做夢,自己和一個懷城大學的研究生成為了朋友。
不過有時候,曾曦覺得他看起來不像個學生。譬如此刻,他穿著半舊的衝鋒衣,運動長褲,短短的寸頭,略深的膚色,還有堅硬骨骼和挺拔身材。背後的越野車也是半舊的,曾曦不認得品牌,只覺得他的車彷彿經歷過人世風霜,厚重堅硬。
他像個行者。
也許,他正是學生當中,獨特的、自由自在那一個。否則,怎麼會和她這樣一個聾啞人走近?
他說:上車坐著聊吧。
兩人上了車,她坐在副駕,他忽然笑了。
她問:你偷偷笑什麼?
他答:沒什麼。在她的追問下,他才說:只是想起,這個位子,還從沒坐過女孩子。
曾曦的臉又發燙了。
他遞了瓶水給她,告訴她儲物格在哪裡,怎麼打開,紙巾在哪裡。曾曦心中的情緒無聲湧動——他說這個位子從沒坐過別的女孩,現在卻在教她熟悉他的車。
後來,他又問:心情好點沒?
曾曦點頭。
他:是因為什麼事難過,方便告訴我嗎?
曾曦:我和中心的一個姐姐吵架了。
他沒有追問是為什麼,表情十分溫和:你是個很講道理,也很善解人意的女孩,我相信一定是有什麼誤會。等過兩天,大家都心平氣和了,再解決問題。
曾曦覺得他真的非常成熟穩重,甚至能給與她一些為人處世的指引。他和她平時偶爾接觸的那些小青年,譬如小賣部的小張,給中心送液化氣的小李,市場賣菜的小王,完全不一樣。
曾曦:好,我會的。
他:說點開心的事吧,明天有什麼安排?
曾曦:我想去山上再摘些篾條和花。
他:我陪你去。
曾曦:會不會耽誤你上課?
他:明天正好沒課。
他想了想,有些遲疑,又問:你……想不想去野營兩天?
曾曦瞪大眼:野營?
他:對,那座山風景不錯,後山還有片湖,很多野花和果樹,去的人很少。我有帳篷睡袋和戶外工具,再叫上兩個同學,大家一塊去玩幾天,一定很有意思。
曾曦有些猶豫,她從沒這麼玩過,想去嗎?當然想去得不行。但還有他的同學,她是個聾啞人,他們能接受她嗎?能相處好嗎?而且她什麼也不懂,她多少是個麻煩,他……會不會笑話她,從此瞧不上她?
彷彿能洞悉她心中所想,一隻大手忽然落在她頭頂,曾曦渾身微微一顫。
他望著她,目光清澈如月輝:不要胡思亂想。他們是我很好的朋友,都是很好的人,而且他們兩個也……他們兩個是一對情侶,不會管我們的事。你只要帶上換洗衣服,不用帶錢,我有,花我的就行。我會把一切都準備好。
曾曦只聽得心頭發燙——原來,他的兩個同學,是情侶啊。那麼就是四人約會了?
曾曦:我當然會帶錢,不會花你的錢。
他露出無奈的笑容:行行行,隨你。
曾曦皺眉: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中心的人請假,要去兩天哎。
他疑惑:直說不行嗎?
曾曦:當然不行了!
她又想起阮青青的反對,連青青都接受不了,自己怎麼可能跟中心的人提他?至少……現在還不行。
他:那也不能沒有交代,讓他們擔心。要不,你就說去親戚那裡了?
曾曦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但除了在沿海打工的父母,她就沒什麼親戚來往。乾脆就說有事臨時去父母那裡一趟好了。
事情說定了,車廂裡的氣氛反而寧靜下來。她的臉始終紅著,他無聲笑著,彷彿男人的某種小心思終於得逞。曖昧而微燙的氣息,在封閉的車廂裡輕輕流動。
她耷拉著腦袋,比劃:你的朋友,真的不介意我是個聾啞人?
她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他神色一靜。
有力的手指,帶著少有的強勢,托起她的下巴,迫她與他對視。他知道她懂唇語,只要說得慢,說得清楚,簡單的語句,她能夠分辨。
他慢慢地說:「聾啞人怎麼了?」
曾曦的眼眶忽然發熱。
他告訴她:淺水是喧嘩的,深水是沉默的。一個人,她如果善良、美好、可愛,為什麼一定要求她會說話?要求她能聽見這世界上紛紛擾擾的聲音?這個世界,已經太吵鬧太渾濁,讓人疲憊厭倦。我寧願和你一起,呆在一個安靜、純粹、無人打擾的世界裡。
曾曦的眼淚掉下來。
曾曦不知道,此刻,他的心中也如同有一柄重錘轟然落下。
融融夜色裡,即將成年的少女,一頭烏黑長髮,小小的臉龐如雪白花瓣,就綻放在他的掌心。而當她那一滴眼淚流下,漆黑透亮的瞳仁,晶瑩無暇的淚珠,美到驚心動魄。
他從未,從未見過,如此美麗、純凈、憂傷的聾啞人。
他的嘴唇也輕輕顫抖著,俯下臉,吻住了她的唇。
曾曦全身都在發抖,可她沒有抗拒,而是如羊羔倚在他的懷裡,任憑他奪走了初吻。
*淺水是喧嘩的,深水是沉默的。——雪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2 10:25 PM
第30章 分手(1)
第二天一早,阮清苓還在床上貪睡,陳慕昀捏一把她的臀,引來她的嗔怪。他笑了,帶著饜足後的滿意。他得去上班了。
剛下樓,阮青青的電話來了。
陳慕昀有點奇怪,一般阮青青不在這個時間點來電話。到底有幾分心虛歉疚,他立刻接起,聲調格外愉快:「老婆,大清早找我,什麼事?」
「今天你下班後,我們見一面吧。」
「昨天不是說了,今天我要加班……」
阮青青打斷他:「就今天晚上,6點半,我在常去的咖啡廳等你。」電話掛斷。
陳慕昀愣愣看著手機,阮青青從不這麼獨斷專行,更不會耽誤他的工作。突然間,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的心開始突突地跳,抬頭往樓下社區裡望去。
沒有看到阮青青。陳慕昀下意識抬頭,望向自家的窗戶,窗簾緊閉著,從外頭什麼也看不見。
按下心中疑惑,陳慕昀覺得多半是自己敏感了,說不定阮青青是遇上了什麼難事兒,心情不好,才這麼反常。
他立刻給她回撥過去。
不接。
又打了好幾個,一直沒人接。
但上班時間馬上要到了,他只好一邊急匆匆地走,一邊發簡訊:「青青,為什麼不接電話?到底有什麼事?」想了想,又加了句:「別讓我擔心。」
過了一會兒,她回復過來:「我現在也有點事,不方便接電話。晚上見面再聊。」
陳慕昀略鬆一口氣:「好,那我待會兒去跟領導請假。」
阮青青沒有回復。
這一整天,陳慕昀都心神不寧,屢次拿出手機,都沒有阮青青的消息。也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他也沒再給她電話或是簡訊。他甚至反復在心中推敲,自己最近有沒有露出什麼馬腳,答案是沒有。唯一的變數,就是昨天是工作日,阮清苓卻跑來了。但他只有晚上跟阮清苓待在一起。
這麼想著,陳慕昀心中安定下來。他猜想,莫非是托養中心那頭,出了什麼變故或者難題?
想清楚這一點,陳慕昀終於知道,要怎麼給她發簡訊了:「不管你遇到什麼事兒,別急,別慌,晚上我來替你解決。」
阮青青回了一個「好。」
快下班的時候,阮清苓發來一張自拍照:她穿著陳慕昀的襯衣,繫著圍裙,很可愛地拎著鍋鏟。面前的餐桌上,放著做好的三菜一湯。
「老公,等你哦。」
陳慕昀破天荒有些心煩,回復:「領導臨時要我加班,你自己先吃。」
她委屈巴巴地回復:「可是我明天就回學校了。」
陳慕昀:「實在沒有辦法。」
阮清苓:「好吧,老公工作要緊,不要擔心我,我會好好吃飯,但是一定不會先睡的,我要等你。」
陳慕昀沒有再回復。
咖啡廳就在陳慕昀單位附近,他推門進去,一眼看到阮青青坐在靠裡的一張桌子,面前一杯咖啡,而她的樣子,像在走神。
陳慕昀快步走過去,盯著她的臉,問:「到多久了?」
她抬起頭,但是沒看他的臉,只是平視前方:「沒多久。」
陳慕昀心裡咯噔一下,那股不妙的感覺強烈重燃。他下意識就伸手,想要摸她的頭,阮青青飛快偏頭避過。
陳慕昀的手停在半空,臉上似笑非笑:「怎麼了?我哪裡惹到你了?」
阮青青慢慢吐了口氣:「你坐吧。」
陳慕昀的臉色也有點陰了,在對面坐下。這時服務員走過來,他面無表情點了杯咖啡。
陳慕昀緩了緩心裡悶塞發慌的感覺,語氣柔和下來,恍若無事:「青青,怎麼了?你一說有事,我連領導的要求都沒管就跑來了。有什麼事,我們好好商量。」
阮青青終於抬頭,望著那無比熟悉的臉,卻生出很陌生的感覺。原來事到臨頭,她的心裡一片寂靜和麻木。
阮青青:「陳慕昀,我昨天看見了,在你家樓下,你和她在一起。」
陳慕昀一呆。
他的耳朵裡忽然響起一陣「嗡嗡嗡」的聲音,緊接著,心跳彷彿漏了節拍,混亂無比。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不能這樣!決不能承認!他猛的警醒,脫口而出:「昨天?哦,昨天傍晚,你說阮清苓?她只是個普通朋友,青青,你居然懷疑我?還是跟蹤我?你居然不信任我?你在開什麼玩笑?」
阮青青一直盯著他,他的全部神色變化,盡收眼底。從一開始的震驚、惶恐、慌亂,再到強自鎮定、矢口否認,她是那麼瞭解他,看得一清二楚。儘管早已知道答案,阮青青的心還是一沉。
與他的激烈反應相比,她平靜得像一潭早已註定的死水:「我看到你摟她,你們上了樓,就沒下來。我打電話給你,你說在加班。」
陳慕昀心頭一抖,然而他的腦子轉得飛快,拚命在腦海裡回憶昨天在樓下和阮清苓有無過分的肢體接觸。他確認自己只摟了一下她的肩膀。這令他多了幾分底氣,皺眉道:「你在想什麼?那只是朋友間的一個擁抱,人家遠道而來,我也不好太冷淡。我是真的在加班,工作帶回家了而已,就是怕你多心,所以沒和你提她。」
阮青青笑笑:「是嗎?她來懷城幹什麼?你們怎麼認識的?你加班的時候,她在邊上幹什麼?我怎麼從來不知道,你工作的時候,還習慣旁邊有個女孩陪著?」
陳慕昀知道這事兒要是不能圓過去,他就完了。以阮青青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格,說不定會跟他分手。他看著她近乎冷漠的模樣,心臟部分疼得像在抽搐。但他很清楚,什麼兄弟的妹妹臨時來懷城周轉這種鬼話,連駱平江都糊弄不住,又怎麼可能糊弄得了聰明的阮青青?
忽然間,像是有一條極細的火線,把某些事一下子串起來了,他張口就說:「我和她以前是在學生會認識的,關係還不錯,但絕對不是那種關係。她……她是來懷城看男朋友的,昨天晚上……她男朋友也在!她男朋友也在我家,不是只有我們兩個人在!」說到這裡,他露出放鬆的表情,甚至有了無可奈何的笑意:「所以真的是你誤會了!想多了!青青!她是別人的女朋友,和我有什麼關係!我怎麼可能幹那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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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時間:
2022-4-16 09:55 PM
第31章 分手(2)
阮青青愣了一下,慢慢地問:「是嗎?她的男朋友是誰?」
以為他會說個陌生的、無法考證的名字,結果他說:「我哥,駱平江,按說我還得叫那姑娘一聲表嫂。」
陳慕昀說完,就見阮青青用那深黑不見底的眼眸,看著自己,一時竟看不透她心中所想。他心裡又有點發慌,神色卻更加堅定自信,說道:「你不信,我現在就給駱平江打電話,你自己聽著。」
阮青青忽的笑了笑,說:「好,你打。」
陳慕昀想得很清楚,阮清苓來懷城的事,他身邊的人,只有駱平江知道。儘管上次駱平江發了火,不贊同他這麼搞。但女人是女人的事,男人有男人的交情。現在他要讓駱平江串供,他覺得對方一定會幫自己。
陳慕昀翻到駱平江的微信,飛快發了消息過去:在?
好在駱平江立刻回復了:在。
陳慕昀:幫我。
駱平江:?
陳慕昀撥了電話過去,嘴裡說道:「我剛問了,他現在不忙,可以接電話。」
駱平江果然一下子就接起電話,陳慕昀直接開了免提,把手機放在桌上:「哥,有件事你得幫我澄清一下。」
駱平江:「什麼事?」
阮青青目光凝滯不動。
陳慕昀故作輕鬆地答:「昨天晚上,你和你女朋友阮清苓,不是來我家玩了嗎?結果青青這邊,正好看到我替你接阮清苓上樓,就醋上了,還以為我和阮清苓有什麼關係。哥,我可是替你背鍋了。你自己跟青青說,阮清苓是不是你女朋友?昨天咱們是不是三個人在一塊兒?不然青青可饒不了我。」
電話那頭的駱平江,沉默不語。
陳慕昀還是很有把握的,自己已經說得這麼明白了,大家都是男人,駱平江向來待他十分好,幾句話的事兒,以駱平江的精明老練,一定會替他圓好。
「她也在聽?」駱平江問。
陳慕昀愣了一下,只覺得駱平江這句問話有點怪,但他沒有深想,答道:「是的,青青就在我邊上。」
駱平江又靜了幾秒鐘,嗓音清清冽冽:「慕昀,我和你說過,這些年,心裡一直有個人,所以沒找女朋友。」
陳慕昀一時搞不清他什麼意思,愣住了。以前兄弟倆打趣,在他的追問下,駱平江確實透露過這個意思,心裡有人了,還挺喜歡的。但不知為什麼,一直沒在一起。陳慕昀覺得應該是他單相思。但現在提這個幹什麼?
結果,又聽到駱平江說道:「所以,慕昀,你現在要我認了,和別的女孩在一起,我辦不到。別的忙都可以幫,這個不行,對不起。」
駱平江把電話掛了。
陳慕昀只覺得眼前一黑,惶然抬頭,看到的依然是阮青青沉靜如死水的神情。他慌忙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胳膊:「青青,我……」
他是萬沒想到,駱平江會在這時候,插他一刀。就為了那柏拉圖式的無望的暗戀?他只覺得恨極,這事兒他和駱平江沒完,甚至懷疑駱平江是不是有意落井下石?但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他現在要怎麼跟阮青青解釋?他只覺得自己掉到了坑底,因為錯信了駱平江,徹底把自己玩死了。
阮青青的手臂猛地一揚,避開他的觸碰,她站起來,說:「夠了,陳慕昀,我們到此為止吧。以後各走各的路,過去一年……就當是一段美好回憶,我們沒有辦法繼續走下去了。好聚好散,誰也別怨誰,我……祝你幸福。」說完這些話,她的眼淚還是難受得掉下來。
陳慕昀只覺得心臟狠狠一縮,喉嚨發啞。他的眼睛一下子紅了,死死盯著她。
「你要分手?」他顫聲問,「你要跟我分手?現在就要分手?」
阮青青擦掉眼淚,答:「沒什麼好說的,讓開,我要回去。」
陳慕昀抓住她的胳膊,眼淚往下掉:「你開什麼玩笑!開什麼玩笑!這麼多年的感情……我喜歡你喜歡得都要掏心窩子了,你說分手就分手?」
阮青青抬頭:「是嗎?那阮清苓是什麼?你的另一個心窩子嗎?」
陳慕昀一滯。他以前就知道,阮青青的本性有多絕情,否則也不能看著他追了三年,都無動於衷。只是兩人在一起後,她這一面徹底收了起來,對他只有溫柔小意。可現在,她一旦決意分手,這冷酷鋒利的一面,又露出來了。
他吼道:「她怎麼能一樣?怎麼跟你比?她不過是……不過是我的炮友而已!我承認我一時鬼迷心竅,給了她機會。但在我心裡,你們是不一樣的,我從沒想過跟你分手!青青,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就這一次!誰也不能保證自己不犯錯誤,男人尤其不能。你真的要這麼絕情?」
阮青青虛虛笑了,笑得他心裡發毛。
她說:「可是在我這裡,一次都不可以,我就是這麼絕情。放手!」
陳慕昀吼道:「你給我坐下!這事兒沒完,我跟你說,阮青青,咱們兩個不會完的!」
阮青青的目光悲哀而疏離,說:「陳慕昀,你冷靜一下,看看周圍的人,都在看你,你看看自己在哪裡。我們還要繼續在這裡鬧下去嗎?明天你希望市政府所有人,都知道你出軌被分手嗎?」
陳慕昀心底一寒,這才恍然驚覺,往周圍看去,果然,所有人的都看著他們,甚至還有人拿手機在拍照。他還看到了幾個熟面孔,是單位其他科室的同事。
「放手,讓我走,否則我就喊。」阮青青說。
陳慕昀不可思議地望著她,理智也恢復了幾分。他明白了,她是故意把見面地點定在這裡的,她甚至料定了他的糾纏和失控,她也知道他現在只能放她走。因為他絕不可能讓自己背上作風不正的名聲,他還有大好前途,領導看重,資歷謹慎審查,他身上不可以有黑點。
他一直就知道她的聰明和謹慎。在決定和他分手後,她就開始對他用心眼,防著他了。
陳慕昀露出慘澹的笑,通紅的眼中盡是晦澀陰霾。他慢慢鬆開她的手,說:「阮青青,你狠。分就分,別以為我沒你真的不行,你別後悔。」
——
阮青青回到托養中心,坐在一室孤燈裡,靜止不動。
很奇怪的是,剛才兩相對峙時,她真的有非常難受的感覺,心裡空空洞洞。可現在,萬籟俱靜,她只覺得疲憊,沒有任何感覺。她甚至一滴眼淚都沒有再流。
她沒有吃晚飯,埋頭就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猛地驚醒,窗外夜色已深,那股平靜和空落的感覺依然環繞著她,又隱隱有放下了長久背負的某種重物的感覺。
她終於覺得餓了,想去廚房找點吃的,經過庭院時,看到豆豆抱著膝蓋坐著。上次豆豆生急病被奶奶接回家,這還是阮青青第一次見到他。
阮青青走過去,摸摸小傢伙的頭,問:怎麼還不去睡覺?
豆豆睜著雙明亮的眼,手語:西瓜姐姐什麼時候回來?
阮青青看了眼曾曦的屋門,燈沒亮,現在才晚上9點多,按說應該沒睡。但是曾曦不在。
豆豆又告訴她:王阿姨告訴我,西瓜姐姐今天走了,去廣東找爸爸媽媽了。可是我想她。
阮青青愣住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16 09:57 PM
第32章 連環(1)
陳慕昀走到家樓下,望著窗戶裡的燈光,不動了。
這段時間,等待他的這盞燈,意味著隱秘、刺激和縱情的快樂。他一次又一次停不下腳步。可此刻,當他紅著眼、陰著臉再看這盞燈,突然覺得膩味、厭倦,甚至有那麼一絲怨恨。
他扭頭就走。
陳慕昀開車到了江邊,找了處無人的角落,從後備箱拿了瓶酒,大口大口喝著。喝了半瓶,眼淚滾下來,雙手痛苦地插進頭髮裡,二十六歲的男人,如困獸走投無路。
陳慕昀半夜才回到家裡,阮清苓居然還沒睡,趴在沙發上,赤著腳跑過來,扶住他,柔聲問:「喝酒了?啊,怎麼喝得這麼多?難不難受?」
陳慕昀沒吭聲,任由她扶到床上。她乖順得像個妾室,給他脫了外套,鞋子,襪子,又拉過被子給他蓋上,端了杯溫水過來,餵他喝了兩口。又端了盆熱水,給他擦臉擦手。
陳慕昀一直垂頭閉眼,彷彿醉死。等阮清苓忙完這一切,讓他平躺在床上,他才抬手,按住疼痛的額頭,沙啞地說:「你走吧。」
阮清苓身形一頓,嗓音更加溫柔:「哥哥你到底怎麼啦?發生什麼事了,心裡不痛快?」
陳慕昀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毫無預兆地哭了,喃喃低語:「她要和我分手……阮清苓,她知道我們的事了,她不要我了,我完蛋了……」
醉酒又心傷的男人,如此脆弱狼狽。陳慕昀像是忘記了,他正在傾訴的這個物件,也是他的女人。他抱頭痛哭,斷斷續續向她訴說今天發生的事,另一個她說的每一句絕情的話,說他這些年是多麼掏心掏肺地愛著那個她,只有她是今生摯愛,他怎麼可以沒有她?
阮清苓安安靜靜聽著,安靜到麻木。她握住他的手,溫柔地撫摸他的額頭,耐心傾聽,輕言細語地安撫。偶爾,她的嘴角會露出譏諷的帶著一絲冷意的笑——反正他現在也注意不到。她甚至哄他說:「你別急,明天再去找她,她一定會原諒你。」
「她不會原諒我的。」
「會的,我陪你去找她,我幫你,就跟她說,都是我主動的,你是被我勾引的。你心裡愛的只有她。」
他一下子握住她的手:「真的?你願意幫我?」
「當然了,我這麼愛你,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得到撫慰和保證的男人,終於昏昏沉沉睡過去了。已近凌晨一點,阮清苓抱著雙膝,坐在飄窗上,望著這個城市寧靜幽暗的夜色,眼神放得很空,慢慢地,露出了笑。
然而阮清苓還是低估了陳慕昀對阮青青的重視程度,第二天一早,當她睜開眼,發現身邊的床鋪空空如也。
她一下子爬起來,看了一圈,發現他洗過澡,換了身衣服,車鑰匙也帶走了。阮清苓抓起枕頭,就砸在地上。過了一會兒,她冷靜下來,知道這時候決不能直接電話簡訊追過去。她撥打他的辦公室電話。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孩,阮清苓禮貌地問:「您好,我想找一下陳慕昀秘書。」
對方答:「陳秘書今天請假了,請問您是哪裡?」
阮清苓:「哦,那我打他手機吧。」
掛了電話,阮清苓冷著臉,想了一會兒,下樓打車,前往托養中心。
阮青青放下手機,曾曦的電話依然關機。
這一整晚她幾乎沒睡,只在天快亮時瞇了一會兒,此時頭又痛又昏,但是沒和曾曦聯繫上,她越來越不安。
按照鄭濤和其他工作人員說的,曾曦昨天一早就出去了,只背了個包,帶了些換洗衣物。到了下午,她發簡訊來,說這週末想去廣東幾天,找爸爸媽媽。雖說叔叔和工作人員覺得突然,但曾曦一直就有想去廣東打工的念頭,想和父母團聚。加上馬上又是中秋國慶日了,也是情理之中。
昨晚確認這個消息後,阮青青卻覺得奇怪。曾曦是一直想去廣東,但那是以後的事,最近沒聽她提過。阮青青立刻給曾曦打電話,發現關機了。
阮青青想起那天兩人的不歡而散,還有後來她來找自己和好,自己剛發現陳慕昀出軌,根本沒有心思面對她。心中升起愧疚感,她想,難道曾曦真的一氣之下,去了廣東?
阮青青就沒管了,又回了房間。可是仔細一想,又覺得這事兒透著古怪——
曾曦和自己吵架,但兩人感情深厚,阮青青覺得她怎麼也不至於因為這個,不辭而別。馬上就是曾曦期待已久的中秋國慶,她已經幫阮青青籌備了一段時間晚會。而且她的生日也要到了。
曾曦剛在懷城認識了一個有好感的男人。
在這個檔口,曾曦不提前和任何人打招呼,忽然背著簡單的行李,什麼也不理會,去了廣東?
就算去廣東,手機為什麼關機?
於是昨天後半夜,本已躺到床上的阮青青,又坐了起來。她去了曾曦的房間。
……
隨著時間推移,阮青青發現的可疑細節越來越多,一切都表明曾曦不可能孤身去了廣東。她開始擔心曾曦的安危。然而折騰了一晚上,她四處查證、求助,卻一直碰壁,一無所獲。沒有人相信她的猜測和擔憂。
於是天亮以後,阮青青背了個包,她不想再坐著等了,想自己先去找。
結果,她剛走出托養中心門口,就聽到一陣說笑聲。她抬起頭,看到陳慕昀靠在車邊,正在和鄭濤和中心的一位阿姨說話。鄭濤和阿姨臉上全是笑意,陳慕昀也在笑。他望過來,於是阮青青看到了他眼底的青色,還有笑容背後的艱澀。
鄭濤說:「青青,慕昀老早就來找你了,怕吵到你睡覺,一直等著。人家公務員,還請了假,專門接你去玩。你也該出去玩玩,免得整天胡思亂想,把什麼都往不好的地方想。慕昀,你說是不是?」
鄭濤說的是昨晚曾曦的事,陳慕昀卻不知道,他微一怔忪,露出感激神色,鄭重地對鄭濤說:「鄭叔,你說的是。我會好好陪青青的,以後我會對她更好,請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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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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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6 09:59 PM
第33章 連環(2)
一旁的阿姨對陳慕昀連誇直誇。陳慕昀是在政府重要部門工作,家裡在當地又有些背景,他這麼恭敬,鄭濤也很受用,笑著點頭走了。阿姨也走了。
一直沉默的阮青青,看都沒看陳慕昀,往外走去。陳慕昀一把拉住她:「青青……」
「放手!」阮青青使了狠勁兒掙,可是沒掙脫,他說:「我們再談談,心平氣和說話!」
「沒什麼好說的!我還有急事。」
「什麼事能比我們倆的事更急?!」
兩人撕扯了一陣,此時時間不早,路上人來人往,好多都是認識的鄰居,中心門內也有工作人員在張望。阮青青心煩意亂,吼道:「你不要這樣!別碰我!」
陳慕昀望著她濃濃的黑眼圈,還有憔悴的模樣,以為她和自己一樣,一夜難眠。這也令他心中生出更多希望,索性緊緊抱住她,說:「青青,這輩子我都不會放手的。你原諒我,原諒我好不好,我今後再也不會犯錯!我已經和她一刀兩斷,再也不會有來往!和誰都不會有來往,只有你!」
阮青青又氣又急,掙又掙不開,眾目睽睽之下,難堪至極。
「我們昨天已經分手了!你死心吧!」
陳慕昀忽然騰出一隻手,拉開副駕的門,將阮青青按了進去。阮青青毫無防備,跌坐下去。他「啪」一聲關門上鎖,自己繞到駕駛座,飛快開門坐進去,再次鎖門。
阮青青難以置信地望著他,陳慕昀已發動車子,駛出了這條街。
「陳慕昀你幹什麼!發什麼神經!停車!」
他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也游離,臉上卻帶著淡淡的笑,他說:「你現在不冷靜,在氣頭上,我先帶你出去轉轉,等你氣消了,我們再談。」
「我很冷靜,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我他媽不冷靜!」他突然爆發出怒吼,攥著方向盤的手背青筋暴出,「阮青青你把我當什麼?一直以來你把我當什麼?你真的愛過我嗎?還是看我可憐才和我在一起,現在說分手就分手!一點留戀都沒有!」
阮青青靜了一會兒,說:「陳慕昀你別說這些有的沒的,你出軌,我們分手。這才是事實。」
陳慕昀真是恨死她骨子裡的清醒和絕情,令他滿腔的委屈不甘都化作無力和絕望。他說:「怎麼可能是這樣……我對你這麼多年的感情,我那麼難才追到你,這一年我們感情這麼好,結果一定不會是這樣。」
阮青青亦覺心頭有些酸楚,但是她定了定神,放緩語氣,說:「我今天真的有急事要去辦,你放我下車行不行?咱們不要鬧成你死我活的仇人,好不好?」
陳慕昀的心裡跟刀切似的在寸寸裂開,他露出澀澀的笑:「你有什麼事?急成這樣?」
「中心的事。」
「要去哪裡,我送你過去。」
「不用了……」
「別再拒絕,青青,我今天已經請假了,單位事情都沒管,大領導電話也沒接。我昨天一個晚上沒睡,你現在要我去哪裡?你要我去跳樓還是跳河?」
阮青青終於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片刻後,她說了地址:「青鳶山。」
這天是個陰天,天際線始終灰茫茫。
開了十來分鐘,陳慕昀問:「去青鳶山幹什麼?那裡現在都沒什麼人了。」
「我去找曾曦。」
陳慕昀對那個極其漂亮可愛的聾啞女孩也有印象,問:「她怎麼去那裡了?」
經歷了一晚上的孤立無援和四處碰壁,阮青青心裡也沉甸甸的。過去,這些煩心的事,她都會和陳慕昀說。此時,他心平氣和地詢問,就像從前一樣。令阮青青有種恍惚的感覺,彷彿兩人的關係並沒有改變,他依然會理解她、支持她。而她可以依賴他、信任他。
壓下這錯覺,她如實把事情說了一遍。
陳慕昀現在滿心想的就是重新獲得她的諒解,不敢操之過急,現在兩人能坐著平靜說話,他已是心滿意足,好感是一點點刷回來的。他思考了一會兒,問:「你懷疑她沒去廣東,而是被那個男的騙了?」
阮青青微蹙眉頭點頭:「我總要和她聯繫上才安心。」
「電話還是打不通?」
阮青青立刻又撥一個,還是關機。
「你和她廣東的父母聯繫過了嗎?」
阮青青默了一瞬,答:「聯繫了,他們不知道曾曦要過去,不太高興,還說讓我勸她回來,他們很忙壓力很大。後來我再打電話,他們就拒接了。」
陳慕昀罵了句髒話,說:「你也別急,曾曦那麼大個人,也有判斷能力。這個社會壞人沒那麼多的,說不定是別的原因,她不辭而別,一時聯繫不上。」
「嗯。」
陳慕昀看她一眼,也不敢多看,又問:「為什麼去青鳶山找她?」
「她平時就喜歡來這座山,收集竹子藤條篾條鮮花什麼的。她之前對我說,昨天會再來收集材料,做一對……草編的玩偶送給我。」
「那這麼說,她確實有可能來這兒了。你報警了嗎?」
「昨晚就報警了,沒用,沒有辦法證明她失蹤。警方聯繫了我姨父,還曾曦的父母,他們都說沒事,說是我疑神疑鬼,警方就讓我確定了再和他們聯繫。」
陳慕昀看著她的眼睛:「我相信你,你一直很敏銳,判斷力很準。」
阮青青移開目光,沒說話。
托養中心的位置本就在市郊,他們沒花多久功夫就到了青鳶山。湘西多山,青鳶山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座,被茫茫綠樹覆蓋,一眼望去,杳無人煙。他們到了山下,只有一條山路,車倒是可以開上去,彎彎曲曲,路很窄很舊,還有殘破。陳慕昀全神貫注,開得很慢。阮青青注意到,黃土路上,有兩道清晰的車輪印,應該是不久前留下的。
大概開了半個多小時,到了半山腰,是一條斷頭路。旁邊是一片荒地,地上積著厚厚一層樹葉。林子裡一片寂靜,一點聲音都沒有。
陳慕昀問:「要下去看看嗎?」
「你先回去吧,晚點我自己打車回去。」
陳慕昀:「這裡荒山野嶺,你怎麼打車?不用說了,我肯定不能把你一個女孩丟在這兒。」
阮青青不再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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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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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6 10:01 PM
第34章 連環(3)
過了一會兒,她停在這片荒地的邊緣,不動了。
誰也沒想到,林子裡開著一大片非常鮮豔的花,奼紫嫣紅,粉嫩鮮活。旁邊還生了一大片竹子,許多細長柔韌的藤條,在地上蜿蜒。阮青青彎下腰,仔細分辨,沒過多久,真發現了幾處被人折斷的新鮮痕跡。
她拿起其中一根細藤條,激動地對陳慕昀說:「曾曦來過這裡!我在她房間裡看到過一樣的花,還有一捆藤條!」
陳慕昀也笑了,說:「咱們再找找看!看還有什麼發現!」
然而,他們沒有找到別的曾曦來過的證據,不過,在一片高高的草叢中,發現了一條路。大概只有一輛車寬,路面可見黑色碎石,只是已長起了青草。還有一截破舊生鏽的鐵路樁,橫在路口——這是一條已經荒廢封鎖的路。
一眼望去,向上的山路在不遠處拐彎,什麼也看不到。
陳慕昀看著阮青青:「你還想上去?」
「對。」
陳慕昀拉住她的胳膊:「這裡已經封了,我們不知道上面什麼情況,說不定是危險路段,還是不要去了。」
阮青青指了一下黑色碎石路面,說:「你仔細看,有被車輪壓過的痕跡。那輛車開上去了。」
陳慕昀並不覺得這代表了什麼,平時和她說話的語氣,忍不住就冒出來了,他說:「聽話,安全第一,回去再等等,說不定曾曦電話就能打通了,或者人回來了。」
阮青青把胳膊從他手裡抽出來,說:「我難道不知道這樣找上去很冒失?說不定還會有危險。可是,現在所有人都不去找曾曦,中心的人不找,連她的父母都不找,警方也不予立案。我總有種感覺,如果連我都放棄她,她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陳慕昀其實覺得她真的想多了,他也不覺得接著往前走,除了路況,能有什麼風險。他說:「行,你要上去也可以,必須跟我一起。」他把那截破路樁抬起來,丟到路旁,然後把車開過來,說:「上車。」
阮青青靜立片刻,上了車,說:「路不好走,你當心點。」
陳慕昀心頭這才一暖,說:「我有多穩當你不知道?放心。」
當他們的車駛上小路不久,一輛計程車,也緩緩駛了上來。
計程車停在這條黑色碎石小路的入口處。
司機說:「美女,真的不能再往上走了,前面沒路了。」
阮清苓看了看周圍,沒有找到那倆熟悉的車,就盯著黑色小路,說:「這不還有路嗎?」
「這路哪能開啊,都荒廢了,別把我的車給刮了,不開不開!我說美女,剛剛我們跟那輛車上,是你的誰啊?是不是男朋友啊?你不會是來捉小三的吧?」
阮清苓冷笑:「是啊,我就是來捉小三的。」她付了車資,又留了司機電話,讓他先下山去。
阮清苓不知道陳慕昀和阮青青兩個人,來這荒山野嶺做什麼。但兩人這種隱秘的行蹤,令她既嫉妒,又隱隱有窺探的快感。雖然她不清楚將會發生什麼,自己又能做什麼。但她有種預感:決不能讓兩人就此和好,成敗就在今日。
儘管站在這寂靜的山嶺中,阮清苓有些膽寒,但想到陳慕昀和她就在前頭,她快步沿著小路,走了上去。
——
這天,駱平江和往常一樣,清晨起來,沿著江跑了十公里,回家洗澡,吃早飯。上午例行是他獨處的時間,看書、處理工作和帳目等等。
只是今天,看了一會兒書,他又放下了,望了一會兒窗外,他拿起手機,翻到阮青青的微信。兩人只有一條聊天記錄,還是在醫院那天,阮青青加他,說:我是阮青青。
駱平江盯著這句話,看了好一會兒,終於發了消息過去:還好嗎?
經歷了昨天陳慕昀打來的那個電話,他只能問這三個字。
半晌過去,沒有回復。
駱平江正要放下手機,突然,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阮青青來電。他心頭驀地一熱,立刻接起,小心翼翼:「青青?」
電話那頭,有風聲,喘氣聲,還有些模糊的響動,但是沒有說話聲。
駱平江一愣。
電話突然掛斷。
駱平江馬上再撥過去,關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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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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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16 10:03 PM
第35章 惡魔(1)
20分鐘前。
阮青青和陳慕昀沿著那條廢棄山路,開了十幾分鐘後,前方真的沒了路。路的盡頭,是一段光禿禿的懸崖。周圍全是一人高的草,茫茫一片,倒有高山草甸的味道。
陳慕昀覺得這麼找曾曦,純粹是白費功夫。但他沒說出來,看起來十分全心全意地陪著阮青青。阮青青低頭看著石子路上最後的壓痕,又抬頭望向草地,有一片草有被壓過的痕跡,她沿著找過去。
陳慕昀立刻走到她前面去,替她撥開草叢。有荊棘叢生處,他替她擋住,手背被劃出一道道紅印。阮青青一言不發。
走了大概五六十米,兩人停步。他們走到了山崖的另一側,草地到了盡頭,眼前是一塊堆滿石子的空曠地,旁邊就是懸崖。
一輛黑色的、半舊的越野車,停在空地上,車上沒人。
這麼一個地方,居然停了一輛車。
阮青青立刻走過去。
看起來是一輛很普通的越野車,車輪、車身都有泥,裡頭整潔簡單,黑色座椅沒有一點裝飾,只有擋風玻璃上掛了個鎏金佛像,中控臺上放著一盒濕紙巾,一瓶喝了一小半的礦泉水。
陳慕昀把她一拉:「有人來了。」
兩人回頭望去,沿著草叢中被車軋出的小路,果然有個身影若隱若現,腳步聲傳來。
阮青青往後退了一步。
一個男人走出來,看到他倆,愣了一下,問:「你們在我車這裡幹什麼?」說完掏出車鑰匙,神色戒備。
陳慕昀剛要開口詢問,阮青青已先開口,笑容甜美:「你好,不好意思啊,我們在山上隨便轉轉,看到你的車,就過來瞧瞧。」
男人淡道:「我的車沒什麼好看的。」
阮青青笑容不變:「你是住在山上,還是也來這兒玩?」
男人答:「我來釣魚。」說完打開後備箱,果然有一個大漁具包,還有帳篷、折迭板凳、漁夫帽、野外炊具等等。看起來齊全而專業。
陳慕昀覺得阮青青過於疑神疑鬼了,笑著問道:「哥們兒,這兒還有地方能釣魚?都有些什麼魚?大不大?」
男人似乎和同性交流時神色更自在,指了一下懸崖下方,說:「那裡有條小路下去,有個水潭,水很清,魚也很大。」
陳慕昀:「那我們下回也來試試。」
男人:「那你們要小心了,這條路不好走。」
陳慕昀:「哥們兒,再麻煩你一下。你這兩天在這山上,有沒有看到個單身女孩?大概十七八歲。」
他倆說話時,阮青青還站在車邊上,把車子裡裡外外都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聽到陳慕昀的詢問,阮青青看向那男人。
男人中等身材,穿著灰棕色衝鋒衣、黑色褲子,短平頭,看著很結實。他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膚色略黑,並不十分漂亮,但是眉眼齊整,看久了就覺得挺帥的。
他的神色沒有任何變化,答道:「什麼單身女孩?沒注意。」
陳慕昀:「一個挺漂亮的姑娘,但是是聾啞人,不會說話,也聽不到,你要是遇到過,肯定有印象。」
男人搖搖頭,又笑了一下,說:「要是這麼個姑娘,怎麼能讓她一個人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多不安全?」
阮青青心裡輕輕一抽,不知為什麼,男人這句話,給她一種怪怪的感覺。再看他那張帥臉,忽然有點讓人不太舒服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麼。
陳慕昀答:「可不是嗎?小姑娘自己喜歡跑山上,編些竹子篾條什麼的。哥們兒,麻煩了,她叫曾曦,要是這幾天看到她,或者什麼可疑的人,就打電話通知我,我的電話是……」
男人掏出手機,記下了他的號碼,說:「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也是今天早上才來山上,今天晚上釣完魚就下山,只怕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如果我有什麼發現,一定打電話通知你。」
「多謝了!來,抽支煙。」
「我不抽煙。她是你們什麼人?」
「哦,家裡的一個妹妹。」
「她是什麼時候走失的?」
「昨天。」
「報警了嗎?」
「報了,但是沒用,情況有點複雜,不能證明她一定失蹤了,員警沒給立案。」
「怎麼能這樣?太不負責任了!」
他倆的對話聽起來很正常,阮青青也有點懷疑剛剛是自己過於敏感了。雖然這個男人孤身一人,出現在曾曦喜歡跑的荒山上,年齡差不多也對得上,但他一看就不像曾曦口裡說的「大學研究生」,也沒有半點慌亂,看起來非常正常。也許是她想多了。
阮青青的心沉下來——如果在這裡沒有任何發現,線索就斷了。那她要上哪裡去找曾曦?還是只能回去乾等?
正心情紛亂地想著,阮青青的目光不經意間劃過旁邊的草叢,忽的,眼睛就像被什麼刺了一下。她三兩步衝過去,撥開草叢,拾起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由細細的篾條編成的簇新的小人偶,大概只有她半個巴掌大。那精細的做工、憨態可掬的造型,阮青青一看就知道只可能是曾曦的手筆。她將人偶翻過來,就看到了正面。陡然間,她全身的血彷彿都沖向頭頂。
曾曦編的是個男人。
一個穿著衝鋒衣、休閒長褲的平頭男人。哪怕人偶沒有五官的,阮青青還是第一眼就認出,這個人偶,就是此刻距離她不到五米,和陳慕昀並肩而立的男人。
阮青青的後背忽然陣陣發冷,身體發僵,她下意識就抬頭,望向了男人。
男人和陳慕昀,本來是背對著她,站在後備箱旁在說話。就在這一剎那,陳慕昀還無知無覺,笑著看向男人指的懸崖邊的小路,男人卻像是察覺到什麼,突然回頭,和蹲在草叢裡的阮青青目光對上了。
他的目光沉斂得沒有一絲波瀾。
而後,他的視線下滑,落在了她手裡的人偶上。
阮青青的心猛地一跳。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個非常奇怪的笑,與他剛剛表現出的平靜、條理、以及適當的熱心,截然相反。那笑容陰狠,透著絕望,染著興奮。
阮青青醍醐灌頂,一聲大吼:「陳慕昀!」
來不及了。
男人的手早握在後備箱角落裡塞的一根棒球棍上,他抄起球棍,朝毫無防備的陳慕昀後頸擊去。陳慕昀悶哼一聲,猝然倒地。
阮青青呼吸一滯,來不及細看陳慕昀到底如何,男人已提著棒球棍朝她衝來。
阮青青轉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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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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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1 09:51 PM
第36章 惡魔(2)
他竟是一個猛獸般的男人。
阮青青從沒遇到過這麼可怕的人。她在高高的草叢裡拚命奔跑,怎麼比得過腳踩山地靴、習慣追捕的男人的速度?他彷彿就貼著她身後在追,阮青青全身的肌肉和都被風撕扯著,連掏出手機報警的那點時間都沒有。
一聲破空聲,男人手裡的棒球棍,準確地砸在阮青青的右腿上,阮青青摔倒在地,手機也從褲兜裡滑出來,「叮」一聲響。神差鬼使的,阮青青往手機看去,螢幕上跳出新消息——
駱平江:還好嗎?
阮青青忍著腿上劇痛,抓起手機,手指在螢幕上飛快點了三下。就在這時,一隻鐵鉗般的手從背後抓住了她的衣領。阮青青瘋狂掙扎,手機被男人奪去,他看了一眼,按下掛斷,關機,塞進口袋。他從背後死死勒住她的脖子,阮青青呼吸困難,動彈不得。他從口袋裡快速掏出根細細的針管,打進阮青青的脖子裡。過了一會兒,阮青青的四肢癱軟下來,不動了。
男人這才把她翻過來,看著她清秀的五官,出了一會兒神,然後露出惋惜神色。他將她打橫抱起,放進了車子後排,再把她掉在地上的那個篾條人偶,還有棒球棍,全都放回車裡,確保不留下任何證據。
最後,他才看向地上躺著的陳慕昀。
男人手裡的分寸掌握得很好,陳慕昀沒有流血,也沒那麼容易死,暫時只是昏迷,輕的話腦震盪,重的話顱腦受傷,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他盯了陳慕昀一會兒,再次拎起棒球棍走過去。結果剛走了兩步,身後依稀傳來了警鈴聲。一聲一聲,模模糊糊,似遠似近。
他神色一變,警惕回頭,四處看,而後他也不再管地上的陳慕昀,跳上車,沿著來時的路,一腳油門駛離。
草叢晃動,滿臉是淚的阮清苓爬了出來,關掉正在播放警鈴聲的手機。她往車離開的方向望了幾眼,這才鼓起勇氣跑向陳慕昀。她顫抖著抱住了他,慌亂地喊他,可是他不醒。阮清苓根本不敢在這裡多待,從他口袋裡摸出車鑰匙,跌跌撞撞跑去,將他的車開過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阮清苓才把他拖到後座,一路戰戰兢兢開下了山。
等到了山腳下,大路,旁邊有車經過,還有零散民居,阮清苓才有逃出生天的感覺。她把車停在路邊,再次望向陳慕昀,「嗚嗚嗚」哭了出來。過了一會兒,她擦乾淚,望著他蒼白的臉,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
必須馬上送陳慕昀去醫院。可她上網搜了一下,附近只有些鄉村醫院,這裡太偏,等待救護車一來一回只怕時間太久。她決定馬上開車送陳慕昀去最近的一家大醫院。
還有,被那個男人抓走的阮青青。
男人野獸般的追逐和暴起捕獲,現在想起都讓阮清苓心中發寒。她握著手機,剛要按下110,昏迷中的陳慕昀忽的反抓緊她的手,嚶嚀出聲。
她忙放下手機,抱緊他:「慕昀、慕昀!」
陳慕昀的眼睛半開半合,表情痛楚,卻在無意識中將她的手握得死緊,她湊近了才清楚聽到他嘴裡在喊:「青青……青青……別分手!我愛你……別分手……」
阮清苓就這麼直直望著他。
陳慕昀終於又徹底昏死過去。阮清苓鬆開他,坐回駕駛座,她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反復咬著唇,過了一會兒,她的神色沉寂下來,沉寂中帶著某種纖細的狠絕。她放下手機,朝醫院的方向駛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陳慕昀一個人躺在地上——她反復默念這幾句話。
我沒有義務去救誰,是她自己惹的事是她倒楣,這不是我的錯。
——
駱平江又打了幾遍阮青青的電話,還是關機。他想起剛剛短暫接通的那個無聲電話,總覺得不安。心中彷彿有一塊地方被水給淹了,又濕又緊叫人煩躁。他又給她發了幾條簡訊:
「出什麼事了?為什麼突然掛了電話。」
「青青,開機了馬上回復我,我等著。」
又坐了幾分鐘,他實在坐不下去了,抓起車鑰匙出門。
到了托養中心,駱平江停好車,徑直走進去,迎面遇見個阿姨,是認得的,他問:「張姐,青青在嗎?」
張阿姨回頭望瞭望阮青青房間:「好像不在,大早上就出去了。」
「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張阿姨搖頭,這時,鄭濤從另一間屋子走出來,看到駱平江,愣了一下,勉強露出笑:「駱老闆,有什麼事?」
「我找青青。」
「找青青啊……」鄭濤打量了他兩眼,目光有點曖昧不明,嗓門也大了幾分,「不在家。今天一早,慕昀就過來把青青接走了,慕昀這小夥子真不錯,年紀輕、能力強、工作單位也好,對我們青青更是沒得說。他倆感情這麼好,這會兒說不定去哪兒玩了。」
鄭濤說完後,發現駱平江的臉色變得有點嚇人,明明沒說話,看著卻很凶。鄭濤心裡不由得微微一抖。
駱平江問:「和陳慕昀?你確定?」
鄭濤定了定神,失笑:「你這是什麼話?不和陳慕昀還能和誰,大早上慕昀就把車開來了,我看著兩人親親熱熱走了,還能有假?」
駱平江坐回車裡,再次想起昨晚那通荒謬的電話。
哥,青青誤會我和你女朋友了。
她也在聽嗎?
我這些年心裡一直有個人,現在你要我認了,和別人在一起,我辦不到。
駱平江面無表情地想:今天青青依然和他在一起。她原諒他了?兩人和好如初?
也許自始至終都是他們的事,和他不會有關係。
但為什麼會有剛剛那通奇怪的電話?
而且他覺得,她那樣一個女孩,從不會辜負人,也絕不會任人辜負。
她那天能夠毫不猶豫地拒絕自己,現在就絕不會再要一個三心二意的陳慕昀。
駱平江沉靜而清醒。他只要確知她此刻平安無恙就夠了。
他拿出手機,直接打給陳慕昀。
通了,可是連打了七八個,都無人接聽。簡訊也無人回復。陳慕昀幹的是領導秘書的活兒,手機向來24小時保持暢通,幾乎從不漏接電話。
不安開始在駱平江心中擴大。直覺告訴他,這兩人,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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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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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1 09:53 PM
第37章 囚禁(1)
駱平江去了陳慕昀的租屋,不出所料,敲了很久的門,無人應答。車也不在樓下。
他又給陳慕昀上班單位打電話,是一個女人接的,駱平江說:「你好,我找陳慕昀,打他手機一直沒人接。我是他表哥,我叫駱平江。」
女人答:「陳秘書今天請病假了……啊,表哥?駱、駱老闆?陳秘書跟我們說起過你,你是朝陽閣的老闆?你們餐廳太火了!是這樣的,陳秘書一早來了電話,挺突然的,他請了兩天病假,我們這兒一堆事兒忙不開,不過身體不舒服也沒辦法……」
掛了電話,駱平江又打給陳慕昀的父母、他的姨父姨母。響了好一會兒,陳父才接起:「喂?」
「姨父,我是平江。」
「嗯,知道,有什麼事嗎?」
「我有點事找慕昀,但是聯繫不上他,他請了病假沒去上班,您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病假?他怎麼了?」
「我也不清楚。」
「那我回頭打電話問問,你找他有什麼事?」
「一點私事。那姨父,你如果聯繫上他了,麻煩告訴我一聲。」
「行吧。」
不出駱平江所料,陳父對他的態度並不熱絡。從小,在親戚中最有錢也最有地位的陳家,對洛家人,就有著這種高高在上的冷淡。小時候,駱平江也氣憤過、不屑過。現在他卻不在意了。
駱平江不知道的是,掛了電話,陳父立刻給陳慕昀打電話,沒人接聽。過了一陣,陳父收到陳慕昀發來的簡訊:爸,我在忙領導交辦的重要工作,忙完回復你。
陳父立刻回復:你忙你的,身體沒事吧?聽說你請病假了。
陳慕昀:沒事,一點感冒,這不又被領導抓差了。
陳父:那就好,你忙,不用回復。
陳父並不覺得,還需要向駱平江交代一聲。
思考了一會兒後,駱平江又返回托養中心,他想看看阮青青這裡有沒有蛛絲馬跡。剛停好車,就看到鄭濤走出門,上車。駱平江等他離開了,才去敲中心後門。
廚房的大姐和他認得,笑著問什麼風把他吹來了,他說是阮青青約自己來的,過來等著。因為上次他陪阮青青談判的事,中心都傳開了,加上他又幫過豆豆,大姐就讓他自己進去等。
駱平江直接去了阮青青房間,居然沒有鎖,只是帶著門,駱平江心中浮出個念頭——她早上走得非常急。
房間還和上次一樣,很乾淨,所有物品整整齊齊、井然有序。駱平江是武警部隊精銳中的精銳,對環境敏銳細緻的觀察早已成為本能。他仔細掃視一圈,就注意到幾個地方——
衣櫃側面掛鉤上,本來掛著個輕便背包,現在沒有。駱平江凝神回憶了一下,那個背包是淺藍色的,八成新,一個常見的運動品牌,不大,裝不了太多東西。
床頭櫃上,一個手機充電器整齊捲著線放著。駱平江走過來,拉開床頭櫃抽屜,裡面少了一樣東西——一個紅色充電寶。上次在醫院,阮青青就拿著那個充電寶,回房間後,他看到她丟進了這個抽屜裡。
駱平江在心中說:青青,我不請自來了。接著,他檢查衣櫃、儲物櫃等等。片刻後,他大致有了結論:
阮青青還帶走了一把雨傘、一個水杯,一支手電筒,也許還帶了兩包餅乾。沒帶換洗衣物,穿走了一雙運動鞋。
還有一個家用微型望遠鏡的盒子是空的。
駱平江站在寂靜的房間裡,一隻手按在衣櫃上,蹙眉沉思。
阮青青根本沒打算和陳慕昀「出去玩幾天」,她要去的,是懷城近郊某處野外之地,當天即可往返。
問題是,一大清早,還是在她剛跟陳慕昀鬧掰的第二天,她為什麼急著去這麼個地方?
——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
有人來了。
駱平江抬頭,一個小孩站在門口,歪著頭看他,正是那晚高燒的豆豆。
駱平江衝他招招手,他笑了,大眼睛眨呀眨。駱平江走到他面前,蹲下,打手語:你好。
豆豆笑得更加害羞。
駱平江:你知道青青去哪兒了嗎?
豆豆點頭,手語:她去找西瓜姐姐了。
駱平江:去哪兒找?
豆豆:山上。
駱平江:哪座山?
豆豆露出茫然神色。
駱平江又問:青青為什麼要去找西瓜姐姐?
這時,一個比豆豆大個兩三歲的女孩,跑到他身邊,比劃:我知道,因為曦曦去廣東了,青青去廣東找曦曦了。
駱平江又問:曦曦什麼時候去廣東的?為什麼去?
接著,兩個孩子你比劃幾句,我比劃幾句,雖有自相矛盾的話語,也大致拼湊出個輪廓:
曦曦和青青吵架了,曦曦傷心了好幾天。
曦曦昨天早上就不見了。她發簡訊告訴阿姨,她去廣東找爸爸媽媽了。
她是坐飛機去的。
你笨啊,曦曦哪有錢坐飛機,肯定是坐公車啦。
昨天晚上,青青和鄭叔叔吵了一架,要去找曦曦。鄭叔叔不讓她去。
還有員警叔叔來了,又走了。我從窗戶看到警車了。
所以青青一大早就坐公車去廣東找曦曦了。
……
駱平江摸摸兩個孩子的頭,問:可以帶我去曦曦的房間看一下嗎?
曾曦的房間是鎖著的,但這攔不倒兩個小機靈鬼,他們不知從哪裡摸來鑰匙,開了門,駱平江牽著兩個孩子的手走進去,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滿牆草編的各種物件,大的有草帽、弓箭、花籃、飛機,小的有花草鳥蟲、書簽團扇,每一樣看起來都十分精巧細緻。
屋內桌上,還堆著許多藤條篾片、細繩工具、各色顏料。駱平江走過去,仔細翻看了一會兒。
女孩問:叔叔,你想找什麼?
駱平江回答:我想把兩個姐姐給你們找回來。
兩個孩子都露出喜色。
不過孩子沒有耐性,過了一會兒,兩人又拉著手跑出去了。
駱平江首先看衣物。曾曦的衣服不多,每個季節只有四五套,冬天衣物更少。前幾天駱平江見過曾曦穿了一身,再加上兩個孩子關於曾曦走時所穿衣物的描述,以及衣櫃中空衣架的數量,駱平江大致推斷出:曾曦的確有短期出門的打算,除了身上穿的,她還帶走1-2套換洗衣物,就是這兩天穿的春秋裝。此外,曾曦還從換季衣箱裡拿走了一到兩件厚衣物。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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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1 09:56 PM
第38章 囚禁(2)
駱平江還在抽屜裡發現了兩樣東西。
一個,是個新款手機的包裝盒,裡頭是空的,手機市價大概3000左右。旁邊還放了個便宜的老款舊手機,但是手機卡被拆走了。
另一個,是從衣服上剪下來的一串吊牌,被妥善整理好放在手機盒邊上。駱平江有印象是個著名輕奢女裝品牌,在本市最好的商場設有專賣店。但是駱平江在衣櫃裡並沒有發現這個品牌的衣服。
駱平江將這兩樣東西都拍照,抬起頭時,神色越來越凝重。
曾曦不可能去了廣東,她就去了郊區某座山裡。阮青青也去了那座山裡找她。在阮青青出發前,陳慕昀找過來,應當是窮追不捨。
而現在,曾曦、阮青青、陳慕昀全都失聯。
駱平江忽然拿出手機,在網路上搜索「聾啞少女失蹤」,他依稀有印象,上個月看到過類似新聞。
很快,他印象中的那條新聞找到了:「聾啞美少女離奇失蹤」——
案發地點是本市下轄的另一個縣,相距只有幾十公里。
十九歲的聾啞少女,照片上相貌姣好乖巧;
少女突然離家出走,給父母發了簡訊,要和朋友外出打工,開始新生活,讓父母不要尋找;
人迄今仍未找到,報警也無濟於事,少女音信全無;
父母只知道她最近交了新朋友,經常外出,還以為是她當時上班地點的同事,卻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誰;
父母非常疼愛這個聾啞女兒,兩個月過去了,一直在四處苦苦尋找她,懸賞尋人啟事……
駱平江放下手機,在門口把兩個孩子又叫回來,只問一個問題:曾曦經常去的那座山叫什麼?
——
阮青青睜開眼,腦袋裡昏昏沉沉,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白光。好一會兒,她的視線才勉強聚焦。想抬手,卻發現手腕被勒得生疼,動不了。她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水泥地上,雙手、雙腳全都被繩索綁住。
眼前是高高的舊房頂,一盞低垂的白熾燈,鼻翼間能聞到鐵鏽般的濕氣,還有野外特有的草木氣息。這是一幢有一百多坪米的房屋,呈長條形,大通間,約莫兩層樓高,空空蕩蕩。離她不遠的地方,放著一張老舊的沙發,還有張木桌。兩邊牆上的窗戶是那種上世界八九十年代的木方窗風格,非常老舊。每扇窗戶外都裝著鐵欄杆。窗外,可以望見開鑿過的紅黃斑駁的岩壁,還有一排殘破的機械設備。
看樣子,這裡是某個廢棄的小廠房。
然而更令阮青青震驚的,是她的正前方,那個足有三四米高的正方體鐵籠!
外頭光線陰暗,屋子裡也沒有其他光源,只有那盞渾圓明亮的白燈,懸掛在鐵籠正上方,使得那一片空間,彷彿被耀眼光線籠罩的舞臺。
每一根鐵欄杆,都有阮青青拇指粗,有的鏽跡斑斑,有的露出一截白亮質地。每一根欄杆的兩頭,都有焊接痕跡,粗糙,但是齊整。
鐵籠裡是與這廢棄廠房截然不同的世界!
籠子裡鋪著奶白色木地板,它們被擦拭得鏡面般光潔、一塵不染。裡面還放著張單人公主床,粉色的床粉色被單處處蕾絲。此外,還有一個微型粉色馬桶,粉白兩色的公主衣櫃。
一個穿著白色蓬蓬紗公主裙的女孩,背對著阮青青,一動不動趴在床上。兩條粉色緞面腰帶,在她背後繫了個大大的蝴蝶結。她還穿著白色絲襪、透明粉色水晶鞋。
這令她看起來像個被精心打扮的假人。
又像某人送給他自己的禮物。
阮青青看得頭皮都要炸了。她艱難地在地上蠕動著,利用手肘和腰腹力量,終於令自己坐了起來。她的嘴上也被貼了膠帶,只能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女孩什麼也沒聽到,死氣沉沉地趴著。
阮青青一鼓作氣,一點一點挪動,終於挪到了牢籠邊上,肩膀用力一撞。
女孩感覺到了牢籠的震動,驚訝回頭。
四目凝視,兩人都是一呆。
女孩瘋了似地撲過來,雙手伸出籠子抓住阮青青的肩膀。阮青青「嗚嗚嗚」了幾聲,曾曦一把扯掉她嘴上的膠帶。阮青青大口喘氣,曾曦又驚又痛。
阮青青:「究竟怎麼回事?」
曾曦正要比劃手語,望向阮青青身後,臉色一變。阮青青也聽到了背後的門響,只覺得汗毛倒豎。曾曦就跟看到了一頭惡鬼似的,雙手迅速縮回籠子,連滾帶爬回到床上,抱著雙膝,低下頭,全身發抖。
阮青青回頭,看到那個男人黑衣黑褲,彷彿沾染著一身山間的寒意,從門口走進來。他根本不看地上的阮青青,一眼就盯住籠子裡的少女,目露欣喜、慾望和著迷。
男人走過阮青青身邊,彷彿她只是一團無關緊要的垃圾。
阮青青全身緊繃,男人在山頭上兇猛追擊她的一幕,現在想起來還如同一場噩夢。
男人一隻手握住鐵欄杆,低頭望著曾曦,曾曦抖得更厲害了。
男人柔聲道:「怕什麼?過來,跪在我面前,像昨天那樣。」
曾曦抬頭,眼眶通紅,滿臉的淚,她看了阮青青一眼,那目光絕望又無助。阮青青的腦子裡「轟」的一聲。她知道這男子是個恐怖禽獸,知道一旦惹怒他自己只怕會很慘,可她永遠無法眼睜睜看著曾曦一個未成年的孩子遭受凌辱。
空曠殘舊如深井的房子裡,響起阮青青單薄的聲音:「你就是這段時間……曾曦的新朋友?」
男人轉過頭來,眼皮子掀了掀,彷彿這才正眼看到她:「曦曦是怎麼說我的?」
阮青青是強忍著恐懼,問出這句話的,男人的回答,卻令她心念微微一動。她答:「她說……你是名牌大學研究生,很聰明,很優秀,是個很好的人。」
男人輕嗤一聲,神色冷淡:「膚淺啊。」
阮青青立刻明白了,他果然不是什麼研究生。也只有不諳世事的曾曦,才會分辨不出。
「她還說你很真誠,對她很好,你們總是很聊得來。」
這回男人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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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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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1 09:58 PM
第39章 囚禁(3)
阮青青觀察他的神色,鼓起勇氣繼續說道:「我曾經問過她,你可不可靠,她堅信你很可靠,還說……還說她看著你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你是真的理解她,喜歡她,沒有騙她。」
男人轉頭盯著曾曦,語氣溫柔得彷彿情人間的低喃:「小寶貝,原來你都明白,我很高興。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比我更懂你,也不會有人比我更加珍惜你。」
曾曦卻嚇得面色慘白,縮得更厲害。
男人皺眉,再次下令:「過來。」
阮青青看著他變態的樣子,心底陣陣發寒。可她還是想頂到曾曦前頭去,她說:「你如果真心喜歡她,何必這樣對她?你看她多害怕?她也很喜歡你的,你完全可以換一個方式……」
男人扭頭看她,臉色陰狠。阮青青馬上明白自己說錯話了。
他是瘋,但不蠢。她觸到逆鱗了。
男人鬆開欄杆,走向她:「想忽悠我?你算個什麼東西,想管我和她的事?」阮青青想往後縮可根本動不了,他一把揪起阮青青的頭髮,把她往地上拖。阮青青慘叫一聲,原本畏畏縮縮的曾曦一下子跳起來,撲到牢籠邊,滿臉焦急,喉嚨裡卻只能發出「啊啊啊——」的沙啞聲。
男人猛地將阮青青摜在地上,一陣拳打腳踢。可阮青青除了一開始痛呼那一聲,竟是一聲不吭強忍著。男人還沒見過這樣頑強的女人,愣了愣,又踢了兩腳,踩住阮青青的肚子說:「再胡說八道試試,我弄死你。」
阮青青像團爛泥,癱在地上。
廠房陷入寂靜。
突然,一聲聲「砰砰」的撞擊聲傳來,兩人同時轉頭,看到曾曦跪在籠子裡,雙手合十,朝著男子方向,拚命磕頭。她眼睛焦灼地望著阮青青,分明是在為她求情。阮青青的眼眶一下子通紅,男人神色陰沉不定。
就在這時,阮青青又開口了,竟比之前還要鎮定清冷:「我沒有胡說八道。你看,又嚇到她了。難道這是你想要的結果?你想要這麼一個曾曦?」
男人重重地哼了一聲,看一眼曾曦,卻沒有再打阮青青,他提起她往一側拖去,打開牆邊一扇門,把阮青青丟進去,「嘭」一聲關上門。
阮青青躺在地上,一時間竟不能動。她慢慢吐了口氣,身體各處雖然很疼,但還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她慢慢抬手,捂住眼睛,眼淚終於流下來。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抬起頭,擦乾臉上的淚,慘白著一張臉,望向周圍。
這個房間約莫十七八坪米,光線陰暗,同樣散發著老舊的氣息。有一張雙人床,一張桌子、一個簡易衣櫃。衣櫃的門開著,裡頭只有一兩件當季衣物,空空蕩蕩的。旁邊有一個2、3坪米大的洗手間,可以看到簡易的淋浴頭、洗手台,還有個馬桶。有窗,但是裝著鐵欄杆,可以望見一片山壁,看不到任何逃脫的希望。
被子是亂的,牆邊放著一雙男士拖鞋。
牆角地上,有個小煤爐,一口小鍋,半袋米,窗戶上還掛著半條臘肉。
除了老傢俱,這房間裡的東西少得可憐。
這裡是他短期落腳的地方。但若他蝸居此處,也能與世隔絕——阮青青心裡冒出這個認知。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動靜。男人的說話聲,溫柔、興奮、嚴厲,聽不清在說什麼。而曾曦開始發出一些微弱斷續的聲音。後來又傳來男人暢快的笑聲。阮青青只聽得心中一片死寂。
等到天色暗下來,外頭的動靜終於停止。
腳步聲漸近,門開了。阮青青依舊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勢,彷彿一根腐木。
男人站在她面前。
阮青青緩緩抬頭,男人的神色比之前放鬆多了,彷彿經過外頭剛剛那一場凌虐,他的情緒終於得到了宣洩。他盯著阮青青,慢慢皺起眉頭,說:「為什麼要多事?你以為我不敢殺你?」
阮青青心中先是一驚,忽又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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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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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1 10:01 PM
第40章 為你(1)
同樣的暮色,籠罩在距離青鳶山十餘公里的懷城市某醫院。急診留觀室裡,阮清苓守在病床前。
陳慕昀還在昏迷,戴著氧氣面罩,輸著液,監控心跳血壓。初步檢查結果出來了,他身上除了一些擦傷,就是頭部軟組織挫傷,輕度腦震盪,需要留觀,等醒了再說。
醫生問過阮清苓,人是怎麼受傷的。阮清苓無措地答:「我不知道,我在山上發現了他,已經昏倒了。」
如果員警將來問起,她也是這麼回答。
就在這時,阮清苓口袋裡,另一個手機響了。她把手機摸出來,看著螢幕上「爸爸」二字,深吸口氣,手指飛快一動,調成靜音。
手機連續響了一兩分鐘,停了。
阮清苓發了一會兒愣,開始給陳父發簡訊。
她熟知他和家人發簡訊的腔調,也知父母對他在政府的工作有多重視和驕傲。
陳父果然沒有懷疑。
阮清苓編輯好最後一條簡訊,剛要按發送,突然又有來電進來,阮清苓沒反應過來,誤按了「接聽」。她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看著螢幕上的名字:青青叔父鄭濤。
「喂,慕昀啊。」手機裡傳來男人的聲音。
阮清苓一時不知道怎麼辦,下意識輕輕「唔」了一聲,正六神無主,那頭的鄭濤:「青青?你果然還和慕昀在一起呢。」
阮清苓:「……嗯。」
急診留觀室裡有儀器不斷「滴滴」響的聲音,還有其他病人和家屬的說話聲,背景廣泛而吵鬧。鄭濤似乎也沒什麼深究的心思,說道:「沒事呢,你和慕昀好好玩兩天,家裡沒什麼事,我就問一問,那我掛了啊?」
阮清苓極其含糊地回答:「好。」
電話掛斷,她長舒了一口氣,心裡有些後怕,可是她立刻想:我沒幹什麼,我也沒說什麼。是的,周圍太吵了,我又太擔心慕昀了,都沒聽清楚阮青青叔叔說什麼,他就掛了。他也沒問什麼啊。
至於陳慕昀的父親——當時我去給慕昀辦手續繳費了,電話沒有接到。我根本不知道慕昀身上發生了什麼,既然醫生說他沒什麼事,我怕他父母擔心,所以暫時替他敷衍過去了,想等他醒了,自己去處理。
我還是個在讀書的大學生,什麼也不懂,只是一門心思在照顧受傷的心上人。
——
在弄清楚曾曦、阮青青、陳慕昀可能去的那座山,叫做青鳶山後,駱平江又想辦法弄來了曾曦父母的電話。
從兩個孩子的描述裡,駱平江猜到,昨晚阮青青報警曾曦失蹤,但因為沒有證據,鄭濤作為中心負責人也不認同這一點——大概是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報警無疾而終。
駱平江不是當事人,迄今為止一切都只是他的推測。他想,如果能說服曾曦的父母報警,出動警力去青鳶山尋找失蹤的三人,比他單槍匹馬去找,要高效得多。
駱平江撥通曾曦父親的電話,一開始無人接聽。他鍥而不捨,打了四五次,終於在持續不斷的響鈴後,被人接起。
「喂?誰!」對方的語氣很不好。
駱平江:「你好,請問是曾曦的父母嗎?我是曾曦的朋友……」
對方卻突然就暴怒了:「你們到底有完沒完了?從昨天半夜到今天早上,托養中心的男男女女、懷城的、廣州的員警,連續不斷打電話!我們晚上不用睡覺啊!我們現在還要上班!扣工資你給我賠償啊!我再說一遍:我沒有叫那死丫頭來廣東,也不知道她現在到哪裡了!她那麼大的人了,我打工累得要死要活,每年給她生活費的,能出什麼事!放心,她一到廣東,我就讓她回去!我這裡連住的地方都沒有!她一個聾啞人跑來不是添亂嗎?你們要是聯繫上她,也趕緊讓她回去,別來廣東找我們!」
電話掛斷。
駱平江再打過去,關機。
他坐在阮青青的書桌前,往上緩緩摸了一把自己的平頭,短硬的髮茬下,是他神色凝重、棱角冷硬的臉龐。
這條路走不通了。那他要如何讓警方儘快出動?
有人出現在門口:「你怎麼在這裡?」
是鄭濤,他又回來了。
駱平江站起來,神色沉穩:「我在這裡等青青。」
鄭濤又用那種含義曖昧的目光看著他,說:「駱老闆,不合適吧,這是我侄女的閨房。」
駱平江笑了一下,說:「沒事,我和她熟。」
鄭濤:「……」
但是鄭濤真不想看到他繼續逗留在眼皮子底下,他說:「都說她和慕昀出去玩兩天,你怎麼還不信呢?剛剛我還跟青青通了電話,人好好的,和慕昀在一塊兒。」
駱平江神色微變:「你和她剛通電話?」
「是啊。」
「我每隔5分鐘給她打一個電話,剛剛才打過,一直關機。你怎麼和她通上話的?」
鄭濤:「她的手機是關機了,但陳慕昀的手機開著啊,我打過去,她接的。」
駱平江沉默。因為他也打過無數次陳慕昀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他倆好好的,在外邊玩呢。咱們外人,就別操心了。」鄭濤正說著,手機響了,他瞟了眼駱平江,快步往自己辦公室走去。
「喂,您好、您好……」他掩上屋門。
駱平江立刻又給陳慕昀打電話,卻關機了。他大步走到辦公室門口,剛想敲門問個究竟,就聽到裡頭的鄭濤說道:「……劉總,您馬上到了啊?沒問題,合同都準備好了。我侄女?她今天不在,年輕人嘛,和男朋友出去玩了……對,她的委託書已經簽好了,全權委託我處理托養中心產權,咱們今天就可以簽字……」
駱平江靜立不動。
等鄭濤掛了電話,駱平江意思性地敲了兩下門,直接推開。鄭濤沒想到他跟了進來,神色明顯閃躲了一下,隨即笑了:「駱老闆,還有什麼事?」
駱平江客客氣氣地說:「鄭叔,不好意思三番兩次打擾你。說實話,我也是擔心青青和慕昀。能不能詳細和我說一下,電話裡,她是怎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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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時間:
2022-4-24 10:23 PM
第41章 為你(2)
駱平江好歹也是本市的一號人物,他的態度現在放得這麼低,鄭濤很受用,也給他面子,答:「沒說什麼,我問她是不是和慕昀在一起,她說是啊。我讓她好好玩,她答應好的。別的我也沒好多問。」
「就這兩句,沒說別的?」
「是啊。」
駱平江的眸光定了定,忽道:「你確定接電話的是青青?聽清了是她的聲音?」
鄭濤明顯愣了,猶豫神色一閃而過,但他說:「不是她,還能有哪個女孩,能替慕昀接電話?而且我也問了,她也答應了,當然是她。」
駱平江淡淡說了句:「有的。」
鄭濤沒聽懂他是什麼意思,駱平江卻話鋒一轉:「今天你和凱華簽合同?」一剎那目光變得銳利如劍,落在桌面上那迭文件上。鄭濤一陣心虛,下意識也看向那迭合同,不滿地答道:「駱老闆,這是我們家的私事……」話還沒說完,就見駱平江一手抄起那迭合同,快速翻看起來。
鄭濤怎麼也沒想到,他會不經人同意、直接上手搶合同,連忙從辦公桌後衝出來:「你幹什麼!誰讓你動我的東西?」鄭濤想要搶回來,然而駱平江不為所動,仗著自己個頭高大,扭過身去,將手舉高,飛快翻閱合同。鄭濤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想要撕扯。然而退伍武警的手臂堅硬得像石頭。鄭濤甚至沒看清他是怎麼躲避的,被他手肘一拐,背一頂,又躲了過去。
鄭濤簡直不敢相信此人的所作所為,不是個立過功的戰鬥英雄嗎?不是懷城商場上有些頭臉的精明商人嗎?怎麼跟土匪似的!說搶就搶,說翻臉就翻臉。
「你趕緊給還給我!不然我報警了啊!報警了!」鄭濤吼道。
然而就這會兒功夫,駱平江已將合同囫圇翻了一遍,他的臉色已冷下來,從中抽出一張,其他的丟還給鄭濤。鄭濤看清他抽出那張,心裡咯噔一下:「還給我!」卻依然人短手短力氣弱,摸都摸不到邊。
駱平江雙眸冷酷似鷹,盯著那頁紙上文字。大意是阮青青作為托養中心的共有產權人和經營人,委託鄭濤全權處理產權買賣事宜。委託的權利行使範圍,寫得非常仔細嚴謹,足有七八條。所以這些列印文字,占了大概半頁紙。
這之下,是阮青青和鄭濤兩人的簽名。
駱平江剛剛搜尋阮青青房間,見過她的字跡簽名,確實一模一樣。但仔細一看,又覺得這張授權書有哪裡不對勁。
而且駱平江剛剛掃過新合同,條件雖比上次提高,依然沒有達到他上次和阮青青提出的要求。最重要的一點,合同裡沒有提到人員善後安置問題,搬遷期限也沒有如阮青青所願延長。
駱平江:「這真是青青親筆簽名?」
鄭濤的臉漲紅了:「當然!你趕緊還我!不然我真報警了!什麼人啊……」
駱平江掀起深長的雙眼皮看他:「就這?你敢報警?報啊?」他揚了揚手裡的委託書。
鄭濤心頭一驚,有種被人看穿伎倆的慌亂感,一時說不出話來。
駱平江只覺得可笑又可恨。這麼蹩腳的偽造,一眼就能看出來。但今天真讓他們把合同簽了,事後阮青青也無處伸冤。
凱華是正規大公司,這些檔都有現成範本。如果是正常列印簽字的委託書,阮青青的簽名應該在右下角,整個頁面配置看起來會均勻舒適——前面的合同頁就體現了這一點。唯獨這頁委託書,阮青青的簽名,幾乎和委託書正文最後一行字,在同一行。也就是說,她的落款和大量條款,一起擠在上半頁裡,非常密。下半頁卻空蕩蕩的——
看起來就像阮青青事先在這頁紙上簽好了名,卻沒有給正文留足夠空間。
其實仔細想起來,駱平江根本不瞭解阮青青,他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生活習慣。甚至兩人見過的面、說過的話,都屈指可數。
可他就是知道,她那樣的姑娘,對於許多事,眼裡揉不得沙子。
她不會原諒出軌的男友,不管她有多喜歡;
她不會丟下可疑失蹤的朋友不管,跑去和男朋友「玩幾天」;
她更不會為了眼前的經濟利益,放棄原則和堅持。
換句話說,她是個有精神潔癖的人。
她和他,是一樣的。
偏偏是她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為了暗地裡見不得光的利益,用這種手段對付她——不知何時,騙了她在空白頁上簽字,偽造了這份委託書。
駱平江把委託書一折,塞進口袋,說:「這個我先保管,等青青回來,看她要不要報警!」
鄭濤:「你、你……」最終,只能眼睜睜看著駱平江大步離去,而他頹然倒在椅子裡。
駱平江驅車駛離托養中心,過了一會兒,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盤上。
曾曦的父母避之不及,鄭濤利慾薰心不顧親情,陳慕昀的父母瞧他不起……此時,這世上,除了他,竟沒有人在找她。
他找不到任何盟友。那就更不可能獲得警方支持。
還有,冒充阮青青代陳慕昀接聽電話的女人,是誰?
駱平江腦海裡浮現一個人。可一時間,他又理不清那位小三怎麼會和失蹤事件扯上關係?
但他知道,不能再等了。抬頭望去,暮色已然低垂。阮青青給他撥來那通無聲電話,是在早上9點24分,現在是下午5點47分,已經過去8個多小時。而距離曾曦失蹤,已經過去兩天一夜。
時間越久,失蹤的人越危險。
駱平江還是決定一試。他把車停在路邊,打給一個叫袁明的戰友。袁明也是懷城老鄉,從部隊退役後,進了本地公安局刑警隊。
「老洛,怎麼想著這個點兒給我打電話了?要請我吃飯啊?」袁明一接電話就說。
駱平江:「改天,找你有正事。」他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簡明扼要對袁明說了一遍。
袁明的嗓音聽著很疑慮:「這麼說,你懷疑他們三個都失蹤了?而且可能與上個月臨縣的另一宗聾啞少女失蹤案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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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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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4 10:40 PM
第42章 為你(3)
「沒錯。他們三人的失聯都太可疑。老袁,我是這麼想的:先說曾曦,這個季節,廣東天氣依然很炎熱。她如果打算去廣東,帶的應該是夏天衣物。但她帶走的就是懷城這兩天正穿的衣服,還帶了至少一件厚衣服。這說明她去的是比較涼快的地方。而且她走之前沒有告訴任何人去哪裡,離開半天後,才發來簡訊,然後手機就關機。我懷疑,她是被一名不明人士誘拐了。因為她的房間裡,還有一件昂貴的女裝吊牌,和一部新手機的盒子,這些,都是她的經濟條件負擔不起的。」
「嗯,你接著說。」
「再說青……阮青青,她甚至連換洗衣服都沒帶,怎麼可能是像她叔叔說的,和男朋友出去玩幾天?看她帶的那些東西,反而像是打算去山上找人——這也和曾曦帶走的東西對得上了。而且,她之前幾天,和男朋友在鬧分手,昨天一整夜,她都在想辦法找曾曦。今天一早,怎麼可能又和男朋友跑出去玩?這不合常理。
最後說到我表弟陳慕昀,他是市委一位重要領導的秘書,哪怕天塌下來,他都不會讓自己失聯。哪怕請假,也會24小時手機待命。除非,他已經沒有辦法接聽電話。」
袁明:「我說老駱,你這觀察力還有推理能力,不來當刑警浪費了!開什麼飯店啊,真不考慮來我們隊裡幹?」
「別貧!」駱平江說,「救人如救火!我認為他們很有可能去的是青鳶山——至少阮青青和陳慕昀會去曾曦常去的這座山找人。一句話,你們能不能出動人手去找人?」
袁明歎了口氣,說:「搜山?你知不知道要調動多少警力,需要哪級領導的指令?談何容易!老駱,別怪我直說,這事兒,難。是,沒錯,你說得都有道理,我聽著也覺得可疑,但如果基於目前的情況讓我判斷,也只是可疑、存在這種可能性而已。也許曾曦就是中途改變主意,去找父母,暫時失聯了呢?你表弟那對小情侶就是和好了跑去玩了呢?我們員警辦案,要講究證據。老駱,你沒有證據。既沒有物證,也沒有目擊證人。」
駱平江沉默不語。
袁明又說:「而且,按照你說的,昨天阮青青報過警了,員警也去過了,不予立案,這也是基於現實情況綜合考慮的,是合理的。曾曦的父母認為女兒沒失蹤,不報案,還讓員警別多管閒事;阮青青的叔叔也不報案,陳慕昀的父母也沒報案。他們最親的人,都覺得沒事。只有你,一個最不相關的人,跑來報案,還沒有任何證據,你說說,我們能立案嗎?」
駱平江的語氣就有點冷了:「這麼說,你們警方不會管了?」
袁明趕緊說:「別,別,老駱,你別脾氣又上來啊!我還以為你現在是成功人士無奸不商了呢,怎麼還跟當年那會兒似的脾氣衝呢?你聽我說,我半個小時後有重要任務,還不知道多久能結束。等我忙完了,私底下,叫上幾個兄弟,幫你一起去找,行不行?另外,你最好趁這段時間,收集證據,只要有證據,證明他們真的失蹤,我這邊就能立刻申請立案和警力支持。你要相信人民警察的責任心和判斷力。不過啊,我也覺得,說不定事情沒那麼嚴重呢,別緊張。」
駱平江:「說話算話,我現在就去找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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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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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4 10:43 PM
第43章 為你(4)
「為什麼要多事?你以為我不敢殺你?」男人打開燈,右手握著一把匕首。他打量著她,此時他的神情並不兇神惡煞,那雙眼寂靜得像空穀。阮青青卻覺得,這樣的人更可怕。
阮青青垂頭,沉默不語。
他在床邊坐下,低下頭,將匕首放在另一隻手的掌心。
「我……」阮青青吐出沙啞的一個字,就看到他五指倏地一收,握緊匕首。
阮青青說:「……我想上廁所,快憋不住了。」
男人轉過頭,冷冷看著她,眼裡帶著洞悉的嘲笑。
阮青青就像沒看到,哀求道:「讓我去吧……真的很難受了,你也不想我把你的房間弄髒吧!」
男人又盯了她好一會兒,看著她一副強忍的樣子在地上扭動,這才走過來,抓住繩索,用力割斷。
「別想跑,也別耍花樣,沒用的。」
阮青青沒吭聲,轉身朝洗手間走去,只是纖細的後背繃得像一張快被撕裂的弓。好在他並沒有靠近,似乎篤定了她玩不出什麼花樣。阮青青走進洗手間,發現門反鎖不了,只能帶上。她靠在牆上,一動不動。
這麼靜止了一會兒,阮青青打開水龍頭,讓水嘩嘩流著。
一切就像是一場荒誕恐怖的夢,她從人間跌到地獄。只是一天不見的曾曦,現在像玩偶一樣,被鎖在鐵籠中。而她在老舊的廁所裡喘息,外面是拿著刀準備殺掉她的變態。
她曾經聽聞過這樣的黑暗,卻沒想到自己會有被吞噬的一天。
原來這種事,也許一輩子都遇不到。可一旦發生,人生就像突然被人按下中止鍵,然後從原本那條平順普通的路上,跌落到路下方藏著的那片無盡深淵裡。
阮青青忽然想起一件事——陳慕昀呢?
難道已經遭遇不測?青青的心一涼。
她又想起自己在山上被男人追逐時,恰好收到駱平江的微信,當時她條件反射回撥給他,立刻被男人抓住。現在想來,這一通沒能出聲的電話,竟是她和外界最後的聯絡。
她的腦海中浮現駱平江那冷峻的側影,深冷的雙眼,心中竟奇異地有了希望。可立刻又明白這是癡心妄想。
沒人會在意一通無聲電話。即便駱平江真的注意到,他又從何得知她的下落?只怕想找都無法下手。
沒人能救她。
她望著鏡中臉色蒼白、神色不安的自己,無比清晰地明白眼前的殘忍事實:除了自救,別無生路。並且她很有可能會死在這裡。
她絕不甘心就這麼被人殘殺在無人知曉的山頭上。
阮青青,冷靜下來,仔細去想一想,哪怕找到那麼一絲生機,就用盡全身力氣抓住。
……
這個人,他是有預謀地誘拐了曾曦,曾曦是他精心挑選的目標。
他鍾愛、甚至癡迷於聾啞美少女,對普通女孩毫無興趣。
這不是他第一次作案。
他的學歷身份是捏造的,並且因此自卑。
他很在意「獵物」是否也在意他。
他害怕平等的戀愛關係,甚至不適應和正常女人相處。
最後,綁架阮青青不是他計畫內的。他本身並沒有殺她的強烈慾望。
他很自大,認為她和曾曦根本不可能逃出去,這個屋子的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中。
但是最終,他一定會殺了她。
……
「咚咚咚——」重重的敲門聲傳來。
阮青青:「馬上好。」洗了把臉,打開門。
他站在一米外,這時匕首沒有拿在手裡了,他說:「出去,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阮青青默默跟在他身後。
她突然變得如此溫順,男人有些意外,但並未放鬆警惕,讓她走在前頭,他跟在半米後。
經過牢籠時,兩人都同時轉頭,看向曾曦。曾曦一下子撞到欄杆上,用手拚命比劃:求求你放了她!不要傷害她!
男人目光漠然,笑了。
阮青青也對曾曦露出了笑。那一點笑容,是那樣悲涼而溫柔,似乎還在安慰曾曦。曾曦一愣,眼淚又流下來。
這房子只有一扇門,厚重的鐵門。阮青青看著男人從腰間的一串鑰匙中拿出兩把,打開了兩道重鎖,示意阮青青走出去。阮青青聽話照做,男人從側面看著她清秀平靜的眉眼,也沒有說話。
門外,暮色低垂,一股深山的寒意撲面而來。迎面就是一片山崖,足有十幾米高。也就是說,這間廢棄的廠房,藏在一片懸崖下方,而且是在一個深坑裡,周圍全是開鑿過的痕跡,碎石滿地,雜草叢生。看樣子,像是上世紀才會有的那種小採石場。廠房四周,全是高而密的竹林,幾乎遮住所有天空。這無疑使得廠房更加隱蔽。再向外望去,就是連綿起伏的青山。
男人推搡著阮青青,沿著屋旁的一條小路,往懸崖後方走去。
大概走了幾分鐘,穿過一小片竹林,眼前是一塊空曠的平地,滿地雜草,前方就是懸崖,深不見底。
這時阮青青注意到,一字排開,種了四棵樹。它們看起來非常整齊,每棵樹之間的距離,彷彿用尺精確量過,大概兩尺的樣子。但它們又不太整齊,最高的已經有一人半高,最矮的才到膝蓋,從高到矮,倒像四個人在排隊。還有個相同點,它們都長得不夠茂盛,葉子稀疏枯黃。
「站著別動。」男人將阮青青身子一扭,使她面朝懸崖和那四棵樹、背對著他站立。阮青青安安靜靜立著,像一尊纖細的木雕。懸崖下的風迎面吹來,吹得兩人衣物沙沙作響。
然後阮青青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煙味兒。她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微不可察地偏過一點頭,餘光可見男人立在身後,一隻手指間一點紅光,另一隻手裡拿著匕首,慢慢地抽著一支煙。
阮青青的脖子上起了一層細密的冰涼的汗。
男人終於把煙頭丟在地上,用腳踩熄,而後把匕首從左手換到右手,抬頭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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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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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4 10:45 PM
第44章 搏命(1)
駱平江原本已往青鳶山的方向開,掛了袁明的電話,掉頭就往市中心開去。
他的腦海裡浮現多年前,阮青青坐在皮划艇上,抬眼偷偷看他時,那嬌俏可愛的模樣;也浮現幾天前,她扭頭不看他,說,我永遠不會背叛慕昀。那時她的神色冷漠而倔強。
駱平江感覺到心臟部位空空的疼。他在心中對自己說,駱平江,欲速則不達。這些年,等她,是這樣。現如今,找她,也是一樣。
市中心的夜生活剛剛開始,霓虹閃爍,車水馬龍,人流如梭。駱平江徑直找到位於商場一樓的那家女裝輕奢品牌專賣店。
收銀台有兩個女孩,問:「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
駱平江掏出手機,給她們看吊牌照片:「我想找這件衣服。」年長些的服務員看完之後說:「哦,這是我們上周才上的新款,先生,這邊請。」她領著駱平江走到一排衣架旁,拿起條裙子,說:「限量款,每個碼只有一條,這是最後一條,大碼。」
駱平江打量這條裙子,綢緞面料,淡粉色,有珠光,大V領,背後一個大蝴蝶結。價格1388。這家的衣服,偏愛粉嫩顏色和蝴蝶結裝飾,不少衣服都是同一個風格。
駱平江掏出手機拍了一張照片。
服務員:「哎,先生,你買不買?不要拍照。」
駱平江笑了一下,快速把手機放回口袋,微微側身,擋住背後其他顧客和服務員的視線,低聲說:「有件事,能不能請你幫個忙?我妹妹,親妹,前幾天有人送了她這條裙子,能不能幫我查一下監控,是誰買了送她的?她應該穿S碼。」
服務員臉上沒了笑,說:「不行,我不可能給你查,那不是洩露客戶資訊嗎?」她正要走,駱平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神色凝重而誠摯:「幫個忙,我妹妹……她是聾啞人,她還沒滿十八歲。但是最近,她已經幾天不回家了。長兄如父,我妹妹性格很單純,我怕她被人騙了。」
服務員愣了一下,明顯想起了什麼,神色遲疑。
駱平江彷彿沒有察覺,神色愁苦地說:「我妹妹長得很漂亮,又是聾啞人,你要是見過,一定有深刻印象。」
服務員:「可是……我不能隨意洩露客戶資訊。」
駱平江從口袋裡掏出幾張鈔票,飛快塞到她手裡,說:「不要這麼想,你這是在做好事,我只是想知道,是誰在追求我還沒成年的妹妹。」
服務員飛快把錢塞進口袋,回了收銀台。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朝駱平江點點頭。駱平江走過去,螢幕上是一段監控畫面,就在收銀台正前方。他一眼就看到畫面中的曾曦,面容嬌美,神色羞澀,在用手語比劃著什麼。
曾曦身旁,站著個中等身材的男人。駱平江牢牢盯著此人,他戴著頂漁夫帽,畫面裡只能看到半個下巴。他穿著衝鋒衣外套,身材挺拔,骨架結實。駱平江一看就知道,這個男人,肌肉核心力量非常強。
兩人大概在吧台逗留了兩分鐘,男人付帳後,接過裙子,就和曾曦走了。
「有沒有拍到正臉的監控?」駱平江問。
服務員搖頭:「我記得他進來後,挑了這條裙子,就讓你妹妹去試,自己就坐在對面,我剛才看了,只有這個攝像頭拍到他。而且拍到也沒用,他一直戴著墨鏡。我當時還想,這人很酷啊,在室內還一直戴著墨鏡。」
「那銷售資料呢?有沒有登記他的的資訊?」
服務員再次否定:「沒有,他沒有登記,也沒有辦會員卡。」
「刷卡記錄呢?」
服務員的神色變得有點奇怪:「……也沒有。他當時是用現金付帳,現在帶現金的人很少了,我們還建議他用微信或者支付寶,但是他拒絕了。」
駱平江讓服務員把這段僅有的監控視頻,發到自己手機上。他走出商場,望著低垂的夜色和茫茫人流,心中清晰地想:
這絕不是那人第一次作案,甚至不是第二次。
他的反偵察意識非常強,已經融入他的日常行為習慣裡。
尋找他的蹤跡將非常困難。
但是阮青青依然成功找到了他,甚至與他正面遭遇。所以才會有那個無聲的求助電話。
可是,那人已走到今時今日,絕對是個亡命之徒。一個阮青青,加上陳慕昀,遭遇那人,只怕也不是對手。
駱平江的心一沉。
然而他現在得到的,只是曾曦和一個男人來買衣服的視頻,男人面目不清身份不明,根本算不得證據。
還有什麼?他還能找到什麼痕跡?
那人一定有車。
這裡距離托養中心不近,那人一定會開車來——乘坐公共交通,會被太多監控鏡頭拍到,也會留下目擊證人。
他一定不會把車停在商城的停車場。
也不會停得太遠。
駱平江抬起頭,商場一共四個門,眼前這個是主大門,門口車流量很大,一眼望去也沒有停車位。
駱平江轉身又跑去另外三個門。有兩個門口馬路寬敞,劃有停車帶,但是處處有攝像頭。還有一個門位置最偏,光線陰暗,路窄不好走,車流和人流都比較少,更沒什麼攝像頭。路旁沒有停車帶,但是有些車擠在路邊和人行道上停著。
駱平江對自己說,就是這裡了。
駱平江沿著馬路望去,路邊有一家小賣部、一家速食店、一家傢俱店和一家水果店。其中傢俱店和水果店都比較大,占了兩個門面。駱平江走近一看,他們店門口都裝有攝像頭,卻不知道對外能拍到多大範圍,有沒有可能拍到他想要的東西。
駱平江摸了摸口袋裡還算豐厚的鈔票,首先走進了傢俱店。
二十分鐘後,駱平江回到車裡,看著手機裡那兩段都只有十幾秒的視頻。那是在那個人帶曾曦來買裙子的同一天,前後相差不到半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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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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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4 10:47 PM
第45章 搏命(2)
只有水果店門口那枚攝像頭拍到了。第一段視頻,相距也非常遠,畫面也不夠清晰。那人把車停在街對角,然後帶著曾曦上車。看不清車牌號,但是能看出那是一輛黑色越野。
第二段視頻,半個小時後,兩人從商場出來,回到車上。車開過了水果店門口。但因為角度原因,只拍到了副駕的曾曦,沒拍到開車的人。同樣因為攝像頭自上而下的角度原因,看不到車牌號。
不過,車輛的型號卻一覽無遺。那是一輛豐田越野車,八成新,仔細看,車輪車身上沾有一些痕跡,像是泥漬。
也許警方擁有技術手段可以放大、查清他的車牌號。可是僅憑這些,也不足以引起警方注意。
但是駱平江不能再等了。因為青青他們,不能再等。
駱平江深深慢慢吐了口氣,把頭埋在方向盤上,勁瘦的手背關節突出。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臉上有股狠意。
那個人,出現在一個失蹤者身邊,不足以引起警方重視。
如果曾經出現在兩個聾啞失蹤者身邊呢?
網上關於上個月那名失蹤聾啞美少女的新聞裡,有家屬留下的懸賞電話。駱平江很快撥通,接起的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喂?」語氣不善。
「你好,是甄蓉蓉的家屬嗎?」
「是。你最好真的能提供有用的線索,想要騙錢的電話我們已經接了太多,你騙不了我們。」
「我不是來騙錢的,也沒有甄蓉蓉的線索。我在懷城,我的一個朋友,聾啞女孩,十八歲,昨天也失蹤了。」
對方沉默片刻,問:「那你為什麼要給我打電話?」
「你是甄蓉蓉的……」
「我是她哥,親哥。我叫甄鳴浩。」
「我懷疑她們是被同一個人帶走的。」
甄鳴浩的反應很快:「為什麼?」
駱平江把曾曦失蹤的情況,簡要說了一遍,而後道:「但是因為她失蹤時間太短,父母又不報案,無法證明失蹤,警方不予立案。我現在查到,那個人曾經送了她一條昂貴的裙子,我還查到了監控,拍下了那個人的車子型號,只是沒拍到車牌。」
甄鳴浩:「那又怎麼樣?這和我妹妹失蹤有什麼關係?」
「如果那輛車,在你妹妹失蹤前,也曾在她身邊出現過呢?我是通過那條裙子查到的,在專賣店所在的商場外,有監控拍到了他們。你仔細想想,妹妹失蹤前,有沒有類似的不同尋常的情況?」
甄鳴浩靜默了幾秒鐘,突然間聲音就有些哽咽:「我記得她那段時間,好像也多了兩條漂亮的新裙子,但她說是自己買的,我們都沒在意。有一條還在她的衣櫃裡!我現在就去找!」
駱平江心思一動,說:「我把我這邊的裙子照片發給你,你看看,是不是同一個品牌。」
兩人互相添加了微信,很快,甄鳴浩就把照片發來了。
同一個品牌,不同款式,同樣粉嫩的顏色,同樣的蝴蝶結。
「我現在就去找負責的刑警!」甄鳴浩說。
駱平江:「等一下。」他把自己從一條裙子出發,找到嫌疑人和車輛監控的過程和方法,簡明扼要說了一遍,然後說:「那人非常謹慎,戴著墨鏡帽子,車也停得很偏。但只要你能說服那邊的員警,查實是同一個人、同一輛車,就足以引起兩地員警的高度重視,出動大批警力去抓他。」
甄鳴浩很敏銳:「抓他?去哪裡抓?你還查到什麼?」
駱平江平平靜靜地說:「他最後出沒的地方,他的老巢。」
駱平江對甄鳴浩這麼說,並非無的放矢。
那人的車輛狀態,說明他經常跑野外。
曾曦昨天去了青鸞山,失蹤。
今天阮青青和陳慕昀去青鳶山找曾曦,也失蹤。
這說明那人綁架了曾曦一天一夜後,並未走遠,雙方才有可能遭遇。
所以那人的老巢就在青鳶山附近。
中途,駱平江拐回家一趟,換了迷彩服和山地靴,隨手抓了個背包,裝了防身甩棍、攀爬繩索、指南針、手電筒、水、麵包和巧克力等等,戴上戰術手套,又帶了件厚衣服。
一個小時後,他驅車來到青鳶山腳下,眼前是黑黝黝的山峰和一條僻靜的山路。這座山在偏遠的縣道旁,幾公里內他都沒看到有攝像頭。
無論是戰友袁明那頭,還是甄鳴浩那頭,都不確定多久才能有消息。駱平江毫不猶豫地一個人開著車,駛進黑暗的深山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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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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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4 10:50 PM
第46章 搏命(3)
「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寂靜的山風中,阮青青忽然開口。
男人看著她。
「和我一起的那個男的,他在哪裡,怎麼樣了?」
男人嘴角一扯:「殺了。」
阮青青靜默了一會兒,似已絕望,又說:「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你覺得我會答應?」男人覺得十分可笑。
「可是我現在只能求你,因為什麼都是你說了算。我是……善兒托養中心的半個負責人,我姨父想把中心賣掉,不管中心的那些聾啞孩子。我一直不肯,和他硬扛著,想讓聾啞孩子們得到妥善安置。可現在,我失蹤了,中心就他一個人說了算,那些孩子就要遭罪了。那裡頭有十一個女孩,七個男孩,你能不能幫我個忙,讓我留下一份聲明,聲明將我名下的產權都轉到……轉到我一個朋友身上,把聲明寄給他,他會幫我照顧好那些孩子,這樣我就放心了。」
男人犯案數起,還是第一次有人在臨死前,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他冷笑:「我為什麼要幫你?你是不是想耍什麼花樣?」
話音剛落,匕首抵上了阮青青的後心口。她感覺到微微刺痛,慢慢低下頭,自嘲地笑笑,說:「我能耍什麼花樣?打也打不過你,跑都不知道往哪裡跑。待會兒你只要給我紙和筆,寫好聲明,寫完給你看。我最放不下的,就是那些聾啞孩子,他們生下來就不會說話,也聽不到這個世界的任何聲音。他們從來沒被任何人、任何事玷污過!淺水是喧嘩的,深水是沉默的,呵……他們可比我們這些普通人強多了。你只是舉手之勞,就能替我照看十幾個聾啞孩子,求你了。」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說:「轉過來。」
阮青青慢慢轉過來,眼眶裡全是寧靜的眼淚。
「你真的這麼想?」
阮青青彷彿沒察覺他的審視,輕輕點頭,說:「否則我一個湘城大學的畢業生,大好前途,為什麼不留在湘城工作,跑回懷城接手入不敷出的托養中心?我都是為了他們啊。」
男人沒吭聲,這倒是跟他之前掌握的情況一樣,這個女人的確是湘城大學高材生,回懷城後也一直沒出去找工作。
他又問:「你們中心,還有一個十五歲、一個十六歲的女孩?」
阮青青彷彿沒懂他問話的含義,也不問他為什麼會知道得如此清楚,只是溫順點頭:「是的,最大的都沒成年。」
「行,我讓你寫。」男人笑了,「看你還能折騰出什麼花樣。」
走回屋子的路上,男人忽然問:「那句話你從哪裡知道的?」
阮青青:「哪句話?」
「淺水是喧囂的,深水是沉默的。」
「淺水是喧囂的,深水是沉默的。饑餓和愛情統治著世界,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英國詩人雪萊,這麼有名的詩,我上大學的時候,就很喜歡。」
兩人重新回到屋裡,原本縮在籠子一角的曾曦立刻爬起來,她哭得眼睛通紅,看到阮青青活著回來了,又喜又悲。
「她很關心你。」男人說。
阮青青望著曾曦,神色悲傷中帶著溫柔:「是啊,她就像我的親妹妹,最聽我的話了。」
男人在舊沙發坐下,一抬頭,發現阮青青也坐下了。
籠子裡的曾曦,也看得愣住了。
男人瞬間冷臉:「誰讓你坐的?」
阮青青低眉垂首:「我不是……要寫聲明嗎?」
男人露出不耐煩的表情:「這裡沒有紙和筆,明天拿給你。背對著我跪下,雙手放在身後。」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束口帶。這種塑膠束口帶看著細軟,可若將雙手反綁住,靠阮青青那纖細的手腕,幾乎不可能掙開。
阮青青沒動,她看著男人,繼續說道:「你看,我們……要不要做個交易?」
男人難以置信:「你有病吧?是不是我暫時不殺你,讓你覺得我是個大善人?」
阮青青的臉色還是蒼白的,但是神色透著執拗:「你不是大善人,我也不是。你不是喜歡聾啞女孩嗎?我可以幫你啊,我只想要活下去。」
男人「哈」了一聲,拿匕首指了指她的臉:「你以為自己算什麼?我需要你幫?」
阮青青又細聲細語地說:「話不能這麼說,我知道你很厲害,做了幾次案,也沒被員警抓到……」男人神色微變。
「……但你一個男人,總是出現在聾啞女孩身邊,次數多了,就一定會引人注意。你會越來越難,身上的嫌疑也會越來越大,警方遲早會注意到你。」阮青青說,「你覺得我不算個什麼東西,可是曾曦昨天一走,我就知道她不是去廣東,是被你帶走了。今天一早我就找到了那你。我一個普通人都能發現,員警遲早也能發現。所以,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其實你心裡也清楚吧,越來越難了。但是,如果有一個女助手,你就會有一個全新的開始,更加安全,員警絕對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男人盯著她,露出譏諷的笑:「我憑什麼相信你,好好的人不做,和我來做山裡的鬼?」
「山裡的鬼能活。」
「剛剛你還說心疼那些聾啞丫頭,現在又要來幫我?」
「你不也喜歡她們嗎?」
男人一愣,哈哈大笑,笑得胸膛震動,笑得都喘了氣。阮青青被他捉來至今,第一次看到他笑成這個鬼樣子,連曾曦都看呆了。
笑罷,男人抬頭盯著她,目光依舊陰寒:「你確實和其他女人不一樣,你很狡猾,很會哄人,還狠得下心。你說得也有點道理。可是,我一旦放了你,怎麼能相信你會死心塌地幫我,而不是去員警那裡告發我?」
阮青青神色黯淡,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膝蓋上:「這種事,只要做了一次,就是共犯,脫不了罪。你這麼厲害,經驗豐富,找一個絕對安全、可控的機會,讓我幫你弄一個聾啞女孩回來,藉此驗證我的誠意,應該不難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4 10:52 PM
第47章 搏命(4)
男人沒說話。
阮青青:「為了活命,我願意做你的長期搭檔。」
男人冷笑:「這種事,哪有那麼容易?還是殺了你更省事。」
阮青青看著他。直覺告訴她,他心動了,只是依然充滿懷疑。這份懷疑如果不打消,他的殺心就一直在。
阮青青轉頭,看向籠中的曾曦,斟酌道:「我現在——就可以向你證明我的價值。」
男人順著她的視線也望向籠子,也來了興趣:「怎麼證明?」
阮青青的神色終於透出幾分無情,看著惶恐不安的曾曦,就像看著自己手裡的籌碼:「她來這裡兩天一夜了,是不是一直戰戰兢兢?既不聽話,也不開心?她的性格我非常瞭解,你給我些時間去開導她,保管還給你一個真心實意、溫柔可愛的老婆。」
男人盯著曾曦,好一會兒,眸如深墨。
半晌後,他說:「好,給你半個小時,要是做不到,我就埋了你。」
——
夜裡的山路,遠比白天難走,視野更是受限。駱平江一路搜尋上來,等他開到半山腰那條斷頭路時,夜色已經深了。
他果斷下車,打著手電筒搜尋,很快就發現那片鮮豔的野花海,還有竹林、藤蔓植物,並且發現不少枝條被人折斷的痕跡。
曾曦昨天先來的這裡。他想。
然後他就發現了藏在荒草裡那條廢棄的黑色碎石小路。路口的樁子被人移開,他蹲下查看,路面有車輛碾壓過的大量痕跡,但是車輪印模糊不清。
他又想:路樁是阮青青和陳慕昀移開的,因為上面沾有新鮮的泥土,而兇手如果通過一定會令其歸位。
駱平江驅車開上這條小路。
沒多久,就到了盡頭,那片高山草甸。此時天空黑沉,周遭伸手不見五指,駱平江帶了甩棍,拿著強光手電筒,無聲無息走進草地,開始一寸一寸地搜尋。
他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懸崖邊,荒草地,泥土濕潤。這裡有清晰的一組車輪印,他去網上找了豐田那款越野車的車輪印照片,一模一樣。
此外,他還發現了人的腳印。
四個人的,兩男兩女。一雙男腳印是運動鞋,一雙男腳印是皮鞋。陳慕昀哪怕不上班也是穿商務裝、皮鞋,隨時待命。
女鞋印一雙是運動鞋,看起來和阮青青的腳大小差不多。另一雙卻是細跟皮鞋。
此外,駱平江還在自己的車附近,發現了另一輛車的車輪印。他也與網上陳慕昀開的那款轎車車輪印作對比,符合。但是這輛車,留下了急掉頭的痕跡,又沿來時的路,往山下去了。
而駱平江循著那輛越野車的車輪印,在荒草地的另一側,發現了一條非常隱蔽的被長草遮蓋的路。越野車從這裡下山了。
駱平江立在夜色裡,神色越來越凝重。
不對,這完全不對。
他們明明逃脫了,為什麼依然失聯?
寒冷的山風迎面而來,駱平江告訴自己冷靜下來,一定有一個真相,就藏在矛盾的表像下。
……
逃脫的是一輛車,車上卻不是三個人。
如果,是三人,現在他們早已報警歸來。
如果,逃脫的是阮清苓一人,為了陳慕昀,她一定會報警。
如果,逃脫的是阮清苓和陳慕昀兩個,不管陳慕昀與阮青青的關係變得多糟糕,以陳慕昀的品性,絕不會見死不救,一定會第一時間報警救阮青青的命。
除非,陳慕昀報不了警——他受了重傷,或者失去了意識。
於是阮清苓拿了他的手機,謊稱是阮青青,拖延時間,沒有報警。
駱平江的眼睛冷得像霜刀——阮清苓想要青青丟掉性命!
而真相就是,今晨遭遇後,只有阮青青一個人,被兇手帶走,危在旦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4 10:54 PM
第48章 詭譎(1)
阮青青走到鐵籠前,男人跟在她身後。曾曦坐在牢籠一角,慌亂地望著他們。
阮青青隔著欄杆握住曾曦的手,想了想,轉頭對男人說:「你能不能回避一下?」
男人皺眉。
阮青青淡淡笑著:「哪個女孩和閨蜜說心事,能讓男朋友在邊上偷聽?」
男人錯愕,看向曾曦,而後笑了,他看了眼阮青青,說:「別耍花樣!」然後走出了鐵門,打了反鎖。
曾曦淚汪汪地比劃手語:你還好吧?
因為長久未睡,阮青青的眼睛泛著血絲,臉上還有之前被男人揍出的淤青,整張臉清寒得嚇人。可她的眼睛卻很亮,是那種叫人看了心裡有點發毛的亮。
阮青青摸摸她的頭,說:我沒事,別擔心。別的不多說,接下來,你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做。
曾曦惶然望著她,眼淚再次流下來:他會不會殺了我們?是我太蠢了,被他騙,我應該聽你的話,都是我的錯……
阮青青抓住她的手打斷:你沒有錯,是他禽獸不如!不要再浪費時間,我們一定要活著出去!
曾曦聽得怔忪:你有辦法逃出去?
阮青青靜默,然後神色更加堅毅:暫時還沒找到辦法。但是我一直在努力,剛才他想殺我,現在不也被我成功拖延時間,留了一條命嗎?
曾曦露出欣慰又難過的笑:你一直很聰明,只要有機會,你一定要逃。可是,我沒希望了,他說我到死都不會離開這個籠子。
阮青青:別聽他的,他那是嚇你。你怎麼能這麼快就認命!你還沒滿18歲,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和大家一起慶祝嗎?我要活著出去,你也要活著出去。而他,最後一定會被員警抓住。聽我說,他對你非常癡迷,我推測他很想像真正的情侶那樣和你相處一段時間。我要你現在開始,就調整對他的態度,不要再被他擺弄,你要有意識地去影響他——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這樣,你就不會再受罪,我也能有時間去想逃出去的辦法。但是,你要答應我,不管將來……咱們會遭受多大痛苦,哪怕我死在你前頭,你也要扛到最後一刻,不要放棄。
曾曦已淚流滿面。她望著阮青青清秀堅定如冷玉的容顏,心想,青青怎麼可以這麼聰明,這麼冷靜,對我這麼好呢?她突然感覺到一股悲傷而強韌的力量,湧上心頭。她想,我不可以拖青青後腿,哪怕我死定了,也要幫青青,只要她能活著出去,我也甘心了。
她用力擦掉眼淚,點頭:我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的,你要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
男人打開門,回來了。阮青青和曾曦同時望去。
他手裡拎了把錘子,大概半臂長,鐵色暗沉。阮青青看得心頭發寒。而他神色淡然地看她一眼,把錘子往褲腰帶間一插,問:「調教得怎麼樣?」
阮青青露出清淺的笑,不答,看向曾曦。
曾曦原本靠坐在籠子裡地上,慢慢坐直,變成跪坐姿勢,雙手放在膝蓋上。她凌亂的頭髮不知何時已理得整整齊齊,抬起頭,望向男人,笑著手語:你回來了。
在他的世界裡,她的笑容曾經比蜜糖還甜蜜,她的眼睛曾經比鑽石更璀璨。
像是漫漫長夜裡最清澈的一束光,只對他綻放。
男人愣住了。
他一步步走到牢籠邊,盯著她彷彿初見般驚世的容顏。
曾曦雙手已攥出汗來,眼看就要控制不住雙手發抖。就在這時,阮青青的手伸進籠子,輕輕捏了一下她的胳膊。曾曦突然就得到了安撫,突然不慌了,她放鬆十指,抬頭迎著男人病態的目光,繼續笑靨燦爛如花。
男人的喉結無聲滑動了一下,說:「滾。」
曾曦一驚。
男人立刻手語:曦曦,我不是說你。
他冷冷看向阮青青。
阮青青也不放心曾曦和他單獨呆著,但現在兩人沒有任何違抗他的能力,她只能深深看曾曦一眼,而後小聲問:「我去哪裡?」
男人當然不會讓她離開這屋子,但他此刻心潮澎湃難耐,實在沒心情再去管這個多餘的女人,頭往後一偏:「去裡面。」他指的是阮青青之前短暫待過的那間臥室。
阮青青只好走了進去,門「嘭」一聲在背後關上,落鎖。
阮青青閉上眼,在心中說:曾曦,堅持住,保護好自己,你一定可以。
可儘管這麼想著,儘管一切都在按照計畫進行,她的眼淚還是慢慢滲出來。
男人關了頭頂明亮的白熾燈,又開了牆角一盞昏黃的小燈,掏出鑰匙,打開籠子,走進去,又鎖上,人還沒轉身,就有一雙手從背後伸過來,摟住了他的腰。
男人後背微僵,轉身,看到曾曦烏黑如雲的髮頂,和低垂的美麗眉眼。
他「呵呵」一笑:主動抱我?怎麼,你不再覺得我噁心了?
曾曦心中一抖,他完全看穿了她的心思——噁心,她快被噁心壞了。完了,是不是騙不了他?曾曦的手差點也發抖,可就在這時,眼前浮現阮青青剛才的囑咐——
不要害怕,他再變態,也是個人,是人就有心理弱點。他對你有慾望,所以其實不是他在控制你,而是你在控制他。
曾曦,不要害怕伸手去觸碰惡龍的棱角。
曾曦鬆開他,比劃:我從來沒這麼想過,不然之前不會和你在一起,我從來沒有談過戀愛。這兩天,我只是感到害怕。
男人不吭聲,像根木樁子似的,也沒動。
我們去那邊坐下好不好?——曾曦哄道。
男人任由她拉著,在床邊坐下,他說:果然啊,為了活命,你也可以變得這麼下賤,是我小瞧你了。女人都這麼賤!
曾曦的心都快要繃碎了,眼淚又要掉,拚命忍住,低著頭,展開溫柔的笑,告訴他:不是的,是青青告訴我,要換一個角度去看這件事。你是因為喜歡我,才把我帶回來的,對嗎?
男人「哈哈」笑了:是!
曾曦:青青勸我說,既然走到了這一步,怎麼才能舒服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她問我夢想是什麼,你知道的,我是個聾啞人,沒錢沒學歷沒前途,人生基本沒希望。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找到一個真心愛我的人,和我一起生活。我的夢想很小很小。那現在,被你帶到這裡,難道就不能完成我的夢想了嗎?其實差別並不大啊,你想要的,和我想要的,是一模一樣的,對不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4 10:57 PM
第49章 詭譎(2)
男人不說話,神色陰晴難辨。
曾曦大著膽子:只不過,你這兩天,嚇到我了。
男人冷笑。
曾曦的勇氣卻在交談中,奇異的一點點累積起來。她甚至有種直覺,他看著冷酷,沒有反應。但他並不是完全沒有聽進去她的話。他也在試探她!
曾曦抬起頭來,她的神色更放鬆了,溫柔、可愛、依賴,眼中甚至有了嬌氣的情意,她說:青青最後問了我一個問題,就是這個問題,讓我現在可以心平氣和地和你待在籠子裡。
男人:什麼問題?
兩行比水晶更剔透的淚水,從絕色少女的深瞳滑落。那淚水能夠滴到任何一個男人的心上,只要他沒瞎。
她說:她問我,還愛不愛你?
男人的神色終於有些怔忪:那你還愛嗎?
曾曦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忍下心頭的噁心和恨意,對自己說:親他!親下去!就當被狗啃了一口。青青說的,只有活下去,才能把這個惡魔送進監獄!
曾曦摟住他的脖子,閉眼就親了上去。在他作案前,他親過她幾次,但她從未主動。這是第一次,她主動索吻。熟悉的觸覺和味道,令兩人同時心頭一顫。男人終於伸出雙手,緊緊抱住了她。而曾曦心想:我真是瞎眼了。她也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牢籠裡的氣氛奇異地變得溫馨柔軟起來。
在一個漫長的法式深吻後,曾曦靠在他懷裡,她的心怦怦跳,終於也有了一點信心,反過來影響這個男人。她在他懷裡小心翼翼比劃:我很睏很累,這兩天都沒睡好,現在我們和好了,終於可以安心,你陪我好好睡一覺好不好?
之前兩天一夜,這禽獸雖然對她極盡折磨羞辱,甚至屢次扒光她的衣服,但是並沒有跟她做男女間最後那件事。他似乎還在享受前奏。
青青剛才知道後長舒了口氣,說,能拖一天是一天,儘量不要讓這個禽獸碰她。但是,萬一真的發生,她要做的,就是保護好自己,不要受傷。然後,儘量爭取更多對己方有利的條件。
男人回答:好。摟著她,並肩躺在了床上。
曾曦說:我知道你這些天也很累,先好好睡一覺好不好,誰都不是鐵打的。我已經想通了,我就在這裡,任何時候都屬於你,永遠不會離開你,我們的日子,還很長,我們好好過下去。
他沒說話,只是摟著她的雙臂彷彿鐵鉗,收得非常緊,緊得她有點踹不過氣。然後他的嘴唇動了一下,曾曦聽不到,但在光線裡辨認出唇語是「好。」緊接著,她放在他臉上的一隻手,感覺到了濕潤的液體。這令她心頭一震。
然後她再也不能做任何手語,因為他將她的頭牢牢按在懷裡,幾乎是整個人將她圈起來。此刻,他給她的感覺,像個終於找到家的孩子,全身的勁都卸下來,緊緊依偎在她身上。
又過了不知多久,精神極度緊張恐懼了兩天一夜的曾曦,終於也抵擋不住睡意,在他懷裡睡著了。
只是曾曦不知道的是,到了夜半三更,男人又習慣性在夜裡被噩夢驚醒。他感覺到雙眼的澀意,伸手擦去眼角的一點淚痕。懷裡抱著溫軟一團的女孩,令他有回到昔日人生的錯覺。他低頭看著曾曦,臉上冷酷得沒有半點表情。
以往每一個,都是一樣的。
她們每一個,都像曾曦這樣稚嫩、純潔、美麗,彷彿一朵朵初初綻放的百合花,落在他手裡。
只是後來,她們在籠子裡,免不了一天天凋零。她們變得削瘦,蒼白,神經質,又髒又臭,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終於有一天,他發現曾經心愛的女孩,已變得面目全非,早已認不出是最初那個人。
既然已經不是他愛的人,那就可以殺掉了。
……
他把她們都埋在屋後,殺一個,種一棵樹。現在,已經有四棵了。有時候他就坐在一把老籐椅裡,望著那些樹,總覺得某一天,她又會回來。
果然,過不了多久,他又會在人群中發現新的「她」。
……
但是,現在他懷裡這個,不打算凋零了。她如果真的在他的牢籠中,日復一日的璀璨美麗,永不改變永不離去,他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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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時間:
2022-4-24 10:59 PM
第50章 詭譎(3)
阮青青不斷告訴自己,不要再去擔憂外面的曾曦,因為沒有用。曾曦已經往前走出勇敢的一步,她也必須往前走——尋找任何逃生的機會。
她抬頭望著自己身處的這個房間,全封閉,窗戶外都釘著粗粗的鐵欄杆,外頭都是岩壁,看起來毫無指望。但至少比待在空蕩蕩的廠房裡,面對著那個變態狂強。
就在這時,阮青青忽然想起了陳慕昀。
不對。
變態說自己殺了陳慕昀,可是不對。
很明顯變態對她毫無興趣,帶她回這裡也在他的計畫之外,否則他不會猶豫了半天才打算殺她。她於他而言,純粹是個麻煩。
當時他已經把陳慕昀打倒在地,要殺當時兩個一起殺了。或者怕留下痕跡,兩個一起帶回來才合理。為什麼只把她一個帶回來?
除非當時,出了什麼意外,他沒辦法帶陳慕昀回來。現在她回想,變態說「殺了」陳慕昀時,神色似乎有那麼一絲僵硬?
陳慕昀沒有死?他跑掉了?
阮青青心中一鬆,但隨即又是一沉——如果這個推測合理,陳慕昀早該報警了,為什麼現在員警還沒來?
再想下去就是無解,阮青青還是忍不住陣陣失望。
自然而然,她又想起了駱平江。他應該更加不會注意到她的失蹤吧?可為什麼只要一想起他,心中還是忍不住生出希望?
只是癡心妄想。他再可靠,這一次,也不可能找到她。
阮青青用力按了兩下,才打開牆上的電燈開關。這座房子很老久,起碼有三四十年了,電燈閃了幾下,發出「劈啪」輕響,線路老化得很厲害。
阮青青迅速檢查床。老式木架子床,她把每一寸都翻遍了。沒有發現任何可以利用的東西,床墊下連張廢紙都沒有。
她又檢查了桌子、衣櫃等等,阮青青不覺得自己有那個本事,能用衣服把人給勒死。至於牆角的小煤爐、一口小鍋、半袋米、茶壺之類的東西,阮青青估計自己拿兩把菜刀都幹不過那人,指望這些東西,更是愚蠢。
她趴到門邊聽了聽,外頭沒動靜了,這是否意味著曾曦度過了今晚的難關?她稍稍鬆了口氣,又悄聲去了洗手間。
打開洗手間的燈,同樣是裝修陳舊、線路老化的狀態。牆上脫了很多漆,開關面板看起來鬆鬆垮垮,還有線頭冒出來。不過整體還算乾淨,沒有一絲異味,尤其淋浴頭和馬桶,看起來比較新,還是品牌的,應該後來新換的。
看著看著,阮青青忽然一愣,站在原地,出了好一會兒神。然後她看看淋浴頭,又看看馬桶,又看看淋浴頭。接著,她把淋浴開開關關好幾次。最後,她掀開馬桶蓋,伸手進去摸了一會兒,又蓋回去。
這時「吱呀」一聲輕響,她抬頭望去,是廁所那扇小窗,沒有關緊,大概有哪顆螺絲鬆了,被風吹得搖搖晃晃。
阮青青的神色變得越來越冷寂。
長夜漫漫,離日出的時間,還很長。
——
駱平江追到了一個分岔路口,一條往山上,一條往山下。這一段是水泥路,沒有車輪印。
他立刻打開手機導航,可惜這裡太過偏僻,地圖上連這兩條路都沒有顯示,周圍也沒有任何建築物標注。
那就只能先賭一把了。
駱平江往上山那條路開去。
車開得很快,他的腦海裡總是浮現阮青青神色溫柔坐在那裡的模樣。她其實從未這樣坐在他面前,可這些年彷彿一直這樣坐在他心裡。
半個小時後,他開到山頂。
沒有,一片空曠,什麼都沒有。沿途連個能藏人的山洞都沒發現,更沒有那人車輛的蹤跡。
他判斷錯了,那人竟沒有按照常理,往更高更隱蔽的山上躲。
已是後半夜了。
駱平江忍著在心中咒駡一聲,伸手用力搓了搓臉,泛紅的雙眼在夜裡浸著寒光,掉頭就往山下開去。
————
凌晨四點,外頭還是黑沉沉的。男人如往常般醒來。幾乎是睜眼的同時,他就察覺出不對勁,「霍」地坐起。
裡頭的小屋子裡,一直有動靜傳來,水聲、碰撞聲、窸窣聲……聲響不大,但在夜色裡顯得非常清晰。
男人臉色一變,身旁的曾曦還在熟睡,他起身出籠,抓起那把錘子,跑到房門口,掏出鑰匙開門。
一室明亮。
男人愣住了。
神色陰沉的他,與彎腰拖地的阮青青,面面相覷。
阮青青像是被驚了一下,雙手握緊拖把,慢慢站直:「怎麼?吵到你了?」
男人越過她,目光警惕地環顧一周,神色變了。如果說原來的房間,基本算得上乾淨,也只是看起來不髒,也不太亂。現在徹底變樣——
水泥地面用水洗過又拖過,一塵不染,處處發亮。傢俱看起來也被狠狠擦過,透著水光。原本不多的物品,擺放得整整齊齊。床上的被子被折成了豆腐塊,一絲褶兒都看不到。整個房間看起來空曠又乾淨。
阮青青身後的洗手間,更是如此。男人站在幾米外,都能瞧見瓷磚地板被擦得閃閃發光,洗手台、淋浴、馬桶,都亮堂堂的……
男人的目光回到阮青青身上,十分冰冷:「你在幹什麼?發什麼神經?!」
阮青青握在拖把上的雙手緊了緊,說:「你別發那麼大的火好嗎?我想,既然我和曾曦要在這裡長期住下去,大家以後要合作,把家裡弄得好一點不好嗎?」
男人聽到「家」這個字,只覺得額頭的青筋在跳,吼道:「別做多餘的事!」
阮青青低下頭,嗓音更低了:「我其實心裡還是害怕,整晚睡不著,索性起來打掃衛生。我承認也想討好你。」
男人哼了一聲,說:「滾開!」大步走進了洗手間,摔上了門。
男人還是留了個心,四處看了看,沒有什麼異樣。他便轉過身,拉下褲子拉鍊,對著馬桶放水。身後那扇小窗,如往常一樣在風中「吱呀」響著,今早的風似乎有點大。他還注意到馬桶旁的牆角,堆放著一些衛生工具,如掃帚、簸箕,上頭還搭了幾塊抹布。他看了兩眼,沒有什麼異樣。諒那個女人,不敢也沒本事耍花樣。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09:51 PM
第51章 詭譎(4)
他走出洗手間,阮青青還站在角落裡,很老實的樣子。他懶得看她,徑直出門,連裡間的房門都沒再反鎖。阮青青聽到外頭大門打開,又反鎖上的聲音,卻不知道他天沒亮要跑去哪裡。
一個小時後,天仍未亮。
男人推開門回來,又愣了一下,因為他聞到了食物的香味。這香味令他忽覺饑腸轆轆,抬頭望去,就看到那個不安分的女人,從房間裡端了個小鍋出來,怯怯地討好地對他笑著。
男人:「……」
他偶爾在山中過夜,有時也會用爐子煮點東西吃。但他是沒想到,自己只不過出去晨練了一個小時,這個女人就蹬鼻子上臉,連粥都煮好了。
見他臉色陰晴不定,阮青青將小鍋放在外頭的小桌上,搓搓手說:「我和曾曦昨天都沒吃東西,很餓。我想你回來肯定也會餓——我只是想讓我們三個人,尤其是你,我們的主人,過得舒適一點。」
她這話說得實在討人歡心,又提到曾曦,男人不由得轉頭望去,果然見到曾曦已梳洗得乾淨清新,坐在籠子裡,衝他笑著。這讓男人的心情愉悅了幾分,看阮青青也沒那麼不順眼了。
阮青青打量著他已被汗水完全打濕的頭髮和T恤,還有他粗重的喘息,以及胳膊上結實泛紅的肌肉,不難判斷他是去晨練了,而且練得還挺狠的。這叫阮青青心頭一沉。
她臉上的笑容卻卑微到塵土裡,說:「我在你抽屜裡翻出一小袋茶葉,還煮了茶,現在溫度剛好,你要喝點嗎?」已經將她翻出的應該是他慣用的茶杯送過去。
男人狠練了一個小時速度和力量,確實渴極了,看了眼茶杯裡顏色清淺的茶液。阮青青說:「放心,沒下毒,不敢,這兒也沒毒藥讓我下啊。」
男人嗤笑,接過杯子,一飲而盡,溫溫的液體入口,確實舒爽無比。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煮茶的原因,也比他平時囫圇泡一大杯喝著更有滋味。他看一眼阮青青:這女人心機深,伺候人確實細緻周到得很!
阮青青立刻又倒了一杯給他,男人看也沒看她一眼,喝掉了。在這之後的整個清晨,他的杯子一空,阮青青就立馬添茶,倒是討好得不行。
過了一會兒,粥的溫度也差不多了。阮青青試探地問:「我看你這會兒還在出汗,要不先吃早餐,再洗澡吧?不然洗了澡再喝熱粥,又會出汗。」
男人沒搭腔,似乎是默許了。
阮青青又說:「讓曾曦出來,陪你一起吃吧?」
男人冷笑:「想哄我放她出來?」
阮青青說:「她就算出來了,難道在你眼皮子底下,還能跑出去?再說了,這荒山野嶺,我們倆路都不認識,能跑哪兒去?你看看那孩子的樣子,她現在一心一意想跟你了,你多少給點甜頭。」
男人便看向曾曦。後者當真巴巴地望著他,像一隻渴望主人寵愛的天真小狗。男人真的起身,走到牢籠前,掏出腰間的一串鑰匙,摸出一把,開了鎖。
曾曦站起來,怯怯地乖巧地望著男人。男人很滿意她的反應,伸出手:過來。
然而曾曦剛走出籠子,男人將她雙手往背後一擰,用束口帶綁住了。曾曦一驚,看一眼阮青青,阮青青微笑不變。
這下變成三人坐在小桌前,阮青青裝了一小碗粥,送到男人跟前,男人單手接過,將曾曦摟在懷裡,兩個人喝一碗粥,曾曦始終維持著溫柔神色。
阮青青捧了一小碗粥,在旁邊無聲喝著。等到曾曦溫溫順順把男人哄得整個人彷彿都舒展開,她又給男人添了杯茶,遞給男人喝了。
阮青青說:「我想你儘早看到我的真心,當然也想你早點放我回去——不如商量一下接下來的行動計畫?」
男人揚了揚眉,他以為阮青青會儘量拖延,沒想到一大早就主動提這件事。倒像是一副死心塌地要跟著他幹的樣子。
男人可有可無地答:「行,你說。」
阮青青說:「那就從我們中心的周子涵開始。」
周子涵,就是那個才十六歲的聾啞姑娘,長得雖不如曾曦貌美絕倫,但也清秀可人。
男人眼睛一亮:「你打算怎麼做?」
阮青青說:「我昨晚想了很久,可以分四步走。第一步,周子涵比曾曦的情況更糟糕,父母雙亡,丟了也沒人找。我知道她很迷一個男明星,我可以註冊一個QQ小號,偽裝成明星粉絲,取得她的信任後,再說有男明星湘城見面會門票,願意打折轉讓給她,把她引出來。她性格單純,腦子也不聰明,一定會上當。」
男人神色微動。周子涵這個小姑娘,他之前選定目標時,也注意到過。但一方面,周子涵年齡太小也許還沒開竅,人又幾乎不出中心,他慣用的那套戀愛手段,用不上。另一方面,輪姿色,她當然排在曾曦後頭。
然而阮青青確實比他掌握更多情況。
「第二步,我們中心廚房邊的後門,是沒有監控的,我也有鑰匙。等把人控制住後,你如果放心,我半夜去一趟,把她的東西都拿出來,偽裝成離家出走。你如果不放心,我告訴你路線,你自己去,很安全的。
第三步,用你之前的方法,發簡訊給中心的人,說去湘城參加明星的粉絲見面會了。
第四步,再過幾天,再發簡訊,或者由我勸她打電話,說在湘城認識了幾個朋友,決定打工,不打算回來了。
這是咱們第一次合作,我比較熟悉周子涵,也好操作。之後你再看上哪個姑娘,咱們再配合。女人對女人的戒心總是低很多,尤其我還是個聾啞孩子托養中心負責人,你說對不對?幾乎沒有聾啞孩子會懷疑我,我說什麼,她們就會信什麼。只要有了這一次的合夥,我也跑不掉了,你也可以放心,放我回去,讓我平時能過回正常人的生活。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09:53 PM
第52章 詭譎(5)
這一回,男人沉默了很久。
「好。」他說,「只要你把周子涵弄回來,我就信你。不過放你,還得過一段時間。」
阮青青面露喜色:「行!」又看一眼曾曦,居然有些調侃意味,「真要這麼快就弄下一個回來?不怕曦曦吃醋。」
「先養著。」男人也笑了,摸了摸曾曦的頭,「她也不能跟曦曦比。」
阮青青給彼此都倒了杯茶,舉杯:「希望我們都得償所願。」
男人舉起茶杯,一飲而盡。
阮青青的心情似乎終於鬆快了,微笑說:「你出了一身汗,要洗澡吧?先和曦曦坐會兒,我把鍋碗洗洗,再替你準備一下。」她端起鍋碗往裡屋走去,隨手關上了門。
男人靜靜坐著,若有所思。曾曦主動靠在他肩頭,以示討好。男人忽然站起,把她拉進籠子,這才解開她手上的束口帶,問:她剛才的主意,聽懂了嗎?
曾曦搖搖頭,他們說得太快太連續,她只會簡單唇語,完全猜不出來是什麼意思。
男人:她明天要幫我把周子涵弄回來,和你一樣。
曾曦只是笑:我都聽你和青青姐的。
男人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疼得她想往後縮。男人問:是不是覺得,你倆說什麼我都聽,從昨天開始就把我耍得團團轉?
曾曦:沒有!我們沒有!
男人一個勁兒地笑,直笑著曾曦心裡發慌。他這才說:剛才,你的好姐妹,告訴我怎麼騙聾啞小姑娘出來;一步二步三步,她全都考慮好了,簡直讓人難以拒絕。我差點都信了。
曾曦的心陣陣發沉:你不信嗎?她是大學生,很聰明也很能幹,你可以相信她!
男人對曾曦說:傻丫頭,陪你們玩過家家,還當真了啊。告訴你個秘密,你的青青姐姐聽不到——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放過她,讓她活下去。
是啊,她聰明又能幹,一張嘴全都是騙人的鬼話。可我這輩子最恨的就是這樣的女人。她是不是以為,能像從前那樣,把男人玩弄在手掌上?哈哈,這一次,她錯了。是我在玩弄你們!我看著你們兩個演戲!我讓她好好在屋子裡過一夜,我放你出籠子,我吃她的粥、和她的茶,聽她鬼扯——我就是要讓這個自作聰明的女人,以為大功告成,搞定我了,以為她能活下去了!
我永遠都不需要同伴。在這裡,我的世界,我就是王,你們的主人!你們都是我的狗,想玩就玩,想殺就殺!
你知道對於她這種女人,最慘的打擊是什麼?就是在她以為奸計得逞的時候,在她最得意的時候,『啪』給她戳破了——對,就是現在,我要動手了,待會兒就給你看她的腦漿,紅紅白白的,像豆腐一樣,很好看,我拿給你玩啊!
曾曦瘋了似的掙脫他的懷抱,想往裡屋撲去。然而她怎麼逃得脫?他把她抓回來,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只扇得她頭暈目眩。而後他將她丟回床上,反鎖了籠子。
曾曦無聲大哭,拚命搖頭,又跪在地上,衝他磕頭。男人只覺得胸中極度的冷,又極度的激昂不已。他從籠子底下,摸出那柄鐵錘,凌空一揮,做了個錘爆的動作。
他轉身,一步步朝裡屋走去。
昨晚,他抱著曾曦時的困惑與掙扎,已有了答案。
他離光已經那麼近了啊,或許曾曦,真的會是他生命裡另一束光吧。他真的已經相信她了。
可是,她還是不知道,他不需要救贖。
她也不可以幸福綻放。
這個屋子裡,沒有人可以心懷希望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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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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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7 09:56 PM
第53章 詭譎(6)
男人推開裡屋的門時,阮青青正好將一件T恤和長褲迭好,和一條毛巾放在床上。
她抬起頭,一眼看到男人手裡的鐵錘。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晃著,望向她的目光幽暗不明。
阮青青就像沒看到,平靜移開視線,說:「休息好了?衣服和毛巾都準備好,你先洗個澡,換身衣服。人乾淨舒服了,才好辦正事。」
男人聞言一笑:「行。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再去辦正事,我也是這個習慣。」他拿起衣服和毛巾,說:「在這兒待著,別出房間,說不定我待會兒有事使喚你。」
阮青青露出笑:「好的。」
他走進洗手間,帶上門。阮青青就真的站在洗手間門前,哪兒都沒去。她垂下頭,像是入了定。她若此時不顧一切地跑出去,就能看到曾曦淚流滿面對她瘋狂示警。
男人將衣服和毛巾搭在架子上,擰開淋浴頭,錘子則卡在伸手可及的淋浴開關上。透過門上的毛玻璃,那道人影一直聽話地立在原處,動也不動。男人啞然失笑,想到幾分鐘後,這虛偽的女人即將露出驚恐絕望神色,心中陣陣歡愉。
他只花一兩分鐘就沖完了澡,已經迫不及待。果然如阮青青所說,乾淨舒服。每次辦正事前,他心中確實也有某種敬畏的儀式感,會讓自己以一個最舒服的狀態,投入其中。他沒殺過正常女人,只是這個女人不得不殺。對於即將到來的感覺,他心存茫然與興奮,他隱隱感覺到,今天或許是個新的開始。
他正要伸手拿毛巾擦拭,就聽到阮青青在門外問:「洗好了?需不需要再溫一壺茶喝?或者白開水?你還渴不渴?」
她不問還好,一問男人才覺得肚子發脹,剛剛冷眼看這女人演戲時,他倒是不知不覺喝了很多茶,還有稀粥。心裡有事,澡也洗得急,還沒上廁所。
「不用。」男人沒好氣地答道。
阮青青立馬安靜下來。
男人正對著馬桶,微微眯上眼。滿腹脹滿,一剎釋放,他全身都那麼爽,輕輕歎了口氣。腦子裡也不由得幻想起待會兒殺人的場景……
粗大,連續的水柱,落入馬桶。
就在這一瞬間。
一股劇烈到難以言喻的刺痛,彷彿一支粗粗的鋼釘,直刺進他的那個部位,一釘到底,撞進腹部,他痛得整個人都恍惚了,麻木了,呼吸難以為繼,全身脫力,重重摔倒在地!瓷磚又濕又滑,摔得他暈頭轉向。但更痛的還是下面,他只覺得那裡好像都壞掉了,沒有知覺了。他就像一條被閹的狗,蜷縮在地上劇烈顫抖。
他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自己被什麼襲擊了,蛇嗎?剛才明明沒有看到!見鬼了!他痛得生不如死!
門外的阮青青聽到重重的摔倒聲,雙手已攥得死緊,慢慢抬起頭。
一股熱血,沿著她冰涼的脊背,直沖而上。
……成功了。
阮青青沒有犯罪計畫,也沒有考慮明天,周子涵根本沒有喜歡的男明星,中心也沒有不裝監控的後門,每一句都是鬼話。
她阮青青絕不會與狼共舞,更不會把命運交給惡魔主宰。她把自己的真實目的和手段,深深掩埋在卑躬屈膝的討好和自以為是的共謀之下。
更早的一切,也是假的——
通宵打掃衛生是掩飾,為了掩飾她對浴室的改裝和敲打聲;
曾曦的委屈求全也不是為了謀生路,而是讓他以為,她們在謀的就是那條生路;
一壺壺煮好的茶和粥,也不是討好,而是確保他會有滿滿一泡尿,一定會小便,踏入她提前佈置好的,粗糙卻有效的陷阱。
……
阮青青一把推開洗手間的門,看清了他的樣子,心卻是一沉——她以為他有可能會被電死!至少也會昏迷不醒喪失行動力,這樣她們就能跑掉。然而,他只是躺在地上痛苦掙扎,看起來受傷不算嚴重。
阮青青只看了他一眼,就在洗手間裡快速搜尋,說時遲那時快,她抓起錘子,一錘砸落。
然而,讓一個連雞都沒殺過的女孩子,去揮動錘子,錘爆活生生的人腦,真的是一件會讓手指都緊張到發麻的事。阮青青也不知道,自己這一錘下去,到底用上了幾成力,她聽到他的腦袋「砰」一聲響,沒砸破,也沒出血。但是他原本捂著下身的雙手,轉而抱住了頭,發出野獸般的嚎叫。
阮青青猛吸一口氣,正想再落第二錘,他嘶吼一聲,一隻粗壯的手臂伸向空中,開始瘋狂亂擋亂抓,同時正往她的方向轉過身來。
阮青青心中一陣驚駭,知道完了,機會沒了。且不說他在掙扎阻擋,她再落一錘不見得能砸中。搞不好錘子被他反奪去,甚至人被他順勢制住,那就徹底完蛋。
而且看樣子,他馬上就能重新站起來,那時候十個阮青青也不是他的對手,她和曾曦只有死路一條!
阮青青目光一掃,看到洗手臺上放著的那串鑰匙,一把抓起,跑出洗手間,跑出臥室。回過頭,她看到廁所裡那個人影,已踉蹌著爬了起來。
她「嘭」地關上房門,眼明手快地在那串鑰匙裡找——鑰匙很多,但是她之前留在裡間的時間比較久,留心過門鎖的牌子和鑰匙的尺寸。找到了!她飛快把門打了反鎖,聽到他已從洗手間跑了出來,隔著門暴吼:「賤、人!是你在搞鬼!我弄死你!」
阮青青飛奔向籠子。
曾曦已經看傻了。好在這籠子阮青青看男人鎖過幾次,一下子就找出鑰匙,又打開了鎖。
「嘭!嘭!」猛烈的撞擊聲傳來,阮青青回頭看到里間的木門,正因為撞擊而漸漸變形。
不好!
阮青青一把將曾曦從籠子裡拉出來,用嘴型告訴她:跑!
兩人衝到大鐵門前,撞擊聲越來越強,阮青青回頭看到門被撞出幾道裂縫。兩人只覺得心驚膽戰,可剩下的鑰匙還有八把,阮青青只能挑她覺得合適的試,試到第四、五把,終於解開兩重大鐵鎖。
阮青青一把擰開鐵門,山間寒涼的空氣撲面而來,門口紅褐色的岩壁和地上叢生的草,映入眼簾。天依然沒亮,周圍黑漆漆的。可時隔兩天,僅僅只是呼吸到室外自由的空氣,都讓人想要崩潰大哭。
身後傳來木門破碎的聲音。兩人再次回頭,看到一隻粗壯的胳膊從破裂的木門伸出來,去擰外頭的門鎖。伴隨著男人冰冷的笑聲:「跑!我讓你們跑!一個二個都抓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們!我要剝了你們的皮!」
曾曦嚇得魂飛魄散,阮青青目眥欲裂。
來不及反鎖了,會被抓到的——她瞬間有了決斷,紅著眼拉起曾曦就跑。
天還是黑的,叢林密佈,她們只要能逃離這棟房子,就有生機!她已知道房屋另一側是懸崖,帶著曾曦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大概一兩分鐘後,男人推開鐵門,衝出屋子,看著空空如也的門外,還有地上的兩串腳印,他露出惡鬼一樣的笑。他開始往外追,時不時地甩一下頭,彷彿要甩掉頭部的疼痛。他的步子一開始還有些蹣跚,跑步姿勢也很怪異,夾著腿。但漸漸的,他的速度就上來了,步伐越來越強健有力。他的臉色也很冷酷,亦有興奮。他就像一隻被激怒的猛獸,開始了最後的獵殺征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09:58 PM
第54章 平江(1)
駱平江開車疾馳在荒無人煙的夜色中,偶爾也會閃念:說不定阮青青真的沒事,一切都只是巧合,她真的只是和陳慕昀躲開人群,去過二人世界了。
他寧願是這樣,他們平平安安活著。哪怕他最終找到他們時,會被嫌棄多事。哪怕她還是像從前那樣,看都不想多看他一眼。
然而直覺是如此強烈——那一通無聲電話,是阮青青無望的求助。她一定還沒死,在某處等著他去營救。
所以,哪怕全世界都覺得他是神經病,他也沒辦法停下了。
然而運氣開始跟他作對。
在他驅車到山頂,撲了個空後,掉頭往山下開。結果從山中一直開到某個鄉鎮上,也沒有任何發現。
此時已是凌晨四點,天空一片漆黑。鄉鎮靜悄悄的,只有幾盞路燈亮著,還有依稀的狗叫聲。駱平江站在道旁,望著這一切,差點沒把車門給摔爛了。
他原地走了幾個來回,一隻手按在腰間,另一隻手按住臉頰,眼神直勾勾的,好一會兒,冷靜下來。他開始思考是哪一步判斷錯了。
去山頂的哪條路上,有遺漏?不可能,他仔細搜過,沒有藏身處。
那輛車,會不會從這裡駛入鄉鎮,從此如大海撈針,再難追蹤?他的心一沉。
不,他更傾向於,那人還藏在山裡。否則阮青青他們,怎麼會在曾曦失蹤後的第二天,又遇到了他?
可下山這條路,他也仔細搜尋過,一條路,沒有分叉,一邊是山,一邊是崖。路上僅有的兩座民居,他也趁著夜色去查探過,沒有異樣。
難道那人還能上天入地?
駱平江低頭看了眼手錶,這一上一下,一來一回,耽誤了快兩個小時。對他而言,只是兩個小時。對於阮青青和曾曦而言,每分每秒都是痛苦煎熬!
現在已沒有任何線索,供他做進一步的判斷。
只能賭一把了。
駱平江上車掉頭,又往山上開去。
不過一段四公里多的山路,這一遍,他開得很慢,舉著強光手電筒,再次一路搜尋。深沉的夜色依然如同幕布籠罩黎明前的山野,路旁傳來昆蟲的叫聲。一側,依然是懸崖,他的手電筒一寸寸掃過,只有草和樹。另一側,是岩石、泥土和樹木,還有在黑暗中奔流的小溪。小溪的對面,就是另一座山了。而每一處可以爬上的坡,或者可以往崖下探的小土路,他都查看到盡頭。
還是沒有。
他再一次回到那個分岔路口,把車停著,周圍伸手不見五指,一點聲響都沒有。他閉上眼,手搭方向盤,靠在椅背裡。
駱平江做武警時,無論是執行防衛保護、抗洪搶險,還是反恐防暴任務,都習慣對環境做非常細緻的觀察,而後在腦海裡重建。而在這個思維重建過程中,往往會注意到一些不起眼、卻有用的細節。多年下來,已成為刻在骨子裡的本能。
每一段路,每一幀景,都在他腦海中掠過:道路的轉彎、廢棄農舍、光禿土坡、嘩嘩流動的小溪……
駱平江忽的睜開眼。
他覺得有哪裡不對,但具體是什麼不對,又說不上來。黑暗的某處,藏著他沒有注意到的東西。他猛地掉轉車頭,第三遍開上了這條路。
這一次,他的視線比之前更加銳利,帶著某種染著血性的篤定,和壓抑太久後即將迎來的爆發。他掃視過一段又一段道路,有種即將抵達真相的強烈直覺。
突然,駱平江停了車。
他停在了那條足有二三十米寬的小溪旁。
對面漆黑一片,樹木叢生,什麼也看不到。但他似乎看到小溪裡,有什麼東西。他舉著強光手電筒,赫然看到河中兩三個殘破的橋墩。但是河的對岸,密林叢生,什麼也看不見。
駱平江立刻掏出手機,翻看地圖。
對岸,地圖上什麼都沒有。沒有建築,也沒有路。
駱平江心一涼,剛想轉身,忽又頓住,再次轉頭望著對岸。
正因為地圖上,什麼都沒有。
橋又斷了,近乎無人知曉的孤島。
但山的背後也是山,難保還有其他更加隱蔽的通往山上的路。
一種奇異的直覺,在駱平江心中升起。他覺得自己必須去那裡看一看。
可以肯定的是,殺手的老巢就在附近。比起背後那個喧囂的農村小鎮,駱平江覺得,與世隔絕的寂靜山間,會更加吸引殺手。
畢竟,殺手是那麼偏愛聾啞人。
她們聽不到一句話,也說不出一個字。
駱平江背好包,棄車、涉水。秋日齊腰深的溪水寒冷滲人,然而於他而言,就跟蚊子叮了一口似的,毫不在意。他越過叢林,開始往山上攀爬。
沒多久,他找到一條山路,路很窄,大概能容一輛車勉強通過。這條路掛在山腰上,一路往上,旁邊就是懸崖。駱平江跑了大概半個小時,前方出現一片茂密的竹林。
穿過竹林,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幢房子。
非常突然,因為從外面,一點都看不到。
房子看起來是狹長的,非常老舊,房子旁還有一排廢棄的機械設備。一看就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那種老廠房。
房子裡亮著燈,旁邊還停了一輛黑色豐田越野車。
駱平江看得眼睛都紅了。
已到了圖窮匕首見的時刻,駱平江當機立斷,手持甩棍,繞過房屋,直衝前門。
他腳步一頓。
門敞開著,門口泥地上全是雜亂腳印,有男有女,其中有兩雙腳印在青鳶山頂出現過。駱平江緊貼著牆邊靠近門口,慢慢探頭,裡面的陳設一覽無遺,但是無人。駱平江身體下蹲,緩緩走進去,步子輕得像貓,他看到空無一人的大鐵籠和裡面的粉紅公主系佈置,看到裡間破碎的敞開的木門,滿地木屑。他眉頭一皺,快步跑過去,裡間也無人。
駱平江掏出手機,將房子裡的情況錄了個視頻,又拍了張車輛照片,發給袁明,最後發了個定位。然而袁明應該還在執行任務,沒有回復。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01 PM
第55章 平江(2)
已經凌晨五點,天依然黑著。駱平江打著手電筒,沿著腳印方向,剛疾速追了十幾步,突然間眼睛就看直了。
地上散落著幾顆木珠,駱平江彎腰把它們都撿起來,其中一顆上刻著「RQQ」。
這一路尋來,駱平江心中有焦急,有冷靜;有果斷,有猶豫;有無望,也有渴望,他始終憋著股冷冽的意氣往前走。唯獨這一刻,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手握幾顆沾著泥土的舊珠子,忽然間眼眶發熱,心頭一陣甘苦。
他將珠子往口袋裡一踹,兩步踩踏,輕鬆躍上接近兩米的小土坡。他甚至可以想像出,在不久前,阮青青和曾曦是如何努力地攀爬上去。
土坡之上,是一片黑茫茫的樹林,駱平江拿出望遠鏡,一時卻沒有發現。他又仔細側耳傾聽,只有風聲。他只好沿著腳印繼續追。
但是追了幾分鐘後,土質變得越來越乾硬,腳印消失,駱平江失去了他們的蹤跡。這時,天空從深黑色過渡到暗藍色,有了比較低的能見度。駱平江抬頭望去,周圍都是茫茫的草和樹,群山環繞,薄霧升起,杳無人跡。
就在這時,手機在口袋裡震動,駱平江一看,是袁明打來的,立刻接起。
「老駱!你真神了!剛剛鄰縣的刑警隊聯繫我們,他們發現同一輛SUV,在甄蓉蓉和曾曦失蹤前幾天頻繁出現在她們身邊,那人的行為非常可疑。結果沒兩分鐘,我正打算聯繫你,你就發了那輛SUV的照片給我了,車牌號一模一樣!那個籠子一看也有大問題,我們懷疑你已經摸到了那人的老巢!兩地警方已經決定聯合行動,馬上就派警力過來!你待著別動,等支援。」
駱平江語氣冷冷的:「你們總算動了嗎?我相信還有倖存者,目前她們和嫌疑人一起失蹤了,情況非常危機,我再發一個新定位給你,隨時更新。另外,通往這座山的橋被沖毀了,嫌疑人肯定是從另一條隱蔽的路把車開進來的。你們要越快越好。你們越快越好。」
袁明:「哎,你別一個人行動,安全第一,你TM又不是員警……」
駱平江:「少廢話,我等不及。」掛了電話。
駱平江抬頭,心裡更有底了。
現在,他需要判斷他們到底逃往哪個方向,提前摸清情況,甚至實施營救。否則大批警力來了,那人被驚動、狗急跳牆,後果無法預料。
他又掏出望遠鏡,卻不慎帶出幾根東西,低頭一看,原來是上次陳慕昀托他買的螢光棒。他昨夜回家抓了個包就走,那些螢光棒一直放在這個包裡。
他沒去管螢光棒,環顧四周,東南方、西北方的山上,都有燈光,鏡頭裡看到是民居。放下望遠鏡,肉眼也能看到依稀燈光。阮青青聰明又冷靜,竟能從那人手裡逃脫,那麼她會把遙遠的燈光,當做逃生方向嗎?
他想了想,又閉上眼,仔細傾聽。
整座山彷彿也安靜下來。在風聲和樹木搖動聲中,他聽到了模糊而微弱的車輛行駛聲。他心頭一動,舉起望遠鏡,果然,在東北方向的山腳下,看到了某條公路一角,車子的燈光一閃而逝。
她會逃去那裡——他想,最近的逃生的路,天就快要亮了,經過的車會更多。遠勝過山上孤零零的民居帶來的生存希望。
駱平江朝公路方向狂奔而去。
——
面對那人的兇猛追擊和茫茫山野,阮青青硬是提著那口氣,帶著曾曦,往公路的方向跑。
雖然公路看起來不近,她甚至不確定路通不通。但,這個方向,比逃往孤零零一座民居,求生機會更大。
跑著跑著,身後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似乎消失了。阮青青心頭一喜,那人跟丟了?
跑了有十多分鐘,眼看公路越來越近,都能聽到明顯車輛聲,兩個女孩也已經精疲力盡,路上還摔過幾跤,兩人滿身是泥,渾身疼痛,腳步趔趄。
聽著身後並沒有腳步聲,阮青青拉著曾曦,靠在一棵樹下,大口大口喘氣休息。
曾曦驚魂未定,問:我們……逃出來了嗎?
阮青青:快了!
曾曦:我們去報警!
忽然間,阮青青瞥見前方四五十米遠的樹林裡,有個身影一閃而過。
這一眼只看得她毛骨悚然。
天空已呈現黎明前的淡藍色,已有一定能見度,但還是昏暗。那人個頭不高,身材結實,只穿了條褲子,光著上身,在林間格外顯眼。
阮青青抓住曾曦的手臂,將她按倒在地。曾曦瞬間驚恐。阮青青只覺得一股寒意,從後背往上浸透,一直浸到她的腦門。她死死盯著前方,曾曦也望過去。
又過了幾秒鐘,那個近乎全裸的身影再次出現,他走了幾步,似乎選定一處地方,身體伏低,不見了,也不動了。
曾曦連牙齒都開始打顫,問阮青青:他怎麼會在那裡?怎麼會在我們前面!
阮青青閉了閉眼,顫抖著吐出口氣。她告訴曾曦:他應該是推斷出,我們會往這個方向逃,提前抄近路,等著我們撞上去。
曾曦:那我們怎麼辦?逃不出去了嗎?我寧願死,也不願意再被他抓回去了。我寧願死!
阮青青:不要說死,還沒到那一步。
曾曦:可是我們過不去了!
阮青青:那就不過去!我們往回跑!
曾曦傻眼了:回去?
阮青青緊咬牙關:出來的時候,我看到他的車停在屋旁,屋子旁邊肯定還有另一條路,車子可以從外面開進來。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們去找那條路。
然而這一次,幸運女神依然沒有眷顧。
她們往回跑了十來分鐘後,身後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還有草木被連續撞擊踐踏的聲響——他發現了,追上來了!
可是阮青青和曾曦就快要跑不動了,速度越來越慢。
天已微微亮。
曾曦聽不見,但她回頭望見高高的草叢樹木瘋狂搖動,於是滿臉絕望:我們跑不掉了!
阮青青抬頭望去,離房子起碼還有十來分鐘的路程,她看了眼手裡握緊的鐵錘——二對一,有勝算嗎?
答案是沒有,那人強壯、敏捷、兇殘,經驗豐富。
然而都到了這一步,阮青青的字典裡,絕無「認輸」二字。她根本沒有時間內去害怕,迅速環顧四周,尋找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
突然,她的目光定住了。
曾曦一回頭,就看到阮青青蒼白得發青的臉上,眼神直勾勾的,盯著地面。曾曦循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草叢中躺著一根……螢光棒?頂部是愛心,在昏暗天色裡,發出濛濛光澤。
曾曦懵了:怎麼突然有了這個東西?
然後,她看到阮青青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奇怪。像哭,又像笑,滿眼難以置信,嘴唇卻因為抑不住的激動而顫抖。阮青青彎腰把那根螢光棒撿起來,同一剎那,一滴眼淚從她的臉頰無聲滑落。
哪怕是被變態虐打時,曾曦也沒看到阮青青掉眼淚。可是現在,她哭了。
阮青青握著那支瑩瑩發光的螢光棒,閉上眼,卻慢慢笑了。
她們跑出來時,走的是同一條路,那時沒有這根螢光棒。因為當時天更黑,如果有,一定非常醒目,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曾經見過這樣的螢光棒。
這裡荒無人煙,這裡與世隔絕。這裡曾經埋藏過別的屍骨,至今未被發現。
她以為永遠不會有人找到自己,奇蹟怎麼可能降臨?
……
她心裡曾經有個很喜歡的人,她只見過他一面。他們中間隔了五年歲月和錯位人生。
世界無邊無際,人海茫茫不計,群山黑夜一起阻隔,恐怖人心鑄成牢籠。
他卻找到她了。
……
阮青青用盡全身的力氣,對著灰茫茫的山野喊出他的名字:「駱——平——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03 PM
第56章 反擊(1)
「駱——平——江——駱——平——江——」
當身後隱約傳來一聲又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聲,駱平江狂奔的身軀瞬間定住,就像一隻桀驁的飛鷹被喚回地面。他愴然回頭,寒霜覆蓋的臉上,竟露出一點點笑容,似喜似悲。
因為奔跑,他的胸膛劇烈起伏著,他只原地停了幾秒鐘,腦海中閃過幾個認知——
她還沒有被那人抓到。
一定是情況非常危急,她才不惜出聲呼救暴露位置。
她就在他掉落螢光棒的位置。
阮青青知道自己是拿命在賭。因為那人一定會比駱平江先趕到,她賭的就是駱平江來得及救他們,賭他一人,勝過任何生機。
喊了好幾聲,阮青青拉著曾曦往一處深深的草叢中躲去。
大概幾分鐘後,一個腳步聲追來,沉重有力。兩人大氣都不敢出,縮在灌木後,透過縫隙,往外望去。
那具肌肉緊實的軀體,果然如噩夢般出現。阮青青聽他的呼吸低促而有規律,就知道這一通追逐對他而言不過小菜。到了近前,他的腳步慢慢放緩了。曾曦開始哆嗦,被阮青青一把按住。
他走到了五、六米遠的位置,停下了,笑了一聲,說:「阮青青,別躲,我看到你們了。瞧瞧,曾曦都嚇成那樣了。出來,乖乖的,只要聽話,我就不殺你們。」
阮青青的心都快要跳出胸口,穩穩蹲著,紋絲不動,也不許曾曦動。
男人等了一會兒,又往前走了兩步,這回聲音提高了一些,像是要往遠的地方喊話:「阮青青!你剛才在鬼喊什麼?難道還以為會有人救你們?做夢!」
阮青青死死咬著牙。
安靜了一會兒後,男人的腳步聲漸漸遠了。
兩人心中一喜,曾曦問阮青青是否出去,阮青青無聲搖頭。她抬頭再次望向來路,渴盼著另一個身影出現,曾曦不明所以,也抬頭望去。
突然間,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串冷酷的笑,就在背後!阮青青只覺心神俱裂,完全來不及躲閃,兩隻大手同時抓住兩人的頭髮,把她們從草叢裡拖了出來。
男人一腳踹在阮青青後背,踹得她滾了出去,撞在樹上,眼冒金星。而後他看著手裡的曾曦,目光含恨,「啪」一巴掌甩在她臉上,她的嘴角淌出鮮血。他吼道:「死賤人,背叛我!」抓起小姑娘的頭,就往樹上猛撞,連撞數下。曾曦的身體一下子軟下來。
阮青青看得心肝欲裂,連滾帶爬衝過去,舉起錘子砸向他的腦袋。男人輕而易舉抓住她的手臂,順手把曾曦丟開。曾曦掉在地上,長髮散亂,滿頭鮮血,動都沒再動一下。
阮青青拚命掙扎,可哪裡是男人的對手?他一臉陰沉中帶著某種癲狂,盯著她,忽然開始笑,換成一隻手抓住她兩個纖細手腕,然後一根根掰開她握錘的手指。
阮青青哪能不懂他這個舉動的含義?她絕不想嘗試被爆頭的滋味,在他奪去前,手指忽的一鬆,錘子掉進草叢裡。
男人也不撿錘子了,一個耳光,又一個耳光,打得阮青青的臉迅速腫起來,他仍未覺解恨,將她摜倒在地,往死裡踩踏。
阮青青全身劇痛,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要被踩破,可她的手還拚命在泥土裡抓,想抓到塊石頭之類的反擊,只是徒勞無功。她的腦子都有些糊塗了,模模糊糊地想:那真是駱平江留下的螢光棒嗎?會不會只是巧合?他真的會出現嗎?
突然間,她感覺到身體騰空,天旋地轉,男人把她抗在肩上,罵道:「你在廁所動了什麼手腳?差點把老子痛死!是我小瞧你了,你比我見過的任何女人都狠毒。越狠毒的女人,越該死!你不是想跑嗎?我現在就送你下山。」
他扛著她,一步步走向懸崖,阮青青一邊哭一邊拚命踢踏,罵道:「死變態!你以為這樣就贏了嗎?你以為我會怕你!只會欺負聾啞人的畜生!孬種!禽獸!」
男人勃然大怒,「啊」地一聲大喊,衝向懸崖。阮青青悲痛地閉上眼睛。
一記悶棍重重敲在男人後背,男人痛得背一弓,腳下一個趔趄。一隻手趁機伸過來,將阮青青從他肩上搶走。
阮青青落在駱平江懷裡,滿頭滿臉的泥和血,臉頰是腫的,眼眶裡滿是淚,呆呆望著他。駱平江看得心頭發痛,下意識把她往懷裡緊緊一摟,和她臉靠著臉,說:「沒事了,青青,沒事了,我來了。」
阮青青突然就哭出了聲音,緊緊抱著他的背。駱平江眼眶也紅了,然而他不可以再抱她,他只有一隻手能用,現在這隻手必須拿起武器了。
他說:「青青,再堅持一會兒,到我身後去。」
此刻對於阮青青來說,他溫暖堅實的懷抱,是天地間唯一的避風港。但她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幾乎是貪婪的在他懷裡深吸口氣,不捨地鬆開他的衣襟,躲到了他身後。
而獨自奔襲了一天一夜,終於找到她的駱平江,此刻是什麼心情呢?
曾經因為現實生活深藏起來的血性,那個曾經無數次直面歹徒的強悍戰士,又在他身體裡活了過來。
因為他這些年想要守護的那個夢,就在身後。
相思如山河,我已無所懼。
男人好容易站穩,轉過頭來,望著眼前的不速之客。他萬萬沒想到竟能有人找到他的老巢。看著他倆相依偎著,男人忽然生出中奇異的心驚——先是阮青青奇蹟般地算計了他逃脫,現在又有這個男人離奇的從天而降,這一男一女,都給他一種神出鬼沒、莫名兇殘的感覺。
男人心中突然就生出了怯意。他想跑。
可駱平江和阮青青就擋在通往老巢的路上。
男人從腰間掏出匕首,朝駱平江刺去,一看動作就是練過的。駱平江護著阮青青往旁邊一躲,還他一棒。男人也避開了。兩人在極近的距離搏鬥,誰都不吭一聲,卻打得極為激烈驚險,不相上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06 PM
第57章 反擊(2)
沒過多久,駱平江的左邊胳膊被割了兩刀,男人也挨了三棍子,只看得阮青青揪心不已。然而男人已察覺駱平江左手不便,匕首頻頻往駱平江左側招呼。誰知駱平江是個狼性子,被他這舉動惹火,竟放著左側空檔不管,迎面而上,精鋼甩棍直接朝男人腦勺招呼過去。
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要命的搏鬥風格,卻把男人嚇了一跳!他才不想死在這裡。而且他心裡也有數——駱平江既然能出現在這裡,員警很有可能也會趕來,他必須馬上脫身。
他幾次想要擺脫駱平江,可駱平江彷彿猜出他在想什麼,硬是把去路封得死死的。
突然,男人一個轉身,往相反的方向跑。駱平江一怔——棄車靠腿逃亡絕不是個明智選擇。倉促間他來不及細想,拔腿也追。
誰知男人只是虛晃一槍,一個急停,身姿靈活無比,又折返往屋子方向跑。而駱平江一隻胳膊使不上力,平衡感略弱,腳下一滯,就被他晃開了兩個身位。
屋子方向還站著誰?阮青青。
男人根本沒把她放在眼裡,只是看到她,心頭發恨。誰知駱平江只晚了剛才那一步,眨眼又咬住了他。這下男人真的黔驢技窮了,照駱平江這股子狠勁,他別說跑掉了,稍不留神就被會打趴下。
男人看一眼阮青青,眼角餘光瞥到身後緊追的駱平江,突然一刀向阮青青捅去。阮青青早被打得遍體鱗傷,連忙往後退了兩步,同時將手裡撿的石塊朝男人的臉狠狠砸去!
幾步外的駱平江一聲怒喝,甩棍擲出,正擊在那人背上。阮青青的石頭也砸在他眼睛上,一下子流出鮮血。那人悶哼一聲,竟死扛著,繼續朝阮青青捅。說時遲那時快,駱平江一個飛撲,撲到阮青青身上,「嗤」一聲悶響,匕首刺進他的後背。
男人嘴角彎起:他就知道這倆狗男女有姦情,聲東擊西,終於得手。
阮青青抱住駱平江,兩人倒在地上。她大哭:「駱平江、駱平江!」他喘了口氣,抓住她的胳膊,說:「別哭!」
男人一刺得手,不再戀戰,往房子方向跑去。駱平江暴喝一聲,鬆開阮青青,往前一撲,伸出一隻手抓住男人的腳踝。男人毫無防備,重重砸在地上。
到這時,兩個男人兩敗俱傷、精疲力盡,一時間都沒動,大口大口喘氣。然後男人抬腿,狠狠地往駱平江頭上踹。駱平江額頭青筋鼓起,被踹得流下鼻血,就是不鬆手,與此同時,另一隻手無力的左手撐著地面,竟似要強行站起……
阮青青看得心如刀割,踉蹌爬起,找到跌落在草地裡那根甩棍,朝男人衝去。然而沒等她靠近,另一個身影,不顧一切地衝過來,舉起手裡的鐵錘,一錘、又一錘……狠狠砸在男人腦袋上,發出可怕的鈍響。男人腦袋晃了兩下,瞬間如同被砸破了魂,眼珠也迷離了,他慢慢轉過頭,望著來人——
曾曦瘋狂地連砸七八下後,整個人也呆滯住,染血的鐵錘從她手裡掉在地上。
男人終於無法動彈了,他的眼睛慢慢闔上又睜開,似乎努力看清了曾曦,臉上終於露出恐懼的神色。這神色,曾曦竟讀懂了,她依然是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用手語說道:我不怕你,我們贏了。
不遠的樹叢中,響起陣陣腳步聲。他們的頭頂,遠遠的有直升機引擎聲傳來。
阮青青扶著駱平江坐起,反而被他緊緊摟住。她靠在他的懷裡,彷彿身處多年未醒的那個夢中。曾曦依偎在他們身邊,三人都抬起頭,望向員警們跑來的方向。
陽光穿破山間迷霧,照亮大地。新的一天來臨。
————
山上來了許多員警,重傷昏迷的殺手第一個被擔架抬上救護車。
醫生為阮青青和曾曦急救處理,又有人抬來擔架。曾曦躺上去,阮青青卻拒絕了,她摸摸曾曦的頭,告訴她:沒事了,我們徹底安全。你剛才很勇敢,做得很對,看到沒有,他怕你。
曾曦露出個虛弱的笑:是你救了我的命。
阮青青:是我們一起做到的。
她抬頭,望向某處,曾曦告訴她:你不用管我,快去看看他。
阮青青沉默。
曾曦:他為了你,連命都不要。
阮青青走到駱平江的擔架旁,一個醫生正緊急地為他包紮,還有個員警站在旁邊。駱平江看起來比較虛弱,但她一走近,他就察覺到了。旁邊的員警也停止說話。
駱平江:「你怎麼還在這兒?」嗓音沙啞,面無血色,但是說話中氣還好。
阮青青:「我只是些皮肉傷,你還好嗎?」
「小傷。」
阮青青又問醫生:「他的傷嚴重嗎?要不要緊?」
醫生答:「這一刀比較嚴重,具體的要做了詳細檢查才知道。不過這位同志身體素質很好,也沒捅到關鍵部位,情況應該是樂觀的。」
阮青青稍稍放心。
明亮的天色裡,影綽的人群中,兩人一個躺著,一個站著,對望著,一時誰也沒說話。
駱平江先笑了,又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說:「行了,別擔心,我沒事。都結束了,你也安全了。」
阮青青忍了很久的眼淚,突然湧出來,低頭擦了一把。駱平江一怔:「怎麼還把你說哭了……那個誰,扶我起來。」
「那個誰」還沒來得及罵他一個傷患亂來,阮青青已說道:「不能起來。」
駱平江看著她,真的沒起來,輕輕「哦」了一聲。
他的神色看起來很平靜,一點事沒有,只是臉色極為蒼白。阮青青問:「你……是怎麼找到這裡的?」
駱平江答:「這話說起來有些長。」
「那就先別說。」阮青青頓了頓,終於還是問出那句話,「為什麼要替我擋刀?你怎麼這麼傻?」
駱平江沉默。
而後伸手,那染血的髒兮兮的手,握住她冰涼的手,喊了一句:「青青。」
阮青青不明所以。
他微垂下頭,又輕輕喊了一聲:「青青。」
阮青青的眼淚忽然掉下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09 PM
第58章 正文結局
駱平江終於被醫護人員抬走,一直在旁邊當透明人的「那個誰」——袁明,這才輕咳一聲,對阮青青說:「你好,我是負責本案的刑警之一袁明,也是老駱的戰友。那個……你放心,這傢伙當初被犯罪分子圍攻砍了十幾刀,都沒死。今天只有一刀,等於就是個開胃菜,沒事的。」
阮青青:「……謝謝。」
袁明對她還挺好奇的,又說:「我們員警來遲了,抱歉。要不是有老駱死心眼,我們只怕追悔莫及。不過我也很想知道,你們是怎麼從犯罪分子手裡逃出來的?」
阮青青並不怪員警,她壓根沒想過還有獲救的希望。說到逃生,她想起了那棟房子的洗手間,忙說:「對了,那個廁所……」
十分鐘後。
袁明一口氣跑到那棟房子,站在陰暗潮濕的洗手間裡,望著眼前的一切,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一旁的勘探人員也是一臉複雜神色,甚至隱隱有些敬佩:「老袁,我幹這行十幾年了,頭一回看到這樣的『陷阱』。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這麼簡陋的條件下,竟然還是受害者反過來算計了加害者。」
他撩開牆角的拖把,上頭掛著幾塊抹布,一個開關面板被完美地擋在後面。面板早已被破壞,一根電線從中扯出,一直往下延伸,垂入了馬桶水箱裡。因為有拖把和抹布的遮掩,幾乎看不到。
袁明:「所以,嫌疑人是被自己通電的尿柱給電倒下了,短暫失去了意識?受害人才得以逃脫?」
勘探人員點頭:「其實這個機關並不複雜,能成功也有很大的運氣成分。牛就牛在它足夠異想天開,而且計算精準,把一切能利用的條件全都用上了——這棟樓的裝修至少有30、40年,線路老化,開關陳舊,是老式電閘,不是空開,即使人觸電,也不會跳閘,否則她也成功不了。從痕跡看,有人用磨尖的鐵釘,撬開了面板。」
袁明望向牆角那扇搖搖欲墜的小窗,已經查明,那裡少了一根長鐵釘,被藏在馬桶水箱裡。
勘探人員指了指馬桶:「這個馬桶是幾年前換的,新式,塑膠塞。受害人破壞了上下水,使馬桶裡的水與水管斷開,於是整個馬桶裡的水通電了。」
袁明立刻就明白了,但還是覺得匪夷所思:「所以他尿的時候……接地了?」
勘探人員答:「是啊,咱們都知道,男人要是往高壓電線上撒尿,那是自尋死路,瞬間能把你碳化。但是,一般情況下,家庭用電電流,才多大點,而且尿液很可能過細、不連續,那樣就形不成迴路;就算形成了迴路,這個電擊過程非常短,男人受刺激立刻尿不出來,迴路馬上中斷,只是感覺會很疼。」
袁明想了想,問:「有多疼?」
「就像被錐子,狠狠錐了一下小弟弟,很疼很疼。但是不會受傷。」
袁明立刻感動身受,不寒而慄,又奇道:「那嫌疑人為什麼會痛到倒地,還短暫喪失了行動能力?」
技術人員指了指馬桶裡殘留的尿液,說:「我推測,嫌疑人曾經大量飲水,造成腹部脹滿,而且死者個頭不高,這樣就造成尿柱比較粗且連續,確保能形成迴路。如果他像你這麼高,尿柱就會被拉得長細而不連續,受的電擊也會弱很多,說不定就成功不了。所以我說,有運氣的成分在。」
袁明:「……我謝謝你啊。」
技術人員笑了,又指了指浴室地上潮濕的水漬:「嫌疑人剛洗過澡,進一步增加了身體的導電性。所以,這樣一個個頭不高、尿液粗而連續、潮濕電阻小、充分接地的身體,剎那間遭受的觸電強度更大,所以他痛不欲生,重重倒地。」
袁明從里間出來,看著許多勘探人員忙忙碌碌,而阮青青剛才的話,猶在耳邊:
「我認為他對聾啞女孩的情感,很扭曲,既變態,又渴望得到真正的愛。所以我和曾曦哄著他,讓他以為我們心甘情願跟著他,而我願意做他的幫兇……
但是我知道,他不信任女人,尤其是像我這樣正常的女人,多和他待一分鐘,就多一分危險。所以我早上先熬了粥,熬得稀稀的,又泡了茶。他以為我是要和他談條件,其實我的目的只是讓他喝茶……
我連夜打掃洗手間,一是掩飾動過手腳的地方,二是萬一被他發現動靜,能夠有個藉口。半夜他果然聽到了動靜,被我糊弄過去……
後來,我就哄著他去洗澡。他當時已經拿起了錘子,我知道他打算殺我了。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還有最後,阮青青略顯懊惱的神色:「但我還是估計錯誤,以為他至少會昏迷一會兒,這樣我們肯定能逃掉。結果他只痛了一小會兒,就爬了起來。要不是駱平江趕到,我們就完了。」
袁明心道:絕!真絕!
原本今天出動前,他根據駱平江回饋的情報,梳理出這個退伍武警,如何抽絲剝繭找到嫌疑人的老巢,已經夠震撼了。沒想到,還有個更狠的人等在後頭,還是個年輕女孩。
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著那麼清秀白淨的姑娘,聽說還是個大學生。哦,理工科高材生!
老駱毫無疑問對這個姑娘心懷不軌。他剛才躺在擔架上,還笑成那個前所未有的騷樣,袁明都沒眼看。老駱當了這麼多年和尚,原來喜歡這個類型的?清清白白蛇蠍美人啊。
配,真配。
狠人配狠人,天生一對。
一名同事跑過來:「老袁,你快過來看,重大發現!」
袁明精神一振,跟著他出了房子,直奔屋後那幾棵大樹。
樹下,被挖出了一個大坑,泥土掩埋中,已露出一段腐朽的人體軀幹,和兩根白骨。再往下挖,還不知會挖出什麼。
所有員警的神色,在此時,都變得沉重、肅然。
——
罪犯名叫王鵬意,就是懷城人。母親是小學教師,全市教育系統模範標兵,以高超的教學水準和嚴厲的工作作風出名。父親只是名普通工人,後來因為身體不好,失去工作。老倆口現在還住在懷城市區,上個月,王鵬意還剛剛去探望過兩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12 PM
第59章 正文結局(2)
王鵬意讀初中時,父親在山上買了塊地,開了小採石廠。沒過多久就因為環保要求關停。但這些年,王鵬意一直給廢棄工廠位址交著水電費。
王鵬意沒有考上高中,唯讀了技校,幹了幾份工作收入都不高,並且不能長久。後來,他乾脆不上班了,靠家裡的老房子租金收入維持生活。
王鵬意娶了一個高學歷高收入的漂亮女人。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走到一起的。
結婚半年後,他們就離婚了。
後來家裡老房子拆遷,賠了三套房子和上百萬拆遷款。平時,王鵬意住在市區其中一套房子裡,只有偶爾才去廢棄工廠過夜。
這三年裡,他誘拐、折磨、殺死十六至二十五歲的聾啞女孩,共計五人,包括甄蓉蓉。曾曦是第六個,也是唯一的倖存者。已經通過DNA檢驗,證實樹下埋著的是四名受害者。而第一名受害者的屍骨,已不知所蹤。
然而一旦落到員警手裡,王鵬意立刻變得戰戰兢兢、驚懼畏縮,如同驚弓之鳥。他對自己犯下的罪行,供認不諱,苦苦哀求警方寬大處理。
等待他的,將是法律最嚴厲的懲罰。
而王鵬意為什麼會迷上聾啞人、是怎麼走上這條犯罪道路的,就是等待警方挖掘的,另一段深深隱藏的往事了
——
一周後。
阮青青拎著兩個保溫飯盒,走進市人民醫院。
剛到病房外,駱平江的母親恰好走出來,看到她又來了,駱母立刻笑彎了眼睛。她衣著樸素,神色拘謹,不善言辭。每次看到阮青青,她只是反復感激:「來啦,又麻煩你了,真是太感謝了……」
對著這樣的長者,阮青青的心都要軟上幾分,只好一遍又一遍地說:「阿姨,沒事,我閒著呢。是駱平江救了我,我說謝才是。」
駱母:「哎,江江的傷沒事,你又給他燉湯,真是……太能幹了,這麼漂亮,心又善!」她的笑意變得抑不住,阮青青只能裝傻,趕快進了病房。
病房裡並不冷清。
除了護工,還有駱平江飯店的幾個員工來探望老闆了,都是年輕姑娘小夥兒,熱熱鬧鬧的。駱平江靠坐在病床上,也在笑。只不過阮青青一走進來,他的眼神就追過來,搞得其他人都看過來。
偏偏有人對阮青青有印象,是上次按照駱平江的吩咐,給阮青青和陳慕昀安排位子的領班,她笑道:「啊,是駱總的弟妹,陳秘書的女朋友,太有心了。」
阮青青衝她笑笑,也不解釋,繼續往外盛湯。
駱平江看一眼領班,說:「行了,我這兒沒事,店裡也忙,你們回吧。」
員工們走了,護工也立刻去吃午飯,屋裡就剩下他們兩個。駱平江靠坐著,就像幼稚園小朋友,乖乖等著阮青青把床上擱板替他放好,又把湯端過來,再拿來盒面巾紙。
他已經喝了三天阮青青燉的湯,作為一個全城生意最好的飯店老闆,客觀評價一句,說實在的,她的水準很穩定,真不咋的。
阮青青:「好喝嗎?」
駱平江回味了一下,才答:「很好喝,很鮮,我就喜歡這種清淡的味道。但是太麻煩你了。」
阮青青:「不麻煩。」
「對了,托養中心的事怎麼樣了?」駱平江問。
「我找叔叔談了,他不敢再亂來,會等對方做出讓我滿意的合同,才簽約。」阮青青說,「我們運氣不錯,市政府也關注了我們中心的事,會有一個比較大的慈善組織,接收我們的孩子。另外,在我的『溝通』下,叔叔答應會捐一部分收入給慈善組織。說起來,這件事多虧了你。」她指的是鄭濤騙她的簽名簽授權書的事。
「不謝,也是湊巧。」
阮青青低下頭說:「說起來,我總是在對你說謝謝,從我們認識開始。」
駱平江靜了幾秒,問:「那要不要以身相許啊?」
阮青青不吭聲,開始收拾他喝完的湯碗。他捉住她的手腕,她掙了一下沒掙脫,他說:「你狠狠拒絕過我,是他自己出局,咱們問心無愧。」
阮青青卻想:可我並不是完全問心無愧。
「怕尷尬啊?」他又問。
阮青青的手被他捏在掌心,反問:「你就一點不尷尬?」
駱平江搖頭:「你們中心的人,都當我是個熱心公益的暴發戶。我飯店的員工,都當你是我弟妹。可是,與能和你在一起相比,誰的眼光和議論都不重要。其實再讓我等下去,也沒關係。不會有別人了,青青,你明白的。」
他說不會有別人了。他一說她就明白。
他的心裡,他們兩個之間。
阮青青發覺很奇怪,她是個很少很少哭的人,可跟他在一起,總是輕而易舉掉眼淚。
「那你還是不要等了。」阮青青抬起清澈的眼望著他,「我不想再讓你等。」
這一剎那,他的眼眸深不見底,喉結無聲動了動,伸手摟住了她,低頭親上她的長髮,用很小的聲音在她耳邊說:
「那就和我處處試試?青青,我應該,不會讓你失望。」
阮青青走出住院部時,人還有點恍惚,腳彷彿踩在棉花上,腦袋裡熱熱的發脹,她以前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剛走到樹蔭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青青。」
陳慕昀站在樹下,神色複雜地望著她。
十幾天不見,他看起來竟憔悴了許多,臉瘦尖了,臉色也不好。期間他給她打過許多電話,她一直沒接。
「你還在生我的氣?」陳慕昀問。
阮青青:「沒有。你傷好了?」
陳慕昀眼睛一亮,忙答:「好了。你……這些天怎麼樣?」
阮青青不想再回答,邁步要走,陳慕昀衝過來攔住她,神色急迫而惱怒:「青青,我知道是駱平江冒死救了你。我也知道你最近每天來看望他。你、你和他……」
阮青青站定,說:「是的,我和他在一起了。」
陳慕昀臉色大變:「你怎麼能和他在一起?他是我表哥!他救了你,你被感動了?我就知道……上次打那個電話,他講的話就不對勁!他竟然是這種人!你暈頭了吧你,青青!你是不是故意想報復我?」
阮青青望著這個付出所有青春熱情,追求她三年,好了一年的男人,只覺得面目全非。她甚至不想也不忍和他多說一句,可他還是不放過她,抓住她的胳膊說:「青青,你是不是怨我沒有來救你?我也是沒有辦法,我被兇手打昏了啊,當時你也看到了。我被人送到醫院,第二天下午才醒來,那時候你已經被救回來了。如果我醒著,一定會想辦法救你,我不會比他慢!」
阮青青望著他的眼睛,她相信他說這些話,都是真心實意,充滿了自我感動和奮不顧身。可是她只問了一句話:「是誰把你送去醫院的?」
陳慕昀一滯。
「她這些天一定無微不至地照顧你吧,你現在來找我,考慮過她感受嗎?」
陳慕昀臉色變了又變。
阮青青歎了口氣。
這幾天,她和駱平江,複盤過聾啞人連環殺手王鵬意的整個作案過程,以及她被擄後,發生的一切事。
當駱平江一提到,有人冒充她,接了陳慕昀的手機報平安。她立刻想到阮清苓,也明白駱平江同樣第一時間猜到。
可現在,這個三心二意的男人,依然還什麼都不知道,站在她面前。
相識四年,阮青青從來沒像此刻這樣明白,原來陳慕昀和她,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然而陳慕昀有他的冷靜果斷,他說:「青青,我愛的是你,從頭到尾都是。我不會再和她來往。」
阮青青搖搖頭:「你出軌了一個女人,在我最危難的時候,你和她在一起,她想要我的命。陳慕昀,我們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她怎麼會要你的命?」
「你當然不明白,因為你不想明白。回去先查清楚吧,在你昏迷的時候,她都幹了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14 PM
第60章 正文結局(3)
五天之後,是駱平江出院的日子。
來接他的人很多:袁明、飯店員工、父母、其他戰友。阮青青和曾曦,還有托養中心的幾個阿姨。
成為駱總女朋友剛五天的阮青青,生性低調,無人知曉。駱平江也不是話多的主,暫時只告訴了父母。
於是阮青青和曾曦站在人群最週邊,望著住院部的出口——醫院有人數限制,父母上樓去接他出院了。
可袁明瞧見阮青青了,眼辣的刑警瞧不出這兩人到底進展到哪一步了,只知道駱平江遇到她就從悶葫蘆變成缺愛大齡騷男,這姑娘更是深不可測的。但他估計自己一年內肯定能喝上喜酒。
於是他湊過去,笑容親切到近乎謙遜:「阮青青,你好,來接老駱啊?這幾天你們都還好吧?」
他的語氣客氣得過了頭,阮青青不動聲色,微笑答:「袁警官,我們都挺好的,你們也辛苦了。」
她不知道,這客氣完全是出於一個老辣的刑警,對於一個比他還狠辣的姑娘的尊敬。
袁明很想和阮青青再聊點啥,純粹出於好奇,還有某種慕強心理,可他和妹子向來沒話說,自然而然就聊起兩人的共同話題——駱平江。
「這老駱,不就被捅了一刀嗎?我以為兩三天就能出院,沒想到住了半月,哈哈,這人當奸商了,也嬌氣了,哈哈哈。」
阮青青:「……」
袁明輕咳一聲,深感失言,拖了兄弟後腿,又改口:「我的意思是,老駱是條硬漢,現在啊,更惜命了,這是好事,這才是生活。」
這話還差不多,阮青青微微一笑:「他恢復得是不錯,這幾天挺能吃的,行動我看也沒問題了。」
袁明眯眼一笑,說:「有你這麼優秀的女孩照顧,老駱有福了。」
「我優秀什麼?」阮青青失笑,望著門口方向,「是他救了我們的命。」
袁明不由得感歎:「說起來,你知不知道那個晚上他……」他一頓,那個晚上,駱平江為了這個女孩幹下的事,要怎麼用語言描述呢?到底要多敏銳、細緻、果斷,還得頑固的死心眼,才能讓一個人,滿世界尋找毫無蹤跡的另一個人。
阮青青原本清秀沉靜的容顏,忽然變得溫柔:「我知道。」
袁明心裡就這麼咯噔一下。作為光棍的他,其實並不懂駱平江怎麼突然就有了一份這麼掏心掏肺的感情。但在這一刻,他突然悟出了什麼。
隨即,他感覺到了一絲絲身為單身老狗的落寞和卑微。
人出來了。
曾曦很高興,扯了扯阮青青衣角,比手語:我們的大英雄來了。
阮青青抬頭。
早晨的陽光,靜靜曬在住院部樓下。他的住院行李不多,就一個袋子,拎在手裡,旁邊跟著年邁而樸素的父母。
駱平江穿著件黑色外套,依舊是多年不變的短平頭,只是這些年不怎麼在外頭曬了,原本的皮膚白回來了。一雙黑而深的眼睛。他單手反拿行李袋,擱在肩頭,顯得輕鬆得很,看到門口等了一堆人,他笑笑,目光滑過眾人,最後落在阮青青身上。
阮青青無聲回望。
他收回目光,袁明走上前,接過行李袋。駱平江與每一個關心他的人打招呼,笑容真誠平和。
最後,他的目光又落到阮青青身上,瞧著她臉上清淡卻精緻的妝容,還有身上那條黑裙子,他笑了。
阮青青大大方方地也笑了。
駱平江伸手,極其自然地,摟住她的肩膀:「我和青青做東,請大家一起去我那飯店吃飯。」
旁邊不明真相的眾人:「……」
不是,怎麼,突然,就多了個嫂子/老闆娘?
一個故事已經結束。
我們的感情,才剛剛開始。
五年前,我喜歡上了一個人,我只見過他一面。
……
我有一個心愛的人,她卻不知道。
我知道在這個時代,死心眼的人不會有好的結局。可是我一旦開始等了,就想一直等下去。
……
一旦目睹過你奪人心魄的異彩,誰能忍受平庸乏味的人生?
我的心就是一道寂靜的江,你是江面上一縱而逝的飛鳥,驚鴻一面,半生彷徨。
在日夜的變幻和年歲的消逝裡,我知道你在這世上,卻不知道你在哪個方向。
直至你跌落進世界的黑暗縫隙中,所有人都把你遺忘。我卻聽到你孱弱的呼救,也聽到命運恢宏而仁慈的迴響。
我找到你了。
(正文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17 PM
第61章 男女主番外 寂靜江上(1)
懷城落下第一場冬雪的時候,駱平江和阮青青第一次約會。
阮青青走出中心大門,他的車已停在樹下。滿樹銀雪,地如素裹。駱平江穿了件黑色羊絨大衣,單手搭在車窗上,更顯得眉眼冷峻,呼吸出的寒氣清晰可見。
他下車,替她開門,阮青青說:「你不用下車啊,我自己來。」
他的手掌在她肩頭很輕的一推:「那怎麼行,那不成大爺了。」
阮青青坐上車,問:「那現在這麼殷勤是什麼?」
「男朋友。」
車一路往江邊開去。雪天寂靜,車上人少。
阮青青想到什麼,笑了。
「笑什麼?」
「沒有,只是想起……以前,你有沒有想像過這一天?我們兩個一起出去。」
駱平江目視前方,也輕輕笑了。
「想過的。」
那時候還在部隊,想的就是那天找到她了,穿著筆挺的軍裝去接她,應該不太會給她丟臉。而且探親假大多在年底,所以想像的正是這樣寒冷的日子。她穿著顏色鮮嫩的羽絨服,像一株清新溫柔的花。
就像此刻眼前人。
「你呢?」他問。
阮青青低頭笑了:「我也想過。」
過了一陣,駱平江說:「夢中景是眼前景,眼前人是心上人。」
阮青青紅著臉望向窗外。
駱平江借來了一條船。阮青青站在甲板上,十分驚喜。這船通體木雕,古樸雅致,一下子就把江面上其他船甩出去好遠。
她問:「你從哪兒借來的?」
「一個朋友,老明,他跑北京接老婆去了,我借來用幾天。」
操作這種船並不複雜,駱平江調整了航向速度,讓船慢慢往下游駛去,時不時盯一下就行。
煮了一壺熱茶,又看了一會兒兩岸雪景,離做晚飯還有段時間。駱平江問:「想不想釣魚?」
「現在有魚嗎?這麼冷。」
「有的,我知道一個地方。」
調整航線,準備漁具和餌料,甚至還有一對新的馬紮凳。駱平江心細,這些都準備得井井有條,阮青青只要等著玩就好。
船停到一處小河灣裡,幸而今天還有些陽光,駱平江帶她在水最暖處下釣。
接下來就是等了。
兩人都安靜了一會兒,好像不知道要跟對方說什麼。
駱平江聲音拉得長長的:「要不要打賭?」
「什麼?」
「看誰先釣到魚。」
阮青青瞥他一眼:「行啊,賭注是什麼?」
駱平江沒臉沒皮地說:「誰輸了,就要滿足對方一個要求,無論是什麼。」
阮青青:「……」
第一回,阮青青勝。
阮青青拎著魚竿,看著駱平江把魚取下來,丟進簍子裡。他一直低著頭,阮青青用腳尖踢踢他的腳:「你覺得我提個什麼要求好。」
「我隨你提。」
「哦——」阮青青說,「那就請駱老闆唱支歌吧。」
駱平江站起來,那麼高的個子,在映雪的日光中望著她,嗓音有點低:「青青,唱歌有什麼意思?」
兩人坐回馬紮,阮青青單手托下巴,等著。
駱平江無奈地清清喉嚨,又看她一眼,的確完全沒有放過的意思,只好開口:「日落西山紅霞飛,戰士打靶把營歸——把營歸,胸前的紅花映彩霞,愉快的歌聲滿天飛……」
別說,他的歌聲談不上動聽,但是充滿戰士特有的慷慨激昂、粗放豪邁,還挺好聽的。
一段唱完,阮青青捧場地鼓掌。駱平江伸出手指輕輕彈了彈她的額頭:「等著。」
第二回,阮青青再勝。又一尾小鯽魚被釣上來。
駱平江頭次約會,接連翻車,握著魚竿,長歎一聲。
阮青青想了想,語氣隨意:「那就跳舞吧。」
「你還真能想。這個不行,我哪會跳舞?換一個。」
阮青青斜眼看他:「『滿足對方的一個要求,無論是什麼』。」
「但我真不會跳,四肢僵硬,青青,留點面子,算我求你。」
阮青青「噗嗤」笑了,這人還真是能屈能伸,這麼快就求上了。玩笑而已,她也不願意他真的為難,想了想,又說:「那就叫一聲『姐姐』聽聽。」
駱平江盯了她好一會兒。
到底還是低低叫了一聲。
阮青青拚命忍著笑。
第三回,駱平江勝。
阮青青看著他不急不慢把魚竿收回來,不急不慢拆下魚,再不急不慢洗乾淨雙手,最後坐回她身邊。阮青青臉都等紅了,扭頭看著一邊。他靜了幾秒鐘,突然說:「青青,快看,水上有隻漂亮的鸕鷀。」
阮青青剛抬起頭,他的臉極快地湊過來,她一緊張,頭一動,他這一下就親到了左邊唇角。
阮青青又好氣又好笑:「你幾歲了!」
他卻用幽幽黑眸看著她,語氣認真:「剛才親偏了,能不能不算?」
「……」
結果,真的不算了。
第四回,駱平江又贏了。
第五回,駱平江又贏了。
第六回,他還是贏了。
……
阮青青都懷疑他一開頭的輸是欲擒故縱,逗她的。在連輸八回後,阮青青不幹了,放下魚竿要回船艙,駱平江站起來一把拉住她的手。她以為他要識趣收手,誰知他微笑著說:「你先進去休息,我再釣個十來條就收,都得算數啊。」
阮青青:「……」
這誰的男朋友,太不要臉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阮青青望著滿滿的魚桶,簡直想捂住眼睛。駱平江氣定神閒地收起釣具,把船繼續往江流裡開。
就在這時,阮青青望見一個男人,坐在河邊。他穿著厚厚的黑色大衣,裹著圍巾,戴著手套,還戴著頂厚帽子,臉上還有副墨鏡,只露出下半張白皙削瘦的臉。他的面前放著支釣竿。
你看著他,就感覺他一定很冷。他坐得筆直,一隻手扶著魚竿,一隻手放在膝蓋上,看著樣子很乖,但又令人覺得孤僻不可接近。
「那個人,好奇怪啊。」阮青青低聲說。
駱平江也注意到了,說:「好像是個瞎子。」
阮青青吃了一驚,那人看起來應該長得不錯,渾身也有書卷氣,真是瞎子,還一個人跑到水邊釣魚,不危險嗎?
也不知是不是察覺到有人觀察,那瞎子忽的起身,收回魚竿,提起魚簍,沿著一條小路,往山上走去,頃刻就不見了身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20 PM
第62章 男女主番外 寂靜江上(2)
雪越下越大了,天色也暗下來。
船艙裡有個小煤爐,駱平江和阮青青圍坐著,爐上煮著一小鍋魚湯。江上暗光粼粼,周圍並沒有別的船。兩岸青山,雪色皚皚,漫天更是大雪飄飛。天地間,在這昏光彌漫的一剎那,彷彿只剩下他們一條船,兩個人。
兩人都不禁抬頭,望著船外景色。
過了一會兒,阮青青問:「你在想什麼?」
駱平江盯著覆雪的山嶺,說:「想起以前,也是下大雪,和戰友去爬山,挺帶勁兒的。」
阮青青一怔,握住他的手,他微笑著將她的手反握住:「你又在想什麼?」
「我在想啊……現在的我,還跟在做夢似的,這麼美的景色,陪我的人,是你。」
駱平江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說:「我也有一樣的感覺。等了好多年,又好像沒等好幾天。那時候,心裡總覺得,會有這麼一天的。」
「你說,要是咱們沒有重逢,會怎麼樣?」
「沒有重逢啊……」駱平江歎了口氣,「大概率,還是會找個人結婚吧,也就這麼過了。」
阮青青說:「我應該也是。」又笑了:「那要是我們白髮蒼蒼才遇到,會怎麼樣啊?」
駱平江眼裡也有了溫柔的笑:「會哭嗎?」
阮青青搖頭:「那時候了,我肯定不會哭。你呢,會再裝陌生人嗎?」就像之前那樣。
「也不會。」駱平江說,「我大概,會對你笑的。」
阮青青想想,說:「我也是。」
當然會笑啊。
這輩子最讓我心動的人,原來你也好好地過完了一生,那我也心滿意足了。
夜深了,結束了一天的約會,駱平江把阮青青送到中心門口。
誰知那麼巧,鄭濤從裡頭走出來。看到這兩人,鄭濤下意識就把腿往回收,又覺得尷尬,努力擠出個笑,甚至沒喊阮青青,快步走了。
阮青青也沒喊他。
她說:「他好像有點怕你。」
駱平江單手撐在門框上,說:「哦,是嗎,那對不住了。」
聽著他毫無誠意的歉意,阮青青失笑,然後說:「阿姨去世,其實我和他……我以後應該也不會和他來往了。」
駱平江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問:「曾曦這些天怎麼樣?」
「好些了,還在接受心理輔導。我想她會越來越好的。」
駱平江望著她兩汪清水似的眼睛:「你……需不需要心理上的……」
阮青青:「我還好。其實我沒在他手上吃什麼虧,現在想想,他除了欺負女人,尤其是聾啞人,也沒什麼厲害的。」
駱平江慢慢笑了。
他想起了袁明說的話:老駱啊,別瞎操心,你那個女朋友,不需要什麼心理輔導,她的心理素質多強大啊。兇手才需要心理疏導好嗎!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電的,他那玩意兒徹底壞死!死刑前先來一道刑,做不成男人,嘖嘖!
駱平江說:「對了,明天有沒有時間,我幾個戰友,讓咱們請吃飯。我打算在家裡做頓飯。」
「好啊。」
「他們人都比較粗,你別介意。」
「怎麼會介意!」阮青青想了想,說,「家裡做飯,那,需不需要我下廚?我還沒有這樣招待過……」說完臉有點熱。
駱平江神色溫柔地望著她,想起住院時她燉的那些味如白水的湯,說道:「當然不用。有我媽,我讓店裡明天派個廚師過來,怎麼能讓你親自動手?你有興趣去廚房指導一下就行了。」
次日,駱平江家。
駱平江賺錢後,先給家裡換了個新房,三居室,寬敞通透。來的客人不多,都是跟他關係很鐵的戰友,包括市刑警隊老袁,省刑警隊老丁,武警系統老謝等。
一開始,面對阮青青這麼斯文秀氣的姑娘,大家都挺矜持的,客客氣氣,也不亂開玩笑。等菜上了桌,酒過三巡,一個個就原形畢露了。
剛被大家灌了三杯酒的袁明:「嫂子、嫂子,我要告狀!」
駱平江含笑,並不阻止,阮青青說:「你要告什麼狀啊?」
袁明:「老駱心黑手辣!以前在部隊上,我們誰也玩不過他,經常吃他的虧,哼哼!」
阮青青微笑:「他是挺聰明的。」
袁明:「……」麻蛋,酒喝多了他忘了,眼前這位也是個心黑的啊!他這麼告狀是自取其辱!
老丁就不一樣了,他完全不知道駱平江和阮青青那段往事,真告上了:「弟妹,我也告狀!那會兒駱平江一有假,就往湖南跑,還往鄉下跑,也不知在忙什麼!可疑得很!」
阮青青:「哦,他那時是來找我的,我就住在鄉下。」
老丁:卒。
老謝狡猾多了,不給終於脫單的老光棍駱平江使點壞怎麼行呢?他說:「嫂子啊,我報告的才最有價值——那幾年,好幾個女孩追他呢!政委的侄女,連長的外甥女,連食堂阿姨的女兒都對他暗送秋波!」
這下,駱平江不能當沒聽到了,淡道:「我不是都沒答應嗎?」
已經喝得有點暈的老謝:呃……也對。
啊啊啊,他想搗蛋的,怎麼反而給了老駱自證清白的機會。
……
酒席到深夜才散,駱平江明顯喝多了,硬是堅持打了個車,把阮青青送到家門口。
阮青青看著他兩眼放光神色平靜的模樣,心想,這人可真能裝啊。她擔憂地問:「你這樣自己回去,沒問題嗎?」
「沒問題,我到家給你發個資訊報到。」
瞧,邏輯也很清楚。
有些話,阮青青憋了一晚上,趁他喝醉,問了出來:「如果你的手沒受傷,現在的你,會怎樣?」
駱平江笑了笑,神色終恍惚:「要麼,還在部隊上;要麼,和老袁老丁一樣,進了員警機關吧。我那時候可是最牛的。」
阮青青拉著他的手:「我知道,我知道你最牛了。那現在……會難受嗎?」
因為連我看到他們,都難受啊。如果難受,就對我說。你現在,可以對我說了。
駱平江沉默了一會兒,卻笑了,說:「我不難受,真的不難受。上次我說的是真話,那些歹徒身上扛了幾條人命,我拿一隻手換他們被繩之於法,真的覺得值。所以我從來不覺得遺憾。而且我還慶幸,幸好那天遭遇歹徒的是我,不是老袁老丁他們。他們不是說我最精嗎?所以現在我還能開店賺錢,要換成他們傷殘了,以後該怎麼辦?」
阮青青鼻子酸酸的,低頭不說話。
「心疼了?」半醉的駱平江,說話慢吞吞的,還有點委屈,「那親親你的解放軍叔叔好不好?你昨天還欠我八條魚。」
阮青青忍不住又笑了,撲進他懷裡。
下著細雪的天氣,靜悄悄無人的門口,兩人緊緊相擁,明明是第一次,卻又像已擁抱了半生。
被我小心翼翼拾回來的時光啊,你慢慢走。直至我一眼可以望見,與她白髮蒼蒼相依偎的時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23 PM
第63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1)
王鵬意從小就是個招人喜歡的、乖巧的孩子。他皮膚白、眼睛大、虎頭虎腦,總是用一雙怯生生的眼睛,看著這個世界。他容易受驚,特別喜歡被爸爸媽媽抱著。
頭兩年,家裡的氣氛還是挺好的。因為多了這個小生命,許多矛盾暫時被掩蓋。媽媽許梅茵每天早出晚歸,非常忙。大多數時候,是父親王良偉照顧他。父親把他照顧得很不錯,但有時候,夫妻倆還是忍不住吵架。王鵬意經常被嚇得哇哇大哭,被丟在床上,沒人管。
再大點,王鵬意會看人臉色了,也會模仿。五、六歲的孩子,會在許梅茵罵王良偉時,突然露出張冷臉,跟著罵道:「窩囊廢、吃軟飯、沒個男人的樣子!」王良偉勃然變色,拎起這小子想打,卻被許梅茵攔住。
許梅茵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兒子哪句話說錯了?這麼小的孩子都懂得是非!」她抱著王鵬意進屋,在他臉上親一口,說:「好兒子,我的好兒子,那就是個窩囊廢,罵得沒錯!以後千萬聽媽媽的話,不要像他!」
王鵬意用力點頭,因為終於取悅了嚴厲的母親,甜甜的笑了。
然而王鵬意的好日子沒有維持多久。母親無疑是愛他的,這份寄託了所有希望的愛,意味著更加嚴厲的管教和束縛。上小學的王鵬意,每天上下學的時間都是規定死的,如果15分鐘內他沒到家用座機打給母親,就會被記下一筆——週末多做一張卷子。許梅茵是小學的金牌教師,每天除了學校佈置的作業,王鵬意還必須完成她制定的學習計畫。中午吃飯時間只有15分鐘,其他時間拿來聽讀英語。
王良偉試圖阻止過:「他還小,中午就讓他好好休息,玩一玩或者午睡。」王鵬意期望地望向母親,母親一下子就沉了臉:「你知不知道名牌小學的孩子,新概念英語第二冊都學完了?你知不知道XX中學的學生中午吃飯10分鐘都在背單詞?咱們家無權無勢,他不努力將來怎麼辦?像你這樣嗎?靠女人養!」
王良偉一下子就沒話了,黑著臉走出家門,再沒看兒子一眼。
許梅茵又扭頭看兒子,王鵬意嚇得馬上低頭,做卷子。見他這麼老實聽話,許梅茵心中才滿意,回自己房間批改試卷了。
王鵬意終於做完了她佈置的所有作業,抬起頭,望著空空蕩蕩的客廳,心裡就跟塞了塊被水浸濕的木頭,潮潮的,硌著。
那塊木頭在心裡硌了好些年,慢慢的,他也感覺不到它的存在了。
小學階段,王鵬意是老師眼中的模範學生,是所有同學都喜歡的孩子。他成績好,長得有點帥,性格總是溫溫和和的,樂於助人,善解人意。
直至六年級某一天,同桌弄翻了他的墨水,把試卷弄髒一大片。同桌不好意思地說:對不起啊!
王鵬意盯著污漬漸漸暈開的試卷,突然間臉色變得陰沉無比,猛地推倒桌子,拎起同桌的衣領,暴吼道:「想死嗎你!雜種!」
同桌都被嚇傻了,呆呆站著不敢動。旁邊的同學們也都嚇壞了,還沒來得及勸阻,王鵬意已一拳狠狠砸在同桌臉上。同桌被打倒在地,王鵬意尤不解恨,騎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同桌很快滿臉的血。整個教室都亂了,一時竟沒人敢去拉王鵬意。某個瞬間,王鵬意抬頭,看到一張張驚恐的臉,突然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暢快和得意。
直至老師聞訊趕來。
被叫家長那一刻,王鵬意嚇得全身發抖、面無人色。然而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白擔心了。許梅茵一走進辦公室,得知兒子沒事,鬆了口氣,就和對方對罵起來。
「你……你這人怎麼不講道理,是你兒子把我兒子打成這樣!」
「許老師,確實是王鵬意先動手的!」
「誰不講理了,誰不講理了!我告訴你們,不要以為我兒子性子軟就想佔便宜!我兒子什麼人我不知道?他最講道理了,最團結同學了,一定是你兒子先幹了什麼,欺人太甚,他這麼老實的人,才會忍無可忍!」
「虧你還是當老師的,這麼蠻橫!」
「我怎麼就蠻橫了!我兒子年年考第一,年年三好學生,你兒子呢?配給我兒子提鞋嗎?當然不會是我兒子的錯!」
……
這個事件,以王鵬意家賠償對方2000元、王鵬意在家休半個月「病假」告終。因為半個月後就是小升初考試,所以這件事,成為王鵬意小學生涯的句點。至於許梅茵,在被校長口頭批評後,依然是畢業班重點班級的金牌班主任。
之後,王鵬意帶著一份完美的成績單和毫無污點的畢業報告書,進入市裡最好的初中。
也是在他讀初中時,父親王良偉聽了哥們兒建議,打算學人家在山上開一個小採石廠,放手一搏。那時候在山裡買塊地和一些二手設備,花不了幾個錢。許梅茵雖然半信半疑,覺得王良偉爛泥扶不上牆。但她去打聽了一下,很多人幹這個都掙錢了。於是,她還是拿出積蓄,給了王良偉。
一開始,王良偉是很春風得意的,他請了幾個工人,成了別人口裡的「王廠長」、「王總」。王鵬意也對廠裡的一切很感興趣,他喜歡山,喜歡風,喜歡石頭,也喜歡那些設備。只不過,升入初中的他,比小學更忙更累,一周七天昏天暗地不得喘息。也只有偶爾,他才能來這裡。採石廠也成為少年心中最渴望去的秘密樂園。
最初幾個月,王良偉是賺到了一些錢的,那段時間,許梅茵對他也多了一些好臉色。好景不長,當年,政府出臺環境保護新政策,不符合環保標準、管理不規範的小廠,一律關停。
原來所謂的賺錢良機,不過是別人迫不及待丟掉的燙手山芋。無知、冒進和那一點小市民的貪心,一下子掏空這個家庭的大半積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26 PM
第64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2)
廠還在,地也還在,因為根本沒人會要。許梅茵和丈夫的關係,變得前所未有的惡劣起來。每天只要王鵬意在家的時候,聽到的都是無休無止的吵架。哪怕王良偉跑去山上窩著,王鵬意也會聽到許梅茵獨自喋喋不休的辱駡和詛咒。
王鵬意大著膽子提出過住校,回應他的是許梅茵一記陰狠的白眼和懷疑的視線。從此之後,他再也不敢提了。
王鵬意發現父親和人鬼混,是個很偶然的機會。那天學校臨時有別的活動安排,取消了下午的自習。王鵬意沒有回家,也沒和母親說,而是一個人偷偷跑上了山。這種事幹了幾次,沒被許梅茵發現後,他就比較嫺熟了。
廠裡早就沒有工人了,機器尖銳嘈雜的聲響也早停了。王鵬意站在呼呼的山風中,聽著房間裡男女的喘息聲,望著兩具白花花的肉體,奇異的是,他既不感到憤怒,也不感到難過。他只是有點煩——他們占了他的地方,好不容易偷跑出來的機會,白費了!他多不容易才能偷跑出來一趟啊!
紙包不住火。王良偉和那個沒工作的離婚女人,越混越大膽。
家中,又是一輪新的戰爭,許梅茵和王良偉甚至動了手。許多次,許梅茵鼻青臉腫,王良偉也好不到哪裡去,臉上手臂上都是被抓出的血痕。
王鵬意曾經問過許梅茵:「你要不要和他離婚?」
許梅茵歇斯底里地憤怒了:「離婚?想得美!讓他和那個下賤貨雙宿雙飛嗎?我一輩子不離婚,我耗死他!誰也別想好過!」
王鵬意的學習成績,一年比一年差。
其實一開始還是不錯的,重點初中的重點班,他成績中游。老師也覺得這孩子雖然是普通人資質,但是勝在基礎打得好,認真勤奮,將來考上重點高中沒有問題。可那天,剛和王良偉吵了一架的許梅茵,看到成績單就發飆了:「20名?才考20名!別說年級了,班級前三都沒進?鵬意你現在怎麼變成這樣了?你以前從來沒下過年紀前三名!是不是進了初中,就想著玩?心思都不放在學習上?你太讓我失望了!給我進房去,把卷子再做一遍!下學期考不進前三,你給我等著瞧!」
王鵬意回房間,哭了好一陣子。
但是哪怕他每天挑燈到半夜12點、1點,還是考不進前三,甚至成績越來越差。每次考試成績出來,等著他的,必是一場激烈的謾駡。後來,王鵬意漸漸也不難受了,只是在她罵的時候,垂頭臉色陰沉,回房間後,就像個木頭人一樣,按部就班幹完該幹完的事,心無波瀾。
直至有一次,王鵬意無意間路過辦公室,聽到班主任和另一個老師在說他。
「王鵬意這孩子,雖然不聰明,資質一般,但按照原來的勢頭,考上高中還是有把握的,可是現在,我看懸。」
「他媽媽是重點小學的金牌班主任,那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大學教授。我聽說她對王鵬意非常嚴厲,沒想到適得其反,越教越差。」
「聽說他爸媽要離婚了。」
「可惜了,這孩子也挺軸的,不太聽得進老師的話,我是沒辦法了。」
……
放學後,王鵬意一路沉默回家,路過一條小巷時,看到路邊一隻流浪小狗趴著。大概經常被人投餵,小狗並不怕人,還衝他搖尾巴。王鵬意走過去,一腳狠狠踢在小狗肚子上,小狗嗚咽一聲,半天沒爬起來。
王鵬意才感覺舒服了點,心想:原來都覺得我資質不好,我蠢,我沒救了。
我沒希望上高中了。
初中升學考,王鵬意以3分之差,連本市最普通的高中都進不了。而這時父親的廠子耗光了家裡大半積蓄,沒錢給他活動上高中。
成績單出來那天,許梅茵直愣愣地盯了好久,這次,她沒有再罵他,她彷彿已經在兒子身上耗盡了所有的希望和力氣,她只是用那黑幽幽的眼睛盯著他,陰陽怪氣地說了句:「果然是不脫種,有什麼樣的爸爸,就有什麼樣的兒子。呵呵,我這輩子,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上了。」
然而王鵬意卻漸漸開心起來。
因為母親終於放棄他了,他再也不用沒日沒夜的學習了。
進入職業技校的王鵬意,很是逍遙了一陣子。他本就長得不錯,看起來又溫文爾雅,那段時間,抽煙、喝酒、打架全學會了。而且他打架極狠,有幾次差點把人打出事,最後誰都不敢惹他。
也交過一兩個女朋友,但不知為什麼,都長久不了。沒幾個月,女朋友全都提分手,而且再提起這個人,都是一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模樣。
「他也沒什麼不好,很溫柔,細心,可就是一些細節,讓人覺得很累。」
「我覺得他有時候看起來很恐怖,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技校畢業後,王鵬意和同學們一起去廣東工廠工作。十幾個小時的流水線,剛剛夠生活的工資。才幹了幾個月,因為一件很小的事,王鵬意和組長大吵一架,差點動手,拂袖而去。
他回到懷城,此後又幹了幾份工作,不僅收入微薄,都不長久。
許梅茵這時因為年齡關係,不再擔任畢業班班主任,退到二線。她的性格似乎也隨之軟化不少。她當然看不起一事無成的兒子,但是與長年養著個小三、關係冰點的丈夫相比,她又和兒子站在一條戰線了。
王良平幹了一份保安的活兒,收入不高。但是他有經濟來源養小三。
許梅茵對王鵬意說:「你爺爺奶奶留下的那棟房子,還有樓下兩個門面,是給你的。現在你爸拿著房子和門面租金,都去養小三了。哼,他想得美,我聽說過幾年那片要拆遷了,會賠好幾套房子,咱們家的情況,還能賠上百萬。那是你的,鵬意,咱們一定要搶回來!」
王鵬意拎著兩瓶茅臺,去了父親的另一個家,叫那個女的「阿姨」,叫那個女兒生的兒子「弟弟」。父親驚喜不已,那女的在廚房忙碌時,父子倆坐在桌前喝酒,王鵬意說:「爸,媽打算告你重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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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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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7 10:37 PM
第65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3)
王良偉先是一呆,後目露陰狠。
王鵬意以一種平靜而悲傷的語氣,告訴父親:有消息說老房子要拆遷了,母親一心要拿到房子。只要告倒父親,財產分割就會佔優勢,王良偉很可能拿不到什麼。
王良偉怒不可遏:「那是我的房子!你爺爺奶奶留給我的!」
一絲不易察覺的恨意從王鵬意眼中閃過,他說:「可是我諮詢過律師了,那是夫妻共同財產,你是過錯方,法官不會幫你。」
「那我該怎麼辦?」
王鵬意蹙眉想了一會兒,很自然地說:「現在房子不是寫的你名字嗎?或者你把房子轉到我名下,這樣租金收入、以後的賠償,就不會屬於媽,但是我不會要的,也不會管,還是你拿著。這樣,她也沒理由鬧了。這麼多年了,我也不想看到你們倆鬧了,兩個人身體都好好的就行了。」
王良偉靜下來。
過了一陣,他抬頭看著兒子,神色古怪。
王鵬意笑了:「怎麼,爸不信我啊?」
王良偉悶了口氣,似乎醞釀了一下,才開得了口:「鵬意,你是我的長子,今後該你那份,我不會少你。但睿睿也是我兒子,是你弟弟,你要理解。」
王鵬意靜了一會兒,王良偉再端起酒杯,「啪」一聲被王鵬意拍掉,酒杯摔碎在地上。王良偉看著兒子陰冷的神色,心頭一驚。廚房的女人探出頭來,王鵬意笑著抬頭:「沒事,你進去,別聽爺們兒講話。」女人嚇了一跳,真的縮回去不敢出來了。
王良偉:「你……你什麼意思?」
王鵬意一把抓住他的手,王良偉痛得「嘶」的一聲,王鵬意說:「好話不聽要聽真話。三天之內,把房子轉給我,那本來就是爺爺奶奶留給我的,不是留給野種的。如果你不照辦,我姦了這個女的,殺了你兒子。信不信?我反正不信你敢把我送到牢房去。」
王良偉的臉漲成豬肝色:「你……你……小畜生!啊……」
房子裡響起王良偉的慘叫,女人從廚房衝出來,見狀嚇得魂飛魄散,抱住同樣從房間裡衝出來的兒子,淚流滿面瑟瑟發抖。王良偉被打得鼻青臉腫,王鵬意尚不甘休,拎起那孩子就摔在地上。那對老野鴛鴦都瘋了,女人抱著頭破血流的孩子,哭道:「你不是人!連小孩子都打!報警!」
王鵬意捏住她的下巴,說:「說對了,我他媽早就不想當人了。報啊,我頂多被關幾天就放出來,打小三和野種嘛。放出來那天我就殺了你兒子。」
三天後,房產手續辦完,轉到王鵬意名下。
王良偉和那女人搬出來,搬到一套小小的一居室裡。從那以後,門面和房屋租金,王鵬意再也沒給過父親。
半年後,那個女人帶著兒子走了。
又過了兩個月,王良偉回家了,他在許梅茵房間門口跪了半天,就留下吃晚飯了。出軌了十來年的男人,就這麼灰溜溜地回歸家庭,倒是意外收穫。
許梅茵並不在乎房子和錢本身,兒子拿和她拿是一樣的。但因為這事,兒子在她心中突然又可靠起來。兩母子的關係前所未有的和諧。在王鵬意小的時候,許梅茵覺得他什麼都得聽自己的。現在,王鵬意說什麼,許梅茵都覺得是對的。
王鵬意問她:「幹嘛還原諒他,讓他回來?」
許梅茵冷冷地笑:「我說了,要耗他一輩子,這還有幾十年呢。」
王鵬意遇見任漪漪,是在很偶然的情況下。自從拿到房子後,王鵬意就不工作了,豐厚的租金足以支持他優越於常人的生活開銷。有一段時間,他迷上了偵探,每天都上一個論壇,看帖子,發帖子。他尤其喜歡網友寫的那些離奇血腥的案件還有推理分析過程。
他和「一一」就是在論壇認識的。兩人一起討論案情、分享,有時候也會聊聊生活和愛好。他們很聊得來,她是那麼聰明可愛,還有些明顯未脫的學生稚氣。而他溫和、客觀、耐心。有時兩人聊到半夜,她才依依不捨說晚安。
一一沒什麼心眼,很快,王鵬意就知道,她今年夏天即將從懷城大學畢業,是經濟系的優等生,和上任男友分手兩年,一直情傷,所以單身。
而當時,在一一的眼裡,這個男人是什麼樣的呢?他成熟、溫柔、冷靜、理智,她知道他就在懷城,收入不菲,她想他一定擁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她覺得自己能在網上遇到這麼優秀的人,是非常神奇而好運的事。
有一次,一一問:「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啊?」
王鵬意看著這個問題,回答:「我的學校在懷城西郊。」技校就在那裡。
一一:「啊,你是懷城理工的?」
王鵬意:「這麼關心我?」
一一:(害羞表情)你畢業幾年了?
王鵬意:沒幾年。
一一:你是研究生嗎?我感覺你比我成熟多了,懂得也多多了。
王鵬意靜了好一會兒,回復:對,我是研究生畢業。
兩人交換照片的當晚,王鵬意向任漪漪表白,任漪漪驚喜萬分地接受。
其實一開始,是相愛的。如尋常愛侶般,天長日久,感情越來越深。王鵬意在本市最高檔的社區,租了一套房子,告訴任漪漪是買的。他告訴她,自己專職做投資,做一些長線投資,收入不菲且相對穩定。任漪漪深信不疑。
任漪漪也上班了,在當地一家互聯網新興公司,工作很忙,壓力很大,很有挑戰,收入很高。
兩人開始同居,結婚也提上日程,就在冬天。
然而,兩人一起生活後,一些矛盾,開始慢慢顯現。隨著任漪漪踏入社會,接觸的人越來越多,她突然發現王鵬意的很多習慣,都和自己的生活理念背道而馳——他經常睡到日上三竿才醒,美其名曰股票開市看看就行了,可任漪漪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拿來奮鬥事業;他沒什麼朋友,也不太喜歡她和同事朋友聚餐,時常因此發火,任漪漪不能理解一個成熟的社會人竟不注重甚至不擁有任何有效人脈關係;如果她偶爾提到哪位男同事優秀,他的臉色會變得非常陰沉嚇人,連她都嚇得說不出話來;他尤其喜歡看一些恐怖血腥的東西,故事,新聞報導,還喜歡和她分享,任漪漪噁心得飯都吃不下。
作者:
小叛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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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4-27 10:39 PM
第66章 殺手番外 失望一生(4)
兩人開始吵架,並且越吵越頻繁,越吵越凶。
不知哪天,任漪漪開始動了分手的念頭。可每當她透露出一點口風,王鵬意就抱著她,淚流滿面道歉、認錯,保證,自己一定會改變。
他是那麼愛她啊——他想,她也這麼想。到底是曾經以為的此生摯愛,任漪漪一次次心軟下來,還是分不掉。她不斷說服自己:他學歷高,能力也強,家庭條件也好,只是性格和生活習慣有些毛病,他其實還不錯,真的還不錯。
但偶爾任漪漪也閃念——他真的是理工大學的研究生嗎?她怎麼覺得他看起來越來越不像呢?而且她從未在家裡看到過任何畢業照、畢業證書。
某天下午,任漪漪專程去了趟理工大學。西郊除了理工大學,就只有一所職業技校。
回來的路上,她只覺得晴天白日都是陰沉沉的。如果這個是謊言,別的呢?
她又去了趟社區物業。
原來房子也是租的。某天,她趁他不注意,偷看了他的股票帳戶,裡面只有1、2萬塊,還是虧損狀態。
再通過多方打聽,她知道了他的確是有房子,但是是從父母那裡繼承的,租金就是他唯一的收入來源。
……
這才是她的未婚夫的真實模樣。
她給自己找了個什麼樣的未婚夫!
這一次,任漪漪無比堅定地說了分手,任王鵬意如何哀求、哭訴、挽留,甚至大發雷霆,都不動搖。接下來,她立刻出了一個長達一個月的差,既是想避開他,也是希望他能接受這個現實。
任漪漪出差半個月後的某個半夜,王鵬意接到她的同事打來的電話:「你是任漪漪男朋友吧?我們在江城出差,她暈倒了,現在在醫院搶救,她父母人在國外旅遊聯繫不上,你趕緊過來!」
王鵬意連夜開車,天明抵達江城。任漪漪醒了,但是腦袋上纏了一圈白布,蒼白而虛弱地躺著。醫生說,她腦子裡長了個瘤,壓迫神經,現在突發耳聾。能不能活下去,能不能再聽見,都要等一個星期後,專家會診手術後才知道。
看到王鵬意來了,任漪漪的指尖微微一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公司項目任務重,同事們陪了她一兩天,仁至義盡,甲方專案進度已嚴重拖延,而她必須有人24小時看護。任漪漪很害怕,怕得要死,她的人生即將崩塌。
當著所有醫生、護士、同事的面,王鵬意將她緊緊抱在懷裡,說:「漪漪,別怕,我在這裡。給她找最好的專家,用最好的藥,所有費用我來承擔。我會照顧你,你一定不會有事。」
幾天後,任漪漪的父母從外地趕回,抱著耳聾的女兒痛哭一番後,望著日夜看護、黑眼圈深深憔悴無比的王鵬意,感動得難以言喻。
「孩子,好孩子啊,謝謝你!辛苦你了!」
「要是沒有你趕過來,我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這麼盡心盡力照顧漪漪,醫生跟我說,你這些天幾乎都沒睡過覺。」
王鵬意說:「爸、媽,漪漪一定不會有事。萬一……她真的聽不到了,我娶她,養她一輩子。」
所有的醫護人員和病友,都感動於這份不離不棄生死與共的愛情。
這些聲音,任漪漪都聽不到。她只是望著每個人的神色,望著王鵬意深情、溫柔、虔誠的眼神,她只覺得自己站在圍城中,每個方向都是牆,走不出去了。
而在王鵬意的眼中,此時的任漪漪又是怎樣的呢?
他覺得這是自己最愛她的一段時光。她什麼也聽不到,她也不怎麼說話。她是那樣的蒼白、脆弱、無依啊,她的眼中,也有了恐懼,有了依賴,有了無能為力。
彷彿最初相愛的時分,不,比最初還好。
這個名牌大學畢業、漂亮的、優秀的女孩,終於不再高高在上,弱小的躺在他的掌心裡。
有時候,王鵬意望著躺在病床上的任漪漪,甚至湧出念頭:如果她永遠聾下去,多好。
她就永遠也不敢離開他了。
王鵬意的心願,沒有成真。
手術非常成功,一個月後,任漪漪重新聽到了聲音,並且逐漸恢復健康,幸運地沒有留下後遺症。
年底,帶著所有親友的真誠祝福,他們結婚。
半年後,任漪漪提出離婚,之後被家暴多次,任漪漪起訴離婚,只求淨身出戶。幾個月後,法院判決離婚。任漪漪立刻離開懷城,去了外地工作。
又過了幾個月,王鵬意家的老房子拆遷,三套新房子和兩百萬拆遷款到手。
王鵬意買了台新車,大部分時間住在城中其中一套房子裡,另外兩套出租;有時候他去山裡的老廠房住,這麼多年過去了,那裡越來越荒,依然一文不值。他的話越來越少,脾氣越來越暴躁,有時候跟他關係最好的許梅茵,看到他的臉色,都不敢說話了。
許梅茵和王良偉依然住在一起。兩人也都老了,關係竟奇異地平和起來,天天一起買菜、散步,頗有少年夫妻老來伴的味道。
歲月或許令父母和解,可是被歲月傷透了心的少年,卻再也回不來了。
大把大把的無聊時光,王鵬意除了瘋狂健身折騰自己,越來越喜歡看重口味的東西,綁架、強姦、虐待、殺人的文字、動漫和影像。他在網上到處搜集,還通過一些方式,付費登錄某些網站觀看。
某天,他收到一條簡訊:
「想要看更刺激的內容嗎?想和更多有相同愛好的人交流分享嗎?加群:XXXXXXX。」
……
「你殺過人嗎?」
「殺過。」
「那是種什麼感覺?」
「感覺……很難形容,那像是個結束,又像是個開始。想試試嗎?」
「先認真思考,想挑選一個什麼樣的目標吧?如果做的好,會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
「首先,把人綁架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必須得做好一些準備,才能保證不被員警發現,譬如:……」
「你必須好好鍛煉身體,最好練習搏擊,因為這會是一項壓力很大、很危險、很有挑戰性的任務。你必須擁有強健體魄,才能從容應對。」
……
某天,又是在網上泡了整晚的王鵬意,睡眼惺忪走到街上吃早飯。他剛在攤子坐下,另一個十七八的女孩,在旁邊桌子坐下。過了一會兒,王鵬意抬頭,注視著她。
她有著稚嫩姣好的容顏,青春無敵的年華。
她用簡單的手語,艱難地和攤主交流,只是想要一碗餛飩。
她聽不到這世上的任何聲音,甚至說不出一句話。
這樣年幼、純潔、脆弱、可愛的聾啞人啊。
他對她的愛,原來永遠也無法停止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42 PM
第67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1)
在阮清苓很小的時候,那個家還是非常溫馨美滿的。財源滾滾的父親,年輕嬌美的母親,他們都非常疼愛她。她的吃穿用度精緻昂貴,又如她母親生得美麗,是所有孩子中的小公主。
當然,那個家裡還是會有不那麼舒服的時候,譬如父親總是呼朋喚友通宵打牌,吵得她和媽媽徹夜難眠;譬如媽媽時常在夜裡哭,小小的阮清苓看著媽媽臉上手臂上的淤青,也哭了。
三、四歲的孩子,已經聽得懂人言了。可周圍的大人,往往以為她不懂。
「昨天晚上聽到沒?又打上了。」
「你說說,四十歲的老光棍,娶了十八歲的姑娘,才好了幾年,怎麼捨得打呢?」
「什麼娶?還不是為了錢?老阮有錢,聽說家產都有幾百萬了,清苓她媽是他從農村買來的,50萬,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要不那麼漂亮!」
「聽說沒扯結婚證?」
「沒扯,家裡捨得,清苓她媽自己也願意。要不上哪兒弄50萬?」
「清苓倒是長得像媽,長大了肯定也是個美女。」
說話的人捂著嘴,自以為壓低了聲音:「像她媽媽這樣嗎?哈哈哈哈……」
又一次,阮清苓看到父親將母親推倒在地,父親懷裡揣了個黑袋子,奪門而出,母親坐在沙發上默默垂淚。阮清苓走過去,母親把她摟在懷裡,哭著說:「寶貝,我們以後怎麼辦啊?你爸把這個家都要賭完了,已經沒什麼錢了,他沒人性啊!」
阮清苓是很愛母親的,也哭了起來,說:「媽媽,你是爸爸買來的,你把錢退給爸爸,我們就有錢了。」
母親一呆,一個巴掌落在她臉上。
後來阮清苓再想起來,也不恨母親了,她對她只有懷念。那時候才二十二歲就已經有了四歲女兒的媽媽,也還是個大孩子吧。所以,才會在兩年後,家裡一窮二白時,趁夜逃走,再也沒有回來。
他們原來的房子也輸掉了,父親租了一套二居室的老房子。那時父親也沒有朋友了,曾經通宵聚在他家的那些朋友,彷彿一夜間消失得一乾二淨。父親拿著低保,打著零工,再加上年邁的爺爺奶奶救濟,倒也把把阮清苓養大了。
十幾歲的阮清苓,已經出落得非常玲瓏標誌了。但她在這一片貧民窟般的社區,是個特別的存在。她身上既有幼時養成的富家女的驕矜氣派,偏偏又窮得口袋裡沒有一分錢;她很漂亮,可那份漂亮又令人覺得很廉價脆薄,不夠珍貴。
阮清苓其實很不喜歡住在那裡。父親現在已經不賭了,有時候會和一幫跟他差不多年紀的無所事事的老男人,在巷口打牌。阮清苓很不喜歡那些老男人們看她的眼神。
她也不喜歡對門鄰居,一家三口。
男的在市政府當個小文員,女的沒工作一直待在家裡,他們家有個男孩也在上初中。據說女的身體不好,他們大部分收入都拿來給她看病了,所以他們家也很窮。
但阮清苓每次放學回家,都能聞到他們家傳來誘人的飯菜香味。而阮清苓有什麼呢?她的爸爸時常不在家,於是買了一箱麵條,讓她自己下。有一次阮清苓吃了整整一個月的麵條,還是沒有哨子的,再聞到那味道都想吐。
男孩的衣服雖然廉價,但是永遠被母親洗得潔白乾淨晾在院子裡。阮清苓下了晚自習還要洗自己和爸爸兩個人的衣服,乾脆用洗衣粉泡一泡踩幾腳完事。
那時候阮清苓最討厭的是突然下雨的天氣,她沒有帶傘。每一次,男孩的母親或者父親都會來送傘,他沒有被忽略過一次。
男孩的母親邀請過阮清苓去吃飯,阮清苓很有禮貌地說:「謝謝阿姨,不用了,爸爸已經給我留好飯菜了。」
男孩的父親也曾把自己的傘遞給阮清苓,她鞠躬說:「謝謝叔叔,我跑回去就行了,很快的,您別淋著了。」
只有某次,男孩下了晚自習,大概是餓了,在路邊攤買香腸,她恰好路過,男孩遞給她:「吃不?」阮清苓惡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打發叫花子嗎?」男孩的臉漲得通紅,從此再沒在路上理過她。
……
不過,阮清苓最不喜歡的,是房子周圍住的七大姑八大姨們。那些「嗡嗡嗡」的聲音啊,和小時候一樣,總是追在她屁股後頭。
「哎,阮清苓,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媽啊?」
「你爸在外面又好了一個,你知道嗎?」
「你爸要不管你,來阿姨家吃飯。」
……
「你沒聽說嗎?她媽跟人跑了。她爸當地巨有錢,全輸光了。」
「她媽也不是什麼正經人,聽說是她爸買來的。」
「難怪她小小年紀看起來就……呵呵……」
……
爺爺奶奶會給她錢買衣服,她就去買那些便宜但是好看的裙子,露出漂亮長腿;買髮卡、偷偷做頭髮;初中的時候,她就擁有了化妝盒,不上學的時候就化;她學著韓劇女主角的搭配穿著,講話做派——她在校園裡,永遠都是驕傲時尚的人物。
事實的確如此,阮清苓的成績上游,優秀的壞女孩,大把人追。初二的阮清苓,最後挑選了一個高二的男朋友。男孩家有錢,長得不錯,人也不壞,特別寶貝小女朋友。他給她買昂貴的衣服、首飾,帶她吃大餐,給她輔導功課,外出旅行,形影不離。
那也是阮清苓第一次知道,談戀愛原來可以讓人這麼幸福。被人捧在掌心,遮風擋雨,照顧周全。那段時間,她就像做夢一樣,什麼事,都有哥哥在。
「哥哥,我又胃疼了,以前總是沒吃早飯。」
「哥哥,今天我不想待在家裡了,來接我好不好?」
「哥哥,下雨了。」
「哥哥,我做了愛心便當,中午一起吃啊。」
「哥哥,你學業忙就別管我,我在旁邊陪著你就好,我只要陪著你。」
……
老師和男生的家長,很快發現這段「早戀」。班主任苦口婆心批評教育阮清苓,她只是默默垂淚。男生很硬氣,打死不分手,就算不讀書不吃飯也要保護她。男生的父母沒法子,找阮清苓的家長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44 PM
第68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2)
起初,雙方在辦公室裡吵得很凶,隔老遠都能聽到些動靜:
「你怎麼教女兒的,小小年紀就學著談戀愛!」
「我女兒才初三,你兒子已經成年了!」
「……幼女,一告一個準!」
「……都被你兒子睡了!」
「這事兒沒那麼容易甘休!」
「你你你……」
後來,聲音漸漸小了。阮清苓就抱著膝蓋,坐在辦公室外的臺階上,抬頭望天,任來往的人指指點點,她也沒反應。那時男孩被關在家裡,她已經幾天沒見到他了。
後來,門開了,爸爸叫她進去,給男生家長賠禮道歉,阮清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她很在意他啊,所以也很在意他的父母,怕他們生氣。阮清苓鞠躬道歉,他們看她的目光,她到現在都記得,像看一坨噁心的狗屎。
那天晚上,阮清苓回家,看到爸爸坐在沙發上,數著厚厚一迭錢,抬頭似笑非笑望著她。
於是,那個男孩再也沒理過她,冷漠的眼神彷彿看著仇人。
所有同學都說,她是為了錢和他在一起,她的爸爸趁機敲了一大筆,這就是電視劇裡的「仙人跳」。
高中階段,阮清苓又交了兩個男朋友,一個劈腿和別人好了,另一個是混混,高中沒畢業就去混社會了。
剛升高三,阮清苓空窗期,又有一個家裡有錢的男孩追她追得很凶,雖然有人說男孩花心不可靠,阮清苓還是動搖了,正想一試。
某天,班主任特意把她叫到辦公室,遞給她一杯熱茶。
阮清苓低著頭,心裡抗拒,態度冷淡。
五十來歲的班主任卻像看穿了少女的叛逆,深深歎了口氣,說:「阮清苓,是不是從來沒有人跟你說過這樣的話——你長得漂亮,也聰明,學東西很快。雖然家庭條件差一點,基本的學習生活還是可以保證。不像我們那時候,有時候連口飯都吃不到,還要堅持學習。你這樣一個人,將來如果如果能考上好大學,擺脫原生家庭的劣勢,一定能幹出一番自己的事業,能夠靠自己活出精彩。可是,你手裡的牌明明不差,為什麼現在打得稀爛?」
阮清苓怔怔望著她:擺脫家庭,靠……自己嗎?
班主任目光慈愛溫和,似乎並不把她當成傳聞中人品低劣的女學生:「高三了,沉下心來,好好加油。考上好大學,你會看到更寬廣的世界,人生更多可能。哪怕是談戀愛——到時候允許談戀愛了,也能遇到更加懂得珍惜你的優秀男孩,不是嗎?」
下晚自習,阮清苓一個人走在陰暗的街道上,走著走著,不知什麼時候開始哭,哭了很久。
一年後,阮清苓考上湘城大學,雖然是剛剛上線,也跌破了很多人的眼鏡。連父親知道後,都愣了半天,流下眼淚。
當阮清苓踏入這所全省最好的大學,望著美麗校園和莘莘學子時,是什麼感覺呢?
她朦朦朧朧地感覺到,十八歲的自己,站在人生的一個分界點上。往前,也許還是任性妄為一塌糊塗,又也許,是天高雲闊獲得新生。
一開始,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她毫無懸念的成為本系系花,各科老師對漂亮的小姑娘印象總是不錯的,同學們也都對她笑臉相迎。這樣的生活有點無聊,不夠熱鬧,但似乎挺輕鬆。
直至開學半個月後,她走過系教學樓的機房時,聽到裡頭有人在議論自己。
「真的嗎?她讀高中的時候生活那麼亂?」
「當然了,我們是一個班的,她的男朋友從來就沒斷過,初中就和人在外面開過房了。」
「哇塞,太勁爆了!真看不出來,我們系男生還把她評為最清純系花呢。」
「清純?呵呵,我跟你說,她的生世更離奇,她媽媽……」
阮清苓一把推開機房的門,「哐當」一聲巨響,裡頭兩個女生嚇壞了,一個是她高中同學,一個是她現在的舍友。阮清苓冷笑著走過去,「啪」、「啪」兩個耳光,扇在她們臉上。
「賤貨!我讓你們說!」
三個女生打成一團。
由於當時教學樓裡還有很多學生上課,這個事件造成了不良影響,三人被系裡通報批評處分。
阮清苓站在通告欄前,看完了處分通知,再轉身,看到身後許多同學的臉,有的驚訝,有的探究,有的竊竊私語,有的幸災樂禍。阮清苓面無表情地走了,走得驕傲又美麗。
她想,沒關係,沒關係,所有人知道都沒關係。我不怕的,我就是有娘生無娘教,我就是小小年紀生活浪蕩,我就是騙錢又騙感情不知廉恥,那又怎樣!
當然,大學生比中學生成熟多了,也理智多了。阮清苓並沒有受到明顯排擠,追她的男生少了些,但還是前仆後繼;女生們至少面子上跟她還過得去,沒人和她交心,但也沒人會主動惹她。阮清苓的學習成績中等偏下,大學老師們也不會太去管學生。第一個學期,她就在一種半夢遊的狀態中度過,好像始終清醒,又好像一直沒醒。
不過,她也比中學時慎重了,沒有急著交男朋友,只是吊著追求者中,各方面條件比較好的兩個。可是總覺得少了什麼。
他們中有人有錢,有人長得不錯,有人成績不錯,可她總覺得少了什麼。
寒假回家時,阮清苓意外受到了父親的熱情迎接和照顧——她房間的傢俱換成了新的,父親還做了一大桌菜,還給了她兩千塊零花。
阮清苓斜眼看他:「哪兒來的錢啊?」
父親笑:「我現在在幹保安,這是年底獎金。」
阮清苓把錢收起來,心情到底漸漸好起來。那真是父女倆這幾年來相處最好的時光,他每天按時上下班,給女兒做飯;他驕傲地對每個遇到的鄰居說,自己讀湘城大學的女兒回來了;阮清苓也會跟他說大學是什麼樣的,聽得這快六十的老頭,一愣一愣的。
第三天下午,父親笑呵呵地說:「晚上沒事吧,跟我一起出去吃個飯,有人請吃飯。」
阮清苓奇怪:「誰啊?」居然還有人請他吃飯。
父親露出一副不得了的神色:「我們領導!保安部長!家裡三套房,開寶馬,他是總經理的表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2-4-27 10:47 PM
第69章 阮清苓番外 我懼人間(3)
阮清苓狐疑:「他為什麼要請你吃飯?」
父親只侷促了一瞬,立刻露出嚴肅表情,說:「清苓,你已經這麼大了,讀的還是湘大,個人問題也可以考慮了。放心,爸爸怎麼會害你!肯定是為你好。張部長的兒子今年三十出頭,比你也沒大多少,他雖然沒讀過大學,現在自己開了一家裝修公司呢,又年輕,又能幹,又有錢。人我也見過,是個穩重正直的。人家想要什麼女人沒有,可人家說了,就想找個漂亮、有文化的女孩當老婆……」
阮清苓看著父親因為激動而漲紅的老臉,看著他渾濁而興奮的眼,又看到家裡那老舊的窗玻璃,不知何時蒙上一層白霜,以至於外面的一切,都看不清了。
她說:「你又要賣了我嗎?爸爸。」
當晚,阮清苓頂著被打得微紅的半邊臉,去了酒席。或許那個男人確實沒那麼糟,言談舉止也很禮貌沉穩,只是面目平庸,只是長得老了點。只是她和他站在一起,像叔叔和侄女。
第二天一早,趁父親酒醉未醒,阮清苓拖著行李箱回了湘城。她再也不想回這個家了。
下學期開學沒多久,老師告訴她:「樓下有人找,說是你親戚,一個中年女人。」
阮清苓下樓,看到一個身材姣好面容白淨的女人,歲月已在她臉上刻下細細痕跡,但依然難掩嬌美。
阮清苓看著她,不說話。
女人的眼淚已流出來,幾乎難以自抑,抱住了她:「清苓,我是媽媽呀!」
兩人在校門口咖啡館坐下。比起女人的激動,阮清苓顯得平靜很多。
女人問:「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阮清苓笑笑:「不好不壞吧。」
女人:「你爸呢?他……怎麼樣?」
「還行,在幹保安,吃穿不愁。」
女人似乎鬆了口氣,打量著阮清苓略顯冷淡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說:「清苓,你是不是還在怪媽媽?當年,當年我也是沒有辦法。你知道你爸爸那個人的,又賭,又嫖,還打我。那生活我實在過不下去了,只要一走了之。」
阮清苓點頭:「我不怪你。」這是真心話,換她她也跑,誰願意跟個畜生一起生活?哪怕她跟畜生生了個小畜生。
女人還是不安:「後來,我跑來了湘城,打工,我沒什麼錢,也不敢回去看你。」
阮清苓還是笑笑:「沒事。」
女人也意識到再說過去,沒有意義,擠出笑容說:「現在好了,你長大了,還這麼出息,考上了湘大!我現在條件也好些了,在湘城有房子,以後有週末可以去媽媽那裡,讓媽媽做飯給你吃……」
阮清苓突然就聽不下去了,粗暴打斷:「你結婚了?」
女人一滯,慢慢點頭。
「又有孩子了嗎?」
「……有個小兒子,他今年只有5歲,他很乖的,他也很崇拜你這個姐姐,湘大高材生!」
阮清苓笑了。
看來班主任說得沒錯,考上湘大,真的是件了不得的事呢。不光爸爸對她好,媽媽也找回來對她好了呢。
但當女人走時,塞給阮清苓8000塊,還是令阮清苓愣了愣。
「你給我這麼多錢幹什麼?」
「拿著!」女人又流淚了,「都是我自己存的,你一個女孩子,買點自己喜歡的衣服,化妝品,對了,買書。如果還缺錢,記得跟媽媽說,媽媽有的。有什麼事,都記得給我打電話。」
阮清苓輕輕說了聲「謝謝」。
隔了兩個週末,女人把阮清苓帶回家吃飯了。她嫁的是個房地產公司的項目經理,條件還算不錯,家裡三室一廳,但也不是大富之家。那男的四十幾歲,看到阮清苓,臉色只是淡淡的,不熱情,但也不算無禮。那個五歲的小男孩,更是全程沒理阮清苓,女人抱著他說:「叫姐姐!」男孩掙脫母親:「她不是我姐姐!我不認識她!」
阮清苓始終沒什麼反應。
她看得出來,女人嫁給男人應該算是高嫁,又或許是過去那段無證婚姻導致,女人對著男人始終顯得有些卑微。
女人做了一大桌子菜,男人有點不高興:「做這麼多,又該剩了。跟你說過多少次,飯菜儘量不要過夜。」
「那不是清苓來嗎?」
男人看阮清苓一眼:「清苓來我們當然要歡迎,但是也沒必要做這麼多。」
女人:「下次我注意。」
阮清苓就跟沒聽到似的,專挑好菜吃。
像是為了贏得男人更多的尊重,女人說:「清苓特別優秀,從小都沒人管她學習,還是考上了湘大計算器系,是懷城一中全校十八名!」
男人倒是鄭重認同:「確實優秀!我這人就佩服會讀書的!難得,難得!銘銘,要向姐姐學習知道嗎?」
女人一喜,用胳膊撞了一下阮清苓:「敬你叔叔一杯。」
阮清苓一笑,端杯:「叔叔,我敬你,祝你身體健康財源廣進心想事成!」
漂亮又聰明的小姑娘的祝福,任誰聽了都高興。男人笑著喝了。女人大概是太高興了,摟著兒子又說:「以後啊,咱們銘銘長大了,也有姐姐幫襯了!湘大高材生,將來肯定工作好收入高,我們清苓性格又好,肯定會把弟弟照顧得好好的,清苓你說是不是?」
男人的神色越來越滿意。
阮清苓又給自己倒了杯酒,心想,原來啊,原來,是在這兒等著我呢。
湘大高材生才有資格當扶弟魔啊。
女人下一次來接阮清苓去家裡時,阮清苓說:「我不去,以後你也不要再來找我。」
「怎麼了……清苓?你怎麼了?」
阮清苓那時已穿上了掐腰短裙,長髮披肩,化著淡雅的妝,比當年的母親美豔囂張多了。她說:「因為我不想當扶弟魔啊,想我以後為你兒子做牛做馬,做夢!」
「你怎麼會這麼想?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女人依然美麗的雙眼,蒙上一層悲傷的淚,看起來是那麼真摯,「我只是想,你們姐弟倆以後有個依靠,我那麼說,你叔叔他今後才會幫你,才會給錢……找工作也可以給你幫忙……我真的不是……」
阮清苓最後看她一眼,走了,沒有回頭。
不重要了。
媽媽,不重要了。
去過你的生活,你有自己的家庭,你有新的孩子。你已經不需要我了,我也不需要你了。
我害怕再被人賣掉,我不能再相信你了。
……
同學想把我拉回原來的糜爛裡,爸爸想要賣了我,媽媽也許在稱我的斤兩。
老師,你說我考上大學,就可以擺脫原生家庭的影響。
可是我一個人走不動了,快要沒有力氣了。
……
所以,我一定要找個很好很好,很完美的男朋友,比誰的男朋友都完美。他長得帥、成熟、穩重,成績好、能力強、人緣廣。
他一定是學生會領導,年齡一定比我大。這樣,我才會感覺到很安全啊。
他一定有著很好的家境,父母雙全,工作穩定。在他小的時候,每天放學回家都有做好的飯菜;每次下雨,都有人給他送傘;每天都有人給他洗衣服;他從來不會為學雜費和春遊費用發愁——就像小時候住在對門那個讓我羨慕了許多年的男孩一樣。
他以後會在政府上班,安穩、體面,我不求他大富大貴,只要養得起我就可以;他會為我遮風擋雨,在我生病的時候他會毫不猶豫拿出積蓄;我也會努力工作,也許賺得比他少,但是我會盡力照顧這個家,照顧我們的孩子——就像小時候住在對門那個讓我羨慕了許多年的男孩一樣。
……
後來,他出現了。
他身邊已有了女朋友。
沒關係。
我都等他好多年了。
很多人說他女朋友名字雖然和我差不多,沒我漂亮,沒我年輕,沒我風趣可愛。只是成績比我好。
我會把他搶回來的。
……
——
陳慕昀出院後,立刻和阮清苓提了分手。
阮清苓在懷城家中割腕自殺,被恰好回家的對門鄰居發現,送到醫院搶救了回來。
休學一年後,她因為精神問題退學。
阮清苓自殺未成後一個月,陳慕昀被人舉報亂搞男女關係,且附上多張大尺度私密圖片。因著父母的關係,陳慕昀還是留在系統裡,但是不在留在市政府,而是調往別的二線單位。
也許我們的人生,和某些人,會再相逢。
和某些人,永生不能再見。
每一種愛消散後,都只剩下恨和痛,或者什麼都沒有。
但我白髮蒼蒼時再想起你,
只願你在後來的人生裡,清醒、珍重、善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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