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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暮沉霜 -【修真界禁止物種歧視】《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01 PM     標題: 暮沉霜 -【修真界禁止物種歧視】《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17 11:46 PM 編輯

【書名】:修真界禁止物種歧視

【作者】:暮沉霜

【內容簡介】:

  「變成擁有毛絨尾巴的半妖是什麼體驗?」

  「你看這漫天飛舞的雪花,浪漫嗎?好看嗎?那都是我掉的毛。」

  *

  穿成一個位於物種歧視鏈底層的半妖,俞幼悠一開始以為自己要經歷人族和妖族間的艱難抉擇,參與兩族的鬥爭廝殺,最後一統修真界——

  結果都沒有。

  在這個過於沙雕的修真界,她只見識到了沙雕這個物種的多樣性。

  比如熱心提議她把尾巴盤腰上的天才丹修,比如為了騙吃騙喝不惜裝貓的神獸,再比如執著於給幼崽舔毛的妖皇……

  算了,這倒黴修真界誰愛執掌誰去吧。

  一句話簡介:成為半妖的我不做人了!

  立意:樂觀面對所有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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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14 11:12 PM 編輯

第一章 三十文,你賣嗎?

  清明雨水多,桐花郡接連陰沉了半月,晾曬的衣服久久不乾,就連貓狗身上的毛也是潮潤的。

  俞幼悠拿著破布,手法粗糙地擦著自己的尾巴。

  沒錯,就是尾巴。

  重生都有半月了,俞幼悠還是不太習慣這玩意兒的存在。

  坐著躺著都會壓疼,上廁所容易弄髒,更要命的是它還隨時掉毛。

  但是能再活一次,多條尾巴也不算煩惱了。

  半月前,桐花郡裡的積雪還未消融,末世最年輕的醫藥學教授俞幼悠打著哆嗦被凍醒了,成了個十三歲的半妖小孩。

  她理清原身的記憶後,才發現自己重生成了一本龍傲天小說裡的同名配角。

  龍傲天是她爹,但很可惜,她娘不是女主角,而是一個妖族女反派。

  男主名叫俞不滅,是個天才劍修,被困妖界後,因為「看似平平無奇卻莫名讓人心動」的特質得到了妖族公主的信任和愛慕,結成道侶。

  數年修為大成,他趁著公主難產之際將她斬殺。而後又屠殺了公主同族,最後以自己剛出生的女兒為人質,逃出生天。

  對於一位龍傲天男主來說,俞不滅這等行徑不叫殘忍,他們管這叫有勇有謀,殺伐果斷。

  只是可憐了那個被帶回人界的孩子。

  人生的叫人,妖生的叫妖,所以人跟妖結合生下來的就該叫……

  不叫人妖,她這叫半妖。

  身負兩族血脈並不代表著身兼兩族天賦,反而帶來了每月都要發作的血脈反噬,每月都發作一次,熬過了就繼續活下去,熬不下去就被疼死。

  如果好好照顧,這孩子其實是能養大的,若再找點靈藥救治,興許她還能恢復健康。

  可是沒有。

  因為對俞不滅來說,這半妖小雜種的存在是恥辱。

  只要他看見這孩子,就會想起自己曾被困於妖界,還不得不被迫向那妖女低頭討好的過去。

  俞不滅只是隨手帶走女兒,他對那妖族公主厭惡不已,只是利用罷了。眼下看著這半妖女兒也只覺噁心,索性把孩子丟到了桐花郡,讓手下一個僕婦養著。

  負責照看孩子的張婆子起先還謹慎,一年又一年過去,龍傲天那邊別說前來探望,就是連句過問也沒。

  時間久了,張婆子也開始越發不上心,又恨這孩子拖累了自己,到後面竟然對原身動輒打罵,當貓狗一樣使喚。

  半月前,原身終於沒熬過血脈反噬,死狀淒慘,而張婆子被嚇得連夜收拾細軟跑了。

  原身的死訊過了許久才傳到男主耳中,彼時俞不滅已同新道侶生了對龍鳳胎,達成完美結局。嬌妻笑著同他恭賀——

  「那孽種死了也好,這樣你身上便再無污點了。」

  那個半妖孩子的一生,在書中攏共不到百字,就此終結。

  *

  醫藥學教授俞幼悠重生過來後,留給她的是個空蕩蕩的院子,連顆米都沒,只有些搬不動的重物件。

  沒房契不能賣房,俞幼悠這些天到處奔走,把桌椅板凳都賣了,終於在今天湊出了二兩銀子。

  她得為下一次的血脈反噬做準備,這些銀子是準備拿去買藥的。

  俞幼悠暫時無法解決血脈反噬的問題,好在這個世界的藥材有不少她都認識,用來配製一些強身健體的藥物還是沒問題的。

  只是補藥都貴,她現在沒錢。現在的她也只能勉強買點止痛藥的材料了。

  俞幼悠在院門口撿了片泡桐葉蓋在頭頂當傘,帶上全身家當出門了。

  滿城皆被蔥蘢煙雨罩著,眼下城中的泡桐正值花期,開得絢爛至極,爬滿青苔的青石板路上灑滿潤濕的山花,整座城被蕭蕭春風吹白一片。

  如果細看就會發現,白的不止是花,還有散漫的紙錢。

  倒也沒人覺得不吉利,久住桐花郡的人們早習慣了。

  更不少精明的人跑上前,先抹著並不存在的眼淚哀悼一番,又關切詢問是否需要上好的棺材和墓地。

  桐花郡的喪葬業在整個東境都很有名。

  這兒氣候溫潤,是出了名的療養聖地,加上丹鼎宗又在此處立宗,吸引了無數想要拜入仙門的郎中,所以凡人也好,修士也好,病弱傷殘們都喜歡往這兒跑。

  病人多,死人自然也就多了。

  東街在兜售棺木香燭,西街在販賣藥材靈丹,大家相處很是和諧。

  從東街走到西街的俞幼悠小腿在抖。

  沒辦法,這具身體實在太虛弱了,稍微走遠些都會喘不上氣。

  不過她運氣不錯,在西街口就發現了自己想要的藥材。

  醉心花,在末世用來製作強效鎮痛藥物的關鍵材料。

  俞幼悠捏了捏錢袋蹲下,看似不經意地翻了翻幾株無關緊要的藥材,而後隨手拎起那株蔫巴的醉心花。

  「這什麼價?」

  攤主在看清她的臉後便皺了眉,下意識地往她身後望去,果然在裙角下看到了一小截尾巴毛,頓時滿臉嫌憎地揮了揮手:「不賣,你趕緊走。」

  說完,他一把將那株醉心花奪回,直接塞回藥篼裡。

  「……」

  俞幼悠只好挪步到不遠處的另一個攤前,誰知還沒等她問話,這攤主又是一瞪眼:「老子不做妖族的生意,你滾遠點!」

  她倒也不氣餒,只轉身走向對面的一排藥攤,只見那幾個攤主要麼面上長毛,要麼長了獸耳,都是妖族。

  然而他們也沒給俞幼悠好臉色,都不等她問就先開了口。

  「想買藥材?行啊,要麼給一百塊靈玉,要麼給一萬兩黃金。」

  「……」你怎麼不去搶?

  邊上攤主們不加掩飾的議論聲響在俞幼悠的耳邊,這邊人族——

  「這不是張婆子家裡的那個妖族嗎?怎麼一家都搬走了,她沒走?」

  「我上個月在張家門口看見過她,那會兒瞧著沒多少活氣了,現在居然還沒死。」

  那邊的妖族——

  「又是這玷污我妖族血脈的廢物!」

  「也不知道是哪個不要臉的妖,竟然跟人族苟且生下這小雜種,噦!」

  俞幼悠倒是挺淡定的,畢竟原身因為半妖的身份,在附近兩條街上也算小有名氣了。

  人族跟妖族因五百年前有過大戰,素來不睦,少有往來。不過桐花郡跟妖界接壤,時常有些妖族偷渡過來買賣藥材,因此在這兒看見妖族很正常。

  但是普通人大多還是歧視妖族,他們可不知道什麼半妖,通通歸入妖族。

  而妖族也看不起血脈不純,一聞就有股人味兒的俞幼悠,堅決不承認她是妖族。

  原身其實很害怕出門,一來是她身體太差走不遠,二者,她每次出門都會被欺負。

  有人會叫她妖孽,拿糞桶潑她。有妖會叫她小雜種,拿石頭砸她的尾巴。

  人嫌妖憎莫過於此。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會物種歧視,還是有不少好心攤販願意賣藥給俞幼悠,好歹是湊齊了大部分的藥。

  只可惜她都快走到西街盡頭了,還沒看到第二株醉心花。

  現在時間還早,興許下午還有別的採藥人來賣藥。

  俞幼悠打算再等等,不過她這會兒又餓又累,只能在街角屋簷下蹲著休息。

  街上有人在叫賣包子肉餅,俞幼悠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她先前問過,包子跟肉餅都是兩文錢一個,太貴了。

  東街那邊的饅頭一文錢買倆,等會兒回去買兩個,她能吃一天。

  多省點錢,可以留下來買藥救命。

  只不過那邊的油炸肉餅實在是太香了,隨風一陣接著一陣往鼻子裡鑽,讓半個月沒吃上肉的俞幼悠忍不住嚥唾沫。

  就在俞幼悠考慮要不要現在就去買饅頭的時候,一陣詭異的糊臭味突然出現,硬生生地餅香蓋過了。

  她抬頭掃了一眼,沒找到臭味源頭,卻發現對面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個錦衣少年。對方這會兒正搗鼓著一個丹爐,底下赫然是個靈石陣!

  俞幼悠精神一振。

  這個世界除了凡人之外,還有修士存在,而丹修便是其中之一。

  要是有仙丹,隨時要死的俞幼悠說不定有救了,而且對於一個醫藥學大師來說,這玩意兒對她來說是致命的吸引力,畢竟是她上輩子無法觸及的神秘領域!

  據說丹鼎宗偶爾會讓弟子出山歷練,看這少年穿著氣度皆不凡,難道他就是傳說中的丹修?

  與俞幼悠想法相同的人不少,這會兒多了不少圍觀的人。

  少年清理完丹爐,隨手一抓,面前憑空多了一大把藥材。

  周圍的凡人們頓時驚住了,也不知道人群中誰先起了頭開始驚呼。

  「居然是傳說中的芥子囊,大氣!」

  少年不稱重也不看,一口氣把藥材丟進丹爐。

  「這就是傳說中的丹修嗎?厲害!」

  在萬眾矚目之下,少年的丹煉好了。

  然而等他開爐取出裡面的丹藥後,那股熟悉的糊臭味再次出現,同時亮相的還有十餘粒廢丹。

  一半糊得像炭,另一半還沒煉化,都能看見藥材的本色。

  就這技術,怎麼看也不可能是丹鼎宗的丹修。

  先前的聲音戛然而止,眾人沉默著各回各攤,不打算繼續圍觀了。

  少年面子有點掛不住,他環視眾人,清了清嗓子:「我這丹賣相雖然不好,但是用的可是最好最新鮮的藥材!保證藥效絕佳!」

  眾人哄然大笑。

  「藥效絕佳?怕是吃了就要被抬去隔壁東街找棺材鋪吧?」

  「你問問誰敢買你的毒丹?」

  少年臉上發燙,正試圖翻出一粒沒糊的丹往嘴裡吞,證明它無毒的時候,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躥了出來。

  一個小丫頭猛地抓住少年的手,如獲至寶地盯著那粒丹藥:「這顆丹多少錢?」

  俞幼悠簡直太激動了。

  她在這顆沒糊半成品裡嗅到了醉心花的味道,而且這坨藥材沒被煉化,把醉心花挑出來興許還能用!

  少年也很激動。

  終於出現有眼光的人了!

  「我這裡面的用的都是百年份的上好藥材,除了看起來……」

  少年說著說著,聲音突然頓住了。

  他這才看清楚俞幼悠模樣。

  眼前的小孩兒骨瘦如柴臉色慘白,跟街邊快死的瘟貓似的,整張臉唯獨那雙烏亮的眼中還透著點兒活氣。

  少年不由得心裡發虛,這丫頭看起來身體不太好,萬一真吃死了怎麼辦?而且看她這樣子,也不像是買得起的人。

  俞幼悠看出少年的猶豫,立刻鼓勵他:「藥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看的,長得再好看又有什麼用?這丹我買了!」

  西街三教九流都有,最不缺起鬨的人:「小子,終於有伯樂看上你的丹了,怎麼還捨不得了?」

  「呔,肯定是知道自己的丹有毒,怕吃死人吧?」

  一聽這話,少年馬上氣血上湧,豪氣地看向俞幼悠:「剛才光藥材就花了我三千兩銀子,不過你有眼光,今天我就當交你這個朋友。你隨便開個價,我都賣!」

  要的就是這句話!

  俞幼悠捏了捏所剩無幾的錢袋,從裡面抖出所有的錢。

  不過她想了想,又扒拉一文錢裝回去了。

  「三十文,你賣嗎?」

  「……」

  好傢伙,你還真敢開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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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噦:音同約,乾嘔,嘔吐時只有聲音而沒有吐出東西。

  明‧張自烈《正字通‧口部》:「方書:有物無聲曰吐,有聲無物曰噦,有物有聲曰嘔。」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17 PM

第二章 你怎麼不去搶?

  俞幼悠將三十文遞上去,又伸手去接那顆廢丹。

  但是少年沒撒手,他心覺肉痛,再次強調了一句:「我光買藥材就花了三千……」

  俞幼悠嘆口氣,開始講道理。

  「你看,這顆丹藥都沒被煉化,是顆無用的廢丹,而且我不知道它是什麼丹,想來也不能治我的病,對我來說是毫無價值的。」

  少年有點懵:「是……是嗎?」

  俞幼悠一根一根掰開少年的手指,拿走丹藥:「但是我依然願意拿出所有家當買下它,可見我看重的不是丹藥,而是你精妙絕倫的煉丹手藝。」

  「欣賞那三千兩銀子的人多,但是欣賞你手藝的,可只有我一個啊!」

  少年傻了。

  聽著好像很有道理,甚至還很讓人感動,但是為什麼越想越不對勁?

  不過還沒等他細想,拿到丹藥的俞幼悠已經跑路了。

  她穿過擺滿了棺材和紙錢的東街上,買了兩個饅頭,一邊啃著一邊朝街尾的小巷走。

  這條巷子算得上是桐花郡的貧民區,住在這兒的人要麼是家貧的當地百姓,要麼就是來看病花光了積蓄的病患們。

  張婆子倒是挺有錢,但是摳搜得發指,當初買院子都選的最便宜最小的。

  俞幼悠為了湊藥錢把家具都賣完了,這會兒屋裡蕩得連張破床都沒。

  不過在末世生活的她什麼苦都吃過,拿床破被子裹著躺草堆裡照樣能睡很香。

  而且她先前用乾樹葉堆成的床雖然難看了些,睡上去其實還挺軟,有股桐葉的清香。

  把剩下的那個饅頭放好,俞幼悠開始準備做止痛藥。

  她從角落取出一套簡陋的茶具,這是先前特意留下來準備製藥的。

  末世條件差,三天兩頭被喪屍追殺到荒山野嶺,哪怕俞幼悠是最頂級的醫藥學教授,也習慣了用各種簡陋的方法和工具。

  強效止痛藥在末世算是常用藥了,製作過程也不算麻煩。

  不過藥材得先處理,有些需要曬乾磨粉,有些需要拿水泡幾天,得等上十天才能做好。

  俞幼悠飛快抬頭看了眼牆上畫的標記,算上今天,她來到這世界已經有十八天了。

  距離下一次血脈反噬,也只剩十二天。

  行,還來得及。

  俞幼悠不去多想,動作麻利地開始整理那些藥材。等做足準備工作後,她才摸出先前買的那坨丹藥。

  對的,就是坨,因為它壓根沒成型,就是把藥材簡單粗暴地揉成拇指大的一團。

  不過這對於俞幼悠來說是好事。

  她拿了根針,小心翼翼地將藥丸挑散,原本隱約的醉心花香味頓時變得濃鬱起來。

  醉心花有麻醉致幻效果,俞幼悠屏住呼吸,一把拽過自己的尾巴摀住鼻子。

  很好,這玩意兒還是有用的。

  一點一點把破碎的醉心花挑揀出來後,俞幼悠呼出一口氣。

  在末世很多植物都滅絕了,藥物極度稀缺,有好幾種俞幼悠都只在書上見過。

  但是包括醉心花在內都無毒,且大部分都還是補藥,直接吃都沒事。

  全是好東西啊!

  先前做止痛藥還剩了些材料,俞幼悠便取出一些,按比例加在這些補藥裡。

  不一會兒,她就弄出了三粒新藥丸。

  工具簡陋,她這三粒藥丸跟先前那坨醜得不分上下,但配方一改效果倍增,她拿了一顆泡水喝了杯,感覺痠痛的胳膊都舒服了些。

  忙活許久,俞幼悠伸了個懶腰,才發現天色都變暗了。

  她正打算拿冷饅頭啃的時候,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狗叫。

  「哪家的臭流氓居然敢來爬牆,以為她家沒人就敢來欺負這丫頭是吧?」

  「狗蛋,咬他!」

  俞幼悠連忙跑出去,就看到鄰居花嬸子端了碗麵,一邊罵一邊指揮她家黃狗咬人。

  而另外一個人被狗嚇得夠嗆,死死扒拉著俞幼悠家的牆頭不敢下來。

  那少年也看到了俞幼悠,連忙揮手:「哎!是我啊!都說了我認識她了!」

  俞幼悠有點意外,居然是白天煉丹的那兄弟?

  聽俞幼悠說認識這人後,花嬸這才牽住狗蛋。不過她依然不放心,把那碗麵塞到俞幼悠手裡,然後瞪了一眼少年。

  「俞丫頭你慢慢吃,有事兒就大聲喊嬸子。」

  少年一臉無辜:「我看著像壞人嗎?她怎麼還防著我!」

  俞幼悠端著花嬸送的麵,堵在院門口,很警覺:「你來我家幹嘛?」

  該不會是終於反應過來,想要把那顆丹討回去的吧?

  少年卻沒有提丹藥的事,而是笨拙地從牆上翻下來:「能先讓我進去坐坐喝杯水不?我在牆上趴了一下午,腳麻了。」

  俞幼悠這次倒沒攔,還真挪步讓他進了。

  結果少年一進門就看傻眼了,這怎麼啥也沒有?

  俞幼悠盤腿坐在泡桐葉上開始吃麵,順便遞了杯茶過去。

  少年在牆上掛久了腿疼得厲害,也不嫌棄,馬上學著她的樣子墊著葉子坐下,再拿過茶灌下一大口,誇了句:「這茶味兒不錯。」

  俞幼悠沒理他。

  他清了清嗓子,自我介紹道:「我叫啟南風,桐花郡本地人,今天不小心迷路走到了你家門口……」

  「本地人還迷路?還迷到了我家牆頭趴著?我信你個鬼。」俞幼悠毫不留情戳穿。

  啟南風想哭。

  雖然事先找人看過丹方確認無誤了,但畢竟是第一次動手煉丹,啟南風心裡也沒譜。

  先前他是剛買到個新丹爐,太過興奮所以帶著丹爐直奔西街現賣藥材煉丹,本來打算當眾煉顆丹裝個逼,等丹藥真被買走了,才開始擔心真把人吃死了。

  可是他總不好直說自己是擔心那顆丹真有毒,跟了一路過來偷看她死活的吧?

  那未免顯得太沒有自信了!

  啟南風只好扯開話題:「你就住這兒啊?你家裡人呢?」

  俞幼悠很淡定:「死光了。」

  啟南風被噎住了,不知道為啥,他覺得俞幼悠這句話說得還挺輕快?

  他心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測。

  這丫頭該不會是家人死光了,所以也不想活了吧?而且看她這樣子,也的確像是有什麼大病。

  她家窮成這樣子,先前又說那三十文是全身家當,難不成是故意亂買藥吃,準備找死?

  啟南風正色,勸說道:「你還小,還有大把的機會。」

  俞幼悠:「???」

  啟南風故作老成,語重心長繼續說:「咱們桐花郡到處都是郎中,你肯定能治好病的。」

  「普通郎中治不好,還能去丹鼎宗找丹修嘛。」

  聽到這裡,俞幼悠終於來了興趣,提出早想問的問題:「丹修到底是什麼?丹鼎宗又是什麼?」

  俞幼悠的渣爹是個劍修,所以原書中根本沒有怎麼提過丹修這一職業。

  也就只出現過一位美女丹修,用自己的心頭血替他煉了粒療傷的靈丹。原文中煉丹的原理和經過都沒寫,著重描寫的是渣爹與這位美人雙修的過程。

  末世的娛樂項目太少,俞幼悠手上就這本小說,當初把那個過程看了足有七遍。

  啟南風對俞幼悠的無知倒也不驚訝,畢竟她看著年紀還小,而且普通人不知道丹修也是正常的。

  他解釋道:「丹修也是修士的一種,從低到高分為一品到七品,在高品丹修面前,沒有什麼病是一顆靈丹不能解決的,如果不能,那就來兩顆。」

  「因為在此道上有天賦的人極少,加上晉升艱難,所以丹修在整個修真界都備受尊崇。」

  看到俞幼悠聽得認真,啟南風有點得意,伸出手咳了聲:「說太多,有點渴了。」

  俞幼悠立刻為他遞來第二杯茶。

  啟南風心滿意足,繼續解答。

  「至於丹鼎宗,那是整個東境唯一的丹修門派,地位非凡,能進丹鼎宗的無一不是天才中的天才。」

  俞幼悠點點頭,然後發出靈魂拷問:「所以你也是丹鼎宗的弟子嗎?」

  啟南風一時語塞:「我……我還不是……」

  他又飛快補上一句:「不過十日後就是丹鼎宗的入門考核,我馬上就會成為丹鼎宗外門弟子了!」

  看俞幼悠病怏怏的樣子,啟南風又透露了一個消息:「每年入門考核的時候,丹鼎宗都會開放山門,有不少病患都會去跪求丹修賜丹,你也可以去試試。」

  俞幼悠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看到自己沒把人毒死,啟南風也安下心,準備離開了。

  想起門口那條大黃狗,他有點發虛:「我找不到路,你出門給我指指?」

  俞幼悠還真好心地送他到了院門口。

  不過就在啟南風準備走的時候,俞幼悠突然伸手攔住了他。

  「茶水錢二兩,謝謝。」

  有沒有搞錯?一杯茶就要一兩?!

  啟南風頓時不樂意了,雖然自己錢多,但是他不覺得自己人傻。

  然而他剛要擼袖子理論,動作卻突然僵住了。

  俞幼悠腳邊那條叫狗蛋的大黃狗這會兒正盯著啟南風,齜牙咧嘴地低聲嗚嗚叫著。

  啟南風:「……」

  在猛犬的威懾下,啟南風被迫支付了這二兩茶水錢。

  他怕被狗咬,一邊在心裡罵罵咧咧,一邊飛快跑路。

  不過跑著跑著,啟南風突然停下腳步。

  「咦?我的腿怎麼不痛了?」

  非但僵腫的腿不痛了,他現在整個人都精神振奮起來,就跟嗑了大補丸一樣!

  啟南風想了會兒就不糾結了,美滋滋:「我果然天賦異稟,是塊修真的好材料!」

  *

  接下來的幾天,俞幼悠都在忙碌。

  天公作美,陰沉了半月的桐花郡重見陽光,俞幼悠把藥材曬乾後磨成粉,總算趕在第十天把它們搓成了十多顆小藥丸。

  半妖的血脈反噬一次比一次厲害,這次她要迎接的痛苦要比原身記憶裡還可怕。

  如果不快點弄出特效止痛藥,她大概又要死一次。

  不過現在很明顯了,想要活命只能去丹鼎宗試試。而且研究了一輩子藥物,她對丹修這門職業還真的挺有興趣的。

  把止痛藥丸貼身放好,俞幼悠背上行囊出門了。

  天色尚未明,門口的狗蛋盤蜷著睡成一團,自從那天啟南風來爬了牆,花嬸就一直讓它來俞幼悠這兒守著。

  這條巷子住著的都是窮苦人,自己過得不容易,卻都還是在想辦法照拂她。

  俞幼悠摸了摸狗頭,從行囊裡摸出個饅頭分給它。

  路過巷口的水井時,俞幼悠駐足片刻,把剩下的那粒大補丹丟進去。

  她踏著氤氳的霧氣,充滿鬥志地朝著城外的那座高山走去。

  一刻鐘後。

  累得頭暈眼花的俞幼悠大喘著氣,拄著木棍攔住了一輛牛車。

  「大叔,五十文,載我一程行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25 PM

第三章 你踩到我尾巴了!

  在牛車上晃悠了半個時辰,俞幼悠抵達丹鼎宗山門外。

  正如啟南風所說,想要借著丹鼎宗一年一度開山門的日子來求藥的病患很多,有不少人專門東境其他郡城趕來。

  天才剛亮,山門口已經擠了上千人,好地方都佔完了,就連樹上也爬滿了人。

  俞幼悠壓根擠不進去。

  前邊還有兩個人為了位置在吵架:「你走開,我昨晚就來佔位了!」

  「我還昨早上就來了呢,去上個茅廁的功夫你就把地兒給我佔了!」

  「好啊,這附近壓根就沒茅廁,你居然在仙門前亂拉屎!」

  「……」

  俞幼悠警惕地看了眼地上,決定繞開這片區域走。

  就在這時,突然有人注意到了她。

  啟南風喊了一聲:「那誰!小魚?」

  他不知道俞幼悠名字,只聽花嬸叫過一次俞丫頭,就跟著瞎叫。

  雖然十天前被敲了二兩銀子,但是看到俞幼悠真聽自己的話過來了,啟南風心情還是不錯。

  他一邊大嗓門喊著,一邊讓身邊的小廝把俞幼悠領過去。

  有人幫著,俞幼悠總算擠到了前面。

  她看了一眼,這位置特別靠前,不由驚訝:「你昨天就來佔位置了?」

  啟南風搖搖頭:「沒有啊,我剛來。」

  「那怎麼搶到這麼好的位置?」

  啟南風納悶:「還需要搶嗎?我剛掏出五百塊銀票,就有好心人主動讓給我了。」

  俞幼悠:「……有錢真好。」

  啟南風很大方地指了指地上墊著的柔軟毯子:「等會兒山門開了我要進去接受考核,這塊地兒就讓給你了,你記得要裝得柔弱,跪得誠懇,讓丹修們多可憐可憐你。」

  俞幼悠:「我不用裝。」

  她是來參加入門考核的,又不是來求丹修可憐的。

  啟南風看了她一眼,很同情:「也是,你看著就有大病,不用裝都很柔弱了。」

  俞幼悠:「……」

  天色漸明,縈繞在丹鼎宗的山門前的迷濛白霧也開始消散。

  藍白交錯的衣袂翩飛,數十人踏著曦光出現。

  是丹鼎宗弟子!

  山門外等待著的凡人瞬間安靜下來,也不知是誰帶的頭,人們一個接一個跪下,無人逼迫卻又個個心誠。

  啟南風沒跪,因為他坐在毯子上。俞幼悠也沒跪,因為她矮,站著也沒人看到她。

  為首的是位個子極高挑的年輕女修,眉飛入鬢,冷冽卻又英氣。

  她目不斜視,語氣淡淡道:「入門考核者,上前一步。」

  烏壓壓跪倒的人群中,有數百個少年少女站了起來。

  年輕女修又說:「年十歲到十五歲者,隨我進來。」

  也有年齡不符的人想要渾水摸魚,但是都被攔住了。

  山門佈置了限制骨齡的陣法,不符合的壓根進不來。

  踏入山門後,這群年紀還小的孩子們都有點緊張,丹鼎宗的考核方式每年都不一樣,誰也不知道等會兒要面臨什麼。

  剛才的年輕女修頭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我叫曲清妙,負責你們這次考核。有不少人遠道而來,為求公道給你們一夜的休息時間,正式的入門考核在明日辰時息,現在我帶你們去客院。」

  俞幼悠覺得丹鼎宗還挺人性化的。

  就在這時,有人忍不住問:「外面跪著的那些人怎麼辦呢?」

  好傢伙,大佬說話還有人敢插嘴。

  俞幼悠一看,又是啟南風。

  曲清妙輕飄飄地瞥了他一眼,邊上有個丹修低聲提醒:「是啟家的公子。」

  聽著語氣,啟家在丹鼎宗好像還有點兒面子。

  可惜曲清妙不給啟南風面子,毫無搭理他的意思。

  那個丹修只好苦笑著看向啟南風,回答:「醫者仁心,方才那些師弟師妹都留在山門外盡力救治了。」

  啟南風沒完,還打算叭叭兩句:「我有個朋友快不行了……」

  正說著,他就對上了一雙烏黑的眼。

  啟南風嚇了一大跳:「你怎麼溜進來的!」

  俞幼悠有點無奈:「我一直都在你後面。」

  啟南風觀察了一下,很快得出結論:「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太矮,所以我沒看到你。」

  俞幼悠不想跟他論高矮,因為身高這問題她的確論不過。

  客院在丹鼎宗外圍的一座山上,用來接待宗門外人士。

  清幽的山路曲折陡狹,還長滿了濕膩的青苔。

  這可苦了俞幼悠了,強忍著越來越強烈的暈眩感沿山路爬,雖然很努力,還是慢慢落在隊伍最後面。

  邊上的啟南風還沒完,一直追問:「不過你不是來求丹的嗎?怎麼又來參加考核了?這兒的人要麼是醫藥世家的,要麼是特意學了幾年的,你認識藥嗎?」

  「求丹不如求己。」俞幼悠拄著木棍,喘著粗口氣繼續說:「而且久病成醫這句話聽過吧?我打小有病,所以從小學醫。」

  啟南風總覺得她話裡有問題,但是不知道怎麼反駁。

  不過他很快就接受了這個解釋,腳步輕快地走在前面:「不過我沒想到你居然在年齡限制內,我先前還以為你沒滿十歲呢。」

  因為俞幼悠從小體弱,加上張婆子平日裡就給她吃點兒剩菜剩飯,導致俞幼悠身量瘦小,誰都猜不到她其實已經十三歲了。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說著,只是俞幼悠的步子卻越來越慢。

  眼前的山路不知為何變得模糊,更要命的是,一股莫名的劇痛不知從何處生起,讓她險些直接暈厥。

  身體彷彿被無數根針紮著,疼痛開始蔓延到五臟肺腑,像有無數隻兇猛的野獸在啃噬著血肉。

  這感覺……

  是血脈反噬提前發作了!

  俞幼悠勉強穩住身形才沒直接從斜陡的山路上滾下去,她慢慢蹲下,癱軟地坐在台階上。

  啟南風沒聽到動靜,回頭一看才發現俞幼悠已經坐下了。

  小姑娘低著頭瞧不清神色,啟南風納悶地走過去:「你怎麼了?」

  俞幼悠忍痛死咬著牙說不出話,疼痛在慢慢加劇,她顫抖著手準備摸止痛藥吃。

  然而就在這時,啟南風已經挨著她蹲下了:「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我陪你歇會兒?」

  「……」不知為何,俞幼悠拿藥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啟南風覺得腳下硌得慌,不過熱心腸的他忙著關心俞幼悠也沒注意:「你說話啊,到底怎麼了?」

  俞幼悠紅著眼眶,咬牙切齒擠出幾個字。

  「你踩著我尾巴了。」

  「尾巴?」

  啟南風嚇了一大跳。

  他先前在西街就聽說俞幼悠是妖族了,不過因為平時見識挺廣,家裡人甚至還跟妖族有生意來往,所以並沒有大驚小怪。

  啟南風飛快跳開,想扒拉開俞幼悠的裙子檢查尾巴傷勢又不敢。

  畢竟也只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啟南風急得手足無措:「我聽說……聽說有些妖族的命門就是尾巴,你是不是被我踩中命門了啊?」

  他再低頭一看,卻發現俞幼悠的皮膚居然開始滲出血來,駭人無比。

  「完了!你怎麼還流血了?你一定是被我踩出大問題了!」

  俞幼悠壓根沒有力氣跟他說話,她渾身都使不上勁兒,連想擰開藥瓶子都做不到。

  這個月的血脈反噬居然提前兩天來了!

  俞幼悠原本想讓啟南風幫著擰藥瓶,誰曾想他啥也不聽,一把將她扛在肩上往前衝。

  整個山路上都迴蕩著他淒厲的求救聲。

  「救命啊!曲仙子救救她啊!」

  他騰出一隻手想擦眼淚,結果一擦,眼前紅了一片,低頭才發現是俞幼悠的血順著流下來,把他的手都打濕了。

  啟南風哭得更慘了。

  「救命啊!我不想殺人啊!」

  ……

  曲清妙回頭就看到這恐怖的一幕。

  她皺眉,正想要上前查看的時候,數道絢爛的劍光突然在頭頂閃過,而後竟然直直地朝著這邊射來。

  丹鼎宗內無人用劍,這是外人趁著山門大陣打開闖入了!

  曲清妙飛快展開靈力護盾,護住身後一眾還沒修為的孩子。

  劍光暗淡下來,數個身著青衫的年輕人落在地上,瞧著都有些狼狽。

  曲清妙皺眉,寒聲警告:「道友竟趁山門大陣開啟時御劍闖入,未免太不把我丹鼎宗放在眼裡了!」

  「太好了,原來是清妙道友!」

  一個青年劍修快步上前拱了拱手,驚喜道:「在下是雲華劍派弟子姜淵,此番帶師弟師妹前來桐花郡歷練,不慎負傷,不得已才闖入貴宗求救!」

  後面的丹修中有人輕呼出聲。

  「竟然是姜淵!雲華劍派的大弟子啊!」

  「他竟然就是不滅劍神的徒弟?」

  雲華劍派是原文中的主角宗門,當然也擁有龍傲天主角光環。自從男主俞不滅在十年前修煉到了化神境後,雲華劍派就坐穩了東境第一宗的位置,而他本人也被尊稱為不滅劍神。

  作為男主的大弟子,姜淵自然不一般,不到二十歲就到了築基期,在年輕一輩中頗有英名。

  同為東境大宗,丹鼎宗跟雲華劍派之間往來頗多,加上他們也只是落在客院未進主峰,曲清妙倒也沒動手。

  她吩咐後面的人:「周師弟,你替他們看看。」

  說著,她就朝正在哭鼻子的啟南風那邊走去,很明顯,那邊的傷勢要重得多。

  然而姜淵持劍一橫,攔住了她。

  「清妙道友是丹鼎宗大師姐,我只信你的醫術。」姜淵說得客氣,見曲清妙面色冷沉,他又補上一句:「我師妹乃是師尊唯一的掌上明珠,也是我雲華劍派的珍寶,還望道友多費點心,親自替她療傷。」

  受傷的人竟是俞不滅的女兒?

  聽到這話,即便是曲清妙也不得不留步,更莫提其他丹修了。

  俞不滅的這對龍鳳胎在修真界無人不知曉,他們不到十三歲就修煉到了築基期,要知道尋常孩子在這麼大的時候還在摸索著引導靈力入體呢!

  更要命的是俞不滅極其護崽,據說有人曾不慎刺傷他女兒的手,事後他便去了那人的家族,將其上下幾十餘口人的手盡數斬斷。

  姜淵挪步,眾人終於看到站他身後的那對雙生子。

  弟弟俞長安清秀挺拔,姐姐俞念柔嬌豔奪目,年紀雖小,身上卻隱約帶著讓人不敢正視的矜貴傲氣。

  尤其是被幾個劍修仔細護在最中間的女孩,從頭到腳都裝飾著華貴的靈器,珠光綺麗,怕是中小門派的掌門的全副身家加起來也比不過她這一身貴重。

  不過俞念柔的臉被輕紗遮住了,只露出一雙微有紅腫的眼。

  姜淵小心地挑開面紗讓曲清妙看:「傷在面頰,女修的臉最重要不過,師妹已經傷心一路了。」

  俞長安也上前:「姐姐最是怕痛,還望曲道友出手相助。」

  曲清妙看著那道約莫寸長的口子,表情逐漸沉凝下去。

  跟那邊啟南風背著的小女孩比起來,這傷算什麼?

  還好他們來得快啊。

  但凡他們來慢點,傷口都他娘的自動癒合了!

  *

  啟南風很想罵人。

  雖然他看不到,可是依然能感覺背後越來越重的血腥味,而俞幼悠的身體也一點一點地在往下滑。

  她快死了。

  啟南風見過許多死人,可是他從未親眼看著一個活人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

  曲清妙被攔著了,他只能慌忙地找其他幾個丹修求救。

  哪知他們也是束手無策。

  「我們也只是剛入門的外門弟子,還未修行到家,跟曲師姐不能比啊。」

  「其他內門的師兄師姐們現在都在煉丹,不敢輕易打擾,而且內門很遠,起碼半柱香時間才能到,這小丫頭怕是撐不住了。」

  「她這怪病來得太急太可怕,而且我看她好像已經沒氣兒了?」

  沒氣了?

  啟南風呆呆地把滑落在地的俞幼悠扶正,在她的鼻下探了探氣息,然而他手抖得厲害,也探不出究竟。

  他抹了把鼻涕,難過極了:「我害死你了,我也不參加考核了,這就回去給你準備棺材……」

  「對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是開棺材店的?整個東境就我家棺材最多,我一定給你選個最好的,你死了別纏著我……」

  他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懺悔呢,低頭就看到俞幼悠的嘴在慢慢地嚼著什麼。

  想起剛才看到俞幼悠背著的那一滿滿行囊的饅頭,再想起先前花嬸接濟俞幼悠的那一碗麵,啟南風頓悟了,他理解她了。

  「我知道,你餓了一輩子,不想做個餓死鬼,你想吃飽了上路。」

  他從俞幼悠的包裹裡摸出個饅頭,上面已經浸了血了,但是他並不嫌棄,因為又不是他吃。

  啟南風拼了命,使勁兒將整個饅頭硬塞進俞幼悠的嘴裡。

  他熱淚盈眶。

  「吃,多吃點!一個夠嗎?不夠還有!」

  好不容易攢足力氣吞下止痛藥,才剛緩過來的俞幼悠:「……唔!」

  救命,她這回真要沒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36 PM

第四章 狗都不吃

  俞幼悠覺得自己的人生太艱難了。

  這邊她在拚命拒絕饅頭,那邊啟南風在拚命再餵一個。

  啟南風眼含熱淚:「我害你受傷,還沒能救到你,你就讓我最後再為你做一件事吧!萬一你吃飽了就有力氣等人來救了呢?」

  俞幼悠吐掉一口饅頭渣,費勁全力喊出來:「不用浪費力氣救我!」

  還救命?兄弟,你不要害死我就行了!

  俞幼悠這句話出來,那邊被攔住的曲清妙跟丹修們都愣住了。

  丹鼎宗弟子經常出去救治傷員病患,也見慣了那些人為了活命拚死搶奪丹藥的場面。

  這小姑娘的傷勢看著甚是淒慘,換成旁人,哪怕是成年的修士,這會兒指不定也要哭著喊著求救命,甚至不惜以武力脅迫丹修為其治病。

  然而他們前面的這小姑娘看著柔弱,對於生死竟看得如此超脫,更沒有勉強這些丹修救她?

  曲清妙臉色微有動容。

  啟南風哽咽,含糊不清地說:「可是我還想再努力一下。」

  俞幼悠努力翻身,想要逃離這兄弟的饅頭魔爪,她艱難地繼續開口:「你還是去救別人吧。」

  淦,求求你放過我!

  丹修們沒聽清啟南風在說什麼,一直以為這小姑娘是在跟曲清妙說話。

  俞幼悠此話一出,饒是見慣生死的丹修們也不由得輕嘆。

  小姑娘隔得遠,肯定看不到俞念柔臉上只是一道小傷,明明自己都快死了,還願意把得救的機會讓給別人。

  多好的小姑娘啊,真是至純至善啊!

  相比之下,那邊分明沒有大礙卻仗勢欺人的雲華劍派幾人,還有那個嬌貴的小姑娘,未免太不像話了。

  丹修們大多性情純善仁慈,眼下看著俞念柔的眼神也從一開始的敬畏變成了譴責。

  看看你們,居然還醫鬧,可恥!

  曲清妙再也站不住了。

  她身上靈氣驟然迸發,帶出一股灼熱的火焰射向姜淵,竟然強勢地將對方的劍擊退了。

  姜淵臉色頓時沉下:「曲道友這是何意?」

  「我要救人。」

  姜淵提醒她:「念柔師妹乃是不滅劍神膝下愛女,而那小丫頭……」

  他遠遠地瞥了一眼俞幼悠,神情漠然如冰,沒有繼續說下去。

  蜷縮在地上的那個小姑娘穿著破爛的舊衣,塵泥跟血水混在一起,狼狽不堪,而她背上那個破包裹裡滾出來的粗麵饅頭,更是昭示了她窮酸低賤的身份。

  跟那邊的俞念柔比起來,一個如同陰溝底的砂礫,一個則是高懸長空的明月。

  曲清妙知道姜淵下半句想說什麼。

  「那小丫頭只不過是個卑賤的凡人罷了。」

  曲清妙停下腳步,就在姜淵以為她終於想通的時候,她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聲音冷冷淡淡的。

  「在我丹鼎宗內,眾生平等。」

  曲清妙徑直走到俞幼悠跟前,看著躺在地上氣若游絲的小姑娘。

  她小得像隻幼貓,鮮血順著她伶仃的手腕上往塵土裡滴,在蒼白的皮膚上畫出蜿蜒的曲線。

  曲清妙看得眼睛酸澀。

  然而就在她預備將俞幼悠扶起查看傷勢時,後者突然動了。

  止痛藥終於發揮出作用了。

  不愧是在末世被稱為「吃一顆,被喪屍咬斷腿都能跑」的特效藥!

  抓著曲清妙的手借力,俞幼悠麻利地翻身爬起來。

  「多謝。」

  她先看了眼背後的那些饅頭,發現沒法吃了後不由得嘆氣搖頭,然後又覺得臉上黏糊糊的不舒服,於是拿袖子胡亂抹了抹。

  這下可好,原本只是七竅流血,現在整張臉都在滴血。

  但是這個突然詐屍的血人瞧著……

  還挺有活力的?

  見證這一幕的眾人:「……」

  啟南風被嚇了一大跳,聲音也變得磕磕巴巴:「你……你怎麼沒死?剛不是已經快暈死過去了嗎?」

  鼻血還在流,俞幼悠一邊抹一邊糊弄地回答:「啊,可能是你餵的饅頭起作用了吧?」

  啟南風立馬舉起手裡剩下的半個饅頭,躍躍欲試:「那再來一個?」

  俞幼悠:「滾!」

  曲清妙微微皺眉,略詫異地打量著俞幼悠。

  俞幼悠還沒開始修煉,所以身上沒有妖氣的存在,而且她今天穿的舊裙子是花嬸送的,稍微大了些,裙擺把尾巴給遮完了。

  不到一定境界的修士,還真不知道俞幼悠不是人。

  半妖這品種太罕見了,鮮少有人知曉血脈反噬的存在。而且它只會讓宿主劇痛至死,除了兩種血在經脈內亂竄導致大出血外,旁人是真的瞧不出半點端倪。

  曲清妙又替俞幼悠仔細檢查了一翻,最後也沒發現異常,只能歸結於俞幼悠身體虛弱過頭了。

  這個結論讓丹修們聽了很是心疼,所以在為參加考核的少年少女們安排客院時,別人都是八人擠一起,唯獨俞幼悠分了個單人間。

  俞幼悠洗完了澡,又把尾巴擦乾擼了好一會兒,心裡很滿足。

  先前生活條件太艱難,她的尾巴毛都打結了,丹鼎宗的客房裡有上好的香薰皂,洗完以後尾巴毛順滑了許多,自己摸著都爽。

  如果啟南風沒有嚷著要照顧「得了怪病」的她,然後被深受這段神仙友情感動的丹修們分到了隔壁單間,那就更好了。

  不出所料,安分不下來的啟南風又過來了。

  他剛進門就嚇了一大跳:「大白天的你趴床上幹嘛!」

  乍一看,還以為俞幼悠又要死了呢。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抬起頭,在鼻血滑下來之前又低下。

  血脈反噬開始逐漸退散,她的皮膚已經不滲血了,但是鼻血還是止不住。

  啟南風這才發現她頭下面放了個碗,裡面已經接了小半碗鼻血了。

  他看了一眼就不敢看了,同情道:「那等會兒咱們去膳堂要份毛血旺,補補血。」

  俞幼悠一邊往嘴裡送顆止痛藥,一邊點頭:「我覺得可以。」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就沒開過葷,毛血旺可太香了。

  啟南風興致勃勃地跟她講八卦:「先前那位曲師姐不是沒給不滅劍神的閨女養傷嗎?那個姜淵當時就帶著她師妹直接去了內門,硬讓丹鼎宗的長老給她療傷。」

  「結果那位長老一看,俞念柔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哈哈哈。」

  「長老說俞念柔是修士,這點小傷過兩天就會自癒。但是她怕留疤,不但取了十多瓶丹藥走,還硬要在丹鼎宗住下,說是擔心復發,要確定無礙了再走。」

  俞幼悠聽得津津有味,原作小說裡只會描寫俞不滅殺敵升級,可不會仔細描寫他背後那些配角的精彩日常。

  雲華劍派如此維護俞念柔,俞幼悠並不怎麼意外。

  原文中渣爹就很寵俞念柔,因為當初幫著渣爹逃出妖界的正是俞念柔的娘,也是男主無數紅顏知己中的正宮,女主角崔能兒。

  能當女主角的當然不是普通人,崔能兒是西境某個大世家的獨生女,外出試煉時被妖族擄走,輾轉流落成妖族公主的婢女。

  後來遇到了俞不滅,兩人瞬間看對眼,合謀算計死了俞幼悠她娘,攜手逃回人界。半年後,就生下了俞念柔跟俞長安這對雙胞胎。

  也就是說,早在俞幼悠還在她娘肚子裡的時候,那兩人就已經滾在一起了!

  因為崔能兒是女主,所以她在原書中也不是惡毒的小三,而是冰雪聰明的真愛。

  而俞念柔的待遇,當然比俞幼悠這個半妖小雜種好千萬倍了。

  按著渣爹「殺伐果斷」動輒滅掉仇人全家的性格,俞幼悠懷疑自己現在只要一跳出來揭他家的醜,化神期大佬的劍就會飛來削她腦袋。

  好在他早就忘掉被丟到桐花郡的另一個女兒了。

  啟南風講完八卦後天色都晚了,俞幼悠拿棉花把鼻子堵了,跟他一起去丹鼎宗的膳堂吃晚飯。

  金丹以下的修士都得正常吃喝拉撒,而辟榖丹的味道一言難盡,據說有股蟑螂味兒沒人願意吃,所以膳堂還挺熱鬧的。

  啟南風闊綽地要了一大盆毛血旺,端著跟俞幼悠去角落吃。

  兩人才剛準備幹飯,那邊忽然傳來些騷動。

  原來是雲華劍派的幾個人也來吃飯了。

  姜淵跟俞長安一左一右地把俞念柔護著,其他兩個劍修去端菜,不一會兒桌上就擺了十來盤。

  只是俞念柔心情仍然不太好的樣子,從頭到尾連面紗都沒揭開過,更別提吃飯了。

  看著那滿滿一大桌的肉菜,這盆毛血旺好像索然無味了。

  上輩子在末世沒吃過好的,這輩子當個半妖也吃不上好的,俞幼悠眼睛都快看直了。

  啟南風卻當她是在為今天被欺負的事兒難過,安慰道:「別難過嘛,她也不過是有個好爹罷了。誰讓她姓俞你姓魚呢……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名字呢,你叫什麼?」

  俞幼悠瞥了他一眼:「俞幼悠。」

  啟南風嘖了一聲:「魚游游?這名字誰起的,也太土了。」

  「……」

  俞幼悠沒跟他爭辯,只是看準碗裡最大的那片毛肚,精準夾起。

  呵,她就知道,以這兄弟微不可查的智慧是不會把她跟俞念柔聯繫在一起的,當然,正常人也不會覺得她們兩人是姐妹。

  就在這時,俞幼悠察覺到有道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她一抬頭,正巧與皺著眉的姜淵對上。

  很顯然,姜淵是把白天的帳也算在她頭上了。

  可惜俞幼悠的眼神不避不閃,很淡定地夾著毛肚放進嘴裡,吃得很香。

  姜淵冷冷地盯了她半天,結果就只看到俞幼悠越吃越香,吃完了四大碗飯不說,還蘸著辣汁吃了兩個大饅頭!

  「……」

  他嚥了口唾液,突然有點餓。

  然而就在他準備動筷子的時候——

  「我沒胃口,丹鼎宗的飯菜太粗糙了,狗都不吃。」俞念柔起身就走。

  姜淵:「……」

  汪?

  *

  第二天的考核如期開始,所有人都被帶到了考核的峰上。

  因為是正式考核,所以今天除了曲清妙之外,還來了一位外門長老。

  「丹鼎宗外門考核不看靈根,也不需要你們煉丹,只看對藥材的瞭解。」額頭鋥亮的萬長老一臉和氣地對眼前的這群孩子說著規則。

  丹鼎宗的外門不需要煉丹,大多都在學習藥材知識和基礎的丹方。要是外門考核還要煉顆丹才能通過,那怕得錯過無數好苗子。至於靈根有無也不太重要,大部分外門弟子最後都會留在丹鼎宗種植和處理藥材,這些活兒並不需要靈力。

  「今年的考核是這個。」

  萬長老在前方輕輕一撫,青色的靈力如絲帶般托著上百個匣子升起,最後一一落入待考核的少年少女們的手中。

  俞幼悠打開一看,發現裡面是顆豌豆大的丹藥。

  「這是內門弟子上月新研製的一枚丹藥,丹方尚未透露,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們,一共是十種藥材。」

  「此峰共有數百間封閉的石室,內裡已放置了一百種藥材,你們需要在七日內從中找出那十種藥材!」

  「頭名通過者,可額外獲得去藥田中自由選取一株一品靈藥的機會!」

  一品靈藥!

  俞幼悠眼睛驟亮。

  雖然她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但是聽起來就很厲害,萬一就有能治好血脈反噬的藥材呢?

  丹鼎宗大氣啊!

  啟南風立馬大聲問:「萬長老,藥田裡有沒有……」

  還沒等俞幼悠聽清這憨貨又問了什麼問題,她眼前突然閃過一道光,再睜眼,已經進入了其中一間石室。

  「嘭!」

  沉悶的一聲響過後,石門關閉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42 PM

第五章 蟑螂味兒

  石門關閉後,一道靈石陣法亮起柔和的光芒,將整間石室映照如白晝。

  內裡倒不算小,桌椅床褥一應俱全。

  最醒目的莫過於那個大藥櫃,裡面有一百個沒有標記的藥匣,俞幼悠拉開看了看,裡面裝著的都是不同的藥材。

  桌上也放了十個藥匣,看樣子是要從藥櫃裡選擇那十種正確的藥材放入其中。

  「川續斷。」

  「土茯苓。」

  ……

  這些藥材都很常見,沒有那些傳說中的靈藥,想來也是考慮到凡人孩童沒接觸過這種高級貨。

  不過在檢查到中途的時候,俞幼悠的眼睛卻突然變亮。

  出現了一種她從未見過的藥材。

  末世條件太差了,不僅空氣和土壤污染嚴重,而且遍地是喪屍。往往藥材還沒成熟就被喪屍給踩踏完了。

  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許多植物都滅絕了,就算是最普通的金銀花都能賣出不菲的價格,醫藥學專家們也不得不竭盡全力將手裡的藥物發揮出它最大的作用。

  作為人類基地中最頂級的醫藥學教授,系統的資料庫對俞幼悠是全開放的,因此她幾乎學習了所有藥材的名字和功效。

  但她也沒見過實物,現在乍一看這些被曬乾的藥材,難免有些區分困難。

  「羽狀葉,單葉單花……」俞幼悠拎著那株曬乾的藥觀察了半天,最後拿到跟前嗅了嗅,聞到一股淡淡的清香後,試探性地掐了一丁點放進嘴裡。

  他們末世的人就是這麼野,個個都敢學神農嘗百草。

  「味苦澀,回甘,微刺舌。」

  俞幼悠眼睛一亮。

  「這不是傳說中的獨葉花嗎?」

  獨葉花,止血良藥,在動輒傷腿斷手的末世,這玩意兒在黑市中一株就能賣上萬,而且還是有價無市。即便是俞幼悠,上輩子也只得到過一片葉子,功效最強的那朵花她碰都沒碰到過。

  俞幼悠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十多種用獨葉花為主材的藥方,以前沒條件做,現在終於能動手了!

  她目光火熱地盯著獨葉花,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讓自己的心情平復。

  繼續看下面的藥材。

  「白芥子。」籲,普通貨色。

  「穿心蓮。」呵,平平無奇。

  「銀痕草……草草草?!」

  俞幼悠死死地揪住自己的尾巴,讓疼痛感緩回理智,她怕自己按捺不住衝上去直接啃了這玩意兒。

  黑市上拍賣價高達百萬的銀痕草?跟它比起來,獨葉花算個錘子!

  如果說吃了拿醉心花製作的止痛藥後,被喪屍咬斷腿都沒感覺,那麼吃了拿銀痕草製作的止痛藥,被喪屍咬掉半邊腦袋都不會發現!

  只是可惜了,俞幼悠有點心疼地摸了摸這株乾草。

  銀痕草越是新鮮藥效越佳,這株草都曬乾了。

  要是有新鮮的銀痕草就好了。

  *

  石室外,萬長老拿著壺茶兌著新鮮的牛乳喝著,似乎覺得味兒不夠,又丟了兩塊冰糖下去。

  邊上的曲清妙面無表情地抱手站著,好似寒山上一株冷冽挺拔的雪松樹。

  萬長老遞了杯牛乳茶過去:「來一杯?」

  曲清妙搖搖頭:「不用。」

  萬長老也不失望,喝了一口茶,低聲道:「也不知道今年這些孩子怎麼樣,再不來個像樣的,咱們丹鼎宗怕是又要被其他三境的打臉了。」

  曲清妙沒說話,只是眼神略幽深了些。

  東境有丹鼎宗,西境有靈藥谷,南境有回春門,北境有懸壺派。

  這四大醫修門派互有較量,其他三大門派都有著上千年的恐怖底蘊,且門派內部都有各個醫修世家支持,而丹鼎宗則是五百年前人妖兩族大戰過後,由各個散修聚集在一起組成。

  丹鼎宗各方面都比不過其他三派,光是挑選弟子的要求就看得出了,其他三派的外門考核都只找有靈根的,門內大部分弟子也都是修二代,只有丹鼎宗不限制這點。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前方的其中一個石室突然閃過一陣亮光。

  萬長老摸了摸光頭,神情有所舒緩:「居然這麼快就有人找出一味藥了,還不錯啊,是哪家的?」

  這麼快的速度破解出新丹方,肯定是醫藥世家甚至是丹修世家出來的孩子。

  曲清妙看了一眼,淡淡道:「是北境蘇家的庶子,蘇意致。」

  蘇家是北境有名的丹修世家,在懸壺派內頗有聲望。按道理蘇意致該加入懸壺派才對,不知為何竟來了丹鼎宗。

  萬長老立刻警覺起來:「小心點,別是來當奸細偷咱們丹方的。」

  曲清妙目光有點古怪,沉默了一會兒才開口:「懸壺派約莫看不上我們的丹方。」

  人家是傳承最久遠的門派了。

  「……」

  萬長老只好喝口牛乳茶掩飾尷尬。

  紮心了。

  *

  大概是在客院閒來無事,俞念柔幾人也來了。

  俞念柔臉上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臉頰上有道極淺的疤痕怎麼也不見好,讓原本精緻嬌嫩的臉上生出一絲瑕疵。

  她極其在意容貌,每每有人看過來,就渾身不自在,覺得他們是在盯著那道疤看。

  姜淵見狀,低頭溫聲安撫她:「師妹別怕,我保證,七日後你的臉定會恢復如初。」

  俞念柔別過臉,哼了一聲:「你又不是丹修,你的保證有什麼用?你跟他們都一樣,沒用!」

  可恨丹鼎宗的這些長老個個都在閉關煉丹,要不就說是遠游救人,好不容易找到個在宗門的,卻都不願意費心替她醫治傷勢,在雲華劍派眾星捧月的俞念柔對此很是不滿。

  被罵了的姜淵臉上笑容稍有苦澀。

  一邊的俞長安扯了扯胞姐的衣袖提醒:「姐姐,近來異獸頻頻躁動傷人,丹修們忙著救治他們,並不是故意冷落你。」

  俞念柔微揚下巴,臉色總算好了些,又看向姜淵:「師兄剛才想說什麼?」

  姜淵無奈笑了笑,低聲道:「我昨日聽人說丹鼎宗的藥田中出了一株銀痕草,七日後就會成熟。」

  銀痕草活血生肌,是最上乘的療傷神藥,拿來祛疤絕對沒問題。

  不過見慣了好東西俞念柔卻沒將它看在眼中:「不過是沒用靈力的凡藥罷了,要來何用。」

  姜淵補充道:「那株銀痕草長在一品靈藥田中。」

  俞念柔的眼神這才微有變動。

  尋常的凡藥若能吸收靈力,那就是靈藥了,但是千萬株凡藥也不見得有一株能變成靈藥。

  既然那株銀痕草長在靈藥田中,就說明它已經變成靈藥了!這可比尋常的一品靈藥來得珍貴數倍。

  不過俞念柔看了眼前方曲清妙的背影,皺了皺鼻子:「丹鼎宗的人扣扣搜搜,昨日我不過拿了些丹藥就一臉肉痛,我這回取藥他們不一定給。」

  丹修視藥如命,遇到稀奇的藥材都喜歡藏著掖著,那株銀痕草雖然只是最低等的靈藥,但是架不住罕見,誰知道那群窮丹修會不會賣。

  姜淵自信地歪嘴一笑。

  「師妹無需多慮,這次參加丹鼎宗考核的人中,拿頭名的肯定是蘇家的那小子。」

  「我昨夜去找過他,已先交了一百靈石做定金,七日後,他就會獻上那株銀痕草了。」

  *

  考核進行到第二天時,陸陸續續有人在破解丹方了,他們每在一個藥匣裡放入藥材,對應的石門就閃過一次光。

  蘇意致的門上已經閃過三次光了。

  曲清妙一一看過去,最後在俞幼悠處頓了頓。

  那兒悄無聲息,半點兒動靜也沒。

  曲清妙還記得那個小姑娘,若沒猜錯,只是個貧寒人家的孩子,怕是根本沒有機會學習辨認藥材,更別想破解丹方了。

  可惜了,如此善良堅強的孩子怕是沒法通過考核留在丹鼎宗,曲清妙打算送俞幼悠下山的時候再替她仔細看看病。

  想起小女孩那雙澄澈無辜的貓兒眼,曲清妙微不可查地嘆口氣。

  命運對弱者總是這麼殘酷。

  ……

  「命運之神果然眷顧著我!」

  在石室中的俞幼悠就像是掉入了米缸的老鼠,那些滅絕後只在數據庫裡出現的藥材,居然就在她的手裡!

  藥材的香味讓俞幼悠沉醉不已,她瞬間陷入了狂熱的工作狀態,無比謹慎地對照著記憶中數據庫資料,將所有的藥材按著功效重新歸納整理。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藥材這東西,一丁點的差錯都不能有。

  等俞幼悠將所有的藥材都記住後,神經一鬆懈下來,早就不堪重負的身體直接癱軟在了地上。

  先前太過專注沒發現,她現在才察覺到餓得胃痛了。

  俞幼悠躺了會兒,慢悠悠地爬起來。

  如果沒記錯的話,桌上放了七枚丹鼎宗提供的辟榖丹,服用一枚就可以飽腹一日,還不用產生三急的煩惱,乃低階修士出門必備。

  果然,她摸到了那個白瓷小藥瓶。

  快被餓暈的俞幼悠塞了顆辟榖丹進嘴裡,結果俞幼悠原本慘白的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早就聽說過辟榖丹難吃,先前她也沒放心上,畢竟上輩子天天喝寡淡的營養液,這輩子也是天天吃饅頭的苦命,有什麼不能接受的。

  然而辟榖丹一入口……

  俞幼悠沒吃過蟑螂,但是當辟榖丹在味道在味蕾上炸開的瞬間,她不知為何瞬間想像到了一隻帶翅膀的喪屍蟑螂!

  噦!

  跟它比起來,末世的營養液簡直美味如同快樂水。

  自重生後,俞幼悠頭一次懷念起營養液的味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47 PM

第六章 人中之龍

  石室外,亦是氣氛凝重。

  從曲清妙之後,丹鼎宗已有好多年沒有資質頂尖的弟子出現了。

  不光是丹鼎宗外門的諸位長老在關注考核,就連雲華劍派的幾人也在外圍遠遠觀望。

  當然,他們只是為了那株一品銀痕草。

  俞念柔將信將疑看向姜淵:「師兄,你確定蘇家那小子能拿頭名?」

  姜淵原本冷俊的面上浮出溫和笑意,低頭好脾氣地解釋:「蘇意致的確是北境蘇家這一代最優秀的弟子,不過因為他出身妾室,處處受嫡系打壓所以才來了丹鼎宗。所以師妹放心,頭名定是他。」

  「即便拿不到,我們回宗門讓父親幫忙……」

  俞長安的話還沒說完,俞念柔便將其打斷:「不可,這次出來便說了遇到麻煩我們要自己解決,讓那些說閒話的閉嘴!」

  她微抬起精緻的下巴,眸子微凜。

  自出生開始,俞念柔就是千嬌百寵地長大,不曾受過半點委屈。

  吃的是價值萬金的靈食,穿的是天材地寶煉製的法衣,用的是最頂級的靈器和寶劍。可正因如此,旁人都覺得她的修為都是靠著父親給予的資源堆出來的,明面上恭敬,背地裡卻總是輕蔑。

  她才十二歲就修煉到了煉氣巔峰境界,要換成旁人定要被讚成天才。

  可換成她,就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

  「俞師妹真是有個好爹。」

  她這次出山歷練,為的便是證明實力給那些人看,可惜不慎遇到桐花郡異獸發情,反而把自己的臉傷到了。

  要是這樣頂著臉上的傷回到宗門求父親幫忙,豈不讓人嘲笑?

  蘇意致拿不到那株一品銀痕草,那她便砸靈石讓別人替她拿,若那人不從,她手上的劍可不答應。

  父親曾說過,修真界弱肉強食,強者生弱者死。所以她此舉並無不妥。

  俞念柔握緊了寶劍,劍鞘上掛著的銀色毛絨飾物隨風飄蕩。

  那株一品銀痕草,她要定了!

  *

  考核試場內。

  萬長老茶盅裡的牛乳茶從茉莉花茶底到大紅袍底,語氣略焦灼:「奇了怪了,蘇意致在第一天就找出了九種藥材,這都第六天了,怎麼還沒把最後一味找出來呢?」

  曲清妙反問:「你不是說他疑似奸細?」

  還一臉盼著他早點出來的樣子幹嘛。

  萬長老尷尬地笑了笑:「就算是奸細,咱們也能用愛感化培養他,定能把他策反到咱們這邊,成為咱們丹鼎宗未來的支柱!」

  曲清妙的眸子掃過那些封閉的石室。

  破解丹方的人越來越多,蘇意致依然排在首位,他門上亮著的九道光點格外醒目。

  唯獨有兩扇石門從頭到尾都沉寂著,未見絲毫動靜。

  忽然,曲清妙抬起頭,薄唇微啟:「出來了。」

  幾乎話音剛落,蘇意致的石門上猛地綻開第十道光芒,他第一個完成考核了!

  但是異狀突顯,他隔壁那扇沒動靜的石門竟然也連續閃過十道光芒,兩扇門幾乎同時打開,難分先後。

  眾人臉色大變,這難道是哪個天才一次性破解了全部丹方?

  氣氛逐漸凝滯,唯獨萬長老臉色紅潤有光澤。

  太好了!另外這個天才不可能也是奸細吧?

  而且此人直到今日方才一鳴驚人,心性之穩重,意志之隱忍,皆讓萬長老滿意。

  「好好好!」他連讚了三聲,緊緊盯著那扇石門,等著看這人是誰。

  萬眾矚目之下……

  啟南風他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出來了!

  萬長老將他從頭打量到尾,最後滿意地點頭:「這小子長得英俊端正且氣質絕佳,一看就不是奸細,不愧是我丹鼎宗未來的支柱,好好培養不會比蘇意致差。」

  曲清妙默默地看了他一眼:「我們丹鼎宗的未來支柱還挺多。」

  與啟南風同時出來的是個矮個少年,頰上還帶著幾分未散的嬰兒肥,膚白勝雪眼尾微紅,看著無辜且可愛。

  原來蘇意致只是個年幼的少年。

  他滿臉恍惚像是在走神,出來的時候竟然被絆倒了。不過他沒爬起來,反而就著這姿勢先吐了會兒。

  啟南風被嚇了一跳,連忙跑去把他拉起。

  「小兄弟,你是不是吃了辟榖丹?哎呀,我也嘗了一粒,那味兒的確一言難盡,還好我的芥子囊裡還放了幾個肉包子,不用一直吃那玩意兒。」

  蘇意致:「……哦。」

  看到蘇意致出來,在外邊兒遠望的俞念柔再也坐不住,翩飛著就要進去。

  不過丹鼎宗的弟子把她攔在外面:「考核尚未結束,道友非我宗弟子,不便入內。」

  俞念柔抱著劍,輕哼一聲:「第一個都出來了,可以先讓蘇意致出來取頭名的獎勵了吧?」

  被點到名的蘇意致慢吞吞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懶懶地低頭繼續走神,沒起身。

  萬長老好脾氣地解釋:「需得等明日考核結束,再來核對每人呈交的答案,現在誰是頭名還不知曉。」

  啟南風在邊上拍了拍胸膛,自信道:「對,雖然我比他遲一步出來,但萬一我全對他全錯呢?」

  這份自信和傲氣,不愧是他物色中的弟子。

  萬長老欣慰地看著啟南風。

  俞念柔將劍一橫,略帶殺意地盯著啟南風,不過最後還是知曉分寸,沒有在丹鼎宗內動手。

  她冷冷道:「好,那我便再等一日。」

  星子散落,晨曦漸亮,又是一夜過去。

  考核進行到第七日了。

  這一日,石室中的少年們開始陸陸續續地出來,面上有喜有悲,他們都聚集在試場內,等著鐘聲敲響後的考核結果。

  眼見著天色向晚,在這候了整日的俞念柔也失去耐心,不知為何,她覺得自己面頰傷口越來越疼,眼下急著拿到銀痕草。

  她高聲問:「所有人都出來了,還不算結束?」

  萬長老皺眉,對這姑娘早已厭煩不已,奈何對方身後是一位化神期大能,惹不起。

  他指了指:「還有一人沒出來呢。」

  順著他指的方向,俞念柔才發現果真還有扇石門閉合著,興許是因為從頭到尾都沒動靜的緣故,所以被人徹底無視了。

  「到現在都沒出來,定是無法通過考核的無能之輩。」俞念柔語氣篤定,說得理所當然:「何必為那一人浪費時間?」

  這是她自小就從俞不滅那兒學到的道理,不需要同情無能者。

  「瞧把你能的,管東管西,不知道的以為你是丹鼎宗掌門呢。」

  啟南風沒管住嘴,馬上懟回去了。他出來沒看到俞幼悠,猜到那間沒開的石室中就是她。

  萬長老心中暗喜,這小子好,還沒入門就知道維護丹鼎宗的臉面了!

  俞念柔斜睨著瞧了瞧,總算認出了啟南風:「原來是你啊,所以裡面的那人……就是先前你背上山的那個小乞丐?」

  她微微偏過頭,笑容甜美中又帶些戲謔,若僅看臉,誰都會覺得這是個嬌俏天真的小姑娘。

  可是她開口,卻是這樣一句——

  「都七天了還沒動靜,她會不會已經死了呀?」

  一股無名怒火竄上啟南風的腦袋。

  他猛地站起來想要理論,然而護在俞念柔邊上姜淵冷冷地一瞥,在築基期的靈力威壓之下,啟南風悶哼了一聲,重重地倒跌回地上。

  這就是修士跟凡人的差距。

  啟南風趴在地上,深深吸了一口氣後,強擠出一個笑容。

  他陰陽怪氣地開口:「說別人是乞丐,我看你們這群瘟喪真的個個都像寶批龍。」

  他說的是桐花郡方言,幾個雲華劍派的外地人完全聽不懂。

  不過姜淵總感覺這不是什麼好話,於是看向萬長老:「他剛才說的什麼意思?」

  萬長老腦袋冒出冷汗,他只是個外門長老惹不起雲華劍派的啊,可是眼前這小子是他看中的奇才,不能讓他被這幾個劍修給砍了!

  老人家只能硬著頭皮胡謅:「這……他說幾位真是人中之龍讓人敬仰,他知錯,不會再冒犯了。」

  寶批龍=人中之龍?

  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姜淵原本還想再追問瘟喪又是什麼意思,那邊的俞念柔早已抽出了劍。

  「鐘聲響就結束對吧?」她將劍一拋,在萬長老怒目注視下,纖指翻轉著使出一記御劍訣。

  「那我現在就讓它響!」

  流轉著璀璨光華的飛劍帶著巨大的衝擊力直直飛向古鐘,下一刻,整座考核峰上回蕩著恢弘雄厚的鐘磬聲。

  俞念柔的唇角微揚。

  然而也就在鐘聲響起的那一霎,原本封閉的石門忽然猛地亮起一道耀眼的光芒……

  不,那是十道光匯聚在了一起!

  在鐘聲消散前,封閉足足七日的石門終於開啟。

  一道小小的身影慢慢從裡面走出來。

  最先映入眾人眼中的是一雙布滿凍瘡和傷痕的赤腳,再往上看去,是快要曳地的敝舊衣衫,被這身不合身的裙子襯得極小的整張臉白得不見丁點顏色,唯獨嵌在小臉上的大貓眼兒幽黑,像一譚靜謐的寒水。

  典型的孤兒扮相。

  俞念柔居高臨下地打量著她,她猜的沒錯,果然是那個一直礙事的小乞丐。

  「居然趕在鐘聲結束前出來了。」她收回劍,嗤笑一聲:「不過你是怕破解不出丹方丟臉,所以在匣子裡瞎放了十種藥吧?」

  此言一出,啟南風頓覺膝蓋中了一箭,立刻東張西望假裝沒聽見。

  俞幼悠只覺得聒噪,她被關了七天才摸出來,眼下心情不佳。

  她懶懶地抬了抬眼皮:「你們練劍的別教我們煉丹的做事。」

  都不等俞念柔開口,姜淵便冷著臉拔劍,預備教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

  這樣的事他做過太多次了,俞不滅不在的時候,他便一直代替師父護著師弟師妹。

  淡漠注視許久的曲清妙卻突然翩飛而至,拎著俞幼悠把她丟到人堆裡,自己則擋在這群孩子的正前方。

  她寒聲警告:「道友,即便你我二宗是友宗,也沒有干涉我宗考核的道理!」

  「很好。」姜淵收了劍,面無表情地看著俞幼悠:「那我就等她考核結束。」

  曲清妙心中微沉。

  修真界都知道俞不滅那一脈有多護短,現在俞幼悠還在丹鼎宗,雲華劍派的人自然不會對她動手。但她若是沒有通過考核,就得離開這裡。

  姜淵會顧忌丹鼎宗,卻不可能會顧忌一個普通人。凡人的生死,只在修士的一念之間。

  然而她也無法,只希望那孩子能爭氣點通過考核了,雖然……

  可能性幾近於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1:52 PM

第七章 真是個好弟弟

  萬長老清了清嗓子:「那我不多說了,直接公佈正確的丹方,破解出六種及以上的便通過考核了!」

  「第一味藥,鹽黃柏。」

  沒選過這味藥的人瞬間一臉沮喪。

  「第二味藥,山萸肉。」

  ……

  每念一個,人群中的嘆氣聲就越多,看樣子有不少人出錯了。

  俞幼悠肚子餓得慌,而且在石椅上坐太久尾巴壓麻了,現在渾身不舒服,只能東張西望轉移注意力。

  結果一轉過頭,就跟另一雙熊貓眼對上了。

  她邊上坐著的圓臉少年生得白嫩乾淨,可能是熬了夜,眼尾微微泛著紅色,像隻無辜的兔子。

  他突然開口,搶在萬長老之前低聲說出丹方的下一味藥。

  「第六味藥,天冬。」

  俞幼悠覺得這人有點意思,於是跟著接下去。

  「第七味藥,金櫻子。」

  兔子少年愣愣地看著她,繼續:「第八味……」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語氣平靜地搶在萬長老之前把十種藥材全說出來了,更可怕的是連順序都毫無差錯。

  「蘇意致。」少年突然又開口。

  俞幼悠愣了愣:「錯了,沒這味藥。」

  少年的臉瞬間漲紅:「……我叫蘇意致。」

  「我叫俞幼悠。」

  蘇意致這才發現因為兩人壓低聲音說話湊得太近,又紅著臉挪了挪身體與俞幼悠保持距離。

  此時萬長老也報完了丹方,此刻在他面前僅留有兩組藥匣。

  「全部選對的是蘇意致和俞幼悠……咦?」萬長老的眉毛一抖,下意識地就往啟南風身上看去,他以為這小子能全對呢,結果留下來的竟然是那個最後出來的小姑娘。

  更重要的是——

  「這小姑娘最後一個藥匣裡,為何放了兩株藥?」

  眾人嘩然,只見過放錯的,怎麼會有人放多了的?

  俞幼悠雖然坐得懶散,但是語氣卻篤定:「因為丹方裡本來就有它。」

  可是萬長老說過丹方是十種藥,所有人都這樣想著,唯獨蘇意致突然呆滯,似乎想到了什麼。

  目睹這一幕的俞念柔暗自鬆了口氣,是她多慮了,剛才見小乞丐的藥匣留到了最後,有一霎竟真擔心她能勝過出身世家的蘇意致。

  她面無表情地睨了一眼俞幼悠,輕哼道:「所謂自作聰明畫蛇添足,莫過於此。」

  俞幼悠再次告誡:「都說了,劍修不要裝作很懂丹修的事。」

  就在這時,一道極冷的聲音打斷眾人的議論。

  「她沒有放錯。」

  曲清妙好似無意地將俞幼悠護在身後,淡然道:「那新丹方是我所作,本就是十一味藥,說十味只是為了給你們降低難度。」

  最後那味藥是甘草,僅有淡淡甜味,對藥效全無影響且無異味,之所以加進去也只是因為那粒丹原本太苦了,曲清妙嚥不下去。

  當然,這種理由她是不會說出口的。

  俞念柔臉色的笑容一僵:「曲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意思是,頭名並非蘇意致,而是俞幼悠。」曲清妙垂眸靜靜地注視著俞念柔,而後語氣極冷淡地告誡:「還有,請雲華劍派不要教我們丹鼎宗做事。」

  *

  雲華劍派的幾人在結果宣佈後就冷著臉走了,沒了姜淵的修為壓制,啟南風身體一鬆,飛快朝著俞幼悠跑去。

  「你果然深藏不露,我的眼光真是太好了。」他滿臉喜滋滋地先誇了自己,然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俞幼悠,察覺到了不對:「咦?七天不見我怎麼感覺你氣色好了不少?」

  啟南風這回還真沒胡說八道,包括蘇意致在內,參加考核的少年們在石室被關了七天後都是蓬頭垢面一副苦瓜臉。

  唯獨俞幼悠,非但沒有大夥兒想像中的奄奄一息,膚色反倒紅潤了些。

  啟南風可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俞幼悠的情形的,那會兒她瘦得脫了形,就像是剛從墳地裡爬出來似的,現在好歹有點兒人樣了。

  俞幼悠臉色很鎮定:「可能是辟榖丹還有養生的功效吧。」

  「是嗎?」啟南風疑惑地撓了撓頭:「我還剩了六顆辟榖丹,都給你吃?」

  俞幼悠扭頭裝作沒聽見。

  她身後傳來丹鼎宗弟子疑惑的聲音。

  「曲師姐,為什麼這間石室的藥材都不見了?」

  「藥櫃裡只剩下幾種有毒的藥材,其他的都沒了,奇怪了,也沒見她帶藥出來啊。」

  這些凡藥對於仙門來說很廉價,所以來參加考核的人帶走也無妨。

  但是以往最多就是最值錢的那一兩種被拿走,但是從沒見過把所有藥材都捲走的!

  背後投來狐疑的目光,俞幼悠頭都不敢回。

  當然看不見了,她摸了摸自己乾癟的肚子,因為那些藥都被她配成各種補藥吃進去了,這也是她這麼遲才出來的原因。

  為了苟命只能變苟。

  不過可能是虛不受補,往回走的路上俞幼悠又流鼻血了,嚇得啟南風強行拎著她轉道往膳堂去吃毛血旺。

  晚上的膳堂沒有白天那麼熱鬧,三三兩兩坐著的人大部分都還是這次參加考核的少年少女們。

  通過考核的在痛快吃飯,彌補被辟榖丹造成的創傷。沒通過考核的吃得更狠,明天他們就得被送下山了,今天怎麼著都得多吃丹鼎宗一頓。

  蘇意致端著飯碗坐在俞幼悠對面,結果發現後者好像沉迷吃飯沒打算理自己。

  他只好主動開口:「你是怎麼知道丹方是十一味藥的?前十位藥已經構成了完整的丹方,其他藥其實也有帶甜味,和甘草的甜味幾乎一模一樣。」

  俞幼悠把碗裡最後一粒飯吃乾淨,才抬頭回答:「幾乎一模一樣不等於一樣,分解藥方不允許有誤差。」

  也正是因為她察覺出了那一丁點不同,這才在石室中耽誤了那麼久。

  蘇意致沉默半晌,最後有點釋然地點頭:「言之有理,是我太想拿頭名心急了。」

  啟南風很嫌棄他倆,一人給夾了一筷子豆芽菜:「吃飯就好好吃,飯桌上少討論掃興的事兒。」

  此話一出,俞幼悠頓時想起先前瞥到的啟南風的考核結果,在落選的學渣面前談考試的事,誠然太過殘忍了。

  不管怎麼樣也算朋友了,俞幼悠思忖片刻安慰他道:「你這次回家好好學,明年再來考一次便是了。」

  「我都已經是外門弟子了,明年還來考什麼?」啟南風一臉莫名,摸出了塊外門弟子的牌子:「我剛上山就拿到了,你倆也別太羨慕,明天就會給你們發了。」

  俞幼悠夾著豆芽,有點懵然:「你不是一種藥材都沒選對嗎?」

  啟南風很淡定地回答:「是啊,但是我家年年給丹鼎宗捐一萬口棺材,今年還額外捐了一萬畝藥田。」

  「……有錢真好。」

  *

  俞幼悠直吃得肚子溜圓,才慢悠悠地走回去。

  此時早已夜深,丹鼎宗內只聽得窸窣蟲鳴,客院的照明陣上縈著幾隻飛蛾,也把靜立在她門口的那道人影給照亮了。

  一個穿著繡金邊白衫的青嫩少年提著把細劍,聽到腳步聲回了頭。

  俞幼悠停下腳步,語氣不冷也不熱:「你走錯路了吧?」

  站在她面前的俊美少年長了一張跟俞念柔極相似的臉,他就是龍傲天的親兒子俞長安。

  雖然俞幼悠並不稀罕,但是勉強算來他還該叫俞幼悠一聲長姐。

  少年年歲尚小,卻已經隱約觸碰築基境界了,即便是天才如姜淵,與之相比亦顯遜色。

  俞長安清秀的眉微微皺著,他打量著俞幼悠,旋即摸出一袋靈石遞上去:「這是一百塊靈石,你用來修煉也好,換成銀子也罷,足夠你豐厚過活了。」

  俞不滅教育兒子顯然比教育女兒上心,俞長安雖然也帶著股修二代特有的傲氣,但總算不像俞念柔那麼氣勢逼人,至少開口前還知道給好處。

  然而俞幼悠依然把手揣在袖口裡,沒動。

  俞長安繼續開口:「這是定金,明日你去藥田中取來那株一品銀痕草,我再給你一百塊靈石。」

  兩百塊靈石,這樣的價格就算是築基期的修士也會心動不已,也難怪當時蘇意致會答應交易了。

  然而比他還矮了個頭的小姑娘目光古怪地盯著他,沒伸手接靈石,反問一句:「一品銀痕草長什麼樣?跟普通銀痕草有區別嗎?」

  俞長安以為她是答應交易了,於是為確保俞幼悠不會取錯藥,認真地同她描述起了一品銀痕草的樣子。

  「跟普通銀痕草不一樣,因為有靈力滋養的緣故,所以葉片上的痕跡不是銀色而是金色,另外為了摘取的時候保持靈力不流失,你最好把它連根拔起。」

  俞幼悠點點頭,客客氣氣道謝:「明白了,多謝。」

  俞長安皺眉,又遞出靈石:「定金……」

  但是俞幼悠往院內走了:「我吃飽犯睏,就不送客了,明日見。」

  房門飛快地關上,俞長安微微一怔,低頭定定瞧著沒送出去的一百兩定金。

  明日見?

  所以她的意思是不要定金,明日拿到藥後再收靈石?

  俞長安心情復雜地回到雲華劍派所在的小院,還沒進門就聽見俞念柔的怒罵聲。

  「就怪那個小乞丐!竟讓她走運成了丹鼎宗的弟子了!」俞念柔將手中的面紗揉成一團砸過去。

  面紗落在姜淵的衣角,他無奈撿起:「我馬上就去找她買……」

  「買?」俞念柔偏過頭,冷笑:「區區一個乞丐也配?師兄,你去讓她明日為我取來銀痕草跪著送來,否則我就斬斷她的髒手!」

  「姐姐,她現在已是丹鼎宗的弟子。」俞長安推開門,無奈地提醒。

  俞念柔只是不屑:「不過區區外門弟子罷了,我不信丹鼎宗還願意為了她得罪爹爹。」

  父母都說女孩子應該寶貝嬌養,所以事事順著姐姐,這樣的千嬌百寵也就導致俞念柔格外嬌蠻。在自家人面前這樣的嬌氣的是可愛,但是在外面,有時未免顯得太蠻橫不講理了。

  俞長安手裡握著那一百塊靈石,鬼使神差地說了句:「姐姐,我覺得她其實倒也不壞。」

  這次隨師兄出來歷練後,他才知曉這些靈石會讓普通人多麼瘋狂,饒是大世家出來的蘇意致,當初不也為了這些靈石低頭了嗎?

  然而那小姑娘甚至沒多看靈石一眼。

  這樣看來,俞長安忽然覺得那小女孩極具風骨。

  不像蘇意致,那傢伙拿了定金不辦事,事後還只肯退一半定金!

  某個偏僻的客房裡,蘇意致連打了三個噴嚏。

  *

  第二天一大早,俞幼悠剛領完外門弟子的衣服和令牌,就被萬長老拎去了靈藥田。

  剛踏入這裡,俞幼悠就感受到了靈藥跟普通藥材的差距,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力量縈繞在整塊藥田之間,讓她原本因為走太遠而悶痛的胸口都逐漸舒服起來。

  她打量著這些稀奇的靈藥,一種也沒見過。

  「這裡的都是已經長成的一品靈藥,你隨意選擇一株帶走吧,記得別耽誤太久,你只有半盞茶的功夫。」萬長老在她身後說著,正打算為她介紹下靈藥種類的時候……

  俞幼悠徑直走到一個角落,乾脆俐落地將這株一品銀痕草連根拔起來。

  「萬長老,我選好了。」

  萬長老:「……」

  為什麼你剛好選了藥田裡唯一那株一品銀痕草!物以稀為貴你知不知道!

  雖然俞幼悠是不識貨,但是主角親兒子都願意花高價買的,肯定是好東西啊!

  萬長老一臉肉痛地帶著俞幼悠出來,他懷疑這小丫頭不是孤兒,而是哪個大家族派進丹鼎宗的奸細,不然為什麼這麼識貨!

  外面早就等了一群人。

  眼見俞幼悠出來,俞長安眸子一抬,旋即邁步朝她走去,然後對著她伸出一隻手準備拿藥。

  可惜俞幼悠好像沒看他,而是看向了啟南風,把手裡的一品銀痕草遞過去,後者飛快地將其丟入芥子囊中。

  她轉過頭,才發現俞長安還沖自己伸著手。

  這是想幹嘛呢?

  只思索片刻,俞幼悠就將手遞上去,熱情且友好握了握俞長安的手。

  真是好弟弟,多虧他昨夜特意來告訴她什麼靈藥最好。

  「你好你好!」

  俞長安不太好,他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其他人傻傻地看著這一幕,過了好一會兒,俞念柔才見鬼似的盯著弟弟。

  「你一大早把我帶來這兒,就是想讓我看你跟那小乞丐的關係有多好?」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2:11 PM

第八章 百里空山

  俞念柔不等弟弟解釋,已重重將他的手拍開,一把抽出靈劍。

  「萬長老,今日我要向你們丹鼎宗討要一個人。」她微微抬起下巴,看向俞幼悠的美眸中已有近乎實質的厭憎。

  萬長老意識到不對:「不可!」

  然而俞念柔只是輕哼一聲,並不把一個金丹期的外門長老看在眼中,俞不滅當初哄她開心,不知殺過多少金丹期修士了。

  她隨意丟出一張高階符咒,想要出手相護的萬長老和啟南風頓時被困住。

  下一刻,俞念柔便掂了掂劍,笑眯眯地走到俞幼悠面前,語氣天真又認真:「我不殺你,不然要髒了我的劍。」

  她彈了一下劍身,悅耳的清鳴響起。

  「你嘴巴厲害,還總礙我事,更噁心的是弄髒了長安的手,我得把你綁回雲華劍派,好好教訓你。」

  俞幼柔解下劍鞘上的那條掛飾,原本只有手指長的毛絨飾物被靈力催動,瞬間變成了一條銀色的繩子,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美得驚心動魄。

  這是父親贈予她的高階靈器,哪怕是元嬰期的修士也會被束縛住,今日她就要拿繩子牽著俞幼悠走,像遛狗一樣羞辱那小乞丐!

  銀繩被她輕輕一拋,好似游龍一般飛向預備逃跑的俞幼悠。

  然後……

  「啪嘰」

  繩子掉在俞幼悠的手裡,好似失去靈氣一般毫無動靜。

  俞幼悠逃跑的步子一頓:「……」

  這是什麼招式?

  俞念柔愣了愣,這還是她頭一次在人前失敗,更要命的是,她想抓的人還只是個凡人!

  她銀牙暗咬,只覺得臉上燥熱無比,原本想羞辱俞幼悠的念頭瞬間轉換成了殺意。

  俞念柔手中的靈劍揚起,俞長安焦急:「姐姐不可!」

  這裡是丹鼎宗,不是任她橫行的雲華劍派!

  不叫還好,這一聲頓時讓俞念柔臉色更冷:「你竟為個乞丐求情?放心,我只要她一隻手!」

  就在這時,一道清亮的劍鳴聲似鳳嘯,響徹天際。

  俞念柔臉色猛地慘白,手上不受控制地猛顫了一下,靈劍居然重重跌落在地。

  「驚鴻劍……他怎麼來了?」

  俞長安嘆氣:「桐花郡出現了一隻化神期的異獸,百里小師叔怕是來斬異獸,順便帶我們回去的。」

  他只謹慎地說了這樣一句,便帶著敬畏看向天邊。

  只見縈繞在丹鼎宗上空的雲霧被凜厲的劍氣擊碎,生生地在長空劃出一條劍痕。

  有道挺拔的身影就站在劍痕上方。

  逆光中,無人看清他的面龐。

  獨獨能瞥清他手上反握的那把劍,泛著駭人的血光,黏稠的血漬包裹著劍身往下淌,生生將其染成紅色。

  他並不擦拭,任其滴落。

  俞幼悠愣了愣,下意識地偏頭去看身邊的樹葉。

  墨綠的樹葉上濺落了點點暗紅色痕跡,並不是雨水,而是血滴。

  對方沒有闖入丹鼎宗大陣內,而是停在陣外一言不發。

  丹鼎宗內,似有某位大人物長嘆了一聲,幽幽道:「百里道友,貴宗小友太過了。」

  提著血劍的那人冷笑了一聲,旋即懶散地答了句:「知道了,馬上收拾她。」

  俞念柔怒極:「你敢!我爹……」

  「老子又不是你爹。」那人極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滾上來挨打。」

  這次即便是姜淵都不敢護著自家師妹,無比老實地朝那人飛去,雲華劍派所有人都僵硬地挺立,排成了整齊的一列隊。

  隊伍末尾的俞念柔低頭看到了地上的俞幼悠,後者這會兒正把那根漂亮的銀色繩子往衣兜裡揣。

  俞幼柔心裡一急,那可是她身上最厲害的靈器。

  「小乞丐,還我——」

  結果還沒等俞念柔喊完話,一道劍氣就猛地落在她頭頂,生生地把她剛抬起的腦袋拍低。

  那力道不留情,瞬間讓俞念柔飆出眼淚。

  劍修陰冷警告:「閉嘴。」

  俞念柔忍住淚,不知為何她的驕縱跟底氣全消失了,竟跟個鵪鶉似的老老實實跟上去了。

  而那位出手凶悍的劍修僅停留了片刻,領到人後便御劍揚長遠去,而丹鼎宗內的大能也就此消聲。

  原本被劍氣遮蔽的日光重現,若不是樹葉上的那幾滴血還在,俞幼悠簡直懷疑是自己的幻覺。

  見識了這等大場面的啟南風難掩興奮:「剛剛那是誰?」

  萬長老神情古怪,忌諱莫深不願多說,被他煩的不行了才吝嗇地吐出一句:「百里空山,雲華劍派的……瘋子。」

  他說得含糊又迅速,如同面對洪水猛獸避之不及。

  道最後兩字時,還鬼祟地望了望天空中那人遠去的方向。

  俞幼悠走神沒聽清楚名字,納悶再問:「長老,您剛說什麼來著?」

  但是萬長老死也不願再提了。

  他看著俞幼悠,長長地嘆口氣:「原以為你能成為我們丹鼎宗新的支柱,但是你招惹了不滅劍神的女兒……唉,希望她爹這次別殺進丹鼎宗。」

  萬長老搖搖頭走了。

  啟南風突然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然後輕咦一聲。

  「這什麼毛?」他手裡抓住一團隨風飄到臉上的白色絨毛,觀察了一會兒,很嫌棄地拋給俞幼悠:「噫,天氣暖和了,你是不是開始換毛了?」

  他還沒見過俞幼悠的尾巴呢,下意識就以為這是她掉的毛。

  「……」

  俞幼悠:「不是,滾。」

  這毛純白如雪,而且又軟又順還泛著光澤,一看就不是從她尾巴上掉下來的。

  她的尾巴毛乾乾巴巴的很粗糙,甚至因為營養不良還掉毛嚴重,有點兒禿。

  更重要的是,她的尾巴毛是灰色的。

  可能因為太過炮灰,所以原文一直沒提她是什麼半妖,要不是尾巴夠大夠長,俞幼悠剛穿來那會兒得懷疑自己是老鼠妖。

  「那估計是哪隻野貓野狗的吧。」

  俞幼悠隨手把那團讓人羨慕的白毛揣好,打算有空研究下為什麼別人的毛質這麼好。

  *

  盡管萬長老懷疑俞不滅會殺進丹鼎宗,但還是讓俞幼悠進外門了。

  丹鼎宗的外門跟俞幼悠想像中有點不同。

  作為東境第一的丹修仙門,俞幼悠以為會看到雲階月地仙人翩飛的震撼畫面。

  結果剛越過山頭抵達外門,出現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望無際的藥田,遠處是一排排簡陋的木屋,還有好幾個挽著褲腿的人在地裡忙活,要不是認出他們身上穿著的藍白色外門弟子服,俞幼悠得懷疑自己到了哪個農莊。

  某種意義上來說,俞幼悠還是被震撼到了。

  有師兄師姐看到這兩個新面孔,立刻扛著藥鋤走過來,熱情招呼:「你們也是新來的?」

  俞幼悠點點頭。

  他們立刻熟絡地走在前面帶路:「先帶你們先去挑選住處吧,不過你們來得太遲,好位置估計都被挑完了。」

  俞幼悠原以為他們會被帶去那排木屋,然而師兄們卻領著她走向藥田邊上的一座傳送陣前。

  短暫的暈眩過去,俞幼悠睜開眼,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座繁華的山中。

  用繁華來形容山好像不對,然而卻是如此。

  清幽翠麗的青山上花樹茂密,每隔段距離就建有一座小院,或是沿溪而起,或是傍樹而生,每個小院都清雅別致。

  「新來的都住山腳,你們自己去挑選空院子便是,另外每日都有長老在山頂大殿中授課,切勿遲到。」

  兩人同時抬頭看向山頂,卻只看到翻騰的雲霧。

  想到未來住處在山腳,上課卻在山頂,兩人都沉默了。

  「沒事,大不了每天早點起床就是了,還能鍛煉身體,不虧。」啟南風強行安慰自己。

  俞幼悠轉過去看師兄,認真發問:「我可以在山頂打地鋪嗎?」

  師兄古怪一笑:「可以,但是膳堂在山腳,你要想一直在山頂打地鋪,最好多帶點辟榖丹。」

  俞幼悠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每座院子都差不多,俞幼悠看了很久,最後選了座最空曠的小院。

  這座院子無樹無花,同那些院子比起來略醜了些,就連啟南風都挺嫌棄它:「你住這兒幹嘛?連棵乘涼的樹都沒有。」

  俞幼悠倒是甚為滿意,她指了指長滿雜草的空地:「這兒可以開闢出來種藥。」

  宗門藥田裡的藥不能隨意採,但若是自己院裡種的就不一樣了。生在末世的俞幼悠深明種地的重要性,一眼便相中了這塊好地方。

  啟南風聽後大受啟示,可惜這附近就俞幼悠那院子夠禿,他只好掀起袖子,大膽地開始思考把隔壁院子的一眾花草拔除的可能性。

  俞幼悠並無行李,好在丹鼎宗很照顧新人,哪怕是外門弟子的居所也放置了各類必需品,跟她先前住的那個雪洞似的空院子比起來,這裡還更像個家。

  一番整理後,俞幼悠同啟南風一起去膳堂用飯。

  裡面坐了不少通過考核的熟面孔,看到俞幼悠,他們又是好奇又是欽佩地同她打著招呼。

  人群中有稀稀落落的議論——

  「她是誰?」

  「俞幼悠。」

  「俞幼悠是誰?」

  「就是贏過蘇意致的那位。」

  「哦……你這樣說我就知道了。」

  某個角落坐著吃飯的蘇意致膝蓋又疼了一下,他默默端起飯碗回自己院裡吃了。

  膳堂裡三三兩兩的議論聲極多,不多時就有人聊起了院子的事兒。

  有個弟子一臉幸災樂禍:「還好我來的早,我剛剛看到被揀剩下的那座禿院居然有人搬進去了。」

  「太慘了,到底誰這麼倒黴住那種鬼地方?」

  「我想去看看到底誰選了那兒。」

  ……

  俞幼悠低頭吃飯,全然沒將「禿院」這名字同自家對上,她甚至興致勃勃地跟啟南風說悄悄話:「他們一直在說的禿院是什麼地方?聽起來很了不得,我們去看看?」

  直到鄰座的那群人與她再次相遇,就在她的小院門前。

  「……」

  「……」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尬笑著告辭:「打擾了。」

  啟南風一臉同情:「原來禿院就是你家啊。」

  俞幼悠:「……求你閉嘴。」

  *

  在禿院,俞幼悠睡了來到這世界後最香甜的一覺。

  不過天邊星子還沒落下,她便翻身而起,抄了塊石頭往隔壁院裡丟過去。

  啟南風罵罵咧咧的,卻還是跟著起床了。

  他們得爬山去聽長老授課。

  山道蜿蜒陡峭,黎明前的天幕尤為黑,俞幼悠每走一步都要耗費更多的力氣,小腿酸軟得好像快要斷掉。

  啟南風不放心,他自己也覺得有些累,卻還是回頭看了眼俞幼悠:「要不我背你吧?」

  「不必。」

  俞幼悠喘著氣搖搖頭,顫巍巍地摸出一粒補身體的藥丸丟嘴裡,硬忍著繼續往前。

  還好當時在石室裡搓了藥丸帶出來,不然現在怕是要死在半路。

  這樣強撐著爬上山頂,俞幼悠居然沒有流鼻血了,興許是高強度的體力消耗讓藥效都被快速吸收了。

  來不及看山頂大殿,俞幼悠含著顆藥,軟趴趴地找了個角落坐著。

  第一天授課的長老是熟人萬長老。

  他笑眯眯地同眾人介紹:「你們現在已經是我丹鼎宗的外門弟子了,從今日起就要正式開始學習作為丹修的各類學識。」

  「除了靈藥學,基礎煉丹術之外,你們還有另外一門必修課。」

  萬長老抬手一揮,幾十把鋤頭瞬間出現,分散朝著這群弟子們飛去。

  「這是你們的藥鋤,從今日起,你們就要去藥田裡學習如何種植靈藥了。」

  俞幼悠很高興,她在末世種過很多藥,但是從沒學過如何種植靈藥,正愁不知道怎麼打理自己的禿院呢。

  其中一把小巧的鋤頭飛到俞幼悠頭頂。

  她興奮地主動伸手握住,結果砰地一下被砸落在地。

  淦!

  為什麼會這麼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01 PM

第九章 第一次藥浴

  種田是成為丹修的必修課。

  不過對於這些新人來說,要鋤地下田還是太困難了。

  能通過外門考核的大多都是從小苦修醫術的孩子,無論男女個個都長得白淨文雅,平日裡最多就幹點研磨藥材的活兒,哪兒會種田。

  所以除了幾個從小在山裡採藥的孩子下去了,其他人都扛著鋤頭手足無措地站在邊上。

  俞幼悠也在邊上,她倒是很擅長種田,不過她有條毛尾巴,一旦撩裙子或者挽褲腿就要暴露!

  啟南風聽完她的困擾後,悄悄出主意:「要不把尾巴盤在腰上?」

  「???」俞幼悠看妖怪一樣看著他,這人腦子裡想的都是些什麼?

  但是過了會兒,她還是摸去藥田邊上的小屋裡盤尾巴去了。

  從俞念柔那兒撿來的繩子賊好用,雖然俞幼悠現在沒有靈力不知道如何驅使它,但這繩子跟她尾巴顏色差不多,還柔軟且韌,用來綁尾巴再好不過。

  萬幸,俞幼悠的腰又軟又細,加上天氣暖和了她也開始換毛了,半禿的尾巴盤在腰上居然不顯臃腫。

  她從師兄那兒領了靈藥的種子,聽完種植靈藥的要領後,光著腳進了藥田開始奮鬥。

  那把鋤頭太重了,俞幼悠懷疑自己遲早會練出肱二頭肌。

  出乎意料的是,啟南風挖土的動作居然又快又好,一點兒也不像是富家公子。

  別人問起,他得意大笑:「我家前幾年沒發達之前,我天天跟著我爹去幫人挖墳坑!」

  俞幼悠抽出手,朝他比了個「六」。

  ……

  上午被丟去藥田刨土,下午爬到山頂大殿聽長老們授課講解靈藥種類和功效,俞幼悠在丹鼎宗的日子過得格外充實,每頓都能吃三大碗飯。

  同時她也終於知道一個殘酷的真相。

  原來一品靈藥是最低等的靈藥,虧她先前聽到一品兩個字以為這就是最高級的,一直在誇丹鼎宗大氣呢!

  靈藥的分類比起普通藥材更為繁雜,不過俞幼悠對此很有興趣,在不需要種田的時候,她一般都去藏書閣裡翻看那本厚得能砸死人的靈藥材大全,一坐就是一整天。

  這日啟南風在藏書閣裡找到俞幼悠的時候,她正啃著饅頭津津有味地看書。

  「明日要小考,他們都出去買藥材練手了,你怎麼還在這兒看書呢?」啟南風一把奪過她的冷饅頭,塞了個熱包子過去。

  丹鼎宗每個月都會有一次小考,這次要考核的是靈藥材的配比,需要用宗門發放的的藥材配出標準的丹方。

  好巧不巧,頭一個要學的丹方就是辟榖丹!

  因為藥材多一點兒少一點兒都會造成丹方錯誤,而宗門也夠狠,沒告訴他們每一種藥準確的份量,所以大夥兒要麼跑去師兄那兒打聽精準的丹方,要麼就跑去買一堆藥材用來練手了。

  因為師兄師姐嘴巴都很嚴,所以選擇後者的人居多。

  俞幼悠啃著包子:「靈藥太貴,而我太窮。」

  啟南風翻了個白眼:「宗門這個月的弟子月例發了二十塊靈石,足夠買你買三份藥材練手了。」

  尋常的一品靈藥並不算貴,用不了多少靈石。當然,換算成凡俗的銀子那就是天價了。

  「三份?」俞幼悠算了下,納悶:「好像沒有誰賣這麼便宜啊?」

  除了發下來的份例外,丹鼎宗弟子想要靈藥都得用貢獻點來換。啟南風跟俞幼悠靠著超強的種植技巧,在同屆弟子中算是貢獻點積累得最多的了,就這樣也只能換兩三株靈藥,想要更多的靈藥只能找師兄師姐買。

  啟南風神秘兮兮:「我知道有個地方能買到很便宜的靈藥,去嗎?」

  俞幼悠扣扣搜搜地捏了捏自己好不容易豐滿起來的錢袋,想了想,還是果斷點頭:「行,那我們去!」

  *

  啟南風帶俞幼悠去的地方並不在丹鼎宗,而是在桐花郡城內。

  俞幼悠的記憶中只有破舊混亂的東西二街,這還是頭一次見識到桐花郡的繁華,雅緻的亭台樓閣處處可見,盛會九衢三市。

  而來往的人群中時常可見修士的身影,竟然還有不少賣符咒和賣靈丹的店鋪。

  「那些都是散修或者外宗人開的,丹鼎宗是不許外門弟子外出售藥的,怕技術太差煉壞了丹,丟宗門的臉。」啟南風一邊說著一邊領著俞幼悠往一條狹長的小巷走:「你把面具戴好,跟我來。」

  他先前給了俞幼悠一張面具,上面布了隱匿陣法,可以防止被修士們窺探真容。

  兩人都穿的是黑衣,這會兒再戴上黑色面具,幾乎要同這條黯淡無光的小巷融為一體。

  「這地兒可是我花了大價錢才從師兄口中打聽到的,魚游游,你可要看好長見識了!」

  啟南風話音剛落,就用力地把俞幼悠往那面看似破爛的舊牆上一推。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出現,俞幼悠腳下踉蹌了幾步,抬頭才發現眼前的場景早已變換。

  這裡像是一片封閉的空間,沒有陽光映照,然而處處都是巨大的樹屋,裡面閃耀的燈火將這處空間映照得仿若白晝。

  「這裡是桐花郡的修真黑市,什麼東西都有。」啟南風在她身後出現,壓低聲解釋:「聽說修士們幾乎都會來這兒買賣東西,什麼東西都有,當然很多來路也不太正。」

  比如殺人奪寶來的寶貝不方便處理,修士們就會把這些東西拿到這兒來賣,又有些難搞的東西尋不到,也會在這裡花錢讓人去找。

  聽說還有在這兒雇凶殺人的,不過啟南風覺得這種事兒太過血腥,就沒跟俞幼悠說了。

  來往的人跟他們一樣,都身著黑袍,戴著漆黑的面具,就像是一團團的黑色迷霧飄蕩在黑市中。

  啟南風跟俞幼悠都是第一次來這兒,兩人現在還沒有修為不敢亂逛,只是飛快地買了靈藥就回宗門了。

  黑市的藥材價格跟宗門師兄師姐們賣的比起來果然便宜許多。

  「我買了五份靈藥材,今晚上多試幾次,我就不信明天配不出辟榖丹的丹方!對了,你買了多少?」

  俞幼悠沒有芥子囊,她把背後的包裹打開給啟南風看:「喏,就這些。」

  啟南風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你怎麼一份辟榖丹的藥材都沒買?」

  包裹裡的藥材亂糟糟的什麼都有,甚至還有靈藥的種子,就是沒有辟榖丹所需的藥材。

  俞幼悠撓了撓頭:「明天小考的時候不是會發一份嗎?」

  那份藥材等於是正式的試卷了,問題是現在別人都在買練習冊補課啊!

  啟南風被她弄得啞口無言,恨鐵不成鋼:「連續三次小考不通過是要被逐出外門的!算了,我給你兩份藥材,你今晚趕緊練練……」

  「不用。」俞幼悠把他摸出的靈藥推回去,認真道:「放心,我沒問題。」

  「真的?」啟南風將信將疑。

  「真的。」

  送走啟南風後,俞幼悠才把自己今天買的靈藥一一擺放出來。

  想了想,她又摸到院子裡,把移栽到院裡的那株一品銀痕草給拔下來,多虧了好弟弟提醒要帶泥連根拔,不然她還得不到這麼新鮮的藥材。

  馬上又要到血脈反噬了,上次的藥用完了,這次她準備拿銀痕草做個加強版的止痛藥。

  有了上一次的經驗,俞幼悠這回操作起來極快,不一會兒便煉製好了。

  桌子上還擺放了許多藥材,無一例外全是靈藥。

  俞幼悠的表情有點凝重。

  體內的兩族血脈跟有仇似的每個月都要打一次架,導致她的身體也被摧毀得破破爛爛,靈脈全碎無法修煉。光吃普通的補藥已經沒多大用了,得用靈藥才行。

  桌上的這些靈藥,就是她再三翻閱靈藥大全後選中的。

  在末世有不少強化身體的藥物,但是因為藥效太猛,所以大部分人不敢直接吃,而是選擇用藥浴的方式來吸收藥效,雖然不如直接服用藥物來得快,但是要溫和很多。

  現在的俞幼悠也決定採用這方式。

  她弄了一大桶冷水在房間裡,將門窗閉合後,慢悠悠地探了隻腳進去。

  很冰,腿上的雞皮疙瘩馬上起來了。

  但是她沒有加熱水,反而整個人都沉到了水底,然後開始往水裡丟靈藥。

  靈藥的威力遠不是凡藥能比擬的,藥材一入水,原本還冰冷的水瞬間變得滾燙,俞幼悠蒼白如雪的皮膚立刻被燙得通紅。

  體驗過血脈反噬的人對疼痛的忍耐度高的可怕,俞幼悠面無表情地繼續往水裡丟藥材,浴桶裡面的水一會兒燙一會兒冰,更離譜的是還有辣的!

  俞幼悠在恍惚中一度懷疑自己成了火鍋裡的食材。

  她體內的兩種血脈在靈藥的刺激下,也逐漸翻湧起來。

  俞幼悠死死地咬住牙,渾身劇烈地顫抖著,就連尾巴也疼得僵直。

  她捨不得吃止痛藥,那是要留著血脈反噬時用的,她這個月已經沒有更多靈石去買第二份靈藥了。

  這樣的痛苦一直持續到了後半夜,原本被藥材弄得渾濁的藥水逐漸變得清澈,等到曦光透入門窗縫隙後,折騰了一夜沒睡的俞幼悠才逐漸回過神。

  她艱難地從浴桶中爬出來穿好衣服,藏好尾巴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朝山頂跑。

  然而在她踏入大殿,準備摸去熟悉的角落時,有人攔住了她:「不好意思,這兒有人坐了。」

  俞幼悠有點兒納悶,這不是她的位置嗎?更離譜的是,攔她的人居然是她的好兄弟啟南風!

  「你有新兄弟了?」

  「沒啊,這是魚……草,你是魚游游?!」啟南風聽到聲音後猛地回過神,死死盯著俞幼悠的臉怪叫出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07 PM

第十章 斷手斷腳

  大殿中其他人也看了過來。

  俞幼悠摸了摸自己盤在腰上的尾巴,還好,藏好了。

  「你們看著我做什麼?」

  啟南風先回了神,又盯著俞幼悠看了半天,嘀咕:「好像也沒太大變化啊……」

  但是為什麼剛才就沒認出俞幼悠呢?

  「她好像有臉了。」邊上坐著的蘇意致冷不丁地開口,其他人若有所悟,隨即跟著猛點頭。

  先前的俞幼悠就像是一張白紙,不是說她單純,而是說她像個紙紮的假人,五官都被一團死氣籠罩,好像風一吹就會消失。

  而現在的她盡管仍是瘦瘦小小的模樣,但是眉眼間鮮活許多,蒼白的唇泛出血色,就連臉頰上也有些粉嫩的意味了。

  從鬼到人,氣質大變。

  「我一直都要臉的。」俞幼悠拍了拍自己的臉蛋坐下,嫌棄地推開湊過來看的啟南風:「離我遠點,你早上吃的炸醬麵吧?嘴裡的蒜味兒熏到我了。」

  啟南風挺受打擊,才剛浮出的「臥槽兄弟有點可愛」這念頭馬上熄滅,他兄弟果然還是個狗東西。

  「好了安靜,今日是你們入外門後的第一次小考,需要配比辟榖丹所需的藥材份量。」

  上方的萬長老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發生的事,只是分發了小考的藥材下去。

  藥材入手,底下的弟子們一片肅靜。

  萬長老挑著眉毛,挨個觀察底下的動靜。

  看得出來幾乎所有人私下都拿藥材練過,眼下配製藥材的動作雖然生疏,卻也像模像樣。

  其中最醒目的無異於是蘇意致,他一掃平日溫吞的模樣,動作寫意而流暢地處理著藥材。相比起來,他邊上的啟南風簡直粗暴,磨個藥粉都跟鋤地一樣用力。

  至於另一邊的俞幼悠嘛……

  萬長老皺眉怒斥:「俞幼悠,還在考試你啃什麼饅頭!」

  俞幼悠非但沒把饅頭丟了,還加快速度把它兩口嚥下,面不改色:「萬長老,我考完了。」

  萬長老見狀氣得夠嗆:「俞幼悠你給我出去站著反省!」

  俞幼悠沒反駁,她從桌下又摸出兩個饅頭帶著,這才走出去罰站。

  她真不是故意挑釁萬長老,今天早上不知為什麼餓得慌,都吃了五個饅頭了還不頂飽。

  只不過萬長老並不知道俞幼悠的苦衷,好脾氣的他今天也發了通脾氣,待曲清妙過來的時候,指著俞幼悠在殿外的身影發牢騷:「你先前還跟我說這丫頭心性好,我看她就是欠收拾了!」

  曲清妙不解,她一直都覺得俞幼悠是個乖巧的孩子:「她怎麼了?」

  「她仗著自己入門考核拿了頭名就飄了,上課吃東西就算了,連小考都敷衍著不想考。」萬長老的手飛快地點著俞幼悠交上來的藥匣,「才半盞茶的功夫啊,她就說自己把藥材配好了!就算是內門弟子也不敢說自己對辟榖丹的藥方這麼熟悉吧!」

  萬長老痛心疾首:「我看她就是活膩了,要真被逐出丹鼎宗,萬一那個瘋丫頭又來殺她,誰還能護得住啊……」

  「給我看看。」曲清妙接過藥匣。

  只看了一眼,她凝著的眉便逐漸舒展開來:「萬長老,你不必再擔心她被逐出山門然後被殺了。」

  「嗯?」

  曲清妙將藥匣中遞還給萬長老:「你自己看吧。」

  萬長老先前忙著生氣都沒細看,此時細細檢查片刻,卻突然震住。

  饒是小考禁止用藥秤,藥匣放著的藥材的份量竟然也跟藥方分毫不差,精準得堪稱範本!

  「這……這是什麼可怕的天賦!」萬長老嘶了一口氣:「原來她才是我丹鼎宗未來的支柱?!」

  曲清妙的神情卻依然凝重。

  她長長地嘆息了一聲,遙望著殿外的俞幼悠,那姑娘像是又流鼻血了,邊上的啟南風正手忙腳亂地替她拿棉花堵。

  「她或許只能一輩子待在外院種植藥田,處理藥材了。」曲清妙聲音中透出些許遺憾:「想要升入內門學習煉製靈丹,必須要擁有靈力,尤其是以親近藥材的木系和善於掌控火焰的火系靈力最佳。」

  「你先前看中的蘇意致是火系靈力,啟南風是木系靈力。」

  「而俞幼悠那孩子……測試結果看來她靈脈盡碎,怕是這輩子也無法控制靈力,成為一個真正的丹修了。」

  *

  俞幼悠壓根不知道有人在為她遺憾,她只想幹飯。

  好在丹鼎宗的膳堂對弟子是免費的,她把肚子吃得溜圓,又打包了一口袋的饅頭走。

  小考完了有一日的假期,俞幼悠打算去黑市掙錢。

  一回生二回熟,俞幼悠換上黑衣戴上黑面具再次進入這片區域,也沒了頭回的緊張。

  上次她跟啟南風在最外圍買了藥材就走了,這次她往裡面走才發現還有賣各類靈器和法寶的,最邊上是一堵望不到邊的巨牆,上面秘密麻麻張貼著各類粗暴的告示——

  「一百靈石高價懸賞空空山妖女幻姬的項上人頭,一手交頭一手交錢。」

  「組隊探秘岐山老祖洞府,事後一九分成,老子拿九,你拿一,不服來砍。」

  ……

  習慣了丹修和平生活的俞幼悠眼皮子一抖,黑市散修們這種粗暴的生活讓她瞬間夢回亂糟糟的末世,不過黑市有規矩不能殺人,她不怕。

  她個子矮,看不清貼在上面的佈告。

  正努力踮腳呢,邊上走過一個彪形大漢,隨手就著她的衣領把她拎起來了。

  「看清楚沒?」大漢粗聲粗氣地問。

  俞幼悠飛快地掃過這片區域,裡面都是委託殺人尋寶的,她不行。

  「看完了,謝謝。」

  大漢把她放回地上:「你跟我客氣你祖宗呢!」

  「……」

  俞幼悠仰頭一看,剛才來的路上她就發現黑市有很多妖族,沒想到這人居然也是,他背後長了雙烏壓壓的大翅膀,而漆黑的面具上還歪歪扭扭地畫了個血盆大口。

  那妖族出口成髒:「看你爹呢?沒見過妖族要被嚇哭了啊?」

  俞幼悠搖搖頭,她覺得這個妖族其實還挺樂於助人的:「不是,我是想跟你打聽一下哪兒可以掙靈石。」

  她態度誠懇臉皮卻厚:「最好是那種不需要大力氣,還掙錢快的。」

  「呵。」妖族的翅膀抖了抖,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來錢快還不需要大力氣的?有啊,就看你敢不敢去!」

  片刻後,俞幼悠被拎著丟到了一座鬧哄哄的高樓裡。

  她爬起來一看,就見到正中間有矗立了一個擂台,上面有兩個人正戰至酣處,一蓬血啪地從俞幼悠的頭頂飛濺而過,若不是她矮,怕就被淋一腦袋了。

  勝負很快揭曉,輸的那人抱著斷臂滾下擂台,而贏的那人斷了條腿,卻還是哈哈大笑:「老子贏了哈哈哈!這三百塊靈石是我的了!」

  台下的觀眾嗷嗷怪叫著起鬨,那條斷腿被人群拋來拋去,最後滾落在俞幼悠面前。

  「……」

  又是該死的熟悉感,這不就是末世中賭錢又賭命的擂台賽嗎!

  大翅膀妖修抱著胳膊怪笑:「想掙快錢?你別光是做夢,倒是他娘的上去打啊。放心,黑市有規矩,不會鬧出人命。」

  他聲音一頓,躬下身拿那張畫著血口的面具對著她,陰惻惻道:「但是斷胳膊斷腿那可是常事了。嘿嘿,怕了吧?趕緊滾回去找你娘要奶喝去,黑市這地兒不是你這種小屁孩兒該來的!」

  俞幼悠沉默,沒說話。

  妖修原以為面前這小鬼要被嚇得屁滾尿流,結果沒想到她竟無比誠懇地……

  「謝謝大哥提醒。」

  道了句謝?

  就在大翅膀妖修準備繼續嚇唬這小孩兒的時候,她卻突然蹲下,撿起那根斷腿扛在了肩上。

  感謝過去日子那把鋤頭的鍛煉,她現在扛著別人的大腿都不費勁了!

  整個擂台區域的聲音突然寂靜,所有人見鬼似的看著那個扛著斷腿爬上擂台的小矮子。

  斷腿的主人也眯著眼盯著她,眼中還帶著大戰後未消的嗜血意味。

  就在眾人以為那小矮子要被丟下去的時候,她搶先一步飛快開口。

  「需要接斷腿嗎?今日優惠,只要一百靈石。」

  在末世常有人斷手斷腿,導致那個世界的接肢技術異常發達,常常上演扛著斷腿跳進手術室,雙腳健全走出來的醫學奇跡畫面。

  斷腿主人半晌沒回答,他戴著面具,俞幼悠也看不見表情,只以為對方嫌貴。

  於是她耐心地同他講道理:「接斷肢是個技術活,你去找醫修的話,不專業的散修不靠譜容易落下殘疾。丹鼎宗的專業醫修倒是技術好,但是他們收費高,接腿要一百,止痛再一百,加上後續的各種丹藥費,至少要一千塊靈石。」

  「而我技術過硬,價格也是童叟無欺。」俞幼悠驕傲地為自己比了個大拇指:「只要一百!」

  她轉向台下那個斷了手的敗者,熱情招呼:「你來接手也是一樣的價!」

  斷腿的冷哼了一聲,像是看到了什麼新鮮的蠢貨玩意兒,抱著手居高臨下地盯著她。

  「黑市騙子多,但是這麼小就敢出來騙的,你倒是頭一個。」

  「我們學醫的從不騙人,說能接,就一定能接。」俞幼悠擺了擺手,她收起散漫的語氣,有了幾分認真。

  「那要是沒接好呢?」

  「沒接好?」俞幼悠重復一遍,雲淡風輕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沒接好我就賠你一條腿。」

  那個斷手的咬著牙,似有意動。

  他身上僅剩下最後一百靈石了,若真如那小矮子所說,這點兒錢是找不起醫修的,畢竟醫修的確很稀少,而丹鼎宗的弟子更不可能出現在這種地方。

  他的手斷了,修為也就費了大半,想要再掙靈石幾乎不可能。

  「猶豫太久的話,就沒法接了哦。」俞幼悠體貼地提醒。

  此話一出,斷手者猛地抬頭。

  本就是賭徒,又怎麼會拒絕再賭一次?

  他飛躍向擂台,站到俞幼悠的跟前。

  一片陰影將後者籠罩。

  「啪。」

  一聲沉悶的響聲,那條血淋淋的斷臂和一袋靈石同時落到了俞幼悠的懷裡。

  「靈石給你,今日你若接不好……」斷臂者語氣陰冷:「那我便斷你兩隻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12 PM

第十一章 靈脈測試

  高樓內燈影搖曳,把或彪悍或瘦削的身影皆拉得狹長而扭曲。

  其中一道小得可憐的影子被四面包圍。

  俞幼悠盤腿席地而坐,從背後的包裹裡摸出數把大小不一的寸刀和細針,陰森的寒光泛出。

  邊上的斷臂者看得頭皮發麻。

  「你這不是縫衣針和削皮刀嗎!」

  答對了,俞幼悠在心裡給他一個讚。

  這就是她在膳堂幫著廚娘洗了三天碗換來的寶貝,末世那種專業設備她是沒錢定製的。

  反正修士們身體強悍都不怕感染,縫衣針也沒啥毛病。

  當然,實話是不能說的。

  俞幼悠語氣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休要侮辱我輩醫修的法寶,這叫手術刀,這叫手術縫合針。」

  從沒有聽過的法寶字眼,但是配合她高深的語氣,一聽莫名厲害!

  斷臂的修士果然被唬住了。

  「那幫我接……唔!」還沒等他說完,小刀已經飛快地紮到了他的斷臂處,不過黑市的修士果然是狠人,這樣也都只悶哼了一聲。

  「疼嗎?」俞幼悠關切地問,又飛快地補上一句:「說實話,不要諱病忌醫。」

  斷臂的兄弟點頭:「真他娘的疼。」

  「第一天開張,免費送顆止痛藥,下次就要一百塊靈石了。」

  俞幼悠塞了顆藥進他嘴裡,然後開始操作了。

  末世的接斷肢技法之高超遠非常人能想像。

  俞幼悠十指翻飛,時而換針時而持刀,那抹寒光在污爛的血肉之中不斷閃過,竟讓邊上的糙漢們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美感。

  不知不覺間,原本喧雜的擂台變得寂靜一片。

  俞幼悠俐落地丟掉用過的針。

  「叮。」

  清脆的微響過後,眾修猛地回神。

  「咋了?就完了?」

  斷臂的那人懵了一會兒,低頭一看,自己的斷臂已經被接上了,上面還撒上了靈藥粉末。

  「今日特惠,原價一百的止痛靈藥和兩百的止血生肌靈藥,只要接斷肢就免費附送了。」俞幼悠吆喝了一嗓子。

  騙人的,止痛藥是凡藥配的,止血的倒是靈藥,但她在藥田挖一天地就能兌換兩株了。

  有人好奇地問傷患:「你的手感覺怎麼樣?」

  「沒感覺。」斷臂的人老實回答:「老子的手現在一點兒也不疼。」

  「沒感覺?不會是廢了吧?」

  「剛才矮子醫修說給他吃了止痛藥,所以才不痛的吧?」

  看熱鬧的修士不嫌事大,亂糟糟地分析著。

  「呵,蠢貨。黑市待了這麼久,竟然都不知道除了申鯀大師以外,其他醫修都不靠譜嗎?」

  斷腿那人冷冷注視完這場鬧劇,話語中全是譏諷:「也就你這廝才會信這麼個來路不明的小鬼。」

  醫修哪裡是這麼容易就碰到的?怕又是個騙子!

  他撿起自己的斷腿,單腳跳下擂台:「老子要去找申鯀大師接腿了,你就等著自己的手廢掉吧!」

  俞幼悠聽罷,好奇地扭過頭問斷手兄弟:「那個申鯀大師接腿多少錢?」

  「申鯀大師據說是丹鼎宗內門丹修,他出手一千靈石起步。」

  俞幼悠嚇了一大跳:「你們打一架就只掙一兩百,療傷反而要一千?」

  「萬一沒斷手斷腿就打贏了呢?」斷手兄弟的語氣很是理所當然:「那不就天上掉靈玉了嗎?」

  很好,不愧是賭狗。

  接了一條斷臂後,俞幼悠沒再接到生意了。

  她也不貪心,捂好了手裡的一百靈石,飛快地奔向賣藥材的區域,最後扛著一大袋靈藥的跑回了外門。

  上次的藥浴果然厲害,這次她走路不喘了,都沒雇牛車。

  又省了五十文錢!

  *

  外門的日子過得無比充實,每天都睜眼就是種藥和處理藥,閉眼就是背藥材大全和藥方。

  接下來的好長一段時間,俞幼悠都沒有再尋到機會去黑市。

  那包藥看著多,其實泡一次藥浴也就沒了。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她帶回來的藥材種子都發芽了,看那青蔥的模樣估計過兩月便可收獲,到時候做止痛藥就不用再花錢買了。

  捏了捏自己空蕩蕩的錢袋,俞幼悠心痛不已。

  想要活下去也太燒錢了吧?

  俞幼悠嘆了口氣,一邊啃饅頭一邊繼續翻那本厚厚的藥材大全。

  這讓暗自觀察她的萬長老眉毛一抖。

  「這都吃了十個了,怎麼還在吃呢?」

  恰好曲清妙在此刻飛落在地,她是丹鼎宗的大師姐,也身兼訓導外門弟子的職責。

  她輕聲道:「多吃多補。」

  看樣子是先前過得太清苦才這麼病弱,多吃點就補回來了。

  萬長老挺惋惜地搖頭:「吃得再好也沒法把碎掉的靈脈補回來,好在她雖然能吃卻也能幹,種藥也好,處理藥材也罷,都是外門數一數二的好手,以後留在外門當個管事也行。」

  曲清妙抿了抿唇,沒反駁。

  她這次便是來給眾弟子測試靈脈的。

  其實早在這群少年入門時她就大概看過,只是未曾正式測試罷了。

  當時測試的結果看來能修煉的人寥寥無幾,其中最慘的莫過於俞幼悠。

  別人再不濟都是靈脈太微弱不足以吸收靈力,她倒好,靈脈碎成了渣。

  所有的弟子都正坐在大殿中。

  「先前我就曾同你們講過,煉製靈丹有三個條件。」

  「第一,靈丹所用藥材需用靈藥;第二,丹爐需為靈器;第三,煉化藥材需用靈力。」

  「雖然有凡人嘗試用靈石陣煉製靈藥,但是靈石陣中的靈力無法操控,自然也不能順利煉化藥材。」

  聽到這裡,俞幼悠往啟南風那邊看了一眼。

  他當初就是拿靈石陣來煉丹,結果一半糊了一半還是綠的。

  啟南風別開臉,裝作不知道。

  曲清妙的目光好似無意地落在俞幼悠身上,繼續道:「現在你們挨個上來,將手放在這塊測靈石上。」

  在這種事上最積極的當屬啟南風。

  曲清妙話音才剛落,他就躥到測靈石前了把手放上去了。

  在他手觸碰的瞬間,那塊半人高的透明石頭猛地綻放出翠綠的光華,大殿中的每個人都被這束光映成了綠毛。

  一枚烙印了修煉心法的碧色玉玨從測靈石中飛落到他手裡,啟南風挺嫌棄:「怎麼這麼綠?」

  「這是好事,光彩越盛資質越高。」

  曲清妙解釋:「不同屬性的靈脈會喚出不同的修煉心法,裡面自有修煉要訣。」

  大殿中的上百號人皆是滿目期待,一個個輪流上去,大殿中時不時泛出各色光華。

  有些光太過微弱,差點連玉玨都沒能喚出,不過,這樣糟糕的天賦即便是有修煉心法也沒用。

  像啟南風那樣耀眼的光芒,後面都沒有再出現了。

  直到蘇意致起身走向那塊測靈石。

  一束紅色光芒猛地綻開,同啟南風的不分上下,中間還夾雜著些許金芒。

  曲清妙眼前一亮,先前她只看出蘇意致是火系靈脈,卻沒曾想原來他還有一條金系靈脈。

  想來是火系太過強勢,把金系掩蓋了!

  一金一紅兩枚玉玨落入蘇意致手中。

  「很好。」曲清妙難得地誇讚了一句。

  對於修士來說,能掌控的靈力種類越多越是好事。

  不過蘇意致卻並不像啟南風那般激動,他隨意地將玉玨收入囊中,沒有多看一眼。

  很快便輪到了俞幼悠。

  底下傳出眾人低聲的議論——

  「小魚這麼強,說不定要比蘇意致還厲害。」

  「不一定,你看她那弱得不行的身板,壓根就不是修煉的料。」

  ……

  背對著那些聲音,俞幼悠伸手觸向測靈石。

  那塊透明的石頭反射出她小小的影子,過了許久,都沒有光亮起,更沒有玉玨飛出。

  底下的聲音戛然而止。

  「曲師姐,是測靈石壞了嗎?」啟南風飛快站起來,探著頭相看清楚。

  「怎麼可能會壞?我看就是她資質太差了,一看就不是修煉的料。」某個少年馬上插話,他家是賣骨灰盒的,跟啟南風家是競爭對手,關係自然不可能好。

  「你閉嘴!」啟南風焦急地轉頭看向曲清妙:「曲師姐……」

  曲清妙的表情有些微妙,她盯著測靈石看了許久,最後輕聲道:「測靈石沒壞。」

  這意思是……

  「俞幼悠果真是資質太差了?」

  「看樣子她進不了內門了。」

  底下議論紛紛,或是憐憫或是竊喜的眼神都落到了俞幼悠身上。

  啟南風猛地轉頭看向腳步輕快走下來的俞幼悠,又飛快把自己那塊綠色快發光的玉玨藏好,怕她看到了傷心。

  「你別太難過。」啟南風憋了半天,最後摸出個饅頭遞給她:「吃個饅頭緩緩。」

  沒想到俞幼悠還真接了饅頭,神情滿足地吃起來了。

  目睹這幕的曲清妙微怔。

  她其實一直有在觀察俞幼悠。

  要說俞幼悠跟前陣子有什麼區別,那就是……最近她天天都在啃饅頭,一天能啃幾十個。

  「總不能是吃饅頭把靈脈吃出來了吧?」

  曲清妙喃喃自語。

  是的,俞幼悠的靈脈。

  別人沒看見,她離得近卻看見了。

  方才測靈石亮起了一絲小小的微光,微弱到無法辨別其顏色,可是它的確存在。

  原本靈脈盡碎的俞幼悠,竟然又有一道細弱的靈脈了!

  「不可能是饅頭。」曲清妙有點不自在,覺得自己剛才的想法太過可笑。

  想來是她上次沒有發現那條小小的靈脈吧?

  ……

  曲清妙能看到的靈脈,俞幼悠當然也能看到。

  她當然不可能沒有靈脈,渣爹那可是龍傲天,她娘又是妖族公主,這樣的血統是妥妥的修二代。

  只是血脈反噬把靈脈都弄碎而已,而現在有了靈藥的滋養和修補,她這具破碎的身體也開始慢慢恢復了。

  俞幼悠對此很滿足,靈藥浴果然效果奇佳,要是吃靈丹效果會更好吧?

  不過在這之前,她得讓自己的靈脈修復到能夠修煉靈力的地步,這就需要更多的靈藥來泡澡了。

  俞幼悠盯著自己乾癟的錢袋。

  她得再去黑市搞點錢了。

  *

  俞幼悠熟門熟路地往黑市奔去。

  才剛穿過牆進去,還沒站穩,她整個人就被拎著衣服領子提起來了。

  一群凶神惡煞的面具人將她圍住,為首的赫然是那個獨腿修士。

  他的面具上畫了把猙獰的大刀,跟他手裡那把一模一樣。

  還沒等俞幼悠開口,一股寒意猛地她後背傳來。

  此刻,那把大刀就緊貼在她背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17 PM

第十二章 憑本事得到的!

  獨腳的聲音陰冷且不耐煩。

  「是她嗎?」

  這話過後,俞幼悠身後的寒意更盛了些,那把刀貼得更緊了。

  身後的小弟不知如何比劃了一下,最後遲疑:「好像不是,我記得矮子剛好只有刀這麼高,這人比刀要高半個頭。」

  俞幼悠:「……」

  原來你們是在拿刀當參照物量我身高?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別好像!」獨腳遠不如前幾個月在擂台上那般桀驁,露在外面的頭髮雜亂如草,甚至還禿了兩塊。

  小弟一慌,馬上給予篤定回答:「不是,那個矮子醫修沒有她高!」

  「那就讓她滾!」獨腳往俞幼悠那邊啐了一口,後者飛快抬腿避開。

  還好此話一出,那把大刀也終於遠離了俞幼悠,她背後傳來一股大力,被推開了。

  但是俞幼悠沒走,她覺得有些事必須要問清楚。

  「你們口中的矮子醫修……該不會是在說我吧?」

  聲音剛落下,聽出她聲音的獨腳猛地轉過頭,近乎神跡般單腳飛躍到了她面前。

  單腳穩穩站住。

  然後猝不及防地,啪地跪倒在地。

  他顫抖的聲音裡透出狂喜。

  「大師救命!」

  「……」變臉未免太快了。

  俞幼悠很快從獨腳那兒聽到了事情的經過。

  他去找了那個申鯀大師接腿,花了整整三千塊靈石不說,那腿還沒接好。

  「疼倒是其次,我輩修士哪有怕疼的?他說只要過七天就不疼,還能正常走路了。」獨腳一邊咬牙切齒:「問題就是過了兩天我就發現我的腿不疼了。」

  俞幼悠搞不懂:「不疼不是挺好嗎?」

  「不止是不疼,是我他娘的整隻腿沒知覺了,結果被一隻野狗咬掉了一塊肉都沒發現!」

  「七日過後,我再去找申鯀,發現他已經早一步得到消息跑了。」

  獨腳說到這裡聲音都快哽咽了。

  他那日拖著一條被狗咬爛的腿回到黑市,恰好遇到痊癒的斷手兄弟,對方實力恢復如初,在擂台上連勝了十場,贏了三千多塊靈石。

  「他贏了整整三千塊靈石啊!而我卻被誆了三千,算下來我就輸了六千啊!」

  不愧是賭狗思維。

  獨腳跪在地上,死死扒拉著俞幼悠的黑袍衣角:「大師,我的腿只有你能救了!」

  但是俞幼悠並不打算接這活兒,前陣子丹鼎宗又進行了好幾場小考,她都好幾個月沒來黑市了。

  也就是說……那條被狗咬爛的斷腿早就沒有了生機,都該發臭生蟲了。

  沒得救了。

  誰知聽到這裡,獨腳突然抬頭,匆忙地摸出一個戒指:「不臭,也沒長蟲!我好好放著呢!」

  俞幼悠只想到一個可能:「你總不可能把它醃成火腿了吧?」

  獨腳差點張嘴罵人,但是嘴皮子張了張又想起自己現在還跪著呢。

  他挪了挪姿勢,讓自己看起來跪得更誠懇。

  「大師,不瞞你說,我前些年運氣好得了件法寶,將新鮮的吃食放在裡面一年也不會腐壞,我當時情急之下就把腿放裡面了,沒想到過了幾日看,上邊兒的血肉都還留有生機。」

  俞幼悠來了興趣。

  只見獨腳手上的一枚玉扳指一亮,瞬間出現了一根被啃得亂糟糟的大腿。

  她仔細檢查了一番,這腿雖然難看,但的確還能用。

  「大師,我們現在就接腿吧?」獨腳飛快地摸出一百塊靈石遞上,眼巴巴地望著俞幼悠。

  但是俞幼悠沒動,她甚至沒去看那塊靈石:「一百塊靈石?那是剛開張的價了。」

  獨腳的心頓時沉下去。

  無門無派的散修們都有自己的生存守則,懂得什麼叫能屈能伸。

  所以能囂張的時候他目無下塵,恨不能把所有人都得罪,有求於人的時候也能毫不猶豫下跪賣慘。

  但是一聽這矮子醫修的口吻,怕是要坐地起價了。

  雖然面具掩蓋了神識的窺探,無法知曉對方的修為,但是經驗老道的他從這矮子的反應就看得出來……是個弱雞。

  實在不行把這人綁了,抓去替他接腿!黑市不許殺人,但綁出去不就能殺了嗎?

  獨腳的聲音帶了些許寒意,最後退讓一步:「那是自然,待腿好之後,我會再付一千塊靈石。」

  哪知俞幼悠卻極輕屑地笑了一聲:「靈石?你未免太看不起人了,我們醫修煉顆靈丹就能拍賣出上萬的價格,會缺這點兒靈石?」

  雖然錢袋裡只剩下三塊靈石,但是並不影響她裝逼。

  獨腳沉默了,他不是醫修,還真不知道其中內幕,他只知道申鯀那傢伙的確很有錢,全身上下都是高級法寶。

  「我出手,為的是懸壺濟世救蒼生!」俞幼悠語氣正經,慢悠悠地補上一句:「不過也需要收點靈石或者有意思的法寶,讓傷患不會愧疚。」

  「您剛剛說不缺靈石,所以是想要法寶?」獨腳悟了。

  俞幼悠看了眼那口大刀,裝著饒有興致:「這刀好像還不錯……」

  「不行!」獨腳斷然拒絕:「刀跟我老婆一樣重要,我沒有老婆,只剩刀了,不能給你!」

  俞幼悠就知道他會拒絕,於是嘖了一聲,轉頭看向他手上戴著的那枚扳指,語氣挺勉強:「那就這玩意兒吧。」

  獨腿稍許猶豫:「這可是件中級法寶……」

  俞幼悠從不騙人,她只會跟人講道理。

  此刻,她又開始講道理了。

  「不過是一個新奇點的芥子囊罷了,能保鮮腿是挺不錯,但是你覺得自己還會被那誰再砍斷一次腿嗎?」

  「當然不會!上次只是那廝運氣好罷了!」獨腳咬牙切齒。

  「那就對了,這玩意又不能增加你的修為,也不能保你性命,對你而言毫無用處。但是一條痊癒的腿就不同了,興許也能跟那誰一樣擂台連勝十場……不,二十場呢?」

  最後這句話簡直奇效。

  獨腳恍然徹悟,他再也不磨嘰了,飛快取下那枚扳指。

  「大師說得對,是我魔障了!」他這次真心誠意地道謝:「大師果然是個大善人!」

  俞幼悠沒有臉紅,她不由得感慨修真界的民風還是挺淳樸的,黑市的人居然都不如末世的小孩子狡詐。

  不過她倒也沒有太黑心,在接腿時免費贈送了一顆止痛藥。

  獨腳震驚:「這丹竟神奇如斯?雖然你正在割我的肉,但是我居然一點兒也不覺得痛!」

  這玩意兒的效果太過強勁,比申鯀那兒叫賣兩百一粒的丹藥還要厲害,想來此物也更加珍貴,大師竟然就這樣送給他……

  兩相對比,高下立判。

  「大師!」

  獨腳這次終於發自內心地叫了一聲大師。

  他重重地拍了拍胸膛:「以後您在黑市遇到麻煩了就找我霸刀!殺人放火我什麼都替您幹,只要價格到位就行!」

  但凡他不說最後那句,俞幼悠都要讚他一句真漢子。

  接完腿後,俞幼悠本來打算再去擂台找找生意,卻沒想到霸刀的手下不知何時把她給圍住了。

  她心中一凜,這些傢伙不會是想把扳指要回去吧?

  就在氣氛逐漸凝滯時,其中一個小弟開口了。

  「大師,你給霸刀老大吃的那種丹……能賣我兩粒嗎?」

  原來是看上止痛藥的。

  俞幼悠不太想賣,她前陣子把止痛藥的藥方改良了一下,裡面有兩味靈藥挺貴的,價值二十多塊靈石,折合下來一粒的成本就得兩塊靈石。

  這種好東西她肯定要留著自己用的。

  「此物珍稀……」

  俞幼悠的話還沒說完,那邊的小弟就迅速地遞上一袋靈石:「我懂的大師!上一次我在擂台聽說了,這裡是一百靈石!」

  後面的幾人齊齊跟上,下一刻,俞幼悠懷裡就抱滿了靈石。

  「……」

  俞幼悠頭一次覺得自己宰得有點兒狠,她納悶:「此物昂貴,你們也沒受傷,要這丹做什麼?」

  「打擂台掙錢啊!」那幾個人迅速達成一致:「吃了這藥不怕疼,我就比對手強了,肯定能贏千百倍的靈石回來,這一百靈石多劃算啊!」

  得,你們黑市打擂台的都是一群賭狗!

  ……

  看著買到藥後賭狗們歡天喜地把霸刀抬走後,俞幼悠找了個角落看自己誆……不是,憑本事拿來的法寶。

  對於霸刀那類人來說這東西的確沒用,跟一百塊靈石都能買到的低級芥子囊沒用多大區別。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這玩意兒對醫修來說無異於神器。

  有許多藥材都需要保持鮮度,就好比先前的銀痕草,俞幼悠是正好在丹鼎宗內才能把它種在禿院中保持新鮮。但若沒有丹鼎宗充滿靈力的土壤,那它就無法維持新鮮,藥效也會大打折扣。

  沒有靈力法寶無法使用,但是可以滴血認主,它此刻已經幻化成了合適的尺寸套在她的尾指上。

  她舉起手迎著燈光看。

  蒼白纖弱的尾指上多了一抹溫潤的玉色,把整隻手都襯得好看起來,這還是她頭一次在自己這具身體上察覺到「好看」兩個字。

  俞幼悠心情頗好,她現在背上扛了八百塊靈石!幸福跟重量形成了正比。

  她現在可是富婆了,還不得去揮霍一下?

  此刻在她左側的是黑市的花酒巷,隔了老遠都能聞到香粉和酒水混雜在一起的甜膩味道。

  若是沒看錯,在一眾貌美女修中,還有幾個穿著寬鬆白袍的妖族少年,毛絨的尾巴尖在地上輕掃,泛著粉暈的耳朵微顫,眼尾上挑唇角一抿,勾人得要命。

  而右側是法寶巷,各類法寶符篆和武器的光芒相映成輝,還有不少華美的裙子和飾物,閃耀得好似天上星辰。

  俞幼悠沒有多思考,毫不猶豫朝著左邊走了。

  然後……繞開花酒巷,去了隔壁的藥材區域。

  肯定是買藥活命要緊,而且她還只是個孩子,想什麼妖族少年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2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3 11:27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半個龍傲天

  路過花酒巷口的時候,一條毛絨絨的尾巴好似無意地勾向俞幼悠的腳踝。

  俞幼悠靈巧一躍順利避開。

  又一張繡花絲帕帶著暗香往她臉上飄。

  她腦袋一歪成功躲過,不帶絲毫猶豫地往邊上的小巷鑽了。

  妖族少年和漂亮姐姐:「……」

  俞幼悠扛著靈石頭也不回衝到了藥材售賣區域。

  當看到堆放得亂七八糟的各種藥材攤,還有都穿著黑袍戴著面具蹲在地上的小黑們,又聞到熟悉的或香或臭的藥味,耳邊也洋溢著罵罵咧咧的討價還價聲後……

  她終於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果然還是這裡讓人覺得親切。

  俞幼悠沿著這些藥攤一一看過去,這裡跟西街不同,賣的都是靈藥,大部分都是一品或者二品的。

  她倒是在一眾低階靈藥中發現了一株四品的靈藥,但是那株藥上沾滿了血,怎麼看都像是攤主剛殺人奪寶搶來的……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四品靈藥一千靈石起步,她還不配擁有。

  最後她停在了一個專賣一品靈藥的攤位面前。

  這攤位的主人比她還矮,披著黑袍縮在那兒小小的一團,像朵香菇。

  俞幼悠蹲在地上仔細打量,按說散修們賣的藥材都是外出歷練時無意尋找到的野生靈藥,所以少不了各種被靈獸啃噬過的痕跡,長得也都是磕磕巴巴。

  但是這個攤上的靈藥都生得鬱鬱蔥蔥,甚至連大小都差不多,漂亮得讓俞幼悠想到了丹鼎宗藥田裡的靈藥。

  她指著藥材問:「兄弟,什麼價?」

  攤主下意識地回了個數字,結果下一瞬間才反應過來,抬起頭盯著俞幼悠。

  俞幼悠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後也嚇了一跳,抬頭看回去。

  可惜在面具的掩飾下,兩人誰也認不出誰。

  對方有點遲疑,最後試探著開始對暗號——

  「禿院之主?」

  「……」淦,這是外院同門私下給她起的外號!

  俞幼悠也謹慎開口:「萬年老二?」

  從外門考核起蘇意致就一直是老二,種植藥材他被啟南風壓了一頭,處理藥材和配製藥方等科目又被俞幼悠壓了一頭。

  蘇意致的膝蓋不知為何隱隱作疼,原來同門們私下這樣叫他嗎?!

  確認過身份後,俞幼悠盯著攤位上的藥材看:「這些都是宗門裡的?」

  難怪成色這麼好。

  「嗯。」蘇意致點了點頭:「都是我拿貢獻點換來的。」

  也是,尋常人用不著天天嗑藥泡藥浴,也用不上這麼多靈藥。

  蘇意致看向俞幼悠背後的那一大袋包裹,以為她也是來擺攤的。

  結果沒想到俞幼悠指了指他的藥材:「我全都要了,能便宜一成嗎?我倆又是同門,能再便宜一成嗎?我保證替你保密來黑市賣藥的事兒,能再再便宜一成嗎?」

  這一砍就是三成。

  「不能。」沒想到平時看著性子溫吞綿軟的蘇意致也有硬氣的時候,他冷靜反駁:「我也可以替你保密,但是便宜不可能。」

  兩人講了半天價,俞幼悠最後用兩百塊靈石拿下這大堆靈藥。

  「我只收靈石不要貢獻點,也不能賒賬。」蘇意致突然想起站在眼前的人是整個外門最窮的弟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補上這一句。

  「知道。」俞幼悠大氣地一揮手,然後把背後那個破布包裹拿下來摸靈石。

  但是那個包裹太破,靈石又太沉了。

  只聽得「刺啦」一聲響,包裹爛了個大洞。

  晶瑩剔透的靈石好似傾瀉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斷灑落,那一刻,蘇意致的呼吸有點困難。

  他有點兒懷疑人生了。

  原來這就是他最窮的同門嗎?如果她都算窮,那他……算啥?

  俞幼悠飛快地摀住破洞,點出兩百靈石給蘇意致。

  就在她在糾結該怎麼補破洞的時候,蘇意致艱難地開口了:「你帶了這麼多靈石,怎麼不買個芥子囊?」

  芥子囊是特殊的法寶,沒有靈力也能用。

  主要是俞幼悠也沒料到今天能掙這麼多靈石,更重要的是,空間最小的芥子囊也得兩百靈石,她捨不得。

  「我捨不得買。」俞幼悠看向這一大堆藥材,要扛著它們從丹鼎宗過來也不容易:「你為什麼也沒有芥子囊。」

  蘇意致聲音悶悶的:「我也捨不得。」

  透過面具確認了眼神,兩個都是摳搜的人。

  就在俞幼悠準備脫了黑袍把藥材包著跑的時候,盯著那一袋靈石沒移過眼的蘇意致突然開口——

  「你要不要修煉心法?」

  俞幼悠愣住。

  蘇意致聲音很輕很緩:「想進入內門都需要有靈力,我那時看到你讓測靈石發光了,但是你並未從測靈石中喚出玉玨。你若是不想辦法得到功法修煉出靈力,明年的內門考核過不了,想入內門就得再等三年了。」

  他盯著俞幼悠看:「我可以給你心法玉玨。」

  俞幼悠一愣:「一塊玉玨只能一個人用吧?」

  「對,但是我早已修煉到煉氣中期了,用不上這個。」蘇意致輕飄飄地丟下一個重磅消息。

  至少在修為上面不是萬年老二了,他心裡終於舒服一些。

  俞幼悠有點不敢信:「所以你打算送我?」

  「……」蘇意致竟然被問得有點尷尬。

  他取出兩枚玉玨:「火系和金系,雙系修煉心法,買一送一,兩塊只要一千靈石。」

  俞幼悠很心動。

  修真界的修煉心法都是通用的,但是大門派和世家的修煉心法卻更完善。作為東境頂級大派之一,丹鼎宗的心法自然好東西,然而每個弟子只有一次獲得修煉心法的機會。

  但是太貴了。

  每當遇到錢不夠的情況,俞幼悠都不慌,因為她堅信大家是願意講道理的。

  於是她不慌不忙地坐了下來,開始同蘇意致講道理——

  「你既然看到了測靈石的光,就該知道我只有一道靈脈,且不說我修煉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可以,我也只需要一種心法,所以另一枚對我來說完全無用,一百靈石怎麼樣?」

  砍價的精髓就在於直接砍成骨折。

  蘇意致也察覺到她的厲害,坐直了嚴陣以待——

  「你並不知道自己靈脈是何屬性,兩塊玉玨更保險,所以一千塊靈石不能少。」

  雙方你來我往,最後俞幼悠放出大招——

  「宗門內除了我人人皆有心法,現在這種東西你只有可能在黑市賣,但是你忘了,黑市除了我……幾乎人人都是修士,無人需要心法。」

  俞幼悠一字一句,直戳蘇意致的心窩子:「我可以去黑市找別人買心法,你現在卻只能賣給我,否則不知道還要等多久。所以兩百一枚賣不賣?」

  「……」蘇意致沉默了許久,最後無可奈何地做最後的掙扎:「五百!兩枚都給你!」

  俞幼悠唇角勾出笑容。

  很好,跟她預想的價格分毫不差。

  蘇意致還是很講道理的!

  俞幼悠俐落地把背上的那袋靈石交給蘇意致,至於那個破洞,就交給他來操心好了。

  ……

  背上的藥材極重,俞幼悠走得也不快。

  路過熟悉的東街小巷時,她駐足朝裡面看了看。

  黑暗中家家戶戶都閉門熄燈,只有大黃狗還在花嬸家門口趴著守夜。

  狗蛋認出了她,搖著尾巴跑過來在她腳邊蹭。

  俞幼悠把包裹裡的饅頭分給它:「下次給你帶肉餅,丹鼎宗膳堂的肉餅賊香。」

  臨走前她又摸了摸狗蛋的腦袋,順便又丟了株靈藥進那口古井裡。

  夜很深,無人知曉她來過。

  ……

  俞幼悠泡在藥浴桶裡看那兩枚玉玨。

  她滴了兩滴血入玉玨裡,裡面的修煉心法便湧入了腦海裡,玉玨也隨之消失不見。

  俞幼悠先試著運行了金系心法,結果她體內那根細弱的靈脈沒反應。

  不會這麼倒黴,兩枚都不是自己需要的心法吧

  她一邊嘀咕著,一邊又換了火系的心法,又按著心法指引開始感受靈力並嘗試牽引它們進入體內。

  據蘇意致所說,他牽引靈力入體只用了三天。

  雖然跟瞬間感應到靈力的渣爹比起來,還是遜色了一些,但也不愧是蘇家的天才了。

  畢竟龍傲天是一種特殊的物種,不算人。

  正常人是絕對不可能這麼快的!

  俞幼悠正亂七八糟地想著,忽然察覺一股火熱的氣息慢慢湧入了自己的靈脈。

  按著玉玨上的記載,這玩意兒好像就是火系靈力。

  「……」

  才剛說渣爹不是人,結果自己也不是人?

  按照血統來算的話,其實她也是半個龍傲天,而且還是更加特殊的物種?

  只是她那道靈脈著實太細弱,俞幼悠足足修煉了一整夜,也只吸收了一小縷靈力,除了她自己壓根沒人會察覺。

  第二天一大早,俞幼悠打著哈欠朝膳堂跑。

  啟南風一看到她就招手:「這邊。」

  俞幼悠跑去坐到他旁邊,結果發現他只拿了兩盤饅頭。

  「就這?」

  打包的確是饅頭最方便,但是都來了膳堂了,肯定還是吃肉餅更香啊。

  「不知道為什麼膳堂只有饅頭了,聽說是曲師姐吩咐的,把膳堂的主食全換成了饅頭。」啟南風也挺嫌棄的,他也更喜歡吃肉餅一些。

  被提及的曲清妙恰好路過,她神情自若道:「近日宗門財務吃緊。」

  俞幼悠很能理解,免費的伙食她從來都不挑。

  只是不太理解為什麼曲師姐又遞了盤饅頭讓她吃。

  眼見著俞幼悠真的乖巧吃完了兩盤饅頭後,曲清妙正想去拿第三盤時,一陣又一陣悠遠的古鐘聲敲響。

  一連五聲。

  這代表宗門在召集內門弟子,對於向來自由的丹鼎宗來說極罕見,定是有大事發生了。

  曲清妙的表情逐漸變得凝重,飛快趕往內門方向。

  俞幼悠跟啟南風啃著饅頭出去看,卻發現內門方向竟有數名長老飛馳出來,神情分外冷肅。

  山雨欲來,風極大。

  俞幼悠抽了抽鼻子,她隱約嗅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裡面還夾雜著讓她極難忍受的奇異味道。

  她覺得有點兒想吐,竟然連饅頭都吃不下了。

  外門弟子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忐忑地等待著。

  直到第二日,曲清妙才現身。

  她召集了外門所有弟子,不止俞幼悠他們這屆新來的,其他入門多年的弟子也在其中。

  「想必你們已經知曉昨日宗門出了些變故,具體何事不要追問。」曲清妙的聲音有些冷。

  「與你們有關的,只有一件事。」

  「內門弟子考核每三年進行一次,本該在明年進行的考核,提前到下月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30 PM

第十四章 榴蓮味辟榖丹

  暮夏的晨風都帶了三分燥,山門內的蚊子驅了又來,在耳畔嗡鬧不歇。

  自入夏後俞幼悠就一直趴著睡,方便晃悠尾巴驅蚊。

  外邊兒還沒天亮,她卻毫無睡意,索性翻身爬了起來。

  才剛推門出去,就看到隔壁院的啟南風居然也醒了。

  「你怎麼醒這麼早?」

  兩人同時納悶開口,啟南風撓了撓頭:「我琢磨著下月要考核,想去練習下煉丹。」

  俞幼悠走在他前面:「走吧,一起去。」

  啟南風小跑兩步追上:「你要先去膳堂拿點饅頭嗎?」

  自從俞幼悠身體開始轉好後,她的胃口也跟著身高逐漸加大,啟南風都習慣了在芥子囊裡幫她裝上幾十個饅頭了。

  往日俞幼悠在吃飯這事兒上最為積極,然而今日她卻搖搖頭:「不拿了,我剛吃了粒辟榖丹,不餓。」

  啟南風的表情相當復雜:「你寧願吃蟑螂丹都不願意吃饅頭了?!」

  「……雖然是這麼回事,但是你一說出來就有顯得我很變態。」

  俞幼悠始終忘不掉昨天從內門方向傳出的味道,那氣味讓她莫名噁心,連吃辟榖丹都面不改色的她當時居然差點吐出來,更別提繼續啃饅頭了。

  那血腥味太過濃膩,俞幼悠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女兒被打了臉,龍傲天直接殺入丹鼎宗了。

  滅門立威這種事,對於龍傲天這個品種來說也不算稀奇。

  但是看宗門的反應又不像是這樣,曲清妙對此忌諱莫深不肯多提,只叮囑他們這一個月抓緊時間練習煉丹術。

  結果去了煉丹房,才發現抓緊時間的人可太多了。

  這還沒天亮,煉丹房中卻已坐了大半的人,個個都頂著烏黑的眼圈在丹爐前忙活。

  「怎麼都來這麼早?」都跟她一樣被蚊子咬得睡不著了?

  「還不是因為考核提前到了下月。」 同門們看了她一眼,嘆氣:「要是明年再考,咱們還有一年的時間慢慢來,但是現在才入門大半年,誰能成功啊?」

  「這樣看來還是要再等三年了。」

  「現在感應到靈力的都只有天賦最好的那幾人,能操控靈力的怕是一個也沒吧?怎麼跟先入門的師兄師姐們比?」

  弟子們怨言頗多,聽到這些話的曲清妙臉上一片冷凝,眉目間似有些許倦意。

  她淡聲道:「煉丹要訣早已傳授與你們,接下來自行練習便是。還未能操縱靈力的弟子,宗門每日會分發靈石給你們,以便熟悉煉製靈丹的步驟。但是切記不能過於依靠靈石,畢竟最後的考核還是要用自身靈力煉丹的。」

  這話一出,底下的外門弟子們頓時歡喜了。

  啟南風嘖了一聲:「宗門這不是挺大氣的嗎?怎麼師姐還說沒錢呢?」

  俞幼悠拿了靈石下來,剛坐穩就發現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到了自己手上。

  她納悶:「蘇老二,你看我做什麼?」

  蘇意致平時要聽到老二這個詞得捂膝蓋,但是今天卻沒動。

  他盯著俞幼悠手裡的靈石看:「你這靈石成色不錯。」

  俞幼悠手中的靈石剔透如冰,上面甚至還縈繞著些許靈力的光澤。

  啟南風聽罷,熱心解釋:「煉丹需要的靈力要足夠穩定持久,所以一般都用中級靈石,當然好看了。」

  蘇意致眼巴巴地看著大夥兒手裡的靈石一眼,然後……

  他也上去排隊了。

  輪到蘇意致的時候,曲清妙微微皺眉:「你也要?」

  她早就知道蘇意致的修為了,自然也知道對方能夠熟練地操縱靈力煉丹,所以少年居然需要拿靈石來煉丹……挺讓人驚訝的。

  蘇意致的臉猛地漲紅,他有些侷促不安地抿了抿唇,卻還是沒退半步。

  最後,他吞吐著說:「近日……近日身體不適,靈力滯鬱,需要靈石協助。」

  曲清妙:「……」

  在一個丹修面前說自己身體不適,你未免也太不聰明了。

  最後曲清妙還是沒為難他。

  拿到靈石的蘇意致如珍似寶地拿在手裡愛撫好一會兒,才小心地裝入了隨身的芥子囊中。

  俞幼悠看得眼皮子一抖,湊過去:「買芥子囊了?」

  「嗯,二手的,只要一百五十靈石。」蘇意致挺高興,圓臉上掛著驕傲:「畢竟靈石多了,隨身不好攜帶。」

  「……」那些靈石都是從她的包裹裡掏出來的。

  俞幼悠轉頭認真地搗鼓藥材和丹方,邊上行動派的啟南風的第一爐丹已經出爐了。

  一股熟悉的糊味蔓延在整間煉丹室,早有同門罵罵咧咧尋找源頭,只有俞幼悠都不用回頭就知道這兄弟又弄出了個什麼玩意兒。

  而那兩顆原本本閃耀的靈石黯淡了幾分。

  等到啟南風那邊連續傳來三次熏得人頭疼的糊味後,他的靈石已經散盡耗盡靈氣,變成了普通的石頭。

  就在俞幼悠以為糊味攻擊終於要停止的時候,卻見啟南風豪爽地從芥子囊裡摸出一大把靈石。

  那光芒過於耀眼,以至於整間煉丹室的同門都把目光放了過來。

  不多時,熟悉的糊味再次蔓延開來。

  同門們卻都沒心思罵了,現在大夥兒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有錢真好。

  寒酸的俞幼悠握著那兩塊靈石,有點不忍心下手。

  她太窮了,霸刀那群賭狗又不是天天都需要接腿,更不可能拿一百靈石一顆的止痛藥當飯吃,所以她的收入還是不穩定。

  這兩塊中級靈石都能泡一次靈藥浴了。

  貧窮使人拚命,俞幼悠最後決定試著用自己的靈力煉丹。

  細弱的靈脈已凝實壯大了不少,不過還是病懨懨的,像是隨時要碎掉似的。

  裡面有股微弱的靈力,泛著亮眼的紅。

  俞幼悠回想著玉玨中記載的方法,開始慢慢催動它去煉化藥材……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靈力用竭的俞幼悠癱倒在地上,手邊躺了一粒醜得過分的辟榖丹。

  她嫌醜,有點下不去口。

  於是推了推邊上的啟南風:「嘗嘗我煉的?」

  啟南風不帶猶豫地拒絕:「不要。」

  倒是蘇意致湊了上來瞧瞧,訝異:「居然成功了?雖然跟我煉製的比起來略醜。」

  俞幼悠忽略掉後半句,鼓勵他:「那你嘗嘗,幫我指點下如何?畢竟你的煉丹術是我們之中最強的。」

  蘇意致臉上微紅,看得出俞幼悠的話讓他很是受用,於是再也不嫌那丹藥醜,直接送到了嘴裡。

  下一刻……

  「噦!」

  蘇意致踉蹌著飛奔出去了,只留下一陣又一陣的嘔吐聲。

  啟南風扭頭去看:「他怎麼了?不是都習慣辟榖丹的味道了嗎?」

  「我那不是蟑螂味的。」俞幼悠轉過身繼續在紙上寫寫塗塗,看樣子是在配製丹方:「我把丹方改良了一下,弄了個毛血旺味的辟榖丹。」

  她探出腦袋看了看,外面的蘇意致還在噦。

  「看老二的樣子應該是失敗了,不過也不排除他比起蟑螂更討厭毛血旺。」

  俞幼悠轉過頭,對著啟南風露出笑臉。

  「你好像挺喜歡毛血旺的?要不下一顆你幫我嘗嘗?」

  可惜啟南風冷酷無情地拒絕了,她只好作罷。

  *

  接下來的一個月裡,俞幼悠跟同門們天天吃住在煉丹房裡,雖然被熏得一身糊味,但是氣氛居然快活得離譜。

  相較之下,長老們就個個愁眉不展了。

  明日就是正式考核,所以今日他們在抽查弟子們煉製的丹藥。

  他們看著桌上那超過半數的失敗品,都可以想像到被內門的長老們劈頭蓋臉罵他們不會教弟子的場景了。

  早兩年入門的弟子煉製的丹藥當然還不錯,可是那群年紀小的,送上來的什麼奇怪玩意兒都有。

  「蘇意致倒很不錯,煉丹術超群,小小年紀就有煉氣中期修為了。」

  「啟南風也是,雖說最先送上來的丹藥醜了點,但是現在煉出來的很像樣了,聽說他修煉速度很快,已到了煉氣初期了。」

  最後眾人的視線落到了最醜的那顆丹藥上。

  雖然麻麻賴賴一點兒也不圓潤,但是裡面蘊含的靈氣居然很是驚人,就連蘇意致煉製的丹藥都差了半分。

  不過因為太醜,所以沒人敢嘗一口。

  「俞幼悠?那難怪了。」萬長老看了眼丹匣上的名字,語氣有些可惜:「估計是用靈陣煉製的,所以才這麼不盡人意,但是看得出來她很努力了。」

  俞幼悠沒測出靈脈的事在外門已經不是秘密了,在外門長老們的眼中,她就是永遠不會被內門挖走的的天才弟子。

  其中長老也來了興趣:「那孩子種植靈藥倒是很不錯,我到時候讓她來藥田當個管事。」

  馬上有人反駁:「不行,我看她對藥材和丹方都很熟悉,還是來我藏書閣當管事最合適。」

  「她飯量極大,我覺得來我膳堂當管事也挺好。」

  聽到這裡,送完丹藥過來便一直沉默的曲清妙突然開口了。

  「恐怕不行。」

  迎著眾人的視線,她不急不緩道:「她得來內門。」

  幾個長老愣了愣,畢竟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萬長老很快反應過來,猛地起身:「你意思是……這顆醜丹是她用自己靈力煉製的?」

  曲清妙頷首,輕聲道:「我也是半月前才發現俞幼悠修煉出靈力了。」

  眾長老齊齊沉默,最後發出相同的疑問:「可是她不是靈脈碎了嗎?」

  其實曲清妙當時也大受震撼。

  不過任由她如何猜想,也想不出是因為俞幼悠在自行醫治那副破爛的身體。

  最後只能歸結於俞幼悠身體變得健康,靈脈也跟著長全了。

  離開前,她突然駐足望向負責膳堂的那位外門長老。

  「李長老,勞煩將膳堂三餐主食都換成饅頭吧。」

  李長老有點兒反應不過來:「弟子們原本就在抱怨早膳只有饅頭,嚷著要肉餅和包子……」

  「咳。」曲清妙臉上略有些不自在,她抬手撩髮,掩飾眼底一閃而過的心虛。

  「先前給弟子們發放靈石煉丹,耗資太巨。」

  李長老還想爭辯,畢竟一塊中級靈石都夠弟子們吃一個月的肉餅了。

  然而曲清妙畢竟是掌門關門弟子,現在就已接掌外院事務,未來極有可能執掌整個丹鼎宗,他不好駁其顏面。

  只是依然忍不住小聲念叨——

  「明明我們招牌的酥皮肉餅更受弟子歡迎啊,除了俞幼悠,誰會喜歡吃饅頭啊……」

  ……

  被多人念叨的俞幼悠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子,邊上的啟南風變戲法似的遞過來一碗餛飩:「黃鶴樓的鮮蝦魚籽餛飩,吃嗎?我讓我家人送來的。」

  俞幼悠沒客氣,接了碗一邊往內門考核的峰上爬,一邊吃餛飩。

  好久沒吃到這麼豪華的早點了,真香!

  為了回饋啟南風的熱心,她摸了粒醜丹回贈過去:「榴蓮味的辟榖丹,昨天剛研究出來的成品,吃嗎?」

  壓根沒體驗過榴蓮美好的啟南風一臉嫌棄:「你以後還想吃餛飩就趕緊把這玩意兒拿回去。」

  俞幼悠有點遺憾。

  迄今為止,除了蘇意致誤食的那粒毛血旺辟榖丹以外,竟沒人願意吃她做的各種辟榖丹。

  不就是長得醜了些嗎?

  她也沒辦法啊,靈力有限,為了追求最完美的藥效,只能犧牲點外觀了。

  吃完餛飩,山也登至頂峰。

  內門考核終於要開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3:39 PM

第十五章 此子乃是天才!

  內門試煉在山頂大殿前。

  不知何時這裡已安置了數百個丹爐,古樸的爐身在黎明晨光映照下顯得越發端肅,讓人莫名生出敬畏。

  站在這裡的幾乎都是生面孔,至於半年前入門的那一批弟子,有資格參加考核的不到十人。

  位置好的丹爐早就被佔據一空,俞幼悠他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空位。

  這時,有道聲音招呼他們——

  「這兒,師弟師妹,來這邊。」

  在最邊緣的犄角旮旯裡,他倆常在藥田碰到的熟人張師兄正熱情地沖他們揮手。

  「我這兒還有兩個好位置。」張師兄面帶喜色地指了指自己隔壁,卻見那兩個丹爐就在山頂最邊緣,再往後退兩步怕是就得掉下去了。

  啟南風挺惜命:「師兄,我感覺這兒不算好。」

  張師兄恨鐵不成鋼地教育:「你沒發現這是整個考核試場中最隱蔽的地方嗎?」

  「所以呢?」

  看啟南風還是沒理解,張師兄偷偷看了看周圍,最後敞開外衫——

  原本純白的內衫上居然寫滿了密集的蠅頭小字!

  「看到沒,抄錄了最精確的藥材份量和步驟,再加上這個絕佳的位置,還擔心過不了?」

  俞幼悠:「……」

  怎麼連修真界都有考試打小抄的?

  不多時,曲清妙與外院眾長老齊齊現身。

  萬長老摸了摸半禿的腦門,收斂了平日的笑容,嚴肅道:「此次考核會決定你們是否能進入內門,成為一名真正的丹修。本次考核規則如下。」

  「首先,諸位弟子自由煉製一枚靈丹。」

  「其次是本次考核另加的項目,各弟子利用下發的藥材,再煉製一枚靈丹。」

  內門考核時常出現加試一枚的情況,所以弟子們倒也淡定。

  掌握考核秘訣的張師兄更是成竹在胸。

  他頗為得意地看向兩個後輩:「加試本就在意料之中,所以我特意多抄錄了幾個丹方,煉兩枚丹也不是什麼難事。你倆等會兒注意觀察我的動作,好好看好好學,爭取三年後也這樣過關。」

  俞幼悠往後看了眼,欲言又止。

  然而考核已經開始,張師兄也開始悄悄地寬衣解帶了。

  她掩唇假咳了聲,低聲提醒,然而張師兄依舊沒聽到。

  直到一道冷清的聲音響在他身後——

  「張錄仁,你在做什麼?」

  張師兄的手一抖,敞著外衫無助地面對這可怕的一幕。

  曲清妙和一眾外門長老,竟然齊刷刷地出現在他眼前!

  「我有點熱……」張師兄氣弱地解釋。

  「有點熱?」曲清妙面無表情:「那去給藥田澆水涼快一下吧。」

  「現在?」

  「現在。」

  張師兄流著淚去給藥田澆水了,他走到藥田都沒想清楚為什麼長老們不去看傳說中的蘇家天才,也不去看那幾個最有實力的師兄,偏偏專門跑來他這個犄角旮旯!

  他做夢也想不到,鬼子是俞幼悠引來的。

  幾個長老面無表情地站在俞幼悠面前,看似無話,實則在傳音入耳瘋狂討論。

  「她還真到煉氣初階了!究竟是如何挽救破碎的靈脈的?」

  「這處理藥材的手法很老道,而且看她藥材的用量竟然與丹方分毫不差,這可怕的操控能力,真不像是只學了半年的新弟子啊。」

  「我還是懷疑先前的丹藥並非出自她手,且看看吧。」

  俞幼悠和其他弟子的選擇一樣,煉製的也是辟榖丹,不過她為了保險起見,還是選擇了最尋常的蟑螂味。

  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股藥香味和隱約的靈力從丹爐內飄出。

  長老們眼神大亮。

  「光聞味道就知道這是枚完美的辟榖丹,即便是內門弟子也不一定能把握得這麼好!」

  「你們別搶,待出爐後我要第一個品嘗她的丹!」

  ……

  丹爐開啟。

  俞幼悠取出她煉製的辟榖丹。

  她把靈力全用在煉化藥材上了,對於丹藥的外表是半點靈力都捨不得花,直接導致出來的是一坨詭異的玩意兒。

  那色澤那形狀,好像只能用一坨來形容了。

  「……」

  不知道為什麼,她拿出這枚辟榖丹後,原本站在她前面的長老們都默契地走開了。

  俞幼悠有點納悶,不過她也沒多想,因為她還要煉製另一枚丹藥。

  第一份藥材可以根據自己要煉製的丹藥自行選取,但是第二份卻由長老們統一發放。

  藥匣打開的瞬間,俞幼悠就聽到邊上有人吸了口涼氣,更有人瘋狂問邊上的同門:「這些是什麼?」

  裡面裝的自然都是靈藥,然而對於大多數外門弟子來說,這些藥材陌生得像這段時間的膳堂菜譜。

  不是所有弟子都會抱著靈藥大全背的,為了成功進入內門,更多人選擇的是反復練習幾種最常見的靈丹。

  啟南風撓了撓頭。

  他不愛看書,更背不了多少個丹方,但是他熱愛種植藥材。

  這裡面居然出現了幾株他很眼熟的靈藥!

  前陣子他幫俞幼悠採集禿院的靈藥時認識了幾味少見的藥材,此刻它們居然都出現在了藥匣中。

  豈不是說,他可以復刻俞幼悠的丹方了?

  「可是每株藥材的具體用量是多少?」啟南風有點後悔,當初該問清楚俞幼悠種這些藥來煉什麼丹的。

  他盯著俞幼悠清瘦的背景發呆,絞盡腦汁卻只想出她曾說過「這些藥材夠用三次了。」

  三次?煉三顆丹的?

  啟南風猛地抬起頭,眼底已有隱約的興奮。

  也就是說……他只要根據記憶算出每種藥的大概配比,就能推得正確的藥方?

  真是多虧了小魚!

  啟南風心情激蕩,他下定決心,日後定要親自幫著俞幼悠播種收割每一茬靈藥!

  他壓根沒料到那不是拿來煉三顆丹的,而是拿來泡三次澡的……

  而俞幼悠也不知道啟南風為什麼突然用那種噁心的表情看自己,更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對長老們說藥材不夠,又要了足足五匣子的藥材。

  算了,啟南風腦回路清奇又不是第一天了。

  俞幼悠轉過頭繼續看那些靈藥。

  它們對於她來說不算陌生,畢竟她是抱著靈藥大全從頭背到尾的人。

  「嘶……好幾味藥都可以拿來泡藥浴啊。」

  俞幼悠心動了。

  她喊住路過的一位長老,充滿期待:「長老,我可以把用剩下的藥材帶走嗎?」

  長老給予了肯定的回答。

  俞幼悠蠢蠢欲動,她看著啟南風面前堆成小山的藥材:「那我也想再來……」

  「不行。」長老看穿了她的心思,冷酷拒絕:「除非你像他一樣把所有藥材都丟進丹爐。」

  「那還是算了。」浪費可恥,俞幼悠只好作罷。

  饒是如此,她煉丹的時候還是沒捨得用那幾味藥,摳搜地拿了其他幾株藥來煉製。

  她選擇的是冷門的止癢丹。

  對於修士來說,蚊蟲是沒法叮咬靈力淬煉過的肉體的,他們甚至不會覺得癢,所以止癢丹這種雞肋的丹藥相當罕見。

  但是被蚊子困擾了整個夏天的俞幼悠根本離不開止癢丹!

  更重要的是,止癢丹只需要三種原材料,用不上的那一大堆藥就全歸她了!

  *

  這場考核一直從黎明進行到黃昏時分,最後所有的丹藥都被呈送到了諸位長老面前,用以評定最後結果。

  弟子們煉製的第一枚丹藥,清一色的辟榖丹。

  數十名長老一一過目,或是皺眉或是頷首讚許,為確保能夠精準評判丹藥差距,人人手中都執有銀針用以挑破丹皮嘗味。

  直到一坨疑似某玩意兒的丹藥被送上來。

  長老們手上銀針默契放下,看都不看就給評了個上等,匆匆地揮揮手示意童子把這玩意兒拿開。

  「咳,光看此丹是瞧不出太大差距,還要看第二枚丹才能知曉各弟子對藥材和丹方的熟識程度。」萬長老輕咳了一聲,雲淡風輕地把剛才對那醜丹的嫌棄蓋過。

  「呈第二枚丹上來吧。」

  真正煉成第二枚丹的少之又少,大多數人不識藥材,所以煉出來的丹藥性相沖,徹底失敗。

  不過這也在長老們的意料之中。

  「蘇家小子煉製的這粒凝神丹倒不錯,上等。」

  「呵,李小子煉的雖然漂亮,但藥性全無,下等。」

  ……

  長老們一一看過去,走到最後兩個藥匣前方時,數張老臉都皺起來了。

  左邊的那粒丹只有黃豆大,更要命的是它依然醜得那麼張狂。

  光看這色澤和形狀,都知道是出自誰手了。

  萬長老嘀咕:「怎麼這麼小?」

  邊上另一個長老無奈地解釋:「她只用了三種藥,每種還只取用半份,剩下的藥材全都帶走了。」

  「……」這不是明目張膽薅宗門的羊毛嗎?

  「此丹藥效奇佳,而且只用三株藥也能成丹,足以見得她對藥材及丹方爛熟於心,不過著實太醜,就定為……」

  萬長老一頓,眼睛告訴他,這粒老鼠屎一樣的玩意兒根本不配叫做丹藥,最好定個下等。

  但是他百年的煉丹經驗告訴他,這粒老鼠屎上面縈繞的靈力充沛,且三種藥材被煉製得完美無缺,在藥效上一丁點兒錯都挑不出。

  「就定為上等吧。」

  萬長老不願再傷害自己眼睛,飛快略過俞幼悠的醜丹,準備看下一粒丹。

  結果剛轉過頭,他眼睛更疼了。

  擺在藥匣裡的是一顆拳頭大的丹藥。

  「……這怎麼回事?」

  「啟家那孩子用了六份藥材來煉這顆丹,所以稍微大了點。」

  「你管這叫稍微?!」

  萬長老伸手握拳放在那顆巨丹面前,好傢伙,比他拳頭都大!

  想到啟家給丹鼎宗捐贈的靈田,萬長老忍著嫌棄開始檢查這顆丹。

  只是一查卻有意外的驚喜:「看起來竟像是他自創的丹方,雖然煉製失敗了,但是每種藥材竟都配合得天衣無縫,若是仔細研究一番,興許我們能配出一張新丹方!」

  「上等,必須給他上等!」

  「此子乃是天才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4:12 PM

第十六章 放肆可恥且禽獸

  內門考核的結果次日公佈。

  參加考核的外門弟子約莫五百人,合格者不過三十餘人。這要細論下來,俞幼悠她們這屆最慘。獨有她,啟南風,還有蘇意致合格了。

  蘇意致能通過考核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是啟南風……

  俞幼悠又想起他開丹爐時抓出來那顆發糊發黑的大圓球,琢磨不透這玩意兒是怎麼讓長老們滿意的。

  不過能一起入內門自是好事,好友兩人默契決定去黑市一趟,以作慶賀。

  啟南風:「搬進內門當然要添置些新物件,我得多買點法寶符篆,還有丹爐也不能少。」

  富人的發言讓人窒息,俞幼悠背上小包裹:「我好窮,想去黑市擺攤掙靈石。」

  啟南風倒也豪闊:「你要擺攤賣什麼丹?不如我買了,年底發給各城的掌櫃當福利也挺好。」

  像辟榖丹那樣的普通的一品靈丹不貴,一塊靈石就能入手了。

  可是該如何告訴你,我的朋友,我那一顆丹要賣一百靈石?

  俞幼悠的表情略顯復雜,雖然啟南風臉上寫著「人傻錢多速騙」幾個大字,但是她果然還是下不去手。

  「算了,賺你的錢我虧心。」俞幼悠摸了摸鼻子:「叫上蘇意致,我們一起去黑市吧。」

  「叫他幹嘛?」啟南風費解,這兩人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了?

  「他在黑市上租了個攤位,我想去蹭蹭。」

  ……

  最後蘇意致還真同意借攤位給俞幼悠了,甚至還意外地沒徵收攤位費。

  這樣的蘇老二太陌生了,俞幼悠反而警惕起來:「你需要我做什麼?」

  蘇意致臉頰有點紅,吞吞吐吐地說完請求:「我也想買點兒法寶,你幫我去砍價。」

  俞幼悠納悶:「砍價?我不擅長啊。」

  蘇意致和啟南風同時用譴責的目光看著她。

  她還在掙扎:「我那不是砍價,是講道理。」

  然而兩個受害人壓根不聽她狡辯,去黑市的路上甚至開始互相傾訴起了被害經過,等真到了黑市後,居然勾肩搭背一副哥倆好的模樣了!

  擺攤的地方位於整個黑市最破爛的角落,攤位三兩混亂地擺著,只不過都在賣靈藥,即便是賣靈丹,上面也沾染著駭人的鮮血,瞧著像是剛搶來的。

  蘇意致見慣不怪地從芥子囊裡摸出油布鋪上,又取出新兌換的藥材,最後才小心地拿出數個裝著靈丹的藥瓶擺在最前方。

  邊上兩個沒擺過攤的伸著脖子瞧。

  要論煉丹術,果然還是自己最強啊。

  被他們壓了半年的蘇意致略自得地取了一粒攤在掌心:「我上月在丹方練習時順便煉了些凝神丹,能幫助修煉。」

  那枚凝神丹圓潤均勻,丹皮上泛著靈力的光澤,一看就是上品。

  啟南風嘖了一聲:「這麼小,不夠大氣。」

  俞幼悠倒是誇了句「漂亮」,跟著在邊上擺攤了。

  她連裝靈丹的瓷瓶都沒買,用的都是平平無奇的木質藥匣,這東西也是特製的,不會流失丹藥藥性,更重要的是……

  這是在丹鼎宗免費拿的,不要錢。

  饒是見慣了俞幼悠煉的丹,當一排這玩意兒出現在眼前的時候,蘇意致還是覺得辣眼睛。

  更辣眼睛的是,俞幼悠竟然還扯出一張番布,卻見上面龍飛鳳舞地寫了行大字——

  「懸壺濟世救蒼生!」

  沒想到俞幼悠還挺不要臉的,邊上二人只有這個想法。

  「你要不把口號改改吧。」擁有豐富擺攤經驗的蘇意致指著那張布,開始替她出主意。

  「改成什麼?」

  「你就改成:丹藥清倉處理,兩塊一粒,五塊三粒,應該還是能賣出去的。」

  不然這麼醜的丹估計沒人願意買。

  俞幼悠納悶:「你也是這樣賣的?」

  這價格只夠煉丹的成本,她覺得蘇意致不像是做慈善的人。

  後者微微挺了挺胸膛,自矜道:「我不一樣,我每粒丹都賣十塊靈石,照樣很受歡迎。」

  果不其然,這小攤才擺出沒一會兒,一大群面具人便直直地朝這邊走來。

  然而這群人身上煞氣格外強烈,面具上的紋飾扭曲粗獷,那股威壓隔了段距離都讓人喘不過氣。

  蘇意致瞬間想起這裡是黑市,混跡於此的狠角色太多。

  從隔壁攤的那幾粒帶血丹藥就看得出,搶掠靈丹對他們來說不過家常便飯。

  當這群大漢站在攤位前時,被陰影覆蓋住的蘇意致差點直接跑路。

  不過……

  啟南風跟俞幼悠修為都比他低,他要是跑了,這兩人怎麼辦?

  蘇意致咬了咬牙,強忍著肉痛遞上白瓷瓶:「這些都給你們!」

  「這?不要。」霸刀很嫌棄地看了眼,不過是普通的一品靈丹罷了,他還真不太感興趣。

  蘇意致一慌:「那你要……」

  可別說要他剛花了一百五十靈石買的芥子囊!

  霸刀不搭理他,悄悄拿著刀比劃了一下高矮,最後確定最右邊那個是自己要找的人。

  他態度頓時變好,蹲在地上熱情道:「我的腿痊癒了,多虧了大師!」

  後邊兒的小弟齊聲:「謝謝大師!」

  俞幼悠被這一嗓子尬到了:「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兒的?」

  她最近兩次都不太想去擂台那邊,一去就有人暗搓搓地拿刀或者劍量她的個子,待確定身份後就衝上來想要讓她醫治各種刀傷劍傷和內傷。

  明明是個丹修,硬被逼成了骨科大夫。

  偏偏擂台那邊全是成年大漢,即便她個子長高了不少,卻還是次次都被認出。

  「手下的說看到了這個,我趕緊跟著來了。」霸刀指了指寫了「救蒼生」的那張番布,那是斷臂的兄弟擂台連勝十次後送的。

  「我也給大師也送了副字來。」他美滋滋地拿出一張紅布,上面歪歪扭扭只有三個字——

  「大善人!」

  邊上小弟懂事地解釋:「大師不僅治好了大哥的腿,而且還願意把如此好用的靈丹賣給咱們哥幾個,無愧這三字!」

  「我吃了大師的藥在擂台上被砍了三十二刀都沒退一步,贏了兩千多塊靈石!」

  ……你沒死真是萬幸。

  霸刀一群人送完錦旗後,又大方地把所有止痛丹都包了,都不用俞幼悠開口,每人恭敬送了一百靈石上去。

  為了宰完肥羊後良心不痛,她一人還送了盒辟榖丹,全是先前練習的成品,多達十餘種口味。

  目睹這一切的啟南風跟蘇意致不敢開腔。

  蘇意致還抱著他那堆完美的靈丹,整個人有些失魂落魄:「一百一枚……」

  他不能接受那麼醜的靈丹還賣一百一粒!

  「你這麼想就錯了。」俞幼悠耐心同他傳授經驗:「長得好不如藥效好,與其浪費靈力把它弄得好看,不如多花點靈力把藥力催發到極致。」

  「是……是這樣嗎?」蘇意致還是頭一次聽到這種說法。

  他出生於煉丹世家,從小見到的丹藥都是圓潤光亮,放置在精緻容器中的。

  「對。」俞幼悠給予肯定的答案:「內在美才是真的美!」

  這一天,蘇意致的煉丹審美觀受到了衝擊。

  *

  擺完地攤,俞幼悠出面替另兩人在法寶巷買了不少東西,滿載而歸。

  至於她自己,則大方地把全身的靈石都拿去買靈藥了。一品藥浴收效甚微,現在她都開始買二品靈藥了。

  俞幼悠還沒接觸過二品靈藥,分不清好賴。所幸啟南風這次終於派上了用場,或許是頂尖木系天賦的緣故,所以他只看一眼便幫著挑出了藥效最強的幾株。

  背著新得的寶貝,三人在師姐的指引下踏入大陣,進入內門。

  映入眼簾的是無數懸浮於空的青峰,峰上亭台樓閣如蜿蜒的游龍般連接著每座浮空山。山間偶有青白色的衣袂翻飛在雲間,或是弟子匆匆自樓閣遊廊奔跑而過,手中捧著的丹藥傳出陣陣異香,引得仙鶴盤旋不離。

  更重要的是這裡的靈力充沛得驚人,俞幼悠甚至感覺自己的靈脈在自行吸納著靈力。

  若外門還帶著凡俗的氣息,那內門便是真正的仙門了!

  三個人土包子一邊東張西望,一邊跟著師姐往前走。

  啟南風嚥了口唾沫:「小魚,你看那隻鶴它是不是又肥又香?」

  蘇意致抬頭痴痴盯著遊廊頂部:「這裝飾的好像是顆上等靈石……」

  俞幼悠:「……」

  好在這倆人沒真的動手,安分地被帶到了一座浮空山上,俞幼悠才發現三人被分到了相鄰的小院。

  啟南風惦著腳看對面的那排院落,他視力驚人:「怎麼那邊的院子都鎖死了?」

  帶路的那位師姐面上微怔,匆匆垂眸笑道:「那邊的師弟師妹們在閉關,你們無事不要去打擾。」

  俞幼悠沉默著凝視對面。

  先前她已經聞不見的那股味道,現在又出現了。

  對面恐怕就是上月宗門出事的地方。

  不過俞幼悠不愛找惹麻煩,所以啟南風跟蘇意致鬼祟地攛掇著她去對面看的時候,她果斷拒絕了。

  去看什麼熱鬧,體驗二品藥浴的痛苦不爽嗎?

  俞幼悠把院門鎖死,開始處理新買的那些藥材。

  結果剛弄完,正準備出去擔水泡澡的時候,有兩個人翻越高牆衝進了她的院內。

  俞幼悠提著水桶面無表情:「你們解釋下?」

  但這次啟南風沒心虛,他匆匆道:「我們發現了一件大事!必須現在就告訴你!」

  「不聽,我要泡澡。」俞幼悠毫不動搖地繼續去擔水,她捨不得剛切碎的那些藥,再晚點靈力都要流逝了。

  害,女修怎麼這麼愛泡澡!

  啟南風一把搶過她的水桶,主動道:「你等著,現在就去幫你提水!」

  以往斤斤計較的蘇意致居然也同樣主動:「我用靈力幫你燒熱!」

  「……」俞幼悠空著手目睹著浴桶被飛快盛滿又瞬間變熱的奇跡:「你們別告訴我,還要幫著搓澡?」

  「你想得美,少爺我擔水都累慘了。」

  啟南風累得跟狗一樣喘,他把俞幼悠用力往門內一推,再主動把門關死:「你且泡著,我們在外面跟你講那件大事!保證不偷看!」

  在末世混慣了的俞幼悠不覺有異,畢竟一群人擠在狹小的地下室裡過夜都是常事,壓根不存在男女大防的說法,外面這倆少年她也是信得過的。

  更重要的是,她直覺啟南風要說的事兒跟對面的空院子有關。

  所以她躺在浴桶裡豎起了耳朵。

  啟南風跟蘇意致在背對著門坐下,因為擔心隔了門聽不清,又因為不敢高聲說秘密,不得已歪著腦袋緊貼著門嘀咕。

  曲清妙跟幾位內門長老路過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

  院門緊鎖,屋內傳來沐浴的水聲。

  門外不知為何溜進院子的兩人把臉緊貼著門,神情激動,形容猥瑣,行跡鬼祟。

  曲清妙的臉色猛然變青。

  她突然想起這兩人一人出身世家,一人家境闊綽,若是私下欺辱俞幼悠這樣的小孤女,後者根本無法反抗!

  此等行徑,令人髮指!

  外面那兩人放肆,可恥,且禽獸!

  裡面的小姑娘弱小,可憐,且無助!

  盛怒之下,曲清妙從芥子囊中掏出丹爐砸過去——

  「你們給我滾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5:00 PM

第十七章 兩把劍

  從浴桶裡飛快爬出來的俞幼悠俐落穿好衣服打開門。

  還沒來得及查看外邊兒的情況,一隻手便輕輕地撫上她的頭,那衣袖盈滿了藥材的清冷香氣,雖然很好聞,但是她依然有點兒懵。

  這發生了什麼事兒?

  為什麼剛才傳來了兩聲慘叫?

  「唉……」頭頂一聲輕嘆。

  而後便是曲清妙帶著憐惜自責的一句:「師姐竟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委屈了。」

  俞幼悠沒反應過來,她下意識回答:「師姐,我現在每天都能吃飽了,不委屈。」

  而且她下午的時候還去內門膳堂看過,裡面供給的全是免費靈食,那可不比先前每頓啃饅頭香?

  這孩子的願望多麼卑微且容易滿足啊。

  曲清妙低頭憐愛地看著她。

  俞幼悠現在變化頗大,若不是曲清妙時常看見她,恐怕很難將這個漂亮的小姑娘同剛入山門時的小乞丐聯繫在一起。

  不過小姑娘依然纖弱瘦小,半縷墨色濕髮在夜風中瑟縮於雪白的脖頸間,那小小的模樣像一隻淋了雨的幼貓。

  她望向自己的那雙眼眸裡全是純粹與乾淨,還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恐懼和遲疑,像是在怯生生而又滿懷信任地求助。

  饒是冷清嚴肅如曲清妙,此刻也有點鼻尖發酸。

  俞幼悠:「……師姐你怎麼了?」

  師姐不要用這種詭異的眼神看著我,我害怕。

  「無事。」曲清妙搖搖頭,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張柔軟的毛巾替俞幼悠擦拭著濕髮:「師姐替你出頭,絕不讓你繼續受委屈!」

  最後半句她說得鏗鏘有力,目光也同時轉向了地上那兩人,變得冰冷。

  「……咦?」俞幼悠有點懵,師姐你倒是先告訴我,我到底受啥委屈了啊!

  被綁在地上那倆兄弟才是真委屈。

  啟南風差點哭出聲。

  他剛剛辛辛苦苦去給俞幼悠挑了洗澡水,腰還酸著呢,就被一個小丹爐砸得七葷八素,還沒反應過來又被綁上了。

  蘇意致也很委屈,他剛剛為了給俞幼悠熱洗澡水,靈力都透支了,現在腦袋上又被砸了個大包,他到底是做了什麼孽?

  「師姐我們才委屈啊!」

  曲清妙沒聽他們訴苦,一道靈力又把他們的嘴給封了。

  她萬分慚愧地對著那幾位長老行禮:「是清妙未能約束師弟,竟然他們做出如此禽獸不如,有辱門風之事。還請諸位師叔先回,明日我便昭告眾弟子,將他們逐出我丹鼎宗!」

  「唔唔唔!」啟南風好像被丟上岸的魚,瘋狂掙扎。

  我就給幾個師姐送了幾枚法寶簪子,順便打聽出了內門發生的八卦,這也算禽獸不如有辱門風嗎?

  「嗚嗚嗚!」蘇意致流下了悔恨的淚水,沒力氣動彈。

  我不就是被啟南風忽悠著叫了那幾個師姐「好姐姐」,順便知道了那件八卦,這就要被趕出去嗎?

  最後還是俞幼悠站出來救了他倆。

  「師姐,我覺得這中間好像有點誤會?」

  *

  聽完事情的經過,又得知這兩人是如何探得那件大事後……

  曲清妙:「……」

  只是她仍有些存疑,覺得世上應該不該有這種為了分享八卦而翻牆扒門的蠢貨,更不該一出現就是倆。

  她皺眉看向俞幼悠:「你不要畏懼他二人的權勢,又或者因為他們生得好,特意替他們開脫。」

  要仔細論來,啟南風生得俊秀高挑,分明一副貴公子模樣卻又總洋溢著親切的笑,生就一副爛漫的小太陽模樣。

  而蘇意致就更不用說了,光憑著一聲「好姐姐」就能讓那幾個師姐心動,該得是多白的小白臉呵!

  啟南風美滋滋:「那我的確長得好。」

  就連蘇意致也跟著羞紅著臉挺了挺胸膛,很明顯經不住誇。

  俞幼悠沒眼看了,卻還只能忍著替他們再做了次人品擔保。

  她甚至不得已把鍋給扣在自己頭頂:「而且我當時的確太過好奇,這才托他們在門外告知我的。」

  曲清妙沉默了片刻,最後生出了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若沒記錯,我曾說過明日所有十五歲以下的新晉內門弟子來藥谷尋我,有要事告知?」

  啟南風磕磕巴巴:「難道就是我跑去打聽的事?」

  曲清妙面無表情看向啟南風:「對,你的簪子白送了。」

  又看向蘇意致:「你的好姐姐也白喊了。」

  蘇意致:沒關係,叫幾聲姐姐也不花靈石。

  「既然你這麼想知道。」曲清妙頗為無奈地看著俞幼悠,卻沒有責備的意思:「那我便先告知你們吧。」

  在說那件事之前,她先問了一句。

  「你們可聽說過四境大會?」

  啟南風一邊揉著腦門上的包,一邊大聲回答:「我們沒聽過!」

  「不,我知道。」蘇意致打臉。

  「我也知道。」俞幼悠再打臉。

  啟南風見鬼似的盯著她:「蘇老二就算了,你怎麼也知道四境大會?」

  俞幼悠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原書主角俞不滅第一次名揚修真界,就是在那年的四境大會上。

  四境,顧名思義便是人族居住的東南西北這四境。

  而每四年舉行一次的四境大會則是人族修士的最大盛會,也是年輕修士們嶄露頭角的最好機會,因為四境盛會僅允許十六歲以下的修士參加。

  在四境大會中,年輕修士們會根據自己所在地組成一隊,前往被異獸佔領的萬古之森中,依照斬殺的異獸數量來劃定名次。

  當年俞不滅便是在那次大會上突破到了金丹期,並憑著一己之力斬下三頭金丹期的異獸,帶領東境拿下頭名,還收獲了一眾天驕小弟和紅顏知己。

  「但是自不滅劍神那次之後,我東境已有近百年未曾拿過第一了。」曲清妙皺眉,似乎想起了某些不愉快的事。

  「而且因為我們丹修不擅殺招,極難斬殺異獸,只能為雲華劍派等其他宗門的道友療傷,不僅自身傷亡慘重,還為其他修士所輕視。」

  俞幼悠沉默了。

  好多人都有看不起輔助的毛病,偏偏需要醫療兵的時候哭得又比誰都大聲,卻不想想孱弱的醫修們在危機四伏的萬古之森中為他們療傷也是冒了生命危險。

  「宗門為了讓今年參加四境大會的弟子能平安回來,特意傳授了不少戰鬥的功法給體格最為健碩的朱師弟,想讓他護著其他師弟師妹。」

  「但是也正是他修習了那些功法,才釀成了一個月前的大禍。」

  「一月前,數頭異獸突然出現在桐花郡,其中更是突然出現了一隻化神境的異獸,雖然被雲華劍派的前輩及時趕到斬殺,但是我宗門派出去救治凡人的弟子裡,就有朱師弟。」

  「更糟糕的是,朱師弟被異獸撓傷,而他當時正忙著救治當地村民,未曾發現。」

  「等到發現的時候已經遲了,朱師弟突然在煉丹房內失去理智,將數十名師弟師妹擊傷,若不是長老及時趕到制止,恐怕要釀成更大的慘事。」

  曲清妙美目低垂,幽幽道:「當時在煉丹房一起修習的,恰好全是十六歲以下的年輕弟子。」

  「不得已之下,我們只能提前進行內門考核,臨時擇選參加四境大會的人選。」

  聽到這裡,俞幼悠猛地想起原文中的一段情節。

  俞不滅閉關那會兒,他那對兒女參加了一次四境大會,偏偏當時東境其他兩個宗門派出來的都是些離譜的菜雞隊友。

  在這樣的情況下,龍鳳胎頂住壓力,攜力斬殺了一隻金丹期異獸奪下魁首,狠狠地打了其他三境修士的臉,而那群菜雞隊友——

  「震驚!不敢置信!他們崇拜地看著這對龍鳳胎,被這二人的實力徹底征服了。」

  最後便是出關的主角牽著兒子抱著女兒不住誇獎,邊上的女主微笑看著一幕嬌笑。

  俞幼悠震驚了。

  原來,我就是那些連姓名都不配在書中出現,且最後跪著唱征服的菜雞隊友??

  另一個菜雞聽到這裡已是激動難耐:「師姐,我要怎麼樣才能參加四境大會!」

  本著遠離龍傲天劇本就不會淪為被打臉的工具人原則,俞幼悠馬上表示:「師姐,我著實太菜,不配參加這等大會。」

  真是個謙遜的好孩子,曲清妙如是想。

  她沒有回啟南風,轉而安撫俞幼悠道:「雖然你才習煉丹術不久,但是你的天賦卻是極佳,與你同入內門的這群人中,你也是上等,不妨去爭取一下參加盛會的機會。」

  「而且,四境大會尚有數月,你們還有長進的機會。」

  啟南風:「師姐我一定會爭取的!」

  蘇意致略有遲疑,他忐忑詢問:「四境大會要在萬古之森中待那麼久,還有那麼多異獸,怕是有點危險吧?」

  曲清妙輕笑:「那是自然,但是會有高人前輩在暗處庇佑的,而且若是遇到極險的情況,還能棄權傳送出來。」

  啟南風:「師姐我不怕死!」

  然而蘇意致跟俞幼悠還是有點遲疑。

  他倆一人不想成為打臉工具人,另一個怕死。

  曲清妙只以為他們是不自信,於是溫言鼓勵道:「每次獲得頭名的那一境,可獲得大量修行資源,且不論高級靈石這等俗物,各種難得的高級法寶更是不少,更能揚名修真界。」

  蘇意致馬上開口:「師姐,我會努力的!」

  他可太喜歡那些俗物了!

  曲清妙又道:「而且萬古之森乃修士福地,你們一旦進入便有機會獲得各種天材地寶,其中不乏五品,甚至六品的靈藥。」

  聽到這裡,俞幼悠坐直了身體。

  不知為何她的臉突然好癢,要是有小龍傲天來打兩下臉可能就舒服了吧?

  絕對不是因為聽到有高品靈藥心動了!

  說到這裡,曲清妙又補了一句:「另外,聽說不滅劍神的一雙兒女會參加盛會,所以他特意拿出了一對仙級法寶做彩頭,等著自己的兒女將其贏回來。」

  桐花郡的人對妖族多友善,丹修們更是心性善良,曲清妙似是想起什麼,面露不忍。

  她嘆息道:「據說,那是用某位大妖身上利齒所煉製的兩把劍。」

  俞幼悠唇邊笑容的弧度停留未散。

  而然,眼底卻一點一點冷下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5:07 PM

第十八章 我好柔弱啊

  早早醒來的俞幼悠將逐漸蓬鬆的尾巴抱在懷裡,把臉埋在裡面,縮成小小的一團。

  她擁有原身的所有記憶。

  所以被張婆子打罵,被那些人欺辱,甚至最後被活活疼死的那種感覺也好,她都記得。

  所以昨夜聽到那兩把劍的存在後,不知是不是原身殘存的嬰兒時期記憶被激起,她做了一整夜的噩夢。

  夢裡的血像雨一樣沖她劈頭蓋臉澆下來,幾乎要把她溺死。

  就在這時,外邊傳來叩門聲。

  俞幼悠穿好衣服去開門,就看到啟南風拎著個多層的餐盒出現在自己門前。

  她抬頭看了看,只有隱約的曦光,還沒亮呢。

  「你這麼早過來做什麼?」她低頭看那個餐盒,納悶:「而且現在膳堂怕是還沒開吧?」

  「對啊,所以我昨晚給我家的人傳了信,讓他們請了黃鶴樓的李大廚做了些早點,打早送過來。」

  啟南風拎著餐盒自顧自地往裡走,把東西一一拿出來:「餓死小爺了,趕緊趁熱一起吃。」

  然而俞幼悠站在門口沒動,靜靜看著他。

  他見狀只得放下筷子:「我昨晚就瞧你臉色不太好。」

  啟南風糾結開口:「那什麼,你是不是聽說那兩把劍的來歷後物傷其類了?」

  不愧是野獸般的直覺,啟南風還真猜中了一半。

  他繼續道:「你是不是害怕自己是妖族的事情被發現?然後也被人砍了尾巴牙齒什麼的拿去煉器?你別怕呀,我們跟妖族都和平共處一百年了,先前在黑市不也那麼多妖族來去自如嗎?現在沒有哪個修士敢對你動手的。」

  「至於宗門嘛……要是你真的被逐出去,大不了我學了煉丹術出來再教你。」

  啟南風只以為她是妖族,所以擔心她會被人族修士不容,甚至擔心她被發現後逐出宗門。

  他卻不知道,現在俞幼悠身上沒有一絲妖氣,除了多了條尾巴以外和普通人類毫無區別,這也是為何先前黑市那麼多妖族都沒發現她身份的緣故。

  除非有人掀她裙子看尾巴。

  但是還好,修真界目前還沒出現亂掀裙子的變態。

  俞幼悠靠在門邊聽啟南風計劃著如何幫她隱瞞,昨夜生出的陰霾消去大半。

  她走過去,拿了個精緻的包子咬了口:「沒事兒了,趕緊吃,等會兒去聽長老授課。」

  這邊還沒吃兩口,突然又從院外走來一個人。

  蘇意致端著兩盤靈食來了。

  「啟南風你也在?正好,那我不用去你院裡送了。」

  他看起來很興奮:「內院居然有靈食免費供應!在外邊兒一份得賣好多靈石了,我天沒亮就去膳堂搶回來的!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我帶回來一起吃了。」

  可惜每次只能領一份,害得他來回排了十多次隊,才領回來這大堆!

  蘇意致特意把大的那盤往俞幼悠面前推:「我看你昨晚好像不太高興,來吃點兒免費的靈食高興一下。」

  俞幼悠一愣,倒真沒想到連他都看出來了。

  她心情已經好了不少,把包子嚥下後,懶洋洋地看向蘇意致:「是挺不高興的,要不你也叫我聲姐姐讓我開心一下?」

  昨天她聽完那兩人探聽消息的經過後,就很好奇他是怎麼哄那群師姐高興的。

  而且蘇意致比她還小幾天,的確是個臭弟弟。

  「可以。」

  蘇意致居然真就一本正經地坐直了,雖然白嫩的臉上有點紅,卻還是堅定地伸出了手。

  「一塊靈石一聲,先給錢。」

  「……」

  提到靈石,俞幼悠就沉默了,對不起,她捨不得。

  倒是啟南風很起勁地塞過去一枚靈石:「叫我一聲!」

  蘇意致飛快地收下靈石,然後敷衍地叫了一聲——

  「姐姐。」

  啟南風聽傻了:「我要你叫哥哥,誰讓你叫姐姐了!靈石還我!」

  「呵,送出來的靈石還想拿回去?沒門!」

  ……

  *

  吃飽後天方微亮,三人卻都沒有要補覺的意思了,踏著雲間浮橋朝藏書閣走去。

  四境大會之前的幾月,內門長老們會對所有適齡弟子進行特訓,再根據結果決定正式人選。

  丹鼎宗在連續百年墊底四境大會後處境淒慘,資質好的弟子都被其他三境的醫修宗門搶走了,這次十六歲以下的弟子又是從外門臨時收進來的,個個都會煉丹,個個又都只擅長煉辟榖丹。

  完美符合原文中「菜雞隊友」的設定。

  俞幼悠一行人抵達藏書閣的時候,其他人都還沒到。

  說是藏書閣,但是其實根本沒有書,而是放置了無數枚玉玨和幻陣。

  從最底層望下去,那些玉玨散發著微弱的熒光,繁密如天上星辰。

  負責看守藏書閣的是牛長老,這個清矍的老人挺有耐心地同他們解釋這些東西的作用。

  「僅憑書冊是無法真正瞭解靈材的,許多藥材長相相似,但藥性卻差之千里,所以我宗弟子出門採集靈藥時都會隨身攜帶留影的玉玨,以便紀錄藥材的生長環境和所有細微特徵。」

  「這裡是我丹鼎宗前輩們近千年來積累下的經驗。」

  「你們要做的,便是在三月內將藏書閣內所有玉玨的內容記住。」

  俞幼悠試著拿了塊玉玨,眼前景象頓時大變。

  出現在她面前的是一望無際的沙漠,金色的沙子鋪陳在腳下,無盡的金黃色中,那點兒生嫩的碧色格外醒目。

  採集者像是個少女,聲音脆嫩地念出這藥的名字和特性,就連適合做什麼丹藥,與之相剋的藥材也一一列了出來。

  俞幼悠眼前一亮。

  不得不說,這樣的方式遠比外門那本藥材大全要來得印象深刻。

  末世很荒涼,處處都是廢墟,要麼就是奇形怪狀奔湧過來的喪屍群,各種藥材都是在培養皿和溫室倉中長大的。這輩子她也沒走出過桐花郡,就更別說看看外面的世界了。

  這些玉玨帶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裡面記載的各種珍稀藥材也完美符合她的需求,能夠讓她多幾分苟活的希望。

  雖然她靠著藥浴在修補身體,但是血脈反噬也一次比一次嚴重了。如今她的身體就像是一艘破洞的船,一旦往外舀水的速度慢下來,就會沉底溺亡。

  俞幼悠又開始整日都坐在藏書閣之中,恢復先前在外門的拚命狀態。

  不過墊肚子的倒是從饅頭變成了辟榖丹,好在先前煉的多,這個月每天吃的不同口味都不帶重復的。

  她熱情地邀請另兩人品嘗新出的水果味,結果蘇意致看到這玩意兒臉色就青了。

  啟南風也沒好到哪兒去,拚命搖頭:「你上次弄的什麼榴蓮味我到現在都忘不掉,不要!」

  俞幼悠很遺憾,只能往自己嘴裡丟粒草莓味的,繼續刷題。

  眼看著她翻看玉玨的速度越來越快,蘇意致語氣有點兒酸。

  「如果我沒數錯的話,她今天上午已經看完二百五十塊玉玨了,照著速度,她差不多快把藏書閣的玉玨看完一遍了。」

  可惡,他最高紀錄也才一上午刷兩百!難道真就要一輩子被壓著做老二了嗎?

  啟南風納悶:「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蘇意致氣得磨牙:「我盯著她數了一上午了!」

  啟南風:「……我覺得但凡你不是盯著她而是盯著玉玨的話,你也快刷完了。」

  就在蘇意致以為俞幼悠要繼續刷第二遍的時候,她卻突然起身了。

  「你要去哪兒?」

  俞幼悠回頭看了眼他們:「該去學點別的了。」

  身後的兩人馬上翻身而起:「我們也要學!」

  的確,他們要背的除了藥材還有各種丹方,甚至還得熟練煉製不同的療傷丹藥。

  尤其是蘇老二,圓臉上全是堅定:「我這次不會再輸給你了!」

  俞幼悠笑了笑,逆光中眉目模糊,語氣懶懶:「我去學殺人的技術。」

  邊上兩人只當她在開玩笑,繼續嬉皮笑臉地跟在後面:「行啊,我們救人你殺人,你殺不過了就跑回來,我倆給你療傷。」

  誰信呢?

  就她這個弱雞樣,還殺人呢?

  萬萬沒想到,俞幼悠還真的去找了負責傳授戰鬥技巧的馬長老,據說這位長老曾為了採集一株六品靈藥,跟元嬰期的異獸打過一架。比他能打的沒他會煉丹,比他會煉丹的都被他揍過。

  說戰鬥技巧其實不確切,丹修們都管這叫自保技巧,畢竟他們一般不主動找架打。

  相較於藏書閣和煉丹房那邊的座無虛席,馬長老這邊寥無一人。畢竟丹修們更愛安靜和丹爐打交道,平時出門都恨不得走傳送陣,普遍不愛運動,就更別說打打殺殺了。

  三人組過來的時候,馬長老正孤身喝著酒烤燒烤。

  啟南風對於美食最敏感,他眼睛一亮道:「這是烤仙鶴嗎?可師姐說這是御獸宗送的靈禽,代表了兩宗情誼,絕對不能傷它們一根毛的啊!」

  「咳。」馬長老被嗆了一下,老臉沉下:「什麼仙鶴,胡說八道!這是我剛獵到的野雞。」

  俞幼悠假裝沒看到他身後那堆沒處理乾淨的仙鶴毛。

  馬長老一邊飛快啃烤鶴,一邊斜著眼聽俞幼悠講明來意。

  但是他飛快拒絕了:「不幹,不想教了。去年教了個姓朱的,結果那小子天賦異稟,把同門幹趴下幾十個,現在老子都還在被其他幾個老傢伙埋怨呢!」

  聽到這裡,俞幼悠更來勁了。

  好傢伙,原來那個一人幹翻幾十個同門的朱師兄就是您調教出來的!

  然而任憑俞幼悠如何說,馬長老就是不答應。

  啟南風輕咳一聲,知道該他上場表演了。

  他露出欠打的二世祖臉,說出來之前被交代的台詞:「算了,你學那些花裡胡哨的招式沒用,丹修嘛好好煉丹就行了,躲劍修後面求保護不也挺好嗎?」

  蘇意致沒收靈石,所以態度也很敷衍:「就是。」

  俞幼悠抑揚頓挫:「不,我們丹修的戰鬥技巧怎麼可能那麼沒用?而且我命由我不由天,怎麼將性命交託他人手上!」

  聽到這裡,馬長老一臉嫌棄地丟了塊鶴骨頭過來。

  「你們少看點話本,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老掉牙的土味口號還在念呢?我聽著都替你們羞!」

  俞幼悠:「……這句話很土嗎?」

  那為什麼渣爹每次念出來都會讓各方大佬「渾身一震」「頓時意識到此子不凡」?

  馬長老:「是啊,不滅劍神每次大戰都要喊上這麼一句,導致這百年間人人都跟著喊。就連山腳下挑大糞的挑不動了也這樣喊,你說能不土嗎?」

  俞幼悠:「……」

  失策了。

  馬長老不肯鬆口,俞幼悠也只好黯然地告退。

  只是她轉身時不知為何腳步踉蹌一下,緊接著就躺倒在地。

  她語氣毫無起伏,念出早就準備好的台詞——

  「啊,我這麼柔弱的小姑娘,不學點戰鬥技巧可怎麼在四境大會活下去啊。」

  話是說得很慘,如果她躺倒的時候沒有抓住那把鶴毛,臉上也沒有寫滿了明顯的「你再不教我就去告發你偷吃仙鶴」,馬長老就真信她是個柔弱小姑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6:11 PM

第十九章 沒人要的辟榖丹

  事實證明臉皮厚是有用的。

  馬長老被煩得沒辦法,最後只好應承下來。

  涉及到自己的專長領域,他身上的氣勢似乎也有了變化,輕描淡寫地將眼前那大堆鶴骨頭彈開,懶抬眼皮:「既然想學,那我就教。」

  頓了頓,鬼祟地補上一句:「但是你要真的殺了人,可別說是我教的,不然我要被宗門扣月奉的,上個月朱師侄那事兒就連累我被扣了三年的靈石!」

  最後那句他說得痛心疾首。

  直到俞幼悠指天發誓後,馬長老才放下心來。

  「其實說來不難。」馬長老隨手摸出一顆丹藥在手上掂著:「這粒小小的五品丹藥是由上百種靈藥煉製而成的,把這麼多藥材一一煉化又融合在一起,中途但凡有丁點兒失誤都會失敗。這樣恐怖的精細靈力操縱能力,除了丹修,任何修士都做不到。」

  他輕描淡寫地點過俞幼悠手中的鶴毛,潔白的鶴羽瞬間化成一捧灰燼。

  呵,區區小丫頭還真以為能威脅他了?有趣。

  「煉化,重組,融合,每一步都精密到極致。」馬長老不緊不慢道:「若是丹修靈力操縱的對象從靈藥,變成敵人的法寶,甚至是他本人呢?」

  馬長老抬手,漫不經心放出一道靈力。

  那道靈力極其不顯眼,微弱得彷彿要隨風而逝。

  然而下一刻——

  「嘭!」

  對面的那座浮空山在沉寂片刻後猛地發出一聲巨響,而後,伴隨著驚天動地的悶沉聲響,整座山石落沙飛,竟在幾人眼前慢慢坍塌了!

  三人組被震住了。

  馬長老雲淡風輕道:「世人都言,丹修的靈力是拿來煉丹的,那很簡單——」

  「高山也好,敵人也罷,都把它們當成丹來煉就行了,以天地為丹爐,以靈力為烈火,把他們一一分解煉化。」

  然而這樣的高深氛圍破滅得很快。

  幾乎只過了盞茶功夫,一群穿著丹鼎宗內務堂服飾的弟子找上門來了。

  他們客客氣氣開口:「馬長老,方才藏丹山被襲,經內務堂勘察是您所為,弟子去核算了損失,共計三十八萬塊上品靈石,您預備如何賠付呢?」

  「……」

  馬長老臉色一僵,用求助的眼神看向了俞幼悠。

  你不是想學戰鬥技巧嗎?交學費的時候來了,表現的機會來了!

  俞幼悠在他殷切的注視下摸出了自己的錢袋,打開,抖了抖。

  空空如也。

  馬長老面色鐵青。

  然而更慘的還在後面。

  某位內務堂弟子看到了沒啃完的鶴爪,在沉默片刻後,他沒再找馬長老核對,只低頭,在本就長長的賬單上又加了一筆。

  馬長老面如死灰。

  *

  匆匆約定明日再來後,貧寒的俞幼悠告別了更貧寒的馬長老。

  一路上她都低著頭,瘋狂琢磨著該怎麼把龍傲天當成一顆丹給煉化了。

  三人便這樣回了各自的小院,不同的是,琢磨的事兒各不相同。

  啟南風:抓一隻仙鶴烤了居然只需賠一百上等靈石?有點想嘗嘗。

  蘇意致:一座小浮空山都價值連城,那我睡的這座大山得多貴啊!

  只有俞幼悠還在回憶著那一掌的威勢。

  正如馬長老所說,丹修對於靈力的操控力精妙絕倫,盡管俞幼悠才煉氣期,但是在煉了這麼久丹後,卻也能輕鬆將靈力凝成各種形狀。

  她睡不著,躺在床上操縱著那縷細細的靈力,在頭頂正上空而凝成一個殺字,時而凝成個吊字。

  俞幼悠眯了眯眼,突然盯著頭頂的那片瓦看。

  然後,她按照馬長老所說的用靈力將其覆蓋,像是煉丹似的將其分解,煉化。

  那片黛瓦破碎速度快得超乎俞幼悠的想像,眨眼間便變成了碎塊落到她頭上。

  俞幼悠隨意地揉了揉腦袋上被砸出的紅腫,抬頭一看,卻見頭頂已空出一個大洞,漫天的星光從這缺口傾瀉而下。

  馬長老說得不錯!丹修若是願意,日日反復練習靈力操縱的他們本就能成為最強的法修!

  煉掉一塊瓦的俞幼悠精神大振,繼續煉化第二塊瓦。

  馬長老煉化小物件的時候可是直接把他們弄成灰了!只是碎片可不夠。

  ……

  俞幼悠練習到能瞬間把瓦片煉成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了。

  她仰著脖子往頭頂看,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臥房的瓦已經被煉完了,現在頭頂就是袒露的星空,無數隻蚊子飛蟲自由進出,在她耳邊嗡嗡作響。

  好像煉過頭了?

  俞幼悠撓了撓頭,打算去隔壁的房間將就一晚。

  然而出臥房時,她瞧著那根又大又圓的柱子,不由得瘋狂心動。

  這麼漂亮的柱子,要是操縱著靈力在上面雕點兒花,好像也挺好?

  俞幼悠伸出手摸向柱子。

  片刻之後,一聲轟隆巨響在丹鼎宗內門弟子峰上響起,先是根承重柱化作灰燼,而後牽一發動全身,那所小小的院子竟就這樣化作一堆廢墟!

  俞幼悠自廢棄灰塵中爬出,臉上沒有驚嚇,只有掩飾不住的恍然。

  「我知道了。」她低頭喃喃自語。

  隔壁聽到動靜的啟南風跟蘇意致趴在各自牆頭朝這邊看,都嚇了一跳:「淦!小魚你院子呢?」

  俞幼悠猛地抬頭:「我知道了,原來他之所以能把那座浮空山摧毀,並不是用靈力把整座山煉化了,而是用靈力尋找到它的最弱處,將其煉化了!」

  就像是方才她的院子,她絕對沒有能力用靈力把整座院子覆蓋的,但是一旦承重柱垮,那整座院子就跟著倒了。

  啟南風不明所以,就只見到俞幼悠滿臉喜色地自廢墟中爬出,背著從碎磚斷木裡挖出來的幾個藥匣,邁著輕快的步伐朝他走來。

  「今天晚上借宿一晚。」

  話音剛落,她便飛身從牆上翻了過去。

  另一邊的蘇意致大喊:「你大半夜去他院裡做什麼啊!」

  「睡覺啊!」

  至於為什麼去啟南風那邊,因為他那邊佈置的各類家具皆是上品,且不說花裡胡哨的臥房,便是用於休憩的軟塌上鋪著的都是柔軟的雲錦。不像蘇意致,壓根就是俞幼悠的翻版,院子裡空得跟來了賊似的。

  不遠處,聽到院子坍塌動靜趕過來的曲清妙及一眾師兄師姐目光復雜。

  「他們……好像不對勁?」

  「……」曲清妙沉默片刻,還想掙扎一下:「不要妄測,他們只是孩子。」

  就在這時,目睹俞幼悠翻牆的蘇意致也站不住了。

  「你們一起睡覺為何不叫我!我也來了!」

  蘇意致連翻兩堵牆,飛快跟了上去。

  他可不放心讓那兩人獨處,若是又偷偷交流煉丹技巧,他就會被甩得更遠,那豈不是要從蘇老二變成蘇老三了?

  遠處的師兄師姐們目光更復雜了。

  「大師姐,他們仨好像真的不對勁?」

  曲清妙:「……嗯。」

  *

  俞幼悠躺在臥房外面的軟榻上,翹著腿跟兩人分享自己悟出的心得。

  另兩人在軟塌下方席地而坐,一邊吃著黃鶴樓李大廚出品的精美點心,一邊滿頭霧水地聽著俞幼悠是如何把一座院子煉沒的。

  不過戰鬥技巧這種東西,還得真正上手才行。

  她興致勃勃提議:「來,我們來實戰一番?」

  來自蘇意致晉升入煉氣巔峰境後的鄙視:「我怕我動手會把你打哭。」

  來自啟南風身形最高挑健碩的優越:「算了,我一隻手就能把你撂翻。」

  他倆是真不願意跟俞幼悠動手,倒不是不打女孩兒之類的原因,畢竟修真界中比男人還猛的女修比比皆是,互毆是再爭吵不過的事了。

  真正的原因還是在於她看起來著實太纖弱了。

  這半年以來俞幼悠的氣色已好轉太多,瘦得脫相的臉頰上長出些許肉後,那雙靈動澄澈的眸子便越顯動人。

  她仰著頭望過來時,常讓人生出被一隻幼貓幼犬懵懂天真注視著的錯覺。

  原本看著可怕的病態變成了讓人憐惜的病弱感,但……

  果然還是一拳就能打飛的弱雞樣。

  兩個兄弟不肯跟她切磋一下,俞幼悠重新又躺回了軟塌上。

  她抬頭,卻發現啟南風這裡的瓦都換成了昂貴的琉璃瓦,更別提屋內那些看起來就賠不起的各種擺件了。

  算了,不能在這兒練。

  她想了想,突然開口:「我打算去黑市找人切磋。」

  「你確定不會被打死?」地上兩個人扭過頭看她。

  「黑市有規矩,不能打死人。」而且她確定那群賭狗也不會打死她。

  俞幼悠行動力驚人,在下定決心後,便立刻背上從廢墟裡搶救出來的小包裹飛奔出山門。

  最後還是三人組一起去了黑市。

  蘇意致本來以為俞幼悠又是來擺攤的,還特意帶上了自己準備賣的新煉丹藥,卻不想她領著他們,直奔那座血腥味濃重的擂台賽高樓。

  斷胳膊斷腿亂飛,桌上都有陳年的血漬,個個身形過八尺的彪形壯漢將他們三人襯得像幼童,還有那些怪笑聲和嘶吼聲更不曾斷過。

  兩個沒見識的少年剛踏入此地,便在突然投過來的諸多冰冷注視下緊張得肌肉緊繃。

  更可怕的是,竟然有數人提著刀劍殺意凜然地朝他們走來。

  就在兩人頭皮發麻之際,俞幼悠皺著眉上前一步,把大漢們手握的染血大刀推開。

  「別量了,是我。」

  真是夠了,擂台賽這群賭狗現在每次看到個長得矮的,都想拿武器去量身高,推測到底是不是她!

  熟悉的聲音一出,賭狗們瞬間態度大轉,嘿笑著收了兵器。

  「您越發英武了,我們剛才差點以為那個矮子才是您呢!」

  被指到的蘇意致:「……」

  不知為何,他的膝蓋久違地又開始痛了。

  黑市散修們卻很熱情,招待著他們坐到了最好的位置,還端上了最好的酒菜。

  在黑市低價接好十多條斷肢,又治好了各種砍傷後,俞幼悠儼然成了擂台賽這邊的貴客。

  散修們其實很難尋到醫修幫著療傷,他們無門派無根底,而醫修們卻多是出身世家,身份高貴,多數不願同這些粗鄙的散修打交道,所以他們只能在市面上購買那些昂貴的丹藥,多數時候都是硬撐著等自癒。

  這也是為何先前那個申鯀大師叫價如此昂貴,卻依然被黑市散修們追捧的原因。

  聽說大師來了,原本還在血戰的賭狗們紛紛擠上來,又是塞各種題字紅布的,又是詢問是否有新鮮靈丹出售的。

  尤其以霸刀的手下們最為熱情,不過他們這次想要的卻不是止痛丹,而是辟榖丹!

  「大師,上次的辟榖丹還有嗎?除了香菜味兒的我都想要。」

  「大師,來一盒子辟榖丹,只要香菜味的!」

  「我想來個那什麼紅酒味兒的?對了大師,紅酒到底是啥酒?拿血染紅的酒嗎?」

  ……

  修士們都吃得苦,但是不代表他們就喜歡吃蟑螂味的辟榖丹。而辟榖丹這東西又都是低修士們吃的,高階修士用不上,所以居然離譜到這麼多年都懶得有人改良下它的配方。

  在亂糟糟的聲音中,俞幼悠背出來的辟榖丹飛快被搶光。

  邊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目睹這可怕的一幕:「……」

  俞幼悠轉過頭:「真的很不錯,你們確定不來一顆?」

  兩人對望一眼,最後試探著各拿了一顆丹丟入嘴裡。

  然後……

  「噦!」

  「噦!」

  「啊抱歉。」俞幼悠撓撓頭,低頭瞅了一眼匣子底端的字。

  「我忘了,這盒是沒人要的肥腸刺生味。」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6:2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3 01:02 PM 編輯

第二十章 我們都是炮灰

  待賭狗們將丹藥瓜分完畢後,俞幼悠將包裹輕飄飄往後一拋。

  「好了,接下來該做正事了。」

  她慢慢挽起黑袍的袖口,又緊了緊腰上銀繩綁著的尾巴,動作輕矯地躍上空無一人的擂台。

  瘦弱的小孩兒抬首,俯視這群黑市散修。

  她聲音依然懶散淡然,平靜地宣佈:「來個人跟我打吧。」

  香甜酥軟的糕點正送入口,兩個離擂台最近的少年險些被嗆到。

  「俞……」蘇意致剛想開口就意識到在這兒不能喊真名,想了想,決定用兩人第一次在黑市遇到的名號。

  「禿院之主,你趕緊下來!」

  跟這群大漢打,不是找死嗎!

  底下的黑市散修們受到的震驚不比他倆小。

  散修們雖然粗野,對於醫修卻格外敬重,更莫提這兒不少人都受過俞幼悠的恩惠,誰敢對她動手啊?

  霸刀提著大刀在底下恍然:「原來大師姓禿啊,禿大師,失敬失敬!」

  俞幼悠默默看向這個難聽外號的發起者蘇意致:「……」

  底下的大漢們,尤以被俞幼悠接過手腳的喊得最大聲:「禿大師!您看不慣哪個王八犢子告訴我們,何必親自動手,給我兩粒靈丹,我幫你宰了那小子的三條腿!」

  「禿大師,沒有靈丹給俺靈石也成,一百靈石一隻手,我能幫你砍一百隻!」

  俞幼悠倒也不嫌他們聒噪,只耐心地再說一杯:「我真要打擂,哪位兄弟來切磋一下?別把我臉打腫就行。」

  「呵!」霸刀拔出大刀砍在邊上的桌沿,氣勢駭人地環視周圍一圈:「禿大師對老子有再生之恩,你們哪個鱉孫敢對禿大師下手,老子的刀定不客氣!」

  霸刀的小弟們亦是齊齊舉刀,怒喊:「不客氣!」

  俞幼悠默然。

  最後她摸出一匣子丹藥,亮於眾人面前:「這是我出的賭注,一匣子止痛丹。」

  「草!」

  「淦!」

  擂台周圍氣氛頓時沸騰,卻見一個壯碩身影搶在最前面飛上擂台。

  剛才還怒護大師的霸刀將大刀扛在肩上,對著俞幼悠喜不自勝喊:「那我就獻醜了!」

  嘖。

  你們黑市的人都這麼愛打自己臉的嗎?

  *

  霸刀將刀一丟,空手抱拳:「我已是築基巔峰,禿大師頭一次上擂台,我便不用刀,且自封修為到煉氣期!」

  雖然他看不透俞幼悠的修為,但是任誰看來都知曉這是個菜雞。

  俞幼悠沒有跟他客氣,她現在也不過剛到煉氣中期而已,的確打不過築基期的霸刀。

  隨著台下清脆的酒碗碎裂聲。

  霸刀動了。

  他仿若化身一隻壯碩的黑虎,化掌為拳,帶著駭人的獵獵拳風朝著俞幼悠面門擊去。

  散修們都擅近戰纏鬥,一樓的擂台是築基期及煉氣期修士們的競技場,霸刀是這兒的常客,更是少有拿過十連勝的人,從他那一大圈小弟就能看出此人實力非凡。

  果不其然,哪怕自封了修為,霸刀這一拳都分外駭人,一個拳頭竟比俞幼悠的臉還大。

  看樣子他是鐵了心要拿那盒止痛丹了!

  俞幼悠全身心都沉浸在戰鬥中,她調運起靈力往後飛掠避開,險險地同巨拳擦臉而過。

  「淦!」都說了不要打臉了!

  俞幼悠趁機就地一滾,避開霸刀的又一拳突襲,同時抱住他的腿,掃腿狠擊的同時用力一摔。

  「砰!」

  猝不及防之下,身高八尺的霸刀竟被撂倒在地。

  等等,撂倒了?

  底下眾人震驚地看著俞幼悠這熟練的一套連招,啟南風二人更是僵在人群中失去了語言能力。

  俞幼悠不敢鬆懈,她的招式是被末世的喪屍追殺幾十年練出來的,但是眼前擁有靈力加持的霸刀可不比喪屍好對付,更重要的是他有腦子!

  果不其然,從偷襲中回過神的霸刀一把抓住俞幼悠的腳踝,依靠著純粹的力量壓制,重重將她砸在地上。

  隔得近的修士們甚至都能聽到她肩膀同地面碰撞的沉悶聲音,只見她的右手不正常地扭曲著,很明顯,骨頭錯位了。

  然而俞幼悠的動作不見半點停頓,反腳一蹬霸刀,掙脫後熟練地用左手一扭,竟然強行把自己的骨頭扳正了!

  「嘶!」

  丹修對自己都這麼狠的嗎?

  俞幼悠一邊閃躲著霸刀的攻勢,一邊尋找著機會。

  此刻霸刀在她眼中就是一顆巨型醜丹,而她要做的,就是找出弱點將他煉化!

  找到了!

  俞幼悠對準霸刀那條新接的右腿,將火系靈力凝成一股線,精準地捆住他的小腿。

  「草。啥玩意兒?」

  一股灼熱的氣息倏然從霸刀腿上傳來,他彷彿聞到了一股焦糊的肉味。

  還沒等霸刀低頭看,俞幼悠猛地爆發出所有靈力,拉著那根靈力凝的線,重重地將霸刀丟出擂台之外!

  靈力抽空的瞬間,俞幼悠癱軟地趴在了台上,顫抖著手把那盒止痛丹往霸刀懷裡拋。

  「謝了,陪練費。」

  霸刀是個真男人,到最後都壓制靈力在煉氣期,沒有為了丹藥毀諾。

  台下的霸刀還沒回過神,抱著藥匣懵懵地仰頭看著頭頂的燈籠,他麻木地摸出一粒止痛丹吃了,被煉得半焦的腿上頓時不痛了。

  然而心可太痛了。

  台上的俞幼悠正想爬起來給自己療傷時,人群外圍突然傳來聲音——

  「你們說的那個大師在哪兒呢?」

  說話的是個身材偉岸,膚色古銅的男人,他沒戴面具,上身赤裸,胸膛上遍佈的新舊傷疤將隆起的肌肉襯得越發英武不凡。

  他擠進人群,沒看到傳說中的醫修,只看到趴在台上像隻死魚的俞幼悠。

  他不由皺眉:「小鬼就別來這種地方了,看看都被揍得爬不起來了。」

  周圍人突然沉默,在地上躺著的霸刀默默地拖著糊腿往角落縮。

  見沒人說話,男人又好奇打聽:「不是說那位醫修大師來了嗎?敢問他在何處?」

  俞幼悠鹹魚躺著,有氣無力地開口:「大師不敢當,小鬼罷了,我就在這兒。」

  *

  吃了蘇意致塞來的凝神丹後,逐漸恢復靈力的俞幼悠總算爬了起來。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人。

  對方盤腿坐在她對面,很窘迫地撓了撓頭,手上胡亂比劃著什麼,最後才像鼓足了勇氣般開口——

  「想來大師不知我們身份……」

  「你是天盾門的吧?」邊上沉默的蘇意致突然開口。

  「嗯??!」男人大驚,驚喜發問:「莫非道友認識我們?」

  東境有三大宗門,雲華劍派,丹鼎宗,最後一個便是天盾門了。

  「因為只有天盾門的人會在正常走路的時候突然做個持盾防禦的姿勢,儘管你手上沒有盾,周圍也沒人要揍你。」蘇意致冷靜戳破。

  他沒說的是,也只有天盾門的人會擁有如此健碩可怕的肌肉和遍體的傷痕,因為天盾門的修煉方式就是不斷磨練肉體。

  這修煉方式說直白些,就是不斷挨打練就一身逆天糙皮。

  天盾門的兄弟表情一懵,手開始瘋狂抖動,似乎在按捺著想要做持盾動作的衝動。

  最後他只能嘆氣:「既然被看出來了,那我便不隱瞞了,我們的確是天盾門的弟子。」

  俞幼悠準確捕捉到一個字:「們?」

  對方點頭,為了表示自己的誠懇,也為了爭取同情:「嗯,我們共有十人出來歷練,他們九個都被打斷腿,現在正躺在後廚洗碗還債,不得已我這才來拜託大師幫忙。」

  「等等?」俞幼悠越聽越不對勁。

  天盾門可是東境三大宗,為什麼弟子會這麼慘,被打斷腿扣在黑市刷碗還債啊!而且看這樣子,眼前這兄弟都是築基期了,怎麼還無法反抗呢?

  隨後,俞幼悠就見識到了什麼天外有天,沙雕外還有更沙雕。

  「在下狂浪生,我們在幾個月前聽說桐花郡出現了諸多異獸,所以特意趕過來,想要同異獸大戰磨練一番。」

  蘇意致湊到俞幼悠耳邊幫著翻譯:「就是想挨異獸的毒打。」

  「萬萬沒想到被雲華劍派的人趕在了前面,我們剛到桐花郡,就聽聞異獸已經被殺了。」說到這裡,狂浪生氣得往自己胸口狠狠打了一拳。

  那力道讓俞幼悠眼皮子都顫了顫,隨後,他健碩的胸肌上瞬間浮出了一塊淤青。

  狂浪生繼續道:「來都來了,我們師兄弟想著不能白跑一趟,於是索性來了傳說中的黑市,想要在擂台上掙點錢回去。」

  「但是萬萬沒想到,黑市擂台竟然恐怖如斯!」

  那是狂浪生最慘痛的記憶,他們一行人仗著自己皮糙肉厚,覺得煉氣築基期的散修們打不動自己,於是……

  他們去了樓上的金丹期擂台,想要挨更狠的打。

  「我們頭一次來黑市,沒想到散修們居然這麼強。」狂浪生英俊的臉上露出些許窘迫:「我們先是把靈石輸了大半,而後又被打斷了腿,因為這種事著實丟人,我們那時候不好意思讓丹鼎宗的丹修們知道,所以就想著來黑市找醫修接腿……」

  俞幼悠三人交換了一下微妙的眼神。

  不好意思,現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丹鼎宗的丹修。

  渾然不知內情的狂浪生繼續講述悲慘遭遇:「我們在黑市某位高人的指點下去找了那位申鯀大師。」

  說到這裡,狂浪生沉默片刻,俊朗的臉上浮出一絲陰影。

  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俞幼悠懂了。

  「靈石被騙完了?」

  狂浪生面上表情逐漸麻木:「嗯,而且芥子囊也被偷走了,只留下我九個斷了腿的師弟。為了賺藥錢,我只好再來打擂台,不曾想散修們不講武德,挨個挑我上台,到最後我們把盾輸沒了,還倒欠了兩千塊靈石,連通知師門長輩來贖的機會都沒有,也無法出去找丹鼎宗救援,只能在這兒賣身還債。」

  「後來在此打聽了半月,才知曉那申鯀是個騙子,真正的好醫修是大師你!」

  俞幼悠對於馬屁毫無波動:「那你為何不直說你們是天盾門的,讓他們帶著你們去拿贖金?」

  狂浪生:「說了,你們是第一個信我是天盾門弟子的。」

  也是,三大宗門在散修想像中都是俊美瀟灑,仙氣凜然,高不可攀……

  很明顯,眼前的狂浪生除了長得好看,跟其他的形容詞可以說是毫無干係。

  狂浪生認真道:「不瞞大師,我們幾月後還有要緊的大事要做,還請您出手替我們療傷!待傷好後,我定會將藥費和謝禮送上!」

  俞幼悠突然想到什麼,古怪地看向狂浪生:「你們是要去參加四境大會嗎?」

  「果然是大師,神機妙算!」狂浪生對俞幼悠很是欽佩。

  俞幼悠徹底悟了。

  難怪,她一直好奇原劇情中,為什麼東境除了雲華劍派以外,另外兩個宗門派出的弟子都是菜雞,別人都是全員築基,就這兩宗全員煉氣。

  原來他們丹鼎宗原定的人選被朱師兄幹翻了,而天盾門的人都被扣在了桐花郡的黑市,下落不明。

  「我們都是受害者。」俞幼悠拍了拍狂浪生的肩膀,嘆出一口氣。

  為了配合龍傲天的兒女進化成小龍傲天,這些無辜的炮灰們在背後的故事裡,竟然經歷了這麼離譜且淒慘的事。

  她起身,對狂浪生道:「走,我們先去給你的師弟們接腿吧。」

  狂浪生感激不已,抱拳深深一揖。

  「多謝禿大師!」

  聽到這個稱呼,俞幼悠眼皮子一跳,剛才生出的那點兒同病相憐瞬間消失。

  「來,打欠條,治一個人一千靈石。」

  狂浪生倒也不囉嗦,耿直地蹲在地上開始寫欠條,而後鄭重將其送上。

  他似是鬆了口氣,笑道:「我們好後得趕去雲華劍派,屆時會通知師門給大師送靈石來。」

  俞幼悠接欠條的手頓住,她聲音很鎮定,只是略微有些冷:「雲華劍派?」

  「是啊。」因不是什麼秘事,所以狂浪生倒無隱瞞之意。

  「此次四境大會在西境,路途遙遠,東境僅雲華劍派有巨型傳送陣。我派弟子和丹鼎宗弟子都會先前往雲華劍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6:4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3 01:06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我們是不是見過?

  俞幼悠沒想到他們還得先去雲華劍派,也就是說,她即將直面龍傲天的霸氣?

  不過她倒不擔心俞不滅會認出自己,因為按著劇情發展,渣爹現在正跟新登場的某位少女談戀愛,重拾少年心,早就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女兒了。

  擁有龐大後宮的龍傲天就是這麼忙碌。

  更可笑的是,就算俞幼悠這名字在耳邊提及,他估計也想不起來。

  因為這名字是原身的母親起的,而在俞不滅和其他人口中,這孩子一直沒有名字。

  就連花嬸叫的「俞丫頭」,也是偶然間聽張婆子抱怨時提了一嘴,知道這孩子該姓俞,才這樣叫的。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管她叫——

  「小雜種」。

  *

  在天亮之前,三人組摸黑偷溜回了宗門。

  只是不巧,剛回到浮空山上,就見到一群正欲外出的師兄師姐。

  俞幼悠站定,乖巧地沖他們行禮問候。

  為首的曲清妙回了禮,只是隱約地欲言又止,最後淡淡道:「興許是年生久遠,你的院子塌了。我給你尋了處新院落,就在我住處隔壁。」

  俞幼悠沒想到師姐居然沒讓她賠錢,先前房子塌了才想起馬長老的欠債下場,她跟著後悔了好久。

  她有點感動:「多謝師姐,不過不用這麼麻煩,我在啟南風那兒擠擠就行了。」

  反正自己平時都在藏書閣那邊刷玉玨,睏了就在地上打個盹,基本不回去睡覺。

  啟南風亦是展現出了同門愛,不住點頭:「是啊師姐,小魚在我那兒睡也挺好的。」

  反正他那兒房間不少,家具也都擺齊了。

  更重要的是俞幼悠特招蚊子喜歡,有她在的地方,蚊子頂著驅蚊藥都要沖她去,這多好的室友啊!

  就連蘇意致也跟著點頭:「是啊師姐,我們仨住一起也沒關係,省兩個院子就是省了好多靈石。」

  然而這番體貼的話出口,一眾內門弟子的表情反而變得越發一言難盡。

  最後,他們齊齊譴責的目光盯著兩個少年。

  啟南風覺得渾身不對勁,悄悄碰了碰蘇意致的胳膊:「我怎麼感覺師姐和師兄的眼神不對勁?」

  「興許被我們的同門情打動了吧。」蘇意致略有得色,深覺自己又在師姐面前表現了一番。

  送別師姐後,俞幼悠三人也各自分別。

  蘇意致鐘愛煉丹,直奔煉丹房。

  啟南風雖然不愛看書,倒是對藏書閣裡的玉玨很感興趣,又去研究萬古之森的各種特產靈藥了。

  而俞幼悠則依照著昨日約定,去找馬長老了。

  剛行至山門前,不等開口,一隻仙鶴便在她眼前直直地墜落,同時身上的毛也在不斷消失,等真正砸到地上時,已經是隻無毛鶴了。

  「丫頭片子,給老子撿過來。」

  山門內,馬長老早已生好火備好一排調料,顯然就等著那隻鶴開烤了。

  俞幼悠提著鶴走上前,摳搜的本性讓她忍不住提醒:「長老,一隻鶴要一百靈石,還是上等的。」

  馬長老斜睨她一眼:「呵,格局小了。」

  他接過鶴,熟練地處理乾淨後開始刷燒烤醬:「反正老子已經背了上百萬的債,還差這一百?而且誰要不服就來找我理論,宗門裡打得過我的也就掌門和太上長老,他們又在閉關,誰能奈我何?」

  他的語氣過於理直氣壯,讓自覺臉皮已經夠厚的俞幼悠頓覺不如。

  「所以您的大格局就是蝨多不癢,債多不愁嗎?」

  「啐,要不是為了給你們仨演示,我用得著背那二十多萬債?所以你得給我還了。」馬長老說得自然而然,壓根沒想起昨天是自己為了裝逼才弄垮的浮空山。

  俞幼悠再次摸出空蕩蕩的錢袋抖了抖。

  馬長老眼皮子一抽,才想起眼前這丫頭跟自己一樣是個窮光蛋,他恨鐵不成鋼:「當丹修都能窮成你這樣,真丟人!」

  俞幼悠提醒:「長老,我沒有欠外債。」

  馬長老心窩子被插了一刀。

  他不再同俞幼悠爭辯誰更窮,飛快啃完烤鶴後,把烤鶴骨頭往後者腳邊一丟,耷拉著眼皮看著她。

  俞幼悠瞭然,這是馬長老在考她呢。

  她將靈力覆蓋在鶴骨上開始煉化,少頃,大堆鶴骨化作小小一抔黑灰。

  這倒是讓人驚訝了。

  馬長老的眼皮一抖,略有驚訝:「這麼快就悟了?」

  丹修之中沒人會這樣用煉丹術,他們都覺得這是不務正業,丹修就該好好煉丹,沒事煉人做什麼?

  馬長老從來都是個異類,尤其是教出了毆打同門數十人的朱師兄後,他的手段便越發受其他長老排斥。

  結果俞幼悠不但主動要學,在聽了提點後竟然自己領悟了!

  馬長老頓時來了興趣,將地上黑灰吹散,指著不遠處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煉它。」

  俞幼悠依言照做,花了稍長的時間將它煉化。

  馬長老不做評價,指向更大的石頭。

  這樣一一煉化過去,最後俞幼悠停在了約莫一人高的巨石前,她現在修為太低,只能勉強讓這塊石頭碎裂,卻不能徹底煉化。

  但是馬長老對此倒是很滿意,他痛快地拍了拍俞幼悠的肩膀:「不錯不錯!你比那個姓朱的還要強!」

  俞幼悠不露聲色地往邊上挪了挪,避開馬長老吃完烤鶴後油膩的手。

  她又問:「馬長老,要是跟劍修打起來,怕是來不及煉化吧?」

  「跟你一樣是煉氣期的劍修連御劍術都使得歪歪扭扭,等他們境界高了,你煉化的速度當然也快了,你怕啥?」

  馬長老開始一本正經地傳授自己的幹架技巧:「而且劍修都把劍當老婆寶貝著,你逮著機會把他劍煉了,就算只煉壞一丁點兒,他都能當場抱著劍痛哭起來,哪有心思同你打?」

  「靈劍不是普通的鐵……」

  「呸,我們丹修可是要以異獸骨來煉丹的,那東西不比法寶好對付。再者,尋常的煉氣期劍修能有什麼好劍?」

  馬長老諄諄教導:「要他們真有把好劍,你就煉化他們的衣服,劍修都愛裝,不敢裸奔跟你打。」

  俞幼悠頓時好奇了:「我也不敢,難道長老您敢嗎?」

  「……」馬長老沉默片刻,最後脾氣火爆地開始罵人。

  「滾滾滾,煉你的石頭去,別煩老子!」

  俞幼悠懷疑自己說中了真相。

  *

  接下來的這個月堪稱折磨。

  符合年齡的弟子本來就那幾個,還都是從外門新晉的,基礎薄弱。

  所以除去閉關的長老以外,內門長老幾乎全部出動,親自揪著這些弟子教授功課。

  每天,內門各峰間都迴蕩著他們為了把弟子抓去自己那邊而爆發出的爭吵。

  一群弟子站在通往各處的浮空廊橋上,不知該往哪兒走,因為來自各座浮空山上的嗓門一個比一個大。

  平日和氣的牛長老挽起袖子,在山門口怒罵:「不把藥材識完,不把丹方背全,怎麼煉丹?都給我留在藏書閣背!」

  負責教授煉丹的楊長老陰陽怪氣:「喲,您老還知道他們要煉丹啊?感情背著書那丹就自己出來了唄?你們都跟我去煉丹房,一個也不能少!」

  姬長老咳嗽一聲打斷他們的爭論:「我們要去的可是危機四伏的萬古之森,那兒異獸頗多,還是來我這邊先瞭解異獸種類吧。」

  爭執聲越來越激烈,站在浮空廊橋上的弟子們一步也不敢動。

  「去哪邊?」啟南風轉過頭看兩個好友。

  蘇意致想了想,最後指著楊長老:「我打算去煉丹房,你們呢。」

  啟南風看向對他招手的牛長老,飛快扭頭假裝沒看到,他很快下了決定:「玉玨我都刷完了,我還是去研究下異獸吧。」

  蘇意致懵了,他還有一半沒背下來:「你都背下來了?」

  「是啊,怎麼了?」啟南風點點頭,臉上寫滿了「不就是幾萬種藥材嗎有什麼難背的」的潛台詞。

  蘇意致默了一下,馬上找出原因:「也對,你是頂級木系靈脈,對藥草熟悉也難怪。」

  然而啟南風臨走前突然回頭,不忘給他補上一刀:「也不是吧?小魚好像也背下來了。」

  「……」

  蘇老三捂著膝蓋滿臉絕望地往煉丹房方向走去。

  眾弟子很快決定好了要去的浮空山,最後只剩下了蹲在橋上打瞌睡的俞幼悠。

  她最近晚上都沒睡,睏了就吃一粒提神的丹藥,估計吃多了,現在藥效不太行了。

  她打了個哈欠站起來。

  藏書閣的牛長老笑眯眯地沖她招了招手:「俞丫頭,你有一個月沒來了,怕是要把玉玨上的內容都忘了吧?」

  俞幼悠耿直回答:「牛長老,我記性還成,沒忘。」

  牛長老:「……」

  還沒等另外兩位長老開口,一道大嗓門罵罵咧咧自遠處響起——

  「再磨蹭老子就不分你鶴……雞腿了!」

  這聲音響起的瞬間,幾位長老同時啞聲,只能看著俞幼悠行禮告退,又慢悠悠地朝著最遠處的馬長老那邊走。

  「唉。」牛長老長長嘆息,懷念起數月前在藏書閣一坐就是數日的好孩子:「真是可惜了這麼個好苗子,竟然被那廝帶歪了。」

  姬長老倒是很淡定:「還好吧,她每晚都會來找我請教異獸的事兒,倒也懂事。」

  楊長老倒只是看了看,沒多說什麼。

  牛長老好奇:「你剛嚷得最大聲,現在怎麼不爭了?而且我沒記錯的話,那丫頭可是一次都沒來過你的煉丹房。」

  最後那句又是恨鐵不成鋼,又帶著看笑話的意味。

  楊長老懶抬眼皮:「人都被馬老頭叫走了,還爭什麼?你打得過馬老頭?」

  「……」是打不過。

  有一件事,楊長老卻沒說。

  其實俞幼悠來過煉丹房幾次,當時他以為這小姑娘懶散所以不常來煉丹,特意刁難了一番,讓她煉製一枚二品靈丹。

  二品靈丹要用的藥材數量極多,極難煉化,一般都是由經驗豐富的築基期弟子來煉製的。

  未曾想那丫頭在失敗兩次後,還真煉出了一枚。

  雖然醜得驚人,但藥效卻強得驚人。

  更重要的是,她每次只要成功一次,再煉製那種丹藥後便再也不會失敗。

  牛長老嘆氣,話語中難掩落寞:「這次的弟子裡成器的不多,原以為俞幼悠不錯,可惜終究走了歧途。」

  「這次咱們丹鼎宗……怕是又要同三年前一樣,淪為各宗笑柄了。」

  *

  經過宗門的一番考量,努力在一群菜雞當中尋找沒那麼菜的,最後被選去參加四境大會的,竟然還真是俞幼悠三人。

  俞幼悠和蘇意致不必說,兩人的煉丹天賦極佳,雖然還是煉氣期,但是都能煉製二品靈丹了。

  而啟南風雖然煉丹技術蹩腳,但是他對於藥材有著近乎可怕的辨認能力,哪怕是閉著眼都能根據氣味辨別出兩株藥材的成熟度,堪稱人形藥材大全。

  三人接受魔鬼訓練的結果,就連對這次四境大會不抱希望的長老們都生出了些許期待。

  臨行前夜,三人排成排,橫躺在啟南風那張巨大的軟塌上聊天。

  啟南風熱情邀請:「我等會兒要回家一趟,同家中親友辭行,你們要來我家做客嗎?」

  蘇意致欣然接受了。

  只是俞幼悠卻沒應下來,她打算去另一個地方。

  俞幼悠悄無聲息地回了她最初住的那個小巷。

  此刻夜色未深,有老人坐在籐椅上歇涼,同膝下環繞的孫兒們講著故事,遠處花嬸在收衣服,還大聲招呼著她家那群孩子把雞攆回雞窩。

  俞幼悠路過小巷的時候沒人認出她來,即便是從小看她長大的花嬸也只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眼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而後便自顧自地忙活去了。

  她現在變化極大,跟一年前的自己儼然是兩個人了。

  原本張婆子和她住的那個小院門緊鎖著,門前被清掃得乾乾淨淨,像是時常有人來打理。

  俞幼悠正打算走的時候,卻發現門前那個破花盆後面放了東西。

  以前張婆子總苛待原身,鄰居花嬸便時不時偷送些吃食過來,怕被張婆子發現,每次都藏在這個只有原身知道的隱匿角落。

  只是今日放在那兒的不是食物,而是一瓦罐清澈的水。

  瓦罐底壓了張粗製的黃紙,上面歪歪扭扭寫了幼稚的字體,俞幼悠一眼便認出這是花嬸那個剛蒙學的大兒子寫的字。

  「俞姐姐,俺娘說這井水是靈水,喝了肚子就不痛了,她怕井水以後不靈了,讓俺先裝了一罐給你留著。你要是回家了記得喝完。」

  俞幼悠蹲在地上笑了笑。

  每次從丹鼎宗出來時,她都會來這巷子一趟。

  有時往井裡丟點兒養氣的靈丹,有時候又丟株安神的靈藥,看樣子沒白丟。

  她收下那張黃紙,托著陶罐底,仰頭大口把水喝完。

  不遠處,狗蛋搖著尾巴向她跑來,一邊嗅著味道一邊在她腳邊蹭。

  「喏,答應給你的肉餅,不過外門現在只有饅頭了,這個是內門的,我沒嘗過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狗蛋埋頭大口大口啃著肉餅,看這樣子,內門的肉餅也不比外門差。

  俞幼悠摸了摸狗腦袋,又朝不遠處的古井中拋去一粒靈丹,這才起身,輕快地步入夜色之中。

  正在院子裡忙碌的花嬸似乎察覺到什麼,擦了擦手,探出頭看了一眼。

  可是沒有人。

  她只隱約地看到一片青白相見的裙角被風掀起,一小團柔軟絨毛在月光下飄忽著飛散,像朵遠游的蒲公英。

  「真是怪了……我怎麼感覺那個漂亮姑娘有點兒眼熟呢?」

  *

  完成先前同狗蛋的約定後,俞幼悠踩著點兒準時跑回丹鼎宗。

  雲華劍派離桐花郡挺遠,兩派之間也無大型傳送陣,所以他們三人和帶隊的曲清妙及眾長老們都會乘坐雲舟前往。

  果不其然,一艘巨大的雲舟就懸在山門前,而幾位長老跟曲清妙幾個內門師兄正站在雲舟下方。

  啟南風遠遠地就看到了俞幼悠,不過這次他不知為何沒有大嗓門地喊,而是遠遠地沖著她擠眉弄眼。

  俞幼悠走上前後,才發現是為什麼。

  一群英挺俊朗的盾修正齊站在長老們面前,肩膀背脊挺直,似一堵巨牆。

  晨光映在金屬質地的盾牌上,泛出耀眼的光輝,同少年郎們漂亮的古銅膚色映襯在一起,教人移不開眼。

  為首的正是狂浪生。

  他客氣地同長老們行禮:「因聽聞桐花郡曾出現異獸,我與師弟們擔憂貴宗道友的安危,所以特意前來護送諸位前往雲華劍派,怕是要在雲舟上叨擾諸位一陣了。」

  聽到這裡的俞幼悠腳步一個踉蹌,神情莫測地望了他一眼。

  對面的蘇意致跟啟南風已經快憋不住笑出聲了。

  蘇意致悄聲:「沒猜錯的話,他們是贖回芥子囊和法寶後沒錢坐雲舟了。」

  不明真相的丹鼎宗長老們倒是頗為感動,果然邀請他們坐上了靈舟。

  只不過多出十人後,靈舟上的位置就顯得略擠了。

  俞幼悠他們幾人跟狂浪生一行人面對面坐著。

  她盯著對面盾修們的腿看,對自己的技術頗為滿意。

  看樣子他們沒落下暗傷,很好,這可都是她一條一條親手治回來的好腿啊。

  盾修們被盯得有點渾身不自在。

  其中一個悄悄地問狂浪生:「大師兄,他們三個為何不講話?丹修都如此高冷的嗎?」

  狂浪生思忖片刻,為緩和這尷尬的氣氛,主動抱拳問候:「四境大會上還要勞煩諸位出手相助,還未請教三位道友尊名?」

  啟南風和蘇意致報了名字,狂浪生覺得這倆聲音略耳熟,卻回想不起來。

  直到俞幼悠開了口,他的神情越發古怪。

  「道友,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07:11 PM

第二十二章 別人的大尾巴

  為了防止盾修們被戳破謊言後尷尬得直接跳下雲舟,俞幼悠善良地選擇否認。

  「沒有,我從未出過山門。」

  然而她越說話,狂浪生越越覺得耳熟,他湊近一些,堅定道:「不,我們一定在哪兒見過。」

  聽到這裡,曲清妙皺起眉頭。

  邊上其他幾個師兄也在嘀咕:「這個盾修怎麼還在用這麼老土的搭訕方式?」

  「就是,而且我們小俞師妹才十三,他長得跟三十似的,也好意思下手。」

  曲清妙將俞幼悠喚道自己身邊,把她護在身後,隔絕了那邊盾修們的「騷擾」。

  她低聲叮囑:「外宗修士不比自家師兄弟靠譜,你切記要留些心眼,不要那麼單純好騙。」

  俞幼悠在大師姐面前向來坦誠,她實話實說:「師姐,一般都是我騙別人,你別擔心。」

  曲清妙眼底的擔憂更濃了,嘆息:「你果然還是太單純了。」

  俞幼悠:「……」

  總覺得師姐對她有點兒誤會?

  雲舟平緩地往前駛去,在離開桐花郡後,飛至珍寶郡上空。

  曲清妙帶著俞幼悠她們下了雲舟:「宗門先前根據你們的靈力屬性在珍寶閣定製了便攜的丹爐,現在正好去取。」

  萬古之森中有股神秘的力量,正是那股力量使得原本的靈獸變成了狂暴無理智的異獸。

  尋常的丹藥被帶進去後很快便會被污染,唯獨萬古之森內生長的藥材不受影響,也唯獨它們能醫治被異獸所傷的修士,偏偏它們被帶出森林後又會失效。

  所以,盡管醫修們脆弱得連煉氣期的異獸都打不過,但是每年的四境大會都少不了他們的存在。

  俞幼悠他們也一樣,要在異獸環伺的萬古之森中現場表演煉丹,自然不能少了丹爐。

  珍寶郡是煉器寶地,這兒不見凡人,幾乎只有修士來往,整座城都是各種法寶店鋪。

  曲清妙帶著他們直奔最奢華的那棟珍寶閣。

  在看到掌櫃親自拿出那三個丹爐後,三人組對望一眼,只剩下相同的念頭。

  丹鼎宗真有錢。

  曲清妙似乎看出他們在想什麼,淡聲道:「我們丹鼎宗近年雖略有沒落,但是倒也不至於缺靈石。」

  畢竟是能發中等靈石給外門弟子煉丹的豪氣大宗,賣一瓶丹藥怒掙十倍差價。

  然而俞幼悠突然想起一件事:「可是,師姐先前不是說宗門資金困難,所以把外門膳堂的主食都換成了饅頭了嗎?」

  曲清妙:「……」

  該怎麼告訴你,我的師妹,之所以現在外門弟子只能啃饅頭,原因都在你身上。

  掌櫃的激情昂揚地介紹:「這是我珍寶閣近年來最得意的作品之一,三尊丹爐都是高級法寶,可以用靈力驅動縮放大小,不用時可以縮放成核桃大小,拿在手裡盤著玩也不錯。要用的時候最大可能容納兩人在其中,遇到危險能躲進裡面避難,其防禦性能堪比高級防禦法寶。」

  俞幼悠實在想不出什麼人會把丹爐當核桃盤,也猜不透什麼沙雕會躲丹爐裡。

  結果一轉過頭。

  啟南風滿面紅光地盤著最小化的丹爐。

  蘇意致正努力往最大化的丹爐裡面爬。

  「……」對不起,是她想像力不夠豐富。

  曲清妙和長老們跟著掌櫃的去付款了。

  俞幼悠他們幾人在珍寶閣裡瞎逛,她的確只是看看,因為這兒的東西貴得離譜,著實不忍心下手。

  倒是盾修們都突然齊齊止步,痴痴地看著靈陣中擺放的一枚晶石。

  有眼力見的珍寶閣侍女適時上前,笑著介紹:「這是寒晶石,鑲嵌在武器上能形成一層寒冰護盾,倒是極適合諸位呢。」

  狂浪生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巨盾,上面的確還有幾個鑲嵌槽是空的,頓時心動不已。

  侍女微微一笑,彷彿化身為魔鬼,聲音呢喃在眾盾修耳邊:「看諸位都是盾修呢?莫不是天盾門的道友?這寒晶石若是嵌在盾上不但能附加一層寒冰護盾,還能增強巨盾的抗火性……」

  「而且現在這枚寒晶石有優惠,原價一萬靈石,現在只需要九千呢。」

  價格一出,狂浪生的心也變得寒冷了。

  幾位盾修齊齊沉默。

  他們腿被禿大師接好後就跑去黑市打擂台,好歹是贏回了自己的巨盾。但是被申鯀騙走的靈石和芥子囊卻回不來了。

  出來以後不敢把這種丟臉事告知師門,最後千辛萬苦傳訊給交好的同門,好不容易湊齊了九千靈石,總算把欠禿大師的醫藥費贖回來,卻至今沒錢履行當初說好的謝禮。

  好在禿大師不愧是大善人,倒也沒有計較這件事。

  只是他們現在身上連一塊靈石都摸不出來,就更別提再摸出九千靈石了。

  狂浪生盯著那枚寒晶石,艱難地嚥了一口唾液。

  最後終於只能不捨地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就在這時,在邊上沉默觀察了許久的俞幼悠突然開口:「這玩意兒很好?」

  狂浪生盯著寒晶石點頭:「是啊,能夠增加兩成的防禦力,要是在四境大會上能有這東西,估計勝算能高半分。」

  俞幼悠點點頭,上前一步,從手上那個空間戒指裡開始往外拿靈石。

  這些靈石還是熱乎的,前兩天剛去黑市拿回來的欠款……

  「結賬,這寒晶石我們要了。」

  俞幼悠是摳門,但是現在天盾門的人是未來的隊友,也是日後萬古之森中負責保護他們三個丹修的人,盾修的能力強上一分,他們仨活下去的概率也會跟著高一分。

  拿錢買命是很劃算的,更重要的是……

  俞幼悠微微偏過頭,再次叮囑狂浪生:「記得寫張欠條。」

  她又沒說是免費贈送。

  盾修們大為感動。

  只是狂浪生一聽到這話心裡就咯噔一聲,為什麼這句話這麼耳熟呢!

  珍寶閣有幫著鑲嵌晶石的服務,再次寫完第二張價值九千靈石欠條後,狂浪生拿著盾一邊往前走,一邊偷偷回頭看俞幼悠。

  他忍不住問旁邊的師弟:「你們有沒有覺得……那位俞師妹跟禿大師的聲音很像?你們說她倆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絕不可能!」師弟堅決地給了否定的答案。

  「為何?」

  「聲音相似的人太多了,而且禿大師最擅長的是接斷肢,聽擂台的人說她還會打架,這路子很野,一看就是散修,你見過哪個大門派的丹修是這樣的?」

  說得也是,狂浪生認同地點點頭。

  「更重要的是……」師弟頓了頓,有點臉紅地看著正在掏靈石的俞幼悠,她做這個動作時真是迷人得要命。

  「禿大師經驗老道,雖然聲音聽著年輕,但是她一下手就能看出是個年長的前輩了,聽名字估計都已經禿頂了,而你再看俞師妹,她秀髮濃密,哪兒禿了呢?」

  這番推論邏輯緊密,狂浪生被徹底說服了。

  *

  取完丹爐後,眾人便不做停留,操縱雲舟徑直飛向雲華劍派。

  三日後,兩宗修士抵達雲華郡。

  「此時天色已晚,不便上門叨擾雲華劍派的道友,我們且先休憩一夜,待明日再前去。」

  雲華郡跟桐花郡差別很大,這裡山重水險,整座郡城皆在千里崇山之間。

  最高處的那座群峰,便是雲華劍派所在。

  俞幼悠抬頭望向那邊,只能借著明亮如水的月色,瞥見那些厚重的雲霧將其籠罩,一片孤高與傲寒。

  原身也曾在這兒待過幾月的。

  當初俞不滅以還是嬰兒的她作為人質,讓追殺的妖族有所顧忌,帶著女主崔能兒成功逃回雲華劍派。

  然而待回到宗門後,這孩子的存在卻成了俞不滅的麻煩,他因此被宗門中某個看他不順眼的反派長老針對,說他勾結妖族,這孽種的存在便是證據。

  興許是妖族的天賦,原身竟然還記得嬰兒時期的事情。

  那時候尚是嬰兒的她被丟在雲華劍派的一處荒蕪小院中,每日只有個啞奴前去餵她牛乳,哭也好笑也罷,都沒人搭理她。

  後來俞不滅同女主崔能兒結成道侶,又生出雙生子,在後者家族的支持下,再無人敢找俞不滅的麻煩。

  隨著原身被送去桐花郡,俞不滅的修為又逐漸逆天,現在的雲華劍派弟子都不知曉當年舊事,即便是知情者,怕也是選擇性地遺忘了。

  「小魚!」

  那邊的喊聲讓俞幼悠收回目光,她眯眼望過去,就看到啟南風跟蘇意致一人拿了個糖人朝她跑來。

  「雲華郡真有意思,到處都是販劍的,連糖人都是劍狀的。」

  啟南風興致極好分了把糖劍給俞幼悠,然後探著頭去看了看遠處的曲清妙幾人。

  確定沒人聽到後,他悄悄道:「我同你講,這兒居然也有黑市,而且入口就在附近,我剛親眼看到一個修士直接鑽進牆裡了。」

  蘇意致補充了一句:「而且我剛剛在附近的靈丹藥鋪看了看,興許因為雲華郡沒有醫修宗門,再加上劍修們沒事就愛打架,所以各種療傷的丹藥賊貴。」

  他比了個數字,痛心疾首:「居然是桐花郡的三倍價!」

  就這一句,俞幼悠馬上來了興致。

  三人鬼祟地望了望,確定長老和師姐都沒發現,悄悄地拐入一條暗巷中。

  雲華郡的黑市佈置幾乎與桐花郡一模一樣。

  但是興許是雲華郡的物種歧視比桐花郡嚴重,所以裡面行走的妖族數量要少許多,每有妖族現身,邊上的人族修士便會沉默著聚攏在一起,大有防備之意。

  但好在這裡黑市的規矩也一樣,所以並沒有人大打出手。

  這裡賣藥的攤位數量只有桐花郡的零頭多,但是聚在這兒買藥的修士卻多得嚇人,每個攤位前都圍滿了人。

  大部分人都是提著劍,身上還在流血,顯然是剛被砍的劍修。

  本著瞭解當地特產的原則,在擺攤之前,三人組先去看了看其他藥攤賣的東西。

  幾乎沒人賣靈藥,因為壓根沒幾個會煉丹的,多數都是成品。

  最離譜的是……

  「桐花郡丹鼎宗正品止血丹,五十靈石一粒。」

  「丹鼎宗內門弟子親煉解毒丹,一百靈石一粒。」

  ……

  一溜煙望過去,全打的丹鼎宗招牌!

  「騙人的,都是假貨。」蘇意致看了一眼就辨出真偽:「這種藥材的藥效都沒全部煉化的劣丹,居然還好意思打著我們丹鼎宗的名頭賣這麼貴。」

  「就是,我們的名聲都被這些人搞臭了。」啟南風很是忿忿。

  三人繼續往前走。

  在熱鬧的那個攤位前,他們看到了一個招牌。

  「轉賣桐花郡黑市禿大師靈丹,止痛丹兩百靈石一粒,怪味辟榖丹五十靈石一粒!」

  好傢伙!

  唯一一個賣真品的,居然還沒打丹鼎宗的招牌?

  這次輪到俞幼悠忿忿了:「太過分了,我賣他們一百一粒,他們居然轉手就超級加倍了!而且怪味辟榖丹又是什麼玩意兒?我那叫美味辟榖丹!」

  都不用看,賣丹的肯定是桐花郡黑市的哪個賭狗,俞幼悠只恨自己沒有早點知道。

  要早知道了摳搜如她還會給別人掙靈石的機會?當然是自己上了!

  被山寨傷害的三人決定親自擺攤。

  只不過才剛鋪好油布,都還沒把各種丹藥擺出來,附近原本熱鬧非凡的人群忽然傳出些許騷動,而後倏然間安靜下來。

  買藥的劍修們竟然齊齊往黑暗處退後幾步,大為忌憚且敬畏的模樣。

  俞幼悠吸了吸鼻子,她聞到了一股極其強烈的血腥味,而且……

  這腥甜的味道有點兒熟悉。

  整座喧鬧的黑市都陷入了沉寂。

  俞幼悠蹲在地上,遠處,一個戴著面具的黑袍人慢悠悠地往黑市最高的那座樓走去。

  他身後的黑市眾散修齊齊低頭,人族也好,妖族也罷,都退讓出一條道。

  他走得不緊不慢,步履點帶了些懶散的意味。

  在雜亂陰暗的黑市中,這個高挑清瘦的身形在闌珊的燈火映照下,投出一條長長的影子。

  上方,一頭銀白的髮絲披散在腰間,髮絲隨著行走的動作輕揚,像極了冬夜空中飛散的霰雪。

  在他身後,那條巨大的純白尾巴優雅而高貴,柔順且蓬鬆,上面泛著漂亮的光澤。

  很美,然而無人敢正視,更沒人敢上手摸了。

  就算剛來的三人組都看得出來,這人肯定是此地某位極強的大妖。

  角落的俞幼悠仗著自己個子矮沒人能發現,肆無忌憚地盯著別人的大毛絨尾巴看。

  「嘶,好羨慕。」她由衷地感慨。

  她的尾巴在經歷了盛夏的瘋狂掉毛後已經禿得差不多了,雖然隨著氣溫轉涼逐漸豐盈,但還是有好幾塊禿斑。

  悄悄地捏了捏自己盤在腰上的尾巴,俞幼悠更加遺憾。

  嘖。

  果然,手感還差得遠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0:42 PM

第二十三章 別騷擾我們長老

  待那個神秘妖修步入高樓後,沉寂的黑市頓時又熱鬧起來。

  啟南風本來還想八卦一下那人是誰,結果剛問一句,邊上的修士就飛快離開,一副「你想作死也別帶上我」的驚恐模樣。

  「估計是那種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不能提及名字的存在。」俞幼悠推測。

  她想起那條絕美的毛絨尾巴,有點心癢。

  所以在回去之前,她咬牙在隔壁的珍寶巷裡買了一瓶妖修專用的美毛膏。

  蘇意致看著俞幼悠那一頭秀髮很是羨慕:「你就是用這玩意兒所以頭髮茂密的?」

  俞幼悠不好說這玩意兒是妖修們專門拿來抹尾巴的,只好含糊地點頭。

  結果蘇意致摸了摸自己枯黃的頭髮,咬咬牙也買了一瓶。

  俞幼悠:「……」

  因為是偷跑出來的,明日又還得去雲華劍派,所以三人賣完庫存的丹藥後都不敢多逛,匆匆溜回去了。

  饒是如此,也賺了不少靈石了。

  不過這次俞幼悠沒買藥材,一來出門在外不方便藥浴,二來,據說丹藥帶去萬古之森都會被侵蝕,失去藥效,煉成丹帶進去只是浪費。

  第二天大早,丹鼎宗與天盾門眾修士在修整後,共赴雲華劍派。

  畢竟同為三大宗門,即便雲華劍派這百年間隱約壓了兩宗一頭,卻依然極鄭重地禮待兩宗修士,特派出兩位元嬰期長老和數名內門弟子前來接引。

  兩宗修士被安排在了專門用於待客的青雲峰上。

  俞幼悠覺得有點兒奇怪,自進入雲華劍派的山門後,原本一直話很多的馬長老突然噤聲,甚至還刻意躲在人高馬大的盾修身後走。

  很快地,俞幼悠就知道了真相。

  因為把明面上的禮節流程走完後,雲華劍派的債主就堵上門了。

  馬長老被抓了個正著,逮住他的正是方才還一臉親和的雲華劍派徐長老。

  「你可算是肯出山了,方才在天盾門面前我給你留面子,你現在給我出來說清楚,兩百年前你欠我的靈劍拿什麼還!」

  徐長老眼睛有點紅:「就因為你把我的靈劍煉斷了,害我在那年的四境大會上被迫退出!」

  馬長老死豬不怕開水燙:「關我什麼事?當年是你自己不信我能煉劍,非要跟我打賭!你都把劍塞我手裡了,我肯定要煉給你看啊。」

  「我那是讓你煉嗎?」徐長老聲聲都像在泣血痛訴:「我那是讓你練劍!老子以為你在吹牛說自己會劍術!」

  「……」

  俞幼悠幾人躲在門後聽得津津有味。

  過了好一會兒,馬長老罵罵咧咧地回來了,俞幼悠看得仔細,他腰上掛著的芥子囊沒了。

  看樣子總算有個債主爭氣站起來了,她竟然有點欣慰。

  不過丹鼎宗所在的客院並未安寧太久。

  約莫盞茶功夫,眾人才剛將行李放好,院外便有一名年輕的少女到訪。

  她打扮得格外秀麗,看穿著不像是劍修,倒像是哪個大世家出身的婢女。

  少女微微屈膝行禮,客氣道:「諸位長老,不滅峰俞夫人有請。」

  啟南風嘴快,憋不住問題:「俞夫人是誰?」

  他狐疑地往馬長老那邊望了一眼,大有在懷疑又是對方債主的意味在裡面。

  馬長老砸了隻鞋過來:「別看我,老子也不認識!」

  婢女微微皺眉,姿態間隱約帶著傲意:「整個修真界能喚一聲俞夫人的,也只有崔家嫡女,不滅劍神的道侶了。」

  俞幼悠心想,你可能不知道不滅劍神在外面給你家夫人頭頂種了片草原,能喚俞夫人的沒有一百個也有五十個了。

  馬長老才剛被搶了芥子囊不願意去,只好換成好脾氣的牛長老去了。

  直到天色向晚,牛長老才遲遲歸來。

  等候多時的曲清妙站起來,略擔憂道:「牛長老,不知那位請您有何事?」

  牛長老往對面看了眼,就看到那三人組仰著頭拿著甜瓜,滿臉期待地等著自己,完全沒有要乖巧退下的意思。

  「哪兒來的甜瓜?」

  「昨晚在城裡買的。」

  牛長老沉著臉也拿了塊瓜吃,甜瓜拿井水沁過,涼絲絲的,口感頗好。

  他的心情也轉好了些,這才緩緩道來。

  「還是為了她女兒,也就是俞念柔的事兒。」

  眾人聽完以後,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原來俞念柔臉上那道疤並非尋常的傷,而是被某隻異獸抓傷,興許是那隻異獸過於弱小,所以當初無論是丹鼎宗還是雲華劍派竟然都沒人看出異狀,而她也不曾像朱師兄那樣失去理智。

  但是,她那道傷疤蔓延得越來越大,以至於現在半張臉都快腐爛了。

  偏偏這樣的情況下,俞念柔仍未打消去參加四境大會的念頭,所以她娘便特意請了丹鼎宗的長老為其看病。

  「但是被哪種異獸抓傷,便要用那種異獸的血來煉製解藥,她自己都沒看清那異獸的模樣,我又如何幫得上忙?」牛長老的眉緊皺在一起。

  數月前內門姓朱那個弟子無意間也被異獸傷到,但好在其他弟子記得當初出現了哪些異獸,為此馬長老特意去了趟萬古之森,把那幾種異獸全抓了出來,挨著嘗試才救回他的命。

  但是俞念柔壓根說不出傷她的異獸是什麼樣,難不成要一群丹修幫她去把萬古之森所有的異獸都抓出來?

  就是她爹也做不到啊!

  想到這裡,曲清妙凝眉不解:「為何不滅劍神……」

  「不知,我去不滅峰上時,也不曾看到劍神蹤影,約莫是在閉關吧。」

  也只有這個理由能解釋了,畢竟修士閉關少則三五月,多則上百年都不奇怪。

  俞幼悠沒說話,大口吃瓜。

  看過原文的她可是知道的,現在的俞不滅正在某處秘境,跟某位女配在交流人生。

  只不過原文中雖然也提過一句俞念柔臉上受了傷,但是很快便痊癒了,並沒有這麼嚴重。

  後來俞念柔還在四境大會上豔驚四座,無數大佬爭著要跟俞不滅當親家。

  很明顯,現在某些細節已經開始偏離原文了。

  *

  第二天一大早,天盾門的修士來了。

  自從那天俞幼悠借了靈石後,天盾門眾修看他們的眼神就格外親切,就差拉著丹修們拜把子了。

  狂浪生手裡舉著一面巨盾,上面凝成一層薄薄的冰晶,寒氣縈繞在上面,格外漂亮。

  看樣子這塊寒晶石讓他很滿意。

  狂浪生舉著盾熱情邀請:「我們打算去同劍修們切磋一番,你們要去看嗎?」

  反正無事,俞幼悠三人便跟著去了。

  雲華劍派的劍修們此刻正在試劍峰上練劍,遠遠望去各種劍光迸射,格外刺激。

  俞不滅的徒弟姜淵亦在其中。

  他身後跟了十餘名劍修,其中過半都已到築基期,看樣子都是參加四境大會的。

  俞長安亦在其中,而且出人意料的是,他已經修煉至築基期了。

  狂浪生同姜淵認識,兩人客氣地打了招呼。

  隨後,姜淵便把目光落到了三個丹修身上。

  狂浪生挺熱心地介紹:「這幾位是與我們同來的丹鼎宗道友,這位是蘇……」

  「不必介紹了。」姜淵的臉色不太好看。

  他可還記得坑了他一半定金的蘇意致,至於邊上笑嘻嘻的啟南風更是忘不掉,回了宗門後他才知道,原來那日啟南風說的寶批龍不是什麼好話。

  唯獨最邊上那個纖柔的貌美少女,他未曾見過。

  只不過她在姜淵眼中跟那兩人毫無差別,因為這仨都是整齊的煉氣期,就差在臉上寫著「菜雞」兩個字了。

  因俞念柔受傷的事兒,他私下被師娘狠狠訓斥了一頓,甚至被罰給師妹下跪道歉。

  所以他自然對這兩人沒有好臉色。

  「丹鼎宗派來參加四境大會的,莫不就是你們三人?」姜淵都有點不敢信。

  啟南風驕傲地拍了拍胸膛:「是啊,就是我們。」

  這下,不止是姜淵,便是他身後其他幾個劍修都驚愕了。

  「胡鬧!」姜淵怒斥:「你們丹鼎宗把我們東境的臉面當成什麼了?竟派這麼幾個煉氣期的弟子來!」

  姜淵向來在眾劍修中頗有聲望,馬上有人開始附和:「是啊,丹鼎宗既然對四境大會這麼不上心,倒不如把名額讓給我們雲華劍派,我們可還有不少師兄想去都去不成呢。」

  「反正丹修們又不能斬殺異獸,帶著也不過是累贅。」

  有幾個劍修覺得此言不妥想要制止,只是礙於姜淵的身份,只好搖搖頭不語了。

  俞幼悠他們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各境會派出二十五名年輕修士參加四境大會,其他三境都是派出五名醫修,剩下二十個名額由其餘兩宗平分。

  唯獨東境例外,丹鼎宗只有三個名額。

  因為從俞不滅在四境大會上驚豔亮相起,雲華劍派便以此為由強硬地多佔了兩個名額,也多佔了那兩個名額的資源。

  原文中讓主角顯得爽快的短短一段話,卻讓丹鼎宗承受了百年的憋屈。

  現在聽他們的意思,居然是不想讓丹修們參加四境大會了!

  俞幼悠抬了抬眼皮,聲音挺冷:「四境大會是雲華劍派內部的大會嗎?」

  「還是說你們什麼時候加入了我們丹鼎宗,還混成了我們的長老,開始決定我們弟子要不要參加四境大會了?」

  剛才說話的那幾人想要辯駁卻無從出口,因為俞幼悠說的不錯,他們的確無權置喙丹鼎宗讓哪個弟子來參加。

  俞幼悠懶洋洋的看著姜淵,很不負責地丟下最後一句話後就轉身走了——

  「真這麼能耐,就好好勸你師娘,不要半夜來找我們宗門的長老啊。」

  這句話落下的瞬間,現場死寂了片刻。

  「嘶!」

  「嘖!」

  這句話可太讓人遐想連篇了啊!

  姜淵的師娘是誰?不滅劍神的道侶啊!傳說中的修真界第一大美人,崔家嫡女!

  據說不滅劍神已經閉關兩年了,難道閉關的時候沒注意,讓頭上長草了?

  現場的劍修眼睛頓亮,彷彿成了瓜田裡的猹,興奮難耐。

  姜淵跟俞長安的臉色變得鐵青。

  偏偏罪魁禍首只留下這句曖昧不明的話就跑了,但真要論起來她半句假話都沒說!

  昨天半夜師娘真讓婢女去請丹鼎宗的長老了!

  只是俞念柔鬧著不許他們把她臉上受傷的事說出去,至今宗門內其他弟子都不知曉她毀容的事兒,所以他們此刻也不好說明真相。

  而且看周圍這些同門滿臉「我懂」,「我們不會說出去」的眼神……

  估計任憑他們怎麼解釋,也沒人會信了。

  *

  俞幼悠心情頗好地跑去雲華劍派的膳堂吃了頓飯,可惜劍修們的伙食遠不如丹修,味道寡淡得很。

  還不如辟榖丹好吃呢。

  俞幼悠丟了粒辟榖丹進嘴裡當零食吃。

  邊上的蘇意致跟啟南風露出嫌棄嘴臉,倒是狂浪生挺好奇:「這是什麼丹?看你吃得挺香的。」

  俞幼悠挺大方的分出去一粒:「嘗嘗?」

  狂浪生現在很信任大好人俞幼悠,接過後直接丟嘴裡,嚼了兩口眼神頓亮:「好吃!」

  居然是草莓味的。

  啟南風跟蘇意致想噦。

  吃了草莓味的辟榖丹後,狂浪生對丹修的好感再加了一分,他安慰方才被劍修們鄙視了的幾人:「你們也不必把那群劍修的話放心裡,他們都沒參加過四境大會,不知萬古之森的可怕,也不知道醫修的能耐多大。」

  狂浪生似乎想起了什麼,看向遙遠的桐花郡方向,眼中隱約有火熱的光亮閃現。

  「我也是經過一番磨難才知曉,判斷醫修的能耐不能僅看修為。先前遇到了一名醫修,雖然實力低微,然而醫術和人品都稱得上是大師!」

  大師本人又摸了粒荔枝味的辟榖丹吃,因為被吹噓得高興,順手分了粒給狂浪生。

  吃了糖的狂浪生興致更高,不吝讚言:「若沒有那位大師,我們師兄弟十人的命運怕是慘淡得很,自那時起我便堅信,學醫可以拯救修真界!」

  俞幼悠臉都快被吹紅了。

  狂浪生話鋒一轉:「且不說那位大師的事兒了,先說說你們的事吧,想不想證明給雲華劍派看看?」

  他興致勃勃:「我方才聽我宗長老說,為了提前適應萬古之森的環境,三日後我們會被帶去東境萬古之森的最外圍進行試煉。」

  「到時候我便用精妙絕倫的演技假裝受了重傷,你們便可趁機展現自己的絕妙醫術,好讓那些詬病你們的劍修們閉嘴。」

  三人組:「……」

  就連啟南風都忍不住嘀咕:「怎麼感覺盾修不太聰明的樣子?」

  真的當隨行的那些前輩們都是瞎子,看不出他們是裝傷嗎?

  俞幼悠不好掃狂浪生的興,她也很好奇狂浪生到底想幹嘛,於是配合著點頭:「然後呢?我們需要怎麼回報你精妙絕倫的演技呢?」

  「咳。」狂浪生捂嘴輕咳了一聲,壓低聲音同俞幼悠懇求著商量——

  「欠條上的九千靈石,能改成八千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0:50 PM

第二十四章 白額高腳蛛

  辟榖丹可以分,靈石一塊也不能少。

  盡管前幾天在黑市賺了一筆,但是俞幼悠還是果斷拒絕了。

  狂浪生臉上的笑容一滯,他馬上以更大的熱情推銷自己——

  「俞師妹你別拒絕得這麼快啊,我同你講,我演技真的不錯,若是不信你且先等著,待找到合適的機會我就裝死,如果沒有被看穿,你再來配合演一次,這樣可好?」

  俞幼悠當然不會答應,要她付出一千靈石的代價,就為了讓雲華劍派的人閉嘴?

  那絕對不行。

  因為她不用付靈石也能把那群劍修懟得閉嘴,如果劍修們願意每天付一千靈石,俞幼悠甚至可以親自出馬教他們如何嘲諷才具備殺傷力。

  什麼小廢物,什麼菜雞之類的罵詞,都太俗太單調了。

  別人黑市賭狗們簡單的一句「禿大師」就厲害多了,看似尊敬實則直戳痛處,俞幼悠每聽一次尾巴就疼一次。

  *

  三日後,三宗修士齊聚於雲華劍派山門前,乘坐巨型雲舟奔赴萬古之森東外圍,以便提前適應數日後的四境大會。

  因為要去的地方著實危險,所以丹鼎宗的兩位長老都隨行了。

  馬長老就坐在俞幼悠身側,與之面對面坐著的那排,是數名陌生的雲華劍派劍修。

  他們倒不似姜淵那樣出言不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自馬長老坐上來以後,他們的眼神就死死地鎖定在這小老頭身上了。

  俞幼悠甚至能看到他們微妙的眼神交流,以及強掩飾激動下的互碰胳膊。

  她讀懂了那些眼神的內容。

  「這便是那位丹鼎宗的長老?」

  「嘖,這就是俞夫人半夜去找的長老?」

  「噫……」

  馬長老被看得渾身不自在。

  他倒沒離譜到猜測那些劍修是仰慕自己。

  俞幼悠聽到他在小聲嘀咕,自言自語:「老子難不成欠過他們靈石?不對啊,我都一百多年沒來過雲華劍派了,難不成了欠他們爺爺的靈石?」

  「……」

  俞幼悠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真相了。

  *

  雲舟自雲華劍派往西飛行了半日,在太陽緩緩升起時,不知是誰先驚呼了一聲。

  「看到了!」

  俞幼悠好奇地跟著起身,走到雲舟的邊緣朝外望去。

  地平線上,忽然出現了一線蒼翠的綠,且隨著雲舟的靠近,那綠色的面積越來越廣袤,最後眾人終於看清,這片森林的真貌。

  曲清妙不知何時站到了俞幼悠的身側。

  她輕聲道:「這便是萬古之森。」

  「千年前人族曾有個地方叫中州,位於四境正中,富饒繁華,受四境供奉。後來受戰火所累,中州覆滅,時日漸久便成了一片荒涼的森林。」

  「不知從何時起,那片森林中開始出現一些變異的靈獸,四境子民為了躲避這些靈獸的襲擊一退再退,森林便隨之不斷擴張,最後形成了這樣大的一片無人領域。」

  俞幼悠抬手遮住陽光,眯著眼,在萬古之森的邊緣隱約地看到了一些人影。

  等到靈舟落地後,那些人影便飛掠上前。

  啟南風驚訝地看過去:「居然還有我們丹鼎宗的師兄?」

  「什麼師兄,得喊師叔了。」蘇意致提醒他:「沒看到跟馬長老的袍子是一樣的嗎?」

  果然,曲清妙上前一步,行禮問候道:「苟師叔,陸師叔。」

  俞幼悠他們才知道,為了防止異獸流竄出來傷人,三大宗門一直都會派出許多長老和弟子來萬古之森的東側入口駐守。

  劍修的白色,丹修的青白色,盾修的金色,三種顏色交錯著鎮守在萬古之森外圍。

  所有修士皆是神情肅然,就連方才丹鼎宗的兩位長老也只是簡單地勉勵兩句後便又御空而起,沿著望不到盡頭的萬古之森巡查了。

  這些修士無一不是三大宗內的精英,居然全都是金丹期的修為,其中更不乏元嬰期的存在。

  這些初來邊境的少年少女們都有些費解。

  要知道元嬰期在修真界中已算是受人尊崇的存在了,絕大數中型宗門的掌門甚至都只有元嬰期修為。可是在此處,卻好像大白菜似的隨處可見,更無人侍奉左右,同下轄的金丹期弟子無甚差別。

  「東境三大宗門既享了最豐厚的資源,自然也要擔起最重的責任。」曲清妙英氣的修眉微微一揚,望著前方鎮守的同門道:「待我晉升至金丹期,亦需來此地鎮守十年。」

  聽到這裡,啟南風馬上轉身看向俞幼悠,語重心長:「你要抓緊了。」

  俞幼悠:「什麼意思?」

  啟南風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已經快要煉氣期高階了,你才中階,到時候我都金丹了你才築基,咱們就沒法一起來鎮守了啊!」

  俞幼悠:「……」

  煉氣期的你已經在規劃金丹期的未來了嗎?

  *

  在驗明身份後,這群前來試煉的少年們便被帶去了萬古之森的入口。

  不過在進入前,三派弟子被要求上交芥子囊中所有法寶。

  「除了芥子囊外,劍修只允許帶劍,盾修只允許帶盾,丹修只允許帶煉丹爐。」

  啟南風有點兒納悶:「為什麼不能帶?我前幾天特意買了幾張符篆準備在四境大會上用呢。」

  「因為上一屆四境大會便出現了跟你想法一樣的人。」曲清妙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你們想來也曾聽聞南境修士身家最豐厚吧?」

  「三年前,南境修士們人手數件高級法寶,百張符篆,進入萬古之森後直接拿這些攻擊符篆砸異獸,其餘三境修士尚在密林中小心摸索,他們已經生生地把自己所在那片區域夷為平地了。」

  不用說,那一年的頭名肯定是有錢的南境修士了。

  「真是太可恥了!」啟南風憤慨道:「四境大會乃是磨練我們這些年輕修士的機會,這些人卻想要走捷徑!」

  關鍵是走捷徑還嫌路窄,走完以後把路給炸了!

  「你竟有此覺悟,甚好。」曲清妙頗為驚訝地看著啟南風,誇讚了一句。

  然後在看到啟南風芥子囊掏出來的那些東西後,她沉默了。

  整整一箱符篆,看著至少有千張。

  你管這叫幾張??

  更離譜的是,他甚至準備了各種三人份的軟塌被縟和各種精緻點心,就連蚊帳都有。

  「咦你什麼時候買的這個?」俞幼悠看著那蚊帳,上面還帶了驅蚊的靈陣,居然是件低階法寶!

  「昨天特意去買的,本來是給你準備的,我想著密林裡蚊子肯定多。」啟南風挺遺憾的,白買了。

  俞幼悠也挺遺憾地拍了拍好兄弟的肩膀,指了指自己從空間戒指裡拿出來的東西:「我其實也買了三床靈陣蚊帳。」

  在驅蚊這件事上,她難得沒有摳門。

  俞幼悠的空間戒指能裝的東西不並不多,藥材都用完了,所以拿出來的也就三兩樣。

  曲清妙拿起那瓶妖族專用的尾巴美毛膏,表情略顯不解:「你買這東西做什麼?」

  邊上的劍修長老亦是看了過來:「這不是妖族用的嗎?」

  在人族修士的芥子囊裡出現了只有妖族會用的東西,怎麼看都很奇怪。

  俞幼悠還沒來得及回答,邊上的蘇意致已經從自己的芥子囊裡摸出瓶一模一樣的。

  他言之鑿鑿:「這東西拿來抹頭髮好用,我昨晚洗完頭後抹了一層,今天感覺頭髮特別順滑,而且她頭髮之所以長這麼好,就是因為用了這個!」

  雖然尾巴很禿但是頭髮真的很茂密的俞幼悠:「……嗯。」

  「是嗎?」那位頭髮稀少的劍修沒再多盤問了,不過卻多看了那瓶身上的字兩眼。

  俞幼悠有足夠的的理由懷疑他是在記這個美毛膏的名字。

  在被沒收完法寶後,三派修士起身前往萬古之森外圍。

  盡管這片區域只是近年來才擴張出的森林地界,但是不知為何,那些樹木生得尤為繁茂,密狹的葉片層層疊翠,將烈烈的陽光也遮得只剩三分,顯得幽暗而僻靜。

  好似尋常的密林,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裡是危機四伏的萬古之森。

  東境的三大宗門分工明確,天盾門的修士手持著巨盾走在最前方,劍修們分散在中間持劍以待,而丹修跟負責壓陣的狂浪生走在最後面。

  俞幼悠走著走著,肩上就突然多出了一把大鋤頭,比她人還要長。

  狂浪生被嚇了一跳:「你怎麼把這個東西帶進來的?不是說丹修只能帶丹爐這一件法寶嗎?」

  「因為這不是法寶,甚至還不是靈材做的。」俞幼悠淡定地扛著鋤頭:「這就是平平無奇的一把藥鋤而已。」

  「總並不能讓我們丹修徒手挖靈藥吧?」

  一般來說都是劍修幫著丹修去採集靈藥的,但是看姜淵他們一進入萬古之森後就不搭理人的高冷態度,幫忙採藥根本不可能,不說風涼話就好的了。

  才剛這麼想,前方的姜淵便回過頭來看了一眼,他也是在雲舟上聽到丹鼎宗的人叫「俞師妹」,才意識到這個小姑娘便是先前那個為難他們的小乞丐。

  丹鼎宗內最讓他厭煩的三人居然齊聚,姜淵跟吃了原味辟榖丹一樣難受。

  他冷哼一聲:「此次試煉只有我東境修士便也罷了,真到了四境大會上,你這般行事便是在丟我東境的臉!」

  俞幼悠慢悠悠地勸誡,完全沒有要把鋤頭放下去的意思:「沒事,丟啊丟的,你就會丟習慣了。」

  邊上的狂浪生非但沒有覺得丟臉的意思,反而一臉羨慕地表示到時候自己也得去弄把凡人用的大刀備上。

  姜淵:「……」

  今年的四境大會來的都是些什麼奇葩隊友?

  ……

  身邊的那些吵鬧和興奮的議論,都未曾飄入俞長安的耳中。

  今天來的劍修只有十一人,少了一人。

  那個人是俞念柔。

  昨夜俞長安本想讓姐姐一起前來參加試煉,畢竟她一直都不曾放棄參加四境大會的念頭。然而俞長安說出今日試煉的事兒後,俞念柔卻害怕自己臉上的傷口被人看到,更怕自己又被異獸弄傷,竟怎麼說也不肯去了。

  俞長安心想,若不來提前體驗萬古之森的環境,真到了四境大會中恐怕會有大麻煩,便提議讓俞念柔繼續以面紗覆面前來。

  只這一句,興許是戳到了俞念柔的痛處,哭著喊著又鬧了一整夜。

  罵沒治好她傷口的丹鼎宗,罵沒有發現她是被異獸所傷的雲華劍派長老,罵當時沒有保護好她的姜淵,到最後連俞長安這個弟弟也跟著被罵,說他竟逼著她出去丟臉。

  最後是母親叱令自己向姐姐道歉,又哄著說父親馬上就會歸來替她尋藥,這才算好。

  這樣的事情在不滅峰上並不算稀奇,已持續將近半年了。

  少年的腦海裡彷彿還被昨夜的鬧劇糾纏著,眉眼間盡是鬱鬱,腳步也慢慢地變緩,最後落到了其他劍修身後。

  就在這時,一道破空聲自他身後響起。

  與此同時,一把還沾著泥土的鋤頭竟然斜斜地朝著他的頭劈過來!

  「你想幹什麼!」修為最高的姜淵注意到這細微的動靜,返身怒叱就要制止。

  然而他距離尚遠,那把鋤頭卻已經挖下來了。

  那一瞬間,俞長安的腦中竟有片刻的空白,自幼便在山門內修煉,從未真正與人交手的他竟然忘了拔劍!

  可是,沒有預想中的疼痛,只有零星一點兒黃泥濺到了他的臉上。

  他下意識摸著自己的臉頰,愣愣地看著前方那個瘦弱的少女。

  她雙手握著鋤頭,還保留著屈膝發力的姿勢。

  而鋤頭下方,是一隻被打落在地,又被俐落斬成兩截的巨型蜘蛛。

  那隻蜘蛛身上縈繞著極淡的黑氣,儘管不明顯,但很顯然不是尋常的蜘蛛。

  「是異獸!」狂浪生驚呼出聲。

  「你傻不傻,這哪是獸?這叫異蛛,確切說來是變異的白額高腳蛛。」啟南風嘖了一聲,精確地報出這隻異獸的名字。

  飛奔來的姜淵腳步一頓,眼神略復雜地看了俞幼悠一眼,沒說話。

  俞幼悠已經站直身子,拿起鋤頭嫌棄地看了一眼,拿著它開始仔細地在邊上的雜草上蹭上面沾染的黑綠色汁液。

  她喊了一聲:「蘇老二,剩下的交給你了。」

  被叫到的那個白淨少年果真聽話上前,麻利地挽了袖子,從芥子囊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開始收集蜘蛛流出的黏液。

  他生得格外秀氣,像個小姑娘似的精緻,而且聽說年紀也是所有人中最幼的,偏偏一點兒也不嬌氣,半點不嫌棄這噁心的東西,還一副撿到寶的模樣。

  甚至還不忘同其他人解釋:「如果後面有人被這種蜘蛛咬了,就可以直接拿這隻蜘蛛的黏液煉藥解毒了。」

  俞長安終於緩緩地回過神來。

  他抬頭,看向救了自己的那個少女,欲言又止。

  俞幼悠又把弄乾淨的鋤頭扛回肩頭了,雖然嘴裡在嫌棄蘇意致的手髒,卻還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後者的腦袋。

  從頭到尾,她不曾看他一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0:56 PM

第二十五章 狂浪生好演技!

  待蘇意致將異獸的黏液全部採集完畢後,眾人繼續往前。

  「正式的四境大會中,我們需要在萬古之森中度過一個月的時間,並且要盡量深入密林,以便斬殺更多異獸。這次我們只需要在萬古之森外圍安全度過三天三夜,大家都是第一次來此地,便先找個有水源的開闊地勢駐扎休憩吧。」

  姜淵年紀最長修為也最高,自然擔起了指揮的重任。

  其實狂浪生還挺想指揮著隊伍往萬古之森深處衝鋒,主動去找異獸挨打,美其名曰反正長老們都盯著,肯定不會有事。

  但奈何現場的劍修比盾修多一個人,權重更高,他的提議自然被否決了。

  就連丹修都反對他的意見,畢竟俞幼悠他們又不傻,也不會為了跟劍修抬摃而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狂浪生挺失落的。

  這片密林中未曾有人類的足跡,荊棘藤蔓肆意地生成一道道天然的屏障,為了預防有異獸突襲,眾修們都節約著靈力,只用盾牌和劍開道。

  這樣下來,行進的步伐便慢了許多,更重要的是大家開始迷失方向,不知去往何處尋找水源。

  「我御劍飛上去查看方向吧。」

  姜淵正準備上天,底下卻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往左邊走。」說話的是啟南風,他這會兒正蹲在草叢裡,仔細地觀察著各種藤蔓。

  他對各種植物研究得很透,先前在藏書閣時還學到了各種藥材生長地的知識,這種藤蔓是喜陰濕的,左邊長勢略比右側的好。

  俞幼悠吸了吸鼻子,又淡淡地替他補充了一句:「確切說來,是往左後方走。」

  她聞到了一股濕潤微腥的水汽味,那是山中溪流特有的味道。

  姜淵皺眉,卻並沒有聽他們二人的建議,而是徑直御劍上空觀察。

  可惜他比較倒黴,因為密林當中的藤蔓太多,上去倒是順利,下來的時候他的劍柄被纏住了,人都險些從劍上滾下來。

  「噗嗤!」

  姜淵冷著臉落地,他聽到那聲沒忍住的笑聲了。

  原本以為又是那幾個丹修在找事,結果原地只剩下雲華劍派的劍修們了。

  不遠處,丹修們跟盾修們鬧喳喳地朝左後方走了。

  「……」

  劍修們發現姜淵臉色不好,連忙噤聲低頭。

  最後還是俞長安上前問:「姜師兄,不知我們該往何處走?」

  誰知這句話過後,姜淵的臉色更青了。

  他手握著劍,一言不發地朝左後方走了。

  俞長安:「……」

  劍修們:「……」

  大師兄你臉疼嗎?

  *

  眾修士行至那條溪流前時,頭頂縱橫交錯的葉隙間落下的陽光也逐漸降了熱度,變得柔和而散漫。

  自頭頂那一小片天空望去,夕陽綺麗爛漫如畫,可惜很快就開始黯淡下來。

  在密林裡穿梭了一天,眾修捧了溪水飲下後,便分散著沿溪坐下休息了。

  雲華劍派的劍修們端正地盤腿而坐,看樣子沒打算休息,就依著這樣的姿勢開始修煉了。

  不得不說這架勢還是很酷很瀟灑的。

  俞幼悠又看了眼不遠處的盾修們,他們個個都拿巨盾當枕頭,歪七扭八地躺在草地上,預備睡覺了。

  臉是不比劍修差,可惜這姿勢著實不行。

  丹修們的身體比不得另外兩宗修士強健,不止是俞幼悠受不了,就是修為最高的蘇意致都開始犯睏了。

  他捂嘴打了個哈欠,提議道:「要不咱們把丹爐拿出來弄到最大,鑽進去睡一覺吧?又能擋風避雨,還能防蚊蟲叮咬,多好。」

  俞幼悠蠢蠢欲動,但是看到天邊那幾位長老隱約的身影,她懷疑三人真這麼幹了,回去得讓馬長老打死。

  「算了,我們好歹還是弄個住所出來吧,畢竟要在這兒過三天呢。」

  啟南風馬上拿過鋤頭,積極提議:「我可以挖個地洞,這樣咱們鑽進洞裡睡就行了。我挖坑的技術你們在外門時就見識過了,保證在天黑前挖出來。」

  俞幼悠看了他一眼,目光略顯復雜:「沒記錯的話,你挖坑的技術你挖墳坑練出來的?」

  蘇意致打了個哆嗦:「算了算了,我可不睡你挖的坑。」

  啟南風頓感遺憾。

  三人嘀咕了一陣,最後決定去摘剛才路過的某株闊葉樹葉當床鋪著睡。

  俞長安聽到他們的動靜後,側身看了眼閉著眼毫無反應的姜淵,猶豫稍許後,便拿了劍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在四境大會中,劍修和盾修是有必要跟隨丹修,保護他們安全的。

  況且……

  他又想起那少女俐落揮動鋤頭的模樣,心道自己還欠她的人情呢。

  闊葉樹林離溪流不遠,可惜長得有點兒高,俞幼悠三個不會飛的在樹下站著,看樣子是拿不到。

  俞長安持劍上前,不知該如何開口,索性直接御劍而起,準備飛上樹替他們摘葉子。

  只可惜這邊他剛上樹,還沒來得及動手,就聽到下面一陣吆喝——

  「那我上了!」

  啟南風手拿鋤頭一咬牙,狠狠地朝著隔壁的那株大樹挖去!

  不得不說這小子的力道還真不錯,興許是有靈力加持,挖了兩鋤頭,還真就讓他把樹給砍倒了。

  擦哢一聲巨響後,底下的三人組高高興興地一人抱了堆葉子走了。

  直接飛過來所以壓根沒被發現的俞長安:「……」

  樹頂的風,好冷啊。

  俞長安默默地回了溪邊,他抬頭望過去,就看到那三個丹修拿闊葉鋪了厚厚的一層當床,三人並排躺在一起,身上還蓋了幾張大葉片擋風。

  明明都是修士,卻偏要幹這種蠢事,看起來有些可笑。

  但是不知道為何,俞長安卻看得有點出神。

  就在這時,姜淵的聲音傳至他耳邊。

  「師弟。」

  俞長安回過神來,迎上姜淵的注視:「姜師兄?」

  「師弟,你先前從未出過宗門,又被師父和師娘教養得純良心善,自然不知人心復雜。」姜淵的眉微微皺起,他語氣略有些嚴厲:「你應該知道是誰害得師妹不能來參加這次試煉。」

  「……是姐姐自己不願來參加的。」俞長安想起昨夜的事還略有不愉,竟沒忍住反駁了一句。

  「若是沒有那道疤,師妹定會來參加的。」姜淵自然不可能把錯歸咎在自家師妹身上,他嚴肅道:「當日若是蘇意致按著約定取來銀痕草,又或者是曲清妙抓緊時間替師妹醫治,再或者是那個丫頭交出銀痕草,師妹的傷都不至於被拖得這麼嚴重。」

  這番說辭跟俞念柔哭訴的一模一樣。

  俞長安總覺得不對。

  然而最後卻忍了忍,沒有再開口反駁,而是輕輕頷首:「我明白了,師兄。」

  *

  別人睡得怎麼樣俞幼悠不知道,昨晚她睡得挺遭罪的。

  不是葉子床不夠軟,也不是蚊子太凶殘。

  而是邊上的那些盾修們個個都打鼾!且那些此起彼伏的鼾聲一個比一個響!

  這會兒天色依然朦朧,尚未大明。

  盾修們的鼾聲逐漸消停了,然而隔壁劍修們已經起身,開始趁著清晨這大好的時間練劍了。

  俞幼悠跟邊上的兩個隊友絕望對視一眼,都看清了對方眼底的難過。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兒飄來一陣肉香。

  這下三個宗門的人都醒了,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需要進食,且飯量普遍比凡人要大。

  他們從昨天開始就一直餓著肚子,這香味傳過來勾得人難受,略有些有點過分了。

  萬古之森上方的天空中,一艘雲舟上坐著三宗的長老。

  他們是前來保護這群嫩崽子的,但是保護之餘……也並不影響馬長老吃烤肉。

  他不知從哪兒摸出全套的燒烤工具,竟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在雲舟上開始烤起魚來。

  雲華劍派的徐長老看得眼皮子一抖,很是嫌棄:「都兩百多歲的人了,竟還是這般不像樣!」

  馬長老耷拉著臉,陰陽怪氣:「要不是某些人窮得把老子的芥子囊都搶了,我肯定吃上好的靈食,還用得著烤肉?」

  「你都元嬰期了,還需吃飯?」徐長老氣得鬍子都開始哆嗦了:「而且我那不是窮,亦不是搶,那是你欠我的!」

  馬長老癟了癟嘴沒理他,大方地分了串烤魚給邊上的天盾門長老:「來,狂長老吃肉。」

  「哈哈,那俺就不客氣啦!」

  被孤立的徐長老:「……」

  不過劍修傲骨,他是不會真香的。只是斜眼看了會兒,他還是覺得哪兒不對勁。

  最後徐長老拔劍而起:「姓馬的,你是不是把我們雲華劍派的靈鯉給抓來烤了!」

  ……

  雲舟上頭的爭鬥,還在下面萬古之森中的弟子們是不知道的。

  只不過那絲隱約的烤魚香讓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原本還在練劍的劍修們已經改變了方向,試圖在溪水裡叉魚。

  不得不說劍修們的劍法精絕,幾乎個個的劍尖上都多了一條魚。

  只是那魚血順著劍身滴落回那清澈見底的溪水中,卻並非紅色,而是如同墨一般的黑。

  姜淵心中微沉,語氣凝重:「這也是異獸。」

  邊上的啟南風熱心地為他指正說法:「不對,這叫異魚。」

  姜淵:「……」

  你們丹鼎宗的人嘴巴怎麼都這麼討厭?

  很明顯,萬古之森裡面的動物也好,靈獸也罷,都成了異獸,不能當做食物來源了,而這一路過來也未曾看到什麼果實。

  難不成這三天要挨餓挺過去?

  這時,俞幼悠站起身來看向姜淵:「走吧,跟我們去採集藥材。」

  姜淵沒有好氣道:「無人受傷,何須採藥?」

  俞幼悠嘖了聲,又用那種一言難盡的熱情語氣說話:「敢問道友,你聽過一種丹藥叫辟榖丹嗎?對了,我素聞劍修們風骨清傲,俠肝義膽,肯定是做不出等在溪邊吃著白食的事兒!」

  能帶上保鏢出行,憑什麼要他們三個丹修去冒險?在這種事上,俞幼悠一向是個大聰明。

  邊上的蘇意致也用那種奇怪的口吻說:「我對劍修充滿了信心,尤其是對姜師兄充滿了信心!我覺得他不是那種冷血的人!」

  啟南風馬上接腔:「我相信,就算遇到一隻金丹期的異獸,姜師兄都會奮不顧身護在我們身前的,因為這就是令人欽佩的劍宗大師兄啊!」

  姜淵:「……」

  乍一聽都像是在誇他的話,但是為什麼越聽越不對勁?

  人群中的俞長安跟另外幾個劍修都往前走了兩步:「姜師兄,不如我隨他們……」

  「不必。」姜淵抬手將他攔住,冷冷道:「你初入築基期,修為尚未穩固,若遇上厲害的異獸不好應付,還是我隨他們去為好。」

  他持劍,一言不發地跟在三人組身後。

  另一邊的盾修們就熱情多了,紛紛拍著胸膛表示:「我們也跟著去!」

  最後還是姜淵跟狂浪生這兩個築基巔峰期的最強戰力擔任了保鏢工作。

  辟榖丹作為修真界最常見,也是低階修士需求量最大的丹藥,它所需要採集的藥材不多,而且極其常見。

  在過來的路上,俞幼悠三人看似都在慢吞吞地掉在隊伍最末,其實早就沿途採集了不少藥材了。

  只是這次的隊友太多,辟榖丹的需求也大,自然得再採集一點。

  啟南風早已催動著自己的木系靈力,開始查探附近的野草叢和藤蔓底下是否有靈藥的存在。

  俞幼悠也仔細地嗅著藥材的味道。

  蘇意致只好指揮著劍修和盾修在荊棘叢中採藥。

  然而就在俞幼悠預備喊收工回去的時候,異狀突生。

  方才還笑嘻嘻的狂浪生發出沉悶的一聲悶哼,隨後人和巨盾一起重重倒地。

  「狂浪生!」姜淵飛快上前將他扶住。

  然而狂浪生目眥欲裂,張著嘴劇烈喘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手臂上的青筋都因為太用力而爆開了。

  更可怕的是,他的臉色剎那間變紅,下一瞬又轉為橙色,整個人像是篩糠似的劇烈抖動起來,身上的靈力也變得紊亂起來。

  最終狂浪生的臉變成了紫色,他的腦袋一歪,陷入了昏睡。

  姜淵臉色大變,死死掐住狂浪生的人中想要將他喚醒,然而掐出血了都沒成功。

  另一邊——

  「太強了,狂浪生還真的沒有說謊,他這個演技就一個字——」蘇意致吸了一口冷氣,暗暗地豎起了大拇指:「絕啊!」

  啟南風也不由得為他鼓掌,眼底全是欽佩。

  「我以為他吹牛,沒想到真的是個實力派。但是小魚那麼摳,肯定不會給他靈石的,我們還是去勸勸他別裝了。」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看了自己的兩個隊友一眼,最後扶額長嘆了一口氣。

  「你們可千萬別告訴我剛才不是在陰陽怪氣,而是認真在誇他演得好。」

  「他沒裝,是真被異獸咬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1:08 PM

第二十六章 俞師妹是仙女!

  兩位小夥伴反駁得極快。

  蘇意致瞬間恢復成面無表情的樣子,雖然耳根不知為何被暈出些許紅色,話語卻是字字堅定。

  「我自然是看出來了,他臉色連續變幻了七種顏色,顯然是被某種極厲害的異獸攻擊了,這是作為丹修一眼便能看出的常識。」

  俞幼悠:「……那你怎麼還豎著拇指?」

  啟南風將頭髮一撩,雲淡風輕地呵笑了一聲。

  「這種誰都能看出的事,我以為無需我多言的,故而我特地出來活躍下緊張的氣氛。」

  「……」你倆理由還挺充足。

  眼看著狂浪生抽搐得越來越鬼畜,俞幼悠只得上前:「勞煩讓一下。」

  邊上的姜淵挪開位置:「速速救治他,也不知是何種異獸,竟能在我面前悄無聲息地襲擊狂浪生這個築基巔峰境修士!」

  俞幼悠掃了一眼,狂浪生這會兒正赤裸著上身,漂亮的古銅膚色上不見半點傷痕。

  「把他翻過身。」她搬不動這一大坨肌肉。

  姜淵雖然很不爽,卻還是照做了。

  「背後也沒有傷口。」姜淵面色越發凝重:「莫非這異獸能直接攻擊他的神識?」

  「在這兒。」俞幼悠指著狂浪生耳垂背面,那兒也是盾修淬體漏掉的地方,上面有個小紅點:「傷口。」

  「乍一看還以為這是他打了個耳洞呢……」啟南風嘀咕。

  俞幼悠幽幽地回頭看了他一眼,這要是被咬在X頭上,他怕不是要懷疑狂浪生有更變態的愛好?

  啟南風只好輕咳一聲,跟著蹲下來,湊近了去看那個小紅點。

  「大概是某種異蟻,或者是類似的小蟲咬的。」俞幼悠很快便判斷出來,但是卻沒找到那隻螞蟻的蹤影。

  「嘖,螞蟻居然也能放倒一個築基巔峰期修士嗎?」蘇意致挺意外的。

  「從狂浪生的反應看來,這隻螞蟻要比昨日的蜘蛛強上百倍,怕是要有築基期了。」

  「就連一隻螞蟻的修為都要比我高嗎?」蘇意致捂著膝蓋,大受打擊。

  浮在他們上頭的三位長老見到下面的情景,亦是忍不住微微一笑。

  「來過萬古之森他們才會知道,必須得時刻以靈力護體才能安然無恙,這樣能大大提高他們對靈力的運用。」徐長老微頷首講解道。

  「此等強度可比尋常歷練困難百倍,這也是每次四境大會都有不少弟子得到突破的原因。」

  「舉辦四境大會的真正目的,不是為了讓天驕們揚名,也不是為了尋覓天材地寶,而是為了鍛煉出更多能夠鎮守萬古之森,守護我人族之後輩啊!」

  聽著徐長老這一長串感慨,馬長老很嫌棄。

  「他們都不在,這些事咱們也都知道,你在這兒羅裡吧嗦講解個啥玩意兒呢!」

  徐長老臉色有點青。

  「這些嫩瓜秧子在宗門裡總以為自己很厲害,沒事兒就愛去作死,還尋由頭說是淬體!現在可算讓他們吃到苦頭了。」

  天盾門的狂長老甚至笑出了聲,半點沒有因為自己親兒子昏迷而緊張的意思。

  「此言不假,他們都是宗門年輕一代中的天驕,故而心氣過高,遇事不夠謹慎。」徐長老選擇不跟馬長老對話了。

  馬長老馬上打斷:「別,我們這回帶出來的可不是什麼天驕,都是拿來湊數的,比他們厲害的,我丹鼎宗裡還有七八十個。」

  不過那七八十個現在都被他親手教出來的徒弟打趴了而已。

  「……」徐長老懶得理他。

  「萬古之森的可怕不止在於那些體型龐大的異獸,更在於那些難以察覺的微小異獸,小小一隻螞蟻就能要了一個築基期修士的命。且看看他們如何處理吧,若是一炷香後還未解決,馬長老你便將狂浪生帶上雲舟救治。」

  馬長老伸出油膩膩的手:「救人也成,價格你懂的,一萬靈石。」

  「這是為四境大會做準備的試煉!三大宗門同休共戚!」徐長老咬牙提醒。

  「忘了,受傷的是盾修不是劍修。」馬長老恍然想起,在狂長老感動的眼神中又補上一句:「那就不用靈石了。」

  徐長老:「……」

  你就可勁兒針對我們劍修吧!

  三位長老都耐心等著,盾修們皮糙肉厚,加上此處有三位元嬰長老盯著,倒也不必擔心狂浪生暴斃或者發瘋傷人。

  他們都做好了待會兒讓狂浪生強行退出的準備。

  畢竟狂浪生是被異蟻咬傷,想要在雜草遍佈林木茂密的萬古之森中尋找到那一種螞蟻,無異於大海撈針。

  然而就在這時,徐長老卻突然皺眉。

  「這是在做什麼?」

  只見姜淵御劍遠去,而後那一群劍修和盾修齊齊跑來,然後都蹲在地上翻草叢,看著竟像是在抓螞蟻!

  邊上指揮著這一切的,赫然是丹鼎宗那三人。

  徐長老大有看笑話的意思:「你們丹鼎宗的弟子,現在都用這種蠢辦法救人了嗎?」

  馬長老斜眼瞥過去:「都說了他們仨是湊數的,你怎麼就不信呢?」

  他難得說了次大實話,對方還不信!

  *

  底下的俞幼悠並不知曉他們在吵什麼,這邊她跟啟南風在飛快地對話。

  「萬古之森東側外圍,有哪些蟲子能咬出類似的傷口?」

  啟南風飛快地報出十來個名字。

  「食物來源?」

  啟南風沒有停頓,又報了幾種植物的名字。

  聽到這裡,蘇意致比了個手勢,不多停留便同啟南風一道去尋找那幾種蟲子食物了。

  那邊,姜淵語氣不好道:「如你所言,我們將附近都用靈力封鎖了,不會有一隻蟲子跑出去。」

  俞幼悠嗯了一聲,然後摸出丹爐,將其催化到最大。

  她這次不是要煉丹,而是要煉製誘食劑,將附近所有的蟲子都引過來。

  那邊的蘇意致跟啟南風動作極快,很快便採集了大堆植物回來。

  誘食劑都算不上是靈丹,這些植物也不是靈藥,所以煉製起來極快。

  不多時,一股甜膩夾雜著植物清新的味道從丹爐裡飄出。

  俞幼悠拿出一坨醜得驚人的綠色大藥丸出來。

  劍修:「……」

  盾修:「……」

  之前不是聽說丹鼎宗把煉丹弄成了一門藝術,怎麼,現在你們丹鼎宗煉的丹都這麼難看嗎?

  俞幼悠沒有察覺到他們的異樣眼神,約莫是這種眼神太多,她都習慣了。

  她將這坨綠丸子往正前方的那片空地上一丟,然後便席地而坐,安安靜靜地等了起來。

  那股甜膩的香味一直往外飄,聞著居然比啟南風被沒收的那些黃鶴樓糕點還香。

  餓了快兩天的蘇意致盯著它看,嚥了嚥口水。

  「想吃嗎?」俞幼悠突然問他。

  蘇意致點頭:「有點。」

  俞幼悠於是摳了一小坨給他:「嘗嘗?」

  蘇意致想起俞幼悠以前餵給自己的那些東西,略有遲疑。

  但是這味道……好像跟平時不太一樣。

  他選擇最後信任俞幼悠一次。

  片刻之後,蘇意致狂奔離開現場,遠遠地傳來陣陣噦聲。

  丹修之間的信任可真是太脆弱了。

  等蘇意致生無可戀,紅著眼尾回來的時候,俞幼悠方才拿出來的那坨誘食丸上已經爬了不少蟲子了。

  這次都不等俞幼悠開口,蘇意致就冷眼用靈力裹了隻蟲子,煉化出黏液後,凶殘地掰開狂浪生的嘴滴進去。

  異獸的血液被靈力煉化後可解毒,直接服用下去也無毒,就是那味道噁心得要死,普通人根本嚥不下去。

  據說百年前北境懸壺派就出現了一個生猛的醫修,在四境大會上一顆辟榖丹沒吃,硬是喝了一個月的異獸血液。

  正常修士能吃下辟榖丹,卻絕對嚥不下異獸血肉。

  數滴黏液下肚,狂浪生的臉依然紫得像茄子。

  於是蘇意致換了下一隻。

  依然不對。

  啟南風也跟著興致勃勃地上了手。

  方才狂浪生被咬是因為沒有防備,這些小蟲子雖毒,但是他們現在拿靈力護體與其接觸,倒也不用擔心再被咬。

  等到狂浪生都快把這片區域的蟲子黏液嘗了個遍後,總算找到了那隻蟲。

  被餵下黏液的狂浪生臉色逐漸恢復正常。

  「還真是螞蟻。」啟南風驚訝極了。

  那隻螞蟻居然是透明的,若不是吃了俞幼悠煉出來的玩意兒變綠了,恐怕他們一輩子也抓不到。

  「沒見過,好像是新異獸。」

  俞幼悠說著便接過這隻乾癟的螞蟻,準備用丹鼎宗的留影石把它的模樣記錄下來。

  這明明是異蟻,邊上持劍冷漠注視這一幕的姜淵在心中反駁了一句。

  留影石是特殊法寶,所以也可以隨身帶著。

  「第一次發現的新異獸可以由發現者起名。」俞幼悠轉過身,同兩個好友對視:「叫什麼?」

  「被咬的人是狂浪生,這玩意兒很小卻很狂,還敢咬築基期修士,不如就叫狂蟻吧?」

  「浪蟻也成,雖然聽起來不太正經,但是比狂蟻好聽。」蘇意致補了一句。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爭辯起來,最後俞幼悠很隨便地拿著留影石圍著異蟻轉了好大一圈,毫不負責地綜合了那兩人的意見,為它取了新名字——

  「經過三大宗門的商議,為了紀念狂浪生道友本次做出的巨大犧牲,我們決定將這隻全新異蟻命名為狂浪蟻。」

  劍修:「……」

  盾修:「……」

  你們丹修什麼時候跟我們商議了?

  這時,狂浪生終於從昏睡中醒來。

  他艱難地支起身,下一刻卻又趴了回去,掐著自己脖子拚命乾嘔著。

  邊上圍上來看的盾修們大驚失色:「俞師妹,我們大師兄是不是還沒好?」

  「放心。」俞幼悠安撫他們:「你們吃了幾十隻蟲子,也會吐的。」

  剛坐直,打算問自己嘴裡為什麼一股怪味的狂浪生:「噦!」

  一直等到回了溪邊,又漱了十多次口後,狂浪生才恢復了正常。

  眼下所有修士都提高了防範,就連先前對俞幼悠很是不屑的姜淵,竟然也跟著盾修一道在附近巡護值守,防著有異獸突襲了。

  而三個丹修這會兒正蹲在層層保衛中間煉製辟榖丹。

  狂浪生才剛好,倒也沒有人讓他跟著去巡護,於是他也蹲在丹爐前面。

  「咳。」狂浪生輕咳了一聲,神秘兮兮地抬頭望了眼周圍。

  確定劍修和盾修們都忙著巡邏,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後,他往俞幼悠身邊湊了湊。

  「俞師妹。」狂浪生壓低了聲音。

  「什麼事?」俞幼悠正全身心操縱著靈力煉化丹爐裡的藥材,連頭也抬。

  「你覺得我剛剛演得怎麼樣?」狂浪生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古銅色的面上微有紅暈,也不知道是興奮還是心虛。

  俞幼悠沉默了,沒回話。

  狂浪生便繼續:「你看,現在那個眼高於頂的姜道友,現在也都聽了你的建議在附近巡查了,很明顯,他是被你們丹修的實力給說服了。」

  「這都是因為我先前的演技驚人,演出了被異獸襲擊後半死不活的狀態,這才騙過了他們,也蒙過了那幾位正在觀望的長老啊!」他偷偷地伸手往天上那艘雲舟指了指。

  見俞幼悠仍不說話,狂浪生只好忐忑地主動問道:「所以,能減一千的欠款嗎?」

  「原來剛才都是狂道友在表演你的精湛演技啊。」俞幼悠終於開口了。

  她不緊不慢道:「那我就放心了,方才我還一直在擔憂,狂道友這餘毒還沒解完,正打算給你煉製枚解毒丹呢,既然你是裝的,那我就不用煉了。」

  「……」狂浪生的臉唰地變白了。

  俞幼悠不看他,繼續煉丹:「你還是老實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他只好老實交代:「我本來是打算演的,所以在看到了一隻同你鋤死的蜘蛛一模一樣的後,就撤掉了護體的靈力,故意蹲在草叢裡,等著讓它咬我一口。」

  狂浪生的計劃堪稱完美,當然,這都是他自己認為的。

  作為擁有豐富作死經驗的他,當然不會忘記在萬古之森用靈力來護體。

  他那時候是故意把靈力給收回來的,就等著被咬。

  昨天蘇意致是採集了蜘蛛黏液的,所以他被咬了也能很快被救回來。

  既無生命危險,又能幫著丹修們證明他們特有先見之明且醫術高超!

  此乃萬全之計!

  這波配合打下來,他不信俞幼悠不會給自己便宜那一千塊靈石。

  然而萬萬沒想到,白額高腳蛛沒咬他,倒是來了隻狂浪蟻!

  交代完這一切後,他就聽到俞幼悠嘆了口氣,然後把丹爐裡的丹藥取出來,給了他一粒。

  「吃吧。」

  狂浪生一怔,這就是那枚解毒丹了?

  沒想到自己剛才企圖賴掉那一千塊靈石,俞師妹居然還願意幫自己煉丹。

  丹修果然都是些大善人!

  狂浪生感動不已,飛快吞下。

  不過他吃了一口後,就覺得這熟悉的味道怎麼都像辟榖丹。

  他遲疑:「我怎麼覺得這不像是解毒丹?」

  「嗯,這是辟榖丹。」俞幼悠表情淡定。

  狂浪生愣了:「那我的解毒丹呢?你不是說我餘毒未解……」

  「騙你的。」大善人殘忍回答。

  在狂浪生欲哭無淚的表情中,俞幼悠又摸出那張熟悉的欠條。

  然後,她在他錯愕的眼神中,將「九千」那個數字劃掉了。

  目睹這一幕的狂浪生呼吸一滯,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俞師妹是仙女!

  她知道真相,卻依然諒解他的謊話,也體貼他的一番苦心,更心疼他背負巨債的辛苦。

  她要把欠款改成八千了!不,她這麼善良,說不定會改成七千!

  狂浪生胸膛猛地湧出一股熱流,他先前曾聽師弟說過,俞師妹掏靈石付錢的樣子迷人得要命,當時他沒理解到什麼意思,現在看到她改欠條的樣子,他終於能體會到那種該死的心動感了!

  「俞師妹……不,幼悠師妹……」狂浪生無比親熱地喊了一句。

  俞幼悠用看變態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後把改好的欠條遞過去:「改好了,重新按個手印吧。」

  狂浪生頗愉悅地哎了一聲,接了欠條就欲按手印。

  下一刻,他的動作止住了。

  他愣愣地看著上面的數字,艱難地嚥了嚥唾液,不知為何聲音都跟著沙啞了:「幼悠師妹……不對,俞道友,為什麼變成欠一萬靈石了?」

  「因為剛剛救了你一命,丹鼎宗治療被異獸咬傷的人一般都收一萬靈石,但是此次試煉是為了四境大會做準備,我們也算半個隊友,所以就只收你個零頭,一千靈石就夠了。」

  「當然,被異獸咬傷了難免身體虛弱,如果還需要健體的丹藥,過兩天回去了我給你煉,也給你友情價,一千靈石大全套。」

  俞幼悠聲音毫無起伏,聽在狂浪生的耳中彷彿惡魔呢喃。

  「若狂道友需要,我現在就把欠條再加一千。」

  狂浪生眼含熱淚,飛快地按下手印。

  「夠了夠了,我吃不起了,吃不起了!」

  *

  有了狂浪生的慘痛例子在前,在後面兩天的試煉之中,所有修士都萬般小心地拿靈力護體,且隨時分出一小隊修士在周邊巡視。

  俞幼悠他們三人在煉製辟榖丹之餘,也順手煉製了一些驅逐異蟲的藥物。

  這讓原本開口就是嘲諷的那幾個劍修都無話可說。

  畢竟吃人嘴短,他們居然開始有意地護衛起了幾個丹修,在後者採藥時,往往身後會跟著三四個劍修。

  這樣的警戒雖然耗費靈力,但是後面卻再沒有人受傷了。

  三天過後,這群年輕修士們沿著原路返回,總算從萬古之森中出來了。

  長老們早已等在外面,看到這群年輕人們一身狼狽的模樣,彼此對視的眼底都帶了點兒幸災樂禍的意味。

  畢竟當年他們也是這樣熬過來的。

  哪個參加四境大會的不是整個宗門的天才人物,哪個第一次進萬古之森又沒有被狠狠地教育過?

  盾修們才剛剛出來,狂長老就狠狠地瞪了自己兒子一眼,罵罵咧咧:「丟人!」

  狂浪生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麼會被一隻小螞蟻放倒,只能努力辯解:「這是有原因的,爹,我回去再同您解釋……」

  狂長老指著陽光下這群不穿上衣的盾修們,劈頭蓋臉地罵過去:「什麼原因?還不是因為你們老以為自己身材好想騷包一下,不肯好好穿衣服!要是穿好了衣服,能被蟲子咬嗎?!」

  「我被咬的是耳朵……」

  「那你他娘的不知道戴個耳套啊!」狂長老指著邊上的數位女劍修還有俞幼悠:「你看看,這兒還有女娃呢!你們羞不羞!你們以為這是咱們天盾門,一個女娃都沒有嗎!」

  被點到的俞幼悠抱著胳膊大方地欣賞著盾修們的腹肌,顯然沒有羞。

  幾位劍修師妹雖然沒這麼直白,但是也沒有害羞的樣子。

  「……不是,爹你自己都說不穿衣服可以更好淬煉肉體嗎?」

  狂長老沒理他,最後盾修們是被迫雙手捂著胸口,眼含著熱淚坐上回程的雲舟的。

  徐長老收回視線。

  他在弟子面前都很親和,帶著笑容看向雲華劍派的弟子,不緊不慢地寬慰道:「你們都是第一次進入萬古之森,雖說仍有不足,但是想來吸取教訓後,在四境大會上不會再犯了。」

  姜淵低頭拱了拱手,沒說話。

  他本想斬殺一隻異獸為師父爭臉的,奈何三天時間太短,他們所在地又是萬古之森的最外圍,為了護著師弟師妹們他也不敢貿然深入密林。

  歷屆四境大會中,盾修跟丹修都是負責輔助劍修們的。

  因為最後的名次主要按照斬殺的靈獸計算,於殺戮之道最強的劍修自然是其中的主力軍,也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然而這次,劍修們僅僅跟在丹修身後保衛他們採藥,又或者是同盾修一起巡視,竟然連最弱的靈獸都不曾斬殺一隻。

  丹修們倒是收獲了不少異獸。

  哦不對,那叫不少異蟲。

  才想到這裡,邊上就傳來那位丹鼎宗那位馬長老的大嗓門——

  「哈哈!不錯不錯,雖然你們是我們丹鼎宗拿出來湊數的吊車尾,宗門裡比你們強的也有幾百個,但是就這次試煉看來,最靠譜的居然還是你們三個小王八崽子!」

  馬長老本想拍俞幼悠的肩膀,但是她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於是啟南風跟蘇意致的肩上被印了兩個油手印。

  馬長老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哎呀,雖然你們才煉氣期,比其餘兩宗的道友修為弱了整整一大截,跟那些有大本事的劍修們比起來更是手無縛雞之力,但這樣居然也能殺掉幾隻異獸,長能耐了啊!」

  劍修們:「……」

  雖然嘲諷劍修的話對方一句都沒說,但是劍修們的心口好像被插了很多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1:24 PM

第二十七章 人呢?早走了啊

  眾人被各家長老領回雲華劍派,待休息整頓後,明日一大早便要通過傳送陣前往西境。

  告別眾人後,俞長安在山外的郡城中停留片刻,這才獨身一人回了不滅峰。

  在雲華劍派,每位化神期的劍修都擁有一座獨立的峰頭,而俞不滅在晉入化神期後,便執劍在峰頭上龍游鳳舞地刻下「不滅峰」三字。

  以自己的名字來命名劍峰,俞長安其實暗自覺得這樣太過狂肆張揚了。

  但是母親和姐姐卻不覺得,反倒常說他性子過於內斂,沒有父親的半點傲氣和霸氣。

  也正因如此,性格更像父親,修煉天賦也更好的俞念柔要比他受寵得多。

  又想到峰上情緒糟糕的姐姐,俞長安臨到了山門外,反而踟躕起來。

  猶豫良久,他才拾階而上,慢慢地往峰上走。

  卻不曾想早有人在峰上等著他了。

  俞念柔飛快奔上前握住弟弟的手,聲音帶了些許急促:「長安,我聽人說你在萬古之森中險些被異獸傷到是嗎?」

  她匆匆打量著俞長安,確認著他身上是否有傷。

  這還是俞念柔受傷後頭一次這麼關切他,俞長安微有錯愕,愣了愣才搖頭:「我沒有受傷,一切皆好。」

  俞念柔鬆了口氣,微微皺眉道:「雖然無事卻也受了驚,不過你放心,四境大會上我定會好好保護著你,定不會讓你跟我一樣……被異獸給傷了。」

  聽到這裡,俞長安心中湧出一股暖流,這陣子生出的不滿也都逐漸消散。

  他清雋的面上露出柔和笑:「多謝姐姐。」

  姐弟倆一邊說著話一邊往家中走,俞念柔吞吐了一會兒,卻還是含糊道:「長安,前幾日我不該沖你發脾氣的,畢竟害我臉受傷的又不是你。」

  「姐姐,你我姐弟何須這般,無事的。」

  還未等俞長安心神放鬆,就聽得俞念柔話鋒一轉——

  「要怪就怪丹鼎宗的那幾人,尤其是那可恨的小乞丐!待我傷好後,定要把她綁回雲華劍派給我當劍奴!」

  俞長安心下一緊,劍奴是很久以前才有的說法,一些入魔的劍修拿活人當靶子來練劍法,讓這些劍奴逃跑,自己則御劍驅逐,用來演練御劍術。

  這種把戲早就為修真界不齒,都快算得上是魔修的手段了,所以雲華劍派從未出現過劍奴,就連俞長安都是從古籍中窺得的。

  「姐姐,你是從哪兒知道劍奴的!」俞長安聲音有些嚴厲地叱問。

  「你凶什麼?你忘了,爹爹曾說過,正邪只在己心,何須他人評斷?」俞念柔聲音輕快,眉間眼底盡是不以為然,不過見到俞長安面色不愉,便含糊地將此事蓋過:「好了,我不說便是,不過是一個小乞丐罷了,想來這輩子也就只能在丹鼎宗種種藥田,當奴做婢而已。」

  俞長安默然,心道她可沒在丹鼎宗種田,反而正在雲華劍派做貴客。又暗自憂心,要是四境大會上被姐姐看到了她在,還不知道又要鬧成什麼樣呢。

  就在這時,俞念柔似突然想起某事,笑著看向俞長安:「對了,方才珍寶閣把東西送來了,你倒是很有心,知道我喜歡那件高級防禦陣法的雲裳裙,還特意買了它來哄我高興,居然也不嫌它貴。」

  俞長安一怔,臉色有些侷促。

  他是讓珍寶閣送去青雲峰的,哪知道對方居然誤送來不滅峰了!

  難怪俞念柔今天脾氣這麼好,還主動言和。

  少年清秀的眉緊蹙,眉眼中全是歉意:「姐姐,興許是珍寶閣沒有說清楚,那是我預備留作謝禮,饋贈救我那位道友的。」

  他匆匆地再補上一句:「若是姐姐喜歡這樣的,我現在就去讓珍寶閣再訂製一件更好的。」

  然而少女眼中的笑容已經一點一點地淡去。

  她從芥子囊中拿出那件淺青色的雲裳裙,裙子是雲線織就的,拿在手中輕軟得仿若無物,在陽光下映射著深深淺淺的蝶,隨著陣法彷彿會自行翩翩,一看就是珍寶閣陳列在最頂層的珍寶,又有哪個女修會不喜歡呢?

  只是現在看,俞念柔才發現這裙子似乎短小了一些,並不合她的身。

  果然不是送她的。

  「不用了。」俞念柔的聲音瞬間冷下去,她把裙子重重揉成一團往前方拋去:「我也不稀罕。」

  俞長安連忙飛身一接,這才沒讓裙子落在地上。

  他想追上去解釋這是欠了人情後的謝禮,只是俞念柔早已走遠,哪兒還會聽他解釋呢?

  少年在樹下低著頭,慢慢地把裙子的褶皺一點一點撫平,只是眉間的鬱鬱卻越發深了些。

  最後也只能長長嘆出口氣,小心地捧著裙子往青雲峰御劍飛去。

  還沒到丹鼎宗修士所在的客院,俞長安就聽到了一陣陣的熱鬧聲音。

  他微愣,一眼望去,卻發現院中居然圍坐著十多個人,丹修盾修都在這兒,另外幾個赫然還是本派的劍修師兄師姐,甚至連徐長老跟狂長老都在。

  馬長老坐在正中位置,笑嘻嘻地大聲說著什麼,手裡還忙活著烤著肉。

  邊上的狂長老跟三宗弟子們都在跟著吃烤肉,就連一臉不樂意的徐長老也接了串兒,說了幾句話。

  俞長安過來的時候,眾人微怔,場面有些冷下來。

  原本還在笑著拿烤肉的幾個劍修也立刻放下肉串,一臉尷尬。

  少年抿了抿唇,感覺自己像是來得不是時候。

  因為他父親的存在,所以不滅峰的人歷來跟宗門其他弟子不同,不用為了鑄一把好劍外出做任務賺靈石,也不用為了修習好劍法在宗門大比中拚命。

  普通劍修們口中那個艱難且隨時會殞命的修真界,其實俞家姐弟從未體驗過,平日跟同門們也只是泛泛之交,只知曉名姓師門的程度。

  最後居然是熱情的盾修們沖他招手:「傻站著幹什麼?來啊,沒看見肉都熟了嗎?馬長老的手藝賊好!」

  這一下子尷尬的氣氛總算被打破。

  幾個劍修面色一緩,不好意思地解釋道:「俞師弟,我們並非刻意隱瞞,而是方才你提前下了雲舟,所以沒能喊上你。」

  另一個女劍修坦然地解釋:「是的,方才到了山門時,丹鼎宗的馬長老提議說前來此處一聚,以便三位長老一起為我們傳授些當年在萬古之森的經驗。方才我們也邀請了姜師兄,不過他說要回去練劍,拒絕了。」

  確切說來,是先前在萬古之森中針對過丹修的那幾個劍修都沒來,估計也是不好意思。

  俞長安眉目舒展,溫和客氣地笑著:「我知道的,師兄師姐。」

  這位俞師弟的性子要比不滅峰其他人好相處許多,於是方才那位女劍修好奇之下便多問了一句:「俞師弟,不知你方才中途下雲舟所為何事?」

  俞長安不好在眾人面前拿出雲裳裙,於是抬頭一掃,果然在人群中發現了熟悉的三人組。

  俞幼悠正被包圍在蘇意致跟啟南風中間,三人動作俐落且飛速地爭搶著肉串,眼中儼然全無外物。

  他微微抬高了聲音:「小魚師妹。」

  俞長安並不知道俞幼悠的年紀和名字,只偶然聽到啟南風和曲清妙他們都在叫小魚,所以便以為這就是她的名字。

  正在吃肉的俞幼悠差點被這一聲給嗆到。

  先不說師妹吧,畢竟她長得的確矮了些,而俞長安又高了些,看著的確他還要略大兩三歲,而三大宗門弟子之間也的確常常互稱師兄妹以表親近。

  但是小魚?

  噫,噁心噁心。

  啟南風跟蘇意致先跳了出來:「你叫這麼親熱幹嘛!」

  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懷疑俞長安又要來幫她姐姐欺負俞幼悠,而是嫌棄他也跟著叫這個名字。

  俞長安拱了拱手,雖然被這麼多人注視著,但是倒也坦然:「先前得師妹所救,特來道謝。」

  少年面露懇切:「還請師妹借一步說話。」

  俞幼悠嘴裡還包著烤肉所以沒說話,只是拿著串烤肉擺了擺手。

  邊上的蘇意致跟反派手下的小弟似的幫著翻譯:「我們小魚師姐說沒空,不去!」

  邊上的盾修跟劍修們都一臉八卦,眼神飛快地在兩位主角之間飛瞥。

  就連三位長老都不由得嘀咕,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是。」俞幼悠咽完嘴裡的烤肉,終於開口。

  她轉頭看著俞長安,吹了吹那串剛烤好的肉:「你等等,我這串肉還沒吃完呢。」

  盾修:「……」

  劍修:「……」

  然而還沒等眾人回過神來,俞幼悠又丟下一句:「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同你說。」

  長老:「!!!」

  *

  俞長安跟俞幼悠朝著院外的竹林走去。

  雖然時值深秋,然而峰上的靈竹不見半分蕭瑟之意,仍舊層層翠翠,風掠過葉隙間,時不時驚起些許簌簌聲音,卻依然分外幽僻。

  俞長安面對著那個矮了半個頭的少女,深深地拱手一揖。

  「先前是在下愚鈍,竟忘了向師妹親自致謝。」

  他直起身,取出那件雲裳裙。

  裙上的褶皺已被撫平,竹葉的碎影落在淺青色的裙上,彷彿要跟那些蝶一同飛去。

  「還請師妹收下謝禮。」

  「嘶——」不遠處的一片竹子後面,蘇意致輕輕地吸了口氣,發出一句由衷的感嘆:「真有錢。」

  啟南風不明所以:「不就一條裙子嗎?我家的店裡也有賣差不多的,只要一兩銀子。」

  暴發富果然還是比不過世家子,見識更廣的蘇意致踩了啟南風一腳,嫌棄道:「你家那是壽衣,這可是珍寶閣這幾年新出的雲裳裙,一條就得上萬靈石,而且上面還有個高級防禦陣法,可以抵禦元嬰修士全力一擊。」

  「嘶——」聽到最後一句,不知何時跟著擠過來的狂浪生也開始羨慕了:「我也想擁有。」

  啟南風倒是憂心忡忡:「小魚那麼摳門愛靈石,該不會看到這裙子就原諒這個小白臉,跟他當兄弟了不跟咱們玩兒了吧?」

  「那肯定不會。」蘇意致飛快搖頭:「她比我大幾天,算是姐姐。目前為止沒有哪位姐姐不喜歡跟我玩的,她們都誇我長得好。」

  然後斜眼看向啟南風:「但是你就說不定了。」

  啟南風毫不客氣地打擊他:「曲師姐就不愛跟你玩。」

  「她也不愛跟你玩呢。」

  這邊嘰嘰喳喳的議論聲很快便傳到了俞幼悠的耳中。

  她回頭,對著那邊的幾個人瞪了一眼,瞬間安靜。

  「裙子就不用了,謝也不用道。」俞幼悠聲音慢條斯理的,在俞長安錯愕的眼神中補上一句:「但是靈石還是要還的。」

  捧著裙子的俞長安傻眼了,半晌沒能說出一句話。

  於是俞幼悠便摸出早就準備好的一張欠條,面無表情:「本來想過兩天上門要賬的,不過你既然自己來了,那就抓緊簽個字吧。」

  俞長安低頭,只見上面寫著……

  「本人雲華劍派弟子俞長安,於修歷二千零二十一年十月十日,虧欠丹鼎宗弟子俞幼悠上品靈石一萬塊……原來你也姓俞?」

  俞幼悠懶得跟他說話,她姓俞不錯,但是是俞幼悠的俞,又不是俞不滅的俞。

  別弄得好像兩個人是一家人似的。

  「快簽字。」她催了句。

  「為何是一萬塊靈石?」俞長安抬頭,有點費解。

  俞幼悠一身正氣:「丹修治病不為賺靈石只為懸壺濟世救天下,我們從不勒索人,市面上替被靈獸咬的人治病要價就是一萬,一分都沒多寫。」

  「可是,」俞長安皺眉:「先前我聽你給狂道友治病,只要了一千靈石。」

  他當時也在試煉中,也該算是隊友,為什麼待遇比狂浪生差這麼多?

  俞幼悠完全沒有要更改欠條的意思,無情地回答:「因為我倆不熟。」

  所以……跟狂浪生很熟?

  在場所有人都莫名地想這樣問一句。

  竹林後的狂浪生聽到這句已經熱淚盈眶。

  沒有對比就沒有優越感,跟俞長安那一萬靈石比起來,他那張欠條上多出來的一千堪稱福利。

  俞師妹果然是好人吶!真是值得生死託付的夥伴啊!

  她以赤誠之心待他,自己卻一直在琢磨怎麼賴賬,真是慚愧啊!

  不熟二字一出,俞長安果然再無話可說。

  不過他卻沒接過欠條,而是從芥子囊中拿出一袋靈石遞上去:「這裡有一萬塊靈石。」

  先前還買了一條昂貴的雲裳裙,現在依然一萬塊靈石說給就給。

  家境富饒的啟南風也好,出自頂級世家的蘇意致也罷,都做不到這樣的闊綽,就連有個元嬰期長老當爹的狂浪生,都還欠著一萬的外債。

  一年前的俞幼悠,為了二兩銀子的藥錢把家都賣空了,只為了活命。原身忍飢挨餓十多年,至死都沒有吃過一天的飽飯。

  而俞長安卻一臉的淡然,彷彿這靈石對他而言只是一堆微不足道的石子罷了。

  俞幼悠垂著眸,接過那堆靈石。

  她聲音分明帶著些戲謔,卻莫名讓人覺得疏遠而冷:「好,下次被異獸咬了再來找我,老價錢。」

  不打欠條的客戶難得,她願意祝俞長安每天都被異獸咬一口。

  俞長安接著道:「裙子你拿著吧,就當是我為姐姐先前在丹鼎宗的所作所為賠禮……」

  「賠禮?」

  一聲冷傲的反問自竹林上方響起。

  碧色之間,一抹緋紅格外亮眼,盡管少女臉上籠著層面紗,眉眼間的傲然和憤然卻掩蓋不住。

  俞長安錯愕:「姐姐……」

  「你竟然還知道我是你姐姐?」俞念柔手執靈劍飛身落下,看了眼俞長安手中的裙子,一道凌厲的劍氣掠過,便只剩下殘破的碎布散落在眾人眼前。

  狂浪生的心口一痛:「啊,我那有高級防禦陣的裙子!」

  沒人理狂浪生,所有人的視線都被俞念柔吸引了。

  那一道狠厲的劍氣,甚至把院中還在吃烤肉的人都吸引到了這邊。

  看到曲清妙和馬長老一行人趕過來,俞念柔呵笑:「原來丹鼎宗已經破落成這樣了,連些煉氣期的廢物也能來參加四境大會了。」

  「俞師侄!」徐長老負劍上前,臉色很不好看:「不可放肆!」

  即便雲華劍派是第一大宗,俞不滅也是化神期大能,但是丹鼎宗畢竟同為三大宗門,更是關係密切的友宗!

  俞念柔卻並沒有要道歉的意思,她脾氣跟俞不滅像了十成十,最不屑的便是低頭,更何況她跟俞不滅年輕那會兒相比起來又有了更多的依仗,行事自然狂傲得多。

  此刻她非但沒有低頭,反而拿劍遙遙一指:「我東境豈能有這等無用之人,她不配去參加四境大會!」

  微微揚起嗪首,看向在場的三派長老:「若她去了,我便不去!」

  俞念柔這般放肆自然是有依仗的。

  她的修行天賦比俞長安還高,現在已經到了築基中期,加上自小便有俞不滅指點劍法,所以真要論起來,恐怕比在場其他劍修實力還強一些。

  煉氣期跟築基期,俞念柔覺得有點腦子的人都能做出正確的抉擇。

  啟南風跟蘇意致兩個在邊上鼓掌:「哇,跟那位姜道友的台詞一模一樣誒!牛哇牛哇!」

  劍修和盾修:你們丹修指定有點大病。

  徐長老面露愧色地對著馬長老拱拱手,極難堪地低聲道:「抱歉,我會好生勸撫……」

  然而後者冷哼了一聲,又熟練地翻了個白眼:「勸撫?」

  馬長老索性劈斷一根靈竹,以手做枕,大喇喇地平躺在上面,斜眼瞥了眼徐長老:「巧了,老子今兒心情也不好,也想要人來勸撫。」

  他一邊抖腿一邊冷嘲道:「都說了這三人是來湊數的,宗門裡沒別的人了,要這矮丫頭走,成啊,那我們丹鼎宗就當是來雲華劍派串門,現在串完門也是該回去了。」

  「馬長老,你這話是……」

  「沒什麼意思,意思就是咱們丹鼎宗就這三名弟子,愛要不要!一起來的,要回肯定得一起回,反正你們劍修能耐得很,用不著咱們這些臭煉丹的,被異獸咬了是死是活也不幹咱事兒,那咱們還不得麻溜地收拾東西滾啊?」

  這針鋒相對的口吻,馬長老護短得不要太明顯。

  盾修們這時候自然是挺幫了大忙的俞幼悠的,狂浪生站出來堅定道:「要我幼悠師妹離開那可不成,大夥兒試煉時都看到了,這次多虧了她咱們才能順利出來。」

  就連劍修也有看不過眼的了。

  「俞師妹,另外這位俞師妹雖然修為低了些,但是她的確頗為不凡,醫修同我們劍修不一樣,不能全憑修為評判的。」

  吃人嘴短,何況加上燒烤還吃了人家兩頓,又有劍修溫和地勸道:「是啊,四境大會吾等東境修士皆為夥伴,豈能在這時內訌呢?」

  邊上的蘇意致馬上點頭:「對,我們都選她留下,你趕緊走吧。」

  啟南風嘖了一聲開始陰陽怪氣:「哎呀,有些人肯定是不需要再吃辟榖丹的,被異獸咬了也不用咱們幫著找藥的,一身劍氣就可以直接斬殺整個萬古之森的異獸了。」

  蘇意致默契地飛快接腔:「還有狂浪生你們還站著幹嘛呢,那邊的幾位劍修師兄你們也別愣著啊,都各回各家,有這麼強的高手出馬,還用得著你們去嗎?」

  雖然知道現在氣氛凝重不應該,但是依然有盾修跟劍修忍不住肩膀顫抖,強憋著笑。

  俞念柔本是心性極高的人,活脫脫第二個敢沖天道豎中指怒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小龍傲天。

  但是她面對的不是天道,而是一群陰陽師。

  她氣得牙癢,偏生自己說一句,那邊的丹鼎宗眾人就酸溜溜地損回十句。

  但是更讓她氣的是那邊的俞幼悠。

  明明她是沖著這小乞丐來的,然而她從頭到尾連正眼都沒看過來一次。

  你猜她在幹嘛?

  她偷偷躲在人群後面,清點俞長安給她的靈石!

  真是小家子氣,難不成還能少了她一塊不成!

  最後俞念柔氣得銀牙一咬,拿著劍拂袖而去。

  當日,馬長老便攜了三人組,又帶著自己親手烤的燒烤串和丹鼎宗的特色療傷丹藥,挨個拜訪了雲華劍派的各位長老。

  老頭一改先前的無賴,凡到峰上就先送禮,送完便嘆氣。

  「我這一把年紀了,好不容易教出個像樣的弟子,可惜因年歲太小修為不高,竟然被逼著放棄四境大會……唉!可憐這孩子從小是個孤兒,好不容易掙得的機會要被別人奪了……」

  孤兒俞幼悠這時就被推出來了。

  她的長相的確很符合馬長老口中的人設。

  蒼白幼嫩的臉頰清瘦,眼角微微下垂,眸子像晨時升起的孤星,亮得澄澈且乾淨。

  再勉強一笑,極堅強地說一句:「馬長老切勿再說了……」

  多惹人憐愛的可憐孩子啊。

  俞幼悠:「……」

  她是真的想要馬長老別再說了這段台詞了,這都拜訪了第八個峰頭了,還不會飛的她真的走得很累很喘,沒看見臉都慘白了嗎?

  雲華劍派各峰之間對外自然一致,內部卻也一直隱有競爭,因此看不滅峰笑話的人不少。

  待到晚上姜淵得知此事的時候,這段話已經從青雲峰流傳到了雲華劍派的每個角落了。

  所有人提及丹鼎宗那個小姑娘的時候必先嘆口氣,然後便是嘖一聲,悄聲議論不滅峰行事霸道。

  是的,肯定不能說劍修行事霸道,要精準打擊,就只有不滅峰的人才這麼做事!

  姜淵沉默了許久,最後還是沒有再去試著勸俞念柔。

  他也曾勸過,然後便是一通叱責,師娘也跟著維護,最後竟然不得不跪著求原諒。

  好歹也是劍修,縱使敬慕師尊,願意以命維護他的骨肉,但是姜淵自己也是有傲骨的。

  第二日。

  俞念柔梳洗裝扮完了以後,便拿了劍不緊不慢地在院中練著。

  白鶴峰的璃師姐,紫雲峰的魏師兄,還有天盾門那群糙漢子,這群人昨日都幫著那小乞丐說話了,她可記得清楚。

  為此,雖然長老先前就告知了卯時便集結出發,啟動傳送陣去往西境,但是她一直拖到卯時快過了才起。

  為的就是讓意識到少一位築基期高手的他們心慌後悔,趕緊來求著她去。

  然而劍練著連著,俞念柔卻有些心不在焉起來。

  她美眸好似不經意地微轉,凝向最遠處的山門。

  那兒有山門大陣,也有一個巨型傳送陣,那兒尚未有動靜,說明還沒啟動。

  算著時間,那些人也該來尋自己了。

  俞念柔心中稍安,不再心急,轉而安心地在不滅峰上等著。

  只可惜這一等,便等到午時。

  不滅峰上除了他們自己的人,旁的連個人影都沒多出來。

  俞念柔牙一咬,飛身奔往山門。

  卻見山門口剛被灑掃得乾乾淨淨,大陣早已封閉,唯有一個外門弟子在邊上拾撿著散落的枝葉。

  「他們人呢?」俞念柔落地,對那外門弟子質問。

  那孩子雖說年紀極小,卻還是聰穎,從俞念柔的打扮和那一把劍就看出她身份不一般。

  他乖順地躬著身回話:「回師姐,您要找誰?」

  「那些去四境大會的人呢,不是說卯時就要出發的嗎?這都午時了,怎麼還沒來呢?」

  那弟子眼睛亮晶晶的,天真而疑惑地回話:「他們已經走了呀。」

  俞念柔被這回答弄得一滯,高聲:「怎麼可能!」

  他們還沒來求她原諒呢!

  外門弟子確鑿地說:「真的已經走了,今日我負責灑掃山門,所以天沒亮就在這兒。卯時不到,那群前輩們就啟動陣法走了,聽那位丹鼎宗的長老說,好像是西境有家酒樓的蟹黃麵甚是美味,得早些去排隊。」

  俞念柔:「……」

  她艱難道:「未曾清點人數嗎?」

  那弟子搖搖頭:「我宗徐長老清點過人數,說是人齊了,那傳送陣還是他啟動的呢。」

  深秋的風吹過,滿天都是落葉飄零,她往前走了兩步,最後傻站在了原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1:3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3 09:20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狠人禿大師

  此刻,遠隔萬里的俞幼悠等人已經吃完了熱騰騰的蟹黃麵,又在另一家酒樓排隊等著吃當地特產的烤駝峰了。

  他們傳送抵達的地方,是西境最為繁華的極西城。

  和多山脈河流的東境相比,西境多荒原和沙丘,這兒來往的人也更多,城中各色的小吃從普通凡人叫賣的餛飩麵到修士們才吃得起的靈食都有。

  距離四境大會尚有些時日,東境眾人自然沒事,於是開始三五成群地在極西城中瞎逛。

  帶頭的正是來過此地的馬長老,此人美其名曰熟悉環境,為四境大會提前做準備。

  在嘴皮子利索的丹修和熱情過分的盾修的招呼下,原本很是清傲古板的劍修們為了合群,也不得不加入這群觀光隊中。

  俞幼悠三人吊在末尾。

  不是因為這仨腿最短,而是因為蘇意致這張人畜無害,神似白兔成精的小白臉。

  這一路過來,已有無數個風姿曼妙的西境當地女修把他攔下,親暱而又憐愛地掐著他的嫩臉蛋,又吐氣如蘭地道出名字,讓他記得長大後記得來找她們了。

  說完以後,還都同他貼貼臉頰以示親近。

  蘇意致的臉頰都紅透了。

  俞幼悠斜眼瞥著他,語氣不無羨慕地問:「受漂亮姐姐歡迎不是好事嗎?你臉紅個什麼勁兒?」

  蘇意致面無表情:「我這次沒臉紅,這是被掐紅的。」

  啟南風倒是沒羨慕,他只是好奇:「為什麼這麼多女修?」

  「因為合歡宗就在極西城外。」無所不知的蘇意致揉著自己的臉,聲音中透露著害怕:「這也是為什麼極西城是整個人族最熱鬧的地方。」

  西境的三大宗門,正是靈藥谷,天音禪寺,還有合歡宗。

  俞幼悠是昨天才知道的,她有點兒想不通,為什麼天音禪寺跟合歡宗會在同一個境?

  兩大宗門在四境會上還要共同度過一個月,難不成天音禪寺的佛修們要對著合歡宗的女修們念一個月的佛經嗎?

  就很納悶。

  三人一邊嘀咕一邊亂逛,離大部隊越來越遠。

  最後還是曲清妙憂心三人,往回來把他們逮住了。

  她最先看的又是俞幼悠,雖然談不上語氣溫柔,卻也算得上平和:「西境修士太多,近來為了四境大會的事兒又人員冗雜,你需得當心才是,壞人很多。」

  然後才看向兩個少年,語氣瞬間冷厲了些:「莫要帶著小魚亂走了。」

  蘇意致捂著被掐腫的臉眼淚汪汪,明明現在最該被關愛的人不是他嗎?

  不過曲清妙的到來也解放了蘇意致,發現這漂亮男孩兒是有人管的後,路過的那些合歡宗女修們現在都只是面帶遺憾地看一眼他,卻並不上手了。

  「四境大會尚未開始,馬長老他們現在去同西境的修士們接洽了,你們可有什麼想吃的?吃飽了再回去吧。」

  三人商量了下,最後決定再回去排隊吃一次蟹黃麵。

  賣蟹黃麵的那家酒樓生意極好,這會兒排著等吃飯的隊伍都從酒樓蜿蜒到數百米外的巨型傳送陣了。

  傳送陣只有其餘三境能過來,所以自東境修士們過來以後,便一直沉寂著無動靜。

  俞幼悠他們排在末尾等著。

  然而就在這時,傳送陣突然迸出一道灼目的光華,而後在那磅礡的靈力之中,數十道人影從中出現。

  曲清妙早在傳送陣啟動的瞬間便將三人拉開避到一邊了。

  來的人定是其他大宗之人,她正欲上去招呼時,腳步卻驟然頓住。

  俞幼悠疑惑地抬頭望去,從她的角度只能瞥見曲清妙小半張側臉,而如今,那張臉不知為何變得一片慘白,唇亦是死死地咬著。

  就連先前輕握著她的手,也變得越來越緊。

  「大師姐?」她試探著喊了一句。

  然而曲清妙卻沒有回答。

  啟南風也很納悶,正想問身邊的蘇意致來的是哪個門派時,卻發現蘇意致的臉色也不太好,甚至還低了頭,往他身後避了兩步。

  「是北境,懸壺派的人。」蘇意致似乎知道他們要問,所以提前悶聲回答了。

  「那也是你家的人了?」啟南風納悶了,懸壺派的掌權人幾乎全是蘇家人,蘇意致怎麼還躲著呢?

  蘇意致卻飛快地搖搖頭,不願意多提的樣子。

  「走吧。」曲清妙淡淡開口:「長老們在等著我們。」

  只不過還未等他們轉身,那邊倒是先傳來懶懶的一聲——

  「這不是丹鼎宗的曲師姐嗎?看師姐的模樣,想來三年前的傷勢已經大好了。」

  人群正中站的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修士,身著一身墨綠的長袍,眉眼狹長,唇邊挾著不冷不熱的假笑。

  不止懸壺派的弟子,就連另外一個宗門的修士隱約間都以他為首。

  曲清妙面無表情,只吐出一個字:「與你何干?滾!」

  這還是俞幼悠他們頭一次聽到大師姐對外人罵髒話。

  然而對方卻並沒有生氣,依然帶著假笑。

  「看到曲師姐安然無恙我便放心了,只是可惜,三年前師姐就快突破金丹期,怎麼如今卻還是築基巔峰呢?另外怎麼不見厄師兄和崖師兄?難不成還未清醒過來嗎?」

  他拿紙扇一揮,掩了半張臉無聲地笑了笑。

  「啊抱歉,提及曲師姐的傷心事了。」

  曲清妙眼中毫無波瀾,背脊依然挺得筆直。

  邊上的蘇意致輕輕地扯了扯她衣袖,低聲道:「抱歉,師姐……」

  「不關你的事。」曲清妙淡淡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用聽他吠,走吧。」

  然而這時對方卻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似的,笑著看向蘇意致,沖他點點頭。

  「堂弟,你長高了不少,我險些沒認出來。」

  蘇意致語氣毫無起伏:「我一直都挺高的。」

  眯眼少年卻輕嘆了一聲:「沒想到你真的去了丹鼎宗,可惜了,不知道你現在買得起丹爐了嗎?若依然買不起,我倒是可以送你個。」

  說著,他便摸出一個丹爐把玩著,那丹爐精緻小巧,不過巴掌大,然而周圍卻始終縈繞著紅色與木系的靈力,看著像是有這兩系的高級陣法加持。

  這顯然要比丹鼎宗特意為他們三人在珍寶閣訂製的還要昂貴。

  對方把玩了一會兒,又笑:「忘了,這東西貴重,不適合給你用。」

  蘇意致垂眸不語,轉身跟著曲清妙走了。

  身後傳來低低的嗤笑聲。

  回到住處的曲清妙亦是一臉淡然鎮定,全然看不出真實情緒,也並無要跟俞幼悠和啟南風說明的打算。

  最後還是蘇意致被抓住了。

  「今天那個人是誰?」

  蘇意致皺眉說了個名字:「蘇飛白,蘇家嫡系二公子。」

  啟南風納悶地撓了撓頭:「同為醫修不是該一見如故嗎?我怎麼感覺他陰陽怪氣的。」

  蘇意致一臉難以置信:「你不知道懸壺派跟我們丹鼎宗有仇嗎?」

  俞幼悠和啟南風一起搖頭,順便追問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來丹鼎宗?懸壺派不是最厲害的醫修門派嗎?」

  總不可能真的是來當臥底的吧?

  蘇意致表情不太好看:「我只是姓蘇,是旁支的旁支,跟掌權的那一脈早就沒來往了,而且我父親得罪了嫡系的人,所以我在懸壺派待了三年什麼都沒學會,丹爐都不肯給我用,光讓我在藥田裡採藥。」

  「難怪你採藥的技術這麼好。」啟南風由衷地誇了一句。

  「那肯定。」雖然聽著感覺不對味兒,但是蘇意致依然挺愛聽別人誇自己。

  俞幼悠還掛念著曲清妙:「那懸壺派跟丹鼎宗又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師姐那麼生氣的樣子?」

  蘇意致低聲道:「這是三年前那場四境大會的事兒了……」

  上一次四境大會,丹鼎宗派出的人便是曲清妙,以及厄師兄與崖師兄。

  而帶領北境前來的,是蘇家嫡系大公子,蘇留白。

  在即將結束的時候,東境和北境斬殺的靈獸數量相當,兩宗都決定往萬古之森深處邁進。

  結果就這樣碰上了,還同時發現了一株五品靈藥。

  不過曲清妙抵達得更快些,成功將靈藥拿到手。當時懸壺派的人也並未做什麼,畢竟雖然四境大會允許動手,但是同為正道修士,自然不會自相殘殺。

  「結果……」蘇意致臉上有些難以啟齒,卻還是繼續說了:「蘇留白,也就是我的大堂兄,在半夜的時候用丹藥引得一群異獸發狂,突襲了東境的營地。」

  「丹鼎宗的周師兄跟吳師兄兩人……靈脈被異獸咬碎,成了廢人。曲師姐亦身受重傷,聽說她也是閉關了兩年才恢復的,若不是那次傷,以師姐的天資早就到金丹期了。」

  講到這裡,三人都沉默下來。

  最後俞幼悠先抬起頭,她搓了搓手:「你跟你那兩個堂哥不算親戚,算有仇對吧?」

  蘇意致點了點頭。

  俞幼悠又問:「我們丹鼎宗跟懸壺派更是大仇對吧?」

  蘇意致再點頭,不過他嘆口氣:「但是你看別人那個丹爐就應該知道了,懸壺派有錢且有勢,蘇飛白自己也是築基期的高手,我們想報復都找不到機會。」

  俞幼悠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她摸出從俞長安那兒賺來的那袋靈石,懶洋洋地拿在掂著。

  「靈石?我現在也有了。」

  那雙低垂惹人憐的眼睛微微眯著,露出無聲的狠勁兒。

  「走吧,到極西城的黑市買凶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4 11:4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15 09:18 A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幹得漂亮

  極西城的黑市有點兒難找,畢竟不是每次都那麼好運,在街上隨便逮著個人往牆上撞的。

  蘇意致慫恿啟南風:「去,像以前那樣拿靈石把人嘴撬開口。」

  啟南風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爹傳信說我這些日子花銷不知節制,打算扣我的生活費了,說是要讓我重新體會小時候的疾苦。」

  俞幼悠投去同情的眼神,她幾乎馬上想像到了啟南風跟自己剛穿來時一樣的日子,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為了生活艱難奔波的樣子了。

  不過她很講義氣,當初吃了啟南風的點心,現在也該回報了:「沒事兒,等會兒買凶估計能剩個幾十塊靈石,我分你一半。」

  蘇意致也跟著點頭 :「我這一年也攢了不少,前幾天給我爹娘寄回去後還剩了二十,我分你兩塊靈石吃飯。」

  啟南風雙手環抱在胸前靠在牆邊,挺感動,然而還是拒絕了:「那倒不用,他多少還是要給我點的,畢竟是親生的嘛,哪能真的看我餓死呢?」

  「就是每個月只有先前的零頭,估摸有一千塊靈石左右吧。」

  聽到這個數字,另外兩人沉默片刻,最後一人踹了他一腳。

  「滾吧!」

  最後還是蘇意致爭氣,跑去街上問了兩個當地的合歡宗女修,在左右臉各被貼了兩下後,帶著黑市的消息順利歸來了。

  進去之前,蘇意致眨著無辜的眼睛問俞幼悠,順便不忘提建議:「你打算怎麼收拾蘇飛白?是買人把他偷偷做了,還是買人當眾把他弄死?下毒可能不太行,懸壺派最擅長的就是各種毒丹。」

  啟南風也興致勃勃地規劃:「等他死了,我就讓我家在北境的分店去推銷那口最上等的靈石打造的棺材,那玩意兒都弄出來三年了,就因為一直沒有什麼大人物死,所以都賣不出去。」

  俞幼悠默然,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打算買凶報仇的事兒會把這兩十多歲的少年給嚇到,沒想到他倆比她還來勁。

  不愧是修真界的人,不講善良美德,只講究有仇不報非修士。

  她覺得劍修們先前說得不錯,這屆的丹修多少有點大病。

  為了合群,她也提了個離譜的說法:「蘇飛白背景有點兒強,萬一被查到是我們下的手就麻煩了,我們得先找個背黑鍋的。」

  是的,他們仨的身高在遍地都是成年壯漢的黑市太有辨識度了,但凡拿把刀出來比劃一下,俞幼悠跟蘇意致就會被拎出來。

  俞幼悠拐進隔壁的空巷子:「你倆等等。」

  她把那條銀繩子解開了,久違地放出了自己的尾巴。

  可能是被盤了太久,尾巴上的毛都被壓塌了,乾乾巴巴地貼在肉上,挺可憐的樣子。

  俞幼悠胡亂揉了兩下讓它變得蓬鬆,然後走出巷子。

  黑色的長袍下,一條不起眼的灰色尾巴尖晃晃悠悠。

  啟南風眼睛頓亮,然後就變成了一臉的嫌棄。

  「就這?」

  他先前在黑市看到別人的尾巴都挺漂亮的,尤其是見過雲華郡黑市的絕美大妖尾巴後,對俞幼悠的尾巴也充滿了幻象。

  結果出現在面前的這玩意兒,毛色普通,毫無光澤,像條狗尾巴。

  完全沒有讓人想摸的念頭。

  啟南風很快生出一點疑惑,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湊過去問:「你是不是那個……狗妖啊?」

  俞幼悠:「……不瞞你說,我也這麼懷疑過。」

  她的嗅覺實在是太強了,而且花嬸家的那條叫狗蛋的大黃狗對她也非常親近,就很狗。

  因為只是炮灰的緣故,所以俞幼悠的娘在書中都沒被提及種族,就只說是妖族的公主。

  而她除了多條尾巴跟人類毫無差別,也分不出什麼種族。

  總不能到黑市抓著其他妖修,把尾巴湊上去挨個問:「你看看我這是不是狗尾巴啊?」

  她跟啟南風在那兒低頭嘰咕地嫌棄這條尾巴,邊上的蘇意致已經一臉震驚了。

  俞幼悠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告訴他真相,正在思索要不要說實話時,蘇意致猛地一拍掌,而後便對著俞幼悠豎起了大拇指。

  「高,實在是高!」

  「啊?」

  「不愧是你,反正大夥兒都戴著阻隔神識的面具和黑袍,也分不出人族妖族,那直接甩鍋給妖族就行了啊!這招絕了!」

  「蘇老二,其實……」

  「什麼都別說了,你等等我!」

  蘇意致飛快地跑遠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奔回來,然後摸出兩條尾巴。

  「來,去隔壁茅房裡把這玩意兒繫上,我倆也能假扮成妖族了。」

  他遞了一條白色的狐狸尾巴給啟南風,自己手裡則留了根黑色的貓尾巴。

  蘇意致私心作祟,留的那條貓尾巴比較精緻,上面還栓了個小巧的鈴鐺,比狐狸尾巴都貴一些。

  啟南風皺著眉挑剔:「尾巴倒是好,就這個頂上的把手有點兒硌肉。」

  蘇意致俐落地把上面那一截木頭給弄斷丟開,只留下那一截毛絨絨:「這樣就好了,走,趕緊去綁裡面。」

  俞幼悠越看這玩意兒越覺得不對勁,正常的地方怎麼會有這種假尾巴賣啊?這玩意兒不是那什麼塞嗎?

  「蘇老二,你這東西哪兒買的?」

  「就那兒啊,咱們剛才路過的,有很多粉色紗幔的店。」蘇意致一臉我可是太聰明了的表情。

  「我就在路邊問了個合歡宗的道友哪兒可以買假尾巴,她就很熱情地把我帶去了,那裡面除了各種尾巴,還有賣從未見過的奇怪丹藥和武器的,想來是西境的特產店,我們忙完了可以再去探探。」

  俞幼悠:「……」

  真要算起來,這的確算是西境合歡宗的特產店。

  啟南風聽得心生嚮往,連忙讚成:「特產店好,我到時候給我爹買點兒特產寄回去,看他高興了能不能多給我點兒零花錢。」

  「……」

  你爹可能會把那口最好的棺材留給你,還會給你燒花不完的紙錢。

  內殼裡是個成年人的俞幼悠已經看麻了,沒有力氣再解釋了。

  算了,這種羞恥等他們長大後慢慢回想,再痛苦地用腳趾摳出一座極西城吧。

  *

  等那兩個純情少年把尾巴繫上,又套上黑袍戴上面具,裝備齊全的三人鬼祟地進入極西城的黑市。

  果然,極西城的黑市又是熟悉的佈置。

  不過興許此地是整座人族最熱鬧的大城,所以這裡的黑市也大得驚人,裡面行走的妖族數量也多了不少。

  人族跟妖族互相搞物種歧視,人族總瞧不起妖族身上保留的那些獸類特徵,而妖族卻以這類特徵為傲,往往會特意露出那部分。

  所以這些妖族或是搖曳著尾巴,或是豎著毛絨的尾巴,又或者是揮動著翅膀,在黑袍的映襯下極其拉風。

  啟南風跟蘇意致也招搖地露著小半截尾巴在黑市裡面走。

  這尾巴做得過於逼真,加上在黑袍的陣法掩護下,居然跟妖族一模一樣!

  三人一起在那堵貼滿了各種告示的巨牆前站定。

  蘇意致親自動手,想把早先準備好的買凶公告貼上去。

  然而他太矮了,只能貼在不起眼的最下層,於是啟南風接手,努力踮腳把它貼到了最醒目的地方。

  此處的告示天天都在貼,也天天都有人在蹲守在附近,等著接合適的任務。

  散修們的日子比大門派弟子艱苦得多,他們沒有師承,功法和法寶都得自己拿命來掙。

  能說會道些的會去凡俗當大仙兒被人供奉著,只會打殺的只能在刀尖上搏命,為了一件低級法寶行兇的大有人在。

  所以當這張告示貼出後,很快便吸引到了那些收錢替人幹事兒的散修。

  然而同時傳出的,還有各種罵罵咧咧的聲音。

  「一萬上品靈石,取懸壺派蘇飛白狗命……嘶!草,哪個鱉孫膽兒這麼肥,連北境蘇家都敢動手!」

  「草,誰不知道蘇家有兩個化神期的老祖宗,這要是殺了蘇飛白,怕是靈石都拿不到就已經暴斃了吧?」

  「但是那可是一萬上品靈石,草,別是這些世家的二世祖們互毆,拿咱們當工具吧?」

  「雖然蘇飛白只有築基期,但是聽說他們蘇家的嫡系身上都帶有高級的防禦法寶,元嬰期以下的傷不到他分毫,這任務老子不配接。」

  ……

  在角落蹲守的蘇意致已然憂心忡忡,為自家堂哥不能順利死而憂心忡忡擔憂起來:「怎麼辦,沒人敢弄他。」

  啟南風悄聲:「是不是價錢不夠?我這兒還有幾千靈石,全都加上?」

  唯獨俞幼悠老神在在的蹲著,並無半點擔憂和失落的模樣。

  她其實早有預料這樣的場景。

  畢竟她當初去黑市的頭一天,就仔細地把這些雇凶的價格給摸清楚了。

  那時候的俞幼悠還沒有凝出靈脈,興許一輩子都沒法修煉,自然不可能打得過俞不滅。

  所以她也暗自計算過,是否能雇凶殺爹。

  結果觀望了半年,最大膽的的也就有人想殺元嬰期的散修,而且那任務還沒人接,至今掛在桐花郡黑市的牆上。

  這些世家大派的修士人頭的價格還跟散修不一樣,一個元嬰期散修的命,興許一萬上品靈石就能買到。

  但若換成世家大派的人,一百萬靈石也不一定有人敢動手。

  畢竟這些真正大世家的繼承人自身便有各種法寶保命,有無數暗衛護著,而且一旦牽扯進去,無論成功與否要面臨無數人的追殺。

  大家修到這個層次都不容易,越是修為高反而越謹慎了。

  「嘖,果然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龍傲天,膽大得敢沖天道罵街,見到個世家天驕都敢亂殺啊。」俞幼悠抱著手感慨了一句。

  「你在說什麼?」蘇意致挪過來,顯然在為買不到人幹掉自己堂兄而著急:「沒人接任務怎麼辦?」

  「不急。」俞幼悠又等了好一會兒,又拿出另一張告示遞給啟南風:「趁著人都圍在那邊,找個不起眼的地方,把這張貼上去吧。」

  啟南風低頭看了眼:「五千上品靈石,取懸壺派蘇飛白的芥子囊?咦?不是要殺他嗎?」

  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俞幼悠挺有耐心地解釋:「不是,剛開始我就知道沒有人會為了那一萬靈石去殺蘇飛白。」

  興許一百萬可以讓人膽大包天動手,但可惜,她沒有一百萬。

  「所以我本來就是沖著那個芥子囊去的,確切說,是沖著那個丹爐去的。」

  蘇意致有點迷惑:「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讓人去偷他的芥子囊?」

  「北境蘇家自帶威懾力,散修們看到這個名字就會猶豫不敢出手。所以先發布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兩相對比,第二個任務看起來就沒那麼難了,敢接的人也會更多,而且還能省下一半的靈石。」

  這也是俞幼悠在同末世那些亡命之徒打交道時,摸索出的人性規律。

  散修當中,可能沒幾人能不知不覺殺掉有高級防禦法寶的蘇飛白,但是能夠不知不覺摸走他芥子囊的那可就多了。

  先前天盾門那群人不就全被摸走芥子囊了嗎?

  精於此道的散修大多修為不高,普遍只在金丹期以下,但是專業技術絕對過關。

  看蘇意致還沒聽明白的樣子,啟南風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給你一百塊靈石,讓你吃她煉的肥腸刺身味辟榖丹你肯定不吃對吧?這時候又改口,給你五十靈石讓你去吃原味的,是不是馬上就覺得?」

  蘇意致嘀咕:「那給我兩百靈石,兩個我都全都吃了!」

  啟南風:「……」

  忘了,他這兄弟有靈石什麼都能幹。

  俞幼悠在告示上把碰頭的地方定在黑市某角,不多時,便有人找上門來了。

  「居然是妖族?」那人驚訝地看了眼俞幼悠的尾巴,不過卻沒多在意,顯然是對這個問題不在意。

  他只是低聲問:「那芥子囊裡有你們要的東西?」

  啟南風有點兒擔心這人偷了芥子囊不給他們,於是故作熟練,用奇怪的彈舌音凶狠道:「別問那麼多,把芥子囊取來,那五千靈石絕不少你。」

  那人嘿然一笑,似乎看透了他的想法:「蘇家那位二少爺用的芥子囊肯定是頂級貨,有高級神識烙印,需要元嬰期的高手才可抹掉打開,我拿來也沒用。」

  像盾修們用的芥子囊就是普通貨色,所以才會被那個騙子醫修偷走。

  「三日後來這兒碰頭,一手交芥子囊一手交靈石。」

  臨走前,那個散修突然開口:「對了,我諢名申鯀,你們下次還看中了誰的芥子囊,就去隔壁的花酒巷裡報這名字找我。」

  俞幼悠:「……」

  原來大佬你的業務從桐花郡發展到極西城了啊。

  *

  三人回去的時候都是半夜了。

  好在大夥兒都是閒不下來的年輕人,跑出去玩兒的人比比皆是,牛長老和曲清妙也就沒說什麼。

  也沒法說,因為馬長老跑出去玩都還沒回來呢。

  接下來的幾天,極西城中越來越熱鬧。

  東道主西境三宗且不提,北境兩大宗門的懸壺派和萬法門也抵達極西城。

  最有錢的南境修士們不是通過傳送陣,而是乘著一艘超豪華的巨型雲舟飛過來的。

  那艘雲舟大得像座島嶼,上面亭台樓閣皆有,彷彿是數個華美的宮殿群,都沒人下來,只有各種靈食靈酒被西境的店家親自端上去。

  其中就有東境眾人排了一個時辰才吃上的蟹黃麵,足足端了百碗上去!

  這讓東境眾人羨慕不已。

  尤其是負債纍纍的盾修:「這雲舟得花多少靈石啊?我們連租一個都沒錢,吃蟹黃麵都只能跟著丹修和劍修蹭。」

  劍修們也滿目羨慕。

  劍修想要長進只能不斷地戰鬥,所以劍經常損壞,人也時常受傷,鑄劍買藥的靈石跟流水似的就沒了。

  趁著眾人都在圍觀南境的雲舟,俞幼悠三人悄悄地又跑去黑市了。

  當然,蘇意致跟啟南風這次也不忘帶上假尾巴。

  申鯀已經在上次約定好的地方等著了。

  他看到三條尾巴便認出三人,鬼鬼祟祟地招招手:「三位速來。」

  借著黑市照明陣的幽光,俞幼悠看到了他拿在手中的那個芥子囊,精緻小巧,上面纂刻著數個陣法,果然與上次蘇飛白掛在腰間的一模一樣。

  俞幼悠也不囉嗦,俐落地拿出五千靈石丟給他。

  為了不被認出,她特意去買了個市面上爛大街的低級芥子囊,只是可惜了那兩百下等靈石。

  申鯀拿到靈石後也不清點,只拱了拱手嘿笑:「跟爽快人合作就是舒服,那在下先行告辭,有緣再會!」

  這人跑得比狗還快,消失在黑市的陰影中。

  俞幼悠他們也並未久留,拿到芥子囊後便回了住處。

  只是沒想到,東境一眾修士正在院中嗑著瓜子聊得起勁,就連劍修們也面色潮紅說著什麼,似乎興致很大。

  看到三人組歸來,曲清妙皺了皺眉:「你們去何處了?」

  「剛剛想吃蟹黃麵,去排隊了。」

  曲清妙沒有再繼續追問,點點頭示意知曉了,而後又叮囑:「你們這些天莫要亂跑,四境大會在即,極西城中來了很多身份不明的修士,方才我們才聽說懸壺派的蘇飛白竟然被偷了芥子囊。」

  馬長老一聽懸壺派倒了黴,他倒是很高興:「也不知道那芥子囊中是有多少靈石,現在懸壺派的人氣得要死,據說在滿城地尋找那個賊修呢。要我說那賊還真厲害,想來是空空門的高手,居然能偷到懸壺派那群狗賊的頭上。」

  他轉過頭來看著俞幼悠:「你前陣子賺了一萬靈石對吧?來,本長老幫你保管,省得被那賊修給偷了。」

  聽到這裡,在角落一直沒說話的俞長安又想起這茬事,默默地看了俞幼悠一眼。

  他還記得俞幼悠收自己一萬,收狂浪生一千的雙標事兒。

  俞幼悠殘忍拒絕馬長老:「靈石給您跟被偷沒有區別,不給。」

  邊上的盾修們倒是很安心,他們不怕,他們負債纍纍,身上無靈石。

  姜淵抱著胳膊皺眉道:「聽說蘇飛白這次把三年前蘇留白用的那座雙生爐都帶來了,鬧這麼大,莫不是這東西丟了?」

  啟南風坐不住了,他知道又該他上場表演了。

  「雙生爐是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沒聽過?」啟南風滿臉皆是好奇與不解,一看就很無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那是懸壺派的偽仙級法寶,雖不如仙級法寶,但是也遠勝尋常高級法寶了。」

  曲清妙替眾人解釋:「更重要的是,它不受修為限制,哪怕是築基期的修士也能使用,所以素來都由蘇家嫡系持有,先前都在蘇留白手中,想來蘇飛白也是因為要參加四境大會,所以才拿到了它。」

  俞幼悠三人對視一眼。

  淦,只知道那個丹爐很厲害的樣子,沒想到居然這麼厲害,這波賺大發了啊!

  這場賊修風波在極西城鬧得沸沸揚揚。

  等到東境的修士們去吃晚飯的時候,這件事就連城中的凡人都聽說了。

  俞幼悠等人吃著烤全羊,邊上的聲音不停地往耳朵裡鑽。

  「聽說下午的時候極西城各處都貼出了告示,誰能尋回芥子囊就賞十萬靈石,提供線索者也給一萬靈石!」

  蘇意致聽得很心動,悄悄往俞幼悠那邊偏過去:「我都聽心動了,想把我們自己給賣了。」

  可惜這個生意沒能做成,因為待吃完最後一塊羊肉後,就傳來最新的消息——

  有人提供了線索,說是三個妖修在黑市謀劃著偷蘇飛白的芥子囊。

  而且那三個妖修甚是猖狂,還要雇凶殺蘇飛白!

  懸壺派算得上是種族歧視最嚴重的門派,當初人族和妖族大戰時,他們曾經往妖族的水源投毒,毒死了數個妖族大部落,有妖族想暗殺蘇飛白還真不稀奇。

  蘇飛白聽到這消息後,連芥子囊都沒心思找了,自此就老老實實地窩在住處,飯也不吃,只吃自己親手現煉的辟榖丹,怕自己也跟當年那些妖族一樣中毒了。

  他們都在猜測誰跑去提供線索,又是誰偷了那芥子囊。

  唯獨俞幼悠很淡定。

  毫無疑問,是申鯀這個人才去提供的線索,這邊拿了錢又是拿那邊的,不愧是在桐花郡臭名昭著的大騙子。

  不過這位人才怕是也沒想到,這所謂三個妖族裡面,只有半隻妖。

  論起算計,俞幼悠還是要高出他半分的。

  *

  待夜深後,俞幼悠和另外兩兄弟敲響了馬長老的門。

  「你們仨鬼鬼祟祟不睡覺來找我幹什麼?」馬長老斜著眼瞥三人。

  俞幼悠不多說話,只摸出那個芥子囊遞上去。

  馬長老看到東西先樂了:「小丫頭還真怕靈石被偷讓我來保管了?先說好,這拿出來了就沒有拿回去的理兒……」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反復地觀察著這個芥子囊,語氣變得嚴肅起來:「這的芥子囊你哪兒來的。」

  俞幼悠睜眼說瞎話:「去吃蟹黃麵的路上撿來的。」

  馬長老只掃了幾眼,臉色就變得精彩紛呈:「好你個鬼丫頭還跟老子扯謊,這玩意兒不是一般人買得起的,而且你真當這芥子囊上繡著的那個蘇字是擺設嗎!」

  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過芥子囊的三人:失策了。

  不過馬長老也沒空盤問,他現在眼睛都快盯直了,摩挲著這個芥子囊,尤有些不敢信:「難不成這就是蘇飛白那個?」

  俞幼悠點頭,又丟下重磅消息:「嗯,不出意外的話,先前你們說的那個雙生爐也在裡面。」

  素來無賴的馬長老被徹底震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俞幼悠沉吟片刻,一改平日的懶散,神情鄭重道:「馬長老,得由您出手來開啟這芥子囊了,裡面那個雙生爐,若是可以的話,我想請您轉交給曲師姐。聽說她三年前尋到的那株五品靈藥被蘇留白搶了,那就把雙生爐賠給她吧。」

  她連忙又補上一句:「不過裡面的靈石我得要。」

  她可是出了五千塊本錢呢!

  結果還沒等馬長老回答,曲清妙跟牛長老便從屋內出來了,他們手上還拿著些許藥材,顯然是原本就在馬長老的屋內討論著什麼,只是三人沒有發現而已。

  「……」三人組頓時緊張,不知道為什麼,花錢買賊這種事被馬長老知道了沒什麼,被另外兩個知道了,總感覺會被教訓。

  所以當初商量怎麼破解芥子囊時,三人齊齊想到了馬長老。

  可能因為馬長老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

  果不其然,正直的牛長老闆著臉渾身顫抖地走來,高舉著手,這是要揍人了!

  然而預想中的巴掌沒有落下,反而是三人都被重重地拍了拍肩膀。

  「幹得漂亮!」牛長老激動得手都在抖,老眼放著光彩,語氣哽咽:「三個好孩子!」

  好孩子們:「……」

  牛長老嚴肅道:「懸壺派使陰招,害得我宗兩位最優秀的弟子斷絕修行路,讓清妙重傷,還奪走我宗先取到的五品靈藥,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是幹得漂亮!」

  一邊站著的曲清妙卻直直地看著俞幼悠,許久沒說話。

  後者有點心虛,尋思著曲師姐平時很是清正嚴肅,會不會不高興?

  然而曲清妙下一句——

  「幹得漂亮!」

  她居然也誇了一句!

  曲清妙摸了摸俞幼悠的腦袋,聲音中滿是欣慰和感動:「不過你的好意師姐心領了,丹鼎宗的規矩是誰憑本事拿來的東西歸誰,想來你為取得雙生爐也不容易,此物你自己拿著便是。」

  俞幼悠輕咳一聲:「其實還挺容易就得到的,而且我已經有你送的那個丹爐了,挺好用的。」

  曲清妙卻並沒有順著她意,而是話鋒一轉繼續道:「我得先把它帶走,雙生爐太有名也太顯眼,被人發現會給你引來大禍。待回去後我再找師尊出手,把這丹爐重新煉製一番,至少不能讓別人再認出來。」

  曲清妙的師尊,自然就是丹鼎宗的掌門了,也是丹鼎宗的化神境大能。

  好傢伙,原來整個宗門都是一個德性。

  馬長老在邊上一邊凝神抹除芥子囊上的烙印,一邊問話:「不過他們不是說是三個妖修竊了芥子囊嗎?你們到底從哪兒弄來的?」

  俞幼悠不太想把黑市的事兒抖出來,畢竟她以後還得去那兒掙錢呢。

  於是含糊地說:「花了點兒靈石,偽裝成妖修去雇了個賊修去幹的。」

  馬長老皺眉:「妖修?你們何時結識妖族的?」

  結果還沒等俞幼悠回答,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已經得意洋洋地扯出那兩條假尾巴。

  「我們拿這玩意兒偽裝成妖修了!」

  蘇意致還為他們演示自己新發現的功能:「這上面還有個機關,打開後會自行晃動,模擬尾巴搖曳!」

  牛長老和曲清妙面露不解,似乎不認識這東西的真正用途。

  他們甚至還把那條正在震動的貓尾巴拿在手中觀察了一番,不住地點頭讚許。

  「此物甚是精妙,機關靈巧,仿若真品,上面居然還另刻錄有一個靈陣模擬妖氣,難怪那人會被迷惑。」

  不,現在感到迷惑的人是我。俞幼悠絕望地看著那條不斷扭動的貓尾巴。

  為了不要顯得太不合群,她也只好裝著不認識。

  然而剛放下芥子囊,目睹這一幕的馬長老驚呼出聲:「好傢伙,這不是肛塞嗎!」

  俞幼悠猛地盯過去:馬長老,你不對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12:02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15 09:24 AM 編輯

第三十章 百里空山是女主

  盡管曲清妙第一時間把貓尾巴丟到牛長老懷裡,飛速摀住俞幼悠的耳朵。

  牛長老也把貓尾巴丟還給目瞪口呆的蘇意致,臉僵成了石青色。

  兩個少年一人抓著條毛絨絨尾巴,丟也不是拿也不是。

  馬長老也立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抖腿研究那個拿出來的雙生爐。

  但是除了俞幼悠,以上五人在那一瞬間都經歷了痛苦而煎熬的折磨,短短這一霎,他們成長了,他們也死亡了。

  俞幼悠沒有愧對她收到的「大善人」稱號,為了拯救另外四個人於水火中,她決定犧牲馬長老一個人。

  單純無知的小姑娘仰起無辜的小臉,眼中全是懵懂——

  「馬長老,什麼是〇塞啊?」

  剩下四人立刻反應過來。

  一時間眾人或是迷惑,或是不解,就連曲清妙都跟著露出茫然的神情。

  「馬長老,什麼是〇塞啊?」

  馬長老:「……你們都給老子滾吧!」

  *

  被攆出來的三人組互相對視了一眼,最後默契地決定跳過那個話題。

  不過經過這段鬧劇,三人也沒有心思再睡覺了。

  去喝酒是不可能的,吃夜宵也要花錢,於是三人組合計了一下,又套上黑袍往黑市去了。

  不過這次那兩個純情少年死也不願意再戴假尾巴了,蘇意致覺得這倆東西有點貴,所以沒捨得丟,好好地放在自己芥子囊裡了。

  黑市的夜遠比外面還要熱鬧。

  這裡的散修們也不講究,在花酒巷中摟著美女美男喝酒聊天的人有,席地而坐拿著酒壇子往嘴裡灌的也不少。

  但是無論哪個角落,議論的都是同一件事。

  「懸壺派還在追回那個芥子囊,說誰能幫忙尋回,便獎十萬。」

  「提供線索也可得一萬賞金,說來我先前也見過那三個張貼告示的妖修,可惜遲了一步,有人先去說了這件事,領走那一萬賞金了。」

  現在黑市上妖修們都要被仔細地打量一番,礙著黑市的規矩倒是無人動手。

  不過以前也差不多,大部分人族修士看到了妖修都喜歡盯著別人的尾巴或者毛耳朵瞧,妖修們對這個不嫌棄,他們就愛炫耀這些妖族特徵。

  俞幼悠也跟著去那群人中間湊熱鬧:「懸壺派現在在抓妖修?」

  「哪兒能呢。」有人喝著酒擺擺手:「咱們這些沒根沒底的散修跟妖修們幹架倒沒什麼事,但是那些世家和大門派的人一旦跟妖族動手,問題可就大發了,指不定就有挑起第二次人妖大戰的嫌疑了。」

  「不過懸壺派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燈。」又有個人接過話茬:「聽說他們又來了不少長老,這兩日都在極西城的各個角落搜尋,但凡見到妖修,就明著按著盤問搜查一番。」

  俞幼悠聽得很起勁。

  不過更讓她起勁的是另一件事。

  「我聽說,空空門的高手們知道有同行敢偷上懸壺派以後,明面上發了澄清告示,說這事非空空門弟子所為,另一邊跟那人攀比上了,也準備朝大派動手了。」

  空空門是修真界的一股泥石流,門派弟子如其名,全是些專修妙手空空的高手。

  沒想到現在他們居然比賽偷上了。

  邊上的兄弟瞭解得很多:「據說空空門的高手們現在齊赴極西城,目標全放在來參加四境大會的大門派身上了。」

  吃瓜吃到了自己身上,俞幼悠有點緊張:「四境那麼多個門派都被盯上了嗎?」

  「那倒不是,南境那群人雖然有錢,但是他們就沒從那艘雲舟上下來過,而空空門的規矩是不偷地頭蛇,所以西境的三大門派也安全了,看來看去,也就只有北境和東境好下手了。」

  三人組對視一眼,決定回去就叮囑長老他們看好芥子囊。

  當然,靈石還是不能給馬長老保管,不然肯定肉包子打狗了。

  黑市的散修們談天說地,最後話題又扯回了最開始的那個。

  珍寶巷那個專做贋品的老闆居然也提了壺酒,加入這邊的八卦群。

  「要是我知道那個芥子囊長什麼樣就好了,仿個一模一樣的交上去領十萬靈石,豈不是美極?」

  俞幼悠眯了眯眼,她剛才離開馬長老住處的時候,可沒忘記把那個被摸空的芥子囊捎上。

  馬長老做起壞事很熟練,騰空了裡面的東西後還像模像樣地弄了道假烙印,把芥子囊封回去了,一般人還真不知道裡面少了東西。

  估計就連蘇飛白自己撿到這個芥子囊,都得高興得瘋。

  俞幼悠退到人群後面,輕聲同另外兩人商量:「我打算再去找一次申鯀。」

  蘇意致馬上皺眉:「他昨天還把咱們的消息給賣了,找他做什麼?」

  「找他發財。」俞幼悠叮囑:「現在三人太顯眼,你倆去擺攤幫我賣藥掙點靈石,我去找他。」

  語罷,她匆匆地把這幾天煉製的丹藥塞給兩人,自己則是俐落地一甩尾巴,將銀繩往手腕上一戴便跑了。

  蘇意致驚恐地看著她黑袍下突然露出來的那截尾巴尖,手指在顫抖——

  「小魚居然一直都戴著那玩意兒!」

  啟南風:「……她倒也沒你想得那麼變態。」

  另一邊的俞幼悠已經走到了花酒巷。

  各種類型的美人美妖太過熱情,恨不能把她摟到懷裡疼愛了。

  俞幼悠很謹慎,她擔心摸一下就要付錢,所以手腳規規矩矩地放著,只低聲問了句:「申鯀在哪兒?」

  果真如申鯀所說那般,俞幼悠報出這個名字後,花酒巷的那位少年蝶妖便抖了抖身後華美的大翅膀,低飛著引她去了處幽靜的小樓。

  申鯀很會享受,小樓處處佈置得精巧雅緻,熏的是靈香,池子裡流淌的都是靈酒,院中時不時傳來嬌笑聲。

  俞幼悠瞬間悟了,原來這人騙來的靈石都用在這上面了。

  嘖,真是奢靡。

  申鯀見到俞幼悠那條灰色尾巴便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迎上來,彎腰,卻是陰惻惻的一句:「你居然真來了,就不怕我把你綁了交去懸壺派?」

  俞幼悠翻了個白眼:「行啊,到時候我就說你是我同夥,要死一起死唄。」

  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是話語裡透出的狠勁兒即便是申鯀都有些發虛。

  這矮子聽著年紀不大,怎麼說話行事都跟混了幾十年黑市的人一樣油滑?

  他屏退那些美人,在水池裡舀了杯靈酒遞上去:「先來一杯,再說正事吧?」

  俞幼悠沒喝,她現在還是個孩子,想長得更高就得保持健康的飲食。

  她懶洋洋地把玩著酒杯,而後丟出那個芥子囊,語氣有點煩躁:「這東西還真弄不開,你有沒有法子?」

  申鯀哈哈一笑。

  他就猜到了是這個結局了,這三個妖修看著實力平平,而且從其妖族特徵看來也是些不入流的小妖怪,估計是靠運氣弄到了那一萬靈石,又盯上了蘇家少爺的芥子囊,想賺筆大的。

  卻不仔細想想,元嬰期的高手,還得是敢得罪懸壺派的元嬰期高手,能有那麼好找嗎!

  俞幼悠:挺好找的,我昨晚就找到了兩個。

  「元嬰期的前輩豈是那麼容易就能出手的?」一般元嬰期都是中型門派的掌門了,誰會這麼不要臉跟三個小妖合夥偷懸壺派的芥子囊?

  俞幼悠聽到這樣的答復後,身後的尾巴不耐煩地晃得更快了,像是心情極糟的樣子:「那我花了一萬靈石什麼都沒得到?」

  申鯀拿著那個芥子囊,打量了一下,果然發現了一道和先前幾乎無差的強大烙印。

  這不是三個小妖能弄出來的,看樣子芥子囊還真的沒有被動過。

  他把芥子囊拿在手中掂量著,不過俞幼悠很快就把它給奪回手中,似乎很不高興,還重重地揉了揉這東西。

  申鯀斜眼瞥著那條不安分的尾巴,微微一笑。

  「那倒也是不是,我有個法子,能讓我們都再掙一筆。」

  「什麼?你說。」俞幼悠坐直身體,一副急不可耐想知曉的樣子。

  果然,年輕妖修們的心思真是太好拿捏了。

  申鯀暗自笑了笑,語氣真誠:「既然大家都合作過,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那就算是夥伴了。」

  「既然是夥伴,那我可能不忍心你看平白損了那一萬靈石,所以不如你把這芥子囊賣給我,我先存著,日後再看看有沒有機會尋到高手把它打開吧。」

  俞幼悠的語氣有點猶豫不捨:「可是這芥子囊裡的東西怕是價值連城……」

  「再價值連城,拿不到的東西便是無用。」申鯀循循漸進地勸說:「倒不如拿它換個三萬靈石。」

  「三萬?」俞幼悠馬上搖頭:「那不行,太少了,至少要五萬!」

  申鯀笑了笑,倒也沒有再計較,而是表現得無比灑脫道:「五萬就五萬,就當我交你這個朋友了!」

  俞幼悠拿著那五萬靈石走了。

  臨走前,她回頭看了眼申鯀,悠悠地誇了句:「兄弟,你真是個大善人。」

  申鯀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好騙的,被騙了還要誇他。

  轉過身步入黑暗中的俞幼悠唇角向上輕揚。

  她也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好騙的騙子呢。

  *

  第二天,三宗修士又集合在一起去吃飯的時候,劍修們和盾修們都察覺到了異常。

  「你們昨夜都沒睡好嗎?臉色怎麼這麼蒼白?」

  丹修們不好說他們是為了防賊所以整宿沒睡,而且還所有人都窩到了一間客房裡。

  後半夜的時候空空門的人真的來了,是馬長老發現的,不過連他都沒抓住那個賊。

  只有俞幼悠睡得挺香,臉色比往日要紅潤些。

  劍修們倒是沒被光顧,興許是他們壓根就不睡覺,晚上都是盤腿在那兒修煉,而且興致來了還會突然飛出去練會兒劍,空空門的賊修尋不到下手的機會。

  盾修們倒是個個都睡得很香,提及最近鬧賊的事兒,他們哈哈一笑:「沒啊,我們非但沒有少靈石,還一人多出一塊來呢!」

  這時候,走在邊上的俞幼悠發現了不對勁。

  她上前兩步,從狂浪生的舉著的巨盾下面扯下一張黏著的紙條。

  上面洋洋灑灑幾行草書——

  「草,你們天盾門未免太窮了,媽的害老子白在床底趴了一整夜聽你們打呼,這十塊下等靈石是可憐你們的!」

  劍修和丹修對天盾門投去同情的眼神,太慘了,居然被賊給鄙視了。

  盾修們倒是看得很開,甚至還高興起來,豪氣地一揮大手:「先前吃了你們這麼多頓,現在兄弟有錢了,這頓我們請了!」

  「呵。」姜淵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提醒:「西境物價奇高,一碗靈粥都要兩塊下等靈石。」

  盾修們閉嘴了。

  最後還是闊氣的俞長安表示要招待大家吃一頓。

  雖然說的是大家商議去哪兒吃,但是他的目光卻落到了俞幼悠的臉上,猶豫片刻後,還是問出:「不知俞師妹可有想吃的去處?」

  俞幼悠沒打算回答,但是她邊上的蘇意致已經趁機插話了。

  這小白臉把手朝邊上那座最大最豪闊的酒樓一指,斬釘截鐵:「她昨天還說,臨死前有個心願就是上那家酒樓搓一頓!」

  眾修:「……」

  既然都這麼說了,那就是到這兒吃了。

  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俞幼悠他們剛在酒樓大堂內入座,身後便又進來一群人。

  北境只來了兩大宗門,懸壺派和萬法門。

  萬法門的那些法修看起來倒還好,依然身著純白的長袍跟在醫修身後。但是懸壺派那群人上至長老下至弟子,臉色全都是鐵青的,吃個飯比上墳的氣氛還凝重。

  而且這次懸壺派看到東境諸修,竟然連話都沒說一句就頭也不回地往樓上走去。

  「他們怎麼這麼不對勁?」啟南風有點納悶。

  馬長老微抬眼皮看了眼俞幼悠,這才慢悠悠道:「讓你們只知道吃不知道聽,剛才過來的路上都傳遍了,懸壺派這次可是成老賴了啊!」

  他特意提高了聲音:「聽說有人拿著他們丟的芥子囊,想去換告示上許諾的那十萬靈石,結果他們不但不給靈石,還把人給抓起來拷問了,非說別人把裡面的東西偷走了!」

  樓梯上的懸壺派眾人腳步一頓,陰沉地望了過來。

  論起陰陽怪氣,三人組從來都沒輸過。

  他們馬上開始配合起馬長老。

  俞幼悠一臉嚴肅地反駁自家長老:「別這麼說,懸壺派那可是人族第一大派,別人賣毒丹掙一萬,賣解藥還能再掙九萬,區區十萬靈石不過是煉顆丹的事兒,怎麼可能捨不得呢那丁點兒靈石呢,謠傳,這一定是謠傳!」

  啟南風沖他們豎了個大拇指:「懸壺派天下第一,哪怕空空門的道友傾巢而出都搬不完人家寶庫裡的一個零頭!」

  就連蘇意致也大膽地往自家人心口捅刀:「懸壺派牛逼溜溜溜!」

  懸壺派:「……」

  你們丹鼎宗這屆丹修真像是有那個大病!

  在邊上坐著的姜淵抱著劍沉默,懸壺派現在的絕望他先前也經歷過。

  不過他也是沒想到,當丹鼎宗這群人陰陽怪氣的對象不是他而是別人時,說實話還挺爽的。

  懸壺派眾修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不行了,最後他們連飯也沒吃,直接拂袖轉身下樓。

  臨出門時,馬長老還不忘關懷地問候:「怎麼就不吃了?醫修自己都不按時吃飯可不行,得注意養生啊!」

  在丹鼎宗的陰陽大師們繼續開口前,懸壺派幾人逃一般地飛快離開現場了。

  *

  接下來的幾天,懸壺派變得低調了許多。

  先是撤掉了那些告示,而後那群元嬰長老們也不再成日在極西城中盯妖修了。

  據說為了宗門臉面,平息坊間散修們的議論紛紛,他們還是給了那個送芥子囊來的修士十萬靈石。

  「我聽說空空門的在西境盤了個酒樓,僱人排隊營造很受歡迎的假象,成功引起了南境那些人的注意。」從外面歸來的啟南風興致勃勃地伸手往天上指了指那艘奢華的雲舟。

  「南境的修士果然上當,讓他們送吃食上去,結果上去十個所謂的小二,全部都是空空門的高手!他們昨晚都快把那艘雲舟給搬空了!」

  俞幼悠:「……就挺離譜的。」

  至於北境懸壺派,卻是沒有空空門的人敢光顧了。

  因為蘇家的那位化神期老祖宗來了。

  「咦?為了抓賊鬧這麼大的動靜了嗎?」俞幼悠有點詫異。

  邊上正在嗑瓜子的蘇意致一言難盡地看了她一眼,實在想不通她為什麼對修真界這麼沒常識。

  不遠處站著的姜淵劍眉一皺,露出些許輕蔑:「你居然不知道每境都要派出一位化神期長老庇護吾等年輕修士嗎?」

  因為萬古之森太過神秘,若是遇到化神期的異獸,進去的這群天驕一個也出不來了。

  至於三年前那次,北境引的是幾隻金丹期的異獸,而且也並未違反大會的規定,所以化神期的大能也不好貿然插手。

  俞幼悠挺坦誠的:「我是不知道。」

  她才踏入修行一年呢,而且平時要麼忙著掙靈石要麼忙著學煉丹,能苟著活下來都很不容易了,哪有時間去關心其他的?

  姜淵被她這厚臉皮弄得眉頭緊鎖:「竟還拿無知當驕傲了!」

  俞幼悠懶得理他,自顧自地摸了本書出來看。

  啟南風眼看俞幼悠被凶,馬上站起來維護:「小魚她是孤兒,從小無依無靠沒人管也沒人教,哪像你有個化神期的師父給資源手把手教修行,還傳授修真界各種事啊!」

  俞長安在邊上聽得亦是抿了抿唇,別開了臉。

  他只要一想到俞幼悠出身如此可憐,自家姐姐還三番五次欺辱她,就難免為之羞愧得不敢同她對視。

  方才還傲慢的姜淵也是一怔,目光復雜地看著俞幼悠,沉默半晌後對著她拱了拱手。

  「抱歉。」他低下頭,輕聲地道歉。

  然而俞幼悠沒有回答。

  姜淵抬起頭,才看到俞幼悠壓根沒看自己也沒聽他說話,而是在專注地磕著瓜子看著那本《萬古之森異獸大全》。

  「……」

  為什麼別人說你是孤兒,你沒有觸景生情落淚,然而很高興的樣子?

  俞幼悠:我就是孤兒,父母雙亡,說得好說的妙,說得你師父明天就死翹翹。

  在她吧唧吧唧嗑瓜子的聲音中,剛才那絲悲傷氣氛頓時煙消雲散。

  眾人開始關心起了化神期前輩的事兒。

  「北境來的是蘇真人,西境興許是無塵佛子,南境是顧真人,東境的話……」

  說話的姜淵恭恭敬敬地朝著東境的方向拱了拱手,這才繼續道:「若不出意外,是尊師不滅劍神。」

  俞幼悠嗑瓜子的動作停住。

  她突然看著姜淵開口:「賭嗎?」

  「賭什麼?」

  俞幼悠把最後那粒瓜子仁丟進嘴裡,乾脆道:「賭來的人不是你師父,輸的人在四境大會中要聽從對方指揮。」

  姜淵皺眉,不明白對方為什麼突然要同他打賭,畢竟他去年就知曉宗門安排的人是俞不滅。

  不過他盯著懶散坐在椅子上的那個少女片刻,還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好,那我便同你賭這一回。」

  因為他突然想起這群丹修都是什麼德性了,若四境大會上他們真願意聽話,想來到時候麻煩也會少一些。

  巧了,俞幼悠也是這樣想的。

  劍修們倔得像驢,肯定要在四境大會上給她找不痛快。

  而且她也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因為原文中壓根就沒提及俞不滅來了這次的四境大會。

  若是俞幼悠沒記錯,現在俞不滅又結識了第十九位紅顏知己,正假扮成凡間的私塾先生在玩貴女養成游戲呢。

  不久後貴女家族被奸臣陷害,昏君要把她全家流放,前來押送的無恥士兵企圖動手動腳。

  就在這時,那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拔劍而起,一道劍氣怒護紅嫣,嚇得奸臣和昏君都跪地磕頭叫仙長。

  原本看不起他的貴女爹娘也涕泗橫流,直言是他們先前瞎了眼。

  而貴女一臉難以置信和仰慕,依偎在龍傲天懷中,面頰嬌羞,到了夜裡就穿上了紅嫁衣送入洞房,開始晉江不能描寫的片段——

  看了十八遍後宮戲份的俞幼悠都能背出這個套路來了。

  不過因為原作的視角在主角身上,所以就連俞幼悠也不知道來四境大會的人究竟是誰。

  不過時間過得很快,七日後,四境年輕弟子齊赴極西城外。

  那兒是萬古之森的西境入口,也是這次四境大會的地點。

  *

  想著進了萬古之森指不定就要餓肚子,所以東境眾人在馬長老的建議下,個個吃得肚腹渾圓才出發。

  雖然劍修覺得這樣有損他們的形象,一開始還不願意去,但是想起辟榖丹的味道,真到了酒樓後吃得比丹修還多。

  等東境抵達的時候,另外三境的修士已經到了很久了。

  北境的自然是看到他們便冷哼,帶隊的馬長老熱情地送上關心:「北境的道友們怎麼老是哼哼唧唧的,莫不是得了豬瘟?要我們丹修幫你們看看病嗎?」

  南境的跟西境都修士都客氣地同他們點了點頭。

  不多時,作為今年主辦方的西境三派長老上前,與諸位修士頷首示意後,翩然地飛到最前方。

  一位生得極美的女修望著眾人,帶笑道:「我是合歡宗梅長老,你們絕大多數人都是頭次參加四境大會,所以在此將規則講一次。」

  「眾修進入萬古之森後,將會被陣法隨機分配到外圍的不同區域,你們可選擇原地駐紮待夠三十天,也可選擇向深處挺進,切記量力而行,畢竟諸位化神前輩只會在出現元嬰期以上的異獸時出手。」

  「名次將由斬殺的異獸數量和實力評定,若是發現新的異獸者,可獲額外獎勵,在萬古之森中所獲得的各種資源都由你們內部自行劃分。」

  梅長老環視眾人,笑意吟吟道:「另外按著四境大會的規矩,除去靈石和資源獎勵外,另由前輩賜予表現最優者法寶,不妨向你們提前透露,此次乃是東境不滅劍神賜下的一對仙品靈劍,乃昔年不滅劍神遊歷妖界時所獲法寶。」

  果不其然,底下的年輕修士們眼神瞬間變得熾熱起來,即便是並不用劍的修士亦是如此。

  畢竟那是仙品法寶。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雙手互揣在袖中,交握得極緊。

  她邊上的啟南風又想起當時的事,悄悄地碰了碰俞幼悠的肩膀,企圖用聊天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看,那三境的化神期前輩都在他們頭頂懸著了,我們頭頂怎麼還沒人呢?」

  俞幼悠果然被他這話吸引了注意力,眯著眼抬頭看了下。

  的確,雖然化神期的大能未曾現身,但是其他三境的上空都隱約出現了讓人心生膜拜的可怕威壓,甚至還有些許靈力的霞光在雲層間閃現。

  唯獨東境上邊空蕩蕩的,天空乾淨得連雲都見不到一朵。

  蘇意致很怕死,於是擔憂地問前邊兒的姜淵:「你不是說你師父要來嗎?他難道記錯時間了嗎?」

  姜淵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

  蘇意致才覺得這人今天不對勁,往天他老愛指手畫腳教丹修做事,今天居然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過,甚至還刻意躲避著丹修的視線。

  邊上的俞長安見狀,低聲解釋道:「父親尚未出關,所以我宗另派了一位化神前輩前來。」

  「是誰?」

  「是百里小師叔。」

  俞幼悠覺得這稱呼有點兒耳熟,她皺眉看過去,問:「百里小師叔?」

  「就是那次在我們山門前揍了他姐姐的那個劍修啊!」啟南風馬上就想起來了,還不忘向俞幼悠普及知識:「當時長老還說他是瘋子,不能提呢!」

  「啟道友慎言!」俞長安飛快地打斷啟南風,低聲道:「百里小師叔只是性格略……孤傲了些,外人多有誤解,切勿詆毀師叔。」

  俞幼悠越聽越不對勁,上次她在丹鼎宗山門口累趴下了,沒注意聽長老說,現在乍一聽到「百里」這個特殊的姓氏,心中大感不妙。

  「你說的那個百里小師叔……叫什麼?」

  俞長安見是她在問,於是放輕了聲音悄悄回答:「姓百里,諱空山,和家父同為雲華劍派掌劍真人的弟子。」

  百里空山。

  俞幼悠麻了。

  這名字可真是太熟悉了,為什麼?

  因為她懷疑這位百里空山就是俞不滅的第二十位紅顏知己!

  原文當中,百里空山是個被妖族追殺險些慘死的金丹期散修,恰好被掌劍真人遇見,憐憫他可憐且天資卓絕,便將其收入門下,成了俞不滅的小師弟。

  結果這個小師弟不但天賦變態,入門十年便從金丹期躥到了化神期,而且還事事都和俞不滅作對。

  更重要的是,俞不滅在原文中曾遭遇了數次暗殺,其中隱約地都有這個小師弟參與的痕跡,似乎這位就是全書的反派大boss。

  當然,龍傲天不會輕易死亡,所以至今小師弟未能得逞。

  不過到底是不是,俞幼悠並不知道。

  因為末世喪屍橫行,一不小心腦袋就要被咬半截。俞幼悠的腦袋是保住了,但是龍傲天小說的最後兩冊卻在一次逃亡中被喪屍給咬爛了。

  故事就停在俞不滅懷疑小師弟是妖族來的臥底,預備深夜前去暗殺他的那一頁……

  末世的娛樂方式太少了,所以這種小說俞幼悠都來回看了二十遍,其中俞不滅跟十九位紅顏談戀愛的橋段更是背得滾瓜爛熟。

  所以俞幼悠大膽猜測,其實這位百里空山他不是反派!

  為什麼?

  因為書中描寫百里空山的長相時,是這樣寫的——

  「盡管俞不滅曾見慣了妖族公主的美豔,也見到過崔能兒那般的溫婉動人,更領略過梅長老那樣的風情萬種,但論起容顏,這些驚塵絕豔的女子竟然都比不過眼前這位小師弟。」

  反派能長得好看嗎?她那個反派娘,在整部小說中就只有一些低俗的身材描寫,臉也不過「美豔」二字便略過。

  能比正宮還好看的,那只有可能是另一個正宮。

  以俞幼悠看小說的豐富經驗,馬上就斷定這所謂的小師弟其實是女扮男裝的小師妹,馬上要跟俞不滅上演一場相愛相殺的戲碼。

  小說裡都是這樣的,女主誤會男主是自己的殺父仇人,於是潛伏到男主身邊企圖復仇。

  期間不乏女扮男裝的刺激和各種狗血虐心的誤會,不過到最後都會發現那是自己的真愛!

  雖然現在兩人明面上是敵人,但馬上就要開始「她逃,他追,她插翅難飛」,上演一段淒美的曠世絕戀!

  所以破案了。

  這個百里空山其實是真正的女主!

  她就是俞不滅的第二十個紅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9:11 AM

第三十一章 這是我撿到的狗毛

  東境眾弟子悄悄望了半天,也沒尋到百里空山的身影。

  丹修和盾修都有點兒擔心,別的宗門都有化神期護著,唯獨他們像是沒人管的孤兒。

  不過劍修們個個都微鬆了一口氣,他們像是對那位百里小師叔充滿了畏懼感,就連姜淵抱著劍的手臂都放鬆了些許。

  不過當俞幼悠笑眯眯地湊上來時,他又把臉板的更死了,一句話也不說,整個人恍若自閉。

  俞不滅啊俞不滅,為了美色當鴿子,看看打賭輸了對你的倒黴徒弟打擊有多大啊。

  雖然百里空山沒露面,但是其他修士來得可不少。

  四境大會是整個人族的盛會,且不說西境本地的修士了,特意從其他三境趕過來的修士們也不少。各大家族和各個門派的掌事人為了看看頂級宗門的天驕是何樣,還特意把自家徒弟或子女帶來了。

  結果一對比就很絕望。

  修士跟修士是有差距的,別人的十歲出頭已經在參加四境大會,預備進入萬古之森斬殺異獸,為將來守衛人族做演練了。

  結果來觀賽的不少修二代們還在吵著今天的日頭太曬,想回極西城裡買特產吃小吃,現場一片熊孩子似的鬧哄哄。

  無數位修士逮著自家不成器的孩子,指著前方最矮的那個身影恨鐵不成鋼道:「你看看人家,怕是還不到十歲,現在都已經敢去殺異獸了,你呢?」

  爹娘們教訓孩子的動靜太大,前邊兒的人都聽到了。

  被指中的蘇意致膝蓋久違地發疼:「……我都快十四了。」

  俞幼悠不由得慶幸自己過去一年吃得多,身高逐漸追上來超過蘇意致了,不然今天被羞辱的就是她了。

  當然除了這些帶孩子的,還有很多人拿著傳訊符一動不動地蹲在後方的樹上。

  俞幼悠看了眼,不太明白他們在幹嘛。

  「四境大會上會出現各種異獸和對付它們的手段,普通宗門想要獲取這些消息,就會特意派弟子前來,拿著傳訊符全程轉述比賽過程。」

  「另外,還有黑市在開賭盤,賭今年的四境名次,還有更細的,賭第一隻異獸是哪個宗門殺的,哪個修士殺的異獸最多,哪個修士第一個出局等等。」

  蘇意致又指了指那邊的空地,低聲同她解釋道:「到時候我們每境都會拿到一塊投影石,會把我們在萬古之森裡面行動的畫面投影到這片區域,那些賭局的大莊家基本都會來這兒看著。」

  俞幼悠一臉可惜:「你怎麼不早點說?要早知道,我昨晚就去押注了。」

  蘇意致輕聲道:「你要現在去賭都來得及,看後邊兒。」

  俞幼悠順著他指著的方向看了眼,果然,後邊兒的人群中有人在現場坐莊開賭盤,不少來看熱鬧的觀眾都跟著押注了。

  她踮腳望了望,最前方的梅長老還在介紹每個宗門在歷屆四境大會中取得的成績,估計離真正開始還有段時間。

  於是俞幼悠悄無聲息地從隊伍之中離開了。

  當然,悄無聲息是她自己認為的。

  實際上,無論是正前方的長老們也好,還是後邊的圍觀修士們也好,都清楚地看到丹鼎宗有個丹修跑出來了,而且還直奔那個最大的賭桌!

  正介紹到丹鼎宗的梅長老聲音卡了一下。

  俞幼悠不知道,她還在專心研究賠率。

  押北境的人最多,其次是南境,百年內墊底次數最多的東境幾乎沒人押,所以賠率高得嚇人。

  從申鯀那兒黑吃黑弄來五萬靈石後,俞幼悠儼然已經是個富婆了。

  所以她直接摸了三萬出來。

  「押東境。」她為了低調,特別小聲:「三萬上品靈石。」

  對於尋常修士來說,這是一大筆靈石了,所以莊家都有點遲疑,跟著低聲詢問:「真的要押這麼大嗎?今年北境可是又有蘇家嫡系……」

  俞幼悠確定地點點頭,她覺得蘇飛白不太聰明的樣子,而且她對俞長安身上的小龍傲天光環充滿了信心,當然,對自己更是向來自信爆棚。

  「東境今年絕對吊打北境。」

  前方眾長老:「……」

  俞幼悠的聲音是很小,但是在場的各位大佬修為都很高,所以把這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梅長老掩唇一笑,眼睛往北境的隊伍瞥,意味深長道:「看樣子今年東境是有備而來呢。」

  其他三境亦是警惕地看往東境方向。

  尋常弟子哪裡可能拿得出這麼大一筆靈石,顯然,這要麼是丹鼎宗交給那小姑娘的,要麼就是東境三宗一起湊出來的。之所以在眾人面前下注,也是為了當面給他們下馬威。

  東境今年絕對有殺招!

  東境眾人:「……」

  有個鬼的殺招啊!今年堪稱質量最差的一屆好嗎?全員沙雕難道可以叫沙招嗎?

  俞幼悠歸了隊,盾修們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剛才其實他們也想拿那塊賊修送的靈石去賭的,但是怕被狂長老罵就沒去。

  被眾人注視的俞幼悠還覺得自己依然低調,在隊伍裡仔細地研究剛才押注的憑據。

  很快就到了為四境分發投影石的時候了,每境都會派出其領隊人物領來保管,以便紀錄該隊伍的所有畫面。

  姜淵本來自然而然地想上手去接,不過他猛地想起自己打賭輸給了俞幼悠,接下來的四境大會得聽她指揮。

  於是他僵著身子沒動,只面無表情地對俞幼悠說:「上去拿。」

  俞幼悠打量著那塊閃閃發光的石頭,直覺告訴她這東西不便宜,於是偏身問蘇意致:「這玩意兒很貴吧?」

  「無價。」蘇意致表情很凝重:「整個四境就這四塊,只有在四境大會的時候才會拿出來。」

  她懂了。

  於是她突然面向一直沒搭理過的俞長安,語氣平和地對他說:「俞長安,投影石就交給你保管怎麼樣?」

  俞長安微怔。

  他以為俞幼悠會自己上去拿,或者是讓她的兩個好友或者狂浪生去拿,萬萬沒想到,最後她叫了自己的名字。

  一種說不出來的被認同感浮上心頭。

  少年眼睛亮亮的,帶著些許微笑,健步如飛地奔去前面領投影石了。

  姜淵心中才詫異俞幼悠現在居然開始識相,學著退讓低頭的時候……

  俞幼悠一臉鄭重地告誡自己的好友:「切記到時候離那塊投影石遠一點,要是一不小心弄丟了或者弄壞了,咱們再煉一百年的丹都賠不起的!」

  啟南風跟蘇意致齊齊點頭。

  姜淵:「……」

  旁邊剛拿著投影石回來的懸壺派蘇飛白:「……」

  怎麼突然覺得這玩意兒很燙手?

  *

  分發完投影石後,便要按著去年的名次進入萬古之森了,南境第一,北境第二,西境第三,東境最末。

  不過在這之前,年輕們的修士還得把自己身上帶著的各種法寶給交出來。

  站在最前方的南境修士是御獸宗的少宗主御雅逸,他身穿著素淨優雅的白色外袍,身上亦只有髮間那根簡單的碧玉簪子做裝飾,瞧著很是溫文儒雅,跟傳說中富得流油的人設完全不沾邊。

  「這條規矩我們早就知曉了,所以特意只帶了各自的靈獸和芥子囊前來。」御雅逸微微一笑,神情自然同檢查的諸位長老解釋道。

  他張開手掌,裡面果然只有一個空空的芥子囊,還有御獸宗弟子用來封存其本命靈獸的召喚石。

  他身後的其他御獸宗弟子也一樣,同行的回春門弟子不同於其他醫修宗門,他們更擅針法,所以每人都帶了上百斤大大小小的針。

  跟去年每個人帶著上百張攻擊符篆的畫面截然不同了。

  「可。」幾位元嬰期長老點點頭,便要讓他們通過隨機傳送陣進入萬古之森。

  然而就在這時,籠在北境上方的雲層被破開,一道蒼老的聲音冷冷地響起:「站住。」

  那是北境的化神期強者蘇真人,他怎麼突然叫住南境修士了?

  蘇真人並未理會眾人的驚詫,他不言不語,徑直點向御雅逸,一道靈力瞬間將後者裹挾至半空,以可怕的手段飛快扒下了他的外袍。

  卻見那件看似普通的外袍迎風見長,上面閃耀著只有高級法寶才有的耀眼光芒。

  馬長老看得嘖了一聲,給沒見識的弟子們解釋:「高級法包天羅衣,全力催動下,困住一頭元嬰期的異獸都不是問題,有錢!」

  緊接著,御雅逸的那雙鞋子也寶貝脫下來了,蘇真人隨手將它們一拋,遠處的空地頓時發出可怕的靈力爆炸,霎時間地動山搖,待灰塵散去後,那片空地已經成了一個巨型大坑。

  馬長老眼裡全是羨慕:「高級法寶雷爆靴,砸出去相當於元嬰期修士的全力一擊,真有錢。」

  再下一刻,那位御獸宗少宗主的腰帶,襪子,玉簪全被扒拉下來了。

  無一例外都是高級攻擊法寶,一樣就能在萬古之森裡創造出一片荒漠的可怕存在。

  最後,御雅逸苦著臉回到南境隊伍中,身上只留了套底衫了,再不復方才的俊逸優雅。

  他飛快地站在人群最中央,逃一般地跑到傳送陣中,進入萬古之森逃離這個可怕的世界了。

  動完手的蘇真人則是哼了一聲:「顧真人,你們南境的老毛病怎麼又犯了?」

  南境的顧真人沉默著沒說話。

  不過到了北境上交法寶入場的時候,顧真人卻突然開口,是一道略顯惇厚的中年男子聲音:「且慢。」

  蘇真人慢悠悠笑道:「我北境可不如南境道友闊綽,是掏不出那麼多高級法寶的,更不會走那些捷徑。」

  果然,走在前方的懸壺派一行人都沒私藏法寶,只一人帶著個丹爐。

  然而顧真人卻是嘿然一笑:「倒也不一定。」

  他掌風一扇,走在懸壺派醫修後面的那群萬法門的法修瞬間臉色大變,飛快地想要按下自己的袍角。

  然而化神期大能掀起的風豈是他們能阻擋的?

  法修們的長袍被烈風撕得粉碎,藏在衣服夾層裡面的無數張符篆亦是同雪花一般散落出來。

  蘇真人:「……」

  只顧著看自己弟子,忘記看隊友了,原來去年南境的氪金戰術讓萬法門也學壞了。

  這次輪到顧真人笑了:「看樣子有些人不但想走捷徑,還想沿著我們南境走過的老路再來一遍啊?」

  還沒開賽就這麼火熱刺激,後邊兒的其他修士們看得直呼好傢伙。

  你們大宗門是真的會玩。

  南境跟北境的弟子們都是飛快衝入傳送陣的,背影那麼狼狽那麼像是落荒而逃。

  後面的西境就正常多了。

  靈藥谷的帶的是藥鼎,天音禪寺帶的是木魚或是禪杖,合歡宗那群貌美的女修們帶的是……

  俞幼悠睜大了雙眼,想要把那裡面的東西看清楚,奈何人太矮視線被擋住了。

  於是她推了推個子最高的姜淵:「姜道友,你給我說說合歡宗都使的什麼武器唄,知己知己方能百戰百勝嘛。」

  姜淵本來不想跟她說話,但是聽到後半句又覺得有道理,於是冷著臉看了一眼。

  「鞭子,鈴鐺,綢帶,蠟燭。」

  「嗯?」聽到這裡,俞幼悠跟馬長老的神情都略顯微妙。

  姜淵停下,看了他們一眼:「有何不妥嗎?」

  俞幼悠的表情瞬間變得天真且懵懂:「沒有,就覺得她們用的武器種類好多好厲害呢。」

  馬長老:「……」

  他想起那夜的折磨,決定不要輕易接俞幼悠的話了。

  待西境眾修也進入後,很快便輪到東境了。

  排在最前面的盾修們窮得響叮當,除了芥子囊和手上的大盾別無他物,坦坦蕩蕩就過去了。

  劍修們除了劍也都沒帶什麼。

  俞幼悠跟啟南風低聲嘀咕:「我本來想帶點什麼凡俗的劍弩火油桶啥的,反正不算法寶,結果曲師姐不讓,說要顧及宗門顏面。」

  啟南風也跟著嘆息:「我原本也想帶幾張床和被縟來的,結果師姐不讓。」

  兩人一邊聊著一邊往前,結果正在前方上交法寶的蘇意致僵住不動了。

  別人一般都是多帶了一個空芥子囊準備拿進去用,但是他摳門,所以沒有單獨買多的,這就導致他需要把芥子囊中所有的法寶取出來。

  然而裡面能算得上法寶的……

  只有那兩條蘇意致嫌貴沒捨得丟的,刻錄了仿妖氣陣法的假尾巴。

  當那兩條尾巴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丹鼎宗幾人的臉都變青了,俞幼悠跟啟南風默契地往後退了一步,四處看風景,裝作不認識這個人。

  外地來的修士們都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然而在此處最多的是西境本地修士。

  所以一時間現場觀眾臉上都浮出了一種謎之微笑,就連正前方的梅長老亦是美眸微眯,帶著神秘的笑容看向了蘇意致。

  她微微彎腰看著眼前這個秀美的少年,摸了摸他的頭頂,吐氣如蘭:「這位丹鼎宗的小友,你倒是很有意思呢。」

  蘇意致腦袋全是空白。

  他也想起了那個可怕的夜晚。

  當時是怎麼獲救的來著?

  他猛地轉頭看向馬長老,後者立馬察覺到大事不妙,然而還未等他反應過來,蘇意致已經掛上了俞幼悠同款無辜臉沖他跑去。

  「馬長老,您讓我去買的這個小玩意兒我忘記給您啦!」

  見此情狀,方才還笑顏嬌媚的合歡宗梅長老收斂了笑容,用一種難以形容的復雜眼神瞥了眼馬長老,然後毫不留情地轉身走開了。

  馬長老:「……」

  天道無眼,他們丹鼎宗今年都收的是些什麼孽徒啊!

  俞幼悠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人都已經準備進傳送陣了。

  「等等,還有這個。」

  北境的那位長老點了點她的手腕:「這也是法寶吧?」

  俞幼悠低頭一看,才想起自己前幾天換了布條綁尾巴了,那根銀繩子被她拴在手腕上了。

  她不敢把東西交由馬長老保管,於是轉身走向不遠處的牛長老,一邊解繩子一邊說:「牛長老,幫我保管一下這……」

  還未說完最後幾個音節,剎那間被淹沒在一陣刺耳的嘶吼聲之中。

  一股濃鬱到讓人作嘔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與之伴隨的是無數高大的古木斷裂的脆響,以及漫天蔽目的砂石飛塵。

  天光黯淡得好似陷入長夜,身後的散修們早已發出亂糟糟的呼喊——

  「蛇!有蛇啊!」

  俞幼悠猛然回頭,就看到一條大張著血口的黑色巨蟒衝破了萬古之森的防線,似一陣黑色風暴一般朝著外面的人群狂捲而來。

  黑蟒的那雙豎瞳暗紅如血不帶絲毫溫度,尖牙上泛著黑色的光,上面還掛著半條腿,是方才守衛在防線外的某個修士的斷肢,此時鮮血沾染在黑牙上,越發恐怖。

  真是淦了龍傲天,第一次直面真正的異獸,就遇到了這麼變態的一條!

  馬長老和牛長老護住自家三個崽,在感受到這股可怕的威壓後立刻臉色大變:「草,是化神期的異獸暴動了!」

  萬古之森時不時會有異獸暴動,但是化神期的異獸多棲息在森林深處,唯二兩次暴動都在今年。

  一次在桐花郡,另一次就是現在!

  丹鼎宗眾人只想罵爹。

  天穹上方,一道金光灑落,西境的化神期大能無塵佛子撫掌按下。

  霎時間,一層泛著金色佛光的巨型大盾在方圓百里內展開,瞬間將下方的修士們庇護在其中。

  他低嘆道:「兩位道友,貧僧不擅殺伐之道,還請兩位擒住此獸。」

  蘇真人一邊驅使著靈力試圖抵擋發了瘋的巨蟒,他向巨蟒丟去一顆毒丹,然而後者似乎開了靈智,竟然猛地甩尾把它擊飛了。

  他只能咬牙切齒地提醒兩人:「我蘇家世世輩輩都是醫修!」

  來自南境回春門的顧真人怒罵:「草,老子也是啊!」

  他排出數列銀針朝著底下的異蟒飛射去,暗含著化神期靈力的銀針穿透異蟒堅硬的鱗甲直入血肉,然而卻無法誅殺異蟒,反激得它越發狂躁,眼看就要衝破無塵佛子的佛光巨盾了。

  化神期的異獸遠比化神期的修士要難纏,更何況眼下這三人都不擅殺戮之道,若遇上元嬰期的異獸自然可以憑著修為強行鎮壓,但是對上這化神期的,竟然只能勉力支持。

  三個輔助只想罵娘。

  俞不滅你人呢?

  你們東境派來的輸出是掛機了嗎!

  就在這時,遙遠的天邊傳來一聲悠揚的劍鳴及一閃而逝的劍光。

  與之伴隨的還有句平波無瀾,卻又充滿嘲諷意味的——

  「都是廢物。」

  漫天的劍光籠在天穹上,被席捲起的塵沙落葉中,那道身著玄色衣衫的影子似濃墨點就的一筆筆草書,同那雪白的劍光縱橫在巨蟒的周身。

  巨蟒在地上瘋狂掙扎著,大張著嘴凶厲地朝他咬下。

  然而他卻未退半分,反而迎著蛇口持劍飛掠而去。

  烈風中,俞幼悠只看得清他身後高束的墨髮似飛瀑一般散落開來。

  巨蟒大嘴重重閉合,那一瞬間,似有無數暗紅的血水從中濺落。

  眾人心中一緊,雲華劍派的劍修們驚呼:「百里師叔!」

  他們竟沒有一人猶豫,都握緊了劍就要飛上去相救!

  然而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一道劍光自巨蟒頭頂穿透,巨蟒嘶吼著卻無力回天,最後重重倒在地上,激起的氣浪將方圓數里的草木連根掀起。

  然而它自己卻再也起不來了,只有越來越多的血似洪流一般湧向周圍地面,把黃泥也染成暗色。

  原本高懸在頂的三境大能們也終於落下現身。

  蘇真人跟顧真人都目光復雜地盯著眼前這人,甚是忌諱的模樣。

  唯獨無塵佛子行了個合十禮,客氣問候:「百里道友。」

  另外兩人便也生疏卻也客氣地跟著問候。

  蘇真人其實並不太想跟這個喜怒無常的瘋子打交道,雲華劍派的劍修們把劍法練到極致後腦子都不太正常。

  俞不滅是一言不合就屠仇人滿門,百里空山更是變態,他是把所有人都當仇人。

  蛇首上,那修挺的劍修持劍站著。

  那柄白得如霜似雪的驚鴻劍被染成了紅。

  持著劍柄手亦全是血。

  那修長的指骨節分明,深色的液體沿著他手背一直滑落到指尖,同劍身的血一起濺落到泥土中。

  風吹過,百里空山身上濃重的血腥味卻未曾消減半分。

  他似是懶懶地抬了抬眼皮,而後垂眸看了眼被弄髒的劍,眼神籠著不愉的陰鬱。

  三人對視了一眼。

  顧長老勉強無視掉他身上的血腥味,商量著開口:「百里道友,不知這具蟒屍……」

  化神期異獸的身軀可是至寶,且不說其他,光是這層鱗甲便能製作數件高級防禦法寶出來,他們現在想來商量該怎麼分這具蟒身。

  然而他還未說完,百里空山已懶洋洋地跳下蛇首,不緊不慢地朝著蛇尾走去。

  然後,他單手提起蛇尾重重地一甩。

  蟒血像瓢潑大雨般灑落淋了三位毫無防備的化神期高手一身,三人豈受過這等大辱,正要發作,然而一想到方才他斬殺異蟒時的狠厲,又都只能忍回去了。

  果然是腦子有病的瘋子,自己被血弄髒了也要把別人弄髒!

  百里空山拖著那條巨蟒的尾,一直走到了東境眾修面前,然後把它砸在地上。

  雲華劍派眾劍修又是興奮又是敬畏,皆持劍行禮:「百里小師叔!」

  可惜百里空山根本沒有理他們,只是淡漠地吐出兩個字:「放好。」

  而後,他微側身,看向站在角落的俞幼悠。

  俞幼悠也終於看見這位正宮的面容。

  果真是個絕色的美人。

  他臉上還沾染著血跡,而未曾染上的皮膚白得似雪。

  有滴血從他濡濕的睫毛上抖落,在側臉上滑出細細的紅痕,一直蜿蜒到鎖骨處,同貼在此處的那縷墨色長髮融在一起。

  那雙眼尾微揚的淺眸便跟著微微低垂下去。

  分明是極風流的動作,卻顯得殺意凜然。

  他的眼神太疏冷,也太淡漠,輕飄飄瞥過來的時候,像是在看死物。

  此刻,他注視的對象正是俞幼悠。

  那雙淺色的眼眸中似乎閃過了更重的殺意,就連他手上的驚鴻劍都開始顫抖起來,而他的手也似乎往上抬起。

  糟糕,師叔又想殺人了!

  俞長安心中一緊,連忙上前一步:「百里小師叔,這是丹鼎宗的俞師妹,是同我們一起參加四境大會的夥伴。」

  他以為俞幼悠被嚇傻了都不知道示好,低聲提醒道:「俞師妹,百里小師叔他……」

  然而百里空山打斷他,視線落在俞幼悠的手上。

  他問:「繩子從哪兒來的?」

  俞幼悠才反應過來,原來百里空山一直在看自己握在手裡的銀繩。

  他方才好像並不是想提劍,而是想伸手拿這條繩子,但是不知為何卻又把那隻血淋淋的手放下去了。

  看百里空山這眼神和動作,她有理由懷疑這玩意兒其實是他(她?)給俞不滅的某個法寶,結果被對方不在意地送給女兒當玩具,現在發現了所以怒火中燒。

  所以俞幼悠不客氣地賣了俞念柔,她指了指俞長安:「他姐姐那兒撿來的。」

  說著,她便張開手掌,給對方看得更清楚。

  那根銀繩被俞幼悠縮成了手鏈的模樣,鏈身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銀光,上面還綁了個雪白的毛團,瞧著像月光下的雪球,躺在少女小小的掌心裡,甚是可愛。

  那是俞幼悠在丹鼎宗撿到的那團疑似狗毛的東西,她很羨慕這毛的美貌,丟了覺得可惜,所以索性搓成毛團掛在手鏈上了。

  別說還挺好看,誰見了都要誇一句。

  百里空山沉默了片刻,他不知為何閉了閉眸,像是在強行忍耐著什麼。

  最後他沒有說話,只是指了指那團毛。

  面對這樣的美人,還是可能要暗殺俞不滅的美人,俞幼悠自然很是配合。

  她從善如流地回答:「這啊?這是我撿到的狗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23 06:21 P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伏地,丟雷!

  俞幼悠的回答過於肯定。

  今日的風極大,興許是被風沙迷了眼,百里空山的眼也微微眯著,情緒難測的模樣。

  他居然反問了一句:「狗毛?」

  為什麼百里空山對這團狗毛的興趣這麼大?

  俞幼悠琢磨著難不成這位劍修其實還有熱愛毛絨絨的隱藏屬性?

  也對,一般小說設定中,這種外表冷漠的人其實都有顆柔軟的內心。

  既然是同好,俞幼悠瞬間就覺得親近起來:「是狗毛,我在丹鼎宗山門附近撿到的,估計我們宗門裡面有條漂亮的野狗,前輩若是也喜歡,四境大會結束後我找個機會拿骨頭把它引出來,抱著給您摸摸?」

  她說得很嚴謹,送是不可能送的,要真找到了那條野狗俞幼悠準備自己養,最多就讓百里空山擼兩下。

  算起來百里空山救了他們兩次了,於是啟南風也跟著熱情補充:「前輩若是喜歡,我給您剃了狗毛送來!」

  其實一開始正是啟南風說那是狗毛的,後來俞幼悠偷偷聞了聞,上面還真的有股類似於犬類的味道。

  不過倒也不臭,反而有種被陽光曬過的棉花的暖融融味道,睡覺的時候握在掌心揉一揉,嗅著這味道會睡得很香,感覺像是邊上躺了隻香香的大白狗。

  見多了光禿禿且發臭的喪屍犬後,俞幼悠可太喜歡這些毛絨絨了。

  「……」

  百里空山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復雜。

  他在修真界見識多了討好自己的人,畏懼自己的人,甚至還有想殺自己的人。

  唯獨還沒見識過丹鼎宗特產的沙雕。

  百里空山最後選擇無視掉這個神奇的物種。

  下一刻,他強勢的靈力猛地綻開,將身上那些蛇血都蒸發得乾乾淨淨。

  方才那些濃重的血腥味頓時消散,驚鴻劍又恢復成了冰雪雕成般的美麗,就連他身上黑袍的褶皺也都變得平整了。

  雖然百里空山仍是穿著那一身濃重的黑,但是那頭柔順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襯得肌膚越發白,在陽光下,他是個仿若透明般的乾淨清冷美人,再不復方才的血腥。

  饒是見慣了這張臉的劍修們都悄悄吸了口氣。

  果然原文誠不欺我,這樣比起來黑市那些勾人的妖族少年算個屁,剛才合歡宗的梅長老也遜色了。

  當初忍過了妖族少年的俞幼悠這次沒忍住,微挑眉暗暗嘖了一聲。

  百里空山倒沒計較,或許他壓根不覺得有人敢調戲自己。

  他抬手,一道靈力捲攜著俞幼悠掌心中的毛團手鏈飛起,最後落到了他的掌心。

  百里空山轉身,把蟒屍往俞幼悠的方向踢了一腳:「給你了。」

  拿一條化神期的異獸屍體換她的鏈子,也不算欺負小孩了。

  而後他一手持劍,另一隻手握著手鏈,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離去。

  俞幼悠愣了愣,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自己這群人。

  包括幾位長老在內,大家身上都被剛才的異蟒突襲弄得狼狽不堪,個個都被黃泥和雜草弄了滿身,髒兮兮的不像樣。

  若是沒有記錯,剛才那團狗毛都被她的髒手弄了點兒泥上去了,就這樣把手鏈給牛長老,等會兒那團白毛鐵定要成黃毛。

  俞幼悠瞬間反應過來。

  她悟了。

  她心想百里前輩可真是面冷心熱,知道她不能把手鏈帶進萬古之森,還特意把手弄乾淨了才來幫忙拿手鏈!

  就說嘛,喜歡毛絨絨的人不可能是壞人。

  至於那條蟒屍,俞幼悠沒覺得那句話是對她說的,她還以為是百里空山要給身旁的俞長安。

  畢竟人家是小龍傲天,化神大能覺得「此子不凡」然後賜予寶物是再正常不過的橋段了,而且不凡到連父輩的敵人都願意示好,這樣果然也很爽很小傲天。

  於是在眾修復雜的眼神中,俞幼悠無比真誠地對著百里空山的背影道謝——

  「那就勞煩百里前輩幫我保管了,待四境大會後我再來拿,謝謝您嘞!」

  同樣不知曉百里空山到底是什麼人的啟南風自以為悄聲地問:「聽說劍修都很窮的,你就不怕他不還你法寶嗎?」

  俞幼悠信心滿滿:「怎麼可能?除了咱們的馬長老,哪個前輩這麼不要臉會貪掉晚輩的一件法寶和一團狗毛?你看人家連這條化神期蟒屍都不稀罕,像是缺法寶的人嗎?」

  百里空山腳步不明顯地一頓,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馬長老不敢說話:「……」俞幼悠你知道你差點死了嗎?

  劍修也不敢開腔:「……」我們百里師叔原來是這麼樂於助人的人嗎?

  剛才一直沉默的狂浪生回頭看了眼,發現已經看不到百里空山的背影後,他才鬆了口氣。

  他對著俞幼悠豎了個拇指,發自內心地讚嘆:「俞師妹,你是真的勇士。」

  邊上的另一個劍修師姐也按了按心口,低聲道:「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跟百里小師叔說這麼多話呢,你居然不怕他。」

  其他劍修亦是讚同地點頭,就連姜淵看向她的目光都離譜地多了一絲欽佩。

  俞幼悠很納悶,原文中百里空山的戲份不多,等他戲份開始展開後,那部分書冊又被喪屍給咬爛了。所以她只知道這人身份神秘,且跟俞不滅屢次作對,還是個冷美人。

  雖然不知道後面百里空山會不會被俞不滅收服,但是就現在看來他還是俞不滅的對手。

  敵人的敵人,那就是朋友,是大善人啊!

  她問劍修們:「他不是挺熱心的嗎?是不是因為平日對弟子太過嚴厲,所以你們都怕他?」

  就跟上學那時候的學生都害怕班主任一樣?

  劍修們像看異獸一樣盯著她:「熱心?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俞幼悠為劍宗這群不懂事的晚輩們嘆氣,她看向姜淵,問道:「原本商定的是你師父來,結果他沒來,只好讓百里前輩來救場對吧?」

  姜淵抱著劍,臉色不太好地點頭,卻還是為自己師父辯白:「師尊他定修煉到了要緊的關頭……」

  「管他有沒有要事,已經商定好的事沒來就是失約了,你看百里前輩臨危受命匆匆趕來西境,都沒歇一口氣就要跟異獸做生死搏殺,若不是他,剛才我們都要被異獸吞了。同為化神期前輩,總不可能就你師父要修煉,別人就很空閒吧?可是他說過一句委屈嗎?沒有啊!」

  俞幼悠一臉譴責:「剛剛甚至沒人向他道聲謝!」

  姜淵:「……」

  其他劍修也一臉怔怔,不知道該說什麼。

  姜淵很難忍受有人不尊重自己師父,尤其是聽到俞幼悠這樣明吹百里空山,暗裡在貶自己師父,他心中更加不快。

  於是冷聲道:「竟把他同我師尊相提並論,你怕是從未聽過百里小師叔做過那些事吧?」

  這次,沉默了好久的蘇意致都低聲開口對俞幼悠解釋:「聽說百里前輩行事略……古怪。」

  邊上的盾修們亦是點頭,顯然是聽聞過此人的凶名。

  「豈止是古怪?」姜淵面無表情道:「是濫殺,修士也好凡人也罷,死在其劍下之人不計其數。他瘋起來了甚至連同門弟子都能殘殺。」

  「三年前,紫雲峰有位金師兄很是仰慕百里師叔,他和同峰的趙師姐即將結成道侶,大婚前曾特意去拜訪百里師叔,想托他做自己的主婚人。」

  「百里師叔當天果然來了,然而他一道劍氣將大婚現場劈成兩半,非但攪了這樁婚事,還手段殘忍地將金師兄當場斬首分屍,若非掌劍真人出面庇佑,只罰了他去了牢山崖畔思過,否則他定要被廢去修為逐出山門!」

  「可憐趙師姐失了一段好姻緣,可憐那惇厚善良的金師兄,竟於大喜之日慘死在了那瘋子的劍下!」

  這事兒顯然在修真界傳遍了,畢竟殘殺同門後輩這種事堪稱魔修行徑,就連盾修們也跟著點頭表示聽聞過。

  不過聽到這裡,有個女劍修皺了皺眉,似乎想起了什麼:「姜師兄不提那位金師兄,我竟忘了一件事……」

  「數月前,正好輪到我在山門外值守,有個凡人婦人帶著個少年前來說是尋她拜入仙門的夫君,說她那夫君帶走了家中所有財貫,只留下剛出生的幼子便離家修行了,說是安頓好了便要接她們一家團聚。結果她苦等了十年也不見得夫君歸,就上山來找了。」

  「我見她可憐,就問了那位負心人的名字,幫著去查了弟子名錄卻尋不到此人,她便帶著孩子哭著離開了。」

  女劍修面露猶豫:「你一提我才想起來,那負心漢好像……跟那位金師兄同名。」

  眾劍修詫然,顯然沒料到還有這個反轉。

  只是他們印象中的百里空山就是個陰鬱的瘋子,殺人一般都不需要理由,所以一時間不敢信。

  不過他們也不敢隨便開口便是。

  姜淵板著臉,咬定了先前的說法:「斯人已逝,怎可玷污逝者清白!」

  剛吃完了大瓜的俞幼悠漫不經心:「那活人的清白就能隨便玷污了?」

  「……」

  眼瞅著這兩人又要槓上,最後還是合歡宗的梅長老過來緩和了氣氛。

  她先謹慎地看了一眼,確定百里空山又不見蹤影後,而後才放鬆地笑道:「方才出了點意外,隨機傳送陣法現在已恢復,你們抓緊時間進去吧。」

  其他三境都快進去半個時辰了,落後的東境也不好再耽擱。

  於是東境的年輕修士們朝著隨機傳送陣走去,原本還亂糟糟的東境隊伍一離開,現場只剩下那條巨大的蟒屍和幾個元嬰期的長老。

  眼下百里空山已走,方才噤聲的其餘三境長老的目光都投了過來。

  甚至連已經重歸天頂的三位化神期大能,亦是目光隱晦地看向了那具蟒屍。

  懸壺派的那位元嬰期長老有些難耐,懸壺派主攻毒術,而那條巨蟒的尖牙上顯然帶有劇毒,若是能將其收為己有……

  他向前走了兩步,又想起百里空山那一劍的威勢,於是猶豫著止步看向天頂。

  蘇真人正守在上面,他當然也知曉此物對宗門有多大好處,更重要的是他已經感覺不到百里空山的氣息了,那瘋子素來不按常理行事,想來也不會安心等在四境大會保護一群小孩子,定是已經離去了。

  所以蘇真人便未曾制止,而是朝著下方的後輩微微頷首,示意他大膽去取。

  得了許可的懸壺派長老心中稍定,他心想僅取兩顆毒牙而已,百里空山總不可能不給同為化神期修士的蘇真人和懸壺派面子吧?

  他走到東境眾位長老面前,敷衍地拱了拱手說:「眼下異獸已伏誅,也是時候商議該如何劃分這條蟒屍了。」

  東境的實力是墊底的,往日裡北境是瞧不上他們的,更莫提主動搭話了。

  眼下說是商量,其實更像是居高臨下地告知而已。

  所以懸壺派長老也並不等東境眾長老回答是或否,他已經朝著蟒屍走去,又自顧自開口道:「我懸壺派只要那對毒牙,其餘的便留給你們——」

  在懸壺派長老走到蟒屍正前方,剛伸出手的那一瞬間,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一把還散發著寒氣的劍自天邊飛來。

  它快像陣飛掠的霜雪,幻影般自懸壺派長老的肩膀穿透而過,凌厲的劍氣將後者伸出去的那整隻手削下來。

  淋漓的鮮血在眾人眼前綻開,同時,一條胳膊也掉落在地。

  「啊!!」

  懸壺派長老疼得嘶喊出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另隻手捂著斷臂處不斷發抖。

  他跪倒在地,狼狽地催動著靈力去治癒傷口,但上面殘餘的劍氣太過凌厲,他的靈氣剛覆上去便被攪碎了。

  懸壺派長老疼得幾欲昏厥,他艱難往後爬,向蘇真人求救:「老祖救我!」

  蘇真人臉上變幻莫測。

  他盯著那把懸在空中的劍,一股死亡威脅從中浮出,同為化神期,他竟然也被這股威壓震懾了。

  劍修主殺戮,果真不假。

  底下的懸壺派長老仍在呼喊,蘇真人剛要施救,靈力運起的瞬間,那把劍便改了方向,劍尖直指向他。

  蘇真人內心想罵娘。

  最後是南境的無塵佛子一聲長嘆,對著遠方某處道:「我佛慈悲,貧僧不可見死不救。」

  一道金色佛光將底下的傷者護住,帶著他朝空中飛去。

  這次驚鴻劍倒是沒有指著他,無塵佛子雙手合十行禮:「多謝百里道友成全。」

  只是懸壺派長老被那道劍氣傷得極慘,看樣子那條胳膊是徹底保不住了。

  後面打算跟著過來分蟒屍的其餘幾宗長老見到這一幕後頓時後背發涼,他們驚恐地看著那把劍,寸步也不敢動。

  然而那劍卻並未再朝他們而來,而是又插回了巨蟒頭頂的那個血洞,與先前位置分毫不差。

  它靜靜地直立在此,在陽光下也泛著冰冷的寒光,同它的主人一般,叫人不敢正視。

  也似乎在冷笑著告訴在場所有修士,那個人一直都在注視著他們。

  從頭到尾,他都沒有離開。

  *

  俞幼悠他們並不知曉外面發生了什麼,她更不知道自己對百里空山的離譜評價也都被對方聽到了。

  此時,東境修士已經通過隨機傳送陣進入了萬古之森。

  進入密林的瞬間,以狂浪生為首的盾修們便開啟了靈力護體,他們裸露在外的肌肉上都泛出了一層古銅色的光澤,而十面巨盾亦是展開,開啟防禦模式。

  劍修們則是呈翼狀分散在盾修身側,持劍謹慎以對。

  上次在萬古之森最外圍都吃了那麼大的虧,現在到了更深處,自然知道謹慎行事了。

  只不過這次一落地,眾修就察覺到了不對。

  狂浪生最先齜牙咧嘴起來,他蹲下,掰起自己的一隻腳吹了吹,嘶了聲提醒:「下面有東西。」

  眾修連忙低頭查看,果然發現了不對勁。

  看似尋常的地上除了雜草和枯枝落葉,還有一些松果大小的小球,不過它們長著的可不是松子,而是密集的尖刺,這些顏色和枯葉極其相似的刺球遍佈周圍,目之所及竟然全都有。

  俞幼悠認出了這東西,臉色不太好看:「是刺球叢。」

  「刺球叢,生長在萬古之森西側的靈植,無藥物作用,有毒。」啟南風立馬接過俞幼悠的話唸下去:「極其隱匿且堅硬,能輕易穿透低級防禦法寶,一旦紮入人體,便會在血肉中生長。」

  狂浪生聽得頭皮發麻,因為有靈力護體的原因,所以剛剛那顆刺球並未紮破他的靴子,而是把他硌得疼了。

  但是這玩意兒遍山都是,再多踩幾次,待他的靈力支撐不住了,這些玩意兒就會穿破他那雙便宜的中級法靴。本來身為狂長老的親兒子他是有一身高級防禦法寶的,但是被申鯀偷了……

  俞幼悠同姜淵商量:「姜道友,你能御劍上去看看這片刺球叢有多大嗎?」

  姜淵雖然跟俞幼悠不對付,卻也知道現在是隊友,於是不多言便御劍飛上去了。

  過了一會兒他回來了,臉色卻不太好:「方圓近十里都遍佈此物,我們正在中間。」

  十里的距離對劍修們來說很快,御劍飛過去就好了,但是丹修和盾修們沒法飛,而且劍修們除了姜淵和俞長安外,大部分還無法帶著其他人御劍飛行。

  他們被困在這片可怕的刺球叢裡面了。

  投影石將這一幕映到了場外。

  原本還在津津有味地看御獸宗少宗主御雅逸召喚黑虎的眾修士頓時把目光轉了過來。

  「東境怎麼每年的運氣都這麼背?其他三境今年都落到了有靈藥有食物的好地方,就他們又被隨機傳送到了個奇葩地方。」

  「難道要讓劍修們挨個帶著他們飛去嗎?但這樣的話劍修肯定會耗盡靈力,要是出去就遇到其他三境或是異獸就麻煩了。」

  圍觀的修士們一邊議論一邊搖頭。

  原本還想押注東境,琢磨著說不定他們能成為黑馬的人瞬間打消了主意,一時間東境的賠率又開始飛漲,都到了押一賠十五的可怕數值了。

  此刻四宗的長老們都隔得老遠各自坐著,經歷了方才懸壺派長老的慘案後,再沒人覬覦那條蟒屍了。

  看到東境吃癟,北境的長老暗自冷笑:「呵,即便是有那個瘋子,你們今年的四境大會照樣是墊底。」

  東境這邊,牛長老的臉色不太好看。

  「刺球叢林不好通過,俞丫頭他們恐怕要在這兒浪費許多時間了。」

  「目前看來只能讓姜師侄和俞師侄慢慢帶著他們飛過去了。」

  徐長老看了眼旁邊的畫面,語氣凝重:「不行,南境的人跟他們距離很近,若是劍修靈力耗盡,那肯定打不過了。」

  幾位長老憂心忡忡地看著自家的後輩,一想到東境今年可能又要墊底,就忍不住嘆息。

  馬長老眼睛眨也不眨,他皺眉道:「俞丫頭他們在撿刺球。」

  「難不成是想一邊撿一邊向前行進?十里的距離,這也太浪費時間了!」

  不過很快,俞幼悠他們便沒有撿了。

  她像是又說了什麼,投影只能將畫面映出來,沒有聲音。

  眾人只見到盾修們撓了撓頭,然後便把巨盾全都平放在了地上,人卻站到了盾上,然後三個丹修也跟著站了上去。

  劍修們齊齊御劍升空,朝著巨盾斬出劍氣,刺球叢正好位於一個緩坡上,這猛烈的衝擊瞬間推動著巨盾往下滑去,且隨著慣性越來越快!

  每當有哪個盾滑慢了,劍修就簡單地拿劍氣一推。

  嘿,它又開始自由翱翔了!

  現場的修士們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東境這邊吸引過來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這群東境修士半點沒有被投放到困境中的緊張和絕望,反而一臉歡快。

  尤其是盾修們,一邊往下滑還一邊招呼著天上飛的俞長安把投影石對準自己,用謎之姿勢展示著自己的肌肉。

  十里的距離,原本預計要緩慢通行,結果東境全員用御劍的速度成功飛渡!

  盾修們太快樂了,他們的巨盾又大又厚,刺球根本紮不破。

  從刺球叢坡上滑下來後,狂浪生還有點可惜,砸了一下嘴:「我還想再來一次。」

  把盾修們當狗攆的劍修們也有點想回味剛才的快樂。

  「……」

  在邊上暈得臉色發白的俞幼悠蹲在地上,不想跟他們說話。

  她身體跟這群人比起來還是太嬌弱了,居然還會暈盾。

  在修整片刻後,眾人沒有貿然行進,在萬古之森裡沒有地圖,朝那個地方走需要一定的考量。

  劍修們看向姜淵,他本來想說自己飛上去看看,但是卻又想起上次的教訓。

  經過剛才的事情,他倒是對俞幼悠的指揮能力稍微有了點認可,不過想起先前她對俞不滅的不敬,所以語氣依然不太好:「該往何處走?」

  俞幼悠這時候已經蹲在了地上。

  她觀察著地面上的植被,腦子裡已經開始飛快地將它們與丹鼎宗藏書閣裡的玉玨畫面對應,但是很可惜,這片區域很陌生,顯然丹鼎宗的前輩們也沒被分到這裡過。

  啟南風跟蘇意致也得出了相同的結論。

  不過確定大致前進的方向還是沒問題的,後面的那片區域太過荒蕪,不管是異獸還是植被都沒見著蹤跡,只有一片枯萎的野草和樹木。

  四境大會是靠斬殺異獸來積分的,所以必須去尋找異獸更多的地方。

  俞幼悠閉著眼嗅著空氣裡的味道,很快便聞到了一股異獸特有的腥臭味。

  沒有那條異蟒濃,應該能對付。

  她低聲道:「東北方向有隻異獸。」

  姜淵皺眉看了看,並未察覺到有異獸活動的痕跡,不過他還是吩咐一個師弟:「李師弟,你先去查探異獸的確切位置。」

  李師弟點點頭,御劍飛去。

  片刻後他歸來,欣喜道:「前方確有一隻異獸,約莫是築基期。」

  築基期的異獸他們可以應付,而且斬殺後獲取的積分比煉氣期的高十倍,是他們隊伍的最佳選擇。

  姜淵看了眼俞幼悠,破天荒地誇了句:「還不錯。」

  俞幼悠挑了挑眉:「是很不錯。」

  「……」

  東境眾修又重新排好陣列,朝著異獸的方向前進。

  那是一隻辨不出種類的異獸,渾身漆黑,身上的毛禿了大半,還有些殘餘的掛在半腐的皮膚上,越是靠近,它身上那股腐爛的腥臭味就越是明顯。

  俞幼悠的嗅覺太靈敏了,那股味道重得像是把她按在異獸身上吸,而且這東西的模樣讓她想起了喪屍。

  她覺得很不舒服,屏住了呼吸。

  盾修們已經有一半衝了上去,開始吸引異獸的注意力了,另一半人則在兩側分護著劍修和丹修。他們雖然平日裡腦子不太聰明,但好歹是東境三大宗門之一,儘管都是些半大少年,戰鬥起來時亦是穩重可靠。

  劍修在姜淵的指揮下齊齊斬向異獸的頸部,十多道劍光下,那隻異獸還未還得及反擊便躺倒在地。

  俞幼悠和兩個夥伴上前,開始熟練地收集這隻異獸的血液,以防後面有人被這種異獸所傷。

  至於肉,異獸的肉都跟腐肉似的,沒有人能下口。

  首戰告捷,少年們臉上都露出了喜色。

  不過就在這時,從遠處隱約地傳來了數十隻野獸的吼聲,東境眾人立刻收斂了笑容,握劍持盾重布好陣列。

  狂浪生聽著越來越近的亂糟糟吼聲,吸了口冷氣:「是異獸群嗎?」

  他們剛戰鬥完,還沒來得及修整一會兒,要是現在就撞上十來隻異獸恐怕不太妙。煉氣期的倒還好,若是築基期的異獸群,指不定第一天就要折損隊員。

  俞幼悠臉色有點凝重,身邊這隻異獸太臭了,她聞不到那邊的味道了。

  「兩條腿是逃不過四條腿的,管他來的是人是獸,我們先埋伏陰一波!」

  她夢回當年跟喪屍大軍的戰鬥,熟練地下達指令:「所有人伏地趴草,準備往敵人方向丟雷!」

  「雷?」

  眾修呆了呆,下意識朝天上看去,這也沒有雷啊。

  來不及解釋了!

  俞幼悠從芥子囊中抖出一堆刺球:「這就是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12:50 PM

第三十三章 到底誰才是傻子啊?

  萬古之森外。

  蹲在樹上的各宗修士們眼觀四方,飛快地通過傳訊符將四境大會的實時狀況傳播到修真界的每個角落——

  「現在北境的蘇飛白已經成功毒殺兩隻異獸了,他好像打算帶領北境修士繼續包圍那隻落單的異獸……漂亮!萬法門的喚雷術真是恐怖如斯!」

  「我們再來看看西境的動靜,他們現在已經尋找到了水源,開始準備駐紮營地,天音禪寺的佛修們開啟了佛光護盾防止被偷襲,靈藥谷似乎成功採集到了某種靈藥……這是塊資源寶地啊!」

  「至於南境這邊,少宗主御雅逸一開始就召喚出了他的本命靈獸踏雪黑虎,看到那黑虎的爪子沒,那是白色的,所以便叫踏雪,他們似乎發現了異獸的動靜,開始朝著那個方向……咦?」

  現場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一件事,東境跟南境畫面上的景物開始逐漸重合了。

  沒想到第一天就有兩境碰到了一起!

  圍觀的修士們一下子就開始關注到這邊,當然,主要看的還是南境的畫面。

  因為南境實在是太有錢了!

  南境沿海,擁有大量的水下資源和各種礦產,靈材物產更是豐富,而且和萬古之森接壤的範圍也最小,不必像其他三境那邊時常為異獸的事情擔憂,所以大小宗門皆是富得流油。

  尤其是堪稱修真界交際花,把自家各種靈獸推銷到了每個門派的御獸宗,就連丹鼎宗內都養著從他們那兒送來的靈鶴,不過……估計被馬長老偷得沒剩多少隻了。

  而御獸宗自家人召喚出來的本命靈獸更是不同,進入萬古之森後不會變成異獸,而且同主人心神相通,等於來了雙倍的戰力。即便是沒有上屆那樣的符篆攻勢,南境的實力也並不比北境差多少。

  眼下實力最弱的東境一來就撞上了上一次的頭名,看樣子要出大事了了!

  蹲在樹上的解說員情緒激昂:「不知道東境是選擇正面迎戰,還是要趁著南境修士尚未到達,開始逃命呢?讓我們看看東境那邊的畫面,他們現在是——」

  「哦豁?他們趴下了!這是直接躺平認輸了嗎!」

  他喊得太大聲了,前面的長老們都聽到了。

  南境的御獸宗長老笑呵呵地沖著東境眾長老們拱了拱手,客氣中帶了些許幸災樂禍:「諸位東境道友,不曾想今年這般不湊巧,待小友們出來後,還請讓我招待他們上天宮雲舟玩耍兩日,以作親近和賠禮啊。」

  天宮雲舟便是那艘被賊修們光顧過的豪華雲舟,但是因為南境修士們富得流油,導致十多個賊修一起動手都沒把這艘雲舟搬空。

  馬長老原本是挺想去蹭吃蹭喝的,但是聽到這種話後也只是皮笑肉不笑地呵呵兩聲,懶得搭理。

  憑什麼篤定我們東境今天就要全員出局?我可以說我們宗門的小崽子們不行,你們這樣陰陽怪氣就是不行!

  徐長老不由得輕嘆,低聲道:「若方才孩子們聽到動靜後第一時間選擇撤退,留下一小部分人斷後,還是能保全大部隊的。」

  這也是所有觀賽人的心聲。

  他們有點看不懂東境的戰術指揮,怎麼遇到人的第一時間反而是趴草叢裡了?就算來的是異獸不是人,你趴在草裡也不管用啊!到底是誰在胡來?

  其他人剛才沒仔細看所以不清楚,但是東境幾個長老盯得緊,自然知曉是誰在指揮。

  狂長老有點兒納悶:「不是姜淵在指揮嗎?他怎麼一直不開口,反而讓小魚丫頭在胡鬧呢?」

  徐長老不知道打賭的事情,也說不出緣由,他只能緊握著劍,手背上的青筋都因太過用力而爆出來了。

  若這次離譜到頭一天就全員出局,那東境以後真的都不用再來參加四境大會了。

  那邊的北境修士終於逮到了機會,開始陰一句陽一句地嘲諷回來。雖然他們還顧忌著未走的百里空山,所以聲音不大,但是卻足夠讓隔壁的東境長老們聽清了。

  徐長老跟狂長老都面色不好看地開始挽袖子,大有現場就跟對方幹起來的衝動。

  馬長老眼見著情勢變得如此劍拔弩張,為求安撫軍心只得張口就來:「其實你們不用擔心。」

  看到他們都看了過來,他便繼續胡謅:「其實我們宗真的有殺招,且繼續看下去吧。」

  萬古之森內,氣氛遠比外面還要肅殺。

  一隻通體幽黑的靈虎慢悠悠地自密林後踏出,巨大的白色虎爪將底下那叢灌木踩得稀碎,它濡濕的鼻頭動了動,而後發出一聲沉悶的咆哮。

  「止步。」騎著黑虎的御雅逸抬起手,示意身後的人停止前進:「踏雪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前方似乎發生過戰鬥。」

  這說明前方肯定有人或者異獸。

  叢林裡十多隻靈獸齊齊止步,坐在它們身上的御獸宗和回春門兩宗修士都從芥子囊中拿出了法寶換上。

  有錢人怎麼可能就一套裝備?雖然先前在外面被沒收了一套攻擊裝備,但是他們當然設想過這樣的情形,所以芥子囊中還留有一套純防禦的法寶!

  外衫是高級法寶,褲子和靴子也是,腰帶居然都是!

  不斷閃過的高級法寶光澤太過耀眼,讓趴在草叢裡的東境窮鬼們眼睛都看直了,差點靈力不穩隱匿失敗。

  狂浪生有點酸又有點兒擔憂,他無聲地朝著俞幼悠張嘴:「怎麼辦?他們過來了!」

  換好裝備的南境眾人已經操縱著靈獸朝他們這邊走了,距離越來越近,俞幼悠都能嗅到靈獸身上的味道了。

  就是現在!

  她舉起手指往前一比劃,下令:「丟雷!」

  天降正義!

  無數個刺球像是密密麻麻的深灰色冰雹一般,被靈力裹挾著襲向野草叢另一邊的南境修士們!

  御雅逸剛想提醒身後的隊友小心,結果頭頂就傳來一陣劇痛,差點讓他從踏雪的背上滾下去,他想伸手去拿下那玩意兒,然而刺球接觸到血肉的瞬間便開始在他頭頂寄生,活活扯掉了一攥帶血的頭髮才把那東西給弄下來。

  太操蛋了!

  南境所有修士的只想罵娘,他們換上高級防禦法寶後,便想著可以節省靈力不用靈力護體了,誰曾想頭頂會突然砸下這種怪東西!

  他們可沒人戴了防禦的帽子,幾乎所有人的頭頂都被刺球紮了,更有倒黴的在聽到動靜後第一時間抬頭去看天,現在臉上釘滿了刺球。

  比他們更慘的是身下的靈獸。

  靈獸們可沒有穿上防禦法寶,所以剛才那些刺球落下後,大部分都紮在了靈獸的身上,它們吃痛之下開始掙扎想逃竄,結果肉爪又都踩到了地上的雷。

  一陣接著一陣的靈獸嘶吼和慘叫響起,隱約間竟然有了失控的危險。

  御雅逸眼看情況不妙,連忙拍了拍座下黑虎的腦門:「踏雪!」

  踏雪身上也紮了刺球,但是它彷彿不覺得痛,回首沖著眾獸昂首怒吼了一聲,原本還躁動的獸群頓時重歸有序。

  一陣風自大半個人高的荒草叢上方掠過,掀得陣陣窸窣的碎響。

  御雅逸低頭看著滿地的刺球,冷冷地注視著前方看似平靜的草叢,低聲道:「裡面有人埋伏,回春門諸位可以出手了。」

  回春門最擅針術,在此情況下最適合他們出手。

  被護在最中間的五位醫修上前,每人的指間都有銀光在閃爍。

  靈力催動之下,這些銀針比方才的刺球還要密集迅速地朝著前方的草叢飛刺而去!

  然而想像中的痛呼聲沒有傳出,轉而是無數聲金屬相碰撞的清脆聲響。

  數面巨盾同時展開,鑄成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防禦牆!

  看見這些金色巨盾的瞬間,御雅逸也認出了對方的來歷。

  他臉上全是錯愕,不敢置信:「東境?」

  御雅逸原本以為是北境或者西境的人來埋伏自己,結果萬萬沒想到是萬年吊車尾的東境!

  然而眼前的現狀,卻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從未關注過的東境了。

  回春門被有準備的盾修們完剋,而御獸宗的主要戰力是靈獸,此時草叢裡不知隱藏了多少個刺球,靈獸們根本不敢再往前走了。

  御雅逸不敢想像,第一天他們就被逼到了這種地步。

  眼下兩方人馬僵持不下,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死死盯住對面。

  「東境道友好手段,不愧是不滅劍神的親傳弟子和兒子。」御雅逸朗聲對著那邊的盾牆讚了一句,他只以為對方的指揮是修為最高的姜淵或者身份最高的俞長安。

  「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在指揮?可願出來談談?放心,我們南境絕對不會做偷襲這種事。」

  風吹過,沒有人站出來,御雅逸一眼望去還是只有那面盾牆。

  他不由皺眉,心生不快道:「莫非東境的道友竟這般膽小如鼠嗎?」

  俞幼悠:「……不,我已經站起來了。」

  只是你們盾修的盾也太大了吧!為什麼她都悄悄踮起腳尖了,還是沒有這些盾高啊!

  東境這邊沒有人站出來,現場的氣氛有點冷凝。

  御雅逸臉上的笑容逐漸淡去,他看向那邊巨盾組成的矮牆,笑容略有輕蔑:「原來傳說中最具傲骨,敢言『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劍修,竟也是膽小若鼠之輩嗎?」

  聽到這句熟悉的中二台詞,俞幼悠就想起先前馬長老的評價,不由得替劍修們雙腳摳地感到尷尬。

  然而劍修們卻好似被激起了什麼情緒,一個個都變得呼吸急促雙目微紅,眼看就要拔劍飛出去了。

  尤其以被師父帶得腦子不清醒的姜淵最甚。

  俞幼悠踹了他一腳:「急什麼呢?我去!」

  然而她站起來沒盾高。

  最後只能被迫大大方方地走出盾牆。

  說是大方,其實後方的劍修們早已醞釀好了劍氣預備為她護體,真正的丹修從不玩命。

  御雅逸看到草叢攢動了一下,卻沒瞧見人,正覺得不耐煩的時候,卻看到有個腦袋露了出來。

  是的,先前為了隱匿身形,所以他們特意選擇了草叢最密最高的這片區域。

  直接導致她現在就只能露出一個腦袋,脖子及以下全部都被草擋住了。

  俞幼悠生無可戀地抬高聲音:「出來了,不知御道友想怎麼談?」

  御雅逸皺眉看著荒草叢上那張小臉蛋,柔弱得像朵小白花似的,眼神無辜且怯生生的,看著年紀極小。

  東境這群人未免太不像話了,竟然膽慫如廝,推了這樣一個煉氣期的小女孩出來談判!

  不過回春門修士們指間的銀針卻沒有收回去,在四境大會中只有對手,容不得半點心軟。

  只要對方露出丁點破綻,這些銀針就會飛向這個小姑娘的面門!

  *

  不止是南境修士們沒想到,場外更是一片嘩然。

  這番對決的反轉未免太快了,剛剛他們看到東境使出刺球攻擊的時候就直呼好傢伙,現場一片震撼。

  大部分人都不知曉刺球是什麼,還是牛長老出面解釋,眾修才明白過來。

  講解員們語速飛快地把這個新戰術傳出去,並為其命名為「東境刺球戰術」。

  「原以為東境會被碾壓,沒想到他們能想出這種殺招,兩邊竟然僵持下來了。」

  「不過二者之間的防禦法寶差距太大,而且劍修們一旦飛出去主動出擊,便會被回春門的針雨覆蓋,所以他們最好就是在盾修的掩護下慢慢撤退。」

  另一棵樹上的講解員不認同:「但是東境也有可能選擇乘勝追擊,畢竟這是他們這麼多年來頭一次主動伏擊,說不定會趁著那些靈獸受傷爭取利益最大化。」

  在萬眾矚目之下,東境和南境相互僵持住了。

  南境御雅逸出來談判在眾人的預想之中,不過東境最後站出來的人居然是一個完全無害的小姑娘

  「東境怎麼回事?讓個煉氣期的小孩出去,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苦肉計嗎?」

  「也可能是準備投降,派出個無威脅的人以示誠意。」

  ……

  剛損失了一名長老的北境的直接就開始嘲諷上了:「你們雲華劍派就這點本事,遇到危險就讓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丹修去?」

  徐長老:「……」他也不知道姜淵那群小子到底怎麼回事,就覺得今年的劍修好像不像以往那麼矚目了,戲份都被丹鼎宗那三個人搶走了。

  馬長老倒是飛快地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這個小丫頭是我們丹鼎宗內門裡修為最低腦子最單純好騙的,比她強的我們宗門裡起碼還有好幾百個,她就是過來湊數的。」

  這句話可太熟悉了!

  徐長老瞬間回想起上次三大宗門試煉後的慘痛經歷,不知道為什麼,馬長老這話一出,他方才躁動不安的心瞬間得到了安撫,甚至生出了一種謎之自信。

  於是他也跟著點頭:「是啊,那個丫頭是我們東境有史以來最弱的四境大會選手,後面那二十三個人人都比她強千百倍,所以才讓她出來談判。」

  馬長老神秘莫測地看了徐長老一眼,他只想勸這位道友,不會裝逼話術就不要亂學。

  看看其他宗門看你的鄙視眼神,儼然已經覺得你們雲華劍派的劍修在欺負弱小無助的丹修少女了!

  看看那可憐的小姑娘啊,柔弱卻勇敢,竟然冒著生命危險站到了最前面!

  合歡宗的梅長老眼中閃過光:「心性這麼堅毅的小姑娘,生得又如此讓人憐愛,沒來我合歡宗真是可惜了。」

  就連天頂上的無塵佛子也念了句佛偈,欣賞地讚許道:「此女乃大無畏之純善者。」

  萬古之森內的俞幼悠不知道自己被無數道疼愛憐惜的目光盯上了。

  她還在努力地同荒草做鬥爭。

  御雅逸收斂了情緒,拱了拱手:「敢問道友是?」

  俞幼悠踮著腳回答:「丹鼎宗,俞幼悠。」

  「原來是丹鼎宗的俞師妹……」

  御雅逸一邊客氣地說著,一邊拿手在黑虎的脖子邊上拍了拍。

  座下黑虎極具靈性,低低地從鼻腔中噴出熱氣,前體微驅,後半身的軀幹和尾巴都隱約地搖晃起來。

  這是獸類捕獵前的動作,俞幼悠一眼便識別出來。

  「御道友,恕我奉勸一句,不要企圖讓你的黑虎衝過來抓我做人質了。」俞幼悠那張方才看著還讓人沒有防備的小臉上露出真誠之意:「否則,傷了黑虎我們都心疼。」

  她悄悄地往後面做抬手的動作。

  做了半天,最後還是只有姜淵看懂了,冷著臉操縱著靈劍把她托舉起來。

  終於,俞幼悠她站起來了!

  在南境修士的眼中,俞幼悠緩緩升起,直至露出上半身才停住。

  她面上帶著得體的微笑,然而手中卻以靈力托舉著一堆刺球。

  俞幼悠的視線悄然落到了御雅逸身後的五個醫修臉上:「想來諸位回春門的道友已經認出了此物。」

  回春門眾人:「……」

  對不起,他們還真就不認識。

  萬古之森實在是太大了,每次被隨機傳送到的地方都不同,裡面那些特殊的靈作物更是多如繁星。

  身為醫修的回春門修士們,自然只記住了密林中有用的藥材,而刺球這種毫無藥用的靈植,並不在他們的必背內容內。

  並不是所有宗門都跟丹鼎宗那般,世代便有收集遇見的所有靈植信息的習慣。

  也不是所有人都跟俞幼悠和啟南風一樣,沉迷於那些可能一輩子也見不到的「無用草木」,將它們全部覽盡。

  俞幼悠一看他們臉上一閃而過的僵硬就瞬間明白過來。

  不懂啊?那就更好辦了。

  她決定給這群南境修士們洗腦一下。

  「此物名為雷爆刺球,其利刺堅硬無比,能輕易穿透靈獸和人的皮肉,寄生在血肉之中。」說到這裡,俞幼悠看向臉色極糟糕的南境眾人,微微一笑:「想來這一點大家都已經深有體會了。」

  當然有了,他們現在很多人頭上都還紮著刺呢。

  俞幼悠繼續忽悠:「但是它最厲害的確不是這點,雷爆刺球,顧名思義……它厲害的是雷爆。」

  南境眾人已經緊皺著眉頭,然而任憑他們怎麼看,地上這些刺球除了過於紮人外,別無異常。

  御雅逸抬手,準備用靈力去草裡拾取一個刺球拿起來查看。

  「住手!不要用靈力觸碰!」

  俞幼悠抿著唇,她的神情變得謹慎起來,甚至還往後退了兩步,明顯有著深深的忌憚:「此物尋常觸碰無事,但是一旦用靈力催化,便會產生威勢極猛的雷爆!」

  御雅逸的手果然頓住,不過很明顯,他臉上仍有疑慮。

  為什麼這麼厲害的靈植他從來都沒聽過?

  「不信是嗎?」俞幼悠嘆口氣,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個刺球,手上靈力開始湧動:「御道友,還請你看清楚了!」

  那團火系靈力的煉化之下,刺球的尖刺開始逐漸變軟,隱約快要有潰散之感。

  而後俞幼悠將這刺球用力朝著無人的草叢裡遠遠一拋!

  同時她一聲高呼:「爆炸就是藝術!」

  「轟!」

  那一片草叢火花和電光帶閃,生生地被轟成焦黑!

  躲在那片區域的俞長安按著劍,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剛才和另一個劍修被俞幼悠提前吩咐斂息躲到了這兒,還讓他聽到那句奇怪的口號後,就動手全力施放劍氣。

  真是怪了,俞師妹怎麼知道他新學會了一招驚雷劍氣?而且跟張師姐的火系劍氣碰撞在一起的時候,看著果然跟雷爆一模一樣。

  俞幼悠當然不會告訴他,原作中的他跟他姐姐就是靠著這一招,攜手弄死了那頭金丹期異獸。

  「嘶!」

  南境修士齊齊吸氣,一個雷爆刺球就這麼猛,那他們腳下這上千個要是同時被靈力催動……

  他們瞬間聯想到了上次四境大會中,南境修士們砸攻擊符篆把某片森林夷為平地的場景。

  雷爆刺球,恐怖如斯?萬古之森的物種果然太豐富且可怕了啊!

  御雅逸眉頭緊鎖,沒有說話。

  不愧是見多識廣的少宗主,果然沒那麼好騙,不過他顯然也信了幾分,很隱蔽地把踏雪身上那個刺球拔下來,悄悄丟得遠遠的。

  而對面,俞幼悠臉上的表情越發蒼白,她露出苦笑。

  「我們東境運氣背了上百年,這次總算轉運,一來便採到了這些寶物,卻沒想到剛拿到就碰到了南境諸位道友。」

  她拱了拱手,表情越發真誠:「我丹鼎宗內還有貴宗所贈的那群仙鶴,想來我們也算是友宗,東境與南境更是素來無冤無仇,末尾的我們只想順利完成比賽,不求同南境爭奪第一。」

  少女一字一句說得真切無比:「所以我們丟出此物也是為了表示我們的誠意,此乃示好啊!」

  南境修士們:「……」

  你們躲在草裡拿這玩意兒把我們砸得頭破血流,還管這叫示好?

  俞幼悠開始講道理了。

  「你們想來也清楚,若是真的同時引爆這上千顆雷爆刺球,諸位甚至都來不及捏傳送符出去,定會葬身此地!」

  南境眾人:「……」好像是這樣?

  俞幼悠繼續道:「可是我們並沒有要用靈力引爆此物的意思,因為我們同為人類修士,將來說不定還會成為一起鎮守萬古之森的戰友,我們不會跟北境那群無恥之徒一樣殘害道友!」

  小姑娘已然說得哽咽了。

  南境修士們頓時想起三年前的慘劇,東境好像是挺可憐的?

  不過御雅逸依然充滿了防備:「所以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我們願意將這些雷爆刺球贈予你們,且把靈氣催動的方法一並告知。」俞幼悠話鋒一轉:「但是,東境條件艱苦,還請眾位支援些高級防禦法衣。」

  說了半天,原來你們是盯上我們的法寶,特意劫道的!

  南境眾修頓時恍然大悟,心中不免對東境修士產生了鄙夷。

  這是窮瘋了嗎?難道他們不知道雷爆刺球的作用遠大於這些防禦法衣嗎?

  呵,果然是沒有體驗過拿幾百張攻擊爆破符篆砸異獸快樂的窮鬼啊。

  而御雅逸聽到這句話後,反而徹底沒有了懷疑。

  東境不提要求才有鬼,提了要求,他反而覺得正常。

  不過他並不是人傻錢多的白痴,倒也不會任由對方宰:「高級法寶極其貴重,我們也未攜帶多少,最多只給三件。」

  原本就只打算宰三件的俞幼悠:「……」

  救命,肥羊太懂事了該怎麼辦!

  那就再宰狠一點!

  俞幼悠立刻換上純善的笑容,開始同肥羊講道理了。

  「御道友,你說,我們現在要是一起引爆你們腳下那些雷爆刺球,南境會不會創下一天就被淘汰的四境紀錄呢?區區十件法寶,能換來一堆殺器,還可換來我們兩境的友誼,何樂而不為呢?」

  ……

  外面的人聽不到聲音,只能看到俞幼悠跟御雅逸面對面在說著什麼。

  過了許久兩邊都沒打起來,只有俞幼悠時不時比劃著數字。

  這下,就連天頂上的化神期大能們都看不懂了。

  懸壺派的蘇真人逐漸皺眉:「這是在做什麼?東境素來愚昧不懂變通,這麼近的距離,若是挾持了這個小丫頭,後邊的那些人定會軍心不穩,南境自能輕鬆將他們拿下。」

  回春門的顧長老就更看不懂了:「咦?那不過是些尋常的刺球,踏雪可是有望晉升至化神期的頂級靈獸,雖說現在也只有築基頂級的修為,但是肉身遠遠強過尋常修士,並不畏懼刺球啊。其他人也是,直接衝過去便是了,大不了就是被刺球紮痛幾下的事。」

  總不可能南境全員怕痛吧?

  南境修士:不是,我們是怕底下這些都會突然爆炸!

  眼下,不止是萬古之森外面的圍觀群眾在等待著這場大戰的開始,整個修真界都在飛快傳訊分享著最新戰況。

  然後在萬眾矚目之下……

  御獸宗有五個人脫下了高級防禦法衣,丟給了俞幼悠。

  「???」

  所有人都看傻眼了,御獸宗你們在幹嘛啊?你們是看這小姑娘太可憐,打算開始扶貧了嗎?!

  俞幼悠接過那五件法寶往後一拋,然後比了個手勢。

  盾修們立刻站起身持盾,掩護著劍修和丹修們往另一個方向飛快撤退。

  只有姜淵御劍載著俞幼悠留在最後面,因為她還得教南境修士如何催動雷爆刺球。

  俞幼悠拱了拱手,認真道:「南境修士果然講信用,那我也不能騙各位,我這便把催動雷爆刺球的口訣告知諸位,一邊用靈力灌輸入其中,一邊背誦口訣便可。」

  修真界的確是有不少功法都有口訣的,就是煉丹術其實都有口訣。

  然後她現場背誦了一段化學元素週期表,怕對方沒記住,她還多背了兩遍。

  俞幼悠背得太過熟練,這讓南境眾修最後一點疑慮也被打消了。

  他們不再阻攔,放心地目送著姜淵御劍帶著那個真誠熱心的少女飛遁而去。

  後者同他們揮手道別的時候,他們還跟著揮了揮手。

  「這般玄奧生澀的口訣,她連背了三遍都沒出錯,看樣子是真的。」御雅逸不愧是少宗主,竟然還關注到了這個細節。

  若是方才俞幼悠背誦出錯,那便定然有鬼,他會毫不猶豫令踏雪攻擊她。

  他撿起一顆雷爆刺球拿在手中把玩,眼中逐漸露出笑意,很好,今年我南境又要復刻三年前的輝煌了。

  東境墊底百年不是沒有理由的,如此逆天的寶貝,竟然為了五件高級法寶說換就換。

  愚不可及!

  御雅逸抬手發號施令:「眾修聽令,今晚就在此地駐紮,所有人都要背會口訣,學會熟練催動雷爆刺球!」

  激動的南境修士:「是!」

  而另一邊……

  東境的沙雕們跑得比狗還快,盾修們連盾都不舉了,扛著三個丹修就往前衝。

  俞幼悠在狂浪生的肩上拚命催促——

  「快逃啊!」

  「被那群傻子發現那是假的我們就死定了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1:01 PM

第三十四章 這片魚塘被我承包了

  現在整個修真界都陷入了一種謎之混亂中。

  無數個傳訊符中都傳來不可思議的驚呼聲,那些講解員們情緒更是激動,在樹上為了爭奪更好的圍觀位置不斷往上爬,有好幾個都掉下去了。

  爬到樹頂的,就拿著傳訊符看似講解,實則開始跟隔壁樹上持不同解說意見的大聲互掐起來——

  有搞場外陰謀論的:「若是沒有看錯,方才那個女丹修跟御獸宗的御雅逸交談了半盞茶的功夫,期間還比了個十,後來又比了個五……」

  這位解說員聲音一頓,想必也有點費解,但是他很快就領悟過來了。

  「她是在告訴御雅逸,你今年已經十五歲了,可以考慮尋找合適的道侶了,若是你願意跟我們東境聯姻,那雲華劍派那位不滅劍神的女兒跟你正好差不多大,且門當戶對,等個三五年就可以成婚了!」

  「對,就是這樣,只有這種份量的場外聯姻才能讓南境心甘情願地放棄把東境全員淘汰的機會,還主動贈送了五件高級法寶給對方!所以後面他們還友好地揮手告別!」

  另一棵樹上的解說員偏過頭來大罵:「放你娘的屁!事情明明是這樣的——」

  「那個叫俞幼悠的丹修是在威脅御雅逸,你們南境現在敢對我們萬古之森內的弟子動手,場外的那個瘋……風度翩翩讓人敬仰不已的百里前輩就敢對你們的長老們動手,他要直接殺到你們雲舟上去!」

  聯姻論跟百里空山威脅論的兩個解說員差點打起來了。

  底下的元嬰期長老們個個都坐得極端正,面上亦是神情淡然,一派高深的模樣。

  實際上都豎著耳朵聽後面傳來的各種推測,因為他們也著實想不通,俞幼悠到底說了什麼神奇的話,竟然讓南境主動交出了五件高級法寶。

  那可不是個小數字!

  甚至連西境那位梅長老都微挑著眉,轉過身來問:「你們東境和南境難不成真要結親?」

  剛才還在互諷的雲華劍派長老和御獸宗長老對視了一眼,遲疑片刻後搖了搖頭。

  「不太可能。」

  「應當不是。」

  梅長老笑容淺淺不及眼底,紅唇揚出些許試探性的弧度:「所以……你們兩境是預備在四境大會聯手了?」

  南境實力強大,唯一的對手就是北境,而拉攏同北境有血仇的東境一起幹翻北境,這是極有可能的。

  那這樣子看來,每年都只能勉強勝過東境的西境,今年是有墊底的危險了。

  東境長老團看了眼南境長老團,後者亦是沉默地回望,琢磨著裡面的弟子應該是真的聯手了吧?

  既然沒打,反而合作了,那外面的氣氛瞬間變得和諧起來。

  馬長老嘿笑著拱了拱手:「不知先前說的可還做算?四境大會後,我們便帶著那群孩子來貴派的天宮雲舟上來叨擾幾日了。」

  御獸宗長老亦是笑眯眯地回禮:「榮幸榮幸,諸位若是不嫌棄,屆時來我們南境做客……」

  「好說好說……」

  底下的人都這麼議論,儼然是認定兩宗在合作了。

  頂上的化神期大能陷入了沉默,蘇真人冷笑著看了眼顧真人:「竟跟最無能的東境合作,你們以為這樣子今年就能贏過我們北境嗎?」

  顧真人:「……」

  其實顧真人有疑惑說不出,不知道為什麼,看著南境眾修都停在那片荒草堆裡,如獲至寶地撿著那些刺球,又個個都手捧著那無用的玩意兒唸唸有詞,他就覺得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他心中浮出一個可怕的猜想,他們回春門的弟子主攻針術,對於草木研究得並不是太深,莫不是沒人認出那刺球是什麼東西,把它當成寶貝了吧?

  「應當沒這麼傻吧?」

  顧真人心中暗暗擔憂,但是為了南境的臉面,卻不能把這個懷疑公之於眾。

  他也只能帶著故作高深的微笑,默默注視著這一切了。

  只要我裝得夠好,我們南境就是主動合作,而非被動上當!

  *

  萬古之森內的東境修士什麼都不知道,他們只知道跑路。

  月色下,樹影婆娑錯落,其間有數道身影飛掠,一邊往前衝一邊互相催促著加快速度。

  直到確定後面的南境修士不會追殺上來後,他們才止步,個個都坐在了枯枝葉堆裡喘氣。

  俞幼悠被狂浪生丟到了葉堆裡。

  她也累得夠嗆,這一路為了躲避各種潛在的危險,全程都在嗅著附近的味道,但凡聞到太強烈的異獸腥臭味就得提醒隊友們轉道。

  她摸了摸發疼的鼻子,越發懷疑自己是條狗妖。

  當然,中途遇到了實力不高的靈獸,眾人自然是乾脆俐落地拿下。

  現在算起來,居然只在一天的時間內就斬殺了一隻築基期的異獸和四隻煉氣期的異獸。

  這是東境好久都沒有過的傲人戰績,因為以前東境都是選擇穩扎穩打,壓根不可能一天內狂奔這麼遠的距離。

  被喪屍追多了的俞幼悠還習慣性地用馬長老教自己的煉化功法,把這些異獸的屍首都弄成了灰,速度竟然要比使用火系劍氣燒異獸屍體的張師姐還快些。

  當然,在場外眾人眼中,都是張師姐一道火系劍氣劈過去便把這些異獸弄成灰了。

  徐長老還略自得地點點頭:「沒想到張師侄的劍氣已經臻至如此境界,不錯不錯,不枉我也曾指導過她數月。」

  看穿一切的馬長老想嘚瑟,但是又害怕俞幼悠拿這招殺了人或者把別人的法寶給煉壞了,苦主要找上他這兒來要賠款,於是只能閉嘴。

  跟炫耀比起來,果然還是靈石最重要。

  場內,狂浪生躺在這層厚厚的枯葉堆上不想起來:「今天又是殺靈獸又是逃命,我現在靈力都快用完了,可以直接躺這兒睡嗎?」

  聽到這樣的話,姜淵頭一個站出來反對:「不可,此時已經入夜,林間有大量異獸出沒,一步小心便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這倒是真的,俞幼悠也讚同姜淵的說法。

  入夜的萬古之森要比白日危險十倍,不僅是修士的視野受限,而且許多強大的異獸也出來覓食,更有各類劇毒的爬蟲異獸出沒。

  四境大會中有不少修士就是死在了黑夜中,他們大多數人連撕碎傳送符都來不及,就被隱藏在黑暗中的異獸一口吞沒。

  不過狂浪生也只是說說,有點兒經驗的人都不可能在萬古之森的晚上呼呼大睡。

  俞幼悠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她抬頭看了看附近的林木,轉身對眾人道:「今晚先在樹上休息吧,體力尚好的,跟我一起在附近值守警戒,若有異常也好叫醒你們,兩個時辰後再輪換著休息。」

  啟南風跟蘇意致都主動站起來,劍修們今天其實最辛苦,姜淵正要站起來的時候,邊上的俞長安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少年的聲音堅定:「師兄已經力竭,我來就好了。」

  說罷,他便拿著劍站了起來走到邊上。

  眾修爬上樹小憩,而丹修三人組則蹲在樹下注意著周圍的動向。

  俞長安看了一眼,卻沒好意思走上去,只是不遠不近地持劍站著。

  狂浪生剛才還在喊睏,真到了樹上卻又睡不著。

  他嘆氣,語氣淒淒道:「肚子餓了,我進來之前就該再吃一碗蟹黃麵的。」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回想起了那一碗鋪滿了靈蟹蟹黃和蟹肉澆頭的麵,不由得嚥了嚥口水。

  樹下的啟南風馬上接過話頭:「我倒是更想念我們桐花郡一家叫黃鶴樓的酒樓點心,雖然只是凡俗吃食,但是那味道細膩香軟,入口即化,若諸位有機會來桐花郡,我請客!」

  對桐花郡有著強烈陰影的盾修們在這種情況下,也高高興興地應了。

  蘇意致細嫩的小臉上都是疲倦,他仰著頭開始回想:「其實我們丹鼎宗的伙食也不差的,內門膳堂拿靈米做的什錦蛋炒飯,還有拿靈蝦燉的蛋羹,都是極鮮極美的,關鍵是還不限量供應……」

  俞幼悠也跟著回憶起來了:「其實外門膳堂的香酥肉餅深得我心。」

  盾修們聽得無比羨慕,天盾門不似丹鼎宗那般富裕,膳堂最多也就靈米管夠,哪兒來的這麼多花樣啊。

  至於劍修們……

  劍修們崇尚艱苦樸素的生活,加之沒事就在外趕時間做任務賺靈石,所以基本都是一顆辟榖丹就搞定。

  聽著丹修們在形容他們膳堂裡的各色美食,劍修們聽得眼睛都快放光了。

  更有甚者,抱著自己的劍嘆了口氣,看樣子很是後悔這玩意兒不能變成丹爐,讓自己馬上轉職成為一個丹修。

  姜淵沉默著聽了會兒,最後終於忍不住,出言冷冷地打斷眾人的美食夜話:「吾輩修士自當以吃苦為福,怎可貪圖口腹之欲?咕咕咕!」

  姜淵的聲音同眾修的討論聲一同驟然而止。

  不是被訓斥的,而是所有人都聽到了最後的那三聲咕咕咕。

  這當然不是姜淵在學鴿子叫,而是……他肚子也叫了。

  但是沙雕不懂,在樹下的啟南風警覺地抬起頭:「我聽到了鴿子的叫聲!是不是有異鴿來了!」

  姜淵的臉色猛地僵住,最後他沉默著縱躍到了遠離眾人的一棵樹上,靠著樹幹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俞幼悠並沒有趁機陰陽怪氣嘲諷他。

  因為其實現在所有人都一樣,大家不僅靈力面臨枯竭的境地,就連肚腹也是空空如也。

  東境這的黴運在這一屆還在延續,他們這一路過來甚至連條山溪都沒有遇到過,更莫提各類能吃的靈食或者靈藥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俞不滅總是對天道不敬,才導致他們東境百年黴運當頭。

  俞幼悠沉默地守著夜,她其實並沒有消耗什麼靈力,所以後半夜也沒有休息,而是一直警戒地守在樹下。

  眼下不敢生火,只有煉氣期的他們被萬古之森的寒氣弄得哆嗦,擠在一起取暖。

  期間啟南風跟蘇意致也睏得要命,不過他們強撐著不睡,反而把俞幼悠拉到了中間,一人往她身上蓋了件外袍。

  到後半夜的時候,那兩人便默契地眯了眼,然後分別靠在俞幼悠的兩側肩膀睡過去了。

  俞幼悠:「……淦。」

  俞長安跟俞幼悠對視一眼,他突然輕聲問:「你們關係好像極好。」

  俞幼悠頭也不抬,保持著肩膀挺立的姿勢,嗯了一聲,並沒有要同他聊天的意思。

  俞長安沉默了。

  若是沒記錯,俞幼悠他們都是年初那會兒才成為丹鼎宗弟子的,也就是說他們三人也不過認識短短一年。

  然而即便他從小便在雲華劍派出生長大,十三年過去了,卻從未和同門這般親密無間相處過。

  按著常理,與自己同胞出生的姐姐應該是再親密不過的。

  然而自丹鼎宗歸來後,兩人便漸行漸遠,但凡見面,俞長安總要打起十足的精神小心哄著俞念柔,生怕惹得姐姐不高興。

  可就算這樣,也沒能哄好。

  當日在傳送大陣前,他也曾想過回去找俞念柔,結果鬼使神差地……

  跟著眾人一起走了。

  想來回去後,姐姐又要大發雷霆指著他的鼻子怒罵了。

  俞長安抬頭看向前方。

  少女的側臉被月色映得朦朧,隱約地竟讓俞長安生出一種古怪的錯覺。

  俞師妹跟自家姐姐……長得有兩分相似?

  只是他很快便想起這二人身份的差距,一人是劍神的掌上明珠,從小千嬌百寵;一人是父母雙亡的孤兒,吃盡了各種苦楚,好像沒可比性。

  不過……

  皎潔的月光下,俞幼悠身上還披著那兩個少年的外衫,而她也保持著一動不動的姿勢,像是在努力讓身邊的兩人休憩得舒服些。

  這樣的事情,俞念柔也怕是一輩子都不會做的。

  俞長安在心中輕輕地嘆了口氣。

  他想,若俞幼悠是自己妹妹,他定會好好護著她,並不會比啟南風或者蘇意致做得差。

  *

  隨著盾修們的陣陣鼾聲和密林深處可怕的異獸嘶吼,晨霧開始在森林內蔓延,天光亦是逐漸明朗。

  劍修們早早地便御劍去了附近巡視了,枝葉間偶爾傳來劍掠過的聲音。

  俞幼悠喊醒樹上呼呼大睡的盾修,又俐落地踹醒地上的兩人:「起來了,該出發了。」

  這附近的資源太過貧瘠,連半株藥材都沒見到,他們必須要抓緊時間深入密林,一邊斬殺異獸一邊尋找補給了。

  休憩一晚後,眾修的靈力都恢復得差不多了,立刻排好陣列向深處挺進。

  至於方向嘛,大家沒有地圖都不知道,也只能俞幼悠跟啟南風根據植被分佈情況來決定了。

  「也不知道其他三境的情況怎麼樣了。」張師姐有些擔憂。

  蘇意致抬起頭,語氣凝重地回答:「北境的慣例是一開始就拉大優勢,若沒猜錯,他們會在前幾天就主動尋找異獸斬殺。」

  姜淵接過話頭:「西境的運氣一向不錯,他們一般都是尋找一處易守難攻的地勢紮營,然後分成各個小隊往周圍分散著獵殺異獸。」

  「其他宗門我不知道,不過南境嘛……」俞幼悠語氣輕快:「沒猜錯的話,他們還在背那段催動雷爆刺球的口訣吧。」

  想起南境眾修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眾人都忍不住想笑,隊伍的氣氛都好了不少。

  不過很快,飛在最前面的一個劍修便折返了。

  眾人連忙止住笑容,姜淵快速上前詢問:「趙師弟,可遇到了什麼麻煩?」

  「不是!」姓趙的劍修語氣輕快,指著前方:「俞師妹猜的沒錯,前方果然有水源,那地方好像還生長著不少靈植,若是在附近紮營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眾修馬上來了精神,劍修們御劍就起,俞幼悠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身後的狂浪生丟在肩上扛著了。

  他還很嫌棄:「你腿太短,跑太慢了!」

  俞幼悠:「……」

  又往前行了一段距離,草叢裡出現了不少靈藥,俞幼悠三人一邊採集一邊跟著隊伍走。

  這裡面有好幾種藥材都可以拿來煉製辟榖丹,只要再採集一些,起碼能夠保證他們七日的消耗了。

  而當俞幼悠他們翻過一個小山坡後,那片水域也出現在眾人的眼底。

  在幽暗的萬古之森中,這片清澈的水域寧靜得不帶半點漣漪,水上更是漂浮著好幾種水生靈植,那一大片數量驚人。

  啟南風眼睛已然大亮,他飛快地報過那些藥材的名字,而蘇意致則馬上跟著念出可以拿它們來煉的丹藥。

  「光這些靈植資源,就夠我們撐半個月了!」

  「我們東境倒黴了一百年了,天道有眼,總算遇到回好事了!」狂浪生開始挽袖子,準備下水摘靈藥。

  然而俞幼悠面無表情:「那你就想錯了,我們的黴運還在延續。」

  她指著下面的水域,語氣凝重:「按著道理,水源附近應該有很多異獸,但是剛剛我們來的路上都沒有看到什麼異獸對吧?」

  眾人瞬間明白她的意思,這說明附近應該有很難纏的異獸佔領了水源,這才把其他異獸趕跑了。

  「可是……你不是說沒有聞到異獸的血腥味嗎?」

  哦豁?現在已經把她的鼻子默認為狗鼻子了嗎?

  俞幼悠沉默了一下,指著水底:「應該在下面,水把異獸的腥味掩蓋住了。」

  為了驗證猜想,俞幼悠從狂浪生的芥子囊倒出了一具異獸的屍體。

  當初她本著不能浪費所有潛在資源的原則,把這玩意兒撿上了。

  至於為什麼是狂浪生的芥子囊?因為俞幼悠嫌這玩意兒臭,藉口她的芥子囊還要放靈藥,把這東西塞他那兒了。

  低階芥子囊不能保鮮,被捂了一天一夜的異獸屍體出來的拿那一瞬間,眾修都轉過頭噦了幾聲。

  俞幼悠指揮著姜淵:「姜道友,勞煩你把這玩意兒丟水面去。」

  她補充了一句:「你可以拿劍叉過去,這樣手就不會弄髒了。」

  姜淵低頭,表情凝重地看了眼自己靈光閃爍的劍老婆,又低頭看了眼那發爛發臭的異獸屍體。

  最後他毅然決然地徒手拎著獸屍往前縱躍,飛快地丟到了水潭中!

  好傢伙!

  俞幼悠看著歸來的他,忍不住讚嘆:「不愧是雲華劍派大師兄,這等愛惜本命寶劍,真乃劍修之典範。」

  然後往後退了一步,遠離他散發著惡臭的手。

  啟南風也跟著豎拇指:「今天開始姜師兄就是我的榜樣!」

  也跟著遠離一步。

  大家紛紛表示姜淵實乃劍修之楷模,修士之模範,然後瞬間在他周身騰出了一段距離。

  就在這邊笑嘻嘻的時候,水潭那邊異況突生!

  數道丈高的水花同時掀起,方才平靜的水面頓時被打破,無數道黑影攢動著自水底浮出,它們應當是餓慘了,互相爭搶著衝向了浮在水面上的獸屍!

  「好傢伙!都是大鯰魚啊!」啟南風驚呼出聲。

  還未等眾人看清,最前方的那隻長了四條腿的巨型鯰魚便將嘴張得奇大,露出兩排尖利的牙齒,以飛快的速度一口將牛犢大小的獸屍吞入口中。

  而後這群鯰魚便潛入水底,水面又恢復了平靜,再也尋不到這些東西的蹤跡。

  「難怪沒有異獸敢去喝水。」蘇意致嘖了一聲:「就剛才那一波,起碼有三十隻築基期的異魚了,加起來比咱們都還強點兒!」

  要是剛剛他們衝過去採集靈藥或者喝水,那估計全都要暴斃現場了。

  「而且這些魚只冒個頭,搶完了肉就潛到水底最深處,極其警惕。」姜淵皺眉:「此物我們無法應對。」

  「可惜了,水裡長著這麼多的靈藥。」

  狂浪生眼中全是不捨:「而且築基期異獸群可不好碰到,要是咱們能一口氣把這個水塘裡的全除掉,那今年肯定不用墊底了。」

  「不可能。」蘇意致飛快打斷:「它們根本不會輕易出來,而且我們一共就那幾具獸屍,丟下去還沒看清就被吃完了。」

  「要是換成懸壺派來了這兒,他們指不定就直接投毒幹翻整個水塘的異魚了。」

  「咱們也沒毒可以投啊!」

  ……

  場外的梅長老輕咦了一聲,似乎想起了什麼,笑著看向南境的長老:「若是沒記錯,您在百年前也曾到過這片水域?」

  南境的長老點了點頭,苦笑道:「這些異魚是這片水域的霸主,而且它們也不會輕易露頭,遇到丁點風吹草動便會潛回水底的淤泥中,當時我們也是拿獸屍丟在水面做引誘,花了三天的功夫蹲守,卻也沒能想出誅殺的辦法。」

  「而且若沒猜錯,這些異魚許久未進食了,殘暴異常,但凡太靠近水面,它們就可能飛躍起來傷人。」

  梅長老看著畫面掩唇笑了笑:「看東境這群孩子的樣子,像是不打算離去呢。」

  畫面中的東境眾劍修們都御劍飛在水塘的上空,像是不死心地觀察著什麼。

  「年輕人嘛,不受點挫折怎麼會長記性呢?」北境的長老見狀冷笑一聲:「估計要在那兒白蹲個十天半月才會死心吧。」

  他略顯得色地看了眼北境那邊的畫面,就東境發呆的這小半天功夫,蘇飛白又指揮著北境修士成功斬殺了一窩築基期的異獸,加起來共有七隻!

  四境大會真正的強者都是抓緊一切時間去搜尋獵物將其斬殺的,像他們那般郊遊似的走半天歇半天,所以才會年年墊底,可笑!

  賽場內。

  東境修士們都不太想錯過這塘鯰魚,這可能是他們能遇到的最大機會了。

  俞幼悠站在張師姐的劍上,觀察著整片魚塘的大小和深淺,想到狂浪生包裹裡剩下的那幾塊異獸屍體,生出個大膽的想法。

  她環視了一下雲華劍派眾人的劍,最後帶著莫測的笑容看向了姜淵,後者頓時頭皮發麻。

  「你想做什麼?」

  「姜師兄,你的劍最大也最長。」俞幼悠沖他豎了個拇指:「拿來做魚竿再合適不過!」

  姜淵:「……」

  最後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俞幼悠把從南境那兒騙來的一件高級法衣的袖子當成繩子繫在了自己的劍柄上,而另一隻袖子上面……

  她栓了一大塊異獸肉!

  好歹沒直接把這塊臭肉掛在他老婆上,姜淵心中稍微有點安慰。

  至於這件高級法衣等會兒誰要穿……那他就管不著了。

  俞幼悠拍了拍手,開始指揮著姜淵御劍往水潭上方飛去。

  「高點兒,別被鯰魚咬了!」

  「矮點兒,等會兒引不上來了。」

  姜淵麻木地隨著她的指揮調整著飛行高度。

  他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成了這樣,自己堂堂劍神親傳弟子,雲華派大師兄,竟然被指揮著用自己的靈劍去釣魚!

  還沒等姜淵從這絕望的情緒中脫離,水下一陣異響,而後便是一群鯰魚躍出水面想要咬住那塊腐肉。

  其中有一隻鯰魚跳得最高,它大張著利牙直直地躍向姜淵和那塊腐肉,大嘴裡那股濃重的腥臭味讓後者幾乎昏厥過去。

  姜淵畢竟是雲華劍派大師兄,御劍術使得出神入化,精準地往上一飛,靈劍吊著肉飛快避開。

  而這時,數道劍氣精準飛至,攜力將那隻巨大的魚頭斬下!

  「嘩!」

  魚頭和魚身濺起兩道巨大的水花。

  「成了。」俞幼悠打了個響指,又吹了個口哨:「釣魚計劃首戰告捷!」

  「繼續,姜道友快飛下去釣魚!」

  萬古之森外面的長老們已經看呆了。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接一條餓瘋了的異魚蹦出水面去咬那塊腐肉,又被劍修們的劍氣集體弄成魚頭剁下。

  中途劍修們似乎靈力用得差不多了,盾修們便上場,分列在水潭兩邊丟盾去砸魚,大盾的威勢居然比劍氣還狠,巨大的衝擊力帶著異魚一起落到岸邊。

  當然,期中不乏諸如狂浪生那樣的倒黴蛋,沒砸中魚,反而把盾給砸水底了。

  他現在正失魂落魄地跪在水邊抱頭大哭,哪怕聽不到聲音,都能感受到他的絕望。

  樹上的解說員們也都拿著傳訊符,飛快地匯報著東境修士釣魚的成果——

  「第七條異魚了!」

  「第八條也上來了!」

  「東境斬殺的異獸數量已經超越西境,還差三條就有望追上北境了,厲害,又一條魚被引上來了!」

  「第九……不對,好傢伙,這是第二面盾掉水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1:1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1-11-15 01:17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南境這群賊!

  一個人不可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但是同一宗的沙雕……

  是有可能掉兩面盾進魚塘的。

  俞幼悠眼睜睜地看著狂浪生大笑著把自己的盾砸進水裡後,抱頭痛哭。

  緊接著另一個盾修兄弟便是一陣嘲笑:「大師兄你這準頭未免太差了吧?」

  然後也把盾砸了進去。

  那師弟傻眼了,他呆呆地站在岸邊,下意識地想往水塘裡走去,結果巨大的鯰魚頭躥來就是一口,把他嚇得往後一跳。

  「師兄!」他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絕望大喊:「我老婆沒了啊!」

  「我老婆也沒了啊!」

  狂浪生是真哭了,他抹了一把眼淚,聲音都沙啞了:「我這盾是我爹特意找人幫忙煉製的,而且上面才剛剛鑲嵌了俞師妹饋贈的那枚寒晶石,價值九千上等靈石啊!」

  邊上的站著的俞幼悠無動於衷,彷如惡魔般提醒:「不是饋贈,是借你的,所以不管盾還在不在,那九千靈石都得還我。」

  狂浪生哭得更大聲了。

  俞幼悠看著那兩個抱頭痛哭的盾修,還有在水邊商量著能不能把鯰魚弄成剁椒魚頭的蘇意致和啟南風,她感覺到了來自原作的深深惡意。

  為了凸顯出龍傲天子女的機智和優秀,所以他們東境的人都被設置成了這種終極沙雕嗎?

  損失了兩面大盾之後,盾修們總算吸取教訓,不再用盾去砸魚了。

  不過底下的鯰魚動靜也小了不少,看樣子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頭頂的日光慢慢攀升,又逐漸沉落,東境眾修從黎明釣到了黃昏,而這片水域底下暗藏著的異魚也終於歸於沉寂,就連姜淵御劍把那塊發臭的腐肉吊著緊貼水面,也不再有鯰魚上來了。

  啟南風一直在數著今日的戰果,他報出一個數字:「一共釣上來三十四條異魚!其中十四條築基期的,二十條是煉氣期的!」

  眾人面上都浮出欣喜之色。

  這才過去兩天,他們的戰果就如此豐碩,往年的東境在這時候往往還一無所獲呢。

  更高興的是狂浪生,他這會兒也不嫌棄那異獸屍體臭了,親手抓著一塊肉在水邊劃拉了幾下。

  確定再沒有鯰魚來咬人後,他索性將外衫一脫,褲腿一挽,就沿著水岸邊慢慢地下潛過去。

  他惦記著自己的巨盾,非要把它撈上來不可。

  這片水潭看著清冽,但是越是往前走狂浪生就越覺得腳下使不上勁兒,底下的淤泥越來越深,待水淹到脖子那處後,淤泥也黏住了他的小腿。

  狂浪生腿上用勁兒一蹬掙脫爛泥的束縛,開始屏息潛至深處。

  水底的光線極暗,唯有那些靈植粗壯的根莖閃著隱約的幽光,狂浪生依靠著記憶朝著巨盾掉落的方向游去,游出一段距離後,便察覺到水溫似乎開始變冰。

  他來了精神,這是巨盾上鑲嵌的寒晶石自帶的寒冰之力!

  果不其然,在前方某塊淤泥之下隱約泛著幽藍的光,正是他那面可憐的巨盾!

  狂浪生索性將靈力全力釋放,飛快游向巨盾,與此同時伸手一抓,那盾便自淤泥中飛射向他手中。

  熟悉的重量感重新歸來,狂浪生激動得快要落淚。

  「我就是死也不會再丟掉你了!」

  然而還不等他感動完,一股可怕的威壓自淤泥底下生出,狂浪生只匆匆一瞥便差點滯住呼吸。

  一張長滿了錯落尖牙的巨嘴緩緩地張開,完全不同於方才他們釣上來的那些尋常鯰魚,這隻鯰魚大得駭人,當它張著巨嘴咬下來的時候,狂浪生有種處於生死邊緣的窒息感。

  他反應飛快,毫不猶豫持盾迎上巨嘴,趁著巨盾把鯰魚大嘴卡住的瞬間,自那縫隙間鑽出,不要命地往水面上逃去。

  才剛冒頭,岸邊的同門就納悶:「大師兄,你盾呢?」

  盾?這時候還要什麼盾?不要了!

  狂浪生大聲呼喊:「底下有條異魚王!」

  邊上的俞幼悠反應最快,隨手抄起還拴著腐肉的高級法衣朝他那邊一拋,正砸中狂浪生的腦門。

  生死存亡之際也顧不得嫌棄惡臭了,狂浪生抓住衣袖,連帶著腐肉一起被俞幼悠拖上岸。

  然而剛趴到岸上,狂浪生的身體便劇烈地顫抖起來,雙眼發著紅光,沖著俞幼悠齜牙咧嘴。

  俞幼悠眉頭一皺,低頭就看到他腳上被異魚的利齒刮傷了一大條血口。

  她飛快地從手邊上的一個異魚頭上採集了半瓶魚血,用靈力煉製後往狂浪生的嘴裡灌。

  解藥一下肚,狂浪生消停了。

  身後的魚塘閃過一道暗紅的光芒,然而那異魚王並不曾露頭,又狡猾地重新潛回水底。

  此刻,外面的修士們都注意到了這一幕。

  解說員照例激情澎湃:「出現了,傳說中異獸群都會有一隻實力更高的王者,不知道這隻是什麼實力!」

  前邊兒的長老們眼界明顯要高出後邊的觀眾一大截。

  徐長老偏過頭看向狂長老,向他道了句賀:「竟然能從一隻半結丹的異獸口中逃出,狂師侄的反應速度和氣運皆是上佳。」

  狂長老看似不在意,但是方才看到狂浪生半截身體都進魚嘴的瞬間便頭冒冷汗了。

  他拿衣袖擦了擦汗水,罵了句髒話,又問:「這是這次四境大會目前為止出現的最強異獸了吧?」

  雖然這條鯰魚王還未徹底晉升至金丹期,但顯然已經半結丹了,遠非尋常的築基期異魚那般好對付。

  築基和金丹,那是質一般的飛躍,斬殺二者的積分更是差了百倍。

  牛長老看向東境畫面,上面的眾修士並未離開,而是重新開始布陣,似乎是打算集結所有人全力對付那條半結丹的異魚。

  他欣慰地點點頭:「眼下其他異魚都已誅盡,獨剩這魚王,一起上的話,倒的確能應付。」

  馬長老低頭開始飛快地默算東境現在的積分,就在這時,從北境長老那邊傳來一聲冷笑。

  「不過半結丹的異獸就讓你們高興成這樣,我們北境,可是已經快要斬殺掉一隻金丹期異獸了!」

  眾長老看向北境的畫面,表情逐漸變得凝重。

  北境眾修的前方果然有一隻金丹期的異獸,它身旁縈繞著一股紫色的煙霧,異獸跌跌撞撞地繞著圈,怒吼著朝北境修士衝去,卻又很快跌倒在地。

  萬法門的法修們已經在這隻金丹期異獸的身邊將其圍住了,他們比劃著繁雜的手勢,口中唸唸有詞,各種天雷地火朝著異獸劈去。

  居於人群最後方的是懸壺派,蘇飛白。

  他身前有一尊巨大的金色丹爐,丹霧已然繚繞在爐身周圍,帶著氤氳的紫色煙霧。

  丹爐開啟後,蘇飛白從中取出數枚紫色丹丸,他身後的另外幾名丹修接過這些丹丸拈成粉末,用靈力驅散至這隻金丹期異獸的身上。

  原本在萬法門法修的攻擊下逐漸狂暴的異獸身形又變得搖晃,恢復了先前醉酒般的狀態。

  「懸壺派的毒術名不虛傳,竟然連金丹期異獸也能輕易放倒。」西境的梅長老略驚訝地感嘆了一句,又看向那尊巨大的金色丹爐:「我聽聞懸壺派蘇家有偽仙器丹爐,名曰雙生爐,莫不就是此物?」

  梅長老這話一出,原本還在得意笑著的北境長老陷入了沉默。

  這是由蘇真人帶來的另一個丹爐,雖然也是頂級法寶,但是跟偽仙器比起來差了一大截。

  雙生爐被偷乃懸壺派之大恥,毫無疑問,蘇飛白這次若不能帶著北境拿下頭名,那麼弄丟雙生爐的他回到懸壺派怕是要遭大難了。

  這下子輪到馬長老高興了。

  雙生爐?嗨,這玩兒早在前些日子就被曲清妙偷偷帶著回東境了!

  昨晚他傳訊問了下,聽說在掌門的改造下,這玩意兒內核雖未變,但是外觀已經變得大不相同,再過兩日就會成為丹鼎宗的大寶貝了!

  但是表面上還是要裝的。

  他嘖嘖稱讚,滿眼都是羨慕:「不愧是偽仙器啊,我第一次看到這等厲害的丹爐,等四境大會結束後,還得讓蘇師侄給我摸摸,長長見識才行。」

  「像我們丹鼎宗就不行了,這輩子怕是都摸不到偽仙器了。」

  懸壺派長老:「……」

  殺人誅心莫過於此。

  北境和東境都在圍攻金丹異獸,不過興許是因為東境這邊的異獸只是半結丹的緣故,所以更早地結束了戰鬥。

  那隻鯰魚王沒有了數十隻幫手後,被劍修和盾修們潛入水底,生生地磨死了。

  眼下眾修都在岸邊躺著休息,而丹修們也潛入了水底開始採集那些水生靈藥。

  「這批靈藥資源倒是豐厚,不過畢竟是生長在萬古之森的靈藥,又是罕見的水生靈藥,能匹配這些藥物的丹方寥寥無幾,不知道這三個孩子能不能合理利用上了。」

  牛長老有些擔憂,即便丹鼎宗極其重視弟子對於靈藥和丹方的認知程度,但他們畢竟欠缺經驗,說不定會出現拿到藥後都不知道如何煉製的尷尬局面。

  尤其是當啟南風和蘇意致都蹲在俞幼悠周圍,三人看似激烈地爭吵了一番後,看樣子對於該如何煉製這些靈藥產生了分歧。

  真相是……

  俞幼悠蹲在地上問兩人:「這些靈藥能煉兩種改良的辟榖丹,一個類似於鯰魚汁液的味道,另一個類似魚腥草的味道,你們選哪個?」

  對辟榖丹深惡痛絕的蘇意致馬上不樂意了:「就沒有水果味的嗎?我聽狂浪生說,你給過他草莓味和荔枝味的!為什麼每次都給我噁心的味道!」

  他臉上全都是委屈,就差直接問俞幼悠為什麼區別對待了。

  俞幼悠只能解釋:「在裡面資源不足,沒法做那些花裡胡哨的口味。」

  啟南風倒是挺高興的,作為桐花郡本地人士,他熱愛涼拌魚腥草:「就魚腥草挺好的。」

  曾在丹鼎宗外門嘗過一次涼拌魚腥草的蘇意致罵罵咧咧地走了。

  最後由俞幼悠動手煉製起了丹藥,另外兩個人繼續跑到魚塘淤泥裡挖靈藥。

  除了必要的辟榖丹外,她還打算煉製些幫助快速恢復靈力的丹藥,先前在泡藥浴的時候有特意研究過這些,現在倒是派上用場了。

  外面的牛長老看著這一幕,眉頭緊鎖。

  說實話,還是更信任修為最高的蘇意致一些的,不過很明顯蘇意致沒吵贏俞幼悠,丟掉了煉丹的機會。

  他憂心忡忡地盯著俞幼悠操作。

  她這煉丹的手法古怪得很,不過好歹也算是很流利,但是丟下去的那些藥,任由牛長老如何回想都想不出對應的丹方。

  「水生楊花,魚子草……錯了錯了,怎麼又丟了這個……咦?」

  牛長老念著念著聲音就止住了。

  他不可思議地看著俞幼悠丟下去的那些靈藥,看似藥性毫不相干甚至有所衝突,但是在最後那株丟進去後,所有的藥性竟然都被中和了!就像是沸騰的油鍋轉眼間被平息了一般,變得和諧起來。

  牛長老不知道俞幼悠在煉什麼丹,但是他看得出來,這是她自創的丹方。

  「嘶……」他悄悄吸了口冷氣。

  自創丹方,許多擁有數十年經驗的丹師都沒有自信這樣做,偏生一個小丫頭就敢直接上手了,而且看她煉製的樣子,對這丹方極有自信。

  邊上的其他三個醫修宗門的長老也注意到了俞幼悠,他們倒不知道這是自創丹方,自以為這是丹鼎宗的秘方。

  他們在暗暗地拿俞幼悠和同在煉丹的蘇飛白相比較。

  蘇飛白是煉丹世家出生,煉製丹藥的手法極其標準俐落,彷彿丹書上的教程一般精確,尋不到丁點錯處。

  而俞幼悠則是典型的野路子,她煉製的手法眾醫修都沒見過,偏又像是自成一個體系,行雲流水,充滿了寫意感。

  俞幼悠:謝邀,這是我們發展了幾千年的醫學院製藥手法。

  不過當俞幼悠的丹拿出來後……

  剛才還充滿了期待的眾醫修長老:「……就這?」

  看著那坨好似剛從魚塘撈出來的玩意兒,再看看自家蘇飛白煉出來的那枚圓潤光澤的毒丹,北境長老直接笑出聲。

  「不錯不錯,不愧是丹鼎宗的弟子,這小丫頭的煉丹術完全體現了你們的水平。」

  牛長老但笑不語。

  當初俞幼悠那坨老鼠屎一樣的醜丹,可是所有丹藥中藥效最佳的!

  呵,我們丹鼎宗的煉丹藝術,你們懂個錘子!

  *

  待俞幼悠三人將靈藥採集完畢,又煉製了大半的丹藥後,天邊的晚霞都逐漸被夜幕籠罩了。

  她將魚腥草味的辟榖丹分發給了眾修,早在第一次歷練時就見識過醜丹的東境眾人倒是都沒有嫌棄,吃得挺香。

  劍修們還好,蟑螂味的他們都吃慣了,魚腥草味的就更不會挑了。

  但是前陣子剛嘗過水果味的狂浪生吃了一粒後就眼巴巴地望過來:「有荔枝味的嗎?沒有的話草莓味的也行。」

  俞幼悠點點頭,好脾氣地摸出另一坨:「還有幾粒鯰魚黏液味的沒人要,你要嗎?」

  狂浪生抱著他那塊散發著鯰魚腥臭的巨盾走開了。

  俞幼悠這次還煉製了加快吸收靈力的汲靈丹,能夠大大地提高服用者的靈力恢復速度,雖然數量極少,分發下來每人也不過三顆,但是在隨時都有可能爆發戰鬥的萬古之森,這玩意兒堪稱救命的寶貝了。

  一粒辟榖丹入腹,餓了兩天的眾修頓時恢復了力氣。

  姜淵拔出靈劍:「又要天黑了,這附近全是異魚的屍體和血腥味,恐怕會引來其他厲害的異獸,我們得趕緊撤退。」

  眾修沒有異議,在殘存的那點餘光映照下,朝著前方繼續行進。

  有了充足的補給品後,東境的少年們趕路的速度都有所提升,在林木間無聲且迅速地穿梭著。

  俞幼悠又被狂浪生扛在肩膀上了,原因是後者嫌棄她腿短走太慢。

  而且她也太輕了,還不如那面盾的零頭重,狂浪生扛著她一點兒也沒感覺,並不影響行進速度。

  這具身體的身高是俞幼悠的軟肋,她很不服氣:「輪腿短的話,明明蘇老二更短吧?怎麼都沒人扛他?」

  走在前方緊跟著隊伍的蘇意致哼了一聲,月光下的小臉上寫滿了驕傲:「我?不好意思,我已經晉升到築基期了,以後請你們尊稱我為蘇老大,俞老三!」

  他腳下驅使著靈力,果然遠比前幾日的速度快得多。

  「嘖。」俞幼悠嘖了一聲,看向啟南風:「你看蘇老二瞞著我們偷偷成了築基期,我們煉氣組可以孤立他了。」

  「咳咳。」啟南風尷尬地咳了兩聲,不好意思道:「興許是因為萬古之森的靈力比外面要強的緣故,所以我好像也快到築基了。」

  全場唯一的煉氣期俞幼悠:「……哦。」

  丹修的聊天過於沙雕,邊上聽著的盾修和劍修都忍不住笑了。

  不過還未等他們也跟著往俞幼悠心口插刀,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喘息聲和枝葉被踩碎的劈啪聲。

  眾修表情一凜,俞幼悠低聲下令:「結陣!」

  盾修瞬間持盾靠攏,姜淵帶著幾個劍修無聲地御劍升空,警戒著前方的動靜。

  布陣完畢的瞬間,前方的灌木叢中有兩個身影衝出,在斜坡上打了個滾,帶著一身的傷滾落在眾人眼前。

  在看到那身粉色的半透明紗裙的瞬間,俞幼悠便認出了對方的來歷:「合歡宗?」

  有一人已經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另一人還尚有意識,她抬起頭看向眾人,又是慶幸又是警戒地問了句:「東境的道友?」

  東境跟西境的關係還算不錯,在以前的四境大會上少有衝突。

  因為歐皇跟非酋通常不會被刷到同一個地圖出現的,非酋不配。

  但是眼下碰上了,己方又是受傷的兩人,萬一東境真的要動手也正常……

  合歡宗的女修拉著同伴往後退了退,手中捏了許久都沒捨得弄碎的傳送符也暗暗地拿了出來。

  棄權出局總比被殺要好。

  然而還未等她把傳送符拿出來,從狂浪生肩膀上爬下來的那個嬌小的女修,突然伸出手往前一指:「動手。」

  話音落下的同時,數道劍光自樹梢間閃現而出,帶著寒厲的光芒飛襲向合歡宗的那兩人。

  劍修殺氣最重,當十多道劍氣齊齊襲來時更是讓人後背發涼,就在合歡宗的女修即將撕碎傳送符遁走時,卻發現……那劍氣不是朝著她們二人來的?

  它們自她的頭頂飛掠而過,最後射向灌木叢後的陰暗處。

  數聲淒厲的嘶吼聲傳來,合歡宗女修猛地轉過頭去看,就發現那十多個劍修已經把才纔追殺她倆的那三隻築基期異獸斬殺了。

  合歡宗女修懸著的心猛地墜落下來,帶著復雜的眼神看向東境眾修,警惕卻並沒有減少。

  四境大會中只有對手,對方雖然突然出手相救,但保不準下一刻就會把劍指向她。

  尤其是那些氣質冷厲的劍修還有那些似熊一般的高大盾修,一看便讓人產生了莫名的壓迫感。

  然而他們都沒動,反而是那個看著年紀最幼的小女修走向這邊。

  合歡宗女修很謹慎地盯著她,暗暗地運起了靈力。

  合歡宗有一門蠱惑的功法,能夠迷惑人的心神,騙得對方的信任。

  不過她現在身上有傷,恐怕最多只能蠱惑這個修為最低的女孩了,若是抓住對方做籌碼,說不定能讓他們放過自己和昏迷的同門……

  這功法需要眼神和聲音一起施展,她強撐著站起望向那個小姑娘,準備同她搭話。

  「這位小妹……」

  然而小姑娘看都沒看這邊,而後直奔她身後的三隻異獸。

  她動作熟練地採集了那三隻異獸的血液並將之煉化,而後遞了過來,聲音輕輕柔柔的:「道友,你們是被這三隻異獸給咬傷了嗎?快抓緊時間服用解藥。」

  合歡宗女修愣住了。

  小女修一臉單純無害地溫聲安慰:「味道可能不太好,道友你且忍忍啊。」

  「無事。」合歡宗女修眼神略復雜地看著這個天真的小姑娘,搖了搖頭示意無事,仰頭把煉化的異獸血喝下,又往同伴的嘴裡灌了剩下的一半。

  看到同伴臉上的黑氣開始逐漸消散後,她微微鬆了口氣。

  只是她卻沒有心軟,又轉頭面向身邊的女孩,暗中捏好了蠱惑功法……

  結果還沒來得及施展,小姑娘就又轉身了,這次還走向了實力最強的那個劍修!

  合歡宗女修認識那人,不滅劍神的嫡傳弟子,雲華劍派的大師兄姜淵。

  這個劍修一臉的冷厲,小姑娘似乎有點怕他,怯生生地問了句:「姜師兄,你看這兩位合歡宗的道友受了重傷,好嚴重的樣子,我們護送她們回去吧?」

  姜淵面無表情地看著俞幼悠:「……」

  你葫蘆裡面裝的到底是什麼逼?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噁心的語氣跟我說話,求求你恢復先前那種陰陽怪氣懟人的嘴臉可以嗎?

  現在需要救的不是那兩個合歡宗女修,而是被嚇傻的我啊!

  合歡宗那女修已經恢復了些許靈力,她扶起夥伴,對著東境眾修柔聲道:「在下合歡宗梅靈兒,多謝諸位東境的道友出手相助,我們二人已無大礙,歇息片刻便可自行歸去,怎敢再勞煩諸位?」

  她總覺得東境這些人的眼神有點古怪,嘴角眉梢都一抽一抽的,甚是可怕,說不定下一刻就要動手殺人了。

  東境眾修:不是,我們只是看到俞幼悠在裝逼忍不住想笑。

  梅靈兒不太想繼續跟東境的人扯上關係,更不想暴露西境大部隊的位置。

  然而這時,那個小女修已經走回來挽住她的胳膊了。

  「我叫俞幼悠,是丹鼎宗的丹修。」

  俞幼悠說得情真意切,就差舉手發誓了:「我們丹修自入門起便被教育要救人於危難之中,二位道友身負重傷,此時又是深夜,若再遇到異獸怕是有會有性命危險,我不能眼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

  啟南風懂了,他走上來與俞幼悠打配合,說得字字鏗鏘正氣凜然:「道友你且放心,同為人族修士,大家以後興許都會成為鎮守萬古之森的夥伴,我們絕對不會像北境那般卑鄙無恥對道友下手的!」

  「是啊!」蘇意致仰著無害的小白臉,眼中閃爍著關切的光芒:「我不能看著姐姐你們受傷。」

  梅靈兒在聽到蘇意致這句以後沉默了會兒,思忖著其中的利害關係。

  誠然,現在若是她們兩個傷者行走在萬古之森中,大概率會遇到危險。

  再者說,西境一落地便找到了一處易守難攻的好地方,眼下已經駐紮好了,綜合實力最低的東境就算找到了他們的營地也沒法動手。

  最重要的是……

  蘇意致的這句姐姐真的喊得太甜了,他的嫩臉也太乖巧了,人均顏狗的合歡宗修士根本把持不住。

  *

  兩個負傷的合歡宗女修架不住盾修的熱情,像麻袋一樣被扛上肩了。

  本來想注視著盾修施展蠱惑術的梅靈兒搖搖晃晃,生無可戀地盯著地上的枯葉和盾修的鞋後跟:「……」

  而俞幼悠三人則走在最前面。

  姜淵冷然地看了她一眼,與她保持了些許距離:「你到底想幹嘛?西境的氣運極佳,而且天音禪寺那些佛修的佛光大盾也很難纏,我們沒有能突襲幹掉他們的把握。」

  俞幼悠瞟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反問一句:「你真覺得西境是運氣好所以才能年年都尋找到最多的資源嗎?」

  姜淵沒有回話,反而微微挑眉:「不裝了?」

  俞幼悠:「……」

  她摸了摸鼻子,自己解釋下去:「我先前看過四境大會的歷年記錄,有點懷疑西境的修士是通過某種秘法才尋找到那麼多靈藥的。」

  邊上沉默許久的俞長安聽到這裡,搖頭道:「就算有,這也定是極重要的秘法,他們怎會輕易交給我們?」

  丹修三人組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他。

  啟南風譴責:「我們需要他們交給我們嗎?」

  蘇意致接腔:「我們根本不需要所謂的秘法,我們只需要跟在西境修士後面探明他們要去的方向,再借由你們劍修御劍的速度,搶先一步採走靈藥就好了。」

  俞幼悠讚許地豎了兩個大拇指。

  不愧是她的好夥伴,已經能夠熟練地猜中她的陰謀了。

  俞長安:「……」

  在梅靈兒的指路下,東境諸修士快速前進,在天亮之前趕到了西境修士駐營地所在。

  這是一片隱藏在層層藤蔓中的巨木林,西境修士們竟然已經借著藤蔓在這些巨木間搭建好了藤屋,隱藏在幽綠色的樹冠之間,若不是有人指點,果然極難發現。

  這邊東境眾人才剛剛露頭,那邊就傳來一聲鳥鳴似的哨響。

  只見一個巨型的佛光大盾將前方那片巨木林籠罩,而數道粉色的身影似花朵一般沿著藤蔓滑落,揮舞著手中的長鞭飛來。

  這駭人的反應速度讓俞幼悠默默地為對方點了個讚。

  被平安護送到了營地,梅靈兒懸了一夜的心總算是徹底放下。

  她微微鬆了一口氣,從盾修肩上滑落下來,迎著自己人跑過去:「師姐!我和蘭師妹回來了!」

  頓了頓,指著身後的東境眾人介紹:「是東境的道友救了我。」

  落在地上的合歡宗女修跟另一個杵著禪杖的佛修都止步,與東境眾人對視。

  梅靈兒飛快地將昨夜的遭遇說明,事到如今,她也終於不再懷疑東境的人了,尤其是那三個丹修。

  她輕聲道:「他們似乎真的無惡意。」

  話是這麼說,但是兩境人馬齊至,這隱約的壓迫力和一觸即發的危險感還是讓人無法放鬆的。

  西境的佛修垂首行了個禮,而後慢條斯理道:「多謝東境諸位道友出手,日後若有機會,我西境定將竭力相助。」

  小和尚說得挺好聽的,但是都說了是日後,至於現在嘛,連邀請人進去喝杯水的意思都沒有,擺明了是在防著東境。

  雖然東境排名最末,但是要真的不怕兩敗俱傷拼起命來,恐怕西境也不會好到哪兒去。

  就像是兩隻菜雞,因為實力相差不遠,誰也不敢先下口啄,卻也不敢放鬆警惕。

  打破這份僵持的俞幼悠。

  她上前一步,好似全然察覺不到潛在的危險,對著前方的西境修士拱了拱手,有點不好意思地開口:「說起來,其實我們救人也是另有目的。」

  終於來了,西境眾修鬆了口氣。

  就知道四境大會上不可能出現平白無故救人的傻子,就連平日最好心的佛修都知道這個道理。

  要提條件就行。

  在西境眾人「果然如此」的眼神中,俞幼悠真誠開口:「我們東境今年運道不錯,找到了一些靈藥煉成了辟榖丹,想來問問西境的道友有沒有要跟我們交換的?」

  說著,她掏出了好幾坨詭異的辟榖丹。

  西境眾修:「……」

  你們東境到底是窮成了什麼樣子?只能吃這玩意兒了?

  西境的人很快回過神來,說得倒是客氣:「抱歉,我們這次運氣不好沒有找到合適的靈藥,怕是沒法跟你們交換了。」

  「這樣啊……那就算了。」俞幼悠點了點頭,又拱拱手:「那我們且告辭了,再會。」

  在西境眾修警覺的眼神中,東境眾修士走得俐落且乾脆,他們頭也不回,不多時便不見了蹤影。

  西境眾人愣了愣,互相對視了一眼。

  居然沒有突然暴起拔劍傷人,也沒有借著救了人的事情獅子大開口索要物資?

  「東境修士……果真如前輩所言,極其古板卻正直啊。」

  西境修士們目光復雜地注視東境眾修離去的方向,生出了淡淡的欽佩。

  可惜這樣的傻好人,在四境大會上注定走不遠的。

  *

  傻好人們正在盾修們的圍護中,穿越密林遠去。

  但是西境那兩個盯梢的探子並沒有發現,被盾修包圍的最中間悄無聲息地少了六個人。

  三個御劍術用得最好的劍修,和那三個丹修。

  俞幼悠被張師姐御劍帶著,而啟南風跟蘇意致則分別被姜淵和俞長安帶著。

  他們六人身上披著些許藤蔓,靈力也用來收斂了全部的氣息。

  趁著西境眾人的注意還落在盾修身上時,他們已飛快地無聲御劍回到了西境的駐營地。

  沒有讓他們蹲守太久,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西境靈藥谷的五個醫修便從藤蔓上滑下來,聚在一起似乎開始使用某種功法。

  那邊持有投影石的佛修還好似無意般移開了投影石。

  顯然,接下來的畫面他們不想讓別人知曉。

  瑩瑩的綠光自那五個醫修手心冒出,片刻後,其中一人的掌心蔓延出一片翠綠的葉子,葉片飄忽著指向某個方向。

  施展完這個秘法之後,那幾個醫修的臉色都變得有些蒼白,不過卻都神情興奮地同時朝著葉片指明的方向出發,身後還跟了數個負責保護的合歡宗女修和佛修。

  躲在樹頂窺視的俞幼悠眉毛一挑,戳了戳張師姐的後背。

  後者頓時瞭然,使出全部靈力驅使著靈劍朝著同樣的方向飛去。

  劍修的速度在同階修士中是無敵的,哪怕載了一個人,也快得驚人,更莫提靈藥谷那幾人靈力受損走得很慢了。

  當一股濃烈的靈藥清香傳來的時候,俞幼悠頓時來了精神:「應該就在下面了!」

  這股靈藥的味道著實太強,俞幼悠他們都不用尋找便在樹叢下發現了它們。

  「居然是一叢幽藍花!」啟南風深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有點控制不住了:「這是四品靈藥啊!」

  而且這還是一整叢,能夠煉製好幾爐丹藥了!

  乖乖,你們靈藥谷還有什麼驚喜是我們丹鼎宗不知道的!

  蘇意致飛快跳下靈劍:「放著我來!」

  他動作純熟地採集完這株幽藍花,連根帶土一起挖出來了。

  正想要放入芥子囊的時候,俞幼悠伸出手:「我來保管。」

  她的空間戒指可以保鮮,拿來存放這種高級靈藥最合適不過了。

  幾人的動作快得驚人,本著裝了逼快跑的原則,拿到東西後不做片刻逗留,轉道去追趕大部隊了。

  片刻後,匆匆趕來的西境眾人氣氛凝重。

  還喘著氣的靈藥谷醫修盯著自己的手心,那道綠色的葉片已經消失不見了。

  「不可能!」

  他環視著四周,瘋狂地尋找著靈藥的蹤跡,待看到那個新鮮的土坑和殘留的一絲幽藍花香味後,徹底癱坐到了地上。

  「有人……」他聲音顫抖,恨得咬牙切齒:「有人搶在我們前面,把靈藥採走了!」

  同行的梅靈兒愣了愣,她下意識就懷疑到了剛才東境那群人身上:「是東境那夥人?!」

  「應該不是。」佛修搖搖頭,眉頭微皺道:「東境之人走的是另一個方向,我方才特意讓師弟跟上去看過的。」

  地上崩潰的醫修恨恨道:「但是現在我們只遇到過東境的人,除了他們還有誰會來這……」

  「嘩啦。」

  「嗷嗚——」

  不遠處傳來了枝葉被掀動的聲音和數道亂糟糟的低沉獸吼。

  一隻巨大的虎爪踏出,毛絨的腳卻是雪白色的,在翠綠的灌葉中尤為醒目。

  西境眾修死死地盯住那個方向,眼中已經有仿若實質的怒火。

  跪在地上的靈藥谷醫修一字一句,雙目通紅——

  「……還有南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1:33 PM

第三十六章 真面目是你爹

  場外的畫面又恢復了正常。

  興許是為了揭露偷走靈藥的那群賊的真面目,西境特意將投影石對準了對面的那群人。

  騎著黑虎踏雪自叢林中走出來的御雅逸冷眸微凜,便抬起修長的手向下一按,身後的十多頭靈獸瞬間止步,氣焰囂張地同西境眾人對上了。

  「怎麼又撞到南境了!」西境的梅長老以紅紗掩面,看似慵懶地打了個哈欠,實則暗暗地罵了一句。

  西境每年獲得的靈藥資源都是最多,除了上一屆曲清妙僥幸尋到了一株五品靈藥外,其他時候這類高品階靈藥幾乎都是被西境包攬的。因而西境也並不怎麼熱衷於斬殺異獸爭奪名次,更多時候都是在抓緊時間搜尋萬古之森特有的高品階靈藥!

  這都得歸功於西境靈藥谷,他們只會收木系靈力天賦的弟子,靈藥谷極端地培養他們對草木的親和力,來參加四境大會的每年都是最頂級的木系靈力醫修,集結在一起再使用宗門秘法,便可尋覓到附近的高級靈藥。

  其他三境的長老們其實心中都有數,知道這秘法的存在。

  但是除了羨慕也沒別的法子了,靈藥谷是不可能把秘法傳出來的。

  所以當西境的畫面中不見靈藥,只剩下那個可憐的小土坑後,所有長老都跟著看傻眼了。

  「這好像還是頭一次看見有人把西境給截胡了吧?」北境長老的白眉毛挑了挑,看不出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不知道到底是哪境這般厲害,竟然搶在西境前面把藥材採走了。」

  牛長老皺著眉打量著那個土坑,最後僅憑著土裡殘留的一片葉子辨認出來:「若是沒猜錯,西境找到的應當是四品靈藥幽藍花,看那片殘葉上的幽藍色脈絡,僅有幽藍花的葉子長這樣。」

  「幽藍花的花瓣和葉子可以一起煉製成四品虛靈丹,此丹能夠瞬間恢復滿靈力,哪怕是元嬰期修士都視之為珍寶。」

  馬長老跟著感慨了一聲:「四品靈藥,這玩意兒可不便宜啊,要是帶出來,少說也能拍賣個到十來萬上等靈石吧?」

  那他欠宗門的債都能還一小半了。

  剛才還在掐架的東北南三境現在似乎找到了幸災樂禍的對象,又開始團結地討論起了市面上一株幽藍花能賣到什麼價。

  「也不知道是一朵還是一叢,一朵幽藍花約莫一萬上等靈石,要是一叢那價值就更不好估算了。」

  「還有幽藍花的根也是寶貝,是四品靈藥中對於肉身修復效果最強的。」

  ……

  他們越是把幽藍花說得厲害,西境眾長老的心就越疼。

  這叢幽藍花原本是他們的!

  可是到底是誰偷的?

  北境現在都還在慢慢地跟那隻金丹期異獸互相折磨,整個畫面充斥著毒丹的紫色迷霧。

  而南境的畫面更是詭異,先前一直在荒草叢裡蹲了兩天兩夜拿著刺球唸唸有詞,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砸了幾次刺球後,就突然召喚出靈獸狂奔過來了。

  「不對,他們為何突然召喚靈獸狂奔而來?」靈藥谷的長老白眉緊鎖喃喃問道。

  難不成是某隻靈獸嗅到了靈藥的味道?不然他們為什麼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來,誰知道畫面外面有沒有哪個跑得更快的,衝到前面把靈藥給偷走了?

  西境眾長老對視一眼,這樣看來,果然是南境的嫌疑最大了。

  至於東境……

  東境的畫面中,狂浪生的一張大臉佔了一半,而且他不知道為何興奮得很,先是拿著投影石給自己那兩塊會動的胸肌特寫,而後又表演了幾次食指轉盾。

  最後他又不知道發現了什麼,跟狒狒似的狂奔到草叢裡,對準了一群螞蟻。

  「狂浪蟻!」頭一次掌握到投影石的狂浪生激動不已:「這就是以我的名字命名的狂浪蟻!」

  為了讓場外聽不到聲音的觀眾與他共同分享快樂,狂浪生還在螞蟻窩旁邊寫了歪歪扭扭的「狂浪蟻」三個字。

  看著東境畫面中不斷爬行的密密麻麻的螞蟻和那三個醜字……

  所有的長老都默契地移開了視線,連狂浪生他親爹都不例外。

  就東境這群會拿自己名字給螞蟻命名的傻子,能有偷走西境靈藥的智商?

  他們寧願相信那株靈藥是被野狗叼走了,都不信東境有幹出這種事的能耐!

  *

  西境這幾人跟南境修士對上了。

  確切說,是西境這幾人把一整個南境靈獸大軍給攔住了。

  因為南境似乎急著在找什麼,一開始並沒有要搭理西境眾人的意思。

  騎著踏雪的御雅逸皺起眉,看著攔在自己跟前的西境靈藥谷修士。

  他壓下不耐煩,仍帶著風度客氣問:「西境道友此番是為何?」

  難道是西境打算與南境合作?也是,西境實力不算多強,每年斬殺的異獸數量都不多,想跟南境一起行動也是正常的。

  靈藥谷修士雙眼通紅,冷笑著反問:「你不知道?」

  御雅逸懂了,果然是來尋求合作的。

  「我明白了,但是此刻我們另有要事待解決,且等我們回來再詳談吧。」

  回來?

  你們現在都急著逃跑了,還會回來?

  西境醫修恨得快要吐血,南境這群人竟趾高氣揚到這般地步,分明偷了他們的靈藥,卻連心虛的樣子都沒有!

  若是其他靈藥,忍忍就算了。

  但是那可是四品靈藥!縱然是擁有秘法的靈藥谷,也是運氣極好才尋到的。

  「御雅逸,你們南境不要欺人太甚!」

  御雅逸:「?」

  還沒等他頭頂冒出問號,對面已經被氣昏了頭的西境修士就拿手指著他,破口大罵:「你們偷了我們西境的靈藥還好意思裝!原來南境所謂的闊綽都是偷來的,呵,瞧瞧你們身上這些高級法衣,怕也是偷來的吧?南境賊子!」

  南境眾修沒弄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通罵是聽懂了。

  靈獸上的眾修對望一眼,都有種聽到天方夜譚的震驚。

  「好傢伙?居然有人說我們南境偷東西?笑死,我們南境連空空門都洗劫不乾淨,會瞧得上你們這群窮鬼的靈藥?」

  御雅逸畢竟是少宗主,即便如此也還是很鎮定,他一邊安撫著焦躁的踏雪,一邊想問清楚:「道友,我想我們之間應當是有些誤會。我們南境修士最痛恨的便是雞鳴狗盜之事,況且我們也是剛趕到此處,又怎會偷你們的靈藥呢?」

  梅靈兒聽到這裡,勾了勾紅唇笑得極嘲諷:「說得也是,這附近並沒有異獸,南境道友們卻一路風塵僕僕地特意跑到這裡,究竟是為了何事呢?」

  為什麼會特意跑來這裡?

  這個問題讓御雅逸瞬間破防了,他臉上的笑僵住了。

  他們南境……是追殺著東境才尋到這裡的。

  事情還得從熱心丹修俞幼悠拿著那些雷爆刺球換走五件高級法衣說起。

  俞幼悠留下那段深奧的口訣,又交待他們一定要熟讀且背誦後,南境眾修便原地駐紮,開啟了背誦化學元素週期表的任務。

  御雅逸自己是水系靈力,試了兩遍都沒能催動雷爆刺球。

  他心思縝密,只在腦瓜裡一轉,便推測出此物應該是需要跟俞幼悠一樣的火系靈力才能催動!

  於是御雅逸便將所有火系靈力的師弟抓到面前,督促他們背誦口訣。

  不得不說那口訣真是繞口,且每個字都毫無關聯,若不是御雅逸記憶力驚人,恐怕他都記不住。

  其他弟子在他的督促下一遍又一遍跟著背書,然而他們背下來了,也沒有一人能催動刺球雷爆。

  直到一陣狂風刮過,把荒草地吹得極低,還吹來了隨風滾來的幾個刺球。

  然後……

  御雅逸終於發現了草叢後面那一整個山坡上的雷爆刺球!

  它們密密麻麻無邊無際,冷冷的尖刺胡亂地往他心口紮!

  南境眾修歡喜地直衝上去,一邊撿一邊還在句句清晰地背誦口訣——

  「氫氦鋰鈹硼……」

  那一瞬間,騎著黑虎的少年仰頭望天,頭一次沒忍住落下淚來。

  他再不反應過來自己被騙就是傻子了!

  可是御雅逸沒臉跟自己的同伴說自己上當了,把山上隨處可見的靈植當成了寶貝,還白送了別人五件高級法衣。

  他只能借稱踏雪嗅到了前方有大寶貝,讓踏雪嗅著俞幼悠的味道,率領整個南境去追殺東境那群殺千刀的騙子。

  這一追,他們就追到了這裡。

  誰料還沒來得及歇口氣,對面的西境醫修已經劈頭蓋臉地質問過來:「敢問御道友為何不正面回答我們的問題?你們究竟為何來此地!」

  不等御雅逸開口,他身後另一個聽不下去的御獸宗弟子已經受不了這等委屈,直接冷哼一聲:「這萬古之森難道是你們種的不成?這寶貝就你們能拿,我們就不能?」

  他還以為走在最前面的御雅逸拿到了那個大寶貝,被同樣來尋寶的西境修士訛上了呢!

  御雅逸:「……」

  你們為什麼這麼積極地往自己頭上扣鍋?

  「很好,你們總算是承認了。」

  西境修士的臉色都很難看。

  泥人尚有三分火氣,佛陀也有怒目之時!

  他們西境素來不摻和另外三境的糾葛,每年都是安安靜靜自己採藥悶聲發大財,卻不曾想這樣的佛性在別人眼中就成了好欺負了!

  西境幾人身後的草叢攢動,不一會兒便有數十人出現,合歡宗的女修們帶著嬌媚卻又冷然的笑容揮舞著手中的鞭子,天音禪寺的佛修雙手合十不斷默念,周身的佛光盾越來越明顯。

  原來剛才那個醫修看似癲狂不要命的質問,都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到西境其他修士前來支援!

  踏雪不耐煩地在地上刨著腳,嗚嗚低吼著。

  御雅逸明白它的意思,它在說俞幼悠的氣味越來越遠了,再不追上去恐怕就來不及了。

  御雅逸不想浪費時間,也顧不上其他了,拱了拱手道:「實不相瞞,東境的人可能在附近,若是我們在此爆發衝突,恐怕要讓他們漁翁得利。」

  不說還好,一提東境,西境眾修就更覺得心裡難受了。

  他們百般防備著真心幫助過自己的東境修士,剛才還懷疑到人家的頭上,真是狼心狗肺!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跟南境這群人比起來,東境修士真的堪稱聖人!

  「呵,你們也好意思防東境的道友?」梅靈兒甩了甩手上的鞭子,她被東境的人救了命,先前卻還想對俞幼悠下手,所以有點心虛。

  此刻她冷笑著嘲諷:「別人行事光風霽月,怎麼可能跟你們一樣不要臉!」

  御雅逸的臉沉下去了。

  他眼中浮出些許恍然,頓悟到了真相。

  原來如此,東境跟西境聯手了嗎?

  難怪西境在此找藉口阻攔他們追殺東境修士。

  什麼被偷的藥材,原來都是尋釁的藉口!

  御雅逸也來了火氣,他再怎麼愛計較利益得失,終究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熱血少年,眼下都被別人騎在頭上了,還不得打回去?

  「很好,既然如此,那今天便來較量一番吧!」

  御雅逸話音剛落,身下的踏雪便昂首怒嚎一聲,率領著二十多隻靈獸朝著西境眾修咆哮著奔去。

  在獸群後面,那幾個把靈獸放出去自由戰鬥的御獸宗弟子打起了精神,摸出一整把刺球。

  對面的佛光盾太厚了,靈獸們一時間無法衝破,他們琢磨著要是拿雷爆刺球炸一下可能會有奇效。

  於是在獸吼聲中,夾雜著磕磕巴巴的背書聲——

  「氫氦鋰鈹硼……炭蛋養父母……」

  「是炭蛋養父奶,笨蛋!」

  「哦哦!」

  「……」

  御雅逸差點氣得從踏雪身上滾下來。

  *

  西境跟南境打起來了!

  場外每棵樹頂都站滿了解說員,他們激情昂揚地解說著此次大戰的精彩畫面——

  「這是本屆四境大會的頭一場混戰,一方是來自擁有最強裝備,全員高級防禦法衣的南境……不對,有五個人沒有穿高級法衣!另一方是被天道眷顧,落地就擁有無數補給靈藥的西境!」

  「我們可以看到南境回春門已經開始下針雨,奈何對方的佛光盾難以突破,而合歡宗的女修們兔起鶻落,拿著鞭子開始馴獸了!」

  「哎呀,合歡宗大師姐的這招回首掏厲害了,皮鞭一揮似女殺神下凡!」

  「哇厲害,踏雪一虎當先衝破了佛光大盾,是的,你可以永遠相信踏雪!」

  ……

  「……」梅長老揉著眉心,煩躁極了。

  以前一般都是另外三境打架他們西境看熱鬧,這次倒好,比賽才開始沒幾天,西境就跟人打起來了。

  她眸光冷冷地往南境方向一瞥,看樣子跟裡面的參賽弟子一樣,記恨上了後者。

  南境長老現在才氣,他從開始就沒看懂自家這些弟子在做些什麼!

  南境自進入萬古之森後沒有斬殺一隻靈獸,也沒有採到一株靈藥,除了撿到那堆沒太大用的刺球外一無所獲。

  哦不對,還白送給東境五件高級防禦法衣!

  「這群小子該不會是餓瘋了,打算打劫物資最富饒的西境吧?」

  南境長老越想越覺得可能,不由得拿頭望天唏噓不已。

  裡面的戰況已癒演愈烈。

  兩邊人馬都很委屈,心中只覺得對方是故意針對自己,想著再不打就被人騎到頭上了,為了西境/南境的臉面,所以都下了狠手。

  這一番亂戰打得極其精彩,不愧是各大宗門的天驕,盡管都是築基期,卻生生地弄出了元嬰大戰的動靜。

  沒有讓大家等多久,入口處便亮起數道傳送符的亮光,那是被迫退出比賽的負傷弟子們被傳送出來了。

  最先出來的是個御獸宗的弟子,他跟他的靈豬都被合歡宗的鞭子抽得爬不起來,出來就趴地上了。

  還沒等御獸宗的人上去接應,又一道傳送符的亮光閃過,這次出來的卻正好是那個靈藥谷的大弟子。

  這人費盡千辛萬苦尋找到的靈藥被偷了,深覺對不起西境同伴的他在幹架時最賣力,全然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個弱雞醫修,衝到了最前面。

  然後就被踏雪的肉墊踩著臉踏過去了,現在臉頰上還有個巨大的梅花瘀血印子。

  被傳送符帶出來後,靈藥谷大弟子馬上反應過來,他飛快地從芥子囊中摸出一粒回靈丹吞了,而後毫不猶豫地撲向旁邊的南境弟子和他的靈豬。

  「小偷!」

  後面傳送出來的兩境弟子也都打紅了眼,剛出來就又爬起來加入新的戰局。

  現場頓時響起了罵聲和豬叫聲,塵土飛揚亂作一團。

  最後是兩宗的元嬰長老出面呵斥,才將這兩境人拉住。

  「這樣的場景我好像見過。」徐長老抱著劍,耷拉著看向懶散坐著的馬長老。

  「彎彎繞繞說些什麼呢?不就是三年前那回嘛,我們那會兒打得可比這次厲害多了。」馬長老啐了一口,看熱鬧似的盯著那邊的南境和西境弟子。

  四境大會中打架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大家你爭我搶,你坑我騙,都各憑本事搶奪資源。

  但是大多都跟今天一樣,但凡對手無力還擊時都不會下殺手,而是給對方傳送出來棄權的機會。

  唯獨三年前在北境舉辦的那次四境大會例外。

  東境被搶走了一株五品靈藥,三個醫修兩個瀕死一個重傷,劍修跟盾修也都有人毀在了那場人為引發的異獸暴亂中。

  若不是當時盾修們齊齊持盾抵禦爭取到了啟動傳送符的時間,恐怕東境三大宗門的天驕弟子全都會死在那群異獸口中。

  三年前也正好是馬長老帶隊。

  馬長老在看到東境畫面中出現那群發狂的異獸後,就猜到了事情跟先前遇到的北境蘇留白等人有關,再看到那些異獸身上殘存的毒霧後,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四境修士為什麼要舉辦四境大會?

  為的不是求那些虛名,也不是為了爭奪裡面的資源,而是為了鍛煉出新一批能夠鎮守萬古之森,在異獸的凶殘下守護人族的修士!

  結果同為四境修士,你們北境的人卻刻意去引異獸屠戮同族?

  在一眾長老們的驚呼和化神期大能們的注視下,馬老頭拎著丹爐,紅著眼就朝懸壺派眾長老頭上猛砸。

  同為醫修,馬長老的戰鬥力堪稱可怕。

  東境的弟子們奄奄一息出來的時候,北境的元嬰期長老也奄奄一息地被帶走了。

  跟那時候的大陣仗比起來,這次南境和西境就像是小孩子玩耍似的,每年都會看到好幾次,堪稱四境大會的另一道風景,所以這次長老們連懲罰他們的意思都沒有。

  「瞧瞧,還吵上了。」馬長老笑嘻嘻地指著那邊被按著不能動手,只能張嘴怒罵的兩境弟子。

  靈藥谷的大師兄似乎還不能接受那株四品靈藥的事實,被架下去療傷的路上還回頭罵罵咧咧——

  「南境賊修可恥!還說什麼被空空門偷了東西,我看空空門就開在你們山門裡!懸壺派的雙生爐都是你們偷的!」

  這一句出來,南境長老跟北境長老的臉都黑了,可惜他們礙於面子,不好意思自己親自罵回去。

  只能寄希望於南境那個修士罵了!

  南境長老給自家弟子一個鼓勵的眼神。

  然而南境那個重傷修士抱著自己的靈豬,沒有看長老也沒有回罵,而是雙眼放光地盯著東境的畫面。

  畫面上出現的是俞幼悠,她手裡正掂著一個雷爆刺球。

  卻見她嘴巴張了幾下,一邊念著什麼,一邊把雷爆刺球往前方一拋——

  「轟隆!」

  一聲驚駭的爆破聲響起,雷爆刺球落地的區域被炸出了一大個土坑!

  「啊,東境的俞道友果然沒騙人,她又使出了雷爆刺球!」南境修士激動地拍了拍自己的靈豬,他想起了自己芥子囊中還剩下的那幾個雷暴刺球。

  先前大家沒成功催動的原因也找到了:一定是因為少宗主他背錯了口訣,所以教給大家的口訣都是錯的!

  他決定了,待四境大會結束後,一定要親自前去拜訪東境道友,向他們詢問雷暴刺球的正確口訣!

  *

  俞幼悠站在遠處,指了指前面:「就那兒,你們的劍氣朝那兒劈就行了。」

  見張師姐跟俞長安沒聽明白,於是她隨手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個沒用的刺球,往目標點一拋——

  「照著刺球落點劈就完事了。」

  不遠處的兩個劍修點了點頭,催動劍氣轟出了那個土坑。

  俞幼悠輕輕一躍跳到土坑裡,同眾修招呼著:「好,我們可以開始挖這幾天的防禦工事了!」

  「什麼叫防禦工事?」狂浪生撓撓頭不能理解這個新奇的詞匯。

  啟南風跟著跳下土坑,肩上扛著劍修幫他削的木鋤頭,一邊熟練地挖土一邊解釋:「顧名思義,就是防禦用的嘛,這附近有很多異獸出沒,我們既然商定好了要在此地停留數日斬殺異獸,總得找個好地方紮營嘛。」

  在逃命速度方面,東境無人能敵。

  在西境跟南境混戰的時候,俞幼悠幾人悄然歸隊,東境一行人穿越過密林繼續深入萬古之森。

  行了一日路後就被他們找到這塊好地方,附近有條山溪,因此有不少異獸出沒,還生長著各種靈藥。

  正如西境擁有那片建在古木之間的藤蔓防禦營地一般,東境也打算在這個地方紮營停留數日。

  一開始他們也想學著西境的人在樹上搭樹屋,但是架不住盾修們體格著實太壯,而這片區域的樹木生得也不如西境那些古木茁壯,根本承受不住。

  盾修們一連踩塌了好幾根樹枝後,眾人最後只得商議著打地洞,反正都是為了隱匿和防止異獸突襲,天上地下都一樣。

  這才有了最開始劍氣劈坑的那一幕。

  論起挖坑啟南風是內行,他扛著木鋤一邊挖一邊指揮:「那邊得留個通風口,還有另外那端的兩個備用出口要挖成斜坡再蓋上草,可以增加隱匿性,別被人發現了甕中捉鱉……」

  俞幼悠看的嘖嘖稱奇:「你什麼時候還學了這一手?不是只會挖墳坑嗎?」

  啟南風挺得意的:「墳坑也分等級的,最高級的墳坑你知道叫什麼嗎?叫地宮!能容納成千上萬口棺材和陪葬品,這算什麼啊。」

  東境修士:「……」

  照你的話說,我們是在給自己挖墳?

  算了,不吉利就不吉利吧,反正洞裡躺著舒服就行了。

  在啟南風的指揮下,劍修們負責刨洞,盾修們拿巨盾運土,倒是只花了大半天的功夫便建成了一個地下堡壘。

  姜淵帶著幾人出去探查異獸的動向了,而俞幼悠他們則蹲在了地洞裡繼續煉製丹藥。

  辟榖丹是必須的,還有其他諸如止血丹和回靈丹等等基礎的丹藥也得備上,不然物資不足會影響劍修和盾修斬殺異獸的速度。

  「路上的時候採到了一些止血草,可以拿來煉止血丹。」啟南風低著頭飛快地把止血草處理好遞給俞幼悠。

  後者嗯了一聲,全神貫注地操縱著靈力進入煉丹爐,慢慢地將裡面的藥草一點點煉化成丹。

  啟南風的煉丹技術不太行,但是在尋找和處理藥材上一流,他又給對面的蘇意致遞去另一種藥。

  「你要的寧神花和天南星葉,拿去。」

  晉升到築基期後,蘇意致煉製靈丹的速度提高了許多,先前煉製兩爐就會耗盡靈力,現在連著煉了五爐了還覺得靈力尚足。

  不過想到這個,他納悶地看向俞幼悠:「你不是才煉氣中期嗎?怎麼連著煉了五爐了還能繼續?」

  俞幼悠頭也不抬地糾正他的說法:「是煉氣巔峰境界了。」

  萬古之森的靈力遠遠超過外面,如果說先前俞幼悠在丹鼎宗內門的時候每次吸收靈力都像是飽餐一頓,那換成在萬古之森裡面,就是被人逮著往嘴裡塞飯了,而且越是深入密林,嘴裡就被塞得越滿。

  築基期到金丹期所需要的靈力積累很多,還需要一定的感悟,但是煉氣期到築基期就不存在修煉壁壘了,只要靈力吸收夠了就行了。

  俞幼悠也覺得奇怪,自己那條瘦不拉幾的靈脈看著很廢,但是吸收起靈力來卻兇猛得很。

  蘇意致撓了撓頭,很快就接受了俞幼悠修為提升的事實,但是依然想不通:「南風他也是煉氣巔峰境界,但是他煉兩爐丹就不行了。」

  「因為我煉丹的時候沒有浪費一絲靈力。」俞幼悠懶散地盤腿坐著,十根纖細的手指卻飛快地操縱著靈力分解丹爐內的靈藥,等到藥效達到完美的瞬間便撤出靈力。

  她開爐,取出那坨勉強稱得上成形的丹藥:「先前就跟你說過,丹是拿來吃的不是拿來看的。」

  蘇意致看了看自己煉的丹,他又下意識地在煉完丹後用靈力仔細地把丹藥修飾得渾圓光亮了。

  「……原來如此。」蘇意致服氣了。

  其實有一點俞幼悠還沒直說,她怕打擊到蘇意致。

  這段日子她一直沒有落下馬長老傳授的方法,不管是銷毀異獸屍體時,還是平日趕路或者守夜時,她都在有意識地用靈力去煉化身邊的各種東西。

  這就導致她對靈力的操縱能力遠超過蘇意致了,所以在煉製藥材的過程中,也都選擇直擊藥材的薄弱處使其自行分解,不浪費一絲靈力。

  本來也跟那兩人說過了,可惜他們倆在這方面都沒多少天賦,試了多少次也都找不出俞幼悠說的那個「薄弱」處,也只能算了。

  「辟榖丹還夠吃六天,回靈丹每人只有一粒,止血丹總共有六粒。」蘇意致臉上有點自責:「我煉製失敗了一爐,本來能有九粒的。」

  他想按著俞幼悠說的那樣,在靈丹藥效催化出來的瞬間就撤銷靈力,結果靈力收得太早了,平白浪費了這幾株靈藥。

  「沒關係,這方圓百里內的木系靈力很活躍,應該有很多靈藥。」啟南風放出靈力感應了一下:「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在這附近不但能斬殺很多異獸,還可以採集到至少夠用半個月的資源。」

  三人收好煉好的丹,俐落地鑽出地洞。

  結果一出來,姜淵便御劍飛快落地,面上的表情有點復雜。

  與他同時歸來的狂浪生倒是高興極了,還不等俞幼悠他們發問便主動開口:「我們發現了一隻金丹期的異獸!」

  俞幼悠:「……」

  在附近發現了這麼危險的東西,你為什麼還這麼高興?

  「先前的鯰魚王只是半結丹,我們拿到的積分並不算太多,要是斬殺掉這隻金丹期的異獸,那我們就等同於斬殺了一百隻築基期異獸了!」狂浪生這次腦瓜子倒是轉得飛快。

  姜淵哼聲給他潑冷水:「先前尚且只是一隻半結丹異魚,我們二十多個人都足足磨了大半日,這隻金丹期的你覺得我們有辦法磨死它?」

  狂浪生挺不甘心的:「可是北境年年都靠著毒丹磨死好幾隻金丹期異獸,南境去年一口氣炸死了三隻,我們好歹也該斬一隻才是。」

  姜淵面無表情提醒:「我們沒有毒,也沒有南境的符篆。」

  場外。

  北境耗時兩天兩夜,懸壺派煉製了不知多少枚紫色的毒丹後,終於配合著萬法門的法修們磨死了那隻金丹期異獸。

  巨大的獸屍轟然倒地,砸斷了後面的好幾株樹。

  蘇飛白站起身來,狹長的眼中流露出些許自傲的笑容。

  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上的污漬,對著投影石的位置伸了個食指。

  比了個「一」。

  「哈哈哈哈!」北境長老笑得尤其痛快,他掀起袍角環視四周,抬高了聲音道:「不愧是我北境天驕,這麼快便斬殺了第一頭金丹期異獸。」

  其他三境的長老都面無表情,但是眼底的一些隱憂卻無法藏住。

  他們的弟子都還沒有斬殺金丹期的異獸。

  北境長老繼續笑道:「蘇飛白比的這個一,不僅是說此乃第一頭被斬殺的金丹期異獸,也是在向其他三境宣告,他接下來還要去斬殺第二頭,第三頭!」

  馬長老不知何時找了個躺椅躺著,他翻了個身,選擇背對著聒噪不止的北境長老。

  北境長老見狀,心中越發舒坦。

  他特意走到了馬長老的耳邊蹲下,指了指東境的畫面:「你們呢?剛不是發現了一隻金丹期異獸嗎?現在是打算鑽進洞裡學耗子躲著呢?還是打算連夜逃跑呢?」

  馬長老不理他,又翻了個身背對此人。

  先前被馬長老的陰陽怪氣傷害到的北境長老不願罷休,又跟著挪過去,非要去看馬長老垮下去的臉心裡才舒服。

  「呵,先前不過僥幸解決掉了一隻半結丹的異獸就如此囂張,怎麼,現在對上真正的金丹期異獸就露出你們廢物的真面目了?」

  馬長老啐了一口:「老子的真面目就是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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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境:我一定要成功使用出傳說中的雷爆刺球!

  御雅逸:求求你們別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1:48 PM

第三十七章 一滴都沒有了

  東境眾人圍坐在一起,現在因為那隻金丹期異獸的事情,大家難得地出現了意見分歧。

  「我們盾修用靈力護體扛在最前面,劍修御劍速度快,可以飛在天上輪番攻擊那頭異獸,再配合上丹修們煉製的回靈丹,打個兩三天總能拿下它的。」

  狂浪生無愧於自己的名字,他又狂又浪:「大不了在靈獸咬下來之前傳送出去就行了。」

  「不愧是從鯰魚王的牙縫裡鑽出來的男人。」啟南風讚了句,意味深長,難以辨明是真心還是在陰陽。

  然而狂浪生慣來只想修行的事,旁事少有費心,他對這句話很是受用,已面露得色。

  姜淵抱著劍站在圍坐的人群外,他考慮問題遠比狂浪生來得周到,冷眸一凜便不客氣地駁回:「不可。」

  「你怎麼是個槓精呢?」狂浪生把從俞幼悠那兒學來的詞用上了。

  姜淵感覺這不是好話,但好在他聽不懂,所以也只是瞥了眼狂浪生,便繼續道:「最現實的事就是,你們的靈力護體能扛到我們殺死異獸?」

  狂浪生撓撓頭,他跟師弟們不過築基巔峰期,全力防護的狀態最多能持續兩個時辰,但是想磨死異獸沒有兩天辦不到。

  「俞師妹他們仨煉了回靈丹……」

  「回靈丹只能提高靈力恢復的速度,並不是瞬間恢復滿,在你們沒有靈力護體的那段時間內,誰來牽制異獸?」

  狂浪生抱著盾徹底熄火了。

  於是各自眾修躺平恢復靈力,或是結成小隊外出清繳異獸,駐營地又只剩下三個丹修面對面坐著。

  「幽藍花的花瓣和葉子可以煉成四品虛靈丹,能瞬間回復滿元嬰期的靈力,要是有此物,說不定狂浪生提的辦法能行。」

  啟南風將藏書閣的丹方背得滾瓜爛熟,馬上報出丹名。

  「那是四品靈丹,我們沒人能煉製。」蘇意致抬起手指晃了晃,提醒兩個好友:「我不過築基期,你們才煉氣巔峰期,現在就想碰金丹期丹修都覺得棘手的虛靈丹,無異於痴人說夢。」

  俞幼悠盤腿坐著,手上捏著根異獸的腿骨煉化著,對自己空間戒指中的那叢幽藍花念念不忘:「不能煉,那我們不是白採了?」

  蘇意致解釋道:「萬古之森中的靈力濃鬱得難以想像,還縈繞著一股神奇的力量,所以生長著許多外界難尋的高品階靈藥,但是這些靈藥拿出去後就會因為得不到如此充沛靈力的滋養導致馬上潰散。」

  「所以一旦找到高級靈藥,要麼在萬古之森內就煉化成丹,要麼就一直保存到四境大會結束,等宗門元嬰期以上的長老們用強大的靈力將其包裹著帶出去煉化。」

  俞幼悠手上動作微頓,一抔暗灰色的異獸骨灰從她指間散落。

  她悶聲問:「所以曲師姐的那株五品靈藥……」

  「嗯,當時他們也是無法煉製只能保存著等四境大會結束,結果遇到了異獸暴動,那株靈藥也被北境的長老們帶出去了。」

  蘇意致臉上表情有點窘迫,他本就是蘇家人,知曉得也更多,「再後來就被煉製成了一枚五品破壁丹,直接幫我大伯……就是蘇留白他爹,從金丹期晉升到了元嬰期。」

  破壁丹能夠大大提升修士晉升的機會,乃最珍稀的靈丹之一。

  「據說每次四境大會的最後幾天,四個境都會暫停誅殺異獸,轉而開始互相打劫。」蘇意致比劃了一個數字:「大約有三成的概率被搶走。」

  俞幼悠拍拍手,將手上的灰吹乾淨:「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把幽藍花煉了吧。」

  她說得語氣輕鬆,但是態度卻很堅定:「與其保存在身上等著別人來搶,倒不如煉成丹增加實力後去搶別人的!」

  「說到底,我們沒法煉製四品丹藥是因為修為限制,靈力無法支撐到徹底煉化四品藥材的那一刻對吧?」俞幼悠思維很清晰:「那為什麼我們不集三人的靈力一起煉化呢?」

  俞幼悠說得很明晰,她也並不覺得這是個大問題。

  只有修真界才會在煉丹的時候僅憑自己的力量,在末世時,俞幼悠通常都是帶著一大群人來製作藥物的。

  每個人負責不同的部分,由她負責整體把控和最後的配比,效果可比一個人來得好且快。

  她怕另外兩人不懂,又解釋了一下:「我們同時把靈力投入丹爐中,南風先把這片葉子煉化了,靈力耗盡後換蘇老二上,然後再換我來,中間還能互相牽引著,過程出了錯有另外兩個人幫著盯著。」

  「……」蘇意致跟啟南風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她。

  尤其是對修真界瞭解更深的蘇意致,他磕磕巴巴地質問:「你意思是我們三個人靈力毫無保留地相互牽連?」

  俞幼悠沒聽過這個名詞,一臉茫然。

  蘇意致吸了口氣,警告她:「你知不知道,跟別人靈力牽連很危險?但凡其中一人起了壞心眼攻擊你,反噬的靈力能把你靈脈都給擊碎!」

  俞幼悠更茫然了,她和啟南風像看傻子一樣看著蘇意致:「你意思是要趁機攻擊我倆?」

  蘇意致被這句反問弄得瞬間跳腳,他馬上大聲反駁:「我才不是那種人!」

  「那不就得了。」俞幼悠又懶洋洋地癱坐回去了。

  啟南風從來都是不怕死的,他無限樂觀:「我要趁機攻擊你們!」

  俞幼悠很配合:「哦,我好怕啊。」

  蘇意致瞪了他一眼,躊躇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問:「我修為最高,威脅性也最強,你們就不怕我是北境派來丹鼎宗的臥底?等會兒就要把你們幹掉,為蘇家的輝煌鋪路?」

  對面的少女懶散地抬了抬眼皮,呵呵笑了一聲:「不瞞你們,我其實是妖族派來人族的內應,等會兒就把你們都殺了,揚我妖族威風。」

  這段對話讓啟南風心裡一個咯噔。

  救命,為什麼他覺得這兩人說得好像都是真的啊!

  為了合群,他挺了挺胸膛,艱難開口:「那我其實是叛出東境和人族的叛徒,你們別殺我。」

  三人對視一眼,最後都笑得歪歪扭扭癱倒在地,毫不客氣地互相嘲笑。

  「草忍不住了哈哈哈哈你們是傻逼吧!」

  「我看你倆才是真的蠢。」

  「滾,說他就行,別帶我。」

  *

  萬古之森外。

  除了北境長老時不時傳出笑聲外,其他三境的長老臉色都不太好看。

  南境跟西境的戰鬥以南境的險勝告終,御雅逸的踏雪一隻能打五個,跟異獸一樣猛。當然南境也沒好到哪兒去,最後兩邊都出局了五個弟子,為了保留實力才不得不停手。

  只是西境有三個醫修出局,他們都是被踏雪的肉墊糊臉踹出局的,也不知這隻黑虎為何這般專門針對醫修,興許是感應到自家主人對俞幼悠的怨氣,所以遷怒了。

  兩方人馬在對峙了大半個時辰後,各自朝著兩個方向離去,約莫都是怕對方又折返偷襲,跑得飛快。

  西境和南境的畫面都變成了單調的趕路,而剛磨死了那頭金丹期異獸的北境眾修也還在原地休憩。

  所以場中所有人都看向了東境那邊。

  北境長老說得難聽歸難聽,但是大家也真的想知道東境修士有無勇氣對上那頭金丹期異獸。

  這一看就發現了不對勁。

  北境的三個丹修圍坐在同一個丹爐前,他們手心的靈力閃著柔和的光芒,似絲線般相互纏繞牽引著,一起進入那個丹爐中。

  合歡宗的梅長老美眸微眯,露出些許迷茫:「他們三人……是在做什麼?難道丹鼎宗只發了一尊丹爐給他們嗎?」

  當然不可能。

  外行看不懂,但是四境所有的醫修們都看得懂。

  下至樹上看熱鬧的,上至最頂端的化神期大能,見到這一幕後眼中或是震驚或是戲謔,心思各不同。

  馬長老跟牛長老已經站起來了,短促地對話——

  牛長老隱含怒氣:「你教的?」

  「我還想問你呢!」

  兩人齊齊陷入沉默,憂心忡忡地看著畫面中的那三人。

  不是沒有丹修試著一起煉過丹,但是要求太高了。

  煉丹本就需要最精密的靈力操作,自己煉製倒可以保持專注,但是多出一個人後,但凡一丁點的分心都會導致靈力紊亂,牽連著另外一人也失敗。

  甚至連煉丹失敗都算是好的了,其中一方若是突然起了歹念,另一個難保命都要沒。

  靈力牽連本就是將性命交託到了對方手中,要全然毫無防備且不生一絲雜念,即便是道侶或者兄弟都做不到。

  修為越高就越是惜命,擔憂也就隨之增多,修士是人,此乃人之常情。

  「竟然想要靈力牽引協力煉丹?」北境長老笑著拍了拍掌,語氣裡說不出的嘲諷:「少年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啊!」

  馬長老跟牛長老沒空搭理他了,此刻他們全部心神都落在了畫面中的三人身上。

  然而一剎那後,兩人的臉色齊齊變得青白。

  丹爐中飄出一縷黑煙。

  他們失敗了,有人心中起了雜念,導致靈力牽引崩潰了!

  從丹爐中跌出的那幾枚失敗的辟榖丹,彷彿也在沉默地嘲笑著那三人。

  雲端上,蘇真人跟顧真人垂眸注視著這一幕,眼中沒有任何波動。

  「意料之中。」蘇真人冷淡地評價。

  饒是懸壺派天驕全出自蘇家,弟子幾乎全是兄弟姊妹,然而也未曾有人做過這樣的嘗試。

  靈丹的好壞易辨,人心自古難測。

  *

  「蘇老二,你靈力突然往後一縮幹嘛?」啟南風恨鐵不成鋼地踹了蘇意致一腳:「就算這爐辟榖丹只是拿來練習靈力牽引的試驗品,也不能這樣浪費啊!這些靈藥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你沒看到嗎!」蘇意致手指顫抖著指向了俞幼悠:「她的那股靈力為什麼會這麼粗啊!」

  好傢伙,他可算知道俞幼悠為什麼那麼放心了,就這絕對碾壓的靈力強度,他想動手都沒辦法。

  她要真的是妖族內應的話,剛才自己跟啟南風兩人的靈脈都要被廢了!

  明明論起修為蘇意致還略強一小階,但是三人的靈力一放出來就看出了差距。

  同樣是火系靈力,俞幼悠那道靈力粗了半圈,蘇意致在驚嚇之中直接斷掉了靈力牽引。

  俞幼悠誠實回答:「天生的沒辦法。」

  蘇意致想不通了:「當初測試靈脈時我才是頂級火系天賦,你弱得跟沒有一樣,而且修煉心法都是我賣給你的……不行,當時便宜你了,得加錢!」

  俞幼悠翻了個白眼,提到錢的事情她絕對不會讓步:「不給,要命可以要錢沒有。」

  加價失敗的蘇意致只能悻悻地挪回原地,繼續跟另外兩人嘗試著靈力牽引。

  結果又一連失敗了兩次。

  一次是啟南風的靈力耗盡時蘇意致沒有及時接手他煉製了一半的靈藥,再一次就是蘇意致習慣性地準備進行最後的丹藥美觀任務時,俞幼悠已經收回靈力準備開爐取丹了。

  「還試嗎?」蘇意致問了句,下意識地又要從芥子囊中摸出藥材繼續練習。

  結果一手摸了個空,僅剩的那點兒靈藥都煉成藥渣了。

  「不用試了,上一次其實都成功了,蘇老二你記著別再浪費靈力在靈丹外表上就行。」俞幼悠沒抬頭,她拿了根木棍在地上寫著另外兩人看不懂的復雜公式。

  很好,按著推算,三人輪流煉化是可行的。

  片刻後,她抬起頭,摸出每人僅有一粒的回靈丹:「記著,等會兒靈力用完後馬上吃這個,我們可能要煉製很久才能把四品藥材給煉化。」

  蘇意致有點心疼:「這可是四品靈藥,要是又煉成渣了不是很可惜?」

  啟南風拍了拍他的肩膀,企圖傳播富二代的闊綽價值觀:「怕什麼?我們可是挖了一整叢,這爐失敗了再來下一爐!」

  貧窮的蘇意致:「……還是很心疼。」

  然而再心疼,他也沒產生過放棄的念頭。

  所謂:「順為凡,逆為仙,只在中間顛倒顛。」

  丹修之道,行的本就是逆天之路,修殘補缺,救死還生,一路其實都在同天做鬥爭,化不可能為可能。

  越階煉丹又怎麼樣?他們可是三個人呢!

  蘇意致緊抿著唇,挺直了胸膛,與他同樣的還有啟南風。

  即便是懶散俞幼悠這會兒也微微坐直了些,然後,她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了那一株幽藍花……

  「哦,糟糕,忘記讓狂浪生拿臉擋投影石了。」俞幼悠語氣毫無起伏地這樣說了一句,聽不出半點真心後悔。

  然後她便毫不猶豫從那叢幽藍花中扯出一株,俐落地處理好後,丟入煉丹爐。

  場外早在幽藍花被拿出來的那一瞬間就炸開了。

  最先站起來的是靈藥谷的長老,他聲音都在抖:「為什麼靈藥在東境的手上!他們到底怎麼做到的!」

  沒人能回答他的問題,因為所有人都很迷惑。

  馬長老暗暗地捏了捏袍角叫聲好,而後眼睛賊溜一轉,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其實我們丹鼎宗也有一門特殊的功法,能夠用來尋找靈藥……」

  說著他踩了一腳牛長老,後者吸了口氣,硬著頭皮配合:「確實,不然去年為何我們派的曲清妙尋到了五品靈藥?」

  然而其他長老都來不及思考這句話的真假,便被畫面中那三個丹修的動作嚇傻了。

  俞幼悠把幽藍花丟進丹爐了!

  全場醫修震怒,連丹鼎宗的兩個都不例外。

  「瘋了!花跟葉子都丟進去了,嘶,他們要煉四品虛靈丹!」

  「一個築基期兩個煉氣期……不好好去煉他們的二品靈丹,反而妄想煉四品靈丹,他們的腦子都被異獸給吃了嗎,暴殄天物啊!」

  「剛剛都失敗那麼多次了,這次居然還敢拿四品靈藥練手?!拿來讓我煉還差不多!」

  這裡面還數馬長老罵得最大聲:「俞幼悠你這個敗家小崽種,你把老子的十萬靈石給我撈出來!」

  ……

  蹲在樹梢上的解說員們將這群元嬰長老的怒吼傳播到了四境的每個角落。

  現在整個修真界都知道,丹鼎宗的那三個丹修瘋了。

  場外那些人現在震驚成什麼樣,是吵嚷還是怒罵,裡面的人都聽不到了。

  俞幼悠三人連人帶丹爐都搬進墳坑裡閉關了。

  三股靈力匯聚在一起,似絲線般緊緊纏繞著探入丹爐內,裡面已經被幽藍花的靈力充斥滿了。

  最先開始行動的是啟南風,代表他的綠色靈力靈活地侵入其中一片幽藍葉內,慢慢地開始煉化。

  在他將葉片煉化到一半,靈力不濟的時候,早就等候在邊上的蘇意致瞬間接手,給他以恢復靈力的時間。

  第三個是俞幼悠,待她的靈力也開始消退的時候,已經休息完畢的啟南風立刻小心翼翼地接手煉化工作。

  三人好似老僧入定坐著,口中都含著那粒僅有的回靈丹。

  那尊丹爐中映出的靈力微光時而淺綠時而金紅,將三張還帶著稚氣的臉映得明明晦晦。

  邊上來往的東境修士們不知道他們在煉什麼丹,但是進出地洞時都放輕了動靜。

  這一煉,便是足足五日。

  「啊,下雨了。」剛隨著小隊獵殺靈獸歸來的狂浪生伸手一摸,才發現臉上的濕潤是冰涼的雨水,而非這些日子以來變得熟悉的異獸血水。

  天幕層層陰雲堆疊,將殘餘的天光一絲絲擠壓,直教它丁點兒也漏不出來,白日晌午竟像是入夜的前奏。

  數道亮眼的劍光劃破這片暗沉,幾片不再雪白的衣角飛揚,與雨水同時落在了狂浪生的眼前。

  為首的是姜淵,他的胸口沾染了異獸的暗沉血漬,像深深淺淺的紅梅,這段時日的頻繁殺戮讓他的氣質越發森冷,開口便是簡單的一句:「東邊斬殺一淨。」

  方才和狂浪生一同歸來的俞長安正擦著劍,聞言便也跟了一句:「西邊異獸盡數伏誅。」

  語罷,他稍顯遲疑道:「所以這方圓數百里內,只剩下那隻金丹期異獸了?」

  金丹期的異獸自帶威懾力,往往都是自己盤踞著一大片領域,先前東境諸修都避開了它的方向去對付其他異獸,眼下也只剩下它了。

  說起金丹期異獸,即便是姜淵也很是不甘心。

  劍修的心需要跟劍一樣一往無前無所畏懼,但是今日他們明明有斬殺異獸的可能性卻選擇逃避,日後難免會在劍心蒙上一層陰影。

  可是……

  姜淵隱晦地看了眼俞長安,若是讓尊師愛子被異獸傷到,即使師父不遷怒下來,他亦是無顏回返山門。

  俞長安跟自家師兄相處這麼久,當然明白他心中所想。

  他很無奈,只是眼下這麼多人不好明說,於是便折中提議:「不若我們現在表決一番,讚成圍殺異獸者向前一步,看看究竟是迎難而上還是知難而退吧?」

  結果萬萬沒想到,東境的人都是野心家。

  不管是劍修還是盾修,除了姜淵以外,都往前走了一步。

  狂浪生還誇張地往前走了三大步,就差踏進前方的山溪裡了。

  姜淵:「……」

  他面向那群盾修「不是吧兄弟你怎麼慫了」的挑釁表情,面無表情地也往前走了一步。

  狂浪生數了數人數:「一二三……不對,我們還忘了三個人啊!」

  「俞師妹他們還沒表決呢!他們丹修都不能打,怕是不願意去幹那隻金丹期異獸啊!」

  「幹,為什麼不幹?」

  一道虛浮的聲音從土坑的方向傳來,三個枯瘦身影艱難地爬出來,每個人都是蓬頭垢面的狀態,臉色更是灰敗得同死人一般。

  狂浪生被嚇了一跳,連忙衝過去扶住這三具行屍走肉:「俞師妹?你們這是怎麼了!」

  「還好,就是一滴都沒有了。」俞幼悠像隻鹹魚一樣躺地上,雙目無神地任由雨水澆臉。

  「?」姜淵聽到這句話,目光略復雜地打量著她跟啟南風和蘇意致。

  還是張師姐先反應過來,衝上來在俞幼悠的脈門上一按,總算鬆了口氣:「靈力耗盡,的確是一滴都沒有了。」

  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已經徹底昏睡過去了。

  不過她依然不解:「你們這些日子究竟在煉什麼丹,為何耗費五日之久?」

  俞幼悠的頭痛得像是隨時要炸掉了。

  煉化四品靈藥耗費的靈力巨大,蘇意致跟啟南風在最後的煉化成丹那一步就陷入半昏迷狀態了,只有他們兩絲靈力還頑強地留存著,竭力推助著俞幼悠最後那點靈力去煉化丹藥。

  三人靈力耗盡,最後連丹都沒成。

  俞幼悠顫巍巍地摸出藥匣,不過她太累了,只叮囑了一句「拿好」後,便一頭扎倒了。

  三個丹修都在地上躺著,橫七豎八睡成一團。

  張師姐明白這是三名丹修拼了命煉出來的東西,雖不解是何靈丹,卻還是小心翼翼接過來。

  不過想來三位丹修心血之作定不凡,本著要震撼外人的心理,張師姐特意交待狂浪生把投影石拿來,給了個特寫。

  藥匣被打開了。

  萬眾矚目之下,東境整個畫面瞬間被那一坨不成型的黑色不明物體充斥滿了。

  「……」

  張師姐倒吸了一口氣涼氣,動作飛快地關閉了匣子。

  糟糕,她是不是讓東境丟人了!

  然而場外的人不是瞎子,他們全看到了那坨一閃而過的玩意兒。

  即便是梅長老這個外行人也能識別出來,匣中的東西絕對稱不上靈丹。

  她眸中浮出些可惜:「果然還是失敗了嗎?」

  靈藥谷和回春門的長老看清匣中那物之後,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前者冷笑了一聲:「果然是浪費了一株好藥材。」

  後者則是唏噓著搖頭:「因為幽藍花過於稀有,所以即便是在下也不曾親手煉製過。不過我曾有幸見過虛靈丹的成品,它會顯現出若有似無的幽藍色的光澤,如同暗夜星點,故名虛靈丹。這三個孩子很有勇氣,但是很可惜,此物一看就是失敗品。」

  北境長老更是冷笑著抬高了聲音,好似刻意說給牛馬兩位長老聽一般:「呵,不瞞諸位道友,我懸壺派弟子蘇飛白五日前誅殺那隻金丹異獸,靠的便是他親手煉製的三品迷魂丹,以築基期實力煉製了三品丹藥,僅他一人可辦到!」

  牛長老跟馬長老面色凝重,沒有一人搭理他。

  他們現在如臨大敵,眉頭死鎖。

  他們如今只能通過投影石傳出的畫面看,並不能切身去感受藥效,自然也不好判斷此丹成敗。

  「如果是其他人煉製的,長成這樣一定是失敗了。」牛長老嘆口氣如是說道。

  馬長老瞭然,他皮笑肉不笑,陰惻惻道:「但這是俞幼悠那小崽子煉的。」

  「……也是,她煉的所有丹都長得像失敗品。」

  兩個長老都沉默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1:59 PM

第三十八章 狼與少女

  俞幼悠自昏睡中醒來,睜眼後只察覺到陣陣寒氣朝自己襲來,四下亮著冰藍色的幽光。

  狂浪生舉著盾,拿上面的寒晶石當燈用,往俞幼悠的臉上一湊。

  「嘿,俞師妹也醒了!」

  俞幼悠現在依然頭痛欲裂,這是靈力透支的副作用。

  她嗯了一聲,偏過頭看了眼,才發現大家都圍在地穴的另一邊,興許是怕吵到她休息,所以都壓低了聲音在說話。啟南風和蘇意致赫然在其列,他倆暈得早,醒得也更快些,現在正在專注地研究著什麼。

  那邊的劍修和盾修還在熱烈地討論著該如何圍殺金丹期異獸的事情——

  「我覺得我們可以多挖些陷阱,就像是我們現在住的這個墳坑一樣。」趙師兄拿劍比劃了一下,興致勃勃:「然後我們把異獸引誘到陷阱裡,就可以在坑上慢慢地磨死它了,這招甕中捉鱉還不手到擒來?」

  錢師兄搖搖頭不讚成:「金丹期異獸的體型和力量都遠非你我可想像,它們的利爪能輕易紮進岩石峭壁上攀援,更何況這樣的土坑呢?我看,我們還是得用劍氣遠程攻擊才是。」

  「施放劍氣所消耗的靈力龐大,等你靈力都枯竭了,異獸怕是還沒覺得疼。」孫師兄哼了一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我看還是我們盾修持盾把它給包圍了,你們在天上直接來個萬箭穿心秒殺它得了。」

  「我要是金丹期,就直接用一百次劍氣斬殺它了。」

  「我要是元嬰期,直接拿靈力把它的腦袋擰下來。」

  「我要是化神期……」

  以為他們真有什麼戰術所以還在邊上認真聽了會兒的俞幼悠:「……不是商量戰術嗎怎麼還做起夢來了?」

  張師姐無奈地搖搖頭:「說到底都是靈力不足,若是有源源不斷的靈力,我們這麼多人想要斬殺一頭金丹期的異獸其實並不算難事。」

  就在這時,俞幼悠納悶地開口:「我們有啊。」

  她指了指張師姐手中的藥匣,認真解釋:「這是四品虛靈丹,吃了可以瞬回靈力的,不信你嘗嘗?」

  張師姐愛憐地摸了摸俞幼悠的腦袋,哄孩子似的語氣:「俞師妹,你靈力透支了腦子不清醒,還是再睡會兒吧。」

  她覺得但凡還清醒的人,都不可能指著這坨固液混合體稱其為虛靈丹。

  俞幼悠很無奈。

  要說虛靈丹的確稱不上,因為他們三人靈力不足,還未把藥液凝固成丹就撐不住了,沒把它弄成丹的模樣。

  但是論藥效,它絕對沒有問題的!

  俞幼悠拿針挑了一小坨出來,遞上去:「不信你們嘗嘗?」

  劍修和盾修們表情各不一致,但是看著這坨丹的眼神,都有點懷疑和嫌棄的意味。

  他們不是不知道俞幼悠煉出來的丹都是醜樣,但是先前再怎麼樣好歹也是實心的,囫圇算來也是顆丹藥,頂多就是不夠圓,丹皮也過於粗糙。

  但是現在這玩意兒像鼻涕似的,她一遞過來,眾人都默契地往後面退了半步。

  張師姐語氣溫柔地繼續哄孩子:「沒事的俞師妹,這次失敗了大不了下次再來,快睡吧,別夢了。」

  俞幼悠:「……」

  沒辦法,她只能面無表情地自己吃下挖出來的那坨虛靈丹。

  入口剎那間,一股充盈的靈力自舌尖開始向全身湧出,俞幼悠原本還倦憊沉重的身體瞬間變得輕鬆下來,方才陣陣劇痛的頭也清明了許多。

  虛靈丹一般是元嬰期才捨得用的寶貝丹藥,一粒就能讓元嬰期修士瞬間恢復滿靈力狀態,她現在還只有煉氣期,所以一小點兒藥也可以讓她恢復了。

  俞幼悠身上的變化太過明顯,盾修和劍修們眼睛有點發直,然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盯上藥匣裡的虛靈丹了。

  真是怪了,剛剛瞧著像是一坨黑色鼻涕,但是現在看著怎麼感覺它在發光發亮呢?

  「俞師妹,我突然有點想來一坨……」

  「我也……」

  剛才被嫌棄的俞幼悠冷笑著無情拒絕:「不,你們不想。」

  眾修頓時扼腕不已,但凡剛才蘇意致跟啟南風也吃一坨,早看到藥效的他們肯定也跟著吃了啊!還用得著在這兒慢慢地等著靈力恢復滿?

  啟蘇二人:對不起,其實剛剛我倆也不敢下口。

  俞幼悠向蘇意致要了二十多個白瓷藥瓶。

  蘇意致一臉肉痛地交出來,小聲強調:「這一個瓶子就值一塊下等靈石呢……為什麼都是我掏?」

  俞幼悠理直氣壯回答:「因為我捨不得,所以沒買。」

  他被堵得沒話說,轉而質問起啟南風:「那你呢?」

  啟南風思忖片刻,從芥子囊裡摸出幾個晶瑩剔透的小藥瓶,介紹:「都是拿完整的上等靈石雕成的,一個大概價值一百上等靈石吧。」

  蘇意致將兩種藥瓶拿在手裡對比了一下,再往那些眼巴巴盯著的的劍修和盾修身上一瞥,還是沒捨得把這麼好的藥瓶拿來給這些傢伙用。

  俞幼悠將那一坨鳥蛋大的虛靈丹切割成小塊平分放入藥瓶中,又吩咐眾修出去兌滿水將它稀釋成藥液。

  對於築基期修士來說,喝這樣的藥液就足夠恢復靈力了,直接吃丹藥簡直浪費。

  姜淵拿著藥瓶心情略復雜。

  若放在以前,他是定然不會相信這三個丹修能煉出四品虛靈丹的,但是過去的這段日子經歷了那麼多後,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把這藥瓶丟掉,反而也生出了一絲期待。

  萬一她說的是真的呢?

  他收斂了心神,沉聲道:「好了,不要再耽擱時間了,且喝一口靈液驗證藥效,若真有用,我們現在就出發去誅殺那頭金丹期異獸!」

  於是片刻後……

  場外的長老們眼睜睜地看著東境眾人拿著藥瓶去溪邊灌水,喝下一口後個個都笑得像傻子似的,揣著那瓶溪水歡快地持盾提劍出發了。

  看那方向,正是先前未曾踏足過的金丹期異獸所在。

  北境長老嗤笑:「東境的人是吃了廢丹所以都傻了嗎?居然毫無準備就打算跟金丹期異獸動手了?」

  靈藥谷長老:「好像一直這麼傻?」

  「……」

  *

  東境的傻子們才不管別人如何想,喝了一口靈液的他們全都恢復了靈力,眼下正飛快地穿行在密林中。

  「我先前來看過五次,那頭異獸是隻狼,平日都在那片密林中,約莫三丈長,一丈高。」狂浪生持盾打頭陣走在最前面,順便匯報著異獸的信息。

  不過已經不用他說了,眾人都看到了前方趴著的那頭巨型異獸。

  這是一頭狼形異獸,半腐爛的軀體上毛皮已蛻落得差不多了,上面縈繞著若有似無的黑氣,它似乎察覺到了東境眾人的前來,轉過身來用青白色的眼睛無情地注視著眾人,鋒利的尖齒慢慢地齜開,然後大嘴猛地張開,朝眾修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咆哮!

  狂浪生一邊持盾結陣一邊拿手扇了扇:「淦,這玩意兒有口臭!」

  結果他一轉頭,就發現俞幼悠的表情已經在崩潰邊緣徘徊了。

  俞幼悠的嗅覺太猛,這異獸的口臭對她是百倍傷害。

  狂浪生一樂,將俞幼悠往後輕輕一推:「俞師妹你且在後邊兒等著我們表演吧!」

  再回頭,這位高大少年的表情已然一凜,從吊兒郎當變得殺氣騰騰:「眾師弟聽令,靈力護體,結陣衝鋒!」

  已分不清到底是哪邊先動的手了。

  加持了靈力護體的盾修們和異狼幾乎同時向對方奔去,最後狠狠地碰撞在一起。

  巨大的衝擊力讓盾修們結成的盾牆往後退了數米,盾牆卻沒有半點鬆散。

  與此同時,劍修們也御劍飛出,恍若雷電般爆射向異狼。

  然而劍劈到異狼身上,他們的臉色便沉了沉。

  異狼那身皮毛看似腐爛不堪,實則比金石還要堅固,就連劍勢最猛的姜淵也不過堪堪刺破一刀口子,幾個走靈巧路線的劍修更是只削掉它的一攥黑毛。

  姜淵立刻下令:「用劍氣!」

  話音落下的同時,劍氣齊結,夾雜著五行靈力的劍氣毫不留情地落到異狼身上。

  那匹異狼身上瞬間多出了數道猙獰的傷口,暗紅色的血液也飛濺而出。

  「劍氣有效!」

  可惜還不等劍修們高興,方才一直針對盾修的異狼似乎察覺到身邊飛著的劍修們才是真正的威脅所在,竟然放棄追逐盾修,轉而咧開大嘴朝著劍修們咬去。

  到後面,它甚至無視了主動衝到腳邊的盾修,只針對劍修攻擊。

  「草,先前的異獸不都是全憑本能攻擊嗎?為什麼這隻這麼精,還知道先打誰!」

  劍修們一邊飛快在林間穿梭著躲避異狼的攻擊,一邊反身用劍氣反擊,但是金丹期的異獸力量和速度太過可怕,時不時就見到劍修和盾修被拍落在地。

  俞幼悠也不敢放鬆,飛快上前接住負傷的盾修,餵傷藥和包紮傷口一氣呵成。

  「我腿骨好像斷……」

  還不等那個盾修說完,俞幼悠已經飛快地將他的腿喀嚓一擰,把骨頭接回去了。

  「……」

  這個盾修總覺得這個手法眼熟得可怕,讓他隱約想起了某個人。

  「俞師妹,你們丹鼎宗也會教這麼野的手法嗎?」

  俞幼悠沒空理會他。

  此刻她跟啟南風和蘇意致不斷地奔走在戰場的邊緣,即便如此,卻也來不及救援那些被異獸盯上的劍修。

  不行,必須讓盾修吸引住異獸的火力,不然劍修疲於奔命,壓根無法專心攻擊。

  她大聲提醒:「狂浪生,拉住異獸的仇恨!」

  戰鬥時的狂浪生明顯比平時聰明,他幾乎瞬間領悟過來這句話的含義。

  要知道平時盾修們的戰鬥中也有著「拉仇恨」和「嘲諷」這一戰術的,雖然現在對手是異獸不是人,但是想來也是同樣的流程。

  只見狂浪生右手緊持巨盾往前衝鋒,左手則高高舉起——

  萬眾矚目之下,他對著異獸豎起了中指!

  整片密林都迴蕩著狂浪生雷霆叱吒般的怒罵——

  「鱉孫狼崽子來殺你狂爺爺啊!你今天必定趴在老子腳下當狗!」

  陣陣不堪入耳的髒話連篇飆出,那頭異狼的八輩祖宗都被問候了個遍,然而異狼內心毫無波動,連看都沒多看狂浪生一眼。

  一直以為盾修有吸引仇恨的某種功法的俞幼悠:「……」

  要是對手換成人類,這招好像的確最管用了。

  可惜對手是異獸。

  此刻,她只能替狂浪生慶幸投影石不能錄下聲音,不然後者今天必定要靠罵街技術名揚修真界。

  俞幼悠一邊偷學狂浪生的罵人技巧,一邊大聲喊:「把異獸肉拿出來!」

  異獸們幾乎只憑著本能行事,對它們來說,最具吸引力的不是活生生的修士,而是血腥味最為濃鬱的其他異獸的血肉,而且越是腐敗,它們越是喜歡。

  果不其然,待狂浪生從芥子囊中拿出一塊腐肉後,原本還在追著姜淵撕咬的異狼瞬間轉向,以更迅猛的速度奔向狂浪生。

  這下狂浪生也捨不得心疼自己的巨盾了,囫圇地拿腐肉在盾上狠擦兩下,待那股腥臭味留在盾上後,立馬將腐肉拋給下一個盾修。

  在那片彌漫著腥臭味的巨盾包圍中,異狼的攻勢總算從劍修身上移開了。

  這場戰鬥的畫面太過刺激,不同於北境把異獸毒倒了慢慢殺,這是真正的正面廝殺。

  場外所有人都不敢眨眼,屏息死死地盯著東境的畫面。

  「你家的小子看著憨,但是煉體煉得倒是很不錯,剛剛那一下若不是他拿盾硬扛下來,恐怕陣型就亂了。」馬長老難得誇了句。

  狂長老聽後面露得色,但是很快就愁眉不展。

  「方才是那小子拿靈力護體了才無事,但是若他們劍修再不把狼殺死,我天盾門弟子靈力枯竭了就沒法再扛了。」

  徐長老也很無奈,替自家弟子辯駁道:「此狼渾身皮肉堅韌無比,唯有劍氣能傷,但是他們的靈力並不能支撐他們一直施放劍氣啊!」

  北境長老優哉游哉地坐到了躺椅上,笑呵呵地注視著畫面,冷嘲道:「別等啦,就說你們那個姜淵吧,他怕是馬上就靈力枯竭要成異獸的食物了,再不拿出傳送符就……喲,聰明,這不就拿出來了嗎?」

  畫面中的姜淵拿劍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喘著氣,方才那數道全力揮出的劍氣儼然讓他耗盡了靈力。

  他的手拍向了芥子囊,從中摸出了一物。

  然而並不是眾人預想中的傳送符,而是那個熟悉的白色小瓷瓶!

  他仰頭喝下靈藥液,下一刻仿若新生,又提起劍飛射而起,照著異狼的腦袋又是一道劍氣斬出。

  與姜淵相似的畫面的整個戰場中時不時上演。

  前一刻還半死不活靈力枯竭的修士,拿出小白瓶一喝,下一刻就跟詐屍似的突然飛躥起來,生龍活虎地開始繼續打了!

  北境長老:「……」

  任誰都看得出他們喝的不是普通溪水了,而且就效果看來……

  怎麼看都像是吃了虛靈丹。

  四境的醫修長老們面面相覷,就連丹鼎宗那兩個都不例外。

  「難道那坨……咳,那顆藥,真是成品虛靈丹?」回春門長老試探著問了一句。

  也不敢打包票的馬長老只能高深莫測:「你猜。」

  靈藥谷的長老呼吸有點急促,他磕磕巴巴地問:「難道你們丹鼎宗有某種秘法?還是說……這種匪夷所思的形狀的丹藥要比圓形的來得好?」

  馬長老帶著神秘的笑容微頷首。

  所以一坨丹藥真的比一粒要好?

  其他三境的藥修陷入了沉思。

  天頂上的蘇真人跟顧真人也陷入了沉默。

  只是他們關注的並非虛靈丹,而是三人齊煉丹成功這件事。

  「一個築基期,兩個煉氣期便可煉出四品靈丹嗎?」蘇真人低聲喃喃,眼中似乎浮出了些許光:「若這樣來看,多人協力豈不是有望煉出傳說中的七品破壁丹,讓吾等多一層晉升渡劫境的把握?」

  化神期以上便是渡劫境。

  渡劫渡劫,顧名思義渡的是飛升劫,渡劫成功便可飛升成仙,失敗則灰飛煙滅。

  然而整個四境大陸已有千年不曾有人飛升了,數百年前倒有一位渡劫前輩在壽元將近時想要最後一搏,但是在引來飛升劫後死在了天雷之下,連骨灰都沒剩一抔。

  再到現在,就連渡劫境的前輩也僅剩西境的渡遠大師,北境的蘇家老祖和東境的掌劍真人了,三位皆閉了死關,多年未有音訊了。

  顧真人嗤笑一聲:「七品破壁丹?且不說七品靈藥難尋,就說這靈力牽連之術……你們懸壺派全是親族兄弟,你敢同那三個小孩一樣,毫無防備地同自家兄弟靈力牽連嗎?」

  蘇真人面色陰沉,被戳中了痛處。

  他的確不敢,即便是同胞兄弟,說不定也暗中在咒他死,想要執掌懸壺派的大權。

  聽了許久的無塵佛子悲憫地垂眸,半是讚半是嘆:「少年心性無暇,至真至純,大善。」

  *

  東境眾修配合得越發默契。

  盾修頂在最前面將異獸困住,劍修們則在異獸周身遊走著不斷發起攻擊。

  然而整整四個時辰過去,劍修們將虛靈丹液都喝了大半,那頭異獸雖然氣息變得逐漸虛弱,卻依然都沒有要倒下的意思。

  兩方似乎在比拚耐力,就看誰先倒下了。

  俞幼悠此刻正在戰圈外圍,她死盯著異獸,連眼睛都不敢眨。

  「它是一株巨型藥材,要找它的最薄弱處煉化……」

  俞幼悠喃喃地提醒著自己,操縱著自己的靈力分化作萬千條細線,不斷地擴大範圍,最後將整頭異獸覆蓋其中!

  她的靈力太過弱小,跟劍修們的劍氣比起來甚至只能傷到異獸的幾根毛,更不要提將它煉化成灰了。

  不過她的目的也不在於此。

  俞幼悠閉上眼,感受著每一絲靈力的反饋,無數道訊息瞬間湧入她的腦海。

  片刻後,她猛地睜眼,高聲喊:「腹下三寸!異獸身體的最薄弱處!」

  是的,她要做的只是像那次馬長老摧毀浮空山時那樣,先找出這頭異獸的弱點!

  姜淵不加猶豫便聽從俞幼悠的指點轉向,然而他的劍卻一頓。

  那頭異狼四爪著地,將腹部保護得極好,腹下三寸的位置根本攻擊不到!

  它與尋常異獸不同,似乎頗為狡猾,任憑劍修和盾修如何引誘,都不肯露出弱點。

  「只能硬殺了。」姜淵咬牙,放棄了攻擊腹下的想法,繼續朝著異狼的後頸施放劍氣。

  這無疑是個漫長的過程。

  期間有修士被異狼撓傷和咬傷,當場臉上黑氣縈繞,昏厥過去。

  俞幼悠本想讓劍修幫著收集異狼的血液用來解毒,然而人減少後壓力倍增,此刻劍修們也不過勉強牽制著異狼,無暇顧及這邊了。

  「等著,我去。」

  蘇意致踮腳望了一眼,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下一刻便似風一般飛掠出去。

  他將所有的靈力都灌注在腳下,似一個小螞蟻般靈巧地奔走在盾修身後。

  在異狼巨大的前爪拍下來的瞬間,蘇意致靈活地就地一滾,雙手則狠狠地抱住獸爪上那片快掉了的毛皮。

  異狼抬爪一甩,蘇意致也跟著倒飛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俞幼悠飛快上前,往他嘴裡塞了顆止血丹。

  「咳……」蘇意致咳出一灘血,他把懷中那塊還帶著異獸血液的毛皮往她懷中一塞,聲音虛浮:「快。」

  俞幼悠咬牙,掌心靈力湧動著開始煉化異獸的血液,啟南風則早早地把傷患扛過來了,捏住他們的下巴往嘴裡灌解藥。

  天邊的斜陽早已沉,正值滿月,清冷卻明亮的月光灑遍山谷。

  打到現在,所有修士都傷痕纍纍,就連最後方的三個醫修的臉亦是慘淡蒼白。

  姜淵的手微微顫抖。

  饒是眾人有虛靈丹液補給,但是精力的消耗絕非藥物可填補,他力乏得有點兒握不住劍了。

  更恐怖的是……

  「草,為什麼我覺得這異狼的力氣比剛才還要猛了?」下方的狂浪生一把抹去嘴邊溢出的鮮血,怒罵了一嗓子。

  姜淵也有同感。

  異狼在他們一整日的圍攻之下氣息本來都開始虛弱起來,但就在剛剛,它像是迴光返照一般開始爆發出可怕的力量!

  還未等姜淵反應過來,底下那頭異狼猛地張開巨口,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嚎倏然迴響在天地間。

  這聲嚎叫帶著金丹期的威壓驟然降臨,原本還能支撐住的盾修們噴出鮮血倒飛出去,散落地倒了一地,生死不知。

  劍修們也好不到哪兒去,紛紛自空中跌落在地。

  異狼的身上的血腥味肆虐,它那雙青白色的眼睛無感情地注視著前方,每朝眾人走一步,地面便跟隨著顫抖一下。

  更可怕的是那股無形的壓力,這絕非是金丹期異獸能有的威壓。

  「糟糕……這頭異狼重傷之下爆發潛力,它要晉升了!」

  姜淵吸了一口氣,斷裂的肋骨刺得肺腑生疼,一陣又一陣眩暈感湧上來。

  金丹之上的異獸是什麼?

  是在它面前連逃跑都辦不到的元嬰期異獸!

  光是那滔天的煞氣就已經束縛了眾人的身體,姜淵嘶聲想提醒同伴們拿傳送符出來,可是大家卻發現自己連動一下都做不到了,此刻就像是有一座巨大的山壓制在他們的身上!

  「是元嬰期異獸才能擁有的天賦之力……」

  所有人都意識到這件事,這頭金丹期的異狼雖然也只剩下一口氣,但是它卻在瀕死的邊緣領悟天賦之力了!

  東境修士在這頭異狼的天賦威壓下,連挪動一下手指都辦不到,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巨大身軀帶著一片恐怖的陰影,慢慢地朝他們頭頂籠罩而來。

  除了一人。

  俞長安發現自己居然能動,那頭異獸的天賦威壓對他似乎無用。

  他狼狽地癱倒在草叢間,雙手呈扭曲的形狀軟軟地垂在身側,費盡了全身力氣,終於抓住了自己的目標。

  是他的劍,而非傳送符。

  他要去攔住異獸。

  俞長安搖搖晃悠地站起,正要提劍飛起的時候,另一道青色的嬌小身影以比他更快的速度,自他眼前飛掠而過。

  與此同時,俞長安發覺自己手上一輕。

  他瞳孔微微一縮,震驚地看向自己的手。

  他那把名曰雷霄的偽仙器靈劍……被奪走了!

  雷霄是俞不滅親手煉製,鍛煉過程中加入了俞長安的本命精血,等同與他血脈同源的另一隻手,常人連觸碰一下都會被劍所傷。

  為什麼俞幼悠可以輕易奪走它!

  然而此刻,已容不得俞長安思考那麼多了。

  月光下,原本瘦弱的少女矯健輕盈地一躍而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奔著迎向那頭猛襲而來的異狼。

  她的腳重重地跺在一塊巨盾的邊緣,在它被震起的瞬間單手持住,而後將其向前狠狠一砸。

  「俞師妹,你什麼時候偷學了我們盾修的招式!」躺在地上的狂浪生震驚不已。

  異狼的動作一滯,隨即對著俞幼悠又是一聲怒嚎——

  更加可怕的天賦威壓降臨,這次就連俞長安也是腳下一軟,狼狽地跪倒在地。

  然而俞幼悠眸子冰冷,沒有半點被震懾的樣子。

  皎潔的月光下,那少女仰著頭,狠狠地沖著異狼吼了回去!

  「滾!」

  「就你聲音大?!」

  月光下,那個少女仿若化身為狼,帶著更加狂肆孤高的氣勢往前奔襲。

  她雙手高舉著雷霄劍,將所有靈力灌輸其中,朝著異狼的下腹處奔去——

  那把偽仙器撕開了異狼最柔軟的那塊皮肉,也使得它的天賦威壓瞬間失效。

  本就是強弩之末的異狼,在晉升成功的前一刻,被那一劍斬裂了獸丹,徹底沒了反殺的能力。

  一股帶著濃烈腥臭味的血液當頭澆下,那抹清冷的月光被染成猩紅。

  異狼的身軀晃蕩了兩下,最後在俞幼悠的面前,轟然倒塌!

  「俞師妹!」

  「小魚!」

  眾人頓時狂喜,連滾帶爬地狂奔向這邊。

  俞幼悠拿劍撐著身體,抬起另一隻手,緩緩地擦拭著臉上的血。

  啟南風一腳將雷霄劍踢開,牢牢地把她扶住。

  然後他便發現懷中的俞幼悠整個身體都在顫抖,而她身上血不知為何越來越多,似乎每塊皮膚都在破碎,很快便浸透了衣衫,讓觸碰到的啟南風都覺得燙手。

  異獸的血是沒有溫度的,啟南風猛地想起這件事。

  這是俞幼悠的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2:13 PM

第三十九章 丹鼎宗的絕招

  在異狼倒地的瞬間,場外眾人猛地站起,一片嘩然。

  但凡有點境界的人都看得出來那頭異獸剛才快要晉升到元嬰期了,但也就在它晉升的前一刻,竟然被一個丹修捅死了?

  投影石只能呈現出單調的畫面,所以他們僅能看見眾人被異狼擊飛後,俞幼悠趁勢拿劍刺死異狼的那一幕。

  「身為丹修,卻有堪比劍修的勇氣。」有長老忍不住滿意地點頭,眼中已露出止不住的認可。

  即便是先前冷言冷語嘲諷的北境長老這會兒也說不出話來。

  然而東境沒有一個長老露出笑臉。

  他們都看到了狼血將俞幼悠染成了血人,但是從那些孩子後續的反應看來,被啟南風抱起的俞幼悠恐怕也是身受重傷。

  跟一隻即將晉升元嬰期的異獸正面抗擊,哪怕是一隻負傷的異獸,那也絕非常人敢想像的。

  「俞丫頭現在的情況……恐怕不太妙。」徐長老語氣很是沉重。

  不過他們現在在萬古之森外,就連東境弟子們確切的位置都不知曉,更不要提出手救援了。

  馬長老沒有說話。

  他的眼光頻繁地在傳送出口和投影石的畫面上來回切換,雙手亦是飛快地從芥子囊中翻出了最高級的療傷靈丹備好,只是等了許久,卻依然等不到俞幼悠出局。

  老頭忍不住罵了句髒話,恨恨道:「他娘的,為什麼那小崽子還沒傳送出來!」

  她是不想要命了嗎!

  *

  疼痛到達極致的時候,連暈過去都做不到,往往前一刻還快要痛暈過去,下一刻又因太過劇烈的疼痛驚醒。

  俞幼悠睜大了眼,卻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她感覺自己彷彿被一團黑色的霧氣束縛著,風捲著她往前方飄浮,也分不清是在前行還是後退。

  耳畔只有啟南風劇烈的喘息,還有他同樣變得模糊的呼喊。

  劍修們御劍飛快帶著俞幼悠回到營地,那附近還生長著一些未採的止血藥。

  這一路飛過來,俞幼悠的血都不曾止過。

  雖然她渾身都被血染透了,但是脖頸間的那丁點乾淨皮膚卻白得發青,像是失血過多的屍體一般。

  蘇意致也被俞幼悠此刻的淒慘模樣嚇得臉色發白,他手忙腳亂地在芥子囊中翻找,最後摸出自己沒捨得吃的那顆止血丹,手抖著塞進俞幼悠的嘴裡。

  只是藥入口後,依然毫無作用。

  姜淵蹲下來查看了一眼,立刻判斷:「七竅流血,她恐怕是被異狼的威壓震得五臟肺腑破碎,必須馬上傳送出去尋你們丹鼎宗的長老救治才可!」

  然而俞幼悠卻按住他準備摸傳送符的手,聲音雖然虛弱,態度卻堅決:「不用。」

  俞幼悠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她面無表情地睜著眼,連眉都沒有皺一下,唯獨手上已經被攥得快要碎掉的裙角能洩露她此刻的痛楚。

  她不是魯莽的人,所以來參加四境大會之前,她便把藏書閣中與萬古之森相關的所有玉玨瀏覽個遍,以這裡面常見的藥材配出了新的止痛藥方。

  然而東境的運道彷彿被天道鎖死了,在萬古之森待了十天了,居然還有兩味常見的靈藥不曾出現過。

  更要命的是,血脈反噬也提前十天出現了。

  她現在身體裡有兩股力量在廝殺,明明還有十多天才到血脈反噬的日子,但是今天也不知道怎麼的,先前一直被人族血脈壓制的妖族血脈興奮得像發了瘋,竟也開始反擊了!

  俞幼悠懷疑是那頭異狼太過囂張,讓她體內的妖族血脈不甘被壓制,徹底爆發了。

  現在她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成了戰場,經脈和血肉都被絞得破碎,整個人都像是被泡在了血水裡。

  啟南風蹲在俞幼悠邊上將她小心護著,所有人都以為俞幼悠是跟異狼戰鬥負傷,唯獨他知道不是,因為在過去的日子裡他見過許多次類似的場景。

  雖然這個月的日子好像不對,但俞幼悠的模樣,絕對是又犯那個怪病了。

  「不能出去。」俞幼悠聲音很輕。

  啟南風瞭然地點頭。

  他知道她一旦出去求助,屆時妖族的身份定然會暴露,說不定還真的會被查出來是個妖族臥底!

  啟南風突然想起一件事,先前俞幼悠在進入萬古之森前就曾交代過他和蘇意致幫忙留意幾種藥材,其中還有兩種沒有找到,若是沒猜錯,那便是她給自己準備的藥!

  他咬咬牙,一把抓過蘇意致:「你照顧好她。」

  頓了頓,啟南風萬分鄭重道:「我要去尋藥救她,你是這裡唯一的醫修了,切記,不許讓任何人靠近小魚,任何人都不行!」

  蘇意致愣了愣,他不懂啟南風此話的含義,但是出於對同伴的信任所以沒有多問,徑直將俞幼悠攙扶起來。

  「我要去給她療傷,你們在外面幫忙守著就好。」

  姜淵看了一眼,見他們鐵了心不願傳送出去,最後只能冷著臉揪起啟南風。

  「要去哪兒找藥?我御劍帶你去。」

  張師姐拔劍:「藥長什麼樣?我一道去。」

  「還有我!」

  尚有餘力的東境修士沒有一人退步,就連方才斷了腿的盾修孫師兄也瘸著腿要一同去幫俞幼悠尋藥。

  直到此刻,他們都還記得方才在那頭異狼的恐怖威壓之下,那個少女揮劍而出,一往無前地抵擋在最前方的背影。

  最後盾修們盡數留在營地負責保護,而劍修們在聽完啟南風對藥材的描述後齊齊御劍而出,朝著不同的方向飛掠而去。

  *

  俞幼悠癱軟地坐在墳坑的最角落,身下的土逐漸被血浸濕,整間洞室亦被腥甜的血味覆蓋,然而她的表情倒是很平靜,就好像這樣的傷痛對她來說是家常便飯一般。

  蘇意致的手從來沒抖得這麼厲害過。

  大家剩下的虛靈丹液也好,止血丹也好,現在都在他手上,他把這些丹藥挨個往俞幼悠的嘴裡送,然而卻都不見成效。

  「早知道……早知道如此,我死也不會同意去殺異狼了。」少年的顫音中帶著哽咽。

  他跟其他人一樣,以為俞幼悠是被異狼重創了。

  俞幼悠垂下眸子,才發現蘇意致還帶了些稚氣的臉上不知何時掛了淚,雙眼通紅得像隻可憐的兔子。

  要在往日,俞幼悠肯定就不客氣地笑話他了,指不定還要捏捏他的臉頰欺負一下。

  可惜今天她虛弱得沒力氣,只能勉強開口:「幫我把虛靈花根取出來。」

  她聲音輕得恍若氣聲,好在地洞裡就她跟蘇意致兩人,後者聽得很清楚。

  蘇意致從她空間戒指中翻出那一叢幽藍花,花葉都剩了一半,根更有一大截。

  他一邊抹眼淚一邊說:「幽藍花的根可以修補肉體,的確可以煉製很多療傷的丹藥,可是我一個人沒法煉四品靈藥……」

  俞幼悠低頭,一口叼走他手裡的幽藍花根。

  她現在軀體被血脈反噬弄得破破爛爛,急需靈藥修補,藥浴怕是來不及了,索性乾脆直接啃吧。

  這舉動把蘇意致嚇了一大跳:「未經煉化的靈藥藥效太過暴烈,經脈承受不住會碎裂,你要被疼死的!」

  俞幼悠竟然還牽動著蒼白的唇笑了笑,語氣挺淡定地說:「反正現在都要疼死了,再多一點兒疼估計也沒區別。」

  蘇意致:「……」

  一股苦澀味自舌尖傳來,緊接著俞幼悠全身都開始發熱發燙。

  她的經脈沒被暴烈的藥效弄碎,因為先前就已經碎了,幽藍花根兇猛的藥效直接開始修補她的肉體。

  上輩子俞幼悠不是沒吃過或者注射過藥效賊猛的強化肉體的藥物,但是靈藥的威力,哪怕是未經煉製過的靈藥,也遠比末世精心研製的藥物來得厲害。

  她能夠察覺到自己身體在進行一場競賽。

  這邊,兩族血脈打架把經脈衝擊成碎渣,後邊緊跟著的靈藥便強硬地把那些經脈修補完整。

  痛是真的痛,但是刺激也是真刺激。

  幽藍花的藥效太猛了,俞幼悠覺得渾身發熱發燙,有種想要站起來原地打拳的衝動。

  更要命的是,她的尾巴都在難耐地甩動著,就跟獸類太過興奮時抑制不住想要搖尾巴似的。

  蘇意致小心翼翼地端著水過來,口中唸唸有詞:「我拿剩下的藥渣又化了杯虛靈丹液出來,你先喝著看能不能……」

  話沒說完,一條巨大的尾巴「啪」地一下甩過來,飄散了幾縷絨毛在水杯中。

  蘇意致端著那杯水僵在原地,嘴唇顫抖著半點沒說出話。

  此刻地洞中唯一的光源是狂浪生友情提供的寒晶石巨盾,冰藍色的寒晶石將整室映出帶了寒氣的光,恍然間讓人生出這是鋪滿了落雪的月夜的錯覺。

  角落的少女不知何時已經站了起來。

  她那頭濃密的長髮披散在腰間,此刻的面色蒼白,好似為霜雪所覆蓋。

  唯有唇邊溢出的殷紅鮮血染出了不一樣的色澤,帶著一種脆弱卻妖冶的美。

  然而更讓人難以忽視的是她身後。

  一條巨大的尾巴不知何時出現在這間洞穴中。

  銀灰色的獸毛蓬鬆且柔軟,在冰藍色的光線下,毛尖上也泛出了好似月色般的華麗光澤,冷豔而高貴。

  然而這份美麗很快便被打破。

  俞幼悠身後那條巨大的尾巴一甩,震得地穴的牆壁都抖落了一層沙土,有一堆還從蘇意致的頭頂滑落到了他張大後久久不能閉合的嘴裡。

  這動靜引來了外面守衛的盾修注意。

  狂浪生焦急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蘇意致!你們裡面怎麼弄這麼大的動靜,俞師妹還活著嗎?」

  她非但活著,還活成了一隻妖……

  蘇意致的上下齒不斷哆嗦著碰撞,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我不小心把丹爐炸了,換一個爐就好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後退去。

  然而走到洞口後,他卻並沒有逃走,而是拿出自己的丹爐將其變成最大化,堵死了外面的入口,不讓其他人進來。

  蘇意致終於回過神了。

  他直接癱倒地上,顫巍巍地指著俞幼悠身後:「你……你真是妖族臥底啊?」

  天啊,那天以為大家都在口嗨,結果俞幼悠她來真的啊!

  「妖族是,臥底不是。」

  蘇意致的臉上明顯鬆了口氣,他喃喃:「不是臥底就行……」

  不對!是妖族也很讓人震驚啊!

  俞幼悠索性坐下,把不知為何突然變大的尾巴摟在懷裡,抱住不讓它亂動。

  她並沒有要隱瞞的意思。

  事實上,她先前就想告訴蘇意致真相了,畢竟三人組形影不離,偶爾也有藏不住尾巴的時候。

  不過蘇老二腦回路清奇,哪怕都看到過幾次了,卻也一直沒往這方面想過。

  他震驚地看著那條毛絨尾巴,想上手摸,又飛快地縮回去了。

  「這是真尾巴啊!」

  俞幼悠默了片刻,反問:「先前在黑市你不是看到過好幾次了嗎?」

  「我以為那是你有特殊愛好,一直戴著假尾巴。」蘇意致艱難地回答。

  俞幼悠用看傻逼的眼神看他。

  蘇意致突然想起一件事:「南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倆合夥瞞我?!」

  他語氣酸唧唧的,就差直接問「你們是不是又搞小團體排擠我」了。

  俞幼悠叼著幽藍花的根無聲地笑了笑:「真要瞞你,現在你就該在外面了,在黑市你也看不到我的尾巴。」

  也是。

  蘇意致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快就接受了「俞幼悠居然是妖族」這個事實,但是現在想起來,才發現真相其實一直就在眼前。

  比如俞幼悠明明沒有養貓狗,但是身上卻總是黏著奇怪的動物絨毛,再比如一貫摳門的她居然還會買妖族專用的昂貴美毛膏!

  而且去黑市的時候她也常常露著條尾巴,現在看來,她就差直接告訴他「我是妖族」了!

  蘇意致努力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並且為自己的傻逼找藉口。

  他關注點清奇地指著那條巨大的銀色尾巴辯解:「你先前那條灰色的尾巴又細又禿,還乾枯掉毛,跟這條完全不同!」

  其實還有半句沒說,他先前一直以為那條半禿的灰尾巴是俞幼悠太過摳門,特意買的滯銷產品。

  俞幼悠:「……請你對我的尾巴尊重點。」

  估計是妖族血脈突然奮起,所以她的尾巴也像模像樣地振作起來了,不再是先前那樣禿禿的可憐模樣。

  不過現在是在萬古之森中,為了方便藏好尾巴,俞幼悠還是得狠心將興奮的尾巴壓制回去。

  她嘗試了許久,開始嘗試著壓制體內躁動的妖族血脈。

  這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沒有人教過她該如何做,她只能靠著本能行動。

  但是值得慶幸的是,本能是最好的老師。

  待外面響起喧鬧的呼喊聲時,俞幼悠那條巨大的尾巴也總算恢復成先前細且禿的模樣了。

  它黯淡地垂在她的腳邊,跟灰撲撲的裙角混在一起毫不起眼。

  在蘇意致震驚的目光中,俞幼悠熟練地把禿尾巴往腰上盤好,還用尾巴尖同腰帶打個了結,最後再在外面披上從御雅逸那兒誑來的高級法衣。

  完美,完全看不出來了。

  蘇意致:「……」

  你的尾巴真的不會痛的嗎?

  做完這件事後,俞幼悠似乎極其疲憊,靠在洞穴邊閉上了眼睛,仿若沉睡。

  唯獨那沾滿了血的指尖時不時輕顫,暴露了她仍在忍痛的事實。

  蘇意致不敢說話吵她,他小心地拿自己的外衫給她蓋了,又心情焦灼地回到洞穴口守著。

  一直等到外邊的月光漸漸被晨曦代替時,才聽到林梢那邊傳來御劍破空的聲音。

  劍修們跟啟南風陸續趕回來了!

  各種靈植被摸出來堆在地上,都是他們根據啟南風的描述找回來的靈植。

  「這不是靈藥,這玩意兒一般是給豬吃的。」

  「這個吃了要死人的。」

  劍修們只知道練劍,哪裡懂什麼靈藥,找回來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啟南風跟蘇意致對著那堆長相相似的靈植翻找了半天,眼睛都快看花了,好歹找出了一株能用的,但是另一味關鍵的藥材卻死活尋不到。

  就在這時,最後一人歸來。

  俞長安帶著一身的霧氣水珠落地,飛快朝這邊奔來,將緊握在手中的藥材遞給啟南風:「這個可以嗎?」

  啟南風眼睛大亮,拿過藥材就同蘇意致往地穴狂奔,趕著去給俞幼悠煉止痛藥。

  見此,俞長安微微鬆了口氣。

  其實他先前也對那些復雜的靈藥一竅不通,但是自俞念柔受傷後常說傷口疼,他便也跟著關心起了各種止痛的靈藥,也正好就記住了方才那種靈藥。

  有用便好,他心中暗暗慶幸。

  俞長安原本就在對上異狼時受了傷,手都還斷了一條,方才又飛得太快,這會兒便有些疲倦得睜不開眼了。

  然而他卻沒闔眼,而是握著劍,眼神復雜地看著地穴那邊。

  手中的雷霄劍依然與他心意相通,沒有半點被人抹去烙印的痕跡,彷彿先前並不曾被奪走過。

  可是……

  若不是他親手遞上,即便連他的同胞姐姐俞念柔都無法輕易拿走雷霄劍。

  為什麼俞幼悠可以?

  *

  地洞內。

  啟南風本來想親手給俞幼悠煉藥,但是卻被蘇意致一腳踹開了。

  「就這點藥,要再讓你糟蹋了,小魚就可以等死了。」

  啟南風很不服氣,在得知俞幼悠方才現出了大尾巴而自己沒能看到後更是捶胸頓足懊惱不已。

  好在蘇意致的煉丹術果然靠譜,只憑著俞幼悠的口述丹方,卻還是成功將止痛靈丹煉製出來了。

  他鬆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你快吃。」

  嚥下止痛丹後,俞幼悠頓覺輕鬆。

  她原本都做好了要硬撐過這次血脈反噬的打算了,沒想到兩個好友卻能幫她找到藥。

  「多謝。」她認真地對二人道謝。

  「跟我們還用說謝?」蘇意致哼了一聲很不在意的樣子,臉卻有點紅。

  「而且也不是我們倆的功勞,大家都有幫著一起找藥。」見到俞幼悠臉色好轉,啟南風終於露出久違的笑容。

  「他們還在外面等著,你現在要出去看看嗎?」

  雖然俞幼悠體內的兩族血脈還在囂張地打架,不過因為有幽藍花根在後面填補,所以她的身體非但沒有覺得虛,反而覺得氣血旺盛得過頭。

  被修補過後的靈脈甚至還變得茁壯了許多,讓她的修為都跟著攀升到了築基期!

  俞幼悠緩了緩,將臉上乾掉的血漬擦拭乾淨,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剛出去就撞到了眼巴巴等在洞口,一夜不曾休息的東境眾修們,尤以雙眼通紅的狂浪生最為醒目。

  看到活生生的俞幼悠出現,狂浪生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他一把將俞幼悠拉過來想要仔細打量。

  結果先前隨手就能扛起跑的俞幼悠,今天他卻沒能拉動。

  狂浪生愣了愣,盯著俞幼悠看了片刻後驚訝不已:「俞師妹,你晉升到築基期了!」

  擔心了一整夜的眾修士頓時鬆口氣,紛紛上前恭喜。

  幾個女劍修眼睛腫腫的,顯然是偷偷哭過了,這會兒看到俞幼悠活著出來,都無限愛憐地摸著她亂糟糟的頭髮。

  姜淵抱著劍,眼中分明也有喜色,語氣卻故作冷淡:「修士本就最容易在生死邊緣突破,她先前已到煉氣巔峰,與異狼一戰後有所突破也正常。」

  狂浪生哼了一聲:「那你也跟異狼打了一架,怎麼沒見你突破到金丹期?」

  語罷,也不理臉色難看的姜淵,喜滋滋地給俞幼悠遞上一張紙。

  「俞師妹,昨夜若不是你突然神勇出手,我們估計都要死在狼嘴下,換句話說,在座的都欠你一條命!」

  不等俞幼悠回答,狂浪生已經摸出了一張長長的欠條。

  「我覺得大夥兒不能忘記這件事,所以讓大夥兒一起打了張欠條給你!日後要有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敢對不起你,你就拿這欠條砸他臉上!」

  俞幼悠低頭一看,上面果然簽滿了劍修們和盾修們的名字,就連黑著臉的姜淵也不例外。

  狂浪生話是對著俞幼悠說的,但是眼神卻不斷地往姜淵臉上瞥。

  就差直接點名道姓說「老子懷疑你就是那個狼心狗肺的白眼狼」了。

  姜淵:「……」快按捺不住想要拔劍砍隊友的衝動了。

  俞幼悠拿著那張長得過分的欠條,忽然笑了笑。

  她就著還在流血的手指,在最下方寫下自己的名字,俐落地把欠條拋回給狂浪生。

  「我也欠你們一條命,抵消了。」

  眾修士看著那張欠條,又看看俞幼悠,神情怔怔的。

  「俞師妹……」

  然而俞幼悠卻沒有要煽情的意思,她的聲音又恢復了平日的懶懶:「好了,因為我的事都耽誤一晚上了,現在也該繼續上路了。」

  話音落下,她便帶頭鑽進密林之中。

  狂浪生納悶地盯著她的背影,不太聰明的腦子補償給他野獸般的直覺:「我感覺俞師妹不太對勁。」

  在他身邊的是俞長安,後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雷霄劍,亦是心情復雜地頷首:「你居然也發現了?」

  狂浪生回答得理所當然:「那肯定啊,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俞長安略驚訝地睜大了眼,就連他的師兄師姐們都沒意識到俞幼悠當時拿的是他的雷霄劍,沒想到這個看似憨厚的盾修的洞察力竟恐怖如斯?

  「你沒發現?」狂浪生用鄙視的眼神看著俞長安,然後指了指前方的俞幼悠,微微壓低聲音道:「俞師妹的腰粗了一圈啊!」

  俞長安:「……」

  他肯定是昨晚被異狼給吼傻了才會覺得這個盾修洞察力可怕。

  俞幼悠聽到了,不過她沒法解釋自己的腰粗是因為盤在腰上的尾巴變粗了。

  幽藍花根的藥效太過生猛,她扯了扯衣襟透氣,卻依然覺得體內有股揮散不去的燥熱。

  張師姐御劍落在她身側,很是擔憂:「俞師妹,你是否傷勢未癒?我看你臉色潮紅得很不正常,若是難受,我御劍帶你走。」

  俞幼悠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而後突然吸了吸鼻子,下一刻腳下猛地轉向一蹬,似利箭般飛射向不遠處的荊棘叢中。

  她這套動作迅猛得過分,跟她病弱的外表截然不符。

  「嗷!」

  一陣淒慘的尖叫響起,眾修士被嚇了一跳,以為俞幼悠是遇到了危險,連忙衝上去查看。

  結果飛過去才看到的確是有危險。

  不過受害者不是俞幼悠,而是一頭築基期的異獸。

  那頭異獸齜牙咧嘴凶惡地嘶吼著,數次張著半腐爛的大口想要咬那個瘦弱的少女。

  然而俞幼悠卻不給它半點機會,每當異獸衝過來的時候,便拎著丹爐狠狠地往它頭上砸過去。

  她的動作深得快準狠的要訣,丹爐振鳴的嗡嗡巨響更聽得人頭皮發麻。

  啟南風也看得頭皮發麻,他不是沒見過俞幼悠在黑市擂台上打架,但是當時她還是憑著技巧跟人周旋,現在這壓根就是單方面的暴力壓制了。

  她才剛晉升築基期,而且先前還一直都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吃錯藥了嗎!

  蘇意致表情復雜:「她生嚼了幽藍花的根,沒煉化過的。」

  啟南風:「……這是哪兒來的猛人?」

  蘇意致一說他就懂了,幽藍花本就是修補肉身和氣血的頂級靈藥,因為藥性太猛所以都要煉成丹藥使其溫和,否則經脈非但不會被修補,反而會被暴烈的藥性衝碎。

  金丹期的都不敢直接吃,她居然生嚼?

  唯一慶幸的是,先前啟南風查看時就發現俞幼悠的經脈已經碎了,自然不存在再碎一次的危險。

  難怪她臉紅得這麼不正常,還能拿丹爐跟築基期的異獸打架。

  感情是補過頭了啊!

  「嘶……」

  張師姐看得倒吸一口冷氣,目光復雜地問啟南風:「你們丹修原來還要輔修格鬥術嗎?」

  啟南風擔心他們對丹修產生了錯誤認知,連忙解釋:「倒也不是,通常來說我們都是性情溫和且身體柔弱的。」

  張師姐指著俞幼悠的身影,聲音中全是不可置信:「性情溫和與否我不知道,但是你管這叫身體柔弱?」

  啟南風:「……」

  對不起,他沒法解釋了。

  接下來的這一路上,相似的場景還在時不時上演。

  為了盡快把多餘的幽藍花根藥效揮發出來,往常都是和啟南風和蘇意致一起採藥的俞幼悠這次也加入了斬殺異獸的隊伍。

  萬古之森中迴蕩著丹爐砸異獸的嗡嗡聲。

  場外早就變得鴉雀無聲。

  原本還在擔心俞幼悠死活的東境長老們也說不出話了。

  唯獨剩下那些解說員興奮的聲音時不時響起。

  「東境的俞幼悠再次加入了斬殺異獸的戰鬥!她的武器依然是丹爐!」

  「這是她砸死的第三頭異獸了!」

  「經過這次四境大會,我相信以前瞧不起醫修的人都可以閉嘴了,俞幼悠用她可怕的實力證明了醫修無限的潛力!」

  「或許日後丹修會出現一個專門以丹爐做武器的暴力分支?」

  「……」

  回春門的長老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看向懸壺派的長老:「我記得……三年前你們好像也被丹鼎宗的人拿丹爐砸過?」

  懸壺派的長老臉馬上垮下去了,他狠狠瞪了馬長老一眼,卻又回想起對方的暴力行徑。

  於是往後退了幾步,這才冷冷道:「我輩醫修自當專注醫術,只有上不得台的人才走這些旁門左道!」

  牛長老艱難地解釋:「我們丹鼎宗並非這般,其實只有馬長老略擅長此道……」

  「不是,我說的不是馬長老砸人那回。」回春門長老笑呵呵地解釋,「我說的是那個叫曲清妙的女弟子,好像也曾在四境大會中拿丹爐砸異獸?」

  牛長老:「……」

  聽到這裡,靈藥谷的長老略好奇地詢問:「馬長老,你們丹鼎宗是否真有一門特殊的功法,專以丹爐做武器施展?」

  他略驚嘆地抬頭看著東境的畫面,發自內心地誇讚道:「這俞幼悠甩丹爐的動作純熟無比,銜接自然,看樣子練得爐火純青了,你們丹鼎宗真是深藏不露啊!」

  馬長老:「……」

  救命,我們丹鼎宗現在在外人眼裡到底是個什麼奇怪的門派了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2:27 PM

第四十章 欠的靈石啥時還?

  在接下來的幾天裡,萬古之森外都熱鬧得過分。

  前來觀賽的修士們越來越多,有拉家帶口的世家,也有孑然一人的散修。

  極西城內聰明的商家早早地擺好了攤位售賣靈食靈茶,還有的已經在售賣馬長老同款躺椅了。

  於是外面那一大片空地上齊刷刷地躺坐滿了修士,個個手上端著靈茶小口品著,再聽旁邊樹頂上的解說員們激情澎湃地講解,好不自在。

  而每境畫面前坐著的觀眾數量,也隱約地反映了這境的人氣。

  以前最熱鬧的都是北境,要不就是南境。前者都愛把異獸放倒一片再由法修齊齊開大,一次性幹掉一群異獸帶來的視覺享受很爽。

  而後者則是能讓他們見識到各種高級法寶開眼界。

  西境的人氣也還不賴,這得益於合歡宗的修士們人均俊男靚女,哪怕是修真界也無法免俗,大家都是顏狗。

  相較之下,自俞不滅那屆過後便被天道制裁的東境就沒多少人願意看了。

  因為東境的遭遇太虐心了,誰代入到東境修士的身上都覺得痛苦。

  不過今年……

  馬長老躺在躺椅上往後一看,他身後的那塊空地已經坐滿人了。

  主要負責解說東境的那個散修把自己綁在了樹上,聲音隨著畫面變化而逐漸興奮——

  「已經是第五天了,俞幼悠今天又拿著丹爐跟劍修一起出發斬殺異獸了,我們可以看到盾修們也放棄了防禦,開始拿盾來砸異獸了,對,這就是代表著自由的東境,不為形式和武器所拘,一切都可砸!」

  「丹鼎宗,顧名思義,丹和鼎乃他們的看家手段,靈丹大家都已知曉,現在也是時候讓世人見識他們的鼎了!」

  牛長老用復雜的眼神看了眼馬長老,低聲埋怨:「你教的好徒弟!」

  馬長老:「都說了這招不是老子教的!」

  偏偏後面的散修們已經信了解說員的話,每當俞幼悠拿丹爐出來砸異獸的時候,後面都有人跟著歡呼一下,開始興致勃勃地計算著她砸趴了多少隻異獸。

  當然,沒人覺得俞幼悠敢生嚼幽藍花根,所以他們還開始猜測丹鼎宗是有某種神秘丹方,能讓孱弱的丹修也擁有超越盾修的可怕力量。

  就連馬長老當年孤身幹翻懸壺派一群長老的光榮事跡也成了這個推測的佐證。

  「丹鼎宗真是深藏不露啊!」

  聽到這樣意味深長的試探,丹鼎宗兩位長老揣著手,老神在在地注視著畫面,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越發讓人信服那個傳言。

  密林內的俞幼悠將頭扎進水裡,清冽的山溪從她滾燙的臉上沖刷過,也將那股燥熱感慢慢地壓下。

  這是血脈反噬的第五天了。

  她體內的妖族血脈再次被人族血脈壓過去,而幽藍花根的藥效也逐漸散去,現在的她逐漸平復下來,沒有繼續拿丹爐砸異獸的欲望了。

  不過她觀察了一下自己體內,卻發現興許是這次幽藍花根藥效太猛的原因,她的靈脈在再次重塑後變得茁壯了許多,吸收靈力的速度再次攀升。

  更重要的是,她還在這根火系靈脈的旁邊發現了另一條細弱的新生靈脈,不過因為著實太過弱小,所以還看不出到底是什麼屬性的。

  既然短時期內沒有用處,俞幼悠也就懶得再去管它了。

  邊上的啟南風採藥歸來,一眼就發現了俞幼悠的臉色恢復正常:「幽藍花根的勁兒過去了?」

  「嗯。」俞幼悠心靜如水。

  「那正好,我跟蘇老二兩個找到了一些藥,你可以一起來煉丹了。」啟南風把藥材遞過去。

  這幾天因為俞幼悠熱血沸騰,帶著劍修和盾修們也不甘認輸,個個都跟打了雞血似的比賽斬殺靈獸,導致剩下的那點兒虛靈丹液全用完了不說,辟榖丹都消耗得快了。

  「現在有我們兩個築基期,煉製丹藥的速度應該會快很多。」蘇意致坐在地上,微抬了抬眉毛看向啟南風:「當然,如果啟老三能爭點兒氣也到築基期,那速度應該就更快了。」

  「……」被迫成為老三的啟南風很氣卻無法反駁。

  眼下正好大家剛結束完戰鬥在林間休息,三個丹修便找了個角落開始煉丹。

  不過俞幼悠拿出自己丹爐的時候卻被另外兩個攔住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一臉糾結地提醒她:「你這玩意兒砸爛了多少異獸了?」

  俞幼悠看了看自己的丹爐,確定沒在上面發現什麼血跡或者腐肉:「我每次都洗乾淨了的。」

  然而啟南風跟蘇意致想到前幾天那些異獸被砸爛的場景,都連連搖頭。

  俞幼悠只好退讓一步:「那我煉出來的丹藥給姜道友吃。」

  「那就沒問題了。」三名丹修瞬間達成了共識。

  蘇意致說得不假,俞幼悠晉升到築基期後,她煉丹的速度果然又提高了不少。

  只不過她煉出來的丹藥依然是那副軟趴趴不成型的模樣,因為她堅持不浪費一絲靈力的原則,捨不得把它弄好看點。

  三個丹修帶著新出爐的靈丹去找劍修和盾修了,被分到藥效最強的那幾粒靈丹的姜淵頗有點受寵若驚。

  狂浪生的心思卻沒放在丹藥上面,他悄悄地往邊上挪了幾步,最後目光落到了俞幼悠還沒來得及收起的大丹爐上。

  過去的五天內,俞幼悠就用這個丹爐砸了十多隻異獸,而他有點心疼自己的盾,使用盾擊的時候格外小心,所以竟然還沒她殺的異獸多。

  狂浪生想著俞幼悠拿丹爐當錘子的模樣,心癢難耐地對著它伸出了手——

  「嗷嗚!」

  眾人回頭,就看到狂浪生一邊慘叫一邊甩著手,豬突猛進般衝進了山溪中。

  他的那隻手肉眼可見地腫了大片。

  俞幼悠納悶:「你幹什麼去了?」

  狂浪生眼含熱淚:「我想拎一下你的丹爐有多重。」

  俞幼悠沉默了會兒,就差直接稱他為傻逼了:「我剛煉完丹,丹爐燙手的。」

  最後她還是忍著嫌棄給這憨貨弄了治燙傷的藥敷上。

  還有幾個修士在這段時日的高強度獵殺中傷了手腳,俞幼悠前幾天把控不好力度,怕一不小心把骨頭擰斷了所以沒給接骨,現在也一併接了。

  劍修們還好,不過輪到那幾個盾修的時候,他們的眼神要多復雜就有多復雜。

  在殺異狼時就斷了左腿的孫師兄今天早上又斷了右腿,他一瘸一拐地過來坐下。

  先前給劍修們接骨時俞幼悠還要拿靈力探看一下再動手,但是輪到孫師兄時,她目不斜視,伸手就是一通熟練的操作。

  看這樣子,對孫師兄的腿骨構造已經熟記於心了。

  孫師兄眼睛不敢眨,死盯著俞幼悠手上的動作,這眼熟的手法和先前她同異獸戰鬥時的狂野路子讓他莫名地想起了一個人。

  他猶豫了一下,輕咳一聲:「俞師妹,你這接骨的手法還挺好的,原來丹鼎宗還要教這個嗎?」

  俞幼悠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很平靜:「是啊,丹鼎宗什麼都教。」

  孫師兄卻依然不太信,他壓低了聲音:「我先前從未聽說過丹修們還會接骨,你偷偷告訴我是哪兒學來的,我保證不告訴別人。」

  他有點懷疑俞幼悠是禿大師的弟子,要不就是禿大師的孫女什麼的。

  俞幼悠指了指邊上的丹爐,反問:「你先前聽說過丹修們會用這個當武器嗎?」

  孫師兄:「……」他無法反駁了。

  接完骨後的孫師兄又被餵了顆療傷的丹藥,他道了謝後繼續一瘸一拐離開了,不過臨走前依然不死心,看著俞幼悠的背影試探著喊了聲——

  「禿……」

  「禿什麼?她頭髮濃密哪兒禿了?」蘇意致打斷孫師兄。

  「禿……突然好想你,你會在哪裡……」孫師兄磕磕巴巴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走開了。

  跟孫師兄有相同感受的盾修還有幾人,俞幼悠為了不暴露自己在黑市的馬甲,不得不指導著啟南風和蘇意致給他們接骨。

  後果就是密林裡時不時響起盾修們淒慘的哀嚎。

  姜淵今天分到了藥效最好的靈丹,語氣都溫和了許多,難得的沒有冷眼嘲諷那群有點怪的盾修。

  他沉聲總結這幾天的戰果:「這片密林附近的異獸都已清剿完畢,我們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在萬古之森外圍尋找異獸,二是沿著這條山溪深入,朝著萬古之森的內圈走。」

  「越是往內圈走,異獸的數量便越多,實力也更強。」張師姐顯然是雲華劍派這邊負責信息收集的,她的手指著這條溪流介紹:「我剛才飛上去查看了一下,這條山溪的下游會匯成一條大河,若沒猜錯,這就是區分萬古之森內外圍的那條河了,也是當年環繞著中州的那條中州河。」

  萬古之森本就是在中州廢墟上生長起來的,據說當年的中州大地乃四境靈氣之最,裡面的資源肯定也豐厚得多。

  前幾屆東境修士們在外圈自保都難,就更別提進入內圈去競爭了。三年前那次的實力倒是不錯,然而就在他們剛進入內圈的那一夜便遭遇了異獸突襲,全部被迫退賽。

  張師姐拔出劍,在地上畫出地圖,又在其中一個位置畫了個圈:「我看過歷年四境大會的記錄,大河中有很多難纏的異獸,周邊又全是懸崖和毒荊棘林,所以想要進入內圈幾乎都會從這個峽谷中穿越,我們沿溪而下便可抵達此地。」

  姜淵年紀最長,行事也最為穩妥,於是不冷不淡地提醒了一句:「我們東境已有百年不曾踏出外圍,對於中州河對面的情況知之甚少,裡面的金丹期異獸很是常見,更不乏從萬古之森中心區域跑出來的元嬰期和化神期異獸。」

  狂浪生蹲岸邊把手放在溪水中冰鎮,扭頭就是一句無限樂觀的:「沒事,大不了我們傳送出去退賽就是,反正都殺了一隻金丹期異獸了,今年南境沒有符篆了還被俞師妹誑走了五件高級法寶,西境又一向專注於採集靈藥,我們怎麼算今年都不會墊底了。」

  「就是,只要不是墊底,我們就能拿到東境百年內的最好成績了。」啟南風接了一句。

  「沒錯,我們已經是東境百年一遇的最強隊伍了。」蘇意致驕傲地給自己豎了個大拇指。

  姜淵:「……」

  本著打不過大家就一起傳送出去退賽的鹹魚心態,東境眾人沒產生任何分歧,打定主意要突破外圍往內圈去了。

  眾修沿溪而行,果然,越是往前走溪水便越發湍急,更有數條山溪開始匯聚在一起,隱約也有了小河的樣子了。

  「靈力變得更充沛了,路上居然長了這麼多二品靈藥。」

  俞幼悠看了眼邊上生得越發茁壯粗大的巨木,順手把上面生長的靈藥藤給扯下來。

  蘇意致先前在蘇家,所以知曉得好像更多些:「沒記錯的話,先前曲師姐的那株靈藥就是在中州河源頭的峽谷附近找到的,那附近的靈藥好像不少。」

  聽到這裡,啟南風便來了興致,蠢蠢欲動地把自己的木系靈力放出來。

  「我來感應下這附近的木系靈力。」

  一般靈藥的木系靈力都比尋常靈植要強,啟南風能夠感應到它們的存在,雖然比不過靈藥谷那麼強大,但是在萬古之森中也很好用了。

  啟南風閉眼感應了一會兒,很快便興奮地睜開眼指著一個方向:「前面有很濃鬱的木系靈力,估計生長有大量靈藥!」

  眾修馬上來了精神,快速朝著前方行進。

  結果還沒抵達目的地,一陣陣凶狠的咆哮聲和嘶吼聲便從前方傳來,時不時地還有鞭子在空氣中的清脆爆破聲。

  俞幼悠跟眾人對視一眼,都生起了同一個念頭。

  「不會這麼巧吧?西境跟南境居然在這裡打起來了?」

  事實上還真不是巧,這一切都是從幽藍花被盜走引起的。

  西境修士們原本都是來萬古之森採藥發悶聲大財的,結果跟南境大戰的那一場輸得太淒慘,靈藥谷有三個弟子被踏雪踢出局,直接導致靈藥谷的秘法無法施展,自然也不能繼續尋找靈藥了。

  於是合歡宗的大師姐竹朝雪毅然決定今年轉變戰略,選擇去獵殺異獸爭奪最後的排名,不然萬古之森內沒爭到資源,出去後又墊底拿不到獎勵,那也太虧了。

  此時距離比賽結束僅剩十多天了,竹朝雪心知想要追上其他三境很難,唯有更深入萬古之森才行。

  但是萬萬沒想到,與她抱有相同想法的還有御雅逸。

  西境眾修士前腳才從密林中鑽出來,正打算原地歇口氣,不一會兒便聽到御雅逸率領著靈獸突襲而來了。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

  竹朝雪鳳眸微眯,欺霜賽雪的臉上浮出三分冷笑:「很好,御少宗主果然不曾死心,原來一路都在跟蹤我們,借機偷襲!」

  御雅逸指揮著踏雪避過那條帶著倒刺的鞭子,俊朗的眉目中亦是隱含著怒氣,氣極反笑道:「我竟不知道竹道友這般能說會道,顛倒黑白的本事果然還是你合歡宗最強!」

  他們南境在這次四境大會中尤為倒黴,一路上慘遭各種暗算,尤其是西境最為可恥,先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污衊他們,現在南境想要進入內圈,他們竟然又還提前來埋伏!

  竹朝雪不願與之多言,鞭子一甩徑直朝御雅逸飛去。

  南境跟西境打得太過投入,根本無暇顧及後方。

  東境眾人蹲在山坡上沒下去,皆屏氣斂息看得……

  緊張?不存在的,他們看得津津有味。

  俞幼悠突然沖著啟南風伸出手,後者很有默契地從芥子囊中摸了一把野果給她,自己也拿著一邊吃一邊看熱鬧。

  東境的這個視角可真是太好了,將整個戰場盡收眼底。

  場外眾人也都興致勃勃地從東境畫面裡看熱鬧。

  梅長老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淡,她冷冷地看著西境眾修,從那株幽藍花丟失開始,西境的陣腳就開始亂了。

  她並沒有因為竹朝雪是合歡宗弟子就嘴下留情,而是毫不客氣地批道:「轉道去獵殺異獸的確是個好主意,但是剛才就不該跟南境繼續對上,兩方好好談談的話是完全有機會合作的。眼下兩宗再次碰上,而且東境還疑似跟南境是一夥的,若是東境出手,西境的形勢將會糟糕透頂。」

  說著便瞥向了南境的御長老。

  後者有點摸不準,因為南境跟東境素來沒有往來,先前商議戰略的時候也沒人提過要跟東境合作。

  東境的氣運太背是修真界的共識,跟他們聯手可能會被傳染黴運。

  不過這時候御長老卻只能寄希望於東境真的是己方的幫手了,因為懸壺派長老冷笑了一聲,點出了最關鍵的那個問題——

  「若是東境選擇背棄盟友束手旁觀,待西境跟南境打得兩敗俱傷時再出來,穩穩地坐收漁翁之利呢?」

  眾長老看了看畫面,發現東境眾修果然沒有要出手的意思,他們個個都盤腿縮在灌木叢中吃著野果,底下打到精彩處,這群人甚至還無聲地豎起大拇指叫好。

  看這模樣,居然跟他們身後的那群吃瓜修士們一模一樣!

  而下方的西境眾修跟南境眾修已經打得難分難解,又有好幾個修士被迫傳送出局,就連御雅逸跟竹朝雪兩人都負傷了。

  ……

  吃完了野果,狂浪生拿胳膊碰了碰俞幼悠。

  他指了指下面,又比了個動手的動作。

  「動手嗎?」

  如果現在突襲,說不定他們能把西境和南境全部送出局,這樣的話東境幾乎穩坐第二名的寶座了。

  俞幼悠目光灼灼地盯著前方,又將目光放到了河對面的萬古之森內圈。

  她壓低了聲音:「剛才來的時候,我就聞到對面有股異獸屍體的腥臭味,若是沒猜錯,北境搶在我們前面過去了。」

  異獸打完架都會吃掉對方的屍體,所以出現屍臭味肯定是修士的手筆。

  俞幼悠指了指底下的南境:「他們想跟北境爭第一,過去後肯定會去找北境的麻煩,我們要把他們留下養蠱。」

  養蠱這個詞說得太過形象,姜淵聽了都忍不住點點頭。

  「最主要的是,我看南境跟西境都沒法給我們造成威脅了。」俞幼悠盯著他們看。

  她剛剛數了數,發現西境只剩下十四人了,南境也只有十五個人了。

  而且負傷的人數還在增多。

  御雅逸眼睛一眯,很快便找到了西境的弱點,冷聲指揮:「把那個靈藥谷弟子送出去!」

  靈藥谷只剩下最後這個醫修了,只要讓他淘汰,在接下來的十多天中西境便無法得到補給和救援,只能等著完蛋了。

  南境眾修的攻勢頓時齊齊落到了那個可憐的醫修身上。

  東境的三個丹修看到此景,果子都不香了。

  啟南風搖搖頭:「嘖,打架先打醫修,不講武德啊。」

  蘇意致早有準備,他嘀咕:「到時候打架的時候我們就鑽進丹爐裡躲著。」

  ……

  眼見著南境眾修不講武德,竹朝雪自然知曉其中利害,銀牙一咬,揮鞭回護那個被圍攻的醫修。

  「明心小和尚,保護醫修!」

  然而御雅逸的動作極快,他騎著踏雪衝破佛修的佛光大盾,徑直朝著最後的醫修飛掠而去,目標明確。

  竹朝雪嬌小的身形一扭,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追了上來,鞭子重重一揮,精準地纏到了踏雪的後爪上。

  她雙手持鞭,一聲清叱後,竟生生地把體型龐大的靈獸拉住了!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利芒,全身靈力驟然爆發在手上,狠狠地拽著鞭子一轉,借著力把那頭黑虎甩向湍急的中州河方向。

  「踏雪!」

  御雅逸才剛飛身下來揍暈那個靈藥谷醫修,一轉頭就看到自己的本命靈獸被丟河裡了。

  踏雪是靈虎,在叢林中是近乎無敵的存在,但是它壓根不通水性,況且中州河中還有許多可怕的異獸!

  御雅逸雙目赤紅想去救援踏雪,然而距離太遠無能為力。

  他怒咬牙,朝著黑虎丟出封獸石,大聲呼喊:「踏雪,快進去!」

  然而只有渾濁的中州河水浪激流,哪兒還見得到踏雪的身影?

  就在這時,一道劍光閃過,東境眾人從山上出現。

  見此情狀,御雅逸的臉馬上變黑。

  「果然,你們西境跟東境聯手了!」

  西境眾修臉上浮起了些許疑惑:「?」

  他們怎麼不知道自己跟東境聯手了?

  原本已經佔據上風的南境眾修居然不再戀戰,果斷地馭使著靈獸奔往內圈的密林中,而且一邊跑,回春門的弟子還一邊往後面飛針雨,像是在防備著東境來追殺。

  場外。

  解說員在樹上大聲地解說——

  「很好,南境的盟友東境修士終於出手了,他們選擇拖住西境修士,讓自己的盟友搶先進入萬古之森內圍!看樣子那五件高級法寶沒有白送,東境很好地履行了盟友的職責!」

  御獸門的長老懸著的心總算鬆下來,很好,東境跟他們南境果然是一夥的。

  他對著牛長老微頷首,語氣無比和善:「多虧東境的諸位朋友了。」

  都用的是親近的朋友,而非是客套的道友了?

  御獸門長老神秘一笑:「待四境大會之後,我們南境必定登門重謝!」

  牛馬二位長老:「……」

  你真的這麼想謝我們那也沒辦法。

  *

  萬古之森內。

  西境眾修士的狀態很差,他們經歷了方才那場大戰後靈力枯竭,更有不少人受了傷得不到醫治,剛才御雅逸出手很狠,一拳將醫修幹翻後還把人家的傳送符摸出來,熱心地送他出去了!

  現在的西境此刻對上狀態全滿的東境修士,壓根毫無勝算。

  竹朝雪手握著倒刺鞭,表情冷然地往前走了一步,擋在其他同伴前面。

  「東境諸位道友看了這麼久熱鬧都沒出手,現在是想做什麼呢?」

  狂浪生推了推俞幼悠,壓低聲音:「去,誑她!」

  就連原本正直的劍修張師姐也充滿了期待:「俞師妹,該你上場表演了!這次再騙點東西回來!」

  俞幼悠很無辜,她小聲地澄清:「你們對我有點誤會,我其實從不做坑蒙拐騙的事,我很講道理的。」

  東境眾修:沒有誤會,你的話術可以讓我們東境發家致富!

  然而大家這樣沉默地對視著實有點尷尬,俞幼悠只好站了出來。

  果然,看到她之後,當初被救的梅靈兒臉上便露了笑,低聲地同竹朝雪說:「大師姐,這就是當初救了我還把我護送回營地的俞師妹。」

  俞幼悠友好地拱了拱手,開口問詢:「西境的道友像是遇到了些麻煩,不知道你們需要幫忙嗎?」

  「……」竹朝雪沉默了片刻,她絕對不會相信四境大會中真有濫好人,但是東境現在居然沒動手也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垂眸打量著俞幼悠。

  的確是個很瘦小且無害的丹修,而且看她毫無防備就走出來的樣子,也的確很符合梅靈兒所說的善良且無心機。

  「方才南境的御雅逸曾說,西境和東境聯手了。」竹朝雪紅唇輕揚,聲音中帶了些許蠱惑的意味:「既然如此,我們何不真如他所說,聯手走下去呢?以我們兩境的實力,攜手護援,即便是對上北境也不成問題呢……」

  竹朝雪的聲音如泉水一般清透,興許是剛結束戰鬥,所以帶了些許喑啞,說出來的時候讓人不由得精神恍惚。

  俞幼悠察覺到不對。

  她笑眯眯地摸出丹爐猛地砸地上。

  「哐當!」

  這聲巨響瞬間讓差點被蠱惑的東境眾修們回過神來,大家都略帶警戒地看向了竹朝雪。

  見到蠱惑功法失效,竹朝雪倒也沒有惱怒,只是收斂了笑容,語氣冷靜:「方才我說的乃真心話,東境道友們要考慮一下結盟的事嗎?」

  「結盟就算了。」俞幼悠回答得很果斷,不過在竹朝雪錯愕的神情中,又補上了一句:「但是我們可以給你們療傷。」

  「為何要幫我們?」竹朝雪皺眉。

  「幫?不是幫,我們丹鼎宗從不免費救人的。」俞幼悠語氣有點自豪。

  「……」竹朝雪沉默了一下,警戒地看著他們:「我們沒有多餘的法寶和靈藥。」

  其實西境還是有剩下一些靈藥的,但是現在醫修全部被淘汰,他們不可能把這些保命的東西交出去。

  「沒關係,我們東境不是北境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俞幼悠答應得很痛快,還不忘黑一波北境。

  她不知從哪兒摸出紙筆,熱情地沖竹朝雪推銷:「我們丹鼎宗講究的是懸壺濟世救蒼生,所以現在沒法付錢也無礙,你打個欠條就好。」

  啟南風跟蘇意致已經反應過來,他們開始幫著俞幼悠寫欠條了。

  「接斷手斷腿的話是兩萬一條,止血包紮是一千一道傷口,內傷的話看情況,五萬靈石起步。」俞幼悠飛快地報價,眼睛賊亮地從西境眾修士身上掠過:「每個人的傷勢不一樣,所以給你們每個人都寫了張欠條,想要療傷的來簽個字就好了。」

  西境眾修:「……」

  說東境無恥吧,他們真的沒有趁勢搞偷襲,還熱情地幫著療傷。

  說東境熱心吧,聽聽他們的報價,就差把「宰人」兩個字印在腦門上了!

  每個西境修士都拿到了一張欠條,就連竹朝雪都不例外。

  她身上被回春門的針紮了幾十個洞,血都把粉色的紗裙染成殷紅了。

  然而她卻並沒有讓俞幼悠他們治療,只是不冷不熱地看向身後的同伴:「都在欠條上簽字吧,把嚴重的傷勢都治好再說。」

  小傷可以靠著靈力慢慢修復,但是重傷不趕緊治療的話,在危機四伏的萬古之森中根本活不過兩天。

  沒有了醫修的他們不可能繼續去萬古之森內圍冒險,只能返回外圍獵殺剩下的異獸了。

  竹朝雪的眸中很是黯然。

  她知曉西境在這次四境大會已經走到頭了,但是他們卻不能就此退出比賽。他們代表的不僅是自己和宗門,更有整個西境,若主動退出,那無異於宣告西境的失敗和放棄。

  西境修士可戰敗,不可不戰而敗。

  俞幼悠抬頭看了一眼竹朝雪,見後者美豔的臉因失血而蒼白,不由得心疼起了漂亮姐姐。

  她摸出一枚止血丹遞上去:「這位師姐,你不想包紮傷口的話要來一粒止血丹嗎?只要五百靈石,若沒現錢打欠條也行。」

  竹朝雪沒有接。

  她美眸低垂,細細地打量著握了一大把欠條的俞幼悠。

  而後聲音淡淡地開口:「你是丹鼎宗弟子,那想來同你們宗門帶隊的馬長老也很熟悉了。」

  正在推銷止血丹的俞幼悠愣了愣,不知道為何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她委婉道:「還好,略算熟悉,其實只算是認識。」

  竹朝雪並不管她的回答,她唇角勾了勾,露出個冷淡淡的笑容。

  「認識他就行,勞煩俞師妹出去以後替我師父轉問馬長老一句話。」

  「都拖了一百二十年了,您欠合歡宗竹長老的那十八萬靈石打算什麼時候還?」

  俞幼悠:「……」

  她冷靜地把所有欠條收進芥子囊中,迅速調整出誠懇的表情。

  「師姐一說我才想起,我只認識牛長老,你說的馬長老是誰?我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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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長老:竹長老,你格局小了,十八萬而已,居然惦記了一百多年。看我就已經忘掉這回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2:45 PM

第四十一章 撿到了大貓

  俞幼悠充分展現了什麼叫翻臉不認人。

  比如現在,竹朝雪才剛表露出想用這次療傷來抵消馬長老一百多年前欠下巨款的意圖,俞幼悠就突然變成了魚的記憶,忘記了丹鼎宗還有馬長老這號人物。

  就連啟南風跟蘇意致也露出了迷茫的表情:「馬長老是誰?丹鼎宗還有這號人物嗎?」

  竹朝雪:「……」

  俞幼悠也不知道馬長老怎麼回事,債主居然從丹鼎宗發展到了西境!雖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但是誰欠的自己還去。

  像她就學聰明了,絕對不會借錢給馬長老的。

  南境下手賊狠,現場還沒傳送出去的西境修士們大多都躺著不能動彈,即便是練了佛家金身的小和尚們這會兒也是滿頭的血痕,要不就紮滿了回春門的針。

  狂浪生在某些事上精明得要命,比如此刻,他便低聲地提醒俞幼悠:「小和尚們應該很窮,你當心他們跟你們那個馬長老一樣,寫了欠條賴上一百多年都不還。」

  蘇意致聽到了,他面無表情地糾正狂浪生的說法:「和尚們都不窮,天音禪寺的信眾遍佈整個四境,受無數信徒供奉,要不是他們太愛拿靈石塑金身修寺院,估計會比御獸宗還富裕。」

  狂浪生聽了以後瞪大了雙眼,又磕磕巴巴地悄悄指向合歡宗那群人:「那她們肯定很窮,你看這麼冷的天氣,她們還穿這麼少。」

  「合歡宗也不窮。」這次倒是俞幼悠出來解釋了。

  她的眼神輕飄飄地從蘇意致身上飛過,然後淡定地解釋:「合歡宗的特產店在四境每條小巷都有,生意好得很,不可能缺錢。」

  特產店……

  曾放下豪言要給親爹買特產的啟南風,還有親自去買過特產的蘇意致同時回想起了那絕望的一夜,他們的心扭曲著變得冰涼。

  腳為什麼那麼癢,腳趾為什麼開始自動摳地?

  「我看北境的人好像也很闊綽,這麼看來,原來只有我們東境最窮了?」狂浪生難以置信。

  張師姐握緊了手中那把中品靈劍,亦是滿眼羨慕。

  俞幼悠實在沒好意思告訴他,其實丹鼎宗也不窮,丹修們靠著煉丹能輕鬆掙大錢,外門弟子們每個月都能領不少靈石。

  四境諸多大宗門裡,窮的只有你們盾劍二宗罷了。

  趕了半天路的劍修和盾修們坐在河邊休息回復靈力,順便嘰嘰喳喳鬧騰著,開始商量在中州河裡釣異魚。

  竹朝雪立在一旁,雖然身上已被鮮血浸透,卻也沒有半點鬆懈。她依然緊握著倒刺鞭,靜默地看著東境眾人。

  河邊的東境修士們也不知道是什麼心態,明明是在危機四伏的萬古之森中,更被整個修真界所注視著,卻依然沒正形地在中州河邊拿盾砸異龜,拿劍叉異魚。

  盾修也就算了,畢竟四境各大派都知道他們肌肉發達,腦子不太聰明。

  可為何傳聞中素來清傲古板的劍修也開始做這種傻事了?

  而且四境大會雖是代表一境出戰,終究卻還是分屬不同門派,期間更不乏利益爭端,所以大家都是明面上過得去就可的合作關係。

  正如合歡宗和天音禪寺,兩宗平素完全沒有往來,甚至略有些瞧不起對方,在四境大會中也只是分工協作,合歡宗負責攻,天音禪寺負責守,戰鬥之外便涇渭分明,連話都不會多說兩句。

  但是東境那群人看起來卻親密無比,劍修們和盾修們混在一起吵吵嚷嚷的,聒噪得過分了。

  狂浪生這會兒正不要臉地纏著姜淵把他御劍帶上天,好去河對面撿個什麼漂亮的石頭,那位傳說中甚是高傲不近人情的劍神弟子板著張死人臉,卻還真的御劍把他帶過去了。

  見此畫面,竹朝雪神情略錯愕。

  俞幼悠想的可沒竹朝雪那麼多,她跟啟南風和蘇意致這會兒正小心翼翼地給病患療傷,被後面的人吵得頭痛。

  「安靜點,傷口縫壞了就拿不到靈石分你們了!」

  聽到沒靈石威脅,貧窮的劍修和盾修們馬上小聲了許多。

  俞幼悠繼續俐落地給那個叫明心的小和尚接骨,他的膝蓋骨都碎了大半,需得切開皮肉將碎骨剔出。

  她在包裹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止痛藥,只能交待小和尚:「實在沒藥了,你得忍忍。」

  那個白淨的小和尚臉色慘淡,眉目卻依然和善地低垂著,聲音輕忽像陣春風:「無礙,有勞您了。」

  他已經做好了吃痛的準備,不過俞幼悠的動作遠比他想像中快得多。

  她只挑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而後便拿著一根銀針飛快地挑除碎骨渣,一股暖融融的靈力也隨之覆上催動著血肉生長。

  這樣好的技術怕是只有那些頗具盛名的老醫修才有了,真要算起來還真的不貴。

  明心正這樣想著,突然注意到俞幼悠手中的銀針……

  他怎麼覺得這玩意兒跟方才回春門紮到自己腦門上那根一模一樣呢?

  你們丹鼎宗給人療傷的工具就用別人腦門上拔下來的?

  然而俞幼悠沒給小和尚繼續觀察的機會,她俐落地解決完這個病患後,又轉向下一個目標了。

  收了錢就要治好人,這是俞幼悠的行事准則。

  啟南風負責那些外傷的包紮,俞幼悠負責各類接骨正骨,蘇意致給受內傷的現場煉藥,配合得好不默契。

  場外的人有點看不懂。

  他們只看到俞幼悠拿了一疊紙給西境修士們簽了字,然後便看到本該是敵對的兩境居然和睦相處,那三個丹修更是開始給西境的修士們療傷了!

  樹上的解說員很費解:「奇怪,按著以往比賽的慣例,大家遇到殘兵一般都是直接送出局,為什麼東境非但沒動手,反而幫對手療傷了呢?」

  另一棵樹上傳來回應:「我聽說合歡宗有一門功法可以操縱人心,竹朝雪作為合歡宗竹長老的愛徒最擅此道,很有可能她將丹鼎宗的三個丹修的身體操控了。」

  「不過看三個丹修的樣子不像是被操控,而且劍修和盾修們的狀態也很……活躍,不是被蠱惑後的呆滯模樣。」

  「或許東境又跟西境臨時達成同盟了。」

  「……」

  御獸宗的長老慢慢撫摸鬍子,表情也略顯茫然。

  馬長老見狀,生怕對方先前許諾的謝禮跑了,於是施施然開口:「御道友不必多心,我丹鼎宗畢竟乃醫修一脈,素來教授弟子要多行善事,這群孩子雖然現在是對手,但日後都是守護我人族的道友,他們無法坐視西境道友身負重傷面對異獸也是人之常情,赤子之心難得啊。」

  這麼正氣凜然的一番說辭,頓時讓御獸宗的長老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北境眾長老冷哼一聲,顯然不信馬長老的話。

  倒是西境的梅長老微微一笑,美眸微亮地對著馬長老頷首言謝道:「不曾想馬長老教出的弟子這般高風亮節,先前對您多有誤解,是我淺薄了。」

  馬長老泰然自若地躺著,不多言語,好一副雲淡風輕的高人模樣。

  牛長老:「……」

  裝還是老馬你會裝。

  西境的傷患太多,俞幼悠三人從上午忙碌到下午才算完,河邊的劍修和盾修們也恢復滿了靈力,還真的順便弄死了幾隻凶殘的異王八。

  「眼下事畢,我們就先告辭了。」俞幼悠擦了擦汗水站起身來。

  竹朝雪細細地查看了一番,確定自己的同伴的狀態果然好了不少後,懸著心微微落下。

  她頷首,聲音清清冷冷:「不送。」

  東境修士對著竹朝雪微微拱手,俐落地招呼著同伴往內圈的方向而去。

  竹朝雪挺直背脊,始終注視著東境修士遠去的身影,一刻也不敢放鬆。

  不是她多疑,而是身為大師姐就要肩負起保護師弟師妹的職責,若是東境收了錢後再反過頭來把他們送出去……

  才這樣想著,已經行至對面的東境隊伍中倏然亮起一道劍光,一把飛劍似閃電般疾掠而來。

  竹朝雪眸子驟冷,正欲揚起鞭子反擊的時候,一道懶散的聲音從對岸傳來——

  「合歡宗那位師姐,失血過多會有大麻煩,這顆藥算免費贈你的啦。」

  她的手一頓,就見那把劍在她面前停住,劍尖上穩穩地置了一坨小小的靈藥。

  是方才俞幼悠要價五百的止血丹。

  竹朝雪拿下藥,靈劍便轉了個向飛回東境隊伍中那個高挑女劍修手中,而她身邊那個矮個子的丹修頭也沒回。

  她垂眸沉默片刻,還是把這枚醜丹放到嘴裡,慢慢嚼咽。

  醜是醜,味道卻不賴。

  *

  「西境像是不打算進內圍了。」張師姐回頭看了眼說道。

  姜淵頭也不回地走在最前方:「他們沒有醫修補給,而且人數也不齊,現在的狀態只能在最外圍獵殺異獸,基本等同退出這次四境大會的競爭了。」

  「那南境呢」狂浪生突然問:「南境去哪兒了?」

  「南境應當是怕我們會聯合西境一起追殺他們,所以方才離開的時候走得很快,還特意掩蓋了痕跡和隱蔽了氣息,我現在也嗅不到他們的氣味……雖然我也不知道他們會認為我們跟西境聯手。」俞幼悠的表情要多無辜就有多無辜。

  「那就麻煩了啊,我還說拿著這玩意兒去找御雅逸,問他要出多少贖金買回去呢。」狂浪生撓了撓頭,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塊精緻的金色圓石,上面刻印著御獸宗的標志,上書一個御字。

  「……」姜淵看了眼石頭後就移不開眼神了,他一副見鬼似的表情:「你哪兒來的?」

  「就那會兒啊,我讓你載我去對岸撿石頭。」狂浪生滿臉都是自得:「我親眼看到御雅逸丟出來的,南境的人都有錢,丟出來的石頭肯定也是大寶貝!」

  姜淵沉默片刻,心情很復雜,不知道該感嘆狂浪生的好運氣還是他的無知了,「這是御獸宗的封獸石,裡面有一個類似於芥子囊的空間,不過是用來安置他們的靈獸的。」

  俞幼悠突然想起來了:「那時候御雅逸的黑老虎被丟河裡了,所以他丟封獸石是想讓老虎躲進去?」

  也就是說……御雅逸的大老虎可能就在這顆封獸石裡。

  這下東境的人都來勁兒了,個個帶著好奇開始打量這塊石頭。

  「我聽說御雅逸的這頭靈虎是整個御獸門血脈最強的,能升到化神境誒。」

  「我先前就看到那頭黑虎的爪子是白色的,好像叫踏雪來著?南境的人就愛整這些花裡胡哨的,一老虎的名字比我的還講究。」

  然而看了半天,也沒看到。老虎從石頭裡出來。

  封獸石只有主人打開或者靈獸自行出來,外力是決計打不開的,眾修都有點失望。

  最後這塊石頭被俞幼悠拿到了手裡。

  她掂了掂石頭,聲音冷冷淡淡的沒多大興趣:「河水那麼急,這頭老虎肯定被沖走了,空石頭拿來也沒用,走吧。」

  語罷,俞幼悠渾不在意地將封獸石往不遠處的草叢裡一拋。

  狂浪生剛要罵罵咧咧就被俞幼悠堵了嘴,她悄悄地示意眾人收斂氣息,而後安安靜靜地蹲在了草叢後。

  過了大半個時辰,就在狂浪生快要忍不住去把封獸石撿回來的時候,一道亮光突然閃過。

  一頭通體漆黑的巨型猛虎出現在草叢間。

  黑虎一出來就對上了那二十多雙賊精的眼睛,它頓時知曉上當了

  它原想站起來逃跑,最後卻無力地四腳跪倒在地,渾圓的腦袋趴在草叢上,虎目憤怒地盯著眾人,然而先前強有力的尾巴也垂著一動不動,唯有漲鼓的肚腹還在上下起伏,證明著它還有口氣。

  俞幼悠在猛虎的注視下撿起了那塊封獸石,然後蹲身開始觀察這隻大貓。

  果然是不識水性,那大得畸形的肚子估計是喝了不少河水進去。

  俞幼悠拿手按了按,黑虎果然一邊齜牙咧嘴怒吼一邊被迫吐出渾濁的河水。

  狂浪生見俞幼悠都上了手,頓時也來了興趣:「我力氣大,我來幫它按!」

  他按得又快又大力,開始黑虎還要吐水出來,後面就開始蹬著四爪開始掙扎著要反擊了,然而它這次傷得夠嗆,往日能拍飛築基期修士的大爪都沒有力道,虛弱得像隻病貓。

  虎落平陽遭犬欺莫過於此了。

  踏雪眼中已快要噴出怒火,要是能說話估計都開始罵娘了,但是它不會,所以狂浪生一邊按一邊大氣地同它對話:「嗨你客氣啥,幫你按個肚子而已,你不用吼那麼大聲。」

  俞幼悠蹲在地上看了會兒,意識到不對:「狂浪生你別按了,它肚子裡好像沒水了。」

  「不對啊。」狂浪生鬼祟地往踏雪尾巴附近瞧了瞧,又指著黑虎渾圓的肚子:「它是公的不可能懷孕,這麼大的肚子肯定是還有水。」

  俞幼悠回想了一下第一次見到黑虎時的場景,試探著說出另一個可能:「興許這是它的肥膘呢?」

  「吼!」

  踏雪怒凶了一聲,比剛才被狂浪生按肚子時還吼得大聲。

  然而東境眾人內心毫無波動,面對這隻爬不起的病虎甚至開始上下其手,就連向來最端莊的張師姐也目光灼灼地悄悄伸出手,捏了捏它後腳肉墊。

  俞幼悠倒是很認真地在觀察踏雪的傷勢,在中州河中嗆了肯定不至於這麼虛弱,身上除了鞭痕也不見得其他致命傷。

  她不顧老虎的怒嚎,揉了揉它的圓耳朵:「奇怪了,為什麼這麼虛弱呢?」

  這時候張師姐突然盯著自己手上沾染的些許血跡,遲疑道:「它後腳好像也有傷。」

  俞幼悠挪過去,掰開一個黑色的肉墊仔細地觀察一番:「上面有齒痕,它應該是被異獸咬了。」

  至於為什麼先前眾人沒發現,還是得怨這老虎長得太黑,被異獸咬後的黑氣在它臉上完全看不出來。

  「得抓緊時間給它解毒,不然萬古之森待會兒指不定要多一隻瘋虎。」

  中州河裡亂七八糟的異獸太多了,而且他們現在已遠離河流,想要倒回去估計還要耽誤一段時間。

  好在俞幼悠先前撿屍的好習慣傳染給了狂浪生,後者這會兒俐落地從自己的芥子囊中倒出好大一堆奇形怪狀的水生物:「都是剛剛我們斬殺的異魚之類的!先拿來給它吃了!」

  黑虎對眼前這群東境修士充滿了戒備,所以當俞幼悠企圖給它餵煉化後的異魚血時,它冷冷地盯著她,不願張嘴。

  「啥毛病呢?」

  俞幼悠不慣著這臭毛病,伸手一扯老虎鬍子,黑虎立馬齜牙咧嘴地開始嗚嗚低吼了。

  一滴異魚血順勢被塞進了老虎的牙縫裡。

  「怎麼樣,它好了嗎?」曾被猛犬堵在牆上過的啟南風有點擔心,躲在樹後小心地探了個頭出來。

  俞幼悠觀察了一下,搖搖頭:「它臉太黑了,看不出來。」

  蘇意致很乾脆:「很簡單,把這些血全都灌下去餵了再看。」

  於是叢林中時不時就傳來一陣低沉的猛虎咆哮聲,最後在餵了王八血後,原本虛弱的咆哮聲頓時變得中氣十足,連帶著頭頂的林梢都被震得掉落了無數樹葉下來。

  「好了。」俞幼悠把手擦乾淨,趁著黑虎沒注意往它嘴裡丟了顆止血丹,然後狠搓了兩下虎頭,沖它冷笑:「別想偷襲我們也別想逃,我剛給你餵的是丹鼎宗秘製毒丹,明天不吃解藥你必死,到時候你的主子怕是要傷心死了。」

  原本正打算轉身逃入草叢中的黑虎對她怒目而視,沖著俞幼悠無能狂怒吼了好幾聲,長長的虎尾憤怒地甩來甩去,把腳下的野草打得稀碎。

  然而俞幼悠根本不理它,招呼著眾人起身繼續前進。

  啟南風納悶:「你餵的明明是止血……」

  「噓,它聽得懂人話。」俞幼悠往後瞟了一眼,果然在不遠處的灌木叢後發現了一對黑色的圓耳朵。

  「南境的人把行蹤抹得乾乾淨淨,它肯定找不到御雅逸的,而且這附近太危險,要是又被異獸咬了就完了,它一頭老虎又不能跟我們一樣捏碎傳送符傳送出去,落單了只有死路一條。」

  「你還挺有善心。」姜淵抱著劍冷不丁地開口。

  「呵。」俞幼悠回之以驕傲的笑容:「我可是還有個桐花郡第一大善人的名號!」

  才不是打算出去以後讓御雅逸給他的老虎付醫藥費!

  事實證明,這頭大老虎是真的能聽懂人話,被俞幼悠誑了以後,怕死的它果然鬼鬼祟祟地跟上來了。

  東境諸修們在密林間行進了整日,每當俞幼悠悄悄回頭的時候,總能發現小半截毛絨黑尾巴尖兒,又或是黑色的圓耳朵,當然,看到最多的還是那最醒目的雪白色圓潤肉爪了。

  靈獸也要臉,被戳穿後指不定又要瞎吼吼。

  所以眾人也裝著沒發現,該走走,路上發現了異獸該殺也殺。

  不過越往裡面走,眾人行進的速度也跟著越來越慢。

  內圍的萬古之森靈氣濃鬱得讓眾修欣喜不已,但是裡面出現的異獸也越來越強大。

  在森林外圍最常見的煉氣期異獸已經變得極其罕見,取而代之的是遍地走的築基期異獸,先前狂浪生去解決三急,結果差點被一隻比他腦袋還大的異蛛嚇得叫出來。

  「這附近好像曾有人住過?」啟南風在採藥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根被藤蔓纏滿的石柱,他又扒拉了一下,又發現了一塊巨大的石磚。

  「這裡已經是當年的中州了,曾經是整個人族最繁華的地界,有人住也是正常的。」蘇意致介紹道:「據說千年前的中州曾是修士的聖地,出過很多飛升大能。」

  原文中都在描述俞不滅的各種裝逼打臉和收服各路美人,並沒有提及中州的事,俞幼悠也很好奇:「所以中州為什麼變成了現在的萬古之森?」

  「不知道。」蘇意致回答得很乾脆:「據說中州曾突然用大陣封鎖了整片領域,禁止修士進出,後來陣法隨著時間湮滅,再出現在大家面前的就是空無一人的萬古之森,還有無處不在的異獸。」

  夜色越來越深的時候,正好這片區域因為曾有人居住的原因鋪了很多厚重的巨石磚,所以有一片未被樹木侵佔的空地,大家便決定在此地修整一夜。

  叢林中不敢生火,於是狂浪生那面盾就被放到了中間當燈用。

  密林中的靈藥數量遠超外圍,他們這一路來也採到了不少,俞幼悠跟蘇意致在邊上飛快地煉製好了祛除毒蟲的丹藥,拈成粉末後繞著這片空地撒了個圈。

  這一路來眾人都不敢鬆懈,眼下睏乏得要命,卻又不敢睡過去。

  這時候不知從哪兒傳來忽高忽低的呼嚕聲,俞幼悠下意識地往狂浪生那兒望了一眼,結果發現源頭不是他。

  張師姐忍笑,指了指黑暗中某個方向:「好像是御雅逸的那頭老虎。」

  俞幼悠把巨盾挪了挪方向,借著寒晶石的微光,果真在那個方向看到了四團懶散張開的白色爪子。

  「……」

  呵,誰能想到堂堂御獸宗最具威名的靈虎睡覺打起呼來,鼾聲居然比盾修還要大呢?

  眾修不敢睡也捨不得睡,這裡的靈氣要超過外界十倍,他們都閉了眼安靜地吸收靈力抓緊時間修煉。

  俞幼悠也沒例外。

  只是過了一會兒,她便睜開了眼睛。

  「有東西來了。」她聲音冷冷地說著,與此同時也站起身來。

  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響聲傳出,角落的踏雪似乎也意識到了不對,低吼著發出威懾聲。

  俞幼悠手中的火系靈力溢出,將自己的丹爐瞬間點亮。

  借著火光,眾人終於看清前方的情形。

  山林中鑽出了密密麻麻難計數的碩大老鼠,個個都似貓狗那般大小,皮肉半腐,尖牙烏黑,那雙賊眼更是泛著凶狠的血光。

  「嘶!好大一群築基期的異鼠!」

  這邊人多它們不敢上,現在已經蜂擁著朝黑虎圍過去了,踏雪怒吼著想要將這些小東西踩死,但是它們的數量可怕得驚人,不多時便從它的四爪開始往它身上爬。

  俞幼悠怒喊:「大貓過來!」

  踏雪吼了一嗓子,這時候也顧不上忌憚這群東境騙子了,帶著一身的異鼠朝著俞幼悠狂奔而來。

  都不用俞幼悠開口指揮,劍修們已齊齊出手,精準地揮劍刺出去,恰好刺死異鼠,連黑虎的半點皮毛都沒傷。

  踏雪甩了甩腦袋,壓低了身子憤怒地朝著那群異鼠大聲咆哮。

  然而異鼠多得可怕,且已經開始朝著東境眾修的方向狂奔而來了。

  異獸們只食肉,但是在內圈內位於生存底層的異鼠殺不死其他異獸,常年得不到食物補充,餓極時遇到了這群修士,自然不可能放過他們。

  鼠海降臨,眾修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

  但是沒有一個人說害怕或退後。

  在經歷了這麼多次的戰鬥,還曾一起同斬異狼共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後,東境眾修戰鬥的默契早就突飛猛進了。

  狂浪生帶著盾修們以靈力護體,持盾立在了最前方,將丹修護在了最中間的安全地帶。

  劍修們飛躍而起,劍上湧動著五行劍氣。

  原本幽暗的萬古之森瞬間被這些靈力的光輝所映照,變得恍如白晝。

  外面的眾解說們聲音都吼嘶啞了——

  「異獸潮是萬古之森中最可怕的存在之一!粗略估算這裡的異鼠恐怕要以千計數,東境的運道著實太背了,撞到了最難纏的異鼠潮,這些異獸看似威脅不大,實際上它們的利齒無比鋒利,同時還無孔不入難以防備,此時又是深夜,東境恐怕要退出萬古之森才行了,否則異獸群會將他們徹底淹沒!」

  「不過他們好像並沒有要傳送出來的意思?他們開始動手了!」

  萬古之森內沒有一個人說話,大家知曉這將是一場漫長的戰鬥,所以都保留著力氣。

  盾修們分為前後兩列,前列頂不住的時候便飛快退下,由丹修們飛快地包紮傷口餵回靈丹。

  頭頂的劍修們則根據所練功法不同分做了好幾隊,互相配合著以發揮出更大的威勢。

  劍修們素來都是獨來獨往,即便是同門也少有配合,眼下這逐漸熟練的配合,都是在過去這段日子中被逼著磨煉出來的。

  期間也有些異鼠突破了盾修的防線衝進來,這時候俞幼悠他們便拎著丹爐狠狠地砸過去。

  就連一直防備著東境眾修的踏雪也加入了戰鬥,此獸甚是記仇,看到異鼠就怒吼著一腳踩上去。

  這場戰鬥持續了很久,場外的人亦是啞然了許久。

  所有人都被帶入了這片凝重的戰鬥氣氛中。

  異獸潮來襲,它們烏壓壓地朝著那二十多個少年少女湧去,像陰沉的烏雲一般不可抵擋。

  然而東境的那絲光雖然越來越黯淡,卻始終不曾熄滅過。

  他們井然有序地配合著,以可怕的默契保持著最初的陣型,抵擋了異鼠一波又一波的衝擊。

  「四境大會素來被稱為少年們的揚名大會,尤其是自不滅劍神過後,誰都想借此機會揚名修真界。」天頂上的顧真人語氣略有感慨:「加上少年氣盛,誰也不服誰,所以時常見到實力出眾的天驕,倒是很少再見到配合得如此好的隊伍了。」

  他們眼界之深,自然看得出東境的隊伍中各修士實力並不平衡。

  比如狂浪生就遠超過他的師弟們,而姜淵和俞長安的劍氣也遠非其他劍修能比,若是他們願意表現,衝出來剿滅一大片異鼠再全身而退,肯定能揚名了。

  先前的俞不滅便是這樣做的,後面的年輕修士們也有樣學樣,能多帥就多帥。

  但是這次東境的這幾個修士卻選擇配合著隊友維持防護的陣列,當隊友支撐不住時再不起眼地施以援手。

  「這樣的做法掩去了他們自己的光輝,卻能讓整個隊伍撐過異鼠的侵襲。」無塵佛子面上帶了深色。

  「今年的東境,與以往大不相同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2:58 PM

第四十二章 中毒

  萬古之森內圍。

  空氣中縈繞著一股濃烈得仿若實質的腥臭味,當清晨的最後一股寒氣開始為陽光所驅散時,那些開始凝結的暗黑血液和腐肉的味道變得越來越刺鼻。

  長時間被這個味道包圍,俞幼悠不再想吐,她已經麻木了。

  又一隻異鼠朝著後方的傷患群衝了過來,這種小東西的速度極快,像一道黑色閃電般難以捕捉到身影,所以能夠輕鬆繞過盾修們的防線。

  然而還沒等邊上的盾修回護,俞幼悠已經以更快的速度舉起丹爐重重地砸過去,並且在觸碰到那異鼠的瞬間將丹爐催動到最大化。

  巨爐落下,異鼠連逃跑都來不及就被砸扁了。

  俞幼悠皺起眉嫌棄地看了看自己的丹爐,撿了根木棍把上面的那隻扁異鼠挑下來丟遠了,結果沒注意砸到了狂浪生的腳後跟上,後者罵罵咧咧嚷了好幾句。

  邊上負傷輪替下來的盾修孫師兄看到了這一幕,他略驚訝:「我記得你們丹修的丹爐催動到最大化後還挺沉的,但是看你的樣子好像拎著很輕鬆?」

  俞幼悠自信回答:「畢竟我是築基期的高手了。」

  啟南風投來怨念的眼神。

  其實俞幼悠也不知道原因,究其根本好像跟修為無關,在幾天前的血脈反噬結束後,她身體的爆發力和速度就突然增強了許多。

  先前俞幼悠都是走太慢被狂浪生扛著走的,但是這兩天的趕路她都跑在最前面。

  她把這變化歸到了幽藍花根的強勁藥效上,可惜一叢幽藍花就一條根,不然她下個月還能再生猛一次。

  又砸了兩隻異鼠後,便沒有異鼠再衝入防護線內了。

  「它們好像懼怕陽光,太陽出來以後就開始往後退了。」蘇意致踮起腳觀察目前的戰況,發現隨著陽光的出現,原本像潮水一般的異鼠似乎開始往後面的密林叢中逃去。

  這片空地附近沒有巨木生長,所以陽光得以直直灑落下來,將異鼠們都驅散了,留在眾人眼前的是快要堆成山的異鼠屍體,它們給整片空地圍出了一圈噁心的矮牆,看得眾修幾欲作嘔。

  原本充斥滿耳的吱吱聲消失得無影無蹤,只剩下眾人劇烈的喘息聲和身後那隻大黑老虎的低低咆哮。

  「都退了?」

  張師姐忍著疲乏御劍飛上空去巡視了一圈,回來後給予肯定的答案:「對,方圓數里內尋不到異獸的蹤影了。」

  聽到這個回答後,強撐了一整夜的東境眾修立刻癱倒了一大片,盾修們的手一鬆將沉重的巨盾放下,一屁股坐倒在地,更有不少人直接攤平躺在了地上。

  他們太累了。

  先前戰鬥最多便是持續兩三個時辰,這次倒好,一直從頭天入夜堅持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期間為了維持防線連歇氣都不敢,許多人退下來吃兩顆療傷的丹藥後便又咬著牙衝回去填補空位。

  就連三個丹修也都累得渾身痠痛,靈力枯竭。

  俞幼悠懶懶地往後一倒,恰好倒在黑虎柔軟的肚子上。

  黑虎發出不耐煩的嗚嗚聲,它昨夜跟異鼠打架也是耗費了大量精力,還沒得到一粒回靈丹吃,這會兒累得趴地不起,只能甩著尾巴表示不爽。

  但是俞幼悠才不管它爽不爽,她躺著舒服就完事了。踏雪的毛雖然不絨軟,但是卻格外光滑,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色綢緞,再加上這一身的肥膘,靠著簡直絕了。

  踏雪身上被異鼠咬傷了,俞幼悠煉了團異鼠血送上去,結果這老虎警惕地盯著她不願意吃。

  俞幼悠扯著它的鬍子威脅:「這頓毒藥裡面有上頓的解藥,你吃不吃?」

  老虎憤怒地咧開牙,俞幼悠把異鼠血送進去,重新躺回了黑虎的肚子上。

  這貨現在氣急敗壞,肚子一直在憤怒地上下起伏,俞幼悠靠著覺得更舒服了。

  不過現在她不敢歇,雖然現在附近沒有異獸,但是這會兒要是哪隻金丹期異獸出來覓食逛過來了,這攤人得全被送回老家去。

  昨夜的戰鬥太慘烈,原本預計用五天的丹藥一夜就嗑完了,唯一慶幸的是內圍的靈藥數量比外圍多得多,他們芥子囊中還放了許多備用的藥材。

  蘇意致喘著氣,他跟啟南風昨夜沒空著,修士們一直被異鼠咬傷,他們得不停地煉化異鼠血餵給傷員,這會兒早就背靠背躺一起了:「不行,我們靈力都沒了,得歇會兒恢復靈力再來煉。」

  俞幼悠根本不敢耽擱,她在芥子囊中摸了半天,最後摸出個空藥匣。

  「這是先前裝虛靈丹的嗎?」啟南風看了一眼,發現裡面空空無一物,「都沒了,該留點的。」

  「先前煉的是一坨,所以藥匣邊上還有點渣。」俞幼悠盯了會兒,往藥匣裡摻了點水搖晃,然後在眾人羨慕的眼神中把水喝了。

  不愧是四品靈丹,剩下的這點渣泡水喝都有用,俞幼悠瞬間覺得自己的靈力恢復了一小半。

  她打起精神開始拿丹爐煉丹藥了,不過因為嫌棄自己的丹爐砸過異鼠還沒洗,所以她特意用的蘇意致那個。

  先煉了回靈丹給兩個同伴吃下,而後恢復靈力的三人開始一起給地上的這群傷員們療傷。

  這次的異鼠數量太大防不勝防,飛在天上的劍修們大多是靈力枯竭,再或者是退下休息的時候被異鼠咬傷,只需要慢慢恢復靈力就可以了。

  頂在最前方當人牆的盾修們狀況就淒慘得多,幾乎沒有一個人能全身而退,他們個個身上都是深可見骨的傷口和血痕,有不少人的小腿肉都被餓瘋了的異鼠撕咬著啃了,堅持最久的狂浪生身上更是沒有一塊好肉。

  盾修是體修,但是傷成這樣,一時間也沒法靠著靈力自行恢復了。

  「你忍忍,我得把你的傷口清理乾淨再上藥包紮好。」俞幼悠從芥子囊中摸出撿到的銀針,細細地給狂浪生清理傷口。

  後者躺在地上精神頭倒好:「俞師妹,你給我吃的什麼丹藥?我怎麼一下子就不覺得疼了?」

  他蠢蠢欲動,看樣子是看上了這個丹藥。

  「剛煉的止痛丹,不過藥材就只夠一爐的,所以這次吃了就沒了。」俞幼悠看穿他的想法,飛快將其掐滅在萌芽狀態。

  狂浪生不覺得痛後,話也開始變多:「尋常的止痛丹我吃過,不過感覺藥效都不太好,我倒是曾在桐花郡的黑……某個地方聽說過你們那兒有位禿大師的止痛丹藥效極佳,可惜賣的太貴所以一直沒捨得買,也不知道跟你的比起來如何。」

  禿大師本禿裝作沒聽到。

  異獸渾身都是毒,被它們抓傷咬傷後都會染上那詭異的毒,狂浪生傷得太重,所以被迫喝了許多煉化後的異鼠血。

  他有點不樂意:「雖然打了一晚上我的確是餓了,但是我也不想喝這玩意兒填肚子啊。」

  這話一出,大家的肚子也都跟著咕咕叫起來,其中還要數大老虎的肚子叫得最響。

  俞幼悠隨手拍了拍黑虎的大肚子,發現它真的癟下去一些了,於是指著邊上那些礙眼的異鼠:「大貓,你吃老鼠不?去吃。」

  踏雪惱怒地照著俞幼悠的手一口咬過去,後者連忙縮手。

  大貓賊狠,要不是她現在反應變快,估計就要見血了。

  蘇意致聽了很無語:「御獸宗的靈獸都是餵的鮮肉和各種靈禽靈植,要不就是特意為它們煉製的靈獸糧,比我們吃得還好,它才不會吃那些異獸腐肉呢。」

  毫無養殖靈獸經驗的俞幼悠陷入沉思:「我沒養過靈虎,我只養過狗。」

  花嬸家的狗蛋啥都吃,抓到老鼠給它,它還吃得賊香呢。看樣子果然狗才是人類最好的朋友,老虎什麼的太嬌貴了。

  見到踏雪寧願肚子響聲如雷也不肯吃異鼠,俞幼悠只能現煉了一爐辟榖丹分給眾人,還特意多煉製了一枚分給大老虎。

  可惜此虎甚是挑剔,鬍子嘲諷地顫了顫,趴在前爪上的大腦袋傲慢地偏到了一邊。

  俞幼悠冷哼一聲,開始陰陽怪氣:「再不吃就沒了啊,你餓死以後就要被異鼠給啃了,你主人就該換一頭新的靈獸,它天天吃你的獸糧住你的獸窩……」

  她還沒挑撥離間完,那邊的大腦袋猛地轉過來,飛快地叼走她手中那坨加大版的辟榖丹。

  東境眾修都很新奇:「嘿,老虎也吃辟榖丹了!」

  「哈哈你們看它乾嘔了兩聲,是不是快吐了?肯定是第一次吃辟榖丹吧?」

  「所以看它的反應,辟榖丹興許還沒獸糧好吃?」

  人與靈獸的悲喜並不相同,前一刻眾修士還在嘲笑靈虎,此話一出就陷入了悲傷之中。

  吃飽恢復完力氣後,黑虎便片刻不停留飛躥入叢林後了。

  俞幼悠也懶得管它,她這會兒正同張師姐等人慢慢地焚燒異獸的屍體。

  這是她從末世帶來的習慣,末世的喪屍死了以後還會爬起來,只有燒成灰了才會徹底死亡,所以她現在殺了異獸都會把它們煉成灰,也能順便練習下對靈力的操控能力。同行的東境隊友們見慣不怪,而且也都養成了這個好習慣。

  全身都被包紮了的狂浪生走過來:「昨晚我們殺了多少隻築基期的異鼠?不數數嗎?」

  「外面有人一直盯著我們的畫面計算我們獵殺異獸的數量,我們自己就懶得數了吧。」俞幼悠皺著眉很嫌棄地看著這一大堆異鼠屍體:「而且這玩意兒這麼噁心,你要一隻隻拎出來數?」

  狂浪生馬上投降:「那還是算了。」

  「說起來,今年我們獵殺的異獸數量很多,想來積分榜上應該不是墊底了。」蘇意致在心中暗暗地推算了一番:「而且西境不打算進入萬古之森內圈,就算先前斬殺了很多異獸,在接下來的十天內也不可能追上我們的。」

  「獵殺一頭煉氣期異獸積一分,築基期異獸積十分,金丹期異獸則是每頭五百積分。」

  狂浪生高高興興地打斷他的話:「所以我們今年保住第三名了!」

  啟南風亦是沾沾自喜:「我先前翻過四境大會的記錄,這一百年內共舉行了二十四次,其中我們東境墊底二十次,其他幾次都是第三名,我們已經超越了絕大多數前輩,成了百年內數一數二的東境天驕了!」

  「這樣一想,我突然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我決定出去後就找我師父討賞了。」

  俞幼悠沒想到大家的夢想都這麼單純,她就不一樣了,「不行,我還是想拿第一名,我在賭桌上押了好幾萬東境拿頭名。」

  面子拿來無用,但是靈石是真實存在的。

  劍修趙師兄也突然想起另一樁事,他看向了邊上的俞長安:「跟俞師妹的那幾萬賭注比起來,更值錢的是不滅劍神拿出來的那份額外獎勵吧?那可是偽仙器。」

  每次四境大會都有化神期大能拿出一樣頂級法寶出來,贈與表現最佳的那位年輕修士當做額外獎勵。

  俞不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大手筆,別人最多拿頂級法寶,他直接摸了一對偽仙器出來,這東西在大宗門中都能作為鎮宗之寶傳承的。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俞長安跟東境其他修士們的關係也親近了不少,他們紛紛投來了擔憂的眼神。

  很明顯,俞不滅拿出偽仙器就是想要自己的兒女再贏回去的,結果俞念柔直接沒來,東境也完全沒有衝第一的把握,到時候俞長安空手回家怕是不好向他爹交待。

  「要是今年又讓北境拿了第一名……那肯定就是蘇飛白拿到不滅劍神的那對偽仙器了,咱們東境的臉就又被北境按在地上摩擦了。」

  大家都看向了俞長安,後者抿著唇神情有點落寞,顯然也想到了這件事。

  啟南風納悶:「懸壺派都是醫修也沒人用劍,他們拿來也沒用啊,反正你這麼有錢,直接買回來就好了嘛。」

  如此豪闊的富二代發言,蘇意致聽得無語:「要是小魚拿到劍了肯定馬上賣,但是蘇飛白要拿到了那對劍肯定不會賣的,蘇家嫡系的財力遠超你的想像。」

  俞幼悠突然抬頭,眼神不經意地落到了俞長安身上:「我要拿到了也不賣。」

  俞長安微怔。

  她語氣輕鬆,懶懶散散的口吻:「我也想練劍。」

  啟南風跟蘇意致聽到這句話就笑翻了:「跟馬長老一樣煉劍賠錢嗎哈哈哈哈!」

  原本還表情緊張的俞長安也跟著抿唇一笑。

  俞幼悠看了眼眾人,隨手拎起自己的丹爐起身:「走了,該繼續去戰鬥了,真想被北境打臉啊?」

  後面的人納悶:「一開始不是商量好了不墊底就行嗎?」

  「不行,我押的那幾萬靈石不能輸出去。」

  狂浪生在後面碰了碰俞長安,低聲嘀咕:「她是不是聽到偽仙器那麼值錢,所以打算贏回來賣給你啊?你要不提前先打個欠條?」

  俞長安怔了怔,要放在以前他肯定也會這樣想,但是見過月夜下俞幼悠揮出的那一劍後,他有點不確定了。

  她像是很有練劍的天賦,萬一真的突發奇想兼修劍術呢?

  畢竟她是連丹爐都能拿來當武器的人。

  ……

  萬古之森外。

  「四境大會已經進行了大半,目前只剩下最後十天時間,四境弟子們斬殺異獸的數量也逐漸拉開差距了。」聲音最大的那個解說員大聲地同後面的修士們介紹著賽況。

  「雖然這次四境大會是在西境進行,但是很遺憾的是,今年的西境運道和表現皆算不上最佳。雖然他們一開始就找到了最好的資源地並快速駐紮好了營地,但是從碰上南境的那天開始,他們就接連痛失靈藥谷醫修,到如今沒有了醫修做後援的他們甚至不敢踏入萬古之森外圍,目前積分僅有三百二十分,排在了最末!」

  邊上的另一個解說拿了個擴音法寶強行壓過隔壁的聲音。

  「南境的境遇也好不到哪兒去,不過二十位御獸宗弟子加上二十頭築基期的靈獸,本來就比其他三境多了天然的優勢,再加上回春門的針雨攻擊範圍極大,對上異獸的時候倒是很佔優勢。雖然他們在剛進入萬古之森時耽誤了兩天時間,後面又損失了數名弟子,但是剛才在斬殺了那頭金丹期的異熊後,已經積累了一千二百分了!」

  「在失去了踏雪這一最大戰力後,御雅逸的指揮好像變得越發凶狠激進了。」

  「是的,剛才他甚至親自下場拳打異熊了,雖然沒有打中。」

  御獸門的長老愁眉不展,他當然知道踏雪沒死,甚至還跑到人家東境隊伍裡去蹭辟榖丹了。

  但是御雅逸不知道啊!

  畫面上的那少年眉眼間籠著肉眼可見的陰鬱,以往素來先仔細考慮得失的冷靜作風變得格外冷厲,現在的南境靠著有靈獸的助力奔襲在萬古之森內圍,斬殺異獸的速度快得驚人。

  南境是一直在計算著積分的,有弟子匯報:「少宗主,現在我們已經斬獲一千二百分了。」

  這個分數絕對不算低,往年的四境大會中能得到一千分以上就有機會爭奪頭名了,更何況現在還剩下十天時間。

  御雅逸拍了拍高級法衣上沾染的異熊污血,面色冷凝不見喜色。

  他每每想起踏雪落水的那一幕便心口絞痛,好幾次差點忍不住回頭去尋找自己的靈獸了,但是身上肩負的責任卻時刻提醒著他不能夠被情緒主導。

  「還有十天,我們要盡量獲得三千分。」御雅逸在腦中計算一番後,沉聲道出目標。

  「三千分……」御獸宗弟子被嚇了一跳,他提醒道:「可是上一屆的師兄他們帶了攻擊符篆,又運氣極好地碰到了異獸潮,也不過才拿到兩千五百分,兩千分應該足夠拿下頭名了吧?」

  「不夠。」御雅逸聲音極冷淡。

  「上一屆的北境忙著花時間對付東境搶那株靈藥去了,最後的那幾天都沒有獵殺多少異獸,最後都拿了兩千三百分,若師兄他們未曾使用符篆,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今年的蘇飛白並不比他大哥差,甚至據說他在煉毒的天賦上還要略勝半籌,所以今年他們肯定不止那點分數,我們現在要一邊斬殺異獸一邊尋找北境的蹤跡,盡量把他們全部送出局!」

  這時,有一個弟子遲疑著開口:「西境的醫修都出局了的確不用再擔心,但是東境就不用管了嗎?他們今年運道極好,可是找到了雷爆刺球那般恐怖的寶貝!」

  御雅逸的氣息猛地一亂。

  他回頭,咬牙切齒地提醒:「不要再給我提那四個字!」

  ……

  能在四境大會中擔任一境指揮的,心思自然不可能簡單。

  幽僻的叢林之中籠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深色霧氣,將陽光遮擋在外,本該是翠綠的草木也變得灰濛蒙的,古木倒好,有些小樹和草木已經開始枯萎了。

  行走在其間的修士們臉色也略顯灰敗,直到最前方的那個綠袍修士將一把解毒丹分給眾人服用後,他們的狀態才逐漸變好。

  蘇飛白狹長的眼睛微微眯著,他看著前方那個傳出可怕巨吼的灌木叢,說了句「還不夠」,又抬手拍了拍掌。

  他身後其他四個懸壺派弟子頓時瞭然,將丹爐搬到了蘇飛白的正前方,自芥子囊中取出一堆東西,有靈藥材,但是更多的卻是各種異獸的屍體。

  蘇飛白從中取了幾樣事物丟進丹爐開始煉製毒丹,丹成後,那四個弟子又將丹藥擲向前方的灌木叢中。

  隨著毒霧擴散,那可怕的咆哮聲也逐漸變得微弱。

  蘇飛白微頷首:「可以了。」

  早就醞釀了許久的萬法門法修們齊齊施放術法,伴隨著那頭金丹期異獸的嘶吼,那一整片灌木叢都化作了灰燼,入目只剩下一大片的焦黑。

  蘇飛白勾了勾唇角,親自走上前去,開始採集這頭異獸的毒齒。

  其實一開始懸壺派也是單純的醫修宗門,但是後來某個弟子發現拿異獸的屍體可以煉製出各種可怕的毒藥後,懸壺派便越來越傾向於煉製各種毒丹了。

  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優勢,丹鼎宗收集記錄了各種靈藥材的救人用法,而懸壺派則擁有各種異獸的絕密資料。

  蘇家子弟都知道該如何用異獸來煉製毒丹,如此以毒攻毒,在萬古之森內堪稱無敵。

  當然,像蘇意致那種連旁支都算不上的蘇家人,是不配知曉這個秘法的。

  將這頭異獸的毒齒取下後,蘇飛白冷不丁地問了句:「現在我們多少積分了?」

  「兩千一百分了,照這樣的速度下去,我們應該能在結束前拿下三千分。」

  蘇飛白磨了一下後槽牙,盯著自己身邊的這個頂級丹爐微微眯了眼。

  雖然在分數上能夠超過蘇留白,但是他今年可沒那麼好運氣搶到第二株五品靈藥,而且偏偏還在四境大會前弄丟了雙生爐……

  要是不能乾淨俐落地拿下頭名,那家中的資源毫無疑問會完全傾向大哥,自己將失去競爭家主的資格。

  北境的對手只有南境而已,西境素來爭不過,至於東境……

  要不是三年前走了狗屎運尋到了那株五品靈藥,北境壓根懶得正眼瞧他們。

  畢竟是被天道制裁了一百年的黴鬼。

  更別提今年東境的修士們修為都不高,最多也就不滅劍神的兒子和徒弟還有點看頭,至於那三個醫修嘛……

  呵,煉氣期就敢來參加四境大會,怕是已經被異獸嚇哭找娘了吧?

  蘇飛白看了眼異獸的屍體,乾脆地下令:「繼續出發尋找下一頭金丹期異獸。」

  眾法修們的術法威力極強,但是施放前需要以靈力醞釀一段時間,而施放後靈力基本也空了一半,加之他們身體比醫修還要孱弱,所以這會兒面色都略顯蒼白,想要原地休息片刻。

  然而蘇飛白只是語氣冰冷地提醒:「三年前已經輸給南境一次了,今年還想給北境丟臉嗎?」

  法修們被堵得說不出話,偏偏懸壺派比萬法門勢大,所以盡管在場人數遠超懸壺派,這會兒也不得不聽令行事。

  蘇飛白不再理會法修們,他從芥子囊中摸出數枚毒丹:「剩下的收尾工作給你們了。」

  另外四個懸壺派的弟子瞭然地接過了毒丹,他們無比熟練地將其催化成霧氣鋪散在整片密林中,又走到這兩日他們落腳地邊上的山泉邊上,將毒丹投入其中。

  這樣的事情他們這一路以來都在做,無論是草木間還是水源裡,都投了毒丹進去。

  這些毒丹只能讓異獸昏睡虛弱,但是對於沒有解藥的靈獸和修士來說卻是致命的。

  而且萬古之森中各類古怪的異獸眾多,他們可能連中毒了都猜不到,只以為是被異獸傷了。

  「雖然毒丹只會殘留三五日,但是南境那群傢伙一貫愛追在咱們後面,但凡不注意就會中毒了。」

  「蘇師兄此舉極妙。」

  「修士素來警惕不太可能中毒,只能寄希望於那些靈獸會中毒了……」

  *

  然而真相往往那麼殘酷。

  中毒的不是南境的靈獸,而是狂浪生。

  這日,俞幼悠三人走在最後面,前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而後她就看到正前方的狂浪生一頭扎倒在地。

  「大師兄你怎麼了!」

  眾修頓時陷入警戒狀態,盾修們以為是異獸偷襲,馬上集結成隊,而劍修們也拔出了劍飛上天開始觀察周圍。

  俞幼悠飛快跑上前去查看,就看到狂浪生渾身變得青紫,呼吸也變得微弱。

  啟南風上前趴地觀察:「又被異蟻咬了嗎!」

  俞幼悠看了看,發現狂浪生手中有一枚紅色的果子,看著分外誘人。

  她接過果子觀察片刻,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你吃了這個?」

  果子上面有毒。

  狂浪生氣息微弱:「沒,我摘了想餵給大貓……它聞了聞沒吃,還凶我,我覺得可能有毒,也就沒吃。」

  俞幼悠抬頭一看,果然在樹後面發現了半隻探出來暗中觀察的老虎腦袋。

  狂浪生難得的謹慎讓俞幼悠很欣慰:「嗯,的確有毒。」

  果子被她遠遠丟開,滾落到了踏雪的腳邊。

  老虎伸出前爪扒拉著這東西踢了兩腳,卻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它遠比尋常靈獸聰慧,估計是意識到了這玩意兒不能吃。

  不過也有可能是它仍防備著東境眾人,在懷疑狂浪生給它投毒。

  狂浪生的臉色越來越慘淡,也不究竟是毒發了還是心情鬱悶:「可是我這不還是沒吃嗎?」

  因為你運氣不好。

  俞幼悠半蹲在地上仔細檢查著狂浪生露在外面的手腳,最後目光定在了他先前被異鼠咬傷的腳上面。

  青紫色在傷口附近蔓延得最快。

  她拿銀針在狂浪生的傷口上刮過,而後低頭觀察著狂浪生腳邊那株枯萎的草。

  「你腳上有傷,碰到了草上沾著的毒藥,所以中毒了。」

  啟南風一愣:「這只是普通的草,怎麼還會有毒?」

  「是懸壺派,他們應該就在我們前面不遠處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3:12 PM

第四十三章 異獸暴動

  盾修在修煉的過程中就吃慣了苦頭,雖然這次進來他們都穿上了具有防護功能的防禦法衣,但是偶爾露出來的那些皮膚上總是遍佈著大大小小的傷口。

  即便如此狂浪生也從來沒喊過痛,就連異鼠啃掉了肉都沒多嚷嚷,今天他卻忍不住了。

  他低低地罵了聲髒話,灰敗的臉上滾落無數汗珠,那條被毒侵入的傷腿更是很快變得僵硬,皮膚也隨之變成了青紫色。

  俞幼悠早在發現他中毒的源頭時便開始行動了,她隨手撕下一段布條綁在狂浪生大腿處防止毒素蔓延,但是很明顯,修真界的毒藥並非尋常毒物,只不過數息時間,狂浪生的手都跟著變色了。

  「的確是從腳上的傷口開始蔓延的。」蘇意致表情凝重地觀察著狂浪生的腳踝,馬上提醒眾人:「這附近的草葉上都沾染了毒藥,有傷勢的記得用靈力阻隔,不要碰到了。」

  俞幼悠嗅到了熟悉的腥臭味,她掰過狂浪生的腿一看,暗暗咬牙:「他腳踝附近的肉開始腐敗了。」

  而且腐肉的範圍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擴大,懸壺派的毒藥太毒了!

  想要解毒,就必須先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毒。

  俞幼悠直接從狂浪生的傷口下取下一小塊腐肉,後者疼得早失去了知覺,現在更陷入了半昏迷狀態。

  「這種毒藥無色無味,會從皮膚上慢慢侵入到血肉之中,讓血肉快速腐爛。我看這個症狀與異獸毒很是相似,恐怕是拿某種異獸的毒素提煉出來的,但是遠比單純的異獸毒要來得厲害,裡面還摻雜了數種毒物。」

  啟南風眼看著狂浪生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腿上的傷勢也逐漸加劇,不由得慌了。

  他拉住蘇意致:「你知道你二堂兄下的是什麼毒嗎?」

  蘇意致神情黯淡:「我連懸壺派的煉丹房都沒能進去過,怎麼可能知道。」

  三個醫修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丹鼎宗弟子在修習方面很是自由,雖然主要以丹藥為主,但是若是有弟子對治療外傷乃至於想從事獸醫行業,都能夠找到合適的長老選修這門課程,其中不乏擅長製毒和解毒的長老。

  但是他們三個都是誤打誤撞來湊數的新人,為了來參加四境大會,惡補的知識都是各類增益的靈藥材大全和最常見的那些增益丹藥的丹方,對於各種有毒的藥材只在玉玨上見過,至於靈毒丹更是從未接觸過!

  ……

  場外。

  狂長老早在狂浪生倒下的那一刻就召出巨盾站起來了,他大跨步走到懸壺派長老的面前,拿巨盾抵在對方的頭頂,儼然一副準備狠砸下來的模樣。

  懸壺派長老只是個瘦削的醫修,這會兒被盾牌頓時膽寒,下意識地往後縮。

  然而狂長老另一隻手已經死死地捏住了他的手腕:「解藥拿出來!」

  「沒有解藥。」懸壺派長老艱難地嚥了嚥唾液:「毒丹都是用萬古之森中的材料就地煉製的,想要解藥也得用裡面的東西煉製才行,但是你知道的,除非特別珍稀的靈藥,其他的我們都不會耗費大力氣將它們帶出來。」

  想要攜帶萬古之森的藥材出來,除非是元嬰期以上的大能出手拿靈力將其包裹著,否則任它多貴重的靈藥,都會迅速流逝靈力,枯竭成灰。

  「老子管你呢?」狂長老揪住對方的手用力地擰著,咬牙切齒:「你現在就滾進去找解藥!」

  懸壺派的長老知道狂長老不敢對自己動手,畢竟頂上還有蘇真人在盯著呢,他也膽大了一些:「不可能!且不說四境大會禁止我們插手,就說他們現在的位置一時半會也沒人能找到,等我趕進去,狂浪生早就毒發身亡了。」

  「意思是老子的兒子中了你們的毒後,連傳送出來求救的機會都沒有?」狂長老的聲音壓抑不住的憤怒:「四境大會只是殺異獸,你們卻毒殺同族,豈有此理!」

  「四境大會並未說不能用毒,東境魯莽中招是你們自己的問題!而且大家都看得到,這些年來斬殺異獸最多的便是我們北境,若不是萬古之森太大無法將毒丹投滿,這為禍蒼生的異獸早就被我們北境清剿一空了!」

  北境長老雖被挾制著,但是臉上的傲色卻很明顯:「我北境為守護四境出力最多,你們憑什麼置喙?」

  他說的是實話,正因為北境靠著毒丹剿滅大量異獸,所以才被默許繼續用這樣的手段。

  只不過這種手段也很容易被擦邊利用著對付其他三境修士。

  四境安寧了太久,以至於分化得厲害。門派與門派之間,四大境之間,明面上都維持著客氣,但是私下卻為了資源和威望競爭得堪稱慘烈。

  四境大會是整個修真界最大的盛會,也是展示其宗門實力的機會。

  正因為北境展現出了這麼強的實力,才吸引了眾多有天賦的弟子拜入其門下,實力隨之水漲船高。

  與之相對的,東境年年墊底,除了雲華劍派因為俞不滅的存在而聲名遠揚,其他兩大宗門在這百年間越發傾頹,丹鼎宗甚至很少出現修二代了。

  所以北境不可能放棄他們的毒丹。

  狂長老才不管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他冷聲道:「狂浪生要是死了,你們宗門的蘇飛白出來的時候給老子當心點!」

  語罷,他手中的巨盾哐當落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

  雲頂上的蘇真人皺起眉頭,威脅那個長老可以,但是居然威脅到了蘇家嫡系的頭上?

  他抬手朝著狂長老壓去,作勢要將後者打飛出去。

  然而就在這時,另一束更加霸道的靈力襲來,讓蘇真人的這一擊落空不說,甚至讓雲端上的他也不由得後退了幾步。

  邊上一直沉默的無塵佛子跟顧真人抬起頭,微錯愕。

  百里空山居然還沒走呢?

  蘇真人的臉色蒼白如紙,百里空山那一擊沒留情,隱約間竟讓他受了內傷,以至於連強撐著同對方理論的餘力都沒有了。

  他跟另外兩人一樣,都以為那個瘋子已經離去了,這也是底下的懸壺派長老敢大聲嗶嗶的原因。

  誰料百里空山這次這般有耐心,還在某個角落陰暗地盯著。

  也是,瘋子的想法無人能理解。

  不知為何,明明先前從未有過交集,蘇真人卻覺得百里空山似乎很是厭惡懸壺派。

  ……

  場內的氣氛比外面還要沉重。

  孫師兄匆忙地翻找著狂浪生的傳送符,想要將他送出去療傷。

  然而蘇意致雖然不知曉懸壺派毒丹的配方,對他們一貫的行事卻很清楚:「不行,他們都是就地取材煉製毒丹,並沒有提前準備的解藥,離開萬古之森後恐怕就是死路一條。」

  「可是大師兄的腿現在都快爛完了,再拖下去他命都要沒了!」盾修們都靜不下心思來維持防禦陣型了。

  俞幼悠的語速極快:「這藥碰到就會侵入體內,所以北境的人肯定會煉製解藥先服用。蘇老二說懸壺派的人都是就地取材煉製毒丹,也就是說,解藥應該就生長在萬古之森,甚至是這附近。」

  她始終低著頭,手上的銀針不知何時已經換成了一把尖利的小刀,下一刻,她眼睛也不眨,將狂浪生傷口邊緣的那些腐肉清理掉。

  而後釋放出靈力,自這片猙獰的腐敗血肉中探入,在察覺到那一絲黑氣後,精妙地操縱著靈力阻攔了它的蔓延,狂浪生血肉腐敗的速度立刻放緩。

  「有用!」蘇意致一直都在觀察俞幼悠的動作,這會兒也是第一個察覺出來。

  「並不能堅持太久,靈力一旦鬆懈毒素就會再次蔓延,而且先前侵入的那些毒素已經進入經脈了,我沒法將其拔除。」

  俞幼悠將手覆在狂浪生的傷腿上,快速地指揮:「將附近所有的靈植……不管有毒與否都先採集一部分過來,另外看到異獸的屍體也都帶回來。」

  她的靈力還能堅持三個時辰,這也是最後的死線。

  狂浪生早就失去意識昏厥過去了,眾修士們分散奔往各個方向尋找靈植,雖然他們不認識靈藥,但是靈植跟普通的樹木還是能分辨出來的,至於異獸的屍體嘛就更是常見了。

  北境所到之處,異獸屍體漫山遍野,隔幾片草叢就能夠撿到中毒身亡的築基期異獸屍體。

  俞幼悠面前很快便堆出了兩座小山,一堆是各種靈植樣本,另一堆是異獸屍體。

  正打算動手的時候,對面的荊棘叢忽然傳來簌簌的響聲,下一刻,一道巨大的黑色身影猛地躍出來,已經被弄得灰撲撲的白爪子穩穩落地。

  踏雪竟然叼著一頭比它還大些的金丹期異虎屍體過來了!

  這具異虎被打爛了半個腦袋,腐爛的程度也更嚴重,看樣子像是北境最開始集火的目標。

  黑虎將異虎屍體丟下後,又像是極嫌棄那股腥臭味,跟人似的往邊上吐了好幾口唾沫,而後頭也不回地又躲遠了。

  俞幼悠顧不上誇踏雪了,她看向了蘇意致跟啟南風。

  這次還沒等她開口,另外那兩人已經瞭然地點頭了:「馬上。」

  蘇意致蹲在地上開始翻找異獸的屍體,尋找哪些異獸曾被採集了毒牙或者毒囊之類的痕跡。

  而啟南風則飛快地看著那些靈植,從中挑出有毒的植物分到邊上。

  約莫半個時辰後,兩人飛快地說明結果:「一共有三十二種有毒的靈植,有七隻異獸屍體上有被二次動過的痕跡。」

  這個數字不算小,能排列出的毒物組合很多,但是有了範圍後就不再是漫無目的了。

  俞幼悠一手壓制著狂浪生體內的毒素,另一隻手則用靈力覆上了旁邊那叢枯葉上。

  她要用靈力將這毒素抽絲剝繭,對照著眼前這些毒物,慢慢逆推出它最初的構成元素。

  在末世的時候各種基地之間為了爭奪生存資源,時常會有人使用生化武器,俞幼悠為了救人和自保,也因此被迫學習了很多相關的知識。

  雖然跟修真界的這種毒並非一種,但是破解的思路是一致的。

  邊上眾人等得心急如焚,好在俞幼悠這次也沒讓他們失望。

  她起身,拎起腳下一隻異獸的屍體逼出一團鮮血,煉化後丟到丹爐裡,又看似隨意地從靈植堆中選出了四種靈藥放入其中,開始煉製解藥。

  約莫半柱香後,她從丹爐中取出一坨藥材,摳下一小塊塞進狂浪生的嘴裡。

  俞幼悠這彷彿沒經過思考的動作讓蘇意致有點呆滯。

  他提醒:「你還沒有試一下藥就餵給他?」

  「煉藥的東西都沒有毒,解藥也沒毒。」俞幼悠不看狂浪生了,轉身把這一大坨藥挨個分發下去讓其他人吃。

  「可是你就這麼隨意地對待蘇飛白的毒丹?」

  「有什麼了不起的,只不過一個築基期醫修隨手煉的毒丹而已。」俞幼悠的語氣莫名,她看了眼蘇意致,好奇問:「很牛逼嗎?」

  「……」蘇意致啞口無言了。

  乍聽好像沒什麼,但是你是不是忘記自己也是個築基期的醫修而已啊!這種好像元嬰期長老說出來的狠話換你說不太合適吧?

  然而下一刻,他就知道俞幼悠沒有在吹牛了。

  因為躺著的狂浪生虛弱地睜開眼睛,他逐漸甦醒過來了。

  其餘眾修見狀,飛快地把俞幼悠分發下來的解藥送進了嘴裡。

  場外。

  靈藥谷的長老已經站了起來,眼神熱切地看著畫面中的俞幼悠,轉頭詢問牛長老:「這麼小的年紀就能自配解藥,此等天資卓絕,不知這是哪家的孩子?」

  除了丹鼎宗樂意接收各路出身平凡的弟子外,其他醫修宗門一般都是師徒傳承或者是世家沿襲,收的徒弟也都是各個醫修世家的修二代。

  而且修行久了,久居高位的修道之人大多數都覺得自己跟凡人是兩個世界的人了,提及凡人時總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優越和輕慢。

  況且修二代們幾乎人人都有天賦,而凡人之中,一萬個人裡也不一定能出一個有修行天賦的,更別提天賦高超的了。

  對於最講求天賦的醫修更是如此。

  普通的凡人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記下靈藥屬性就頂天了,沒有從小的熏陶,想要自行配製藥方完全是天方夜譚。

  當初啟南風在內門考核時煉製了一枚廢丹,卻靠著「自創丹方」得了個天才的評價,就是這原因。

  「這孩子配製解藥時甚至沒有多猶豫,估計是從小耳濡目染,對此爛熟於心了。」

  回春門長老讚嘆著撫摸著鬍子,思忖片刻後笑道:「我聽聞不滅劍神生了一對兒女,這孩子叫俞幼悠是吧,姓俞……莫不就是那個女孩兒?」

  提及俞不滅,眾修都很是羨慕:「真是得天道眷顧,兒子劍術高超,女兒更有丹道天賦……」

  「不是,諸位道友想岔了,雖然修真界俞姓的少,但是在凡界這不過是尋常姓氏罷了。」牛長老笑眯眯地打斷眾人的猜測。

  回春門長老以為自己聽錯了:「她是凡人出身?」

  牛長老頷首:「是啊,她自幼父母雙亡,一年多以前還不過是桐花郡裡一個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罷了。」

  聽到這話,眾醫修宗門看向俞幼悠的眼神都變得熾熱起來。

  回春門的長老微側過頭,和自己的同門低聲商量:「若真的只是孤兒,又才入丹鼎宗一年多……待四境大會後,帶上幾件高級法寶去找這小姑娘,問她有沒有意願來我回春門遊玩個三五十年。」

  當然,三五十年後俞幼悠到底是丹鼎宗弟子還是回春門弟子,那就說不準了。

  邊上的靈藥谷長老輕咳一聲,提醒道:「你們回春門在海島上,風吹日曬的還時常有海嘯,不適合小姑娘久住。不如來我們靈藥谷玩,我們那兒可擁有整個西境最好的綠洲,而且本門最缺女醫修,來了就是最受寵的小師妹。」

  這話說的好笑,就連懸壺派的長老都聽不過去了。

  他冷嘲道:「你們靈藥谷不是只收木系的弟子?那丫頭可是火系的!」

  他們懸壺派倒是很鐘愛火系弟子,當然,這句話他沒說。

  「……」牛長老跟馬長老聽了一會兒才回過味兒來了,感情這些人是想挖他們牆角呢?

  太新奇了,以往都是他們羨慕別宗有天驕,這回終於輪到他們了?

  馬長老咳了一聲:「其實我們丹鼎宗比她厲害的還有百八十個……」

  沒有人理他,現在那三個宗門的爭執已經讓牛馬長老無法插話了,因為那幾人已經從意圖挖牆腳發展到瘋狂攀比了。

  懸壺派長老傲然一笑:「我們懸壺派百年內拿了十二次四境大會頭名。」

  靈藥谷長老睥睨眾人:「我們靈藥谷能種植高級靈藥!」

  回春門長老氣定神閒:「我們回春門弟子人手全套高級法寶。」

  牛馬二位長老對視一眼,馬長老撓撓頭:「我們丹鼎宗有啥?」

  牛長老想了想,試探著說:「我們膳堂的伙食很不錯?」

  「……」

  算了,這種優勢就別拿出來說了。

  *

  密林內的東境隊伍又恢復了秩序,不過原本走在最後面的俞幼悠現在已經到了最前面,北境的人先他們一步來過這裡,附近的草叢和各個水源都被投了毒。

  還好俞幼悠慣來摳搜且愛囤積資源,考慮到後續可能會缺少水資源,所以先前在山溪邊駐營時就習慣性地屯了乾淨水。

  俞幼悠低頭從草堆裡拔出一叢靈藥,熟絡地用靈力將上面沾染的毒末祛除乾淨,順便研究了一下這些毒物的構成。

  後面的啟南風跟蘇意致也有樣學樣,不過他們對於靈力的把控沒那麼精準,所以花費的時間要長些。

  「北境的人似乎把附近的異獸全部毒殺了,我們要麼轉向躲開他們,要麼就追上去幹掉他們。」去探路回來的張師姐拔出劍,在劍身上屈指彈了一下,殺意凜然。

  蘇意致淡定地將腳邊一隻靈獸屍體撿起來:「看這些異獸屍體的數量,北境至少有兩千以上的積分了,我們若是現在轉道又要浪費數日時間,想超過他們只有追上去。」

  姜淵目光冷冽,寒聲道:「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東,我東境蟄伏百年,是時候讓他們見識來自東方的鋒芒了!」

  不知道是不是俞幼悠的錯覺,她總覺得東境這幫人變得特別膨脹了,怎麼連謹慎派的姜淵都開始說這種龍傲天台詞了?

  剛進來的時候嚷著不墊底就行,等看到西境不行了,又開始說要衝第二,現在更厲害了,目標直指北境?

  「修行之路可戰不可退。」張師姐如是解釋道:「否則大家日後修為高了都會惦記著這次因為太慫而輸掉的四境大會,心魔糾纏會導致日後的修行之路艱難。」

  俞幼悠:「……」

  那我一直都被沒錢這個心魔糾纏著,怕是這輩子就在築基期了。

  俞幼悠瞄了眼邊上走路一瘸一拐的狂浪生,後者的右腿雖然包紮好了,但是依然時不時往外滲血。她提醒道:「你現在傷勢未癒,最好是傳送出去養傷,別以後就這樣瘸了。」

  狂浪生提著盾全然沒有要退賽的意思,他嘿聲一笑正打算說句騷話的時候,俞幼悠卻突然攔住了他。

  「等等,別往前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亦同時變了臉色。

  今日的萬古之森被一片陰雲籠罩著,好似黑色紗幔般將穹頂籠罩,本就只有些許微光的密林此時宛若入夜,眾修視線受阻,唯有暴雨前的泥腥味越發濃重,眼前則被一股暮靄似的濃重霧氣給籠罩。

  狂風將林間枝葉刮得簌簌作響,塵土也落葉皆被捲著盤旋上天,也將那落葉掩蓋下的異獸屍體盡數暴露於視線中。

  混合著那股異獸屍體腐臭的腥味,另一股詭異的香氣開始隨著那股霧氣蔓延開來。

  俞幼悠嗅著這股味道,意味不明地誇了一句:「蘇老二,你們蘇家的人挺厲害。」

  「那是當然……不對,你在誇誰?」蘇意致馬上反應過來這不是在誇他。

  「當然是利用異獸屍臭和這片靈植還有某些特殊靈藥,人為製造出這片瘴氣林的……蘇飛白。」俞幼悠淡定地念出這名字,而後從芥子囊中摸出個自製面罩戴上。

  她提醒:「前面的霧氣有毒,我們小心點。」

  感謝南境道友讚助的高級法衣,面料高級,輕薄透氣還自動屏蔽毒物,拿來做口罩最合適不過。就是實在是太堅韌了,要不是東境這邊有俞長安那把偽仙器,大夥兒還沒法把它給裁出來。

  其他東境修士有樣學樣,都戴上了那個奇怪的面罩。

  遠處,某個法修抬起頭,收起靈力。

  「蘇道友,有人來了。」

  蘇飛白正蹲在一頭金丹期異獸前方,聽罷嗯了一聲,問:「南境?」

  「不是,像是東境的。」

  這答案讓蘇飛白微微挑了挑眉,他意味深長地彎了彎唇角:「今年東境的膽子這麼大?居然也敢來內圍了?哦……也對,畢竟是有不滅劍神的兒子和徒弟在。」

  「那東境運氣挺不好的。」他言簡意賅地評價:「我特意為南境準備的禮物,可比三年前大哥給他們的那份還要大,沒想到今年又是送給他們了。」

  如果是南境的話,依照御雅逸的謹慎性子大概會直接選擇傳送出去吧?

  不過東境那群修士都是些死腦筋,不撞得頭破血流怕不會輕易言棄。

  東境修士們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附近的異獸屍體太多了,俞幼悠嗅不到其他味道了。

  而且暴雨隨著大風驟然落下,非但沒有沖散林中瘴氣,反而讓他們難以覺察附近的動向,耳中盡是豆大的雨珠同地面和樹葉撞擊的聲音。

  跟在東境隊伍後面的黑虎也不安地低聲咆哮著,甚至都不再扭捏地躲藏身形了,而是警惕地垂著尾巴走到了隊伍末尾。

  它也察覺到了危險。

  就在這時,那股奇異的香氣越來越濃鬱。

  夜幕之中,一道漆黑的巨大身影猛地躥出,仿若閃電般襲向東境的隊伍。

  「是異獸!」姜淵揮劍飛身相應。

  那個方向的盾修一直都防備著黑暗中未知的危險,所以下意識地舉盾防禦。

  然而那道黑影的力道大得驚人,竟然直接將這個盾修連人帶盾撞飛,而後嘶吼著一爪拍向他的腹部。

  一身悶哼過後,盾修身下洇開一灘深色的鮮血,而夜幕中隱藏著的更多異獸在嗅到這股味道後越發瘋狂,嘶吼著狂奔而來。

  這些異獸的數量竟然堪比前些日子的異鼠潮,更可怕的是,其中竟有數頭金丹期異獸,它們此刻仿若癲狂,沖著東境眾人蜂擁而來。

  負傷的盾修首當其沖,眼看就要被撲上來的異獸撕扯成碎片了。

  「苟奚師弟!」狂浪生怒吼著想去救援,然而這時候另一道身影跑得比他更快。

  俞幼悠手中握著巴掌大的丹爐,靈力覆在其上不斷催動,將它倒扣著往前重重一擲。

  丹爐迎風見長,最後變成最大化將苟師弟扣在裡面,也成功阻擋住了異獸的襲擊。

  「砰!」

  兩頭金丹期異獸狠狠地撞上了丹爐外壁,被這巨大的反擊力撞飛出去,然而它們卻好似發瘋一般繼續朝著丹爐猛撞,好似被裡面的血味吸引得失去了理智。

  俞幼悠一邊躲避撲上來的暴動異獸,一邊大聲喊:「傳送出去!」

  話音落下片刻後,丹爐縫隙中傳出一道亮光,那是傳送符發動後的光。

  狂浪生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他不敢分心,繼續強打著精神應付這些暴動的異獸。

  場外。

  東境眾長老的臉已經冷凝如冰了,眾人齊齊上前接住那個滿身是血的盾修。

  狂長老怒吼:「快救救苟奚!他腸子都掉出來了!」

  「不行,被異獸傷了,現在沒有異獸的血……」

  牛長老的話音剛落,又一道傳送的亮光閃過,然而這次出來的不是人,而是半截異獸的屍體。

  「是俞丫頭的傳送符!」

  「她把傷了苟奚的那頭異獸傳送出來了!」

  被異獸圍攻的狀態之下,竟然還能分心把那頭傷人的異獸找出來殺死,並想到用傳送符將它的屍體送出來?

  這等理智到變態的心性,真的只是個十多歲的少女嗎?

  馬長老一聲不吭地把異獸血液煉化了,而後將各種上好的丹藥和止血藥塞進盾修的口中,這些原本是他為俞幼悠準備的,沒想到現在派上用場了。

  馬長老的動作極其俐落乾淨,這個盾修弟子的命算是保住了。

  然而當他們抬頭看向畫面時,東境眾修們被暴動的異獸包圍著,裡面竟有三頭金丹期異獸!

  「金丹期異獸都有強烈的領地意識,同一片區域不該出現這麼多。」徐長老聲音極冷:「除非是人為!」

  這一幕,東境所有修士都很熟悉。

  三年前,北境蘇留白以丹藥為餌引得異獸暴動,將東境全員送出局。

  今日,蘇飛白復刻其兄長的手段,再次讓東境陷入絕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3:31 PM

第四十四章 蘇飛白,死!

  萬古之森外,方才被傳送出來那個重傷盾修被抬下去養傷了。

  懸壺派的長老見狀瑟縮了一下,他警覺地看了一眼東境的方向,特意在馬長老的身上停留片刻。

  後者似乎察覺到了他的視線,陰惻惻地盯著他,面上無悲無喜,表情似寒潭般死寂。

  然而馬長老這次沒有直接打過來,他仰著頭和東境其他幾個長老一樣心神不定地看著屏幕,死死地盯著自己宗門的三個孩子。

  每每有異獸飛撲向三人時,他的眉毛就狠狠地揪起來。

  後邊的解說員們都跟著緊張起來,沒人再歡天喜地地呼喊,反而聲音都變得低沉下去。

  「東境為何還不傳送出來!」

  「只要傳送出來就可以全身而退,再不出來就又要重蹈覆轍了啊!」

  就連懸壺派的長老也有點心虛。

  丹鼎宗跟天盾門倒是沒有什麼可畏懼的,但是雲華劍派的弟子中可是有兩位不能出事的!

  他悄悄捏了捏芥子囊,其實先前他說謊了,懸壺派配製的各種毒藥都是有固定藥方的,所以解藥他都提前備了幾份。為的便是在那些惹不起的弟子中毒傳送出來時替他們解毒。

  至於先前為什麼不給狂長老,區區一個天盾門的元嬰期長老,懸壺派根本沒有放在眼中。

  若是俞長安或者御雅逸中了毒,那倒是另外一回事了。

  牛長老收到了傳訊符,他緊皺著眉:「清妙回來了,眼下剛到極西城,正在往這邊趕。」

  馬長老眼睛也不眨,乾脆地駁斥:「讓她回去,別看到了這一幕又被牽出心魔了。」

  曲清妙在修煉的天賦上一向極佳,當初在四境大會時就已經快要突破到金丹期了,然而最後東境被異獸暴動波及時,她不但受了重傷,也因為親眼目睹二十多個同伴接連倒在自己面前,被心魔困擾,修為始終不得寸進。

  這種眼睜睜看著好友瀕死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的無助感,會如同烙印般刻在記憶中糾纏著醫修日日夜夜,所以馬長老不想讓曲清妙過來再看一次。

  然而牛長老嘆氣:「她已經聽說消息了,極西城都傳遍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而且這次她回宗門,還特意把他們帶來了。」

  都不消說名字,馬長老已經知曉曲清妙帶的是誰了。

  正是在三年前的四境大會上被毀掉靈脈,如今已經成為凡人的那兩個弟子。

  馬長老一股無名怒火竄上來:「他們為何要來!」

  「好像是他們在桐花郡中聽那些說書先生說起了今年四境大會的事,聽到我們東境一路領先,所以按捺不住便央了清妙帶他們來,以平心中遺憾。」牛長老說著說著便長嘆了一口氣。

  馬長老的火氣也不知怎麼地就消散了。

  他看著東境畫面中一眼望不到邊的異獸,暗暗地攥緊了拳頭。

  「可如今萬古之森裡面的那些孩子……情形可算不上好啊。」

  豈止是算不上好,簡直就是身處絕境。

  密林內的天空已徹底被籠成黑色,分不清究竟是黑雲壓沉還是時至深夜,仿若濃重的墨汁自天穹頂打翻潑下。

  身旁的百年古木在入注的驟雨中依稀可辨,一陣狂風捲地襲來,裹挾著屍體的腐爛味和不斷湧來的異獸腥味,似利刃一般不斷刺痛著所有人的理智。

  整個世界都是嘶吼聲和暴雨聲。

  俞幼悠跟啟南風兩個凡人出身的沒見過三年前那淒慘的一幕,但是其他修士們幾乎都曾經跟隨長輩們聽聞甚至是目睹了那年東境的絕境。

  「金丹期異獸不顧領域範圍齊襲而來,分屬不同族群的異獸潮,遮蔽視野的迷霧……」姜淵的心跟聲音都一點一點沉下去。

  俞長安緊抿一下唇,清雋的面上像是凝了一層冰:「跟三年前一模一樣,不,比三年前還要更狠些。」

  三年前東境就是被一群暴動的異獸衝擊了營地,當時為首的有兩隻金丹期異獸。而這一次光是金丹期異獸就有三隻,更別說後面那些源源不斷湧上來,完全看不清數量的築基期異獸了。

  姜淵死咬著牙:「北境是想逼我們傳送出去棄賽!」

  「我們偏不如他們願!」

  雨水將霧氣全都沖刷到了東境眾修身上,浸透了他們每一寸肌膚,即便是戴上了面罩卻還是能嗅到自己身上的那股濃烈的奇異香氣。

  正是這股味道將異獸引得暴動無比,沾染了異香的腐屍也好,修士也罷,眼下對於那些異獸來說都是最誘人的食物。

  俞幼悠召回丹爐,順手將飛撲上來的那隻築基期異獸敲飛。看到有人的面罩在打鬥中鬆落,冷聲提醒:「空氣中有毒,戴好!」

  狂浪生持盾後退了幾步,盾修們早就圍成一個圈進入防禦狀態了,但是眼下有三隻金丹期異獸,其中兩隻在低頭大口地吞噬著他們正前方的異獸屍體,若是三隻齊齊襲來根本扛不住!

  蘇意致劇烈地喘息著:「這些毒的味道很濃,像是剛投下不久的,懸壺派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雨水密集得讓他們睜不開眼睛,姜淵持劍挑斬飛一隻撲來的異獸,眯著眼大聲問:「此刻暴雨,雨水能否將毒藥沖刷乾淨?」

  若是可以的話,這樣的大雨之下,再支撐片刻就能等到毒素消散了。

  「不行,毒霧早已被雨水沖得附著在我們身上了,非但如此,雨水還使得這股氣味蔓延開來,後面怕是會有更多異獸從其他地方衝來了!」蘇意致一邊扯著嗓子解釋,一邊摸出丹爐顫巍巍地學著俞幼悠去砸異獸。

  可惜他跟啟南風兩個人是再標準不過的丹修,對於戰鬥還停留在凡人少年們菜雞互啄的階段,丹爐落在異獸身上跟撓癢癢似的,非但沒砸飛,反而激起異獸的怒火,專門朝著他咬去。

  俞幼悠飛身而來將那頭異獸砸飛,來不及同另外兩個好友炫耀了,聲音匆匆:「靈植都帶著嗎?」

  「帶著!」

  「把味道最大的那些全給我!」

  啟南風跟蘇意致不加猶豫便從芥子囊中擇出數種靈藥朝著俞幼悠丟去,後者接過靈藥,也不再挑剔丹爐上沾染的異獸殘屑了,直直地砸落到地後便開始煉製。

  盾修們將他們護在最中心的安全地帶,但是俞幼悠知道,在越來越多的異獸衝擊下,盾修們也不能堅持太久了。

  「你要煉製解藥嗎?」蘇意致反身踢開一隻異獸,差點被咬到腳。

  「這肯是你們蘇家的秘方,這種情況下我沒法破解,更找不到解藥的藥材!」

  俞幼悠一邊說著一邊催動著煉丹爐,蘇意致看得眼皮子直抖:「既然沒法煉製解藥,你現在是在做什麼?」

  「既然解不開,那就暫時把它壓下去!」

  她話音落下,一股難以形容的臭味便從丹爐中飄出。邊上提著丹爐準備保護俞幼悠的啟南風跟蘇意致離得最近,受到的傷害也最大,二人幾乎馬上變得鐵青開始窒息。

  蘇意致一邊幫著退下來的盾修包紮,一邊憋著氣問:「你這煉的到底是啥?」

  俞幼悠也屏息回答:「我把所有帶異味的靈植煉化到一起,又催發了它們的氣味,現在應該是原來的數十倍臭了。」

  淦,你是哪兒來的魔鬼?

  就連正在艱難抵禦異獸的盾修和劍修們也忍不住罵罵咧咧:「淦,什麼味道!異獸放屁了嗎?!」

  「啊比異獸的口臭還厲害啊!」

  啟南風甚至飛快地別過頭,選擇去面對那些張著大嘴亂吼的異獸,也不願意去聞這坨丹藥的味道。

  很快,啟南風就發現用坨來形容這個丹藥都是誇獎它了。

  俞幼悠為了追求高效,又弄出了一堆黏糊糊的液體,此刻她便飛快地拿著那液體往眾人身上塗抹。

  雖然眾修士心中萬般嫌棄,但是臭總比丟了命來得好。

  俞幼悠所到之處,臭味能熏死人。

  「俞師妹往我臉上塗點,這頭異獸一直想咬我臉!」

  「給我的屁股也來一層!」

  當這臭得髮指的味道被塗到修士們的身上時,方才還沖著他們飛撲而來的異獸的動作微微一頓,像是在修士和地上那些誘人的腐肉之間做著艱難的抉擇。

  最後,這些被氣味支配了腦子的異獸們大多都轉向朝著地上的腐肉撲去,唯有最強大的那三隻異獸依然雙目赤紅地朝著他們攻擊。

  這三隻金丹期的異獸似乎意識到不主動攻擊這些修士的話,這些鮮活的食物很有可能會將它們反殺。

  就在這時,飛出去探查敵情的張師姐折回來了。

  她高聲道:「獸潮從我們後面還有兩側湧來的,只有前方的異獸數量最少!另外我還在前面發現了半截坍塌的石牆,想來是中州的古城外牆,我們可以前去避難!」

  蘇意致臉上狂喜:「有古城牆做掩體,即便是異獸群再追上來我們也能緩口氣了!」

  姜淵一邊和異獸廝殺一邊高聲道:「只有前方的異獸最少,看樣子懸壺派就在古城廢墟內了。」

  俞幼悠暗暗咬牙,地上的異獸屍體快被吃完了,先前分心的異獸們又重新盯上了他們,而周邊的異獸還在不斷朝這附近湧來。

  「一昧的防禦無用,要玩我們就玩大的。」

  眾修幾乎瞬間達成一致。

  「我們直接衝到前面去,先幹翻北境那群孫子再幹異獸!」

  眼下整個密林遍佈異獸,想穿越異獸群去往古城牆內唯有一條路可走。

  飛過去!

  劍修們帶著人的確不能飛太遠,但是飛到不遠處的城牆內卻是足夠了。

  盾修們跟劍修們早就培養出了默契,十一道劍光掠過,劍修們御劍升空,腳下的九名盾修們亦是腳下猛地一蹬跳上飛劍,異獸們頓時飛躍起想要撕咬,然而卻根本碰不到了。

  倒是有很多長翅膀的異獸俯衝而來,然而劍修們御劍閃躲,盾修則手持大盾俐落地砸去,這樣默契的配合下一時間竟無異獸可近身。

  蘇意致和啟南風亦是上了飛劍了,姜淵載著蘇意致,沉聲對俞幼悠道:「你上來,我可以一次性帶你們兩人過去。」

  畢竟蘇意致跟俞幼悠兩個人加起來還沒一個盾修重。

  然而俞幼悠卻靈巧地就地一滾閃躲掉異獸的一爪子,爬起來後拔腿跑向那個黑漆漆的角落——

  「你們先走,我隨後就到!」

  她所奔去的是大黑虎所在的位置。

  這頭黑虎體型甚是碩大,因此也更不好躲避異獸的襲擊,此刻它粗重地喘著氣,雨水自純黑的虎皮上滑落,在它白色爪子上洇出一團又一團鮮亮的紅色。

  它被對面的那頭金丹期異豹抓得傷痕纍纍,然而虎首高昂,咆哮聲不見半點畏縮。

  「嗷!」

  只是叫得再狠還是打不過,眼看著那頭異豹就要照著它的脖子咬下來了,這時候一個大得嚇人的丹爐狠狠地砸過來,猝不及防的打擊讓異獸往後退了兩步。

  俞幼悠便趁著這空隙翻身爬上了黑虎的背上。

  她手持巨大的丹爐拚命揮打著,聲音微啞:「走,我拿丹爐給你頂著,我們一道衝過去!」

  黑虎一聲咆哮,四爪猛地發力,在夜幕中奔襲而去。

  後面無數異獸窮追不捨,尤以那頭金丹期的異豹追得最快,然而每當它快接近黑虎的時候,倒趴在虎背上的俞幼悠便咬牙切齒地拿著那個丹爐一砸——

  金丹期異獸當然不能這麼輕易便被砸死,然而好歹也能讓它追殺的腳步一緩。

  便是這無數次的一緩,讓瘋狂逃命的黑虎逐漸同後面的異獸拉開距離,金丹期的異獸尚未領悟天賦技能,也不會噴個火或者來個瞬間移動,只能跟在後面無能狂怒。

  通體幽黑的黑虎已徹底融入黑暗,唯有那個亮閃閃的丹爐像旋風似的不斷在其身旁旋轉。

  俞幼悠累得雙手發抖,強忍著拿手往丹爐身上一抹,將這點殘餘的異獸血煉化了,送到踏雪的嘴邊。

  她語氣很不好:「吃,今日份的毒藥。」

  往日吃異獸血前總要憤怒咆哮一番的踏雪這次卻沒有再嚷嚷,而是一邊撒腿往前奔著,一邊偏過頭吞下俞幼悠送來的異獸血。

  它靈智已開,像個人類小孩似的聰明,自然知曉俞幼悠方才選擇返身帶著它一起走是冒了多大的危險,也逐漸察覺到這所謂的毒藥非但沒讓它難受,反而使得逐漸沉重的身體又變得輕鬆起來。

  所以踏雪這次甚至還伸出粗糲的舌頭在她的掌心舔了舔。

  然而俞幼悠這個無情的女人毀掉了大貓難得的溫柔。

  她嫌棄地拿手在黑虎濕漉漉的頭頂蹭了蹭:「舔什麼呢?給我弄一手臭烘烘的口水味!」

  踏雪原本還「悲涼卻溫暖」心瞬間被擊得粉碎,它化悲憤為動力,跑得更快了。

  它現在想逃離的不是身後成群結隊的異獸,而是這個冷酷的女人。

  俞幼悠還誇它:「誒跑挺快,保持這個速度衝!」

  一斷殘破的古城牆已經出現在眼前了,黑虎後腿微屈猛地飛躍,似一道黑色閃電般猛地自城牆殘破處翻越而過。

  俞幼悠指揮著它:「他們的劍光剛才往左邊飛了,我們快去找他們!」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踏雪的脾氣上來了,它這次沒有聽從俞幼悠的指揮,而是往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俞幼悠還沒看清楚前方的動靜,一個拳頭便照著她和黑虎猛擊而來。

  方才被異獸追殺了一路的俞幼悠習慣性地砸出丹爐!

  只聽得一聲悶哼,前方那個人影倒飛出去。

  而衝著他直奔而去的踏雪像是沒能收住速度,前爪重重地照著他的胸口踩了上去。

  這次連悶哼都沒了,對方直接同蝦子似的蜷縮成了一團。

  俞幼悠誇了句:「大貓,幹得漂亮!」

  踏雪卻嗚嗚地低喚著,焦急萬分地拿頭去蹭地上那人的臉,負傷者慘白的臉終於露了出來。

  俞幼悠這才發現,倒在地上並非是她預想中的北境弟子,而是熱心的南境道友御雅逸。

  她納悶:「你怎麼會在這兒?」

  御雅逸沒回話,他的腦瓜子到現在還是嗡嗡的,彷彿依然迴蕩著丹爐的震蕩聲。當然更慘的還是胸口,踏雪那一腳帶著衝勁兒,差點沒把他踩咽氣。

  此刻,落後一步的南境修士們也狂奔而來,原本沉重的臉在看到那隻肥碩的老虎後瞬間綻放出笑容。

  「踏雪!真的是你!你居然沒死,真是太好了!」

  「方才少宗主說感應到踏雪的氣息我還不信,沒想到它真的回來了!」

  御雅逸扶牆緩緩站起,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撫摸著踏雪的腦袋。

  不過他的視線卻死死地盯著前方的俞幼悠,語氣不善:「踏雪為何會在你這兒?」

  然而還不等俞幼悠回答,她身後便響起一道雄渾的聲音——

  「我們東境修士都是大善人,隨手救一隻老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

  丹鼎宗的人也循著動靜找上來了。

  狂浪生將巨盾猛地砸到俞幼悠面前立好,其他盾修亦是有樣學樣立好巨盾,東境和南境兩兩相對,涇渭分明。

  御雅逸帶著防備的眼神注視著東境的修士,不過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俞幼悠已經搶先一步說了。

  「我們後面有數百隻築基期異獸和三隻金丹期異獸馬上要追進來了,南境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合作幹掉他們?人多力量大,不但能保下我們的命,還能趁機收割一波積分!」

  此話一出,南境修士的表情都變得略詭異。

  「好巧,我們後面也有異獸群和兩隻金丹期異獸要追上來了。」

  俞幼悠:「……」

  原來大家都是逃命過來的啊?

  其實也略有不同,因為東境是倒黴遇上了北境的埋伏,而南境就不一樣了,他們是主動尋找了北境的蹤跡追上來結果中招的。

  御雅逸面無表情:「我們亦是未曾料到北境的毒霧如此厲害,不但引來如此多的異獸,還使得我們的靈力滯澀,若不是靈獸厲害,我們恐怕已經被迫退賽了。」

  狂浪生撓撓頭:「靈力滯澀?有嗎?」

  「難道你沒聞到那股……」御雅逸的聲音一頓,他才發現,東境全員居然都戴了個奇奇怪怪的口罩,而且那口罩的顏色和質地,越看越像是他們身上穿的高級防禦法衣。

  可惡!居然用價值上萬的法衣撕爛了做口罩,更可惡的是他們南境居然都沒人想到這個法子!

  御雅逸瞬間回想起那五件被騙走的法衣,也注意到身後的南境修士中有人偷偷地摸出了那個刺球,一眼躍躍欲試地想上去同俞幼悠搭話的模樣。

  「……」御雅逸深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才想起,眼前的東境一句話也不能信。

  「你們憑什麼讓我們相信?若是我南境抵禦異獸,你們同北境勾結反手偷襲我們怎麼辦?」

  姜淵皺眉,萬沒想到異獸臨頭了南境還在懷疑他們,他上前一步準備好好講道理。

  然而俞幼悠這次不準備講道理了。

  她冷笑一聲:「我給你的寶貝老虎下毒了,你若不跟我們合作,或者是想躲著暗中偷襲,就等著抱著死老虎哭吧!」

  一聽此言,方才還強作深沉的御雅逸臉色頓時大變,他狠狠地瞪了俞幼悠一眼,最後還是咬牙切齒地應下了。

  「好,暫且跟你們合作一次!若是到時候不給我們解藥,休要怪我翻臉不認人!」

  俞幼悠得寸進尺:「等下打起來的時候聽我指揮,作為回報,到時候多給你們一成異獸積分。」

  御雅逸冷笑:「我偏不呢?」

  俞幼悠只得再次祭出殺手鐧:「我給你的寶貝老虎下了毒……」

  御雅逸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悲慟地撫摸著踏雪的腦袋,寒聲應下。

  「僅此一次!」

  俞幼悠:「……」

  這是什麼疑心病的人吶?

  真心實意跟他合作不信,非要被騙了才肯當真。

  *

  這次託了踏雪身上那個莫須有毒的功勞,南境與東境的談判進行得相當快。

  外面已經能聽到異獸的咆哮聲了,俞幼悠飛快地將兩境的人重新編整了一番。

  然而她卻並未迎向異獸開始對抗,而是領著眾人沿著古城牆一路奔去。

  東境的人自然不會置喙她的指揮,然而南境的人就不願意了。

  御雅逸摸了摸座下的踏雪,在發現這老虎居然一直跟在俞幼悠身後跑後,心情越發不愉:「一昧地逃跑,這就是你們東境對上異獸的戰術嗎?」

  俞幼悠無情地威脅:「你的寶貝老虎被我投毒……」

  御雅逸閉嘴了。

  俞幼悠當然不是在亂跑。

  她同身邊的劍修們低聲交流著。

  「剛才看清楚了?」

  「嗯,剛才我在劍上看到了,最高的那處城牆上站了一排人,除了北境不會再有別人了。」

  俞幼悠扯了扯嘴角,聲音冷漠卻鎮靜:「他們在等我們了。」

  ……

  「我等了很久了。」

  蘇飛白立在牆頭,靈力將暴雨同他的身子徹底隔開。

  他神采奕奕地看著前方,素來陰沉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輕鬆笑容:「真是天助我也,原本以為只有東境那群黴鬼闖上來了,卻不曾想南境居然真的追了上來。」

  東境是真的黴鬼,蘇飛白一開始壓根就沒打算防這群毫無競爭力的傢伙。

  最好笑的莫過於那些引誘異獸瘋狂的毒霧,一開始是被佈置在南境所在的方向的,結果不曾想黃昏後就起了大風,硬生生地把毒霧給刮偏離方向,直直地沖著東境眾修去了。

  萬法門的大弟子單詠歌站在城牆上,看著前方那數個小黑點,似笑非笑:「說實話,我偶爾都在想東境是不是得罪天道了。」

  蘇飛白慢條斯理地將數個裝有毒丹的琉璃瓶拿出,嗤笑道:「或許是東境的俞前輩當初總是不服天道,愛喊什麼我命由我不由天之類的話,給東境引來了天譴吧。」

  聽蘇飛白提起俞不滅,單詠歌皺了皺眉遲疑道:「其他人也就算了,御雅逸和俞長安若是出了事,怕是不太好交代。尤其是俞長安跟姜淵,不滅劍神出了名的護短,傷了他的兒子和徒弟,指不定會發瘋殺上門來。」

  「我心中自有分寸。」蘇飛白眸子淡淡地掃過:「待會兒你們注意點,盡量把那幾個人的傳送符逼出來就行,實在傷著了也無需害怕,不出人命就可,畢竟我蘇家可是有渡劫期的老祖宗。」

  而且正如三年前那般,將東境有潛力的天驕折損其中,也能變相地提高北境的實力。

  單詠歌聽罷沒有說話,只是表情卻變得略微復雜。

  是的,你蘇家是有渡劫期的老祖護著,不必懼怕只有化神期的俞不滅或者是御獸宗宗主。

  但是我們萬法門可沒有渡劫期的老祖做靠山,四境大會結束後還要防著你們懸壺派來侵吞我們宗門的資源!

  蘇飛白沒有注意單詠歌的表情,他凝神看著下方越來越近的東境和南境隊伍。

  卻見盾修將盾高高舉起掩在頭頂,而御獸宗修士騎著靈獸,和持劍的劍修們分掠在兩翼,中間夾雜著幾個孱弱的醫修。

  好一個聲勢浩大的隊伍呵!

  蘇飛白唇邊揚起一絲自傲的笑。

  他慢條斯理地取出一個琉璃藥瓶,打開蓋子,以靈力將其中的丹藥催化成霧氣。

  「居然聯合在一起了,也罷,正好讓我省力,一口氣將東境和南境都驅逐出去吧。」

  一片淺粉色的霧氣被靈力混合在暴雨裡,這場帶著奇異香氣的雨點直直地飄落到底下的東南二境隊伍中,底下飛速朝著這邊突進的隊伍似乎動作變得緩慢了許多,有人甚至腳步踉蹌著險些跌倒。

  而那些本來已經疲乏的異獸在嗅到這股味道後,竟然又在此變得躁動不安,不要命地朝著底下的隊伍衝擊而去。

  下方的嘶吼聲和求援聲混雜在一起,透露著絕望的意味。

  單詠歌跟其他法修看得心中不安,他提醒:「這樣傷了人怕是不太好……」

  「傷人?」蘇飛白詫異地偏過頭看著他,眼中似乎露出了迷茫:「我們懸壺派本就是在用毒丹毒殺異獸,雖然這些異獸現在暴動,但是一個時辰後便會陷入虛弱狀態,我們就能順利斬殺它們。東境跟南境非要這時候闖過來,與我們何干?」

  單詠歌無言以對,他表情略復雜地看著蘇飛白,對方的這套說辭跟三年前的蘇留白如出一轍。

  蘇飛白拍了拍單詠歌的肩膀,笑道:「而且他們若是聰明,就該在危險來臨之前啟動傳送符,而非死腦筋地負隅頑抗啊。」

  「我們從未害人,是他們自己倒黴且不夠聰明罷了。」

  然而話音剛落,一道寒意便自蘇飛白身後升起。

  他狼狽地就地一滾避開,就看到數把劍不知何時出現在了眾人身後。

  姜淵載著蘇意致,俞長安載著啟南風,而張師姐則載著俞幼悠。

  蘇飛白瞬間意識到自己失策了!

  他被正前方那一大隊人馬吸引住了注意力,加之盾修們拿盾遮擋了大半的視線,竟不曾想有另外一小隊自古牆外飛掠而來,從背後偷襲他們北境!

  北境眾人瞬間集結成隊將蘇飛白圍在中間,法修們想要施展術法,然而他們現在已經被數道劍氣直指咽喉,不敢動彈了。

  更沒想到這群人居然沒有引來異禽的注意?

  蘇飛白嗅了嗅空氣中傳來的巨臭味,先前他以為這是異獸聚集產生的臭味,現在面對面了,哪裡還不明白自己的藥是被這離譜的臭味蓋住了!

  底下的人身上又被灑了吸引異獸的藥,但是這一小隊人可沒有。

  他的臉色瞬間沉下去:「很好,居然能這樣破解我的毒丹……蘇意致,你做得很好。」

  躲在後方的蘇意致挺了挺胸膛,這還是他頭一次跟嫡系的人以平等的姿態說話,他的膽子也變得大了許多。

  「我……老子一直都很牛逼!」

  蘇飛白冷冷地盯向姜淵,冷笑:「不愧是不滅劍神的弟子,區區三個劍修帶著三個廢物也敢來偷襲。」

  姜淵聲音很平靜:「不是我的主意。」

  劍修一般都愛正面迎敵,這種背後捅人的戰略是俞幼悠的最愛。

  但是蘇飛白並不會信,他手握著那個琉璃瓶,聲音很鎮定:「下面的人可都還被異獸給圍攻著,而且後面的異獸只會越來越多,若是沒有解藥,你們要麼只能退賽,要麼就被異獸活活咬死。」

  他似乎一點兒也不害怕,反倒談起了條件:「你們後退十里放我們離開,我就將解藥灑下,驅散異獸。」

  聽到這裡,俞幼悠終於不耐煩了。

  「跟傻逼談什麼條件,直接動手!」

  劍氣朝著北境眾人凝聚而來,蘇飛白往萬法門眾人身後退了兩步,沉聲道:「單道友,動手!」

  動個錘子的手啊!一群施法吟唱巨長的法修被劍修近身了,你還想讓我們出面給你擋?

  單詠歌臉色大變,當機立斷:「萬法門弟子,撤!」

  法修們都有好習慣,那就是他們平時習慣了使用符篆,總是把符篆攥在掌心。

  此次進萬古之森中唯有一張符,那就是傳送符。

  還未等懸壺派五人反應過來,擋在前方的萬法門弟子已經傳送走了,偏生那些東境修士像是毫無波動一般,並無半點阻攔的意思。

  蘇飛白的心猛地沉下去,一方面痛恨臨陣脫逃的萬法門,另一方面也知曉這群人就是沖自己來的了。

  若上來的是南境,倒還有的商量。

  但是來的是跟懸壺派有血仇的東境,他們今日定不可能放他離去。

  蘇飛白一邊伸手在芥子囊中翻找著傳送符,一邊強作鎮定地說話拖延時間:「難道諸位東境道友竟想對我下殺手不成?同為人族修士,四境休戚與共,你們怎可……」

  按著東境那些修士的性子,尤其是劍修們愛喊豪言壯語的性子,一定會劈頭蓋臉地駁斥回來。

  找到了!

  蘇飛白心神微鬆,正要撕碎傳送符的時候,不知從哪兒來的一個丹爐狠狠朝他的手砸來!

  劇痛之下他下意識地鬆了手,那張傳送符便輕飄飄地被暴雨和烈風捲著飛到了不遠處。

  俞幼悠漫不經心地朝他走去,眼中有股隱約的鄙視:「傻逼才在打架時嗶嗶。」

  正準備義正辭嚴痛斥北境的姜淵:「……」

  還好他閉嘴得早。

  蘇飛白臉色大變,飛身就要撲上去撿不遠處的傳送符,然而另一個丹爐也跟著砸了過來!

  不偏不倚,正好將那張傳送符扣在了丹爐裡面。

  俞幼悠微挑眉,回頭吹了個口哨,對著砸出第二個丹爐的蘇意致誇獎了一句:「丟得還挺準啊?」

  蘇意致低聲:「我其實瞄的是他人……沒砸中。」

  事到臨頭,蘇飛白反而平靜下來。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眼中盡是鎮定:「我蘇家老祖乃是渡劫期大能,你們難道真的敢殺我嗎?」

  俞幼悠一步步朝他走近,邊上的幾個醫修被劍氣鎖定了動也不敢動。

  她指了指俞長安,好奇地問:「你知道他爹是誰嗎?」

  那可是龍傲天,一旦得罪就會被瘋狂打臉的天選之子。

  然而蘇飛白並沒有被嚇到,他淡聲道:「區區化神期也敢同我蘇家渡劫老祖相抗衡?」

  這再標準不過的反派台詞讓俞幼悠恍然大悟,她才想起,除了她沒人知道俞不滅是個龍傲天,在世人眼中,他的確遠不如蘇家的渡劫老祖來得可怕。

  對面的蘇飛白依然在講著一些標準的反派台詞,不斷地在替他的老祖宗吸引小龍傲天的仇恨,然而俞幼悠卻並沒有止步,而是一步步地朝他走過去。

  直到停在他的面前,而後一把將後者的脖子掐住。

  她分明揚了唇角,然後表情卻冷得駭人。

  「你兄長毀了我師兄師姐,我殺了你,是不是很公平?」

  「俞師妹!」姜淵略擔憂地提醒:「外面的人在看著!」

  她毫無背景,要是真殺了蘇飛白,就連丹鼎宗也護不住她!

  俞幼悠回頭,露出個無害的笑容:「啊,沒事,我只是同蘇道友開個玩笑。」

  她慢悠悠地鬆手,將蘇飛白丟在古城牆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蘇道友,你不會真的被嚇到了吧?」

  俞幼悠退回到東境的隊伍中,聳了聳肩膀,無所謂道:「你們走吧。」

  蘇飛白的心臟彷彿停止了跳動。

  在俞幼悠的眼睛對上自己的那一瞬間,他寒毛都聳立起來了,一股發自內心的恐懼無端地升起。

  那一瞬間,他確定俞幼悠對自己起了殺心,而且那看似稚嫩的少女眼神過於陰冷,哪怕是蘇家鎮守萬古之森數年,手上染滿鮮血的那些老人,也不一定有那樣可怕的殺氣。

  他竟生出了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少女,曾經像方才那樣擰斷過無數根脖子。

  理智告訴他,東境的人絕對不敢殺自己。

  但是不知為何,他的眼前竟然出現了可怕的一幕——對面那幾個劍修竟然都沖著他揮劍刺來,他們要殺他!

  蘇飛白冷吸了一口氣,他猛地奔向另一個蘇家弟子的方向,一把推開後者,奪過對方的芥子囊翻找著傳送符。

  然而還未等他找到,那幾個劍修就提劍追殺過來,而那個滿手是血的少女更是笑眯眯地朝他的脖子伸出了手。

  「待我出去後,定要老祖給你們好看!」

  蘇飛白冷笑著拿出傳送符撕碎,朝著城牆一躍而下。

  他馬上就要傳送出去了!

  然而,蘇飛白同他那身碧綠長袍一同重重地墜落在城牆下,彷彿與斷壁殘垣下那些瘋長的野草融為一體。

  唯有那張慘白而驚恐的臉在雨水沖刷下變得尤其醒目。

  劇痛讓他清醒過來了,不對……那個女丹修有問題!

  然而下一刻,暴動的異獸沖著他蜂擁而來。

  沒有傳送符的光亮閃過,唯有那張被撕碎的藥方被雨水浸濕落在他手邊,又被血水染成緋紅。

  最後,他們一起被異獸淹沒。

  城牆上,四個懸壺派的醫修已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而對面的東境眾修,無論是劍修也好丹修也罷,自俞幼悠退回隊伍後,他們也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甚至連話都未說一句。

  此刻,東境六人亦是滿臉驚嚇地盯著城牆下。

  從蘇飛白搶芥子囊摸出藥方撕碎,又得意笑著從古城牆上一躍而下,彷彿只是瞬間的事。

  他就像是那些被毒丹控制了的異獸一般,失去了理智。

  沒人知道蘇飛白眼中看到了何等恐怖的畫面。

  底下的那具屍體被異獸分食得半點不剩,血水也被雨水沖刷進泥土裡,乾乾淨淨。

  而俞幼悠手上殘餘的致幻藥渣,也被雨水沖刷得……

  乾乾淨淨。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3:50 PM

第四十五章 你是狗?

  雨水將血水沖刷得乾乾淨淨,草叢裡只剩下那件綠色的法衣,上一霎還在冷酷威脅的人,此刻竟連根骨頭都不剩了。

  以前都是看到暴動的異獸潮衝往別人,這還是他們頭一次看到異獸潮將自己人淹沒。

  而且這一次,恰好就是蘇家的二公子。

  懸壺派的幾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動彈,他們的臉上佈滿了驚恐,沒人敢說話也沒人敢直視底下的那些異獸。

  尤其是方才曾被蘇飛白奪走芥子囊的那個弟子,在目睹這駭人的一幕後,雙腿一軟,竟就這樣直直地跪坐在了地上。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心,那裡有一張被攥得快要發爛的傳送符,在東境修士出現的第一時間他就把傳送符拿出來放到手上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蘇飛白卻沒發現,而是發了瘋似的跑來搶他的芥子囊,而後就突然跳了下去。

  他們四人瑟縮在一起,明明邊上就是提著劍的東境修士,但是他們居然寧願待在這兒都不敢傳送出去。

  蘇飛白死了,傳送出去後他們四個旁支弟子定會被蘇真人問責,甚至承受其怒火。

  這一瞬間,看著同樣驚呆的東境修士們,懸壺派弟子居然與他們產生了同病相憐感。

  尤其是最中間的那個瘦小女丹修,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蒼白的臉頰上,顯得越發柔弱可憐。

  她甚至被嚇得完全呆傻,連表情都沒有了。

  面無表情的俞幼悠:「……」

  「你們的隊友都走了,眼下異獸暴動,先傳送出去吧。」姜淵畢竟年歲最長,身為劍修也見慣了血腥,所以最先反應過來。他沒有為難這四個懸壺派的丹修,也沒有再理會他們。

  啟南風吸了口冷氣,用力將臉上的雨水擦乾淨:「他這是……被嚇瘋了嗎?」

  蘇意致看了眼懸壺派的其他幾個弟子,皺眉低聲道:「他看著跟那些失去理智的異獸一樣,我懷疑他是煉藥時不小心吸入毒丹了。」

  幾個懸壺派弟子默然,不過他們跟蘇意致也抱有相同的猜測。

  引得異獸發狂的那種毒丹是只有蘇家嫡系才知曉的秘密配方,他們根本無從知曉,更不要說碰到那東西了。

  從煉製到催化成毒霧,都是蘇飛白一人在做,所以只有他一個人中毒好像也說得通?

  邊上的俞長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微微蹙眉:「蘇飛白這一死,恐怕外面要鬧翻天了。」

  「先別管外面了,我們並未動手,蘇飛白的事與我們無關。下面的異獸潮尚未退散,我們先去支援他們吧。」

  姜淵率先敲下定論。

  東境的幾個修士在暴雨中御劍而下,只剩下頂上的幾個懸壺派弟子面面相覷。

  「所以我們還出去嗎?東境的人好像沒想攔我們。」其中一個猶豫不定地問。

  「不知道。」邊上的隊友亦是一臉的糾結。

  「萬法門的都走完了,我們留在這兒也殺不了異獸。」

  「但是出去以後……該如何向諸位長老還有老祖交代?還不如在這裡先醞釀點勇氣。」

  四人重歸沉默,圍成一圈,攥著傳送符蹲在那高高的古城牆上,小得可憐。

  *

  沒有了蘇飛白的持續投毒,那股奇異的香氣也開始隨著暴雨的傾瀉而變得逐漸淡去,遠方的異獸們也不用千里迢迢地趕來找死了。

  更重要的是,俞幼悠明顯感覺到這些異獸的瘋狂狀態逐漸被虛弱所取代。

  先前她的丹爐砸築基期的異獸最多讓後者疼一下,或者動作緩一下,大部分時間甚至需要用靈力鎖定異獸尋找其弱點才能打中,但是現在……

  連蘇意致跟啟南風都能精準地砸到異獸腦袋了!

  成功爆頭一隻異獸後的啟南風有點納悶:「我怎麼感覺它們速度慢了好多?」

  「大概是毒丹的副作用。」張師姐看過三年前那場四境大會,所以還有印象:「三年前那次的暴動異獸群也是在約莫一個時辰後就陷入了虛弱狀態,然後被躲在遠處的北境趕過來清剿了。」

  「不然他們三年前的積分也不至於這麼高。」

  俞幼悠觀察著前方的那群異獸,小聲指揮:「我們往右邊靠,這群異獸好像已經要進入虛弱狀態了。」

  東境的整個隊伍便有序地開始移動起來,幾乎在幾個呼吸間就成功完成了變陣,期間甚至沒讓一頭異獸越過他們的防禦線。

  這讓南境的御雅逸看得忍不住皺眉。

  「東境的人居然有如此默契?」

  就在他在心中暗自琢磨東境為何變得這麼強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這邊的防禦壓力倏然加重,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東境那群人都去撿軟柿子捏了,給他們留下了仍在狂暴狀態的異獸!

  「東境的人果然信不得!」御雅逸暗地裡咬緊了牙。

  在金丹期的異獸也緊跟著進入虛弱狀態後,原本還和諧組成同一道防線的東境和南境隊伍霎時間分化為涇渭分明的兩邊。

  俞幼悠急聲催促:「快快快,集火這邊的金丹期異獸!」

  南境那邊亦是毫不猶豫地朝著另一頭異獸奔去。

  兩邊現在的狀態頓時變成了爭奪積分的不要臉現場,尤其是在兩邊各自斬殺了兩頭金丹期異獸後,雙方人馬的眼神頓時盯上了最遠處那頭異獸。

  只對視了一眼,兩邊就完成了眼神交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齊齊衝了過去。

  四境大會中可不存在什麼攜手殺異獸平分積分的說法,外面那些緊盯著的記分員可是只看結果異獸的最後一下是誰出的,即便先前打了三天三夜,最後是被另一方人馬一塊石頭砸死的,那積分都會全部歸在後者頭上。

  一邊是御劍飛掠的劍修,另一邊是四條腿的靈獸,兩邊都不要命地朝著積分衝。

  姜淵這次學會不多嗶嗶了,直接一道劍氣斬過去。

  後面的劍修有樣學樣。

  回春門那邊則早就密密麻麻地開始下針雨了,而靈獸們則各出花樣,期間俞幼悠還時不時看到有刺球被丟出來,她旁邊的那個弟子唸唸有詞地在嘀咕元素週期表。

  俞幼悠糾正對方一個錯誤後,忍不住誇獎:「背得挺好。」

  那個弟子滿面紅光,挺了挺胸,先前被淘汰的那位師兄猜的不錯,果然是少宗主自己背錯口訣了!

  趁著對方分心,俞幼悠道了句「借過」,然後拎著丹爐飛奔向異獸,準備暗搓搓地補最後一刀搶積分。

  沒讓她等多久,兩大境聯手之下這頭金丹期異獸很快便搖搖晃晃地往下倒了。

  俞幼悠眼睛一亮,就是現在!

  她提溜著丹爐準備往下敲,遠處的御雅逸一直盯著她,見此狀輕輕一拍踏雪的脖子:「攔住她!」

  踏雪的圓腦袋一轉,身子微屈,發出驚天動地的咆哮聲朝著俞幼悠……

  慢悠悠地走過去了。

  御雅逸:「……」

  他就親眼看著俞幼悠拿著丹爐見縫插針地給了那隻異獸最後一下,拿下了這珍貴的五百分。

  而他的寶貝老虎這會兒走到俞幼悠的身邊,噗嗤噗嗤地打著響鼻,拿腦袋蹭了蹭她的手,甚至發出了咕嚕咕嚕的響聲。

  俞幼悠這才發現身邊走來了一隻老虎,她下意識地抬起手去揉別家老虎的圓耳朵,揉了兩下才發現御雅逸還坐在上面。

  後者臉色極其難看地盯著她,彷彿她給他頭頂種了一片萬古之森似的。

  俞幼悠假裝沒看到,又痛痛快快地揉了兩下老虎耳朵後才若無其事地拎著那個髒兮兮的丹爐往東境隊伍中走。

  御雅逸心中很不舒服,他選擇無視掉俞幼悠,轉頭同姜淵聊起來:「姜道友,你們現在多少分了?」

  姜淵臉色一滯:「……不知。」

  御雅逸皺眉,表情有些古怪:「不想告知直說便是,何須這樣搪塞人?不瞞你們說,算上剛剛殺的兩隻金丹期異獸,我們南境已經斬獲三千分了。」

  積分這東西在前中期的確是會保密的,就怕被別人知道差距不遠後拚命地去超過了。但是眼下周邊的異獸全被吸引過來殺完了,時間也沒剩兩天,即便是說出來也不會影響什麼。

  沒想到劍修看著光風霽月,其實還挺小氣的。

  姜淵:「……」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我們東境全員都嗨翻了,從一開始就忘記了要計算積分這件事了!

  沒有了金丹期的異獸,剩下這些陷入虛弱狀態的築基期異獸就更加容易解決了。

  兩宗修士各顯神通,最後將這些異獸盡數斬殺。

  這時天邊有一束微光亮起,這群十多歲的少年眯著眼抬頭望去,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如注的傾盆大雨已經停歇了。

  此刻天邊泛出淡青色,不遠處的重巒被映出深深淺淺的影子,那些彷彿要生長到天頂的古木的枝葉上掛著剔透的水珠,腳底下那些沒有染上血的野草上也垂著水珠子,浸透至泥土裡,和那些暗色的血一道滋養這這片古地。

  曦光順著被風化得快要坍塌完的古城牆緩緩落到他們頭頂,帶著久違的暖意。

  風一吹,把異獸屍體的味道都吹散了許多。

  沒有了那些可怕的異獸,他們站在這片大地上時才驚覺,這裡曾是修士最嚮往的中州大地。

  眾年輕修士們站在古城牆下看著這曦光,彷彿又看到了那些前輩們白日飛升的盛景,一時間心中升起了萬般情緒。

  就在這時,俞幼悠懶洋洋的聲音從邊上傳來——

  「怎麼都愣在那兒呢?快來打掃戰場了。」

  剛才的氣氛被無情地打破了,南境眾修冷著臉看著俞幼悠,東境的修士們則是習以為常了,都跟著她開始焚燒異獸屍體。

  俞幼悠說的是這玩意兒污染環境,雖然東境眾修聽不懂這什麼意思,但是現在也都養成這習慣了。

  南境修士們一開始還以為所謂的打掃戰場是尋找異獸身上可以取下的寶物,結果發現他們只是單純地燒屍體後,不由得納悶了。

  「這是為何?」

  狂浪生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你懂什麼叫環保嗎?」

  南境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最學識淵博的御雅逸,等著少宗主給予解釋。

  御雅逸:「……」

  狂浪生馬上換上鄙夷的眼神:「噫,連環保都不知道啊?」

  御雅逸:「……」

  雖然不知他們這是何意,不過東境的人素來狡詐,御雅逸覺得他們肯定不會無的放矢,這般行動肯定有他們的用意在其中。

  身為南境的指揮,御雅逸的腦子一貫考慮得很多。

  莫非將異獸屍體全部銷毀可以得到額外的積分?

  他一想到這可能,馬上冷著臉示意身後的南境眾修:「都去銷毀異獸屍體,不能輸給東境修士!」

  俞幼悠一回頭就看到南境眾修們加入了焚屍大軍,她沖著那群人豎起大拇指誇獎:「南境的道友真的太熱心了。」

  說著便繼續轉身回頭煉化異獸屍體,練習自己的另類煉丹術。

  不過走到方才南境斬殺的某隻金丹期異虎面前時,她的動作一頓。

  她蹲下身,湊近了去看那隻被打爛了一半的虎頭,表情略有些古怪。

  就在這時,一陣低低的哼哼聲從她背後傳來,另一隻圓滾滾的黑老虎頭拱了拱她,拿白爪子扒拉了一下那頭死去的異虎。

  俞幼悠轉頭看向踏雪,遲疑道:「你是不是也覺得這玩意兒很眼熟?」

  踏雪甩了甩尾巴表示讚同,先前狂浪生中毒那會兒,它就在草叢裡拖出來一隻異虎,也是腦袋被打爛了半邊。當時情況緊急,俞幼悠他們也顧不上把異獸屍體清理掉。

  還沒等俞幼悠跟踏雪多交流兩句,不遠處的御雅逸就冷聲喚道:「踏雪,回來!」

  大黑虎哼哼了幾聲,慢悠悠地起來朝著御雅逸走去。

  等到踏雪重新回到自己身邊,御雅逸才微微安心,摸了摸老虎腦袋低聲叮囑:「別怕,我這就找她討要解藥。」

  眼下東境和南境修士相對而立,兩邊都略警惕地盯著對面,卻也都沒有要動手的意思。

  御雅逸先開口:「俞道友,異獸已除,你該依諾將踏雪的解藥交出來了!」

  他已經做好了對方反悔,自己要被痛宰一頓的準備,甚至都暗暗計算著要交出三件高級法寶了。

  然而這次俞幼悠倒是出奇的好說話,只是微微揚了揚眉,似笑非笑地盯著大黑虎,然後就丟了一坨丹藥過來。

  真的是一坨,約莫有小孩拳頭那麼大!

  俞幼悠要真的提點條件,御雅逸還放心點,偏偏她這次過於乾脆了。

  御雅逸警惕起來,懷疑這玩意兒是更厲害的毒,於是他並沒有直接餵給踏雪,而是準備讓回春門的醫修幫著查看下。

  結果邊上的踏雪倒是甩著尾巴,很乾脆地低頭一口叼走了那枚丹藥,而且還吧唧吧唧吃得挺香!

  御雅逸:「……」

  為什麼他感覺踏雪這次回來像是被對面收買了?這還是先前那隻吃靈獸糧都只挑最好的那隻靈虎嗎?

  觀察片刻,確定踏雪精神頭賊好後,御雅逸這才安心。

  「既然異獸已定,我們兩境便算作兩清了,現在尚有三天時間,我們便分頭……」

  「咦?只有三天時間了嗎?」對面的東境修士們一臉的震驚:「我先前算了算,好像還有七天啊?」

  就連看似鎮定的姜淵也將手隱在袖中,暗暗地推算著到底還剩多少天。

  看著吵吵嚷嚷的東境修士們,御雅逸沉默了。

  他這次真的有點相信,東境的人不知道他們自己拿了多少積分了。

  盡管時間所剩不多,東境和南境卻並沒有要一起傳送出去的打算。

  兩方人馬默契地選擇了不同的方向,背對著彼此,自古城牆分道揚鑣。

  蘇意致分析道:「南境那些人想拿第一名,估計為了穩妥,會選擇去尋找更多的異獸。」

  「這片區域的異獸都沒了,我們如果想要再尋找異獸,得再走遠一些。」

  俞幼悠眯著眼回頭看了眼不遠處的那段灰色高牆,指著那處:「為什麼不往裡面再走些呢?」

  她隱約間看到遠處似乎還有些殘破的建築,若是沒有猜錯,那便是當年修士們最嚮往的中州城了。

  「因為以古城牆為界,裡面就是元嬰期以上的異獸的地盤了。」張師姐拍了拍俞幼悠的腦袋:「走吧,快離開這裡,不然元嬰期異獸逛出來覓食,咱們就都完了。」

  不過這一路走過來,眾修的確是沒再看到異獸的影子了。

  提心吊膽近一個月的東境眾修們這會兒總算可以鬆懈下來,跟郊遊似的高高興興穿梭在密林中採集各種資源。

  雖然東境的黴運未消,始終沒法像靈藥谷那樣找到四品靈藥,但是好在這裡是萬古之森內圍,裡面的資源遠非外面可比,俞幼悠還是摸不到了一大堆三品靈藥。

  反正現在用不上,估計也帶不出去,所以她便不客氣挑了能強化肉體的直接吃了。

  天盾門那群熱愛煉體的盾修們聽說了這些靈藥的功效後都很心動,俞幼悠倒也不摳門了,分給他們嘗了嘗。

  結果吃了藥的幾人瞬間臉色慘白地癱倒在地上抽搐起來。

  張師姐被嚇了一跳,慌忙問:「是不是草上還有毒!」

  「不是。」蘇意致面無表情地看了那些盾修一眼,解釋道:「三品靈藥藥效暴戾,需要找到合適的配藥煉化成丹溫和藥力,否則經脈就會有破碎的風險,血肉翻騰劇痛更是家常便飯。」

  蹲在地上冒冷汗的狂浪生虛弱地問:「那為什麼不煉化成丹?」

  正在拿藥材當零食啃的俞幼悠看了他一眼,淡定道:「因為沒找到配藥啊。」

  狂浪生看她生啃靈藥就覺得更疼了,他虛浮地問:「那你怎麼不疼呢?」

  俞幼悠嚼著靈藥,實在沒好意思說自己每個月經脈都要碎上一次,對於這點疼痛早就習慣了。

  到後面,盾修們再也不提吃藥的事了,而是面帶欽佩地看著俞幼悠一邊咳血一邊勇敢地啃完一株又一株的靈藥。

  最後這三天過得極快。

  東境眾人尚在密林之中趕夜路,拿著投影石的俞長安便輕咦了一聲。

  那塊投影石竟然微微發著光,從他手上飛離向天空飄去。

  「時間到了,這是告知我們傳送出去的訊號。」姜淵收回目光,摸出傳送符,其他人亦是做著相同的動作。

  然後眾人就想起了某件事,都疑惑地看向了俞幼悠。

  「你的傳送符好像用掉了?」

  「……」俞幼悠表情沉重地點點頭。

  先前盾修苟師兄被異獸重傷傳送出去了,俞幼悠想著沒有異獸血解毒,腦袋一熱便嘗試著把自己的傳送符催動了貼在那頭異獸身上。

  結果三息過後,異獸屍體還真的傳送出去了。

  但是問題來了,她現在沒了傳送符出不去了!

  原路走出去還得花一個月時間,但是要是把俞幼悠一個人丟在這兒,她一個小丹修,來一頭異獸就能把她啃乾淨。

  蘇意致跟啟南風跟著坐下來:「我們倆陪你,姜道友你們先出去,讓長老他們來救救我們。」

  「你們仨在萬古之森裡就是一盤菜,我也留下來守著你們吧。」狂浪生也跟著坐下了。

  張師姐收起傳送符:「算了,我也在這兒等著,不然若是異獸突襲,你們丹修和盾修都無力反擊。」

  最後整個東境的修士們都坐在了原地。

  *

  萬古之森外。

  西境修士跟南境修士們一前一後被傳送出來,前者看了一眼北境的方向,略顯不解。

  竹朝雪微微蹙眉:「北境那邊的氣氛為何分外凝重?」

  而且萬法門跟懸壺派不知為何竟然分開而站,兩邊之間的氛圍甚至有點敵視的意思在其中,這不像是北境素來的作風了。

  「而且我怎麼沒看到懸壺派的那些醫修?」梅靈兒也直覺到不對勁。

  迎上來的梅長老聽到了這句話,她低聲輕斥:「勿要多言!」

  而後她領著身後的這些弟子朝著西境的位置走去。

  竹朝雪原本還在憂愁該如何說這次墊底的事,又該如何拿出那一堆可怕的欠條給自家長老看,然而在聽說北境蘇飛白的死訊後,便目光一凜,沒有其他心思了。

  南境那邊的氣氛亦是相同,不同的是御獸宗的人早知道了蘇飛白的死訊,甚至習慣眼觀四路的御雅逸還親眼看到他發狂跳了城牆。

  御獸宗長老隱晦地看了一眼北境的方向,把聲音壓到最低:「你們當時也在現場,可看清誰動的手?」

  御雅逸確定自己沒看錯,他低聲道:「回春門的道友們都猜是他自己中了那種毒,發瘋跳下來的。」

  長老略詫異:「東境當真不曾動手?」

  御雅逸頷首:「三境的投影石同在,想來長老也看得清楚,東境那群人當時真沒動手。」

  說起東境,他下意識地往東境的方向看去,結果一個人也沒見到。

  「東境的人怎麼還沒出來?」

  牛長老看著東境畫面上那群憨坐在地上的年輕修士,猛地一拍腦門:「我們怎麼都忘了!俞丫頭她沒傳送符了啊!」

  「……」

  馬長老撓撓頭,利索地從躺椅上爬起來:「現在知道她們在中州古城牆附近就好辦,我去接她出來。」

  徐長老抱著劍上前一步,淡聲道:「算了,還是我御劍進去快一些。」

  兩人這邊正在商量著誰去,自頭頂的雲層中忽然傳出一道低沉陰冷的聲音。

  「何必要爭,不如就讓老夫去幫你們東境接人吧。」

  屬於化神期的威壓落下,東境眾長老一時間都難以挪步,而其他三境的修士亦是跟著變得一片死寂。

  這是在蘇飛白身亡後,蘇真人頭一次開口。

  當日蘇飛白身亡的畫面一出,北境眾長老皆是嚇得沒敢喘氣,就連過去一個月中嚷嚷得最大聲的解說員們亦是保持了沉默,只敢偷偷地以文字的方式將此事傳出去。

  「東境懸壺派二公子蘇飛白,身隕異獸口中!」

  外界早已被這事驚得炸成一團,然而現場自那天起,便沒人再敢說話。

  後面搶先回來的萬法門也沒料到他們走後事情竟出現了如此大的變動,懸壺派長老們顯然將罪責攤到了他們頭上,若不是還有外宗在,怕是早就爭執起來了。

  至於那四個懸壺派弟子,他們在傳送出來後,被懸壺派其中一個長老帶離了現場,至今未歸。

  而天頂的蘇真人卻一直沒有說話。

  直到現在。

  他緩緩起身,踏空走下,每往前走一步,那股可怕的壓力便朝著東境眾修身上一壓。

  「蘇道友。」無塵佛子出言提醒:「這是四境大會。」

  顧真人亦是搖頭勸道:「未有證據,莫要向小輩動手。」

  四境大會生死由命,每個修士踏入萬古之森之前都知曉裡面會有生命危險。

  「死的人是我的曾孫。」蘇真人陰惻惻道,聲音中已隱含了殺意:「今日我便要那幾個小崽子給我孫子償命!」

  底下的東境長老們竭力想要抵抗,然而卻無能為力,在那股威懾之下甚至連話都說不出來,更莫要說拔劍了。

  蘇真人往前邁出一步,腳下縮地成尺,幾乎似瞬移一般從雲上朝著萬古之森內移動。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劍光掠過,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道高挑清瘦的身影懶懶散散地站在了他前面,生生地破了他的縮地成尺之術。

  劍上還氤氳著漂亮的冰藍色寒氣,精巧秀氣得很。

  握劍的那隻手亦是纖長蒼白,半攏在衣袖中,像是極怕冷的樣子。

  可惜蘇真人見識過這把細劍貫穿元嬰期異獸時的狠厲,更知曉面前這個神色懨懨的男子發起瘋來是什麼樣子。

  蘇真人一揮手,在二人之間凝出一片結界。

  「我不傷你那兩個師侄。」蘇真人冷冷開口,做了退讓:「我只要另外那四個償命。」

  百里空山抱著劍,神情冷淡地望著萬古之森內圍。

  他的手指慢悠悠地甩著一條栓了團白毛的手鏈,彷彿沒聽到對面的蘇真人說話,兀自伸手比劃了一下距離。

  而後劍光一閃,轉瞬間破掉蘇真人的結界,頭也不回地便朝著萬古之森內飛去了。

  蘇真人臉色變得很難看,他現在確定了,百里空山就是在針對懸壺派!

  東境……

  百里空山,你以為你區區一個化神期真能為所欲為了嗎!

  顧真人看著前方這一幕略顯不解,他面向無塵佛子疑惑道:「百里道友先前像是不愛管這些事?」

  無塵佛子念了句佛號,淡淡道:「此事蘇道友不佔理。」

  蘇飛白是怎麼死的或許的確另有內因,但是這是四境大會,死掉一個天驕並不算稀奇,若蘇真人敢因這事對東境的弟子出手,便是亂了規矩。

  即便是百里空山不出手,他們二人也勢必會出來阻攔蘇真人。

  三年前東境遭難,北境以「四境大會本就生死自負」這句話將東境按下去。

  而如今,他們也不得不吞下相同的苦果。

  *
  東境這群修士們一開始都乖巧地蹲在地上等著,然而在看清頭頂那道帶著寒氣的劍光後,這群少年立刻變了臉色。

  「怎麼是百里小師叔……」

  「俞師妹,我先傳送出去了,咱們外面再見。」

  劍修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傳送符就準備撕開跑路。

  俞幼悠納悶地看著他們:「百里前輩如此慈愛且關愛後輩,特意來接我們出去,你們怎麼不多跟他親近親近,還一臉害怕的樣子?」

  啟南風跟著點頭:「對啊,你看其他化神期前輩誰跟他一樣這麼好?」

  張師姐眼神略復雜地看著他們,低聲道:「待會兒你們被他帶上天後就知道了。」

  然而劍修們已經飛快跑路了,原地留下的盾修們似乎覺得俞幼悠他們說得挺有道理。

  真論起來,百里前輩好像是挺古道熱腸的?

  盾修們也很想體驗下被化神期大能帶著飛的快樂,於是這會兒都排排站好,期待地看著天上越來越近的劍光。

  百里空山沒有落地,只是一揮手便用靈力把眾人帶上天了。

  狂浪生有點興奮,看著底下越變越小的景緻,悄悄開口:「我覺得好像還挺爽——啊!」

  不等他說完,這股強大的靈力便裹挾著他往前衝了,狂浪生臉上的肌肉被狂風刮得扭曲,頭髮瞬間被吹到腦後,險些連巨盾都沒拿穩。

  前面啟南風的高馬尾早就被吹散了,這會兒狠狠地抽打在他的臉上。

  狂浪生含著熱淚,總算知道劍修們為什麼不願意被百里前輩帶著飛了。

  先前他總覺得姜淵他們飛得雖然快,但是也算不了多厲害。這一次,他終於切身體會到世人為何都說劍修速度最快了!

  要不是怕被一劍削死,他都想在天上噦了。

  「百里前輩……你太……太快了啊!」

  站在最前方的俞幼悠也被這速度給弄傻了,好在她上輩子坐過戰鬥機,勉強還能承受住這可怕的眩暈感。

  只是她在劍尾有點站不穩,而她的尾巴也因為這可怕的失重感逐漸炸毛,要不是她穿的是會隨著體型變化的高級法衣,恐怕就要藏不住尾巴了。

  俞幼悠低頭看了眼自己越來越粗的腰,努力拿手把炸開的毛順回去。

  結果她因為專注於壓尾巴毛導致一個沒站穩,重重地撞在了前面的百里空山背上。

  說是背也不對,因為中間還隔了一層冰涼且柔順的黑色長髮。

  不知道是不是有靈力護著,百里空山的頭髮就沒有亂飛,只是有幾縷輕輕地揚在她的臉上。

  俞幼悠覺得這味道有點熟悉,借著自己絕佳的嗅覺,悄悄地嗅了嗅。

  噫?為什麼他頭上也有股狗毛味兒?

  而且除了那股狗毛味,還夾雜著一股更加讓人熟悉的……美毛膏味?

  她這動作做得很隱匿,加之這會兒後面的所有人都跟著在大喘氣,所以沒有任何不妥。

  然而前面的人卻微偏了頭,垂眸凝下來。

  從她的角度看去,只能瞥見他蒼白的小半張側臉。

  百里空山不冷不熱地問一句:「你是狗?」

  此話一出,俞幼悠腰上的毛猛然間全部炸開了。

  淦,他怎麼知道我可能是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4:27 PM

第四十六章 妖族少年

  在百里空山可怕的御劍速度下,丹修和盾修們七葷八素地落地了。

  當然,俞幼悠狀態尚可,所以早在發現快抵達的瞬間就飛快地跳下去了。至於狂浪生那群人則被百里空山不負責地直接收回靈力,狼狽地滾到了地上。

  看到那群暈劍的同伴,早一步出來的劍修們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俞幼悠炸開的尾巴毛在落地後也逐漸平和下來,腰上也不是誇張的一圈了。

  她往百里空山那邊看了一眼,後者沒多做停留便離開了,高挑的背影沒半點劍修的正形,隨意拎著劍懶懶散散的往前,像是吃飽了在散步似的。

  俞幼悠眼前很快便被圍上來的人擋住了。

  馬長老毫不客氣地往她頭上彈了個腦瓜崩:「你這個丫頭還真是膽大包天,傳送符是這樣亂用的嗎?後面要是你運氣不好被哪隻異獸追著咬,連逃命的機會都沒了!」

  俞幼悠滿臉都是無所謂:「不可能追著我咬,我肉少,要追肯定都追狂浪生他們。」

  他們可是還會對異獸使用嘲諷技能的!

  說到這事兒,她順便問了句:「苟師兄還行吧?」

  「沒死。」邊上的狂長老擠過來,重重地照著俞幼悠的肩膀上一拍,老臉上全是喜色:「多虧你聰明救了那小子,到時候來咱們天盾門玩兩年,我讓他給你當牛做馬!」

  「滾,去你們天盾門玩兩年?她還要不要學煉丹了?」

  幾個長老對外的時候很一致,現在都是自己人了就又吵吵嚷嚷了。

  俞幼悠漫不經心地往四周望去,各境的弟子這會兒都在原地等著積分統計的結果,為了確保無誤,四大境都會派出人手再三核對數據。

  北境那邊的人不知道去哪兒了,南境跟西境的道友倒都還坐在自己的位置沒亂跑,不過他們個個都光鮮亮麗衣衫整潔,看樣子是出來後就偷偷換過衣服了,連踏雪的黑爪子都恢復成了雪白色。

  相較之下,東境這邊的人跟一群逃荒出來的難民似的。

  俞幼悠他們三人都穿著高級防禦法衣還好,這玩意兒有自動清潔的陣法,至於那些穿一身白的劍修們,他們現在已經是一身灰黑了,埋汰得沒有半點風度。

  看著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她走過來。

  是先前送雙生爐回去改頭換面的曲清妙。

  結果俞幼悠還沒來得及寒暄兩句,來者便不客氣地伸手,俐落地捏上了她的臉頰。

  「疼疼疼,師姐你別下狠手!剛剛馬長老已經教訓過一次了!」

  曲清妙被她這反應弄得想笑,她還沒使上勁兒呢就開始叫喚起來了?

  「敢正面衝出去跟異狼打,還敢硬抗異獸潮,我看你拿丹爐砸異獸的時候不是挺勇的嗎?」

  她說著便拿出帕子給俞幼悠髒兮兮的臉上擦,那張白帕子很快就變成了灰色。

  俞幼悠嬉皮笑臉地插科打諢,任由曲清妙給她擦臉,在萬古之森裡糙了一個月,現在出來就有人伺候的感覺挺好。

  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看得挺羨慕,他們現在也很髒,所以也仰著臉想享受師姐的疼愛。

  然後曲清妙看了一眼他們,莫名問:「你們脖子傷到了?」

  「沒有。」我們在等師姐你來疼愛。

  曲清妙便冷淡地回答:「那就別把脖子伸那麼長。」

  「……」

  把俞幼悠弄得像樣了一些,又丟了帕子給另外兩個少年讓他們自己擦臉後,曲清妙輕聲對三人道:「走,我帶你們去見兩個人。」

  東境的隊伍最末站了兩個陌生的面孔,他們穿著丹鼎宗的內門弟子服,不過身上卻沒有一絲修為,氣息看著也很微弱,像是大病未癒的模樣。

  看到三人組走過來,他們兩人都面露出笑容。

  「這是你們周師兄和吳師兄。」曲清妙表情很鄭重地介紹道。

  俞幼悠跟啟南風收斂了嘻嘻哈哈的態度,很乖順地問了好,而邊上的蘇意致已經認出了兩人,有些侷促不安的樣子。

  他們就是三年前被懸壺派害得靈脈破碎的兩個丹鼎宗弟子。

  其實一開始他們也有機會用傳送符出來,但是當時異獸暴動傷了不少人,他們為了採集到異獸的血液便拚命衝了上去。

  異獸血是帶出來了,但是丹修們的下場都很慘。

  「你不用多心。」周師兄注意到了蘇意致的不知所措,他拍了拍後者的肩膀笑道:「你在萬古之森裡表現得很好,我們現在不會懷疑你是臥底的。」

  「……」原來你們以前果然在懷疑我是臥底!

  兩位師兄忽然收斂起笑容,他們同曲清妙對視一眼,三人忽然面對著三個年輕的師弟師妹拱手一揖,深深地拜下。

  俞幼悠他們被驚了一跳,想出手阻攔,然而他們三人卻堅持行完了大禮。

  「我們要謝你們。」吳師兄聲音微沙,說了兩句話後便咳嗽起來。

  曲清妙神情清冷卻認真:「我們三人不曾戰勝的異獸暴動,你們三人做到了,還能在那樣緊張的局勢下救下所有的隊友,你們替我們把丟掉的丹修尊嚴找回來了。」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這群東境修士們攜手在異獸潮下活下來,平安無事地攜手出來了。

  其實在過去的日子裡,曲清妙一直都懷著對同伴的愧疚和不甘,就連修煉時也總是會回想起異獸衝過來將身邊的隊友咬碎的畫面。

  而這次,俞幼悠他們此刻的笑容和自信將縈繞在曲清妙記憶中的那血腥之夜徹底驅散,

  她甚至都能感應到,自己那停滯了三年的修為也開始緩緩地長進了。

  她笑容淡淡的揉了揉俞幼悠的頭頂,聲音倒是一如既往的清冷和嫌棄:「頭髮油了,等會兒回去我幫你洗。」

  說起頭髮,俞幼悠便想起了百里空上那一頭柔順冰涼的黑髮,還有上面若有似無的美毛膏味。

  那是黑市中口碑最好價格最高的一款美毛膏,自帶一股清甜的香氣,有點像清晨剛摘下的新鮮水蜜桃味。

  俞幼悠用了兩罐了,對這個味道很熟悉,她確定百里空山跟蘇意致一樣憨,在拿妖族塗尾巴的美毛膏抹頭髮。

  不同的是,人家百里空山用完後擁有飄逸順滑的頭髮,而蘇意致用了白搭。

  俞幼悠先前都只把美毛膏塗在尾巴上,這次心中暗自下了決心,等會兒回去洗澡的時候一定要試試看塗在頭髮上。

  那邊統計積分的遲遲沒出結果,馬長老讓人去打聽了一下,得到的回復是還要等兩天才行。

  而俞幼悠也沒能順利回去試驗美毛膏的效果。

  因為北境長老要求帶東境和南境弟子過去一趟,詢問蘇飛白離奇死亡的真相。

  北境的人說的倒是很客氣:「只說是詢問一下事情的經過,並不會為難各位。因為遠在懸壺派的渡劫境大能蘇家老祖出關了,聽聞此事甚是哀慟。」

  「南境道友亦會一同前往,以及四境各位長老都可同去。」

  說得只是詢問,但是都搬出他們家的渡劫境老祖宗了,威脅之意昭然。

  俞幼悠神情淡定地看了眼同伴,他們的眼中略有擔憂,然而她倒是無所謂:「去唄,我們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做,有什麼心虛的。」

  原本還輕鬆的氛圍因這一插曲頓時變得糟糕起來。

  除了一直沒進入萬古之森內圍參加最後決戰的西境外,餘下的北境,東境和南境弟子都被懸壺派的長老們請到了極西城他們包下的別苑內。

  走到門口的時候俞幼悠沒忍住揚了揚眉:「我聽說極西城的物價很貴的,他們居然租下這麼大片地方?這一天得好幾十下等靈石吧?」

  狂浪生摸了摸下巴,東張西望:「池子裡養的魚都是靈魚,起碼一百吧?」

  邊上路過的御雅逸目光掠過這個精巧華美的庭院,一邊為東境修士的粗神經感到敬佩,一邊又為他們的沒眼界而無語:「這是懸壺派買下來的,另外這附近想要租下如此大的別苑,一日恐怕需得耗費數千靈石。」

  頓了頓,他補充道:「上等靈石!」

  俞幼悠嘖了一聲,眼中寫滿了羨慕。

  最前方的懸壺派長老們沒有理會他們的議論,只是沉默地將所有人帶入了不同的房間。

  俞幼悠被帶到了最頭上的那間屋子。

  進去後,她懶懶地一抬眼皮,才發現裡面已經坐滿了人了。

  那四個懸壺派的弟子,懸壺派的長老,以及其他三境的長老,居然都在這間房中。

  房中只有一個小板凳還空著,俞幼悠便自然地坐了上去,坦然地面對著他們。

  按著她的習慣,能坐著肯定是不會站著的,當然坐相也好不到哪兒去就是了。

  在藏書閣中見慣了俞幼悠懶散坐相的牛長老已經不想糾正她的坐姿了,她沒跟在宗門裡似的翹著二郎腿鹹魚躺在地上已經很像樣了。

  而且她長得著實可憐且無害,這樣沒骨頭似的懶坐著落到不熟悉的眼中,反而像是身體虛弱得快坐不穩似的。

  他輕咳一聲安撫道:「俞丫頭,懸壺派的長老有話想問你,你如實回答便是,不用害怕,我跟馬長老都在此,若有不公定會替你出頭的。」

  最後這半句他說得尤其嚴肅,甚至還略帶警告地看向了懸壺派的長老們。

  後者面色陰沉,並不為牛長老的話所動搖。

  他冰冷的目光落在俞幼悠臉上,似乎想將這少女所有的細微表情都收入眼底。

  可惜後者這會兒揪著自己的頭髮偷偷地在聞,不知道在分心想著什麼。

  「俞幼悠,你是最後一個與蘇飛白有接觸的人,你究竟對他做了什麼?

  小凳子上的少女抬起頭,無比老實的語氣回答:「我什麼都沒做。」

  「那你為何要掐他脖子!」

  「因為很氣。」俞幼悠仰著臉,反過來質問懸壺派的那個長老:「換成是你,被我們丹鼎宗差點害死,你見了我們宗的馬長老後還能跟他擁抱一下熱情打招呼?」

  「……」懸壺派的長老被問得啞口無言。

  他以更具壓迫性的語氣追問:「可是你曾說想殺了他給你師兄師姐報仇!」

  俞幼悠認真地回答:「如果沒有投影石,我肯定會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頓的,但是當時還有你們的人在,所以我只是過了下嘴癮口嗨了一句而已。」

  懸壺派長老沉默下去。

  他知道俞幼悠所言屬實,因為那四個懸壺派弟子在出來後就被帶著逼問許久了,連一點細節都沒放過。

  所有人的答案皆一致,俞幼悠是在蘇飛白死前對他動了手,這也是為何俞幼悠會出現在這間屋子。

  然而他們後面的答案也一樣,俞幼悠只不過撂了句狠話嚇唬了一下蘇飛白便放手了,甚至還直接讓他們走。

  這些年輕修士們放狠話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年輕人氣盛囂張,真要計較那句話就顯得可笑了。

  可是這樣的結果顯然不能同蘇家各位真人交代,懸壺派長老陰冷的視線在俞幼悠身上來回掃視,最後他緩緩地道出另一個可能性——

  「你是丹修,你是否向蘇飛白投了毒?」

  「真他娘的瞎扯淡!」還沒等俞幼悠回答,方才一直就垮著臉的馬長老拍桌而起,罵了句桐花郡方言髒話後,斜著眼瞥著懸壺派長老。

  「老子早跟你們說了,他們仨都是剛入門一年的新弟子,才會背點靈藥大全,藥方也只會點基礎的,根本就還沒學會製作毒丹!」

  懸壺派長老不服:「他們連四品虛靈丹都弄出來了,你跟我說他們只會背靈藥大全?可笑!」

  馬長老怒罵:「我就知道,你們就是嫉妒我們丹鼎宗出了三個能煉四品丹的天才所以想弄死他們!」

  懸壺派長老怒極反笑:「我們現在說的是四品丹的事?我們在說毒丹的事!」

  俞幼悠也跟著露出迷茫的眼神:「什麼毒丹?我不會啊。我要會的話肯定早就跟懸壺派一樣拿毒丹對付異獸了,還用得著辛辛苦苦拿丹爐砸嗎?」

  對方死死地盯著俞幼悠,冷聲道:「我們看到你曾經在異獸暴動時在角落煉了丹藥,此物是否就是令人喪失理智的毒丹?」

  「不是。」俞幼悠回答得很快很確定,她無比嚴肅道:「那是我煉製出來壓制你們懸壺派毒丹的臭丹,想來諸位長老也看到了,我煉完後就塗到了我們東境的人身上,若是不信,我芥子囊中還有剩下的一點兒,現在就給你們鑑定。」

  說著,都不等對方說話,俞幼悠就從芥子囊中摸出剩下的那一小坨臭丹,乾脆俐落地塞到了懸壺派長老的手上。

  於是她成功地看到所有人的臉色都變青了,尤以與臭丹近距離接觸的那位長老為最。

  偏偏他還不好把這東西丟掉或是乾脆地嫌棄,而只能強忍著不適仔細地檢查了一番。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這東西除了臭得髮指,毫無他用。

  倒是西境跟南境的長老都露出了欣賞的眼神,不吝誇讚:「能發現異獸是被氣味控制,並靠著另一種氣味將之暫時壓制住,你很聰明。」

  「此事尚不明朗,勞煩諸位這幾日暫且勿出極西城,我們懸壺派已派人前去出事的地方探查了。」

  懸壺派長老沉著臉將那坨無用的臭丹丟到馬長老懷中,而後一邊擦拭著手,一邊寒聲道:「若是真有人下毒害蘇家弟子,我宗老祖自會向諸位討要公道。」

  「下毒?」俞幼悠重復了這字,她那雙像幼獸般的圓眼中全是無辜和費解:「普通的毒丹也不可能瞞過最擅毒術的蘇家子弟吧?畢竟蘇家毒丹天下第一呢!」

  「……」明明是誇獎,怎麼聽著陰陽怪氣的?

  她說到了關鍵,是的,即便是丹鼎宗的人懂得煉製毒丹,這三個比蘇飛白還年幼的丹修,是絕不可能在此道上勝過自幼耳濡目染的蘇飛白的,若換成其他年歲更長的丹修倒有可能。

  懸壺派長老無言地坐下,又例行公事般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後,動作緩緩地揮了揮手。

  俞幼悠轉身,邁出房門。

  門外的陽光斜斜地映到她的臉上,她眯了眯眼,懶懶地打了個哈欠。

  是啊,普通的十多歲少女是不可能勝過浸淫毒術多年的蘇飛白。

  可是她不普通,更不是真的只有十多歲。

  *

  外面同樣被詢問完的東境弟子和南境弟子也都先一步出來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迎上來:「你怎麼被問了這麼久的話?是不是他們看你好欺負專門針對你了?」

  御雅逸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她好欺負?」

  俞幼悠很認真地點點頭:「是啊,你看我這麼柔弱,還挺好欺負的。」

  御雅逸被噎住了,他發現跟俞幼悠交流起來總是會被氣到,索性直接岔開話題:「北境的人說要我們在極西城留幾天再走。聽說為了不讓我們走,他們的人在清點積分的時候故意出錯,看樣子是想要拖到調查結束了。」

  為了公正,積分必須經由四境的人全部清點才行,北境這樣一拖延,其他人的確是走不掉了。

  「那就留唄。」俞幼悠並不怎麼在意,她抬了抬下巴:「極西城這麼大,我們難得出來玩一趟,肯定要好好逛逛。」

  「極西城就等等吧。」御雅逸的臉上有點不情願:「我宗長老讓我帶你們上天宮雲舟遊玩兩日。」

  他也不知道長老們為什麼會對東境這麼熱情,還說什麼「兩境合作得很好,東境真是可靠的盟友要好好結交」?

  天可憐見,他們南境被東境騙慘了,也就最後對付異獸潮的時候才短暫地合作了一下。

  但是為什麼聽長老們的語氣,東境彷彿成了他們從頭到尾就在合作的鐵盟友?

  不過御雅逸後來也聽說了,東境的人的確是救下了踏雪,而且最後他們被異獸潮追殺的時候,俞幼悠竟然還冒險回去帶著踏雪一同走。

  光憑著這一點,也足夠讓御雅逸放下對那五件高級法衣的怨念了。

  當然,現在他還是不能聽到某四個字,一聽到就想炸毛。

  東境跟南境這群人一邊聊著一邊朝著天宮雲舟的方向走,路上的時候恰好遇到了西境和萬法門一行人。

  還沒等御雅逸開口,邊上的狂浪生已經熱情地招起了手——

  「竹道友快來啊,南境的道友說要請我們上天宮雲舟吃飯啊!」

  御雅逸:「……」

  我讓你幫我們南境裝大方了嗎!

  大家都是剛從萬古之森裡吃糠咽菜爬出來的人,乍一聽到有人請吃飯馬上就心動了,就連那些光腦門的佛修們也都像模像樣地行了個合十禮,然後——

  「那就多謝南境諸位道友了。」

  最後西境的人也混入了隊伍之中,不過萬法門的法修們表情有點復雜,只是搖搖頭,客氣地拒絕後匆匆地走了。

  「他們跟懸壺派的人鬧得很僵。」御雅逸低聲解釋:「好像是懸壺派的人怪他們提前傳送出來了,萬法門素來仰仗懸壺派鼻息,這次單詠歌為了保全師弟們擅作決定,被訓得極慘。」

  大家都同情地看了眼萬法門的道友一眼,小弟果然不好當啊。

  三境的弟子們很快就跟著御雅逸上了天宮雲舟。

  真正上來以後,東境這群沒長過見識的土包子們才知曉為什麼這艘雲舟會取名叫天宮了。

  整艘雲舟大如浮島,上面亭台樓閣無比華美,處處可見華美的佈置,樣樣都是價值連城的珍寶,就連那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都是些珍稀的靈植,正中間更是生生地拿各種靈材寶石造了一座純白色的宮殿!

  相較之下,丹鼎宗那艘大雲舟比起來真的只是艘破飛船。

  早有侍從們在雲舟上等著了,眼見眾人前來,立刻指揮著奉上各類靈茶還有點心,宮殿中間擺了長長的案几,不斷有人往上面呈上各種精緻的靈食。

  俞幼悠他們還在嘀咕去哪兒洗手的時候,腳下的那個靈陣已經亮起,帶著一股散發著清香的水霧將他們籠上,數息之後,東境的難民們身上變得乾乾淨淨。

  「……好羨慕。」東境跟西境的修士們齊齊感嘆。

  上了天宮雲舟的御雅逸變得無比自在,動作優雅地端了杯靈茶送到嘴邊輕抿,淡淡道:「出了萬古之森後我們便不再是對手了,諸位道友請自便,將此處當做自己宗門便是,無需拘束。」

  蘇意致搓了搓手,眼睛都快放出光了,儼然是想把這個新的宗門整個搬回舊宗門去。

  俞幼悠看得有點眼熟,指了指某個不起眼的角落:「那是不是排隊兩個時辰才吃得上的蟹黃麵?」

  邊上路過的御雅逸很淡然地嗯了一聲:「味道尚可,所以我們御獸宗把它買下了,待四境大會結束後這家酒樓就只開在南境了。」

  竹朝雪:「……」

  你們南境的人未免太過分了,就這樣把我們西境的特產之一偷走了!

  東境的人倒懶得想那麼多,他們有現成的白食吃就很滿足了。

  長老們都不在,全是些年紀相仿的少年少女,大家在天宮雲舟上吃吃喝喝一頓後也迅速地熟絡起來。

  一杯靈酒下肚,竹朝雪冷豔的臉上帶了些微醺之意,她凝向對面的俞幼悠:「梅長老說,幽藍花是被你們取走了。」

  聽到這話的御雅逸眼皮子一抖,也跟著看向了俞幼悠:「原來又是你?你是不是一直就在算計著誑我們?」

  雷暴刺球是她鬼扯出來的,當初他們南境跟西境打起來的原因居然還是俞幼悠弄出來的?

  低頭吃麵的俞幼悠抬頭,臉上寫滿了老實:「我沒有,我不是,我就正好路過那兒看到了就採走了。」

  「……」鬼才信!

  知道同是被騙人後,南境跟西境大有同是天涯落難人的惺惺相惜了,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揭露起了俞幼悠的罪行。

  俞幼悠死豬不怕開水燙,吃飽喝足後懶躺在張師姐的身上,開始反擊:「竹師姐,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

  她摸出那沓欠條拿出來亮了亮,笑得很真誠:「該清賬了。」

  竹朝雪握著酒杯的手一緊,她僵硬道:「你們馬長老欠我師父……」

  「我們不認識什麼馬長老。」俞幼悠果斷地回答。

  旁邊的蘇意致跟啟南風亦是堅定點頭:「什麼馬長老?我們宗門只有牛長老!」

  竹朝雪:「……」

  遇到這群不要臉的,西境的修士們也只能老實還錢了。

  邊上的御雅逸略驚訝,湊上去問:「你們欠他們錢?多少?」

  竹朝雪寒著臉,回答:「大概三四萬。」

  御雅逸又坐回去,慢條斯理地喝茶:「不過這點,倒也不多。」

  竹朝雪冷笑一聲,近乎咬牙切齒補充道:「除了我,西境每個人都欠她三四萬。」

  這次連御雅逸都差點沒把嘴裡的茶給噴出來了,每個人三四萬,合起來都七八十萬靈石了,跟這筆數字比起來,那五件高級法衣還算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西境比他們還慘,他心裡詭異地覺得有點爽。

  不得不說西境修士們真的很有錢,個個給錢都很痛快,就連小和尚們都豪闊地一拿就是數萬的靈石,而且連裝靈石的芥子囊都是中級的,比蘇意致現在用的那個打折貨還好。

  俞幼悠對自己人很大方,先前採藥的時候盾修和丹修們都是跟著一起去的,所以一人都拿到了一萬塊靈石的分紅。

  窮慣了的盾修跟劍修們快感動得落淚了,萬萬沒想到只是護送著丹修出去採藥都能拿到這麼大一筆錢!

  然而輪到狂浪生的時候什麼都沒有,他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俞幼悠,伸出手:「幼悠師妹,我的呢?」

  俞幼悠冷漠地拿出那張歷史最久遠的欠條晃了晃。

  狂浪生臉色大變,失策,他都差點忘記自己還欠俞幼悠靈石了!

  他只好轉頭看向御雅逸:「我把你的老虎從中州河裡撈起來了,你不給贖金?」

  見證完東境眾人分贓的御雅逸腦子瞬間變得精明,他淡定地指了指桌上的靈食:「這些都是謝禮,你要吃多少管夠。」

  狂浪生:「……」

  為什麼到他的時候連最豪闊的少宗主都變摳了啊!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開始在天宮雲舟上閒逛,唯獨剩下狂浪生眼含熱淚拚命吃靈食想要回本。

  俞幼悠拿了個靈果慢條斯理地啃著,跟蘇意致和啟南風坐在雲舟一角,享受著難得的閒情雅緻。

  不遠處的草地上懶洋洋地趴了一眾靈獸,這會兒正有專門的人在給他們餵食各種靈食,還有人給他們梳毛洗爪。

  其中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那隻通體幽黑的大老虎,它這會兒正眯著眼曬太陽,尾巴一甩一甩的,並不搭理企圖給他餵食的修士。

  「踏雪,這獸糧你不喜歡嗎?那你試試這個靈雞肉?」

  然而黑虎連聞都懶得聞一下,偏過頭來避開。

  這一偏頭,它就看到俞幼悠他們了。

  俞幼悠朝它招手,嘴裡發出喚狗的嘖嘖聲:「過來,大貓!」

  踏雪不情不願地爬起來,雪白的四爪優雅地踩在草坪上,慢悠悠地走過來,然後眯著眼不耐煩地哼了兩聲。

  俞幼悠並不管它樂不樂意,先上手痛快地擼了兩下老虎頭,後者被她擼狗的手法弄得雙眼微眯,從喉嚨中發出咕嚕咕嚕的低響。

  摸著摸著,這舒適的力道停了,踏雪睜了隻眼斜瞥著她,尾巴搖了兩下催促她繼續。

  俞幼悠慢慢摸著它柔軟的耳朵,轉頭看向兩個好友:「先前忘記跟你們說了,我跟大貓都發現了一件怪事。」

  躲到了椅子後面的啟南風探出個腦袋:「什麼事?」

  「死掉的異獸好像會復活。」

  俞幼悠飛快地將那隻爛頭異虎的事同另外兩人講了,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倒不是不信,只是從來沒聽到過這種事,所以也不知道原因。

  「我確定是同一隻異虎,大貓當時叼過也認出來了,對吧?」

  踏雪哼了一聲,表示讚同。

  蘇意致表情很嚴肅地低頭拿傳訊符寫著什麼,過了會兒才抬頭:「我跟牛長老他們說了此事,他們說會轉告給鎮守萬古之森的陸長老,到時候再調查一番。」

  三人正小聲地討論著可能性的時候,御雅逸過來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俞幼悠腳邊上的踏雪,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幕讓他頭頂發癢,好像有什麼種子在頭頂萌芽。

  御雅逸提高聲音招呼:「踏雪!」

  被俞幼悠擼成狗的大老虎懶懶地睜眼,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主人好像在對面。

  它站起來甩了甩毛,翹著尾巴拿腦袋蹭了蹭俞幼悠的手,然後才走回到御雅逸的身邊。

  御雅逸:「……」為什麼你成了別人的舔狗?

  他忍著心酸摸了摸老虎腦袋:「他們說你回來都沒吃東西?連最愛的靈雞肉都不吃了?」

  俞幼悠在邊上陰險地補一句:「興許是今日份的毒藥沒吃,不太習慣吧?」

  要不是後來長老告訴了御雅逸,俞幼悠一直沒給他的老虎投毒,反而一直在給它餵辟榖丹,他這會兒真要暴跳如雷了。

  沒能如願看御雅逸黑臉,俞幼悠挺遺憾。

  她在芥子囊中摸了摸,扣扣搜搜地拿了粒辟榖丹出來:「大貓來吃。」

  御雅逸剛想說他回來就試過了,踏雪並不想吃辟榖丹,結果就看到自家老虎真的過去把俞幼悠掌心那坨辟榖丹舔了。

  「……」

  「我這辟榖丹是很稀有的口味,折耳根味的。」俞幼悠拿著那一匣子剩下的辟榖丹笑得滿臉親切:「你家大貓好像口味獨特,你要不買了這匣子辟榖丹給它當零食?友情價,一百靈石一顆。」

  呵,御雅逸差點冷笑出聲,辟榖丹市價只是個位數,她轉頭就來翻個倍?而且堂堂御獸宗會缺辟榖丹這種低級丹藥嗎!

  數個時辰後,夕陽西斜,御雅逸面無表情地拿著那匣子辟榖丹送別了東境這群坑貨。

  他心口發痛,待所有人都走後,低頭盯著這匣子辟榖丹,遲疑片刻後,從中取了一顆遞進了嘴裡。

  三息過後——

  「噦!」

  *

  「南境的道友真是熱情且大方!」蘇意致高高興興地提著打包回來的點心往東境落腳的客棧走:「等會兒給馬長老他們吃,就說是我們特意買的。」

  啟南風亦是點頭:「這樣就算我們說不認識他的話傳出去了,也能少挨兩頓打。」

  丹鼎宗果然全是大孝徒。

  不過馬長老他們卻並不在客棧裡面,只有幾個師兄師姐在。

  曲清妙看到他們回來,解釋道:「四境的積分計算出了問題,好像是有分歧,現在所有長老們都趕過去判定了,今晚估計都不會回來,你們自己早些回去休息吧。」

  聽到長老們不在,三人組都對視一眼,用目光交流了一番。

  「去?」

  「去!」

  剛在天宮雲舟上吃飽喝足,他們當然不是去吃夜宵。

  先前沒時間好好逛極西城的黑市,這次北境找事兒不讓他們走,無事可做的三人可不逮到機會了?

  「我聽說靈藥谷的長老們會偷偷把從萬古之森找到的高級靈藥帶出來,瞞著宗門拿到黑市拍賣。」蘇意致不愧是八卦能手,低聲分享著消息:「小魚不是說她身體差想多買點強化肉體的靈藥嗎?我們去黑市的拍賣會。」

  血脈反噬一次比一次猛,俞幼悠需要用來修補經脈的靈藥也越來越高級。

  靈藥谷的秘法可以找到高等級的靈藥,那些鎮守在萬古之森的元嬰期長老們肯定私下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而且西境地廣人稀,加之靈藥谷本就擅長種植靈藥,這裡的靈藥價格很劃算。

  俞幼悠把靈石分出去了現在都還剩下五十萬的巨款,聽到這樣的好事哪會不心動。

  一回生二回熟,三人趁著夜色便溜了出去。

  為了穩妥起見,俞幼悠照例把自己的尾巴露出來裝妖族,另外兩個少年卻死也不願意把假尾巴戴上了。

  非但如此,他們現在還嫌棄上了俞幼悠露出來的那半截尾巴。

  「你看別人的尾巴又大又軟,尾巴毛都泛著光,你看你……」蘇意致嘖了一聲,吹開那隨風飄散的一團灰毛:「還掉毛了!」

  啟南風低頭看了眼俞幼悠的黑袍,發現上面果然黏滿了毛:「真的誒,而且小禿,你的尾巴上好像還有塊斑禿。」

  三人商定,進了黑市後就叫她小禿,蘇意致照舊是老二,現在修為最拉跨的啟南風被迫成了老三。

  這倆人就跟在她身後,你一句我一句地把禿尾巴同路過的其他妖尾巴進行對比,最後一致得出她是條禿尾巴狗的結論。

  俞幼悠:「……」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去拍賣場的,但是被這兩人唸得直接轉道去了珍寶巷,打算再去買兩瓶最高級的美毛膏屯著。

  抹一層不行是吧?那她就抹兩層!

  珍寶巷素來是最熱鬧不過的,而對自己妖族特徵最為寶貝的妖修們很愛美,所以賣美毛膏的那家店裡居然擠滿了人。

  啟南風跟蘇意致嘖嘖稱奇地看這些稀奇的玩意兒,俞幼悠則直接豪氣地奔往了最貴的那一款前面,據掌櫃的介紹,這款是新出頂級美毛膏,自帶草莓香氣,除去美毛效果外,還新增了防掉毛的效果。

  小小的一罐就要一千靈石,所以少有修士能咬牙買下,這櫃子前方也難得清靜。

  只有一個披著黑袍戴著黑帽,渾身黑乎乎的妖修在前面拿美毛膏。

  俞幼悠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眼睛就挪不開了。

  哪怕有寬大的黑袍做遮蔽,對方這條大得過分的雪白尾巴還是沒被擋住,此刻它優雅地垂在地上,柔軟的白毛在靈石燈的映照下彷彿在發光。

  她目光又移到了自己那根細小的禿尾巴上面,不知道為什麼有點想落淚。

  俞幼悠想起了在雲華郡黑市看到的大尾巴,心中感慨萬千,原來在妖族之中漂亮的尾巴比比皆是,醜陋的只有我自己。

  對方買了美毛膏後便轉身離去,俞幼悠戀戀不捨地看了眼,然後就看到對方的黑袍上也黏滿了白色的浮毛,行走的時候亦是有幾根白毛飛飛揚揚。

  她瞬間圓滿了。

  原來大家都掉毛啊,那沒事了。

  只是轉過去想要買美毛膏的時候才被告知,最高級的那種已經被剛才的大尾巴給買走了。

  難得準備大方一次的俞幼悠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買了以前的那種。

  擠出來的時候,蘇意致跟啟南風扯了扯她的袖子:「你發現沒有?極西城的妖修變多了。」

  極西城不似桐花郡,與妖族距離極遠,先前俞幼悠他們來的時候也沒看到這麼多的妖修。

  俞幼悠看了一眼:「這是妖族用品專賣店,妖族多很正常吧?」

  「不對。」蘇意致有點嚴肅地示意她看前面:「你看,他們都沒有戴面具,而且瞧著……不是普通的妖修。」

  俞幼悠抬頭望去,果然看到珍寶巷口站了十多個妖族修士。

  獸耳長尾,衣衫華麗鮮亮,長相雖然妖冶且驚豔,但是一眼看去就知道,他們跟花酒巷裡一百塊靈石就讓摸尾巴和耳朵的漂亮妖族少年們不同。

  這些妖修全是妖族貴族的裝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4:44 PM

第四十七章 有錢真好

  那十多個妖修立在珍寶巷口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一般來說,黑市只有花酒巷的男女才不愛戴面具,而這些人不太像是從事這一行的妖。

  他們當中多是獸妖,有些人的妖族特徵是柔軟的獸耳,有的則是毛絨絨的長尾,種族各不相同,卻都生得分外鮮明和漂亮,甚至還有人在上面綴飾著華美的寶石。

  「那隻豹子……是花豹吧?他的尾巴上面居然還掛著一串紅色寶石誒。」

  「那隻鳥妖背後的翅膀上也黏著珍珠誒。」

  沒見過世面的丹修三人組看稀奇似的悄悄盯著別妖看,俞幼悠瞅了瞅自己的尾巴,又看看別妖的,有點納悶了。

  「為什麼就他們整這麼花裡胡哨的?」

  啟南風是桐花郡本地人,從小就見慣了妖族,而且他家的棺材據說賣到了妖族,所以對此很有發言權。

  「我聽我家店鋪裡一個妖族員工講過,妖修將他們的妖族特徵視為榮耀的象徵,只有最高貴的那些貴族妖修才能在尾巴或者耳朵上裝飾寶石,而且寶石的等級也跟身份有關,不能踰越。」

  可惜就連啟南風都是個暴發戶認不全那些稀奇的寶石,加上那群妖很快便進入另一家法寶店中了,三人自然也無法判斷到底哪隻妖的身份更高貴。

  俞幼悠收回目光:「他們大概是來看四境大會熱鬧的,別管了,走吧。」

  「也是,畢竟大家都愛看熱鬧。」

  不過他們到黑市的拍賣場去看時,才得知拍賣會要等到後半夜才會開啟,眼下那座高樓緊閉著門,根本進不去。

  三人對望了幾眼。

  「我們再去珍寶巷淘點寶貝?」蘇意致指了指俞幼悠:「小禿能夠幫忙砍價,不買就是損失。」

  俞幼悠提醒:「我剛看過了,極西城的法寶價格比我們東境的貴出三成不止。」

  「那就算了。」蘇意致拒絕得很乾脆。

  俞幼悠倒是挺想去極西城的擂台賽看熱鬧的,但奈何另外兩個同伴都是愛好和平的丹修,死活不願意再去那種斷腿斷手亂飛的地方。

  最後三人終於還是回歸初心,重新摸到了最寒酸的地攤一條街。

  這條街是散修們的最愛,平時殺了人奪來的寶,或者歷練時找到什麼靈藥靈礦,再或者是號稱祖傳的某種神秘功法,拍賣場看不上的,都亂糟糟地堆在這兒賣。

  以往這裡最熱鬧的肯定都是賣法寶的攤位,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俞幼悠再來,卻看到多出了許多賣靈丹的人。

  更可怕的是他們嘴裡吆喝著的台詞——

  「賣靈丹了,二品靈丹,四境大會丹鼎宗弟子親手煉製!」

  「賣正版丹鼎宗特色辟榖丹了啊,買就送四境大會俞幼悠親筆簽名了啊!」

  「黑市獨一家丹鼎宗招牌丹藥,由三位天驕攜手煉製的丹藥!獨家供應!」

  這一幕太可怕了,比先前雲華郡中打著丹鼎宗招牌賣假丹的還誇張,這次居然直接打他們三人的名頭了!

  四境大會的影響力太大了,黑市的地攤上甚至還有說書的講起了四境大會中的各個故事。

  俞幼悠他們仨也站邊上白嫖聽了一段,發現最受歡迎的就是「蘇飛白之死」和「東境逆襲」……

  前者不用說,現在整個修真界都在各種陰謀論推測蘇飛白的死因。

  後者則是因為散修們最愛聽這種逆襲的故事,從倒數第一變成奪冠熱門的東境堪稱逆襲典範,其中頻頻出現的各種丹鼎宗丹藥更是成為了這次四境大會的亮點。

  「這些假丹居然全都是一坨一坨的。」蘇意致的心情有點復雜。

  邊上的一個攤主聽到了,立刻出言教育:「什麼一坨?說這麼難聽!這是經過丹鼎宗天驕驗證過的丹藥最佳形態,能夠保留最強的藥效!」

  「……」

  「不過你們有眼光,我這個才是真正的丹鼎宗靈丹,他們那些都是煉製完了,把藥丸故意捏成這種形狀。」攤主神秘兮兮地推銷:「你們先前看到了丹鼎宗用幽藍花煉製的靈丹了吧?我這兒還有一顆,丹鼎宗的內部人員搞到的,看你們仨順眼,五千靈石賣給你們了!」

  三人組心情復雜地看著那粒醜陋的回靈丹,頭都不想回。

  啟南風憤憤:「太黑了,在桐花郡只要二十塊下等靈石就能買到的回靈丹,他居然敢拿來冒充虛靈丹賣!」

  蘇意致無奈道:「沒辦法嘛,懂煉丹的人還是太少了,萬一有人傻錢多的上當了不就賺翻了嗎?」

  不過來混黑市的散修倒是沒幾個善茬,所以那些攤主打丹鼎宗的招牌都是噱頭,壓根沒指望有人會信。

  俞幼悠慢悠悠地一邊走一邊看,原本是想看看有沒有便宜的靈藥,結果就看到前面有兩個攤位的攤主吵起來了。

  右邊那個攤位的攤主手握著一把無比眼熟的大刀,罵罵咧咧:「老子就敢把話放在這裡了,禿大師的丹的才是最厲害的,什麼狗屁丹鼎宗,大宗門的人都只會騙錢!」

  俞幼悠的腳步一頓,後面的啟南風見狀樂了,悄悄指了指那把大刀,低聲問:「這不是霸刀的那把刀嗎?他怎麼也來極西城了?」

  非但來了極西城,還拿著禿大師煉製的各種丹藥高價兜售,在一眾售賣「丹鼎宗靈丹」的攤主之中分外顯眼。

  霸刀摸出一匣子形狀難看的辟榖丹:「禿大師才是第一個領悟到丹藥形態真諦的高人!」

  「呵,你那什麼禿大師不知道是哪兒來的牛馬,我這可是丹鼎宗俞大師親手煉製的靈丹!」另一個攤主冷哼了一聲,憤怒地摸出更醜的一坨碎丹,傲然道:「看過四境大會的人都知道,俞大師才是真正丹道天才,醜丹的創始人!」

  霸刀罵罵咧咧:「什麼俞大師,她個黃毛丫頭算個鳥啊!」

  「你那個狗屁禿大師才什麼也不是,一聽就是連禿頭都治不好的廢物!」

  本來都停下來打算聽他們吹捧自己的俞幼悠:「……」

  怎麼突然改成互噴了?

  聽不下去了,俞幼悠面無表情地拉著啟南風和蘇意致逃離現場。

  *

  在熱鬧的地攤一條街撿漏買了些低級靈藥後,三人再轉道回去時,拍賣場就開門了。

  黑市的拍賣場很現實,需要先驗過資產才能進入。

  據說是因為曾經有人進去豪闊地抬價,那一場拍賣會創下了各種離譜的高價,結果等到拍賣結束後才發現這個修士身上加起來只有十塊靈石,根本就是來搗亂的。

  眼下門口已有不少人在陸陸續續地等在門口了,俞幼悠他們三人過來的時候,引來了附近的人頻頻注視。

  倒不是因為三人組太矮,而是因為黑市當中妖修跟人修往往涇渭分明,最多不過交易時說兩句話,像他們這樣結伴同行的堪稱奇觀。

  妖族跟人族互相歧視,一般來說都不愛跟對方打交道。

  不過黑市的規矩,明面上人妖平等,所以他們三人倒是不必刻意掩飾什麼,繼續盯著別人古怪的目光並肩同行。

  別人看不慣又怎麼樣?嘿,那他們就多讓別人看看,讓那些搞歧視的心裡多難受一陣!

  「想要買好點的東西還是得來拍賣場,就比如說靈藥,地攤上連三品的都找不到,但是拍賣場有時還會出現五品的……」

  蘇意致正說著話,結果沒注意路,險些踩到了前面那個妖修的尾巴。

  好在俞幼悠手快把他拉住了,那一腳總算沒落到那條掛滿了紅色寶石的花豹尾巴上。

  是剛才在珍寶巷口碰到的那些妖修,這下三人都認出前方這一行人的來歷。

  這一插曲讓前面的妖修也注意到了身後的三個黑袍小個子。

  那個豹妖是個年輕男子,看得出他和御雅逸一樣出身高貴,只不過不同於御雅逸那般的好修養,這人眉目間帶著輕慢和傲氣,居高臨下地睨過來時,讓俞幼悠覺得很不舒服。

  他微微眯眼瞥了眼三人組,花尾一甩,抬手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袍角並不存在的灰塵。

  「兩個人族……一隻小妖?」

  後半句話落出時,豹妖的視線亦是輕視地落到了俞幼悠黑袍下的半截灰色尾巴上,而後好似無意地落到了隊伍中另一個妖族身上。

  「原來是隻低賤的犬妖,難怪會自甘墮落跟人類混在一起了。」

  莫名被攻擊的俞幼悠皺眉,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想要站出來替她辯駁卻被攔住了,她是來買東西的,不想惹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對方雖然聽著像是在嘲諷她,但是目標卻像是對準了另外一個妖修。

  這群人搞內鬥,她不想摻和進去。

  邊上的妖修皆是配合地跟著嗤笑,唯獨一個容貌昳麗的漂亮少年神情冷淡地注視著這一幕。

  他褐色的眸子似乎閃過一絲隱怒,卻很快地壓下去了,轉而淡然地提醒:「豹絕,這裡是極西城,不是妖都。」

  叫豹絕的那個妖修揚了揚嘴角,目光玩味地回看了一眼那個漂亮的少年,笑道:「我知道的,不過我覺得剛才那句話並無不妥,本來就是只有自甘墮落的低等妖族才會跟人類混在一起,你覺得不對嗎?」

  他頓了頓,又帶著無所謂的口吻道:「而且你知道的,我先前被不長眼的犬妖冒犯過,一貫瞧不上各種犬類和類犬的賤種。」

  那少年微抬起下巴,冷漠地注視著他:「你這是在冒犯妖皇陛下!」

  「這裡沒有陛下,段和光。」豹絕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笑得眼睛微眯成縫:「你用不著在妖都之外也當一條忠犬,沒人看得到。」

  「那也比你們這些亂臣逆子來得好。」段和光毫不客氣道。

  ……

  俞幼悠三人津津有味地聽著前面的妖修們吵架,排隊太無聊了,能有這樣的熱鬧看簡直是福利。

  他們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拿出了一包瓜子,一人分了小把吧唧吧唧地磕著。

  可是約莫是他們臉上嗑瓜子的聲音太明顯了,那邊吵架佔了下風的豹絕不耐煩地回頭看過來。

  他冷斥道:「滾!」

  哪怕隔了一個面具,俞幼悠那道看蠢貨一樣的眼神都透出來了。

  她懶洋洋地反問:「拍賣場你開的?」

  豹絕被梗了一下,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俞幼悠:「人族的地界就是沒規矩,拍賣場竟然也會讓你這種低等妖族進。」

  這會兒前來檢驗資產的拍賣場女侍已經過來了,豹絕隨手將芥子囊丟入對方懷中。

  他淡淡地一瞥寒酸的三人組,正好瞥見俞幼悠拿了個低級芥子囊遞給女侍,於是甩了甩斑斕的長尾一笑:「倒忘了,這裡也不是什麼低級傢伙都能進的。」

  邊上其他幾個妖族亦是相同的表情,並不覺豹絕的話有何不對,甚至連後面那些同樣只是散修的普通妖族亦是低著頭不說話,瞧著對這幫人很是敬畏的模樣。

  她丟了粒瓜子進嘴裡,納悶了:「我怎麼感覺妖族思想很落後?」

  「你不是妖族嗎?」啟南風很納悶:「妖族間物種歧視嚴重,平民和貴族之間等級森嚴,的確有很多地方是低等妖族不能夠進出的。」

  俞幼悠瞎解釋:「我從小在桐花郡長大嘛,是外地妖。」

  那邊的女侍已經檢查完了資產,帶著恭敬的微笑將芥子囊歸還,另一個則端著號碼牌分發給眾人。

  絕大部分人拿到的都是最普通的木質號碼牌,這代表著他們只能坐到一樓大廳的位置。

  托盤之中,一塊銀色的牌子在一眾木牌中尤為醒目,這是能夠上到二樓貴賓席的高級號碼牌。

  豹絕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拿,然而女侍卻徑直地走過了他,帶著親切的笑容微微屈膝,將這塊牌子遞到了俞幼悠的面前:「這位貴客,您的位置在二樓,待會兒會有侍從引領您上去,請稍等。」

  豹絕微皺眉,聲音冷下去:「你弄錯了,牌子是我們的。」

  美貌女侍偏過頭看向豹絕,微微笑著禮貌答:「這位客人,諸位的牌子已經給您的同伴了。」

  豹絕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果然看到其中一個妖修拿了塊木牌子,正愣愣地看過來。

  「豹絕哥……不是十萬靈石就能上二樓嗎?」

  女侍客客氣氣地回答:「看來諸位曾去過其他地方的黑市呢,十萬塊那是其他地方的數額,極西城的拍賣場時常有貴重法寶出來,通常都需要二十萬以上才能上二樓呢。」

  意思是……這條禿尾巴狗居然有二十萬以上的靈石?

  妖修們的眼睛都有點發直了。

  還沒等豹絕反應過來,女侍又接下甩下另一道驚聞。

  「而且今日我們的拍賣場有件偽仙器做壓軸拍品,所以貴客來得多,數額要五十萬以上才能上二樓呢。」她笑得很是得體,甚至體貼地問了句:「諸位是否還有其他靈石不曾取出?若是有五十萬靈石,我們這邊為您核對一下就帶您上去。」

  「……」

  豹絕臉色鐵青地往拍賣場裡面走了。

  俞幼悠感嘆了一句:「我這輩子都沒想到,我居然有靠著金錢來打臉別人的一天啊!」

  她從頭到尾話都沒說一句,就認認真真地嗑瓜子。

  結果拍賣場的女侍便很懂事地替她陰陽怪氣一頓那群妖修了,能在黑市拍賣場這種地方混的女侍真是太上道了,不露聲色地就能讓貴客舒爽。

  這就是靈石的力量啊!這就是貴賓的待遇啊!

  蘇意致亦是心情激蕩,連腰都挺直了:「太爽了,我以後一定要拿靈石來砸人!」

  不過他很快他便擔憂起來:「我們身懷巨款的事情被人知道了,等會兒要是出去就被人劫持了怎麼辦?」

  侍女掩唇一笑,溫柔解釋道:「我們拍賣場有專門的傳送通道讓貴賓出入的,若是不想離開黑市想再逛逛,我們也會派出護衛保證諸位的安全。」

  而且熟悉拍賣場的貴客一般都是直接傳訊讓拍賣場的侍從來接待的,根本無需在外面排隊檢驗資產。不過這種傷客人面子的話,聰明的女侍是不會說出來的。

  拍賣場的貼心服務讓三人組再次感慨起了靈石的力量。

  有錢真是太好了。

  他們被帶到了二樓的十一室,這間房格外別致,靈香裊裊縈在室內,室內軟塌矮几一應俱全,上面茶酒瓜果和各類精緻點心甚至不輸給天宮雲舟上的質量。

  更要命的是,屋內已經提前站好了三個侍從,是兩個人族的漂亮侍女和一個秀氣的妖族男侍。

  剛一進來,就各自有一人上前來想要攙扶他們,甚至半跪在地上預備為他們脫鞋!

  尤其以那個貓耳的妖族少年最為熱情,白色的貓尾巴搖曳著都捲到了俞幼悠的尾巴尖上,碧綠的貓兒眼楚楚可憐地望著她,半是無辜半是魅惑。

  說實話,這貓耳少年可比花酒巷口站著的那些妖族少年還要來得好看,尤其是他屈膝半跪在俞幼悠面前,仰著尖俏的小臉,大眼朦朧地望著她的時候……

  淦,沒有心動也沒有意亂情迷,俞幼悠的尾巴毛都被嚇得炸開了!

  她飛快地往後跳開,遠遠地躲開這個漂亮的妖族少年,如臨大敵地看著對方。

  另外兩個丹修也沒比她好到哪兒,三個沒見過這種陣仗的丹修後背都發毛了。

  帶他們進來的女侍愣了愣,旋即微笑著解釋道:「拍賣期間,他們會負責給諸位端茶倒水還有講解……」

  「不用了。」俞幼悠反應最快,她強裝淡定地往後退了一步:「我們喜歡清靜,都出去吧。」

  等到人都出去後,俞幼悠才如釋重負地癱倒在了軟塌上。

  她本來想伸手去拿靈果啃兩口壓壓驚,但是擔憂果盤要另外收錢,最後還是繼續拿著瓜子嗑。

  「太嚇人了。」俞幼悠一邊嗑瓜子一邊唏噓道。

  啟南風跟蘇意致深有感觸:「對,太過熱情反而很嚇人。」

  「不是。」俞幼悠在軟榻上翻了個身,嚴肅道:「你們不知道,花酒巷的妖族少年要價很貴的,摸一下尾巴就得要一百靈石,剛才那三個看著比花酒巷的還漂亮,要是讓他們在這兒待那麼久還隨便摸尾巴,這不得花上千塊靈石?」

  「嗯,你說得對,不能隨便摸。」另外兩人下意識地點頭附和。

  片刻後,他們反應過來了,帶著狐疑的眼神看向了俞幼悠。

  「你怎麼知道花酒巷的妖族少年摸一下就要一百靈石?!」

  俞幼悠一滯,飛快地坐直指著下面:「啊拍賣會要開始了!別聊了快看!」

  好在下面的拍賣會是真的要開始,替她解了圍。

  二樓的貴賓席都布有陣法,視野奇佳。從這兒可以直接看到一樓大廳中的所有人,而外人卻看不到裡面的場景。

  此刻前方的高台上已經走出一個身形曼妙的人族女修,她帶著得體的笑容介紹著這次拍賣會。

  「歡迎諸位貴客,小女子夢蘭,此次將由我來為諸位介紹每件拍品……」

  極西城不愧是最大的人族大城,這裡黑市拍賣場拿出來的東西幾乎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貝,遠非外面那些地攤貨能比。

  「大部分法寶都是高級法寶啊……」蘇意致睜大了眼盯著拿出來的拍品。

  眼下才剛開始,競爭也不太激烈,很快便有四件法寶拍出了,其中三件都是高級法寶,唯一一件中級法寶都具有極妙的功能,稱得上是罕見了。

  「我聽說這次的壓軸拍品是一件偽仙器的武器,一根鞭子。」蘇意致認真同另外兩人說。

  啟南風跟俞幼悠就納悶了:「你從哪兒知道這麼多八卦的?」

  「就排隊的時候,後面的人都在說啊。」蘇意致用譴責的目光看著他倆:「你們自己不注意細節。」

  「……」

  不過偽仙器的法寶不是他們能夠覬覦的了,這種東西拿出來,拍賣場甚至都沒把握有人能買下它,大概率是想提升自己在各個黑市間的名氣,穩固第一拍賣場的地位。

  期間那幾個妖修也叫了價想買法寶,俞幼悠此人甚是記仇,故意抬了兩次價,生生地讓他們多花了兩三萬的冤枉錢。

  然後她繼續專心地等待著靈藥上來。

  沒有讓三人等多久,很快便有一株三品靈藥被送上台了。

  一直在蹲靈藥的俞幼悠飛快地把那個出價的靈陣拿過來,準備好按下去,能夠上拍賣場的靈藥肯定不是普通靈藥,先買了再說,大不了回去倒賣給丹鼎宗的師兄師姐。

  台上的夢蘭微笑著揭開紅布,聲音通過擴音陣法傳遍拍賣場所有角落——

  「第七件拍品,三品春情果,百年一結果的珍稀品,效果嘛……能夠使得男女迅速動情,增加雙修時的趣味,有道侶的貴客們可不要錯過了,底價三萬靈石。」

  夢蘭的話剛說完,俞幼悠的手已經下意識地按下去了。

  「二樓十一號室的貴賓出價三萬靈石,還有要加價的嗎?」

  俞幼悠:「……淦啊!」

  啟南風跟蘇意致一左一右地盯住了她。

  他們的目光中帶著譴責:「小禿,你不對勁。」

  俞幼悠面無表情:「我說我只是手快了你們信嗎?」

  很明顯,蘇意致跟啟南風不信,而且他倆糾結的點還有點怪。

  「三萬靈石都能買兩株三品靈藥了,現在就買一顆你用不上的三品靈藥,血虧啊!」

  俞幼悠想了想,決定把「萬一以後我用得上呢」這句話給憋回去。

  好在底下的修士們對這顆春情果的興趣極大,很快便叫價超過了俞幼悠的三萬,最後以四萬八的離譜高價被一個神秘修士買走了。

  在第二株靈藥出來時,俞幼悠謹慎了,仔細地聽完了介紹。

  「這株濯靈草品相不錯,這種靈藥煉成丹能夠改善靈脈的強度。」

  蘇意致專心致志地盯著底下,「凡是能改善靈脈的東西都貴得離譜,這株靈藥雖然才三品,但怕是要拍上天價。」

  他跟啟南風都是頂級天賦了,用不上這東西,至於俞幼悠嘛……她的靈脈每次碎完了重組都會變強一些,就更用不上一些。

  最後這株起價才三萬的靈草生生地被拍出了十八萬的價格,俞幼悠摸著自己的芥子囊心驚肉跳。

  原本以為自己很有錢,現在看來好像還是很寒酸。

  興許是因為有靈藥谷在西境的原因,下一件拍品居然還是一株靈藥。

  夢蘭微笑著介紹道:「這是一株自萬古之森中摘取的凝血草,能夠活血生肌,迅速恢復破損的肉體和靈脈,當然,只能在靈脈剛破損時恢復,諸位可以先買著以備後患。此物已有元嬰期的前輩用靈力包裹了,加之我們拍賣場的特殊藥匣,可以保存半年,起拍價,八萬靈石。」

  「四品靈藥的起拍價才八萬?」啟南風被嚇了一跳,一般來說都是十萬起步的。

  「因為是萬古之森裡拿出來的,最多只能保存半年。而且在座的也沒有誰傷到需要拿這玩意兒療傷的程度,買下了不一定用得到,要是半年內沒有半死不活,這八萬靈石就打水漂了。」

  蘇意致眼睛瞥向了俞幼悠:「你的怪病……好像用得到?」

  俞幼悠卻沒有馬上出價,她很冷靜地看著下面,等到夢蘭又說了幾次都只有零星的兩三人報價後,才不慌不忙地按下去。

  果不其然,這次根本就沒人跟她競爭了,最後僅用了八萬五的超低價就拿下了這株四品凝血草。

  不多時,那個貓耳少年便捧著一個藥匣敲門進來,將東西呈給了俞幼悠。

  與之相對的,她的靈石也交出去了八萬五。

  拍賣越到後面越是激烈,尤其是各種防身法寶和武器更是被拍出了高價。

  眼下這些拍品早就沒了中級法寶,都是些高級乃至頂級法寶,一樓大廳裡的叫價聲基本都沒有了,全是二樓貴賓席在花式炫富。

  貪生怕死的丹修們倒是看中了幾件保命的法寶,然而在聽到動輒幾十萬的叫價後頓時歇了心思,不敢跟真正的豪客們競爭了。

  不過好在那些受歡迎的改善靈脈資質,增加晉升幾率的靈藥她都用不上,俞幼悠需要的那些靈藥大多都是煉體的修士才會買。

  而眾所周知,體修大多貧寒,即便是天盾門的那群傢伙都窮的要命,所以他們即便是想要都喊不起價。

  俞幼悠趁機又買下了幾株四品的靈藥。

  「你只剩下十萬靈石了,後面再有好的靈藥恐怕買不起。」啟南風看了一眼俞幼悠,沒多猶豫便把自己的芥子囊丟了過去:「先前你分了我十萬靈石,還有我之前沒用完的那些零花錢,這裡一共十五萬,你先用著。」

  蘇意致見狀,雖然面露不捨,卻還是也遞出了芥子囊:「買藥治病要緊,我這兒還有十萬零一千,你先拿著吧。」

  俞幼悠愣了愣,她知道啟南風被他爹停了零花錢,也知道蘇意致家境困難,掙的靈石全寄回家了,所以不願收。

  她把兩個芥子囊丟回去:「沒事,這麼多的四品靈藥足夠我用大半年的了,我不用再買了。」

  然而下一刻,啟南風卻飛快地轉向了拍賣台的方向,呼吸微有急促。

  「我感覺到一股很強的木系靈力……這件拍品很厲害!」他嚥了嚥唾液。

  隔了這麼遠,還有藥匣阻擋都能讓他感覺這麼清楚,裡面的靈藥恐怕不是普通貨色。

  蘇意致飛快地把兩個芥子囊都塞在俞幼悠的懷中,雙眼放光地跟著看。

  台上的夢蘭表情亦是變得嚴肅了一些,她微啟紅唇:「若非這次拍賣會出現了一件偽仙器,此物肯定會作為壓軸品拿出來的。」

  「第三十二件拍品,五品靈藥,五葉海棠,可重塑肉身。」

  可重塑肉身。

  簡短的五個字,底下大廳就沸騰起來了。

  然而夢蘭的下一句話,底下又重新歸於安靜——

  「此物亦是從萬古之森中取得,由諸位陣法宗師苦心鑽研,最多也只能使其保存一年時間。起拍價,兩百萬!」

  剛剛還激動萬分飛躥起來的三個人迅速恢復冷靜,鹹魚似的又躺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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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禿禿:「原是我不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4:59 PM

第四十八章 四境大會,頭名!

  拍賣場的軟塌躺著真舒服,可惜三人雖然躺平,眼睛卻還是巴巴地望著底下的那株五葉海棠。

  對於所有醫修來說,三品靈藥是好東西,四品靈藥是大寶貝,五品靈藥……那是夢寐以求的真愛啊!

  即便是丹鼎宗這樣的大派,長老們也極少有親自煉製五品靈藥的機會。

  因為五品以上的靈藥便屬於天材地寶,不能種植,只能全靠機緣去獲得了。

  俞幼悠嘆口氣:「先前曲師姐找到的五品靈藥就讓懸壺派多出了一位元嬰期的高手,難怪賣這麼貴。」

  「五葉海棠啊……」啟南風的眼睛都快盯直了,嘴裡唸唸有詞地背起了在藏書閣看到過的靈藥介紹。

  「據說此藥一百年才長一片葉子,成熟後的五葉海棠可以煉製成五品靈丹,只要還剩下一口氣就能馬上救回來,可以說是你先前買的那株凝血草的超級加強版,這樣的丹藥帶在身邊就相當於多出一條命。」

  凝血草是活血生肌療傷用的,吃了以後得慢慢等傷勢癒合。而五葉海棠是救命用的,吃了以後只要沒死透就能馬上翻身爬起來跑路,二者完全不能比。

  更重要的是拍賣場的人還專門為它煉製了特殊的藥匣,即便是離開了萬古之森都能夠存放一年的時間。

  「一年內擁有兩條命……嘖,那些準備去跟仇家拚命的道友們還不得搶瘋?」

  打輸了還能馬上嗑藥再打一次,在時常廝殺的修真界,此物算得上是至寶了。

  俞幼悠把瓜子殼攏在手裡,慢悠悠地放到矮几上,拿手託了下巴看熱鬧。

  心動是一碼事,貧窮使人躺平。

  她總不能真跟龍傲天似的看到一件寶貝就想辦法去搶吧?

  若沒看錯,在五葉海棠拿上來的時候,拍賣場周圍就已經出現了數位元嬰期修士的身影,防的就是那些想搶劫的人。

  在沉默半晌後,二樓的這些貴賓室中開始有人報價了。

  「兩百一十萬。」

  「兩百三十萬。」

  ……

  這些價格聽得俞幼悠心驚肉跳,只能酸溜溜感嘆:「修真界的有錢人可真是太多了。」

  虧她先前拿著幾十萬走路的時候人都在飄,原來這點錢什麼也不是。

  「要是你在四境大會前押的那三萬已經贏回來就好了,說不定還能參與一下。」啟南風還惦記著俞幼悠押進去的錢,那些賭莊在四境大會正式開始後就停止投注了,而眼下大會的結果尚未公佈,所以莊家和賭狗們都只能眼巴巴地等著。

  「就算是她那三萬靈石再翻一百倍都買不起的,五葉海棠的價可不止三百萬。」蘇意致的小臉微微板著,毫不留情地給俞幼悠潑了冷水。

  果不其然,樓上除了他們這間房,過半的客人都加入了競價。

  一輪過去,價格飆升到了三百萬,而且還在慢慢地上漲。

  底下的夢蘭笑靨如花,不斷地報出一些駭人的數字——

  「二樓七號貴客出價三百二十萬,還有哪位貴客想要競價的嗎?」

  「三號房的貴客出價三百五十萬,真是有眼光呢……」

  「他們居然隨身帶這麼多靈石嗎?」俞幼悠握緊了裝著十萬靈石的芥子囊,聽得心口絞痛。

  「應該都是有備而來的,畢竟是底價兩百萬靈石的大寶貝,拍賣場在拿到東西後就會秘密告知一些真正的貴客——我是說這些正在出價的,而不是我們仨這種恰好混上來的。」

  「一般來說,這些人要麼是大門派或者大家族的掌權人,要麼就是那些聲名遠揚的強大散修,當然也可能是比啟老三還豪闊的暴發戶。」

  蘇意致畢竟是從大家族出來的,對這種很熟悉,他的眼睛滴溜溜地從那些房間號上轉,可惜也看不見裡面的人是誰。

  啟南風糾正:「我家不是暴發戶,我們這是腳踏實地靠自己本事慢慢發達的小生意人。」

  磕完了瓜子,終於沒忍住朝靈果下手的俞幼悠動作一頓,抬頭問:「大門派?一般宗門不是都不讓弟子來黑市的嗎?」

  黑市什麼人都有,花酒巷,擂台賽,全都是些紙醉金迷血腥暴力的不良地,極不適合青少年前往,沒哪個正派大宗門會願意讓自家弟子來這種地方學壞。

  蘇意致跟啟南風都轉過頭看向她,發出靈魂拷問:「那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呢?」

  「……」

  算了,原來大家只是明面上乖巧,背地裡都擁有一顆叛逆的心呵。

  底下的競爭越來越激烈,當價格提高到四百萬時,只剩下兩間房尚有人參與競價了。

  「二號房的貴客出價四百一十萬,還有哪位貴客出價的嗎?」夢蘭笑眯眯地說著,視線卻落向了某處。

  啟南風納悶了:「我感覺她在看我們?」

  「她可能覺得我們看起來很有錢,對我們充滿了期望。」俞幼悠懶洋洋地啃著果子。

  直到隔壁的十二號房不緊不慢地出價後,三人組才知道自己又自戀了。

  二號房跟十二號房像是較上勁了,前者似乎對此物勢在必得,而後者卻總是不緊不慢地跟著他往上加十萬,數次過後,俞幼悠他們都開始懷疑十二號房是拍賣場派來抬價的托兒了。

  二號房的主人似乎也預想到了這樣的可能性,在沉寂片刻後,突然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

  「這位道友,在下赤鳳山血手老道,若不嫌棄,不如交個朋友?」

  老頭的話語淡淡的,不過底下的人聽到後都驚呼出聲。

  「血手道人!」

  「竟然是他!」

  俞幼悠納悶地問:「這是誰?聽他說話的語氣有點狂。」

  「修真界有不少強大的散修,未曾加入任何門派卻赫赫有名,這位血手道人便是其中之一。」蘇意致頭也不回飛快地同另外兩人普及修真界常識:「更重要的是,他是個化神期的大能。」

  難怪底下的人反應這麼激烈。

  化神期的身份亮出來不是真的想交朋友,而是擺明了在威脅——老子很厲害,不管你是哪門哪派的,都趕緊退出競爭,算我欠你一份人情,你要敢蹬鼻子上臉,就別怪我不客氣!

  在座的所有人都以為此物的歸屬定是血手道人了,就連台上的夢蘭都做好了宣佈結果的準備。

  然而……

  十二號的靈陣再次亮出一個數字。

  底下的夢蘭愣了愣,眼中閃過一絲錯愕,略猶疑片刻還是開口:「十二號貴客出價,五百萬靈石。」

  眾人嘩然。

  太張狂了!

  即便是最頂級的大門派都會給化神期的修士面子,這十二號房的卻依然不搭不理,還繼續加價?

  血手道人也沒想到這人這麼不知趣,他意味難明地冷哼一聲,陰惻惻地誇了句:「很好。」

  俞幼悠略好奇地往隔壁望了一眼,可惜隔了堵牆,看不清那邊坐著的究竟是誰。

  與她有同樣好奇心的人不在少數,眾人都在暗自猜測隔壁坐的究竟是哪位大能或者是頂級大派的掌權者。

  其中最有錢,且正好在極西城的御獸宗少宗主也成了懷疑的目標之一。

  御雅逸是不敢跟一個化神期的大能對上,但是換成御獸宗不給血手道人面子,那倒是有可能的。

  正在天宮雲舟上給老虎梳毛的御雅逸突然連打了幾個噴嚏。

  *

  五葉海棠的爭奪就此告了一段落。

  接下來送上來的拍賣品便是這次的壓軸寶物,那條偽仙器的鞭子。

  偽仙器的起拍價就是八百萬,這次沖著它來的人更多,就連方才放棄了五葉海棠的血手道人亦是加入了競爭的行列。

  不過隔壁的十二號房卻重歸於寂靜,未曾再報價了。

  「據說是有位修士在萬古之森中尋找到的中州遺寶,不但能任意變換長短大小,還可以化身為繩子束縛敵人。當然還有更大的威力,不過具體的只有法寶主人才知道了……」

  尋常散修也是能進萬古之森的,只要不怕死,一路衝入最內圍的化神期異獸老巢都沒事,只不過迷路了或者被異獸追殺了都不會有人來救就是了。

  俞幼悠對這鞭子不感興趣,只不過這可以綁人的鞭子讓她想起了自己的那根手鏈。

  在出來之前,曲師姐給了俞幼悠一個芥子囊,且說是雲華劍派的徐長老特意叮囑要親自交到她手上的。

  曲清妙也不知道其中是何物,當時只說:「據徐長老所言,此物是百里前輩臨走前指名贈予你的。」

  因為那會兒三人組在急著溜到黑市來,所以一直忘記把芥子囊拿出來看了,不過想來裡面裝著的應該就是她進萬古之森之前托百里空山保管的手鏈了。

  俞幼悠這樣想著,順手便打開了芥子囊,再往裡面一摸……

  「淦!」

  芥子囊中裝著的不是那條毛絨絨的手鏈,而是一條已經變得僵硬的巨型蟒屍!

  這東西上面依然存留著寒冰劍氣的痕跡,屍身上還凝著一層薄薄的冰,所以不曾腐爛,摸著滑溜冰涼很是滲人。

  啟南風跟蘇意致也被俞幼悠那一手熏天的異獸血腥味弄得快昏厥過去,好在先前在四境大會上幾人都習慣了這股腐臭味,這會兒也還能保持鎮靜。

  「這不是百里前輩先前殺的那頭化神期的異蟒嗎?」蘇意致被嚇了一跳:「他把這玩意兒送你了?!」

  啟南風也想不通:「難道是因為你誇他所以得了這寶貝?那不公平啊,我也誇了他,怎麼我什麼都沒有!」

  俞幼悠思考片刻,試探著提出一個可能:「興許是他看中了我的鏈子,這條異蟒屍體是拿來作為交換物的呢?不然他為什麼還不還我?」

  另外兩人呸了一聲,用鄙視的眼神看著她:「你當百里前輩是傻子,能看上你那條狗毛手鏈?」

  不過啟南風有點惋惜:「要是早點發現就好了,把這東西拿來拍賣估計也能賣個幾百萬,說不定能參與拍賣那株五葉海棠呢。」

  能不能拍下來是一回事,但是起拍價肯定是夠了,至少能喊兩次價享受頂級富豪的快樂。

  蘇意致打斷他的幻想:「化神期的異獸異蟒屍體能做許多件高級乃至頂級法寶了,拍賣場要請專人來鑑定估價,還要提前通知那些貴客,沒有三兩個月的提前謀劃絕對不會拿出來拍。」

  外面的偽仙器拍賣已經進入到了如火如荼,俞幼悠聽都不配聽報價的階段了。

  她捏著芥子囊低頭思索片刻,而後突然抬起頭看向兩位好友:「我記得五葉海棠想要發揮出最佳的效用的話,最好也得煉製成丹吧?」

  啟南風跟蘇意致沒反應過來:「是,誰跟你一樣生啃靈藥啊。」

  俞幼悠繼續分析道:「散修中幾乎沒有擅長煉丹的,而四大醫修宗門之中,煉丹術最強的莫過於我們丹鼎宗。」

  「懸壺派擅毒,靈藥谷擅尋藥植藥,回春門擅針……」蘇意致喃喃念了兩句,而後點頭:「是的,最有把握煉製成功五品靈丹的,肯定是我們丹鼎宗的諸位元嬰期長老。」

  「你說隔壁那位道友他會不會缺一位能煉製五品靈丹的丹修呢?」俞幼悠微微一挑眉。

  另外兩人被嚇住了:「你想幹嘛?」

  「合作共贏,此乃亙古不變的真理。」俞幼悠語重心長道。

  下一刻,她便拿出傳訊符給馬長老遞送了一句話過去。

  「馬長老,煉製一爐五品靈丹,工費十萬靈石,幹不幹?」

  *

  極西城中。

  蘇飛白的事情尚未平定,不過蘇家已派出人前往蘇飛白墜亡處調查了,所以眼下讓眾位長老心煩的是另一件事。

  東境的積分計算出現了分歧。

  東境連續遇到了好幾波異獸潮,數量繁雜不好清算,但分歧點還是出在了那頭異狼身上。

  「大家都看到了,東境修士在對上異狼的時候它有晉升的傾向,甚至已經出現了威懾這項天賦之力,但是問題就在於……」

  「俞幼悠在誅殺異狼的那一瞬間,它究竟是金丹期,還是已經到了元嬰期?二者的積分可是差了十倍。」

  這次四境大會是西境主辦的,而且西境已經坐穩了墊底位置,所以梅長老站出來說話倒也沒有人不滿。

  十來位元嬰期長老齊坐一堂,都這樣僵持了一整天了。

  「金丹期的異獸一頭是五百積分,而元嬰期的異獸可是五千積分。」徐長老抱著劍一句也不願退讓:「既然那異狼介於金丹期和元嬰期之間,就折算為兩千五百積分好了。」

  「哎,道友這話說的,是金丹還是元嬰咱們得算清楚,豈能這般不明不白?」御獸宗的長老笑眯眯地打斷他的話。

  牛長老帶著和氣的笑跟著點頭:「是啊,當時那隻偽結丹的異魚只給我們東境算了二百五十積分,到了偽元嬰的異狼卻不願給我兩千五百積分,這樣的確是挺不明不白的。」

  馬長老百無聊賴地坐在一角,他罵人在行,但是這種需要維持風度的場合就不行了。

  恰好這時看到了傳訊符上俞幼悠發來的問題,於是隨手回了句——

  「成,只要你這小崽子能拿來五品的靈藥,老子免費給你煉。」

  真是有意思,一個築基小丫頭還拿五品靈藥同他開上玩笑了。

  這玩意兒是她能夢的嗎?即便是馬長老這樣活了好幾百年的頂級丹修,這輩子摸過的五品靈藥也屈指可數。

  丹修想要提高煉丹技術需要不斷地練習,奈何馬長老也找不到五品靈藥來煉製五品靈丹,所以手癢之下才逮著機會亂煉各種玩意兒背了一屁股債。

  俞幼悠要是能找來給他煉,別說是免費,讓他倒貼一百靈石都成!

  當然,摳搜的馬長老是不會主動提議倒貼的。

  拍賣場內。

  看到馬長老的回復後,俞幼悠心滿意足地起身,將外面等著的侍女喚進來。

  結果進來的是那個漂亮的貓耳少年。

  他恭敬地半蹲在俞幼悠面前,以保持仰視她的謙卑姿態:「尊敬的客人,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呢?」

  俞幼悠往後退了兩步同這少年保持距離,然後淡定地讓他去隔壁傳一句簡單的話。

  「你問問隔壁十二號室的客人,是否需要一位能將他的五葉海棠發揮出雙倍藥效的高級丹修?報酬只需那爐五品靈丹的一成。若是他有意,勞煩拍賣場為我們提供一處詳談的地方。」

  此言一出,貓耳少年眼中露出些許錯愕,但很快便被越發強烈的恭敬所取代,他將頭繼續往下低,無比恭順地應下來。

  不過在他臨出門前,俞幼悠忽然又將其叫住:「等等!」

  她將方才拿在手中把的一片異蟒鱗片遞過去:「將此物一同遞上去,作為信物便是。」

  真是慶幸異蟒被百里空山削掉了一些鱗片,不然光靠俞幼悠自己掰怕是有點難辦。

  等到貓耳少年出去後,啟南風才好奇地問:「你為什麼要把異蟒的鱗片送過去?」

  「因為四境大會前有一隻化神期異蟒被斬殺的消息都傳遍了,不過異蟒屍體在誰手上卻無人知曉。能拿出異蟒的鱗片就說明我們背後至少是一個頂級大派,不會拿他尋開心,增加交易可信度。」蘇意致替俞幼悠回答了,後者懶懶地豎了個拇指權當表揚。

  不過蘇意致也納悶:「你怎麼不直接把異蟒屍體給他,換一片葉子算了」

  俞幼悠很警惕:「那不行,萬一他拿了百里前輩送我的異蟒屍體就逃了怎麼辦?」

  蘇意致:「……我覺得能花五百萬的前輩不至於這麼不要臉。」

  「那真要談的時候怎麼辦?」啟南風還是有點擔憂。

  「很簡單啊。談妥了我們就是丹鼎宗的人,帶他去找長老煉丹。」

  俞幼悠又指了指蘇意致,眉毛一挑:「至於談崩了沒成……那我們就是懸壺派蘇家的人。我們懸壺派天下第一,能煉五品靈丹是很奇怪的事情嗎?要敢上門找麻煩或者告狀,盡管來我們北境就是!」

  蘇意致面無表情:「……論不要臉還是你最強。」

  沒有讓三人組等多久,貓耳少年很快便折返回來。

  只是這次他手上的托盤中非但呈放著俞幼悠方才遞上去的那枚蛇鱗,還多出了一個被強大陣法縈繞著的藥匣。

  看到那藥匣的瞬間,三個丹修的呼吸都微有停滯。

  「這是……」

  這藥匣太顯眼了,方才夢蘭介紹的時候還特意說過,這上面有經由十多位陣法大師繪製的聚靈陣,所以才能讓五葉海棠保存一年的時間。

  「就這樣拿過來了?」俞幼悠捧著藥匣有點驚訝,按著道理,這種巨款之間的交易都要雙方互相向天道起誓定下契約才對的。

  「是的。」

  貓耳少年粉白色的耳朵微微也因激動而微微戰慄著,上面的絨毛都悄悄地聳立起來。

  「隔壁的貴客托我轉告諸位一句話,他七日後會來此地取此物。若是遲了,就會親自到貴宗來找拿。」

  俞幼悠跟另外兩個人對視一眼,開始瘋狂的視線交流。

  啟南風:你們說,他說的貴宗是咱們丹鼎宗還是懸壺派。

  蘇意致:我覺得要是把東西捲了跑了,這位大佬會從懸壺派搜到丹鼎宗來。

  俞幼悠倒是挺淡定地接過了藥匣,她雖然摳搜卻也很講信用。

  對方願意信任她,那她自然不可能做出捲了靈藥就跑路這種缺德事。

  小心站在一旁侍奉的貓耳少年對俞幼悠的態度越發恭敬,見到俞幼悠準備去拿水果啃,便體貼地遞到了她的嘴邊,柔聲細語:「何須貴客動手,讓小的餵您便是。」

  拍賣場的這些侍從生得一副好容貌,也有一副玲瓏心腸。

  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妖修看著雖然同自己一般只是阿貓阿狗般的低等妖族,但是與她同行的二人約莫是哪個大宗門出來的,而她與隔壁那位大妖談交易時竟然也雲淡風輕,可見其真實身份不一般。

  來黑市的人都不愛暴露身份,那條禿尾巴定然只是掩人耳目的法寶。

  關鍵是她瞧著很是青澀單純且好騙,方才僅被勾了下尾巴就緊張得炸毛了。

  若是就此看上他,並將他帶回家……憑自己的美貌和服侍人的本領,指不定能入贅到某個妖修貴族家中。

  此刻的俞幼悠還不知道自己腦門上被貼了「青澀單純且好騙」幾個大字,她這會兒正無比專注地打量著這個藥匣,所以當那顆靈果被送到嘴邊的時候,她被嚇了一大跳,而後飛速地往後一縮保持距離。

  貓耳少年的眼中迅速地盈滿了朦朧的淚光:「貴客竟如此嫌棄……」

  「不是。」俞幼悠皺了皺眉,然後從嫣紅的靈果上拈下兩根白色的毛。

  她拿著毛,抬頭看著貓耳少年,遲疑道:「你掉毛了?」

  貓耳少年的眼淚滑落了一半掉不下去了,他呆呆地看著那兩根長毛,慌忙解釋:「這不是我的毛,我……我是短毛啊,您不信摸摸我的尾巴?」

  他微微躬下身,翹著那條可愛的白色貓尾讓她摸。

  俞幼悠終究還是沒好意思上手,她很客氣地安撫了兩句:「沒事,我就隨便問問,春天快到了,妖族掉毛是很正常的,你用不著緊張。」

  貓兒少年垂著短毛貓尾巴忐忑地出去了,而俞幼悠隨手將那兩根長毛一吹。

  隱約地,一股極淡極淡的甜美草莓香氣掠過她的鼻尖,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奇怪了……」俞幼悠納悶地偏過頭看了眼果盤。

  這裡面也沒有草莓啊。

  *

  拿到五葉海棠後,三人組從拍賣場的其中一個秘密傳送通道離去。

  拍賣場為了防止貴客的行蹤被洩露,出現買下寶貝後被人尾隨奪寶的慘劇發生,所有的出口都是隨機傳送的。

  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個通道的出口隨機到了那家賣蟹黃麵的酒樓。

  只不過往日排滿人的酒樓門口早就沒有人了,因為御雅逸那個可恥的富二代把整座酒樓的員工全挖到了天宮雲舟上,就等著把他們帶回南境,讓蟹黃麵成為南境特產了。

  想到這裡,啟南風跟蘇意致一邊往客棧的方向走,一邊偷偷議論著隔壁十二號房是御雅逸的可能性。

  「敢得罪化神期大能,又出得起那樣的高價,還疑似認出我們是丹鼎宗修士……」

  「符合以上條件的,還真的就御獸宗的這位少宗主最可疑了。」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能摸出五百萬靈石!」

  俞幼悠走在前面,卻總想著那兩根白色長毛。

  她懷疑對方不是御雅逸,而是某位大妖,只是沒有證據所以不好妄自推論。

  黑市的拍賣會持續了很久,此刻天光大亮,外面都是白晝了。

  三人在路上順便買了幾份早點帶回客棧,本來是打算給曲師姐和另外兩位師兄帶的,結果沒想到,在客棧門口就遇到了灰頭土臉的馬長老。

  更重要的是,他身畔還站了個極其美豔的女修,看裝束是合歡宗的某位長老。

  眼見著自家弟子來了,馬長老愁眉苦臉地把自己的芥子囊遞上去,求一般地催著那位女修走了。

  果不其然,啟南風一走過來就很八卦地湊上前問:「馬長老,那位前輩是誰啊?」

  馬長老闆著臉:「不過是來問路的某個陌生人罷了。」

  蘇意致不留情面:「問路而已,你為什麼連芥子囊都給她了?」

  馬長老:「因為老子是個大善人,最愛四處接濟人……」

  結果俞幼悠只看了眼,便殘忍地戳破真相:「馬長老,那位該不會是來找你要賬的債主吧?」

  馬長老:「……」

  俞幼悠再精準地補上一刀:「若沒猜錯,那是合歡宗的竹長老吧?」

  馬長老老臉一垮:「你怎麼知道的?」

  俞幼悠雙手揣在衣袖裡,眸光鎮定:「因為別人家徒弟已經要賬到你徒弟頭上了。」

  「所以你到底欠了多少外債?」

  馬長老被問得一滯,他不耐煩地揮揮手:「哪兒是欠的!是竹長老狡詐,當年騙了我合夥做生意,結果讓我賠了十多萬進去!」

  結合馬長老先前對某物的瞭解,俞幼悠懷疑這生意是開合歡宗的特產店。

  只是馬長老死活不願意細說,被問到還差多少債的時候冷笑一聲:「要論欠的最多的肯定是懸壺派了,三年前老子把他們宗門的長老跟弟子都揍得半死不活,還順便把他們山門給毀了,後來給我送了一百多萬的賬單,但是老子就不還,他們能奈我何?」

  「這怪我嗎?要怪只能怪他們宗門的醫修一個能打的都沒有!昨天還好意思跟我說再不還錢就收利息了。」

  你一個元嬰巔峰期且最擅打架的修士,去打那群元嬰初期的,還怪人家一個能打的都沒?

  俞幼悠眨了眨眼,湊上去:「既然您這麼缺錢,那我先前跟你說的事還做不做?」

  「什麼事?」

  俞幼悠悄悄地打開芥子囊,把那個藥匣露出一個小角,低聲:「十萬靈石工費。」

  早在俞幼悠拿出藥匣的瞬間,眼尖的馬長老便一把將這東西拍回芥子囊中,臉色前所未有的鄭重:「跟我進來!」

  直到帶著三人進入屋內,又果斷地以元嬰期的靈力將整間屋子籠罩,屏蔽外界的聲音與窺探後,才半是激動半是欣喜地看向藥匣。

  藥匣上端是半透明的某種晶石,即便看不太清楚裡面的東西,但是那標誌性的五片心形葉子落到馬長老這等宗師眼中,一眼就能道出它的名字。

  「五葉海棠!」

  即便是五品靈藥中,此物也稱得上是最珍貴的之一。

  馬長老如珍似寶地打量著此物,最後又想起什麼,轉過頭嚴肅地看向三人。

  「說吧,此物是從哪兒來的!」

  俞幼悠裝作沒聽到,拿胳膊碰了碰邊上的啟南風,後者有樣學樣,最後解釋工作落到了蘇意致的頭上。

  小白臉清了清嗓子,很嚴肅也很老實地說出自己推測許久的答案:「這是南境御雅逸讓我們幫忙煉製的。」

  啟南風亦是堅定地點頭:「對!就是他!」

  俞幼悠:「……」

  為什麼她從他們眼中看出了認真,一點都沒有在撒謊的意思?!

  最可怕的是,馬長老原本緊皺著的眉居然逐漸舒展,還若有所思地頷首沉吟道:「難怪他要突然請你們去天宮雲舟遊玩了,原來還有這般內幕。想來也是怕被回春門的人知道了,引得南境內部不和。」

  然後他便仰頭哈哈大笑:「果然,回春門那群半吊子醫修不靠譜,連御獸宗都信不過他們,還得讓老子出馬讓他們知道為何我丹鼎宗最強啊!」

  在三人組懵逼的眼神中,原本混不吝的馬長老目露精光,氣息深沉,好似換了一個人。

  他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個丹爐,斜眼瞟向俞幼悠:「正好清妙把這個丹爐給你帶過來了,就讓老子用五品靈丹給你的新丹爐開爐吧!」

  丹修的丹爐有講究,每個剛煉製的新丹爐所煉製的第一爐丹又稱開爐丹,據說開爐的丹藥品質越高,存留在其中的丹氣會讓這個丹爐之後煉出的靈丹品質跟著提升稍許。

  可惜還沒等到興奮的俞幼悠看清自己的新丹爐,馬長老便不客氣地拿靈力將他們三人一起推出去了。

  而後房門緊閉,以靈力結界封死整間客棧,居然連帶著俞幼悠他們周圍的靈力都被抽空了!

  啟南風有點擔心:「馬長老能行嗎?」

  「應該沒問題。」蘇意致對他倒是很有信心:「我還在蘇家的時候就聽過馬長老的赫赫威名,蘇家的老人都說只要把馬長老毒死,丹鼎宗的煉丹術就要完一半,說明他的煉丹本事很強。」

  俞幼悠幽幽道:「你們蘇家的人誇人的本事真是別致。」

  煉製五品靈丹要花上好幾天時間,所以三人也不急於一時,悠悠然地拿著早點去找曲清妙和兩個師兄吃飯。

  結果非但沒找到曲清妙,就連劍修和盾修們的蹤影都沒尋到。

  三人這會兒手上都端著滿滿當當的早餐,俞幼悠納悶了:「他們是不是偷偷去玩了?」

  啟南風也很委屈:「為什麼不帶我們?」

  蘇意致搞陰謀論:「他們又想孤立我們了!虧我們還給他們也打包了這麼多吃的!」

  委屈萬分的三人組只好回了房間埋頭吃著十多人份的早點,從靈粥到靈酥小魚一應俱全,擺滿了整張桌子,被孤立的三人越想越氣,越吃越香。

  而遠處的四境大會的會場外,擠滿了餓肚子的年輕修士們。

  連續統計了兩天積分的長老們累得夠嗆,不過此刻卻個個都身著宗門的長老服飾高坐在上首,面色端肅且正經,就連心情極差的懸壺派長老們也不得不靜坐在此地。

  底下是排排站好的四境修士隊伍,所有修士皆身著宗門弟子服飾,就連靈獸們也被打理得油光水滑。

  他們代表的是四大境最傑出的天驕,亦是人族修士的新一輩希望。

  高台之下擠滿了前來圍觀的四境修士,還有各個手持著傳訊符的解說員們,不過此時的氣氛過於嚴肅,所以就連他們都安靜下來了。

  只是東境的修士們表情都不太對,甚至都在拿著傳訊符不知道弄些什麼。

  姜淵眉頭緊皺:「他們三個還沒來?」

  俞長安輕聲道:「我方才聽合歡宗的道友說,她們宗門的竹長老跟丹鼎宗的馬長老一道去接人了,合歡宗的幾位道友都被接過來了,想必馬長老和俞師妹他們也快了。」

  狂浪生拿著傳訊符戳了半天,最後無功而返:「他們那邊的靈力好像不足,傳訊符都傳不過去。」

  張師姐嘆氣:「誰能料到原說是五天才能統計好的積分和名次,竟在今天早上就出來了呢,還如此匆忙地讓我們過來,也難怪尋不到人。」

  隊伍最後邊的曲清妙唇角忍不住上翹,但是想到還沒來的師弟師妹,又很快地抿緊了唇。

  她修眉緊蹙,頻頻望向極西城的方向。

  馬長老修為最高,所以大家才沒有發傳訊符,而是讓他直接返回客棧去帶那三人組回來,這樣也好節省時間。

  但是還有半個時辰都要頒發四境大會的獎勵了,怎麼還不見得歸來?

  最後還是徐長老悄悄地退到了隊伍最末。

  「曲師侄,我御劍去將他們帶回來。」

  曲清妙連忙拱手致謝:「那就有勞徐師叔了!」

  徐長老微頷首,喚出飛劍似風一般奔赴極西城。

  「要是跟以前一樣墊底也就罷了,少兩三個人倒也無所謂,可這一次……」曲清妙看著徐長老御劍離去的背影,只想嘆氣。

  「這一次,我們東境可是在時隔一百年後,終於又拿了頭名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5:15 PM

第四十九章 有朝一日斬化神

  不得不說,雲華劍派的飛劍速度配得上舉世無雙四個字。

  這邊三人組才吃完撒了細碎果乾的甜豆花,正準備向那籠熱騰騰的灌湯小籠包伸筷子的時候,就被沖進客棧的徐長老給拎出來了。

  徐長老都顧不上研究馬長老去了哪兒,這間客棧又為何被靈力結界覆蓋,徑直帶著三人就往外面衝。

  「四境大會的結果出來了,他們都在會場等著你們了……俞幼悠!什麼時候了你還在打包這些吃的!」

  俞幼悠動作飛快地把最後一塊肉餅撈進空間戒指中,認真地解釋:「這些冷了就不能吃,不能浪費糧食。」

  「……」

  徐長老可算體驗到牛馬長老們被俞幼悠氣得破口大罵的感受了,就差拎著她脖子把她丟上飛劍了。

  興許是體驗過了百里空山那讓人窒息的速度,這會兒徐長老的飛劍顯得如此溫和,三人甚至偷偷摸摸地在飛劍上吃起了飄香四溢的肉餅。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臉色沉凝的徐長老便帶著三個丹修抵達了會場,指了指高台沒好氣道:「去東境隊伍裡站好!」

  好在他們三個這會兒把肉餅啃完了,胡亂地擦了擦手和嘴角的餅渣就往隊伍最末端溜去。

  雖然徐長老已經竭力低調了,但架不住今年幾乎所有人都在關注東境,所以這三人啃餅的小動作也沒能瞞住後面那一大群修士,尤其是那些解說員。

  他們雖然還不知道具體的名次,卻也知道東境今年成績很不錯,甚至算得上是前所未有的亮眼。

  他們拿著傳訊符,由衷地感慨:「何為榮辱不驚?何為不驕不躁?丹鼎宗的三位年輕丹修為我們做出了最好的示範,哪怕這次取得傲人的成績,依然保持著初心!」

  看到丹修們在大禮正式舉行前趕來,盾修和劍修們都鬆了口氣。

  「可算是趕來了,你們做什麼去了?」

  「買早飯去了。」俞幼悠肚子已經飽了,她很體貼地從空間戒指中摸出一籠尚且散發著熱氣的灌湯小籠包:「要來一個嗎?」

  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也偷偷地摸出各種早點:「還有蒸玉米和西境特產的臘腸飯,特意給你們打包過來的。」

  東境修士們一起在萬古之森裡摸爬滾打了一個月,彼此間早就不知道什麼叫客氣了。

  他們飛快地往台上瞥了一眼,確定還有會兒才正式開始後,便坦然地開始瓜分各種吃食。

  就連以往最注意形象的劍修都不例外,站在隊伍最前方的姜淵也接了兩塊米糕送入口中。

  要什麼形象和面子?在四境大會中餓得吃野草的樣子都讓外邊的人看了,還在意別人看他們吃早點嗎?

  早早就被提前叫來的其他修士們都沒吃早餐,最多也不過吃了粒辟榖丹,那味道哪能跟那些香噴噴的早點比?

  東境左邊是西境,右邊是南境,時不時就有復雜的目光從兩邊瞥來。

  狂浪生一邊嗦著螺螄粉,一邊同邊上的南境弟子熱情地介紹:「這味道很不錯,酸辣味兒很足,等會兒結束了你們記得去嘗嘗!」

  南境弟子沒說話,只是空空的肚腹讓他下意識地嚥了嚥唾液。

  你光說幹嘛啊!有本事分給我吃啊!

  另外一邊的西境弟子也遭受了同樣的折磨,狂浪生這廝甚是欠打,向南境道友介紹完了螺獅粉,又轉頭同西境道友說起了油酥肉的好。

  東境的人扣扣搜搜,全然沒有要分享的意思,動作很快地把所有食物消滅了。

  後邊的解說員繼續感慨:「何為同伴情,何為團隊魂?哪怕四境大會結束後,東境修士們也依然親密無間,真是讓人羨慕不已啊!」

  不得不說解說們也很現實,要是換成以前墊底東境,估計現在就是被冷嘲熱諷一通了。

  台上的長老們神情各異地盯著東境這群年輕修士們在下面的小動作,在發現他們很快地吃完東西,已經開始擦嘴後,居然都忍不住鬆了口氣。

  懸壺派的長老目光冰冷,冷哼一聲正想陰陽怪氣嘲諷兩句時,就見到原本還懶懶散散的東境隊伍氣勢一變。

  吃飽後的少年少女們個個都面色肅穆,背脊挺直得好似山巔雪松,其凜然的氣質讓所有人都為之側目。

  劍修和盾修們體格原本就遠勝過其他宗門的弟子,個個皆是高挑矯健的身材,分外惹眼。

  而那三個漫不經心懶站著的丹修……因為太矮所以被其他人擋完了。

  此次四境大會是由西境舉辦,所以由合歡宗大長老梅長老宣佈結果。

  梅長老此刻也收起了平日裡的媚態,美豔絕倫的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並不因西境這次的糟糕表現而亂了心緒。

  她凝向下方的一眾年輕修士,略顯欣慰地輕頷首。

  元嬰期的修為暗含在聲音之中,傳遍了會場的每個角落——

  「此次四境大會已結束,無論是取得最佳名次也好,亦或是稍遜也罷,還望諸位年輕修士們能不忘初心,銘記踏入萬古之森的目的是為守護我人族,守護四境大陸!」

  此話一出,底下的年輕修士們神情都變得嚴肅了許多。

  梅長老年輕,並不愛老套的長篇大論,很快便宣佈了這次四境大會的結果。

  作為東道主的西境落到了最後一名,僅拿了一千出頭的積分。

  西境隊伍的修士們表情略有難堪和失落,竹朝雪站在隊伍的最前端,不用回頭也能想到自家隊友的心情。

  她淡淡道:「一次大會的勝負能決定什麼,何須鬱結於此?若真不甘心,日後鎮守萬古之森時多宰點異獸讓他們見識見識。」

  這話好歹讓西境的修士們振奮了不少。

  也是,每次參加四境大會的弟子們幾乎都能進入金丹期,也就是說,不久之後他們這群人可能都會成為鎮守萬古之森修士大軍中的一員,到時候有的是機會證明自己。

  這次斬殺異獸不多,下次便超過他們就是了。

  而且西境也不是第一次墊底,這麼一想好像又沒什麼了。

  站在俞幼悠邊上的梅靈兒突然轉過頭來,認真地對她道:「雖然我不會忘記你的救命之恩,但是下一次可不會再輸給你了!」

  俞幼悠回過神來,定定地看著梅靈兒,然後朝著她伸出了手。

  就在梅靈兒心潮澎湃等著俞幼悠說一句同樣的宿敵宣言,再與她握手為誓時……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俞幼悠一臉的慶幸:「我們東境救過你一命,你都還沒給我們錢。」

  這話一出,東境隊伍中又齊刷刷地伸出好幾隻手,默契地對著梅靈兒。

  「還錢!」

  梅靈兒:「……」

  她當初是為什麼會覺得俞幼悠單純善良的!

  相較於西境,拿了第三名北境修士們心情就復雜多了。

  在聽到梅長老念出北境的名次後,有個法修忍不住嘆氣:「北境可是從未拿過這等糟糕的戰績,以往再怎麼樣也能斬獲第二名的。」

  為首的單詠歌低聲道:「已成定局的事,就莫要多言了。」

  只是北境修士們的心態卻依然不太平衡。

  本來按照他們的積分,穩扎穩打過完最後的幾天很有可能拿下頭名的,整整兩千七百分的積分啊!放在前面幾次四境大會中都是毫無疑問的頭名了。

  奈何最後的時候蘇飛白為求穩拿第一,竟毅然決然向南境下手,和他兄長一樣引發了異獸暴動!

  那些異獸是致命的危險,卻也為東境和南境送去了無數的積分。

  想到這裡,萬法門的修士們表情都不太好看,尤其眼下北境在鬧內訌,此刻北境的隊伍中站著的竟然只有他們萬法門!

  數日前,北境的化神期長老蘇真人親自去了古城牆探查,但是異獸群的暴動和那一場暴雨將所有的痕跡都抹得一乾二淨,而蘇真人當時便冷著臉離去,那四個築基期的弟子則再也沒出現了。

  光是站在這兒,單詠歌彷彿都能聽到後面那些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人在議論紛紛。

  然而他不曾有過半點後悔。

  要唯唯諾諾順從蘇飛白,拿自己師弟們的性命去保護懸壺派的人,他做不到。

  參加四境大會的弟子都有獎勵,除去最後一名的西境弟子們只一人分到了一萬靈石外,前三名還有實物獎勵。

  萬法門在北境仰仗懸壺派過活,資源遠不如那些醫修,所以分到那些高級法寶和各種靈藥後,沉重了數日的臉上亦是不由得流露出久違的欣喜。

  「懸壺派的道友不在,他們的靈石怎麼辦?」

  單詠歌神情很淡定:「我們先幫他們收著好了。」

  ……

  等到北境領完獎勵後,梅長老的視線在東境和南境的隊伍之間游移了片刻,而後收斂了微笑,正色開口。

  「南境的分數為三千二百分,位列第二。」

  御雅逸等人是早就知道結果的,所以神情淡定地上去領取獎勵了。

  只是不管是靈石也好法寶也罷,對於南境的修士們來說都不算太了不得。

  南境修士多世家弟子,能來參加四境大會的更是嫡系中的嫡系,不知道有多少個少家主。

  光是御雅逸身上其實都有偽仙器的防身法寶在,其他人更是多多少少都身懷頂級法寶,對於拿出來當獎品的這些靈石和高級法寶都不太在意。

  從台上走回來的御雅逸視線落到了東境隊伍最末處。

  俞幼悠正借著前方盾修高大身形的遮掩懶洋洋地歪站著,沒精打采地同邊上的兩個同伴閒聊著什麼。

  不過少女的警惕性卻極強,在御雅逸看過去的瞬間,她便抬頭同他的視線對上了。

  俞幼悠聲音一頓,經過短暫的思索後,很敷衍地沖御雅逸拱了拱手,嘴巴一張:「恭喜啊。」

  御雅逸:「……你們是第一名。」

  第一名來恭喜第二名,怎麼聽都像是在嘲諷。

  但是俞幼悠全無嘲諷之意,她表情挺認真的問:「第二名就不值得恭喜了嗎?」

  啟南風接嘴:「要知道我們東境都上百年沒拿過第二名了!而且你們這次的對手是恐怖如斯的我們,落後一名也不算丟人嘛。」

  這句自誇的話要放在從前,御雅逸聽了定會嗤之以鼻,然而這次他心裡竟詭異地產生了認同感。

  這次的東境前所未有的強,南境還真輸得不冤。

  不過後面看熱鬧的修士們就不這樣想了,他們在聽到三千二百分這個數字後便忍不住議論紛紛了。

  「我記得前幾屆四境大會的分數好像都沒這麼高?拿個兩千五以上就穩拿頭名了吧?!」

  「西境的一千多分墊底正常,但是兩千七的北境只有第三,突破三千分的南境只有第二?」

  「因為這屆的異獸潮來了好幾波吧,以往可沒有這麼多異獸暴動聚集到一起來。」

  「東境這次的表現拿第一很正常,但是他們的分數到底是多少?」

  「南境跟東境一起對上了最後那一大波異獸潮,所以我覺得他們分數應該差的不遠。」

  在南境修士們上去領獎的時候,下面吃瓜群眾們的議論就沒有斷過,更有個機智的道友臨時開了個賭莊,下注東境的分數。

  只不過當梅長老再次開口時,現場的氣氛都變得有些凝滯。

  「頭名是東境。」

  這是現在大家都知曉的結果了,梅長老掃過眾人,視線落在東境隊伍中,道出下一句話——

  「他們的積分是,六千分。」

  「啪!」

  後方,有個正在啃甜瓜的修士手上一鬆,甜瓜掉到地上,卻張大了嘴連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同樣與他保持這份詭異寂靜的,除了後方這些看熱鬧的修士們,還有前方那四大境的年輕修士,即便是東境隊伍裡也出現了一張張懵逼的臉。

  狂浪生結巴了一下:「我聽錯了?六千?」

  姜淵深吸了一口氣保持平靜:「嗯,六千。」

  「先前四境大會的最高紀錄是多少分?」

  「四千九,百年前我師父參加的那次。」

  「……」

  也只有提前知道這個確切數字的長老們還能保持鎮定了。

  梅長老表情嚴肅道:「相信諸位都不太敢相信這個數字,但是的確是六千分沒錯。」

  「東境隊伍誅殺的那頭異狼,經由天音禪寺的無塵佛子確認,在死亡前便領悟了只有元嬰期異獸才能掌握的天賦之力,但因其未曾完全結嬰,所以評判為偽嬰期,積分為兩千五百分,加上原本的三千五百分,東境共計六千分,乃實至名歸的頭名!」

  無塵佛子這個名字一出,原本還在質疑的那些聲音頓時消失。

  天音禪寺的聲望在四境都極佳,佛修們更是恪守清規,決計不會妄語。

  御雅逸面露出苦笑,拍了拍身旁的踏雪:「原來就算沒有那頭異狼,他們的分數也比我們高。」

  這次是真的輸得心服口服了。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東境隊伍之上,那二十四個年輕的修士意氣風發地踏上高台,比曦光還要耀眼。

  這次四境大會的獎勵是由西境提供的,獲得頭名的弟子們不僅能分到五萬靈石的獎勵,更能各自挑選一件頂級法寶或者四品的靈藥。

  最重要的是還擁有自由挑選獎品的權利!

  最上首的無塵佛子神情溫和地看著這些年輕修士,淡聲誇了句「你們做得極好」後,便微微抬起手一揮。

  俞幼悠他們的面前都出現了一個陣法,上面標注著靈藥,礦石,法寶等等類別。

  邊上的梅長老溫和地提醒:「此陣與我西境寶庫聯通,裡面有靈材也有現成的丹藥和法寶,你們每人都可通過陣法取出一樣心儀之物出來,若是都看不上,可以直接選擇拿十萬靈石。」

  不過梅長老沒說的是,這裡面的寶貝也是有高低之分的,自由選擇聽著固然不錯,但是很考驗個人的緣法和眼光。

  她才這樣想著,邊上的俞幼悠就發出靈魂拷問:「梅長老,我可以把寶庫裡的寶貝挨個看完慢慢選嗎?」

  此言一出,正激動萬分準備選定獎品的東境修士們都停下了動作,儼然有了跟她相同的想法。

  梅長老:「……」

  你們真的好意思嗎!

  最後還是牛長老看不過去,板著臉低聲提醒:「別磨蹭,整個修真界都看著你們呢!一炷香內給我選完!」

  您覺得讓大家在這兒看一炷香就不過分了嗎?!

  梅長老聽不下去了,勉強擠出笑容糾正:「後面還有要事,你們莫要耽擱,在三十息之內選定獎品吧,若到時間還沒選定,便視作主動選擇十萬靈石。」

  雲華劍派這群劍修們最愛的就是不斷淬煉打磨自己的本命靈劍,所以毫不猶豫便點開了礦石一欄開始選取給老婆升級的礦物。

  而盾修們做出的選擇差不多,先前狂浪生盾上鑲嵌的寒晶石讓他在異獸潮中堅挺不倒,看得他們眼紅不止,所以此刻也都直接開始尋找各屬性的增幅寶石。

  唯獨俞幼悠在皺著眉思考。

  「要不要直接換成靈石算了?」

  邊上最怕死的蘇意致已經快速地選定了一件防禦法寶,他聽到俞幼悠的嘀咕後就提醒:「只有西境靈藥谷才能找得到這麼多四品靈藥,你要是離開西境後不一定找得到了。」

  聽到這話,俞幼悠只能忍痛放棄了十萬靈石,直接進入了靈藥的選項。

  這裡面存放的全都是四品靈藥,視線落到哪處,那裡就會顯出靈藥的名字和基本的功效。不過靈藥太多,她一時間看得眼花繚亂,半天都沒選出心儀的。

  邊上的啟南風已經選定了一本靈藥谷化神期長老編寫的《高階靈藥種植手冊》,眼睛瞥過俞幼悠的畫面,呼吸立刻變得急促起來。

  他匆匆催促:「小魚,拿那朵花!破破爛爛那朵!」

  聽到啟南風的話,俞幼悠不加猶豫地伸手探入陣法,一把將裝著半朵紫色乾花的藥匣撈進手中。

  才剛拿到手,陣法便關閉了。

  梅長老沒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待眾修重新站定後,便嚴肅地繼續開口。

  「按照慣例,為了鞭策諸位年輕修士,諸位化神前輩都會賜予至寶給表現最優的一位弟子。經過諸位長老評判,此次四境大會東境隊伍中表現最佳者——」

  眾長老的視線都落向了台上某個角落,那兒站著三個丹修,還有俞長安。

  三個丹修倒是很淡定,甚至還小聲地在議論著什麼,而俞長安則神情淡淡地挺立在原地,微微抿著唇,不知道究竟是何感想。

  底下的修士們已經按捺不住開始議論了。

  「按著道理該給俞長安才是,畢竟那可是不滅劍神親賜的一對偽仙器靈劍,一看就是給自己兒女準備的,長老們應該會賣他面子。」

  「而且此次俞長安雖不如他父親那般逆天,但是在異獸潮來襲時卻也斬殺了許多異獸,算得上是少年英才了。」

  「可是我覺得俞幼悠表現得更好,且不說她煉製的丹藥救了不知多少隊友,就光是她殺的那頭異狼……那可是兩千五百積分!」

  「說起來,俞幼悠也姓俞,她就是不滅劍神的那個女兒嗎?」

  「不是,我聽人說,她親口承認自己是父母雙亡的孤兒,而且據說賊慘,她爹在她剛出生時就掉進糞坑淹死了……」

  「……」

  底下人群似蜂鳴嗡嗡不斷,但是很快的,梅長老的聲音便將所有人的議論聲蓋過。

  「最佳者是……」

  「丹鼎宗,俞幼悠!」

  這個結果並未出乎大家的意料,這是四境大會,在整個修真界的注視之下,眾長老並不會因為想給俞不滅面子而讓四境大會蒙上「不公」的陰影。

  就連東境的隊伍對這個結果亦是毫不意外,他們早先開玩笑時也都覺得該是俞幼悠拿下最佳的名頭。

  即便是沒能將父親贈物取回的俞長安,在短暫的失落之後,亦是輕聲地道了句:「恭喜。」

  俞幼悠回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神情淡然地走到了最前方。

  站在這裡,可以看到整個會場的佈置,下方成千上萬的修士正注視著她,人群中甚至有人沖著她拱手行禮以示敬意。

  然而最耀眼的,莫過於不知何時懸在她正前方的一雙靈劍。

  那是偽仙器,就連元嬰期修士也會為之瘋狂的寶物,是在拍賣場能拍出千萬靈石的至寶。

  底下的修士們早已被這對靈劍綺麗的流光所震懾,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即便是坐在高座上的顧真人也忍不住通過神識同邊上的無塵佛子無聲地抱怨——

  「俞不滅自己行事張揚高調就算了,你說他非要拉咱們下水!偽仙器,還是一對!三年後就輪到我出寶貝贈給這些小輩了,我原打算拿一件頂級法寶就夠了,結果他這一出手,我不拿一件偽仙器都不好意思了!」

  無塵佛子垂眸淡然回:「饋贈小輩一為結緣,二為勉勵,無需攀比。」

  顧真人微側目:「你意思是,輪到你的時候,你不打算賜偽仙器?」

  無塵佛子辨不出年齡的面上浮出莊重之色:「佛修清苦。」

  顧真人:「……」

  佛修清苦?要不是怕冒犯道友,他想說一句髒話了。

  「原本是該由不滅劍神親賜寶物的,但是前輩尚在閉關,所以便由雲華劍派的徐長老代行此禮。」

  徐長老起身,平日裡溫和的笑容早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鄭重地將這雙劍取下,放到了俞幼悠的手中。

  俞幼悠終於觸碰到了這對劍,也看清了它們的模樣。

  它們小小的一對靜躺在她的掌心,不過只有她的小臂長短,瑩白如玉的劍身溫潤,不帶半點銳利的殺意,反而帶著和她掌心溫度相似的暖意。

  她因這對劍而來,可是真的拿到手的這一刻非但不曾生出喜意,反而莫名地雙手顫抖起來。

  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重的石頭,一點一點,無法反抗地將某些存留在身體中的原身記憶擠壓出來。

  它們不該是這把劍的模樣。

  它們好像該輕輕地摩挲著那隻幼獸的後頸,玩鬧似的輕咬它的耳朵。

  ……

  徐長老嚴肅卻也溫和地低聲提醒俞幼悠:「此物乃是偽仙器靈劍,你若是用不上它,可以考慮同其他劍修換取自己能用的防禦法寶。若我沒記錯的話,俞師侄還有一件偽仙器防禦法寶,你不妨同他交換。」

  「多謝徐長老提醒。」俞幼悠抬頭,溫和客氣地同徐長老道了謝。

  少女的眉眼間無陰無霾,明澈得好似今日的晨空。

  曦光映在她小小的面龐上,同那得體的笑容一般明朗。

  徐長老以為俞幼悠把自己的建議聽進去了,於是微笑著對她頷首。

  只是他卻忘記了一件事,俞幼悠只說了謝,卻並未應下,從頭到尾更不曾將視線落到俞長安身上哪怕片刻。

  四境大會的最後,獲得頭名的所有東境修士在一冊金色長卷上書寫下自己的名字。

  曦光映在那群意氣風發的少年人身上,同那冊寫滿了無數耳熟能詳名字的長卷一道,為他們鍍上了一層耀眼的金光。

  「狂浪生……」

  「俞長安……」

  「俞幼悠……」

  注視著這一幕,不知為何,所有人都莫名地生出了一種預感。

  或許,修真界又將出現讓後人銘記千萬年的名字了。

  ……

  四境大會總算告一段落,然而回去的這一路上,獲得頭名的東境眾人卻被各路修士們圍得水洩不通,一改過去幾屆無人問津的清冷局面。

  因為賭輸了錢氣得想來打人的,痴迷某位修士衝上來想送花的……

  當然最快的還是那群身手最矯健嗓門也最大的解說員了,裡面還混著一些拿著紙筆記錄的話本寫手。

  他們最快湧上來,手上拿著傳訊符湊到眾修身邊,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俞長安,請問你對錯失你父親賜下的劍有何感想?」

  「狂浪生你能說說為什麼那種螞蟻叫狂浪蟻嗎?」

  ……

  個子小巧的俞幼悠被擠來擠去,但是作為這次最大的勝者,她毫無疑問獲得了最多的關注。

  俞幼悠甚至被擠出了東境的隊伍,身邊圍滿了眼巴巴望著的各路修士。

  「俞幼悠,請問你……」

  她默然地看著蹲在自己身邊的這些人,艱難地打斷:「我沒那麼矮,你們也不用蹲著跟我說話……」

  然後那些人唰地站起來了。

  俞幼悠看著突然多出來的人牆,沉默了一會兒,開口:「算了,你們還是蹲著吧。」

  眾修想起她當時和御雅逸在草從裡談判時的模樣,都忍不住偷笑起來。

  她不似那些大世家的修士不好說話,也知曉這些人沒有惡意,所以他們問的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也都一一作答了。

  不過很快,便有人關心起了那對雙子劍。

  「你是準備把那對雙子劍拿去賣掉嗎?我們上官家的拍賣行可以免費幫你開一場拍賣會!」

  雖說有丹鼎宗和雲華劍派的雙重威懾,不至於有不長眼的來搶她的劍。

  但是在眾人眼中俞幼悠拿了這對劍根本就是無用,一個天賦超群的丹修,總不可能半道改行練劍吧?

  然而人群最中間的那個少女彎了彎眼睛,露出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為何要賣?也沒說丹修不能兼練劍法,我倒是挺想修習劍術的。」

  聽到這樣的回答,一旁的徐長老猛地想起俞幼悠在萬古之森中怒斬異狼的驚豔一劍,於是忍不住插了句話:「你年紀尚小,想該學劍完全來得及。」

  牛長老怒目而視,悄悄地踩了徐長老一腳,還下了死勁兒碾了碾。

  邊上的人群中傳出善意的笑聲,大家都沒把俞幼悠這話當真。

  這些年隨著俞不滅一樁樁震驚修真界的事件出現,有不少修士愛玩笑說想學劍,想來俞幼悠這樣說也不過是玩笑,順帶著向贈予仙劍的不滅劍神示好罷了。

  於是便有人順勢問道:「你為何突然生出想修習劍術的念頭呢?」

  按著常理,此刻俞幼悠便該順著此人遞出的話頭說一句「因聽過不滅劍神的種種故事才生出這樣的念頭」才對,不止能和不滅劍神攀上關係,修真界也好多出一樁美談。

  然而俞幼悠似乎是思忖片刻,而後抬起頭,原本散漫的語氣變得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曾有幸見過百里空山前輩一劍斬殺化神期異獸的英姿,那一幕真是異常讓人痛快。」

  她迎著眾人呆愣的眼神,一字一句道——

  「我也想一劍斬殺化神。」

  *

  被圍了大半個時辰後,東境眾修總算從熱情的人堆中脫身。

  得知馬長老正在煉製一爐重要的靈丹,大家都很配合地轉移到了隔壁的客棧不去打擾他。

  反正現在大家每個人都拿了五萬的靈石做獎金,包下這間酒樓綽綽有餘。

  窮酸的東境終於支棱起來了!

  「不過我是真的沒想到,你最後裝出的那句話簡直絕了!」狂浪生興奮地沖著俞幼悠比了個大拇指,眼中只剩下了崇拜:「一個丹修居然也敢說斬化神期的異獸,你當時把他們都嚇傻了!」

  俞幼悠啃著果子沒有多解釋。

  眾修都忙著回去看自己選中的寶貝了,各回各的房間。

  俞幼悠則是跟啟南風和蘇意致在一起,三人把腦袋湊到一起研究她選的那株花。

  說是一株都不對,因為那朵花只剩幾瓣乾枯得看不清顏色的花瓣了,更無從辨認出是何物。

  俞幼悠虛心地向啟南風詢問:「那花只剩下半朵了,當時為什麼讓我要選它?」

  啟南風低頭盯著那朵花,跟她嘀咕:「那朵花我也不認識,但是它都破爛成那樣了還能放到四品靈藥的寶庫中肯定不是垃圾貨色,回去我們問問長老是什麼……」

  蘇意致跟俞幼悠一起鄙視地看向啟南風:「原來你也是賭狗?」

  「算了,我們現在就去找牛長老問問看吧。」

  俞幼悠拿著東西起身,剛打開門的時候,就看到俞長安抬起手預備扣門的動作。

  四目相對,兩兩無言。

  沉默片刻後,俞幼悠客客氣氣地問:「不知俞道友有何事?」

  俞道友。

  這個稱呼讓俞長安心口一緊,經過了四境大會的這一月並肩作戰,他原以為自己跟她算是好友了,她喚其他劍修也都是親近的「師兄師姐」。

  偏偏俞幼悠對他和姜淵的稱呼,就還是很生分的道友。

  更甚者,偶爾俞幼悠想找姜淵麻煩的時候都會陰陽怪氣地故意喊聲「姜師兄」,唯獨對他從頭到尾都是生疏客氣到極致的一聲「俞道友」,不帶半點溫度。

  俞長安收起心中的那點無奈,抬頭看向俞幼悠身後的兩人:「俞師妹,我有事想同你說。」

  啟南風跟蘇意致只是憨又不是傻,當然知道這是想支開他們了。

  但是二人組不為所動,甚至一人一邊搭上了俞幼悠的肩膀,替她禮貌地開口:「俞道友請講。」

  他們是怕俞長安過來是想要回那對劍的,擔心俞幼悠又被欺負了所以不願意走。

  俞幼悠亦是客客氣氣道:「他們是我生死之交的摯友,俞道友但說無妨。」

  俞長安差點脫口而出,經歷四境大會數次廝殺,他其實也和她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可最後還是將這話嚥下去。

  他其實真的想過用自己另外一件偽仙器來換取那劍的,即便是只換一把也無妨。

  然而先前俞幼悠那句人人都當笑話聽的「我也想一劍斬殺化神」,他聽到耳中卻總覺得對方語氣認真得可怕。

  血月下,少女飛身躍起,一劍斬殺異狼時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的面前。

  那時候俞長安就知道,俞幼悠是不會放棄那對靈劍的。

  所以他當時沒笑,反而莫名覺得俞幼悠說不定有朝一日也能同百里小師叔那樣,一劍便將化神期異獸誅滅。

  俞長安沉默片刻,眼眸定定地落在俞幼悠身上,清雋的臉上神情異常誠懇。

  他道:「俞師妹,若你真想修習劍術,我可以讓我父親教你。」

  少女微微下垂的眼睛眯了眯,唇角向上一揚,又很快地壓下去了。

  她說:「那的確挺好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8:30 PM

第五十章 真正的龍傲天

  送走大孝子俞長安後,俞幼悠三人便拿了那半朵爛花去找牛長老。

  可惜他瞧了半天也沒能辨出這是何物。

  牛長老皺著眉:「此花只剩幾片乾枯的花瓣,加之它被這藥匣封存才能保留藥性,不能輕易拿出來所以也不便細查。」

  「估計此藥是從萬古之森裡尋出來的,不過我看這藥匣上的聚靈陣最多還能讓它保存半年時間,萬古之森內圍有太多未知的靈植,想來靈藥谷亦是不知道它是何物,才把它丟在了四品靈藥的寶庫裡。」

  俞幼悠心中浮出不好的猜測:「也就是說它雖然有可能是高品靈藥,但也很可能是比較罕見的某種低級靈藥?」

  牛長老點點頭。

  俞幼悠的小臉馬上變成苦瓜,整個人如喪考妣。

  抱著藥匣出來後,有點心虛的啟南風安慰她:「沒事,都已經賭了,搏一搏,一品變五品!」

  被迫成了賭狗的俞幼悠繼續用譴責的目光看著他。

  蘇意致在邊上煽風點火:「這能行?眼瞅著到手的十萬靈石就要飛了,小魚這麼窮南風你還坑了一波她,你良心不會痛嗎?」

  俞幼悠仰頭哽咽:「我要抬著頭才能忍住不讓淚水掉下來。」

  「……」

  最後啟南風忍痛請了這兩人出去吃夜宵,生生幹掉了兩百多串後,剛才還一副要哭模樣的俞幼悠心滿意足了。

  回客棧的路上,啟南風看著還在邊走邊吃甜點的俞幼悠,面無表情:「我懷疑你剛剛是在故意裝可憐讓我請客。」

  俞幼悠:「……咳咳。」

  啊,被發現了。

  *

  四境大會暫告一段落,北境的修士們連夜傳送離開,東境的這群人倒是不急著走。

  一來是為了等著隔壁不知在煉什麼丹藥的馬長老,二來則是因為熱情的西境道友們都送來了請帖,邀請他們去門中遊玩。

  從合歡宗到靈藥谷,眾修都逛了個遍,就連素來喜好清靜的天音禪寺也不例外,那個清秀的明心小和尚領著他們在恢弘的禪寺中逛了一整天都沒逛完。

  「此處是我們天音禪寺的虛法禪師講經的……」

  明心聲音沉靜和緩,講著講著就犯了職業病,從講述此殿的歷史變成了闡釋佛法開始傳道。

  東境眾人昏昏欲睡,尤其是盾修,已經開始神遊天外地盯著殿中的各種金身佛像計算天音禪寺究竟有多錢。

  明心講完一段經後回頭,愣愣地在人群中看了看,卻怎麼也沒找到那三個人。

  「丹鼎宗的三位道友呢?」

  為首的姜淵面無表情,有點難啟齒:「他們三人方才路過你們齋堂的時候,同你的師兄們一道進去蹭……參觀了。」

  他還是給了丹鼎宗那三人組面子,沒把蹭飯二字說出口。

  明心微微張嘴,而後白嫩的臉上倏然變紅,慌張地道歉:「對……對不起!我近來在戒五欲,以多日不曾進齋堂,竟忘了帶諸位去用齋飯,是小僧的過失。」

  餓了一整天還被迫裝出高深模樣的的東境眾修總算能去蹭飯了,他們都快感動得掉眼淚,也不再偷罵那三個提前拋棄隊友的傢伙了。

  只可惜,待他們去齋堂時,卻並沒有看到俞幼悠三人。

  只有還在就著豆腐青菜啃饅頭的牛長老給那三人找藉口:「他們啊……說是聽了佛經有所頓悟,趕回客棧去閉關了。」

  聽到這話,明心的臉上猛地綻出亮色,就連光頭也好像被鍍上了一層佛光。

  「沒想到三位道友竟如此有悟性!」

  他回頭看向那一排生無可戀啃饅頭的劍修和盾修,念了句佛號,語氣堅定道:「既是如此,那諸位東境道友不如在我天音禪寺小住數日,想來以諸位的天資定也能同他們三位一般參悟禪理的!」

  狂浪生的饅頭啪地一聲掉回盤子,他慌忙伸手想阻止:「明心小和尚,我們今晚就回——」

  然而明心已經一臉激動地跑遠了,只高聲地留了句話:「諸位慢用,我這就去讓長老們為大家安排今晚的住所!」

  狂浪生眼含熱淚,狠狠地咬了口沒滋沒味的饅頭:「我想吃肉啊!」

  被東境眾修狠狠問候的那三個叛徒什麼都不知道,他們早就優哉游哉地溜出天音禪寺,奔向自由了。

  他們的目標很明確。

  「我們現在就去領賭金。」俞幼悠一直都惦記著這茬。

  今天賭莊那邊就開始領錢了,不過聽說那邊發生了鬥毆事件了,據說是很多往北境身上壓了大把賭金的賭徒們輸紅了眼,從四境大會後便在傳送陣那邊堵著北境,雖然不敢動手,但是架不住私下的各種謾罵。

  甚至有人寫了數篇辱罵北境的詩,想要趁著夜黑風高將它們貼在傳送陣附近,結果萬萬沒想到,北境眾修也正好選在了半夜返程,兩者就這樣碰上了。

  蘇意致推理得有理有據:「我懷疑北境那些人就是怕被丟雞蛋,所以才連夜跑路的。」

  「像我們東境就不一樣了,壓根沒幾個人押我們,所以不用擔心被賭狗們報復!」

  啟南風話音剛落,三人的腳步便頓住,頭皮發麻地看向了人群湧動的賭莊門外。

  有不少雙眼通紅地蹲在地上紮小人,裡面有綠衣服的懸壺派小人,也有藍白衣服的丹鼎宗小人。

  「你不懂賭狗的心思。」俞幼悠站在街角,往後面縮了縮,隱藏在陰影裡慢慢分析:「在賭狗心裡,北境是讓他們輸錢的罪魁禍首,把北境贏了的我們就在仇恨名單的第二位了。」

  「那怎麼辦?」蘇意致忐忑地看著俞幼悠手裡的押注憑證,滿臉都是捨不得,「總得想辦法去把靈石領出來吧?」

  俞幼悠拍了拍蘇意致的肩膀,又看了看啟南風,語重心長道:「所以就得靠你吸引火力了,你不是剛拿了件頂級防禦法寶嗎?趕緊把它催動起來,再不行你倆就躲進丹爐裡避一避。」

  對俞幼悠的黑心更加瞭解的啟南風已經後背一涼,默不作聲地開始往後退一步預備跑路了。

  「老二,你保重。」

  「嗯?」蘇意致愣愣的沒有聽懂。

  然後下一刻,他就知道這兩個人什麼意思了。

  她拿著面具往臉上一扣,而後便尖著聲音呼喊:「兄弟們快看啊!東境丹鼎宗的人居然就在這兒啊!」

  「……」

  單純的蘇意致呼吸一滯,然後就看到俞幼悠跟啟南風早就不見了身影,唯獨剩下那些蜂擁而來的賭狗們。

  好在這些賭狗們經過這些日子早就平靜了不少,又或者是顧忌丹鼎宗,所以也沒有一個人真的動手。

  他們將蘇意致層層圍住,質問最多的一個問題居然是——

  「蘇道友,你明明是蘇家寄予眾望的後輩,為何在四境大會中不為蘇家做事,你沒有完成自己的職責!」

  「職責?」蘇意致有點費解:「我們丹修的職責就是煉製丹藥救治隊友,我感覺我做得不錯啊,我們東境不是拿了頭名了嗎?」

  而且他是蘇家的旁支,天賦出眾是真的,但是得罪了嫡系沒法待下去也是真的,哪兒來的給予厚望?他們就光讓他種藥採藥了!

  邊上一個紅著眼的賭狗怒其不爭,斥責道:「作為蘇家派去丹鼎宗的臥底,你簡直是失敗!」

  蘇意致徹底麻了,原來大家都以為我是臥底哦?

  「我不是……」

  「你不在四境大會幫北境拿頭名,進丹鼎宗是為了什麼!」

  不過蘇意致一抬頭,就看到人群外面的俞幼悠已經成功跨入賭莊了,還給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行吧,為了能夠安全獲得賭金,今天他蘇老二就當一回臥底了!

  蘇意致面上霎時變得高深莫測:「我去丹鼎宗自有我的原因,當然不能輕易告訴你們的。」

  原因很簡單,因為北境主家的看不慣他們家,而靈藥谷和回春門的弟子需要自己購買丹爐和一眾煉丹的靈藥,膳堂還要收費。唯獨丹鼎宗會提供免費食宿和丹爐靈藥,表現上佳者還有靈石獎勵!

  當初他家貧寒,父母修為低,身體也不好。

  給懸壺派在藥田裡勞作一月,種植上百畝的藥田,所得的那點微薄報酬也不過每月換得兩株靈藥到手,而他天賦如此好,也不過分得一冊修煉功法罷了,認藥也好煉藥也罷,全都是在門內打雜時偷學的。

  而到了丹鼎宗後,蘇意致便拼了命地上進,每月省吃儉用掙靈石,再加上前陣子俞幼悠分給他的那十萬靈石,一年過去總算讓自家父母過上富足生活了。

  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這內幕,在他們看來蘇意致去丹鼎宗的原因,肯定就是當臥底了。

  他在四境大會上沒有動作,肯定是為了日後更大的重任在蟄伏,現在還是在獲取丹鼎宗信任的階段!

  邊上圍觀的說書先生們低著頭飛快地記錄著素材,口中還唸唸有詞:「卻聽那矮個少年鏗鏘擲地道了句『忍辱負重甘受千夫指,此間少年必將大器成!』」

  蘇意致聽不下去了,好在這時候那邊的俞幼悠鬼鬼祟祟地溜出來了,沖他揮了揮手。

  背負著北境眾望的蘇意致逃一樣地從人群中擠出去,擦了擦冷汗。

  成功與其在客棧門口碰頭的俞幼悠和蘇意致一人拍了一邊他的肩膀,面含同情:「辛苦了,等下給你分紅。」

  一說分紅,原本還想痛擊隊友的蘇意致馬上來勁兒了,悄悄問:「拿回來多少?」

  俞幼悠低聲:「連本帶息,三百九十萬!」

  蘇意致嘖了一聲,有點遺憾:「怎麼這麼少?也就夠在拍賣場喊一次五品靈藥。」

  啟南風補充:「偽仙器更是連參拍資格都沒有。」

  俞幼悠懷疑他們膨脹了。

  她低聲道:「本來該有上千倍的賠率的,結果不知道哪個賭狗如此大膽,押了上百萬東境贏!大頭全落他那兒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呼吸一窒,開始瘋狂扒拉手指算那個究極賭狗到底贏了多少靈石。

  三人竊聲私語地一路往客棧裡面走。

  盾修和劍修們還被困在天音禪寺啃饅頭,進去就只看到曲清妙和兩位凡人師兄坐在客棧大堂裡悠閒地喝茶。

  窗邊坐了個說書先生,手中醒目一排,說得那叫一個激情洋溢——

  「話說那蘇家弟子忍辱負重潛伏到了敵對宗門後,事事謹慎……」

  剛坐下來準備喝口茶的蘇意致沒忍住,差點把茶水噴出來。

  曲清妙難得有點笑容:「挺精彩的,不如坐下一起聽。」

  蘇意致飛快把茶杯放下:「不了不了,我膝蓋突然疼,想回去躺著了。」

  就在他準備轉身溜走時,俞幼悠卻突然一把將他按住。

  她盯著手中的傳訊符,聲音略顯興奮:「馬長老煉成了!」

  隔壁客棧的靈力結界悄無聲息地退散,原本封閉的門也在俞幼悠三人抵達後自動開啟。

  客房最中間的是一樽精巧的丹爐,原本被木火雙系陣法縈繞的精緻丹爐已經大變模樣,它在不斷變化七彩的顏色,僅俞幼悠他們進來這一會兒,就看到它從紅色變到紫色了。

  「好……」俞幼悠把土字憋回去。

  「你也覺得好?」馬長老氣息有點虛弱,不過精神卻極好:「內核沒變,還是那尊偽仙器,但是掌門這樣將其一改,哪怕是我都差點沒認出這就是那尊雙生爐了。」

  此刻丹爐已經變成了刺眼的綠色,俞幼悠眯了眯眼躲避它造成的視覺污染:「掌門果然厲害。」

  懸壺派別說認出這玩意兒了,他們敢直視這醜東西超過三息都算她輸!!

  馬長老把丹爐收好拋到俞幼悠手中後,她趕緊將其塞回芥子囊中,轉而期待地望向馬長老。

  都不用開口,高深站在前方的老頭已經沖她伸出手了,雖然當初口嗨過俞幼悠拿出五品靈石就幫她免費煉,但是真到了要錢的時候……

  伸手的動作比誰都熟練。

  俞幼悠默了默,從芥子囊中摸出早就準備好的十萬靈石,不忘提醒:「把靈石拿去後,芥子囊還我。」

  一個芥子囊要兩百靈石呢!

  「摳門。」馬長老抱怨了一句,將一個藥瓶丟過來,亦是叮囑:「藥拿去,把藥瓶還我!」

  一個藥瓶要兩塊靈石呢!

  同樣摳門的兩人迅速完成了交易。

  拿到靈石的馬長老都不帶歇的,並不關心俞幼悠拿這丹藥做什麼,咬牙切齒念叨了一句「老子才不給你收利息的機會」後,便似風一般飛出去了。

  俞幼悠合理懷疑他是趕著去給竹長老還錢了。

  馬長老雖不靠譜,但是他的煉丹術在整個丹鼎宗僅次於化神期的掌門,這株五葉海棠煉出的天元丹亦是品相完美,而且不曾損耗半點藥材,足足煉製了五顆。

  俞幼悠先前同那位十二號的貴客商定的是只要一成,也就是只要半粒。對她現在的修為來說,半粒天元丹也足夠用了。

  *

  黑市的拍賣會每個月才會開啟一次,平日皆是緊閉著大門。

  不過俞幼悠上次拿到了貴賓的牌子,能直接從秘密通道傳送到裡面。

  沒有了上一次的喧囂和熱鬧,此刻的拍賣場內被靈石光陣映照出柔和的光線,樓上傳出若有似無的弦樂聲,每走兩步必能看到或美豔或清麗的少男少女躬身行禮,讓人產生了這裡是某處逍遙鄉的錯覺。

  先前那個貓耳少年知曉今天俞幼悠有約要來,所以一早便等著了。

  看到那條熟悉的偽裝禿尾巴後,少年都不必核驗身份,便極有眼色地恭敬地俯身而下,同俞幼悠行禮:「貴客,這次也讓小濯為您帶路可好?」

  俞幼悠沒有拒絕,反正誰帶路都一樣。

  看到她點頭,那個叫小濯的貓族少年耳尖興奮得微燙,趁著沒人發現,他悄悄地又拿尾巴尖勾了勾俞幼悠的尾巴。

  妖族素來崇尚解放自然天性,男女之間示愛尤為直接熱辣,走獸類若是對某人有意便可以用尾巴同對方接觸,若是對方也同意就會把尾巴纏上去,待到無人處兩妖自然而然就滾到一起了。

  所以妖族之間拿尾巴示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但很可惜,俞幼悠不懂。

  雖然她是真喜歡毛絨絨,但是面對陌生男子的接觸還是很緊張,她再次炸毛跳離了原地。

  「你為何總用尾巴勾我?」直女俞幼悠終於忍不住發問。

  小濯愣了愣,妖族生性單純奔放,所以倒也沒有被拒絕的難堪。

  忽然想起這位極可能是妖中貴族,近年來聽說貴族們那邊很愛學人族的那些禮儀道德,說不定這位年輕的貴族女妖家中也興這一套,沒跟她講過這種過於開放的妖族傳統。

  於是小濯猶豫片刻,沒好意思告訴她這到底是什麼,只委婉地表示:「這是……一種很常見的妖族之間示好的方式。」

  俞幼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小濯這次再也沒敢亂動尾巴了,老老實實地領著俞幼悠上了三樓。

  盡管看不見俞幼悠的表情,小濯卻還是很懂事地低聲為她解釋:「在本拍賣場曾交易過千萬的貴客,在三樓都有自己的靜室。」

  「那位大人曾交代將您帶到此地等他。」小濯客客氣氣地站定,然後看向啟南風和蘇意致,「二位不妨同我下樓去聽會兒曲子?」

  他們兩人沒動,這裡可是黑市的拍賣場,放俞幼悠一個人在這兒也太危險了。

  「兩位放心,我們拍賣場定會保證每位客人的安全。」然後小濯又補了一句:「樓下還有免費的靈茶和點心,都是各位高級廚修精心製作的新品……」

  「小禿。」蘇意致突然面向俞幼悠,語氣很深沉:「你自己在上面好好保重,我下去等你。」

  啟南風也跟著寬慰安撫她:「反正來的都是熟人,他也不會對你做什麼。」

  對方能如此信任地將五葉海棠交給他們,那他們也沒必要懷疑對方會毀滅跑路。

  更重要的是,啟南風和蘇意致在路上就堅信來的人會是御雅逸!

  他們甚至還交代了俞幼悠如果被看穿身份又被問起尾巴來歷的話,就說那是在合歡宗買的特產,用來偽裝的。

  反正當初蘇意致在外面被搜芥子囊結果拿出兩條假尾巴的事情,在各大宗門弟子中都傳遍了。

  三人組堅信一個道理:只要我們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

  俞幼悠:「……」

  行吧,她只能自己去這間靜室等著了。

  這間靜室極大,和二樓的佈置相似,卻又清雅貴重不少,無論是最醒目的那個用天蠶絲織就的軟塌還是整塊巨型靈石雕就的屏風,又或者是角落裡不顯眼的那些裝飾,皆散發著俞幼悠買不起的氣質。

  哦不對,買得起!

  俞幼悠才想起自己還揣著三百多萬,心情頓時大好,自在地坐下,一邊喝著茶一邊等著那位兄弟的到來。

  如果來的真是御雅逸,那等會兒說不定還可以同他商量下能不要用這三百萬靈石再買兩粒天元丹……

  然而俞幼悠的思緒卻突然被打斷。

  一陣清甜的香氣自後方傳出,清雅而又甜美,像是最新鮮的草莓溢出的粉色汁水灑落在她鼻尖。

  照明的靈陣光線並不太明,似黃昏暮色,將後方那個高挑的影子拉得極長,幾乎同俞幼悠垂在柔軟地毯上的尾巴挨到了一起。

  她不用回頭,就已經知曉來者絕對不是御雅逸。

  御雅逸雖然個子不矮身材也不錯,但是卻依然是個少年,絕對不會有如此高挺的身形。

  更重要的是……

  俞幼悠垂著眸子,看到了對方黑袍底下垂地的白色大尾巴,果然不錯,這是位大妖。

  來人半個身子被籠在陰影中,面容被面具遮蔽得不露分毫,那頭長至腰下的白色頭髮未束,和尾巴一樣懶懶地低垂著,顏色幾乎融在了一起。

  他也在打量著俞幼悠,後者清楚地察覺到他的視線落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從來都是「老子天下第一」自信爆棚的俞幼悠在對比二人的尾巴毛量後,心裡有點難受。

  她做事很乾脆,不多說便摸出了一個最常見的廉價藥瓶:「這是用道友的五葉海棠煉成的天元丹,品質完美,一共五粒,你檢查一下。」

  蒼白的手接住拋過來的藥瓶,原本只值一塊靈石的爛大街瓶子到了他手中竟也顯出些許貴重的意思。

  然後他終於開口,說了見面後的第一句話,是很淡的問句:「四粒半?」

  聲音清清冷冷的,卻又略有些低啞,聽不出原本的音色。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這疑問的語氣讓俞幼悠覺得莫名耳熟。

  她很鎮定地解釋道:「先前我拿來做酬勞的半枚已經分割出來,所以是四粒半。」

  大尾巴低著頭掃了一眼,果不其然,瓶中有粒半圓的丹藥,她分得倒是很公正,一點便宜都沒佔。

  一點都不像四境大會裡坑蒙拐騙的狡猾樣子。

  他微微挑眉,隨意地取了三枚天元丹出來,又將剩下的那一枚半並藥瓶一起丟回到俞幼悠手中。

  看到他動作的俞幼悠微怔:「你給得太多了……」

  「算作定金,下次再找你煉丹。」大尾巴聲音懶懶散散的,聽不出太多的情緒,「傳訊符拿來。」

  俞幼悠倒是激動萬分,丹修們其實一般交友極廣,客戶遍天下,不過她沒想到自己發展的第一個客戶就如此闊綽大氣!

  對於化神期的大佬們來說五品靈丹興許不算什麼,但是對於她來說,這東西能完美解決她接下來好幾個月的血脈反噬問題了!

  她飛快地遞上傳訊符,二人交換了彼此的神念,以後就能隨時傳遞消息了。

  大妖懶懶地半躺在了軟塌上,那條毛量驚人的尾巴也優雅地低垂在地毯上,絨毛在靈陣的柔光下彷彿也泛出了光澤,漂亮得不像話。

  可惜那地毯上黑色的,俞幼悠眼尖地看到了他走過的地方……地上黏了點兩根顯眼的白毛。

  她猜的不錯,上次那兩根白毛果然是隔壁這位大妖的。

  掉毛的問題一直困擾著妖修們,尤其是長毛走獸妖族更深受其害,不管是她這樣妖力等同於零的半妖,還是對面這位,看來都有一樣的煩惱。

  俞幼悠腦子過於精明,她抬起頭看向大妖,決定投桃報李。

  前陣子她沒有在珍寶巷買到那罐最高級的美毛膏,回去以後抱著禿尾巴很不甘心,便開始研究上了該如何用靈藥煉製出類似的防掉毛藥膏。

  眼下正好弄出第一罐試驗品,還剛好也是草莓味的。

  俞幼悠摸出那罐粉色的藥膏,認真道:「道友大方,我也不能小氣。這是我新研製出的美毛膏,能夠有效防止妖修在換毛季大量掉毛,用的全是二品珍貴靈藥,眼下春天就要到來,道友興許用得上。」

  原本還在慢悠悠搖晃的白尾巴倏然一頓。

  大妖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掉下的兩根毛,然後視線繼續往前,就落到了俞幼悠腳邊的那禿禿的尾巴尖上。

  他語氣有點意味深長:「可以防止掉毛?」

  你一個禿尾巴好意思說?

  雖然俞幼悠尾巴禿,但是她對自己煉製的藥膏卻極有信心:「我這不是掉毛掉禿的,是天生的。這藥膏你拿去試試,好用的話再來聯絡我,到時候給你熟客價。」

  果然,後面的都是要收費的。

  男子的唇角微不可查地揚了揚。

  將草莓味的美毛膏送出去後,俞幼悠拱了拱手告別就打算離開了。

  不過離去前,她突然想起了剛來的時候,小濯同自己說的那個妖族習俗。

  俞幼悠猶豫了片刻,決定尊重妖族禮節。

  她坦然地走上前,動作生疏地用自己細弱的灰色尾巴勾了勾那條柔軟華貴的大尾巴,同這位未來的客戶示好。

  妖族的尾巴最為敏感,這也是先前俞幼悠一被貓耳少年碰到尾巴尖就炸毛的原因。

  灰色幾乎被那片純白包圍,卻還是笨拙地勾上了對方的尾巴尖。

  不過俞幼悠很客氣,沒有跟小濯一樣纏上去,她覺得那樣應該是關係很親近的好友才會行的禮,現在還不急,以後跟這位熟絡後才纏尾巴也不遲。

  在碰到對方的尾巴尖後,那柔軟得好似雲朵般的絕妙觸感從尾端傳來,讓她舒服得忍不住眯了眯眼。

  她其實挺想摸上去的,這大妖的尾巴肯定比花嬸家的大黃狗摸著舒服。

  但是俞幼悠在外面很守禮節,她很規矩地勾完對方的尾巴後,便沖著半躺在軟塌上的大妖拱手告別。

  「那我便不打擾了,告辭。」

  對妖族完全沒常識的俞幼悠不知道的是,妖力越強,尾巴也越敏感。

  她猝不及防的一下勾尾,險些讓軟榻上的高冷男子悶哼出聲,不過他很快便反應過來,用修為將浮出來的本能壓制住。

  然而從尾巴尖一直傳遞到全身的酥麻感,卻依然激得他略微失神。

  這是他頭一次體驗到這種傳說中的刺激感。

  沒有人敢勾他尾巴,所以當俞幼悠走過來的時候,他也全然沒有防著那個小姑娘,因為沒有必要,她只不過是隻小崽子罷了。

  然而這隻看似天真的小崽子,居然做出了這種膽大之事。

  「……」

  修長的手指逐漸用力地攏住邊上那罐美毛膏,直到把罐子都捏出碎隙後才慢慢鬆開。

  甜美的草莓香氣四溢在整間靜室內,如同一層曼妙的輕紗覆在身上,竟然比他先前用的那種還要濃鬱。

  他抬手看了看指尖上沾染的粉色軟膏,蒼白的指將這點粉襯得越發嬌豔。

  俞幼悠所言不假,她在煉藥這一方面素來很講究真材實料,所以用的全是最佳的藥材,效果一時間無法驗證,但是就這品質來說,絕對比珍寶巷賣的還好些。

  遲疑片刻後,男子抬手用靈力將整間靜室覆蓋,阻隔了所有人的窺視和竊聽。

  然後好似無意地將軟膏抹在了尾巴毛上。

  塗得還挺勻。

  *

  俞幼悠並不知道客戶已經用上自己的美毛膏了。

  這會兒東境眾修已經逛夠了極西城,馬長老也還清了欠竹長老的帳,眾修買了特產準備各回各家了了。

  不過想從西境回到東境,還得先傳送到雲華劍派才行,然後丹修們再轉道坐雲舟回丹鼎宗。

  狂浪生挺遺憾的:「我還挺想再吃一次蟹黃麵的,可惜御雅逸那廝著實過分,居然想要獨佔美食!」

  「狂道友竟背後道人壞話,我聽到了。」騎著黑虎從不遠處走來的御雅逸冷哼了一聲。

  然後他自踏雪背上翻身而下,同大老虎一起走到了東境隊伍中。

  蘇意致跟啟南風現在認定了御雅逸就是他們的大客戶,所以很熱情:「你要去我們丹鼎宗做客嗎?歡迎歡迎!」

  這樣的態度讓御雅逸心生警惕,他默不作聲地往俞幼悠身邊靠了靠,同那兩個丹修保持了距離。

  俞幼悠抬頭看了看天,原本懸在極西城上空的那艘巨大雲舟已經不見了,再回看向御雅逸:「南境不是今天早上就走了嗎?你怎麼還在這兒?」

  御雅逸微挑眉,淡然問:「長老們說我今年表現極佳,一致決定由我同你們一道過去。」

  眾修都沒聽明白,愣了愣:「去哪兒?」

  御雅逸皺眉,若是換成西境或者北境,心眼極多的他肯定會覺得對方在故意刁難排擠自己。

  但是這是腦子不太清醒,甚至連四境大會結束時間都能忘記的東境。

  他輕咳一聲,選擇問不遠處正在啟動傳送陣法的長老們:「諸位長老,敢問你們還未曾將那件事告訴東境道友嗎?」

  馬長老不耐煩地抬頭,看到是御雅逸後馬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慈祥笑容:「原來是肥羊……不是,是御師侄啊,你說的是何事啊?」

  邊上的其他幾個長老亦是相同的和藹笑容,但是沒人回答。

  御雅逸:「……」

  差點忘了,東境連續一百年墊底,怕是已經沒人能想起獲得四境大會頭名之後,弟子們要去何處了。

  最後還是徐長老猛地憶起一百年前的事。

  他臉上全是恍然,但很快就掩飾住了,最後輕咳一聲:「自然沒忘,這不正打算回了雲華劍派後商量嗎?」

  徐長老面向眾修道:「先前不曾同你們講,因維持人族與妖族之間的和諧,所以每次四境大會獲得頭名的隊伍,都會前往妖都修習一段時日。同樣的,妖都那邊也會派出其優秀子弟前往我四境各大派之中學習我人族文化。」

  其他三境長老們好歹都輪流拿過頭名,便也覺得這種事不該忘,未曾提醒過。

  但是這件事對於東境來說真的太久遠且陌生了,往年的慣例都是大家四境大會結束後便哭喪著臉傳送回宗,連話都不會多說幾句。

  「三年前獲勝的是我們南境,所以我們南境來了十多個妖修貴族子弟。」御雅逸摸了摸踏雪的腦袋,解釋道:「他們這次說想來看四境大會,所以也隨我們來西境了,不過他們先我一步回了妖族,這才沒有一道與你們同行。」

  俞幼悠跟另兩個同伴迅速地眼神交流。

  「原來先前在黑市遇到的鬼子是御雅逸引來的!」

  「那你為何要跟我們一道?」狂浪生撓撓頭,倒不是嫌棄,而是單純的好奇。

  御雅逸踏入傳送陣中,輕飄飄地看了他一眼:「但凡有表現極佳者,也可前去妖都。」

  「就好比三年前的蘇留白。」曲清妙在數日前成功晉升至金丹期,周身氣質越發孤傲清冷。

  她淡淡道:「他現在興許還在妖都,尚未返程。」

  *

  雲華劍派。

  山間浮雲隨風而動,卻始終籠在群山之間,時而掠過亮眼的劍光,為其增添幾分色彩。

  劍修們崇尚清苦樸素的生活,平素會有意地淬煉意志和肉體,所以哪怕是內門弟子也會輪值親手灑掃山門,若有偷懶用劍氣者,被發現了還會被懲罰。

  山中雨多風大,近日尤甚,才過一夜,山門望不到頂的青石階上已鋪滿了濕潤的落葉。

  兩個年紀尚小的劍修拿著掃帚慢慢地清掃著,興許是無聊,所以便低聲地聊起天來。

  高個少年:「張師兄前天帶了本畫冊回來,聽說裡面畫的都是咱們東境修士在四境大會中的經典畫面,等會兒掃完了你同我一道去尋他借來看?」

  矮個弟子立刻興奮點頭,忍不住感慨:「這次四境大會真是精彩極了,我們紫雲峰的長老都帶著我們一起聽傳訊符裡的消息,最後異獸潮的那兩天,還免了我們練晨劍。」

  高個少年聽後流露出羨慕的眼神:「真好,我們峰的人什麼消息都聽不到,只知道是東境贏了。」

  矮個弟子愣了愣:「你不是不滅峰的記名弟子嗎?你們峰的俞師兄和姜師兄都去參加了四境大會,怎麼會聽不到消息呢?」

  「噓。」高個少年神情緊張,抬頭小心地望了望,確定周圍沒人後才輕聲道:「你該知道,俞師姐沒有去參加四境大會吧?」

  「知道,俞師姐受了重傷嘛。」紫雲峰的弟子點了點頭,他消息靈通,知曉俞念柔受了傷所以沒有去參加四境大會,往日宗門裡常能看見她的身影,但是這數月都不曾見過。

  「其實傷不重。」不滅峰的記名弟子聲音更輕,他略帶抱怨道:「我前些日子不過同另一位師姐說起了四境大會的事情,結果就被她聽到了,差點一劍給我們削過來!她精神勁兒可好著呢!」

  「不該啊,俞師兄同她一母同胞……」

  「誰知道呢,反正我們不滅峰上下誰都不敢提四境大會的事,但凡有人說便要被收拾,就連提俞師兄的名字都不行。」

  紫雲峰弟子面露同情:「那是挺慘的,聽說今天下午師兄師姐們就要回來了,等會兒你來我們紫雲峰吧,我們峰的張師姐極好說話,她肯定要跟我們講四境大會的事。」

  不滅峰弟子點頭,很嚮往:「我也聽說過你們峰的張師姐……」

  正說著,一片裙角便施施然地落在了他們剛掃乾淨的青石階上。

  俞念柔微抬起下巴,面紗上方的眼睛透出的神情似笑非笑,反嘲一句:「張浣月好說話?意思是我不好說話了?」

  兩個弟子驚得掃帚掉落在地,慌忙躬身行禮:「俞師姐好!」

  紫雲峰的弟子還好,不滅峰的那個已經緊張得冒冷汗了,他低聲解釋:「師姐,我……我不是……」

  他原以為自己這次又要挨訓了,結果沒想到今日的俞念柔看起來心情不錯,居然沒有同他計較。

  俞念柔輕哼了一聲,語氣不冷不熱道:「回不滅峰去告訴其他弟子,速速收拾好到峰下準備迎接。」

  不滅峰那個弟子大著膽子:「師姐,聽說俞師兄和姜師兄下午才歸……」

  「你以為是迎他們?」俞念柔嘴角一撇,很不屑。

  「是我爹爹馬上要歸山門了!」

  兩個年輕弟子眼神大亮,下意識地回身去看。

  在深淺不一的重雲之間,果然有一道金色的劍光朝著雲華劍派的方向飛掠而來,且越來越近。

  俞念柔鬱結了數月的心終於變得放鬆,她摸了摸自己疼得厲害的臉,隨著那劍光的接近,好像也不再疼了。

  「念柔。」一道溫柔似水的聲音自她頭頂響起。

  一個身著華美衫裙的絕色女子從俞念柔身後翩飛趕來,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你呀,聽到你爹要回來怎麼就如此急,連娘為你熬的雞湯都不喝了。」

  俞念柔拉住母親的手,露出久違的笑容:「我都大半年不曾見過爹爹了,自然想……」

  劍光越來越近,俞念柔提起裙角小跑著奔向山門,她身後的崔能兒帶著溫柔卻無奈的眼神注視著,也暗自加快腳步跟上去。

  然後,她的腳步忽然頓住了,絕美的面上笑容慢慢沉下去。

  俞念柔好幾日不曾出門了,今日的陽光又格外晃眼,她不由得抬手去擋。

  等手放下來後,劍光亦是落在山門前。

  俞念柔難掩興奮:「爹——」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眼前的俞不滅跟記憶中一模一樣,但是他身旁多出了數道身影,或是嬌俏或是曼麗,無一不是天姿國色。

  最年輕的那個……大概同俞念柔年紀差不多。

  「念柔,快來見過你二娘,三娘和四娘。」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8:44 PM

第五十一章 不滅峰的修羅場

  正是日暮時,東境眾修帶了一堆西境特產滿載而歸,啟動傳送大陣回到了雲華劍派。

  山門前早就圍滿了雲華劍派各峰的弟子,還沒等俞幼悠他們從短暫的傳送眩暈中清醒過來,便聽得數道聲音興奮呼喊了。

  「他們回來了!」

  「我東境這次總算是揚眉吐氣了!」

  「隊伍裡還有天盾門和丹鼎宗的諸位道友!」

  裡面還夾雜著各峰弟子在認領自家英雄的聲音,幾乎每座峰頭都來了人迎接,更有甚者,有數位劍修的師父都在人群後方不遠處故作鎮定地等著自家徒弟了。

  眾修四散開來。

  俞長安亦是含了笑,帶著期待的眼神在四處望著。

  他在昨夜便用傳訊符告知了姐姐和母親自己要歸來的消息,俞念柔興許還在生氣所以不曾回,但是崔能兒當時可是溫言細語地誇了他好幾句,又說了會在山門來接他。

  俞長安心想,姐姐說不定也會隨母親一道來接自己。

  然而人群吵吵鬧鬧的,不僅沒見到俞念柔的身影,連原本承諾了要來相迎的母親也不曾出現,更有甚者……

  山門外一個不滅峰的弟子都沒有。

  劍修不該這麼矯情,只是相對於其他峰滿門相迎的熱鬧場景,難免會覺得有點失落罷了。

  他握了握劍柄,和姜淵默契地一道退到了人群後面。

  而那邊的劍修們在最初的興奮後,不少人都將視線落到了俞幼悠身上,饒是劍修素來處事淡然冷漠,這會兒亦是難以抑制地露出了敬重之色。

  早有年紀小些的師弟師妹湧上來了:「你就是丹鼎宗的俞師姐嗎?我一直在聽四境大會,多謝你救了我峰的趙師兄。」

  「多謝三位救下錢師兄!客院偏僻簡陋,諸位不如來我白鶴峰上小住數日?」

  還有些對俞幼悠他們更瞭解些,手裡捏了張紙積極地湊上來:「俞師姐,我昨天同人切磋被捅了一刀,你能幫我看看嗎?欠條我已經簽好了。」

  俞幼悠:「……」

  倒也不用懂事成這樣。

  有幾個人也注意到了混在東境隊伍裡的御雅逸。

  這兩個劍修客氣拱了拱手,湊上來問道:「御道友,你們當時拿高級法衣換的雷爆刺球還有嗎?可否借予小弟一觀?」

  天地良心,他倆是真的好奇,因為據說南境御獸宗有個弟子出來以後,大肆宣揚了自己親眼目睹到的雷爆刺球的威力!

  所以現在此物在話本中頻頻出現,簡直成了萬古之森中最讓人嚮往的寶貝之一。

  為了面子所以面對自家師弟們的詢問一概選擇含糊蓋過的御雅逸:「……」

  他溫潤的笑容逐漸破碎,差點沒能維持住。

  問就是御少宗主現在無比後悔,後悔自己為什麼腦子不清醒,跑來跟東境這群人同路!

  最後還是張浣月師姐好脾氣地將他們一一勸散,又加上各峰都有一二位弟子去參加四境大會,每座峰頭今晚都能講故事會,原本擁堵的雲華劍派山門前才復歸清靜。

  張浣月轉身看向盾修和丹修們,溫聲道:「客院那邊的確略簡陋了些,諸位不如到我們紫雲峰上住吧?大家也好商定一下去妖都的事。」

  上次丹修和盾修們來雲華劍派都住的是客院,倒不是因為張浣月他們勢利,而是因為那會兒大家都不算熟人……哦,上門來挑事的俞念柔不算。

  但是現在眾修同歷生死,都算是生死之交了,各峰之間都在熱情地邀請他們住進去。

  可惜還是得除開不滅峰。

  俞長安同姜淵對視了一眼,後者面色沉沉的沖他搖了搖頭,原本也想出言相邀的俞長安張了張嘴,卻又只能歸於沉默。

  他臉上閃過些許無奈。

  都不用想,盾修們就罷了,要是他真把丹修們給帶上了不滅峰,俞念柔那邊怕是要鬧翻天了。

  畢竟她至今對當初去丹鼎宗遭到的冷遇耿耿於懷,認為是丹修們醫治不積極才害得她臉上的傷遲遲不癒。

  所以當浩浩蕩蕩的隊伍一路行入雲華劍派後,姜淵和俞長安步出隊伍,沖眾修拱了拱手道別。

  「諸位,我們二人要先回不滅峰看……」

  話還沒說話,姜淵便看到了數個不滅峰的弟子行色匆匆地在朝著自家峰頭的方向御劍飛馳,他皺了皺眉,將他們喊住。

  「周師弟,吳師弟,你們為何如此匆忙?」

  那兩個弟子聽到聲音後便反應過來,面露興奮飛落向他們。

  「俞師弟,姜師兄,你們回來!」

  「四境大會精彩嗎?我聽說我們東境贏了,不知你們殺了多少異獸?今年師兄們可斬殺了金丹期異獸?」

  雖然有點奇怪自家師弟怎麼連這些眾所周知的事都不知曉,但是總算有人因他們的歸來而高興了,俞長安和姜淵臉上也露出些許笑容。

  但是他們的注意力很快便被那兩個弟子肩上扛著的一根長靈木吸引住了。

  俞長安指著那根大木頭,面露不解:「師兄,你們扛著這麼長的木頭做什麼?」

  兩個弟子對望一眼,略有尷尬:「芥子囊放不下,我們這是準備扛到不滅峰去修建新別院的。」

  聽到這回答,俞長安和姜淵就更加費解了,不滅峰上的大小別院庭樓都是十多年前才新建的,用的也都是各種靈材,不可能這麼快就要重新修葺吧?

  兩個弟子猶豫了半天,看到後面還有不少豎著耳朵準備聽八卦的同門,終究還是把「師父帶了三位新師娘回來」這句話給壓下去。

  他們只委婉地說了半句:「師父今天早上回來了,命我們修建三處別院出來。」

  聽到俞不滅歸來,姜淵和俞長安便也顧不得細究修建別院的事兒了,匆匆與眾人告別,便幫著那兩弟子扛了木頭,面帶喜色地朝不滅峰飛去。

  不滅峰上果然很熱鬧。

  不僅是峰上的弟子們在大興土木,甚至還多出了些陌生面孔,看那樣子興許是專門請來幫著修建院落的木匠,而上山的路皆放置著各種珍貴的靈材,還有珍寶閣的分鋪掌櫃笑眯眯地在邊上說著哪種屏風最好。

  俞長安同姜淵將木頭放下,直奔峰頂的正院內。

  院外多了許多婢女,看著都是新來的,不過兩人卻沒多想,問清楚俞不滅在正廳等著他們後,便徑直踏入。

  正廳內,一個長相平平無奇然而周身卻隱約透出不凡氣質的高大男子坐在上首,他看起來還是青年模樣,一雙眸子帶著看透人心般的亮光,五官似刀鑿劍削一般堅毅,手邊一柄嗜血長劍,右手拇指上則戴了一枚古樸無奇的銀戒指。

  正廳中圍坐了好幾人,然而任誰進來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此人。

  此人便是不滅峰峰主,也是這一百年多來讓攪得整個修真界翻天覆地的不滅劍神,俞不滅!

  俞長安和姜淵難掩心中激動,皆拜倒在地,齊聲問候——

  「父親!」

  「師尊!」

  俞不滅目光似鷹隼般銳利,自最看重的徒弟和兒子身上掃過,而後輕頷首:「起來吧。」

  站起來後,姜淵和俞長安都做好了要被問及四境大會中的事,所以束手站在一側,目不斜視。

  然而俞不滅似乎心情極好,對身後乖順站立著的崔能兒叮囑道:「且先帶著姜淵和長安去見過柔兒她們吧,以後便是一家人了。」

  姜淵和俞長安都以為俞不滅口中的「柔兒」是指俞念柔,雖不明白俞不滅後半句古怪的話是什麼,卻也沒多問。

  崔能兒則帶著再得體不過的柔婉笑容,臉上不帶半點酸澀,動作極優雅地上前,牽著徒弟和兒子往正廳的一側走去。

  兩個剛回來的人才發現屏風後坐著三個姿容各異的美貌女子,他們差點懷疑自己走錯了地方,皆不知所措地看向了崔能兒。

  「娘,這……」

  崔能兒暗暗握緊了俞長安的手,聲音卻一如既往的溫和動人。

  她面向一位身材熱辣的嬌媚紅衣女子,頓了頓,繼續對俞長安道:「這是你媚……二娘。」

  那兩字最先出口時還有些難以道出,但是她很快便將自己的情緒掩飾下來。

  又看向另一位清清冷冷的冰雪美人:「這是你柔三娘。」

  最後看向那位面容嬌俏,不過十五六歲的粉衣少女,帶笑道:「這是你嬌四娘。」

  崔能兒對著早已傻眼的姜淵,和聲道:「淵兒,還不隨你師弟一起見過你三位新師娘?」

  姜淵:「……」

  俞長安:「……」

  姜淵不傻,想起方才師弟們說要新修三處別院,再結合方才師父滿面春風所言的「以後就是一家人」,他馬上知曉這三位美人兒的身份。

  他看向崔能兒,卻見後者面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溫柔可親,心中才鬆了一口氣。

  還好,師娘一貫最為大度體貼,看她這樣子也是心無芥蒂地接納了這三位新師娘了吧?

  於是姜淵便恭敬地沖著那三個美人躬身行禮,聲音中沒有半點勉強:「徒兒姜淵見過二師娘,三師娘,四師娘!」

  崔能兒被姜淵這從善如流的稱呼激得一窒,卻又不好表現出任何不滿,只能勉強維持著微笑。

  而俞長安臉色有點發白。

  對姜淵來說,師娘有多少個都無妨。

  但是對他來說就不一樣了。

  他擔憂地看了看母親,卻怎麼也叫不出「二娘」這類的稱呼,最後只是垂下頭,低聲問候。

  「小侄長安,見過媚姨,柔姨,嬌姨。」

  崔能兒拍了拍俞長安的手背,輕輕搖了搖頭,溫聲道:「我早上燉了靈雞湯,先前一直讓人煨在灶上,你辛苦了一月不如去補……」

  然而話不曾說完,後院便便傳來了一聲冷哼。

  「靈雞湯?」

  俞念柔自後院步入正廳,目光冷冷地盯著那三個美人,最後落在了那個最年輕的嬌姨娘身上,聲音都快凝出了冰。

  「靈雞湯早沒了,有些沒見過世面的女人一來我們不滅峰就鑽廚房把它喝完了!」

  軟椅上坐著的粉衣少女眼眶馬上就紅,不知所措地捏著衣角,怯生生地望向俞念柔身後的男子,顫聲喚了句:「不滅哥哥……」

  她囁嚅道:「嬌嬌修為尚淺餓得快……嬌嬌是不是不該這麼貪吃?」

  俞念柔臉色馬上變得更難看,她又被噁心到了。

  「你做出這番矯情姿態是給誰看呢!我不滅峰容不得你這種矯揉造作的女人!」

  見到自己最近的新歡被女兒不留情面地罵了,俞不滅俊眉一皺,沉下臉呵斥:「念柔,你先前那般無禮甩手衝回來,眼下竟又對你四娘不敬,成何體統!」

  「爹爹!」俞念柔眼中很快便蓄了淚水,但是她強忍著沒哭出來,只是不敢置信:「你竟為了這個壞女人凶我?」

  這是俞念柔過得最跌宕起伏的一天。

  最開始聽到參加四境大會那群人要回來了,記恨著他們當時不等自己便溜走,後來又接到自己父親要回來的消息,便興奮地前去迎接。

  一來是打算讓俞不滅出手替自己療傷,二來則是想要讓他替自己教訓那群人。

  當然,還有一點,俞不滅素來最寵愛的就是自己這個掌上明珠,每次外出皆會從各個秘境中帶回各種奇珍異寶。

  結果萬萬沒想到,俞不滅離家一年再歸來,的確給她帶了特產,還一帶就是仨。

  他給他家寶貝女兒帶回來足足三個小娘!

  俞念柔都忘了自己是怎麼被氣得衝回不滅峰的了,她將自己關在房中賭氣,暗自打算這次無論父親怎麼哄都不會鬆口,一直要等到他將那三個壞女人送走才原諒。

  結果……

  俞不滅身陷花叢無暇顧及女兒了。

  他一邊得同崔能兒叮囑——「媚姐姐曾在我年少時贈我至寶,是我最知心的知己」,「柔兒與我在秘境中同生共死,我不能負她」,「嬌嬌年紀小心思單純,你年長她數倍,多照顧她。」

  一邊又得溫柔地帶著三個美嬌娘在不滅峰熟悉環境,又因為她們說不想一道擠在正院,於是雷厲風行地下令新修三個別院,忙得不可開交。

  於是俞念柔紅著眼在屋裡等了好久,卻只聽到外面劈裡啪啦伐木鑿石的陣陣巨響,等到肚子都餓了,偷偷去了廚房想找東西吃,卻得知娘親煨在爐上的雞湯都被那個粉衣少女給喝完了!

  一想到這些事,俞念柔心中更是惱怒:「爹,您竟為了外人讓自己的妻子兒女傷心嗎!」

  俞不滅面上看不出情緒,他將含淚的嬌姨娘攬入懷中,對俞念柔道:「念柔,我再說一次,休要對她們再出言不遜,什麼外人不外人,她們和你是一家人!從今以後她們與你娘並無區別,都是這不滅峰的女主人!」

  邊上坐著的嬌媚女子輕笑出聲,眉峰微挑:「不滅,你女兒像是不歡迎我們呢。」

  俞念柔不可置信:「你妄想拆散我們家,還想我歡迎你?!」

  俞不滅懷中的少女一臉單純真摯,帶著哭音道:「我不是來拆散這個家,我是來加入你們的!」

  俞念柔聽得腦子一片空白,無名火一陣接一陣。

  偏偏那三個同是外面帶回來的女人似乎在這時達成了一致,開始你一言我一句地陰陽怪氣起來,就連那個一直沉默喝茶的冰冷女子亦是淡淡地反問了一句——

  「那我走?」

  「柔兒,我怎麼可能讓你走?」俞不滅悠悠一聲嘆息,伸手將那位冰雪美人一併帶入懷中,轉頭看向自己的道侶,淡聲道:「能兒,我時常外出歷練,看來念柔還是缺少管教了。」

  俞念柔在聽到柔兒這個稱呼時略有恍惚,她怔怔地看著俞不滅,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原本爹爹只會這樣叫她的。

  她張了張嘴,還想問出什麼話的時候,一旁的崔能兒已經收斂了笑容,略嚴厲地看向了她。

  「念柔!你今天怎麼如此不懂事,快向你三位姨娘道歉!」

  俞念柔愣了愣,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娘。

  「娘,我在為你出頭,你卻還護著這三個狐狸精——」

  「住嘴!」崔能兒呼吸有些急促,她艱難地嚥了口唾液,方能繼續說話:「是為娘太過寵溺你了,你這就回房反省,不認錯就不要再出來了!」

  俞念柔鼻尖一酸,她眨了眨眼將眼淚忍下去,死死地捏著袖口,扭頭跑回自己小院了。

  崔能兒很快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臉上重新露出歉然的笑,先是溫聲細語地同三個新姐妹道歉,又楚楚動人地看向了俞不滅。

  「夫君,是我沒能教好念柔,竟然讓她這樣無理地冒犯了三位妹妹……」

  依偎在俞不滅懷中的嬌嬌聲音弱弱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不過是不滅哥哥的侍妾罷了,本就不該惹念柔生氣。」

  邊上的冰雪美人冷笑一聲:「侍妾?你是,我可不是。」

  聽到這樣的話,崔能兒一口氣差點噎死,偏又不好發作,只能含糊道:「我們都是修士,既然能聚在一起自是由天道安排的,何須像凡俗那般分得那麼清楚呢。」

  修士們的確不講究這些,大多都清心寡慾專注於修煉,要麼就痛痛快快地四處留情,單身數百年跟有數百段風流史都不算奇怪。

  但通常來說……正式結為道侶且昭告天下後,誠然鮮有人還往家中帶新歡。

  崔能兒如此大度,不愧是西境大家族出來的世家嫡女,頗具正室風範。

  有如此賢妻,俞不滅方才生出的那點不愉瞬間煙消雲散。

  他愛憐地看著四位美嬌妻,嘆道:「見到你們姐妹們和睦相處,我也就安心了,日後我們一家人不論所謂大小,更莫談誰是妻誰是妾了,你們皆是我俞某人的妻子!」

  又看向崔能兒,笑道:「能兒,我不在的時候就由你照看三位妹妹了。」

  崔能兒銀牙暗咬,露出最艱難的一個笑:「那是自然。」

  四個女人表情各自迥異地對望一眼,都在無言中。

  姜淵無比敬重地看向了崔能兒,替自家大師娘美言道:「師娘素來最是寬和大度,定會好生照拂三位師娘的!」

  崔能兒:「……」

  俞長安:「……」

  師兄你是不是讀不懂空氣?

  *

  因為宗門多了許多珍寶閣送家具的人,一來二去,不滅峰上的熱鬧事在第二天大早就傳到了紫雲峰上。

  雲華劍派的光棍超過九成,大家都將劍當道侶了。

  紫雲峰上更是全員單身狗。

  年輕修士們對這種情情愛愛一概不懂,只是下意識覺得不對勁:「俞師叔帶回三位新道侶,那崔師叔又該怎麼辦?」

  熟讀龍傲天文學的俞幼悠聽到這問題就笑了:「自然是姐妹一家親,和諧相處了。」

  她沒說謊。

  興許是劇情出了點偏差,在原文中,俞不滅可不止帶回三個美人,他是把外面那十八個女主全都帶回來了,和崔能兒一道組成了紅顏知己團。

  原文到這會兒已經進入了收尾階段,反派們被打臉得差不多了,開始後宮情節。

  不滅峰上全是些傾國傾城的美麗女子,其中有出生高貴的世家女,有幼時相依為命的青梅竹馬,還有秘境結識的神秘仙女。

  她們爭奇鬥豔,雖然偶爾會爭風吃醋,但是所有人的心都放在俞不滅身上,為了愛人甘願與姐妹們分享,相處倒也算和諧。

  而俞不滅坐享齊人之福,夜夜被翻紅浪,原文中那幾章全是晉江不能描寫的片段。

  龍傲天文學精髓有二,一是永遠無敵的男主,二就是數不清的後宮,俞幼悠深諳其中道理。

  年輕的修士們偷偷議論了幾句,最後紛紛表示不能理解。

  御雅逸聽說俞不滅回來了,便準備起身去拜訪一番。

  他畢竟是御獸宗的少宗主,日後還要接管宗門,自然需要與諸位化神期大能打好交道,所以早早地備了不少禮物預備給雲華劍派各位峰主送去。

  俞幼悠一聽這事兒,馬上來精神了:「御道友且慢,我們丹鼎宗也得給不滅劍神準備點謝禮才是!」

  御雅逸一怔,但很快釋然。

  「也是,你才拿了不滅劍神賜下的偽仙器,不去致謝都說不過去了。」

  他原以為俞幼悠是打算送點現成的丹藥之類的,哪知道她卻拉住了張浣月的衣袖。

  「張師姐,能勞你御劍帶我去雲華郡城一趟嗎?我去拜訪,總歸得買點禮物才是。」

  御雅逸對俞幼悠改觀了,原來她這般懂事,還要特意去買大禮,並不是自己所認為的那麼摳搜啊!

  他沖俞幼悠點頭,微微笑道:「你快去買吧,我就在這兒等你,屆時我們一同去拜訪。」

  狂浪生也坐不住了,跟著俞幼悠一同趕去了山門下面的雲華郡城。

  他們沒有讓御雅逸等太久。

  約莫一個時辰的功夫,張浣月便帶了俞幼悠和狂浪生歸來,只是她的表情略微有點古怪。

  御雅逸詢問:「禮物可買好了?」

  盾修和丹修一起自信點頭。

  御雅逸不做他想,便同這群盾修和丹修們一道去往不滅峰拜會。

  來接待他們的是姜淵和俞長安,這也在情理之中,畢竟哪有堂堂化神期大能來搭理這群築基修士的。

  俞幼悠挺遺憾,還想圍觀一下俞不滅坐擁眾美的精彩場面的。

  什麼?被認出來?

  呵,俞不滅一直以為這個女兒死了好多年,早就將俞幼悠的存在忘得乾乾淨淨了。

  畢竟她只是個生來就注定會早夭……不,是在原文中已經死去的半妖小雜種罷了。

  姜淵神采奕奕,師父高興他就高興。

  而俞長安清雋的眉眼中卻籠著一層陰鬱,接待眾人時亦是心不在焉的模樣。

  御雅逸出身世家,他爹也有不少侍妾,所以要比那些劍修們更懂俞長安的心情。

  他面帶同情地看著俞長安,沒揭他的傷疤,預備送完禮就走:「俞道友,既然不滅劍神另有要事,那我們就不便打擾了。」

  精緻的禮盒放下去,全是亮閃閃的各種頂級法寶。

  另一邊的狂浪生也起身拱拱手,代表天盾門送出禮物,雖不如御獸宗般貴重,卻也不寒磣。

  啟南風拿胳膊推了推俞幼悠,後者將桌上的最後一口靈茶飲盡,然後笑眯眯道:「聽說不滅劍神新添了三位道侶,這是我們丹鼎宗送上的賀禮。」

  她遞上一個精緻的禮盒。

  後邊的蘇意致肉痛地解釋:「這是我們特意趕去珍寶閣,讓師傅們選用最好的靈石雕成的一副麻雀牌,日後四位夫人閒來無事正好可以一起打牌。」

  騙人的,這些就是賭場裡隨便買的便宜貨,看著漂亮而已。

  御雅逸:「……」

  麻雀牌,又稱麻將,在凡界貴族間頗為盛行,尤其是宮廷女子很愛玩,不過修真界中倒是……很少見。

  俞幼悠甚至體貼地為懵逼的姜淵遞上了一張說明書:「我特意去了趟賭場,尋了麻雀牌的規則冊來,你拿去給你四位師娘看看,以後可以湊一桌搓麻將。」

  她勸道:「這是凡界女子很愛的玩意兒,說不定還能培養她們之間的感情,你師父看到她們一同玩樂,肯定會很欣慰的。」

  俞幼悠知道姜淵對俞不滅有多敬重,聽到最後這句話後肯定會回去勸說師娘們搓麻將的。

  姜淵在微愣片刻後,鄭重地接過了這幅麻將和說明書,用難得友善的口吻同俞幼悠道謝:「多謝你了,俞道友。」

  四位師娘雖然相處和諧,但是依然相互之間依然略生疏,師父只能這邊陪了又去陪那邊,很是麻煩。

  俞幼悠輕咳一聲:「誰讓我們丹鼎宗都是熱心腸的大善人呢。」

  狂浪生聽到俞幼悠的解釋暗自後悔,低聲同自家師弟道:「早知道我們就該再送個蹴鞠什麼的……日後新來了夫人能一起玩,增進感情。」

  俞長安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話都沒說。

  外面的場景其樂融融。

  院內的氣氛就沒那麼好了。

  俞念柔這會兒正紅著眼,惱怒地砸著房中的東西,婢女被嚇得一聲不敢吭,只能喏喏地低著頭。

  在察覺到有人影靠近後,婢女抬頭一看,微鬆了口氣。

  「夫人……」

  崔能兒聲音冷冷淡淡,全然不似往日的溫柔:「你先退下吧,我來勸她。」

  待婢女退下後,崔能兒沉下臉,半是失望半是無奈地看向俞念柔。

  「念柔,夠了!」

  俞念柔眼睛通紅,沒了外人後她終於還是沒能忍住,哽咽著哭出來:「娘,昨夜爹爹總算記得來看我,都到門外了,我原想氣他兩句再開門,結果才剛說兩句話,隔壁院子的那個狐狸精就把他叫走了!」

  崔能兒垂眸,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俞念柔嗚咽著恨恨道:「那個叫柔兒的女人說句肚子疼,爹爹居然就不管我臉上的傷……」

  「你知道為什麼嗎?」崔能兒臉上浮出些疲倦和諷笑:「因為那個女人是你爹在微末時就惦記著的未婚妻,不過那時候他家道中落,而那女人被家族逼著同他取消婚約,私下卻屢屢助他。」

  俞念柔的眼睛逐漸睜大,半晌都沒能說出話來。

  她從沒見過自己母親用這樣的表情和聲音,她顫聲道:「可是您曾陪他出生入死,還一起逃出妖界……」

  這些都是為修真界所讚譽的美事。

  崔能兒聲音飄忽:「是啊,可是你父親生來不凡,與他出生入死過的女子太多了,外面那三個,全都與他同歷過驚心動魄的事。」

  她愛憐地摸著女兒的頭:「念柔念柔……你以為你這名字是如何來的?因為他一直都念著自己的未婚妻,那個叫柔兒的女人。」

  俞念柔的呼吸一窒,她張了張嘴,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許久都說不出話來。

  崔能兒嘆息道:「你且收收你的脾氣吧,以前你父親就你這一個女兒所以寵著你,但日後……唉。」

  她欲言又止,反而讓俞念柔更加慌亂,後者捏緊了母親的手磕磕巴巴地問:「娘,你這話什麼意思?」

  崔能兒苦笑著搖搖頭,幾乎是在嘆息:「你還不知道吧,那個叫柔兒的女人,肚子裡已經懷了你的弟弟或者妹妹了。」

  一樁接一樁的慘事砸下來,俞念柔的腦子都有些恍惚了。

  她的淚水浸透了面紗,看著自己素來善良溫柔的母親眼中的絕望,只覺得崩潰。

  沉默良久後,俞念柔倏然起身,喚出自己的飛劍,一字一句道:「娘,你等著。」

  崔能兒似乎有些不解,抬頭看著她:「念柔,你要做什麼?」

  俞念柔握著劍,銀牙一咬:「我就不信一個女人會比親生女兒重要!今天我定要將那女人趕出不滅峰!」

  崔能兒在後面輕聲喚了句「念柔不可」,然而也不知是俞念柔跑得太快還是她走了神,堂堂元嬰期的修士,竟然也沒攔住俞念柔這個築基期。

  *

  修士們修建院子的速度極快,加之珍寶閣親自送貨上門,所以峰頂正院在一夜之間便多出了三處精緻的別院了。

  俞不滅昨日還頗有雅興地為正院和這三個別院提了字,分成春夏秋冬四院,大有四房道侶不分高低的含義在其中。

  此時的俞不滅正在其中一個院子中,哄著年紀最小的嬌嬌修習劍術。

  然後便倏然皺眉,猛地轉頭看向了隔壁院子。

  一道劍光飛閃入內,俞念柔雖然性子驕縱,但是天賦卻尤其出眾,還不到十四歲就要突破金丹期了。

  她身形輕矯,持劍徑直飛向那個叫柔兒的女修。

  後者輕描淡寫地一抬眸,元嬰期的靈力擋了這記攻擊,寒聲道:「沒規矩,滾。」

  俞念柔一想到她就想起自己名字的來歷,再凝眸恨恨地看向她尚未顯懷的肚子,更是替自己母親委屈。

  「賤人!我娘是北境高門崔家的高貴嫡女,是我爹立下天道契誓結成的道侶,你不過是一爬床的賤婢,也敢這樣猖狂!」

  柔兒蹙眉,她修為已是元嬰,遠比俞念柔強,自然也察覺到隔壁院子越來越近的氣息。

  她無聲地笑了笑,淡淡道:「小丫頭,我肚子裡可是有你的弟弟妹妹,你居然拿劍指著我?」

  一聽到這個,俞念柔果真被激出更大的火氣。

  「我爹只要我和長安就夠了,哪裡還要你肚子裡的小孽種!」

  她揚劍一揮,不管不顧地直接沖著柔兒刺去。

  後者這次竟然避也不避,任由她衝過來。

  然而那一劍終究不曾刺下,一道霸道至極的靈力強勢地將俞念柔的劍擊落在地,少女亦是被這靈力反推著倒飛了在地上。

  「爹……」俞念柔的手顫抖著,半跪在地上哭著看向前方的男子。

  「閉嘴!」俞不滅冷冷地打斷她的話,深深地看了女兒一眼,最後失望地閉了閉眸,長長嘆息。

  媚兒昨夜說得不錯,孩子還是不能太寵了,偶爾還需得嚴厲些才行。

  「你自行去石室思過一年,待你三娘生產過後再出來吧。」

  雲華劍派的石室是弟子們犯了錯才會進去的地方,名為思過,其實是囚禁。

  裡面見不到光,亦見不到人,唯有一間空蕩蕩的石室,每十日才會有人去送水送辟榖丹。

  俞念柔在宗門內也曾犯過錯,當時無人敢管教,唯獨百里空山把她直接丟進去關了三日,但因為她父親是一峰之主,所以待百里空山離開山門後便有人將她放出來了。

  那三日她都過得生不如死,更何況一年?

  然而俞不滅不曾看她,反倒是帶著憐惜扶住了那位冰雪美人:「柔兒,你還好嗎?」

  美人黛眉微蹙,聲音冷淡淡的,卻莫名帶著脆弱的吸氣聲:「不滅,我肚子有些疼。」

  俞念柔不敢信,她怒道:「我根本就沒碰到你,而且你一個元嬰期……」

  可是俞不滅卻萬分緊張地扶著美人進屋了,從頭到尾再沒人看她一眼。

  *

  喝完靈茶,吃完茶點後,上不滅峰拜訪的眾人便告辭了。

  只不過才剛剛走到了峰下,姜淵便匆匆地追了上來。

  「俞道友!」

  他喊住俞幼悠,後者納悶地一回頭:「什麼事?」

  這兄弟現在不是該去找四位師娘搓麻將嗎?

  姜淵面露難色,開口詢問:「敢問貴宗的牛長老和馬長老還在嗎?」

  俞幼悠懶洋洋的答:「不在,他們帶著曲師姐去萬古之森了。」

  曲清妙已經到了金丹期,不日就要去鎮守萬古之森東境邊線了,兩位長老放心不下,特意帶她去熟悉一下。

  聽到這個回答,姜淵的表情更苦澀了。

  無奈之下,他只能看向三位丹修,想起他們在四境大會中的絕佳表現,又生出了些許希冀。

  「三位道友,你們……」

  見姜淵吞吞吐吐,啟南風直接問:「到底什麼事?你直說便是。」

  於是姜淵吸了口氣,直接問:「三師娘方才動了胎氣,你們之中有人懂安胎之術嗎?」

  三人組面面相覷:「……」

  我們仨都還只是孩子啊!

  就在姜淵也覺得自己這問得不妥時,不知何時摸了把瓜子出來的俞幼悠突然開口。

  「安胎這種事,收費很貴的。」

  姜淵:「……不會欠你錢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9:01 PM

第五十二章 目的地,妖都!

  能宰人時為什麼要客氣?

  俞幼悠跟隨著姜淵一道重返不滅峰。

  她一路磕著瓜子一路走,到那處裝飾華美的別院前時正好嗑完,將瓜子殼一攏,塞到了姜淵的手中:「幫忙丟一下。」

  啟南風和蘇意致想要跟著進去,卻被俞幼悠喊住了。

  「你們在外面等我就行了。」

  正午的陽光好得出奇,斑駁的樹影映在俞幼悠神情淡淡的面上,把情緒全都遮掩了。

  她便一步步地踏入內室之中,瘦小的身影懶懶散散的,半點沒有要面見化神期修士的緊張。

  總歸是要見一見的,俞幼悠心緒平靜如水。

  她要記住這人的氣息和面容,免得以後遇見仇人都不知道下手。

  姜淵帶著俞幼悠在屏風後面站定,恭敬道:「師父,我帶了丹鼎宗的俞道友來為師娘診治。」

  他怕師父責怪自己不曾請來長老,只帶了個小丫頭,於是補上一句:「她是丹鼎宗這輩最出色的弟子,曾成功煉製四品靈丹,便是無塵佛子也曾誇讚過。」

  俞幼悠見鬼似的瞥了姜淵一眼,這種話從他口中說出來?這人不對勁。

  一道低沉的聲音從內傳出:「進來吧。」

  聲音道出的瞬間,俞幼悠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

  她知道自己不能暴露。

  少女神情鎮定地上前,不曾多看一眼邊上站立的男子,而是目不斜視徑直去了軟塌邊,裝模作樣地開始給那位受了驚的美人號脈診治。

  假的,她不會號脈,不過用腦子想都知道一個元嬰期的修士不會輕易動胎氣,她又不傻。

  俞幼悠摸了摸美人的皓腕後,便逐漸皺眉,一副凝重的姿態。

  「情況不太好。」俞幼悠若有所思看著她:「雖然夫人修為頗高,但是畢竟懷有身孕,為了確保夫人和孩子無憂,還需得謹慎對待。」

  俞不滅低沉的聲音自一旁響起:「你且說需要如何做便是。」

  俞幼悠低垂著眸子,平靜道:「孕期女修容易心緒不寧,為了預防心魔纏身,還請俞前輩時刻陪伴夫人身側,尤其是夜深時分,更莫要離去,也不要讓其他人來叨擾夫人。」

  俞不滅微皺眉,他又不止這一位夫人,怎麼可能在接下來的一年都只陪著這一個?

  然而看到冰雪美人眼中隱含的期待,他只能按捺著不耐煩:「可。」

  大不了每夜哄得這個睡了再出去見其他幾個罷了。

  俞幼悠繼續道:「另外,我這兒有從天音禪寺取來的心經一部,能安定心神,煩請前輩為夫人每日早晚親誦一遍。」

  俞不滅自少時便桀驁難馴,敢質問天道不公,又怎麼可能信奉他口中那些禿驢?

  然而美人輕輕地拽住了他的手晃了晃。

  俞不滅原本就知道這只是女人在鬧性子磨挫人而已,之所以配合也不過是掛念著她腹中孩子,但是先前話都放出來了,再反悔就是打自己臉。

  身為龍傲天怎麼可能被打臉?

  此刻俞不滅只能忍住煩躁,淡淡應下。

  一遍經文而已,每日大不了花上半個時辰……

  他才這樣想著,俞幼悠便從芥子囊裡摸出一本約莫十寸厚的經書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

  這是明心小和尚在聽說俞幼悠要回東境時特意趕過來饋贈與她的,還叮囑讓她好好研讀苦讀佛經,日後一起探討佛理。雖然俞幼悠一直沒弄明白他為什麼會覺得自己對這東西感興趣,但是還是收下了。

  這玩意兒看兩行就犯睏,助眠效果極佳,她本來是打算回丹鼎宗後拿著當睡前讀物的,沒想到現在還能拿出來掙錢。

  待回了丹鼎宗,得給小和尚寄點水果味的辟榖丹做謝禮。

  拿到沉重經書的俞不滅:「……」

  他從早讀到晚都不一定能唸完一遍。

  然而俞幼悠並不會考慮他的心情,她熟練地摸了紙筆出來:「我們丹鼎宗有諸多靈丹,可以強身健體,還能舒暢心情,只是價格略……」

  不等美人回話,邊上傲然而立的俞不滅便打斷她的話:「都用最好的。」

  只要是靈石能解決的都行,總歸比先前那些念經陪伴要好。

  俞幼悠的筆好似不經意地掉落在地。

  她俯身去撿起,而後慢慢地站直了身軀。

  似乎是因為窗外映入的陽光太過刺眼,少女微微眯起了眼睛,同對面的男人對視上了。

  那一霎,俞幼悠腰間的尾巴毛逐漸聳起,一種難以呼吸的窒息感莫名出現,如同潮水一般湧上來。

  她握了握筆桿,逐漸用力。

  然而俞幼悠的呼吸不曾亂絲毫,就連唇畔那抹客氣的笑容都沒有變化。

  當然,她更不會讓半點殺意洩露。

  「好。」

  少女略沙啞的聲音念出數種聞所未聞的丹藥,每念一種,她的視線便好似畏懼化神期大能似的,再往下垂一些。

  原文細節有不少變動,簡單的文字跟親眼所見更是兩碼事。

  有些事只有一次機會,所以她要做足準備。

  俞幼悠的記憶開始飛快湧出,將原文和眼前這人一一對照。

  「琅心丹,可保靈脈順暢……」

  她的視線在俞不滅的頸部停留片刻,果然和原文一樣,隱約可見這男人佩戴了一件偽仙器的防禦掛墜,此物在遇刺後會自動開啟防禦結界。

  擊其頸部,殺不掉。

  「滅清丸,可解孕期心緒不寧……」

  垂眸,視線下移到心口處。

  俞不滅的心臟與常人不同,長在右邊。他有一件偽仙器軟甲,若沒看錯,外面的長袍亦是偽仙器,刀劍難入。

  心臟,丹田,皆傷不到他。

  「珠龍丹,可保……」

  最後,俞幼悠的視線落在了俞不滅右手手指上,那兒有一枚古樸的銀戒指,同俞不滅這一身的偽仙器格格不入。

  俞幼悠垂眸收起視線,換上最得體不過的笑容:「就是這些靈丹了。」

  俞不滅淡淡地嗯了一聲,他記掛著美人,無心去看這個小醫修。

  而且方才與那女孩對視的時候,那雙本該讓人心生好感,似幼犬一般的澄澈大眼,反倒讓他莫名生出一種熟悉的煩躁厭惡感。

  他素來謹慎,也從不會生出太大的情緒波瀾,所以只是冷然盯著前方的少女看。

  俞幼悠表情很誠懇,開口卻很不客氣:「丹藥是十三萬靈石,那部經書是由天音禪寺的佛修供在佛前百年的珍貴之物,本該由我饋贈給夫人聊表心意,不過那也是我摯友所贈的寶物……」

  她像是有些為難,最後輕嘆一聲:「就算做十萬靈石吧,我將這靈石以夫人名義捐給天音禪寺為佛像塑金身,也當做為孩子祈福了。」

  俞不滅沉默了,素來都是他佔人便宜,修行上百年也曾有人獅子大開口,但最後的結果都是被他反吃。

  他暗自猜測,自己方才莫名厭惡這丹修的感覺,興許是因為她這一臉的狡猾模樣?

  然而今時不同往日,軟榻上的美人正撫摸著肚子看著他,俞不滅只能壓下心中的古怪,淡淡囑咐屏風後的姜淵。

  「帶她去拿靈石。」

  待姜淵帶著俞幼悠走後,俞不滅心情不愉地喚來了俞長安。昨夜他曾過問了幾句四境大會的事,也因兒子未曾取回自己送出去的靈劍而失望。

  不過父子的談話因其中一位美人的到來而中斷,俞長安似乎有什麼事情未說完。

  俞不滅淡聲問:「你那時候想說什麼?」

  俞長安沉吟片刻,還是鼓起勇氣對父親道:「父親,我有位朋友想要習劍,您可否……」

  「誰?」

  俞長安匆忙道:「就是方才那位丹鼎宗的俞師妹。」

  此言一出,俞不滅很快皺眉,眼中露出傲然之色。

  「如此孱弱的丹修,連劍都拿不穩,又怎能同吾輩劍修一般修煉這殺戮之道呢?吾之劍道,上斬不公天道,下誅卑劣宵小,絕非尋常人可學的!」

  「她非劍材,無須再提。」

  俞長安只能沉默地低頭,只是他頭一次想要反駁父親的論斷。

  父親不曾見過俞幼悠揮劍的模樣,所以他才會這樣說。

  若是見到了……

  「終於見到了。」

  踏出院外的俞幼悠在心中暗自嘆息。

  她這次來見俞不滅並不是為看他那副嘴臉,目的就是確認原文是否有變動,看看他的最大依仗是否依然如原文那般戴在手上。

  俞不滅最大的依仗是一枚從天外傳墜落的神秘戒指。

  戒指裡面有一處靈力濃鬱的神秘空間,裡面的時間流逝速度只有外界的十分之一,書中的俞不滅每每遇到必死之局,都是靠著藏入這枚戒指中躲過。

  俞幼悠雖沒看過結局,但是不用想都知道,俞不滅極有可能靠著這枚戒指避過天雷,成功飛升。

  那如果……他飛升的時候出了些意外呢?

  俞幼悠眯著眼,從兜裡摸了許久,終於摸出最後一粒瓜子。

  「哢。」

  她一口將瓜子磕破。

  當一個修士最後的底牌被別人看透後,那他就危險了。

  尤其是他自以為……那還是無人知曉的底牌時。

  俞幼悠將手中的瓜子殼煉化成灰,揚在不滅峰上。

  得加快速度提高修為了。

  *

  回到紫雲峰後,俞幼悠收獲了兩個同伴敬佩的眼神。

  不過兩人的關注點有點清奇。

  蘇意致震驚:「你居然出去一趟就掙了十多萬!」

  啟南風震驚:「你居然真的會安胎!」

  俞幼悠:「……別廢話了,快煉丹。」

  她會個鬼的安胎,剛才連那位美人到底懷沒懷都沒摸出來!

  「煉什麼丹?」兩人愣愣地看著俞幼悠龍飛鳳舞寫在紙上的那些丹名,遲疑道:「這些丹藥我們都沒聽過。」

  沒聽說過就對了,因為都是她胡謅的。

  俞幼悠開始淡定地從芥子囊中翻找出各種用不上的靈藥,全都是先前在黑市地攤上覺得便宜撿漏的。

  沒辦法,窮慣了,就算是知道用不上,看到諸如「打折」「清倉」之類的字眼還是會下意識地湊上去。

  蘇意致跟她有一樣的毛病,所以他的囤貨也被迫貢獻出來了。

  「我們後天就要出發回丹鼎宗,所以要在兩天內把丹藥煉完。」

  俞幼悠已經看到了自己想確認的細節,所以並不打算繼續在雲華劍派嗑瓜子了,龍傲天故事背後的細節讓人糟心,她有點犯嘔。

  還不如回丹鼎宗安心泡藥浴呢,那麼多的靈藥可不能浪費。

  於是她摸出了自己的七彩丹爐,準備開始加班。

  丹爐一出來正好又轉到了綠色,蘇意致跟啟南風被亮瞎了眼,趕緊拿手擋:「淦!求求你收回去!」

  「那不行。」俞幼悠摸了摸自己的新丹爐,眼神熱辣無比:「這是我的大寶貝,你們以後就是它的乾爹了。」

  「滾!」

  雖然這個爐長得又土又辣眼睛,但的確算得上是完美偽裝。

  俞幼悠相信,就算她到時候拿這丹爐去砸它的前任主人蘇留白,他也肯定認不出來!

  她拿自己的靈力開始催動丹爐變大,於是整間屋子裡的詭異光芒也越來越耀眼。

  外面路過的張師姐看到那綠光,擔憂地止步:「俞師妹,你們可是出了什麼事,需要幫忙嗎?」

  「沒事師姐,我們在煉丹呢!」

  「對,木系靈力太盛了而已!」

  張師姐是火系靈力,對於木系靈力著實不太敏銳,聽到這樣的解釋頓時恍然。

  她頗為欽佩地看向屋內的綠光,暗道這三位丹修實力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紀,靈力居然已強盛到可以外洩這麼多了!

  在張師姐察覺到不對之前,俞幼悠總算是摸索到了這丹爐的用法,勉強讓它停止了變色,停在了綠色上。

  邊上兩個人吵吵嚷嚷,都嫌綠色刺眼,一個說換黃色一個說換藍色。

  然而俞幼悠無情地忽視了兩人的意見,她眼裡只有煉丹。

  要下毒是不可能的,她現在下毒,明天必死在龍傲天劍下。所以她煉製的都是些無毒……卻也沒啥用的騙錢玩意兒。

  「止癢丹,防腹瀉丹,防暈丸……」

  啟南風拿著俞幼悠弄出來的這些丹藥,看得眉毛一抖:「這種丹書上都沒人會背的冷門丹藥,你是怎麼煉出來的?」

  要不是啟南風把丹書背完了,肯定認不出來!

  「冷門才好啊。」就不容易被拆穿了。

  雙生爐不愧是偽仙器,俞幼悠尚未熟悉它,但是將靈力引入丹爐內之後,便察覺到此物的不凡。

  煉化一品靈藥的所需靈力直接節省了一半,而二品也能節約三成左右!

  原本以為中途要歇兩次的俞幼悠索性一鼓作氣,飛快地將所有的「安胎藥」煉製完畢。

  靈力消耗一空的俞幼悠將東西拋給蘇意致,懶洋洋地趴回床上:「我睏了,你跟南風把藥送去不滅峰吧。」

  俞幼悠這一睡便直接到了第二天晌午。

  前往妖界的事純屬自願,有幾位劍修另有打算,並不準備與他們同往。於是張浣月便在紫雲峰上佈置了幾桌酒菜,權當是這群夥伴臨別前的最後一聚。

  俞幼悠乖巧地坐在張師姐旁邊,不客氣地吃著後者給自己剝的蝦肉。

  御雅逸捨不得一直把踏雪關封獸石裡,所以這會兒大老虎也趴在她腳邊,偶爾拿頭蹭蹭俞幼悠,後者便悄悄地遞一隻蝦下去。

  她有點心不在焉,剛拿著蝦遞下去呢,就聽見有人問:「俞師弟和姜師兄怎麼沒來?」

  眾修的表情馬上變得微妙起來。

  「咳咳……聽說不滅峰這兩日有些熱鬧,俞師弟和姜師兄怕也是焦頭爛額了,都不一定會一道去妖都。」

  「昨天夜裡,不滅劍神來來回回御劍追了三次。」

  啟南風見俞幼悠聽得津津有味,便悄悄湊過去說:「昨天你睡得早不知道,我跟蘇老二去送藥的時候,正好遇到三位新夫人鬧情緒了。」

  當俞不滅說要陪著小三安心養胎的時候,另外兩個被他好言哄回山門的就不樂意了,說好的一視同仁,現在卻要晾著她們?

  小二和小四馬上離開雲華劍派。

  俞不滅這邊只能丟下剛念了兩頁的佛經匆匆追出去,後邊見到此景的小三便也冷傲地走了。

  於是雲華劍派的眾修有幸見識到了化神期劍修的御劍速度有多快,也知曉了道侶不可以超過一個,無論男女,道侶太多都很麻煩。

  就連張師姐也面帶柔情地摸了摸自己的靈劍:「果然只有它才是最懂事的道侶。」

  蝦吃完了,俞幼悠的手指被踏雪粗糲的舌頭舔了舔,她很嫌棄地在老虎的腦門上擦乾淨,然後在心裡笑出了聲。

  沒猜錯的話,不滅峰還會越來越熱鬧的。

  畢竟……姜淵還有十五位師娘沒回來呢!

  不過雲華劍派的熱鬧同他們也無關係了,因為馬長老他們已從萬古之森邊境歸來,眾修該乘坐雲舟前往桐花郡了。

  妖族和人族之間沒有傳送陣法,所以必須要從桐花郡出發。

  修士來去隨心,加之人族與妖族互遣修士交流的事情一貫隱蔽,所以眾修趁著夜色便上了雲舟。

  雲華劍派有五人不去,出乎意料的是,俞長安卻在雲舟起飛的前一刻過來了。

  他精神懨懨的,聲音亦是沙啞,上到雲舟後淡淡地同眾人解釋:「姜師兄快到金丹期了,他預備閉關衝擊境界,就不與我們一道了。」

  這句過後,他便靜坐在了雲舟的角落怔怔的不說話,偶爾看向人群,視線卻總是略復雜地落在俞幼悠身上。

  自從知曉自己有一群小娘後,他每每看到俞幼悠略眼熟的側臉,都不由懷疑她是自己失散在外的某個妹妹。

  俞幼悠很警覺,她往踏雪身後一挪把自己擋住,有點納悶:「俞長安用詭異的眼神看了我一晚上了,他是不是知道我們給的是假安胎藥了?」

  「應該不可能,而且那些藥也不算假藥,還是算補藥的。」蘇意致跟啟南風對望一眼,才想起一件事:「說起來,我們送藥以後是他送我們下的山,那時候他看著就有點奇怪。」

  俞幼悠老實答:「他一直挺奇怪的。」小龍傲天怎麼可能平平無奇?

  「不是,他那晚問了我們你的事。」

  「嗯?」

  「他問你的生辰還有父母籍貫……」啟南風賊兮兮地指了指俞幼悠略圓潤的腰,然後壓低了聲音:「我擔心他懷疑你身份在偷偷調查,所以就沒說實話,把你編小了幾個月,又說你是遺腹女,從小不知道早死的爹長啥樣,你娘大著肚子在我家幫著賣了兩月棺材,所以我倆光屁股時就認識。」

  光屁股就認識,保證她沒有什麼奇怪的狗尾巴!

  這樣有理有據的說法一出,啟南風都記得當時俞長安露出的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算了不管他。」俞幼悠在御雅逸不高興的注視下飛快地揉了揉踏雪的尾巴,然後趴在了雲舟邊上,看著那逐漸接近的繁華郡城。

  「我們快到家了。」

  *

  雲舟自桐花郡上空飛過,眼下依稀存留著初春寒意,尚未到泡桐花期,唯獨碧葉蔥蘢,在城中大街小巷裡連綿成翠色長線,將下方熱鬧的郡城襯出幾分桐花郡獨有的清雅味道。

  桐花郡是個邊境小郡城,雖然與妖族離得最近,但是通常兩族來往不多,所以也沒因此繁華起來。

  俞幼悠趴在雲舟邊上往下探頭:「桐花郡好像來了好多外人,有點熱鬧。」

  「因為你們在四境大會上揚名天下,連帶著今年預備來參加今年丹鼎宗外門考核的人也增多了。」

  曲清妙上前一步指了指,果然越接近丹鼎宗,人群也就越擁擠,成千上萬的年輕少男少女都從各地提前趕來了,此等盛況不知比俞幼悠她們那次熱鬧了多少倍。

  當這艘刻有丹鼎宗標識的雲舟減速飛向山門時,有人指了指天空,底下的少年少女們倏然興奮起來。

  「是丹鼎宗的修士們回來了!」

  「是俞幼悠!我看到她趴在雲舟上沖我揮手了!」

  這些都是些年歲尚小的半大孩子,本就是看了或者聽了四境大會中丹修們的強勢表現才來參加考核的,眼下見了真人,更激動不已。

  底下的少年們亂糟糟地呼喊著他們仨的名字,邊上的馬長老聽得糟心,又或者是丹鼎宗難得有這種炫耀的機會,乾脆用靈力托著把三人組給丟了下去。

  剛一落地,三人組就被圍滿了。

  桐花郡本地人激動得飆出了當地話:「啟南風!你給咱們桐花郡的老鄉長臉啦!」

  「小魚寶貝你快看姐姐這邊!你殺異狼時受的傷還疼不疼啊!」

  俞幼悠露出個甜甜的微笑,對著漂亮姐姐說了句:「不疼了。」

  那位漂亮姐姐低頭才發現蘇意致也在,於是馬上接了一句:「蘇意致,就算你長得最矮還是北境臥底,我依然很喜歡你!」

  蘇意致:「……謝謝你哦。」

  那邊的師姐和長老們早早地帶著客人們去安頓了,一點也不管三人組的死活。

  他們在山門前被圍了好一會兒才成功進入丹鼎宗內,結果進去後免不了又是一頓熱情的問候。

  丹修們可不像劍修那般矜持,不管是外門的師兄師姐還是內門的,個個都撲上來又是揉臉又是摸頭以作誇獎。

  成功走到浮空島後,蘇意致的小白臉都被揉紅了,他嘆氣:「誰讓我們是最小的一屆呢。」

  俞幼悠摸了摸自己腦門:「我頭好像被摸油了,我想先回去洗個頭。」

  蘇意致也點點頭:「我也回去補覺,飯點叫我,我要去膳堂吃飯。」

  然後三人便目不斜視地朝著最左邊的那個院子走進去了,真跟回家一樣熟練。

  後邊跟上來的曲清妙:「……」

  她原本想提醒俞幼悠她的院子已經被修好了,結果她連看都沒看習慣性地就去啟南風屋裡了?就連蘇意致也是一個德性?

  算了,他們仨都是孩子,不能用成年人的眼光看他們。

  曲清妙心情略微復雜,最後只能當做沒看到離開了。

  院內。

  外間的啟南風跟蘇意致橫七扭八地擠在軟榻上睡成了一團,鼾聲如雷。

  裡面的俞幼悠懶懶地窩進浴桶裡,拿靈力一催動,原本冰冷的水隨之變得溫熱,而水中泡著的靈藥也開始發揮它的效力。

  她又不是真傻,有條件用溫和的藥浴吸收藥力時,倒也不會自虐到生嚼靈藥。

  一邊泡著淬煉肉體的藥湯,她一邊開始觀察起了自己新增的那條靈脈。

  現在俞幼悠有足夠的錢給自己買靈藥補身體了,原本孱弱的靈脈也變得粗壯些許,已經能夠辨出屬性了。

  新的靈脈是金系。

  俞幼悠不得不感慨蘇意致真是自己的大恩人,他買一送一給自己的第二塊玉玨,恰好也是金系!

  修真界中天賦上佳者極少,而擁有兩條靈脈的更是鮮有聽聞。

  哦龍傲天這個物種不算,他有五行靈脈。

  兩條靈脈就可以同時吸取兩系靈力,擁有雙倍的修煉速度,這也是為什麼蘇意致沒有多少資源也能偷偷修煉這麼快的原因,後面他的修煉速度一直排在三人組中第一,也有有這方面因素。

  金系靈力主殺伐,銳利難擋,對劍修來說是最佳的靈力屬性,但是對於丹修來說沒太大用處。

  但若是與火系一起配合,恐怕有奇效。

  俞幼悠嘗試著操縱著摸了株靈藥出來,先用金系靈力將其飛速切割得細碎,而後再用火系靈力煉化。

  果然同她預想的一樣,原本至少需要十息才能煉化完成的一品靈藥,這次只用了三息便煉出了含有藥性的精華。

  又煉了兩株靈藥後,俞幼悠心思活絡起來。

  用金系靈力跟火系靈力配合起來煉藥這麼快,那煉其他的……應該也有奇效吧?

  她的眼睛開始不老實地在房裡打量。

  啟南風的房間裡擺滿了各種華美的擺飾,大部分都是俞幼悠陪他去珍寶巷裡買的,所以她看到它們就彷彿看到一堆亮閃閃的靈石。

  不行,面對靈石下不去手。

  最後,俞幼悠只能仰著頭再次看向了頭頂。

  先前她說白天的時候琉璃瓦晃眼睛,於是啟南風就把瓦片換回了最普通的黛瓦,這東西倒是不貴。

  先前她也煉過自己屋頂的瓦片,當時沒出事,是後來沒忍住又煉了邊上的柱子才把院子弄垮的。

  所以,這次只要不手賤,想來問題也不大?

  俞幼悠試探著用金系靈力覆蓋在瓦片上,在其發動的同時,飛快地以火系靈力催動——

  「垮拉!」

  軟榻上的兩個少年驀地驚醒,翻身爬起來,摸出丹爐緊張喊:「異獸來了嗎!」

  片刻後,他們就知曉到底是啥玩意兒了。

  承重的房樑化作一捧灰煙消雲散,與之相同的還有那些瓦,幾乎瞬間消失,黑灰撒了兩個懵逼的少年一腦袋。

  他們抬頭,就只看到頭頂空空,星光與夜色同在。

  「俞幼悠,你又幹了什麼啊!」

  從浴桶裡狼狽爬出來的俞幼悠都顧不上擦尾巴毛了,拿衣服飛快一裹爬出來,撓了撓頭。

  「我忘了,我現在不是煉氣期了。」

  這靈力突然變強……一不小心就把整個屋頂給煉沒了。

  幾乎只等了半盞茶的時間,丹鼎宗內務堂的弟子們便熟絡地找上門來了。

  他們看了眼俞幼悠,有人認出她來,饒有興趣問了句:「你就是俞幼悠?」

  俞幼悠心中激動,暗道自己為宗門爭了光,興許能少算點修房頂的錢,她自豪回答:「對,我就是俞幼悠!」

  「那就對了,我聽說你先前隨馬長老學了半年煉丹術。」內務堂的弟子一臉很懂的樣子,給俞幼悠遞上一張賬單:「果然有其師必有其徒。」

  俞幼悠:「……」說好的為宗門爭光呢?

  內務堂弟子又問:「你也跟馬長老一樣賒賬嗎?」

  「不,我有錢。」富婆絕對不可能做老賴!

  闊綽地摸出芥子囊把這些一百多靈石的欠款給結清了,她才煉沒一座院子和一個屋頂,不至於像馬長老那樣負債纍纍。

  屋頂要等兩日才能修繕完成,啟南風的那些天蠶絲的被縟和靈獸絨毛織成的地毯也被黑灰毀了。

  於是俞幼悠只能哭喪著臉帶著啟南風前去黑市,把這些玩意兒都買回來補償給他。

  *

  桐花郡的黑市一如既往的熱鬧。

  在這裡,妖族的比例大大增多,且因為桐花郡修士普遍沒有物種歧視,所以裡面的氣氛暴力又和諧。

  剛進來就聽到熟悉的對罵聲和邀約去擂台打架的聲音,俞幼悠深覺欣慰。

  三人照例去了地攤一條街撿漏,然後俞幼悠欣慰地發現,雖然這裡面不乏打著「丹鼎宗三天驕」的假貨牌子,但是更多的還是在兜售禿大師親製作的丹藥。裡面竟然也沒有假貨,看樣子都是他們沒捨得吃存留下來的。

  桐花郡黑市中禿大師的名氣果然最盛,畢竟這裡不少人都親眼見證過禿大師的傳說,再加上先前申鯀自稱是丹鼎宗的丹修,導致大夥兒不太信任這些大宗門。

  桐花郡黑市中,禿大師才是永遠的神!

  三人掃蕩了一圈,買了些品相不錯的藥材後直奔珍寶巷。

  以前俞幼悠都不敢走進來,現在她進這些法寶店就跟剛才逛地攤一樣淡然自若。

  「過幾日就要出遠門,聽說那邊草木多,得多給你備點防蚊蟲的。另外法衣也給多給你買兩套……」啟南風一邊念著,一邊體貼地指點著讓掌櫃把各種日常用的法寶拿出來,雖說全拿的三人份,但大部分東西都是以俞幼悠需求為主的。

  俞幼悠聽得心裡熨帖不已,果然啟南風才是自己的好朋友,事事都為我著想。

  然後下一刻,啟南風就站在掌櫃面前不動了,見俞幼悠沒反應,他納悶問:「你怎麼不來付錢?」

  「嗯?」

  他提醒對面的俞幼悠:「你出門的時候說了今天你結賬的。」

  俞幼悠沉默了,緊緊地握住了自己的芥子囊。

  而蘇意致則瞬間恍然,立馬奔向最貴的貨架,興奮地預備讓老闆把那件最貴的法寶給他包上。

  俞幼悠面無表情,拎著他的黑袍後領把這貨給拖出門了。

  在大出血買了無數件「萬一有用」的法寶後,俞幼悠捂著抽痛的心口差點沒喘上氣來。

  不能再待了,他們在逛完一圈珍寶巷後,甚至都開始蠢蠢欲動地想去花酒巷摸別人尾巴了。

  那兩人還理直氣壯:「你的尾巴又不給我們摸,御雅逸那頭老虎太凶又不敢摸,我們花你的靈石去摸摸別人的尾巴怎麼了!」

  俞幼悠冷冷:「想摸尾巴是吧?成,我帶你們去摸!」

  啟南風跟蘇意致興致勃勃,都開始商量到底是摸那邊的狐族少年的長尾巴還是兔耳少年的短尾巴了,結果卻沒料到俞幼悠徑直將他們帶出了黑市。

  三人組沿著桐花郡的青石板路一路往前,最後越走越偏,腳下路也成了窄狹的小道。

  蘇意致東張西望,看著這些殘破的舊民居:「這是哪兒?」

  啟南風倒是認出來了,他老家也在棺材一條街,小時候時常在附近玩耍:「小魚帶我們回家了。」

  蘇意致一怔:「她不是……」

  不是父母雙亡嗎?

  此刻正是晨曦未現的清晨,棺材紙錢鋪都沒開門,不過再往裡走,裡面那條老舊的巷中卻已經傳出雞鳴犬吠,還有各家嬸子忙碌的身影。

  俞幼悠走到最小的那個院子前站定。

  不遠處趴著的狗蛋翻身而起,先是警惕地看了看俞幼悠,而後嗅了嗅味道,便興奮嗚嗚叫著沖她跑來,尾巴搖得飛快。

  俞幼悠大方地對兩個好友道:「這不就是尾巴嗎?摸啊!」

  蘇意致倒是興致勃勃地蹲下來摸狗尾巴了,然而啟南風卻警惕地看了看大黃狗,然後略慫地退到了樹後面。

  俞幼悠餵了狗蛋兩個肉餅,後者尾巴搖得更歡了。

  她這才起身打量原身的家。

  小屋的木門和記憶裡沒什麼樣,只是一年不曾住人又腐敗了些,門檻石上生了些潮潤的青苔,但是卻沒半點落葉渣滓,想來有人時常幫著清掃。

  她熟絡在花盆後面一翻,還真又翻出一瓦罐井水,下面有張寫了字的紙,興許是昨夜有雨,濕漉漉的把字也浸濕了。

  俞幼悠仰頭喝了一罐水,又遞給身後兩人:「走累沒,喝一口?」

  啟南風跟蘇意致也不嫌棄,一人咕嚕咕嚕喝了下去。

  然後兩個丹修就察覺到異常了:「這井水好像有一絲靈藥藥性?」

  俞幼悠嗯了一聲,趁著沒人注意,又往旁邊的井裡丟了兩枚靈丹:「這巷中凡人於我有恩。」

  如果沒有他們的照拂,原身怕是連一年都活不過,她不會一口氣將這井水變作讓人馬上病癒或者返老還童的靈泉,因為這樣很可能被權貴給搶去,但是暗暗地讓井水擁有些許強身健體的功效還是可以的。

  她接過空瓦罐,從芥子囊中摸出一把銀子往裡面放,蘇意致看到愣了愣:「你準備贈予凡人重金?」

  鮮有修士們會跟凡人有牽扯,因為都覺得沾染凡塵因果就不叫修仙了。蘇意致出身修真世家,身邊全是修士,甚至都怎麼跟凡人接觸過。

  俞幼悠點頭,指了指旁邊的花嬸家:「我蹭了她家十多年的飯。」

  「我才不管什麼『修士不該過問凡塵事』之類的話,有恩就該報,對於貧苦人家來說,最大的回饋不是什麼感念一輩子,而是一筆實實在在的錢財。」

  俞幼悠將銀子在瓦罐中壓了壓,然後笑眯眯道:「誰不喜歡暴富呢?」

  啟南風跟蘇意致深以為然。

  俞幼悠本來想悄悄把瓦罐放到花嬸家院子裡的,結果不曾想剛到門口,狗蛋就興奮地沖著院內汪汪叫了兩聲。

  花嬸一邊訓斥狗蛋一邊出門來看,結果一眼就看到了三人。

  她愣了愣,視線落在俞幼悠臉上,猶疑不定地注視了許久,最後試探著問:「俞丫頭?」

  俞幼悠應了一聲。

  花嬸眼眶一熱,馬上出來將她摟住,又是心疼又是歡喜地問了她好多話。

  俞幼悠不好說她已是修士,因為怕花嬸不自在,於是只說自己離家去了啟家當學徒,現在學得手藝預備遠行了。

  「那你要去哪兒?」

  俞幼悠笑了笑,輕聲回了一句,而後將蓋著一片泡桐葉的瓦罐塞到了花嬸手中:「花嬸,我該走啦。」

  花嬸目送著她離去,摸了摸眼淚,正懊惱自己忘記給這丫頭煮一碗她最愛的雞蛋麵時,一陣風吹過。

  泡桐葉飄飄旋旋不知飛向何處去,只留下抱著瓦罐驚在原地的花嬸。

  *

  數日後,丹鼎宗山門前。

  黎明初升,一眾年輕修士皆表情肅穆,靜靜地聽著牛長老講著前去妖族的注意事項。

  其實他這些日子已經講過很多次了,不過臨行前卻還是放心不下,又不由得囉嗦起來。

  曲清妙上前,看了一眼眾修,最後視線落到師弟師妹身上。

  「我過兩日也要去萬古之森鎮守了,不能隨你們同去,你們自己好好保重。」

  啟南風馬上拍胸:「師姐放心,等我回來你就會看到築基期的我了!」

  蘇意致幽幽道:「那師姐你等著看金丹期的我吧。」

  俞幼悠撓了撓頭,試探著口嗨:「那……師姐你等著看元嬰期的我?」

  「……」曲清妙無奈地笑了笑,但很快又恢復了正色,叮囑道:「妖族這些年的情況極其復雜,總之你們要萬分小心,我在東境等你們回來。」

  三個丹修飛快點頭,然後便隨著隊伍一起坐上了雲舟。

  天光漸盛,俞幼悠回頭沖著曲清妙揮揮手,丟了一大匣子的辟榖丹下去。

  她大聲喊:「師姐,我這幾天新煉的水果辟榖丹送你,你吃完以後我就回來啦!」

  曲清妙被她逗得想笑,想起俞幼悠先前煉的那些一坨一坨又是無奈,不過待雲舟飛遠後,還是萬分小心地打開了那個加大號的藥匣。

  然後她微微怔住了。

  藥匣裡整齊地擺著數百粒顏色不一的辟榖丹,上面體貼地標注了各種口味,丹藥顆顆粒粒皆是圓潤光滑得同珍珠一般,在曦光下泛著綺麗的光華。

  那真是……

  她從未見過的漂亮辟榖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09:36 PM

第五十三章 他們的拇指朝下

  妖族和人族之間相隔甚遠,凡人不可能徒步穿越那麼遠的距離,修士們若想前往對方領域,徒步怕是得耗費數月,尋常雲舟也需得飛行數十日。

  劍修們外出靠劍,盾修外出靠走,所以門內都沒有大型雲舟……也捨不得買這玩意兒。

  唯一慶幸東境還有個低調的丹鼎宗,平日裡不顯山露水,關鍵時候摸出了一艘僅次於天宮雲舟的大型雲舟!

  臨行前馬長老千叮嚀萬囑咐,要俞幼悠他們好生保管這玩意兒,並且在被問到雲舟造價的時候冷哼著說了個恐怖的數字。

  五百萬靈石!還是曲清妙去求了掌門,後者自費找珍寶閣訂製的!

  要不是東境在四境大會上好不容易能揚眉吐氣一回,慣來寒酸的東境修士們怕是做夢也想不到丹鼎宗會這麼有錢。

  「我就知道。」狂浪生盤腿坐在雲舟甲板一角,眼睛通紅地看著旁邊的三個丹修:「先前在雲華劍派,看到劍修們都差不多窮,峰上的屋舍也都和咱們天盾門差別不大,結果到了丹鼎宗,他們居然奢靡到用巨型靈陣來使得山脈浮空,連膳堂的靈食都不限量供應,我就知道整個四境就咱們窮!」

  最溫柔不過的張浣月都挺心酸地點了點頭。

  聽到這裡,剛從芥子囊裡摸出躺椅躺好的俞幼悠側過頭來,解釋道:「主要你們劍修和盾修老愛打架,沒事就要重鑄劍盾,而且我們丹修能賣丹藥幫人看病,他們御獸宗也能賣靈獸,你們最多就當保鏢……」

  劍修趙師兄馬上抱著劍搖頭:「不可,吾輩劍修鐵骨錚錚,豈可屈身為人鷹犬?」

  三個丹修在躺椅上躺平:「看吧,這就是為什麼你們日子過得那麼苦。」

  邊上正拿了梳子給踏雪梳理毛髮的御雅逸聽到這段對白後突然抬了頭,看向盾修們:「在妖族的這段日子裡你們替我保護好踏雪,回去諸位道友每個人一千靈石,怎麼樣?」

  他自己倒不擔心什麼,唯獨憂心還算是幼虎的踏雪到了妖界被妖修們欺負了。

  才一千?贏了四境大會後手握巨款獎金的狂浪生哼了一聲,學著劍修的那句話:「吾輩盾修也一身傲骨,不幹。」

  御雅逸又換了張軟帕,沾了水給踏雪洗臉,補充道:「一千靈石一天。」

  狂浪生馬上召出巨盾,一聲不吭地走到了踏雪身旁,義正辭嚴道:「我和你的大貓有緣,當初能救它一次,日後就能護它千萬次,吾輩盾修萬死不辭!」

  剛才還躺平的丹修們也翻身而起:「御道友,還差人嗎?」

  就連方才眉目凜然的劍修亦是拔出靈劍,氣勢洶洶地將踏雪圍住:「御道友,我們也可以!」

  御雅逸:「……你們東境修士的傲骨呢?」

  對不起,在靈石面前傲骨要來何用?

  *

  在雲舟上的日子有點無聊了。

  劍修們尚且能偶爾御劍飛出雲舟外,在浮雲之間同雲舟並行競速,其他人除了跑去逗逗大黑虎玩,也無事可做了。

  雲舟飛在雲端,至雲霧稀薄之處,陽光尤盛。

  啟南風強烈要求買的那三件可自由在躺椅和軟床之間變換的法寶派上了用場,這幾日俞幼悠都懶散地窩在躺椅上,曬著太陽看著藥書,好不愜意。

  「這本藥書還是一百年前陸長老和苟長老去妖界時編寫收集的,上面記載的全是妖界獨有的一些藥材,可惜後面咱們東境就沒機會去妖界了,所以裡面的內容也一百年沒得到補充了。」啟南風把躺椅挪著靠到俞幼悠邊上緊挨著,歪著頭一起看。

  蘇意致挺遺憾的:「北境倒是常有人去,可惜我看不到。」

  四大境之間並不算是一個整體,關係和凡界的國與國更為相似,所以像有關於妖族之類的信息都頗為隱秘,並不會互相流通。東境來往的妖修是多,可惜他們大多是冒險而來的散修,對很多事情亦不知曉。

  啟南風馬上就出餿主意了:「蘇老二,你下次回家探親的時候就說自己打算叛出丹鼎宗了,然後回懸壺派做半年臥底,把他們的藥書丹方全背熟了再帶著你爹娘一道回東境!」

  蘇意致翻了個白眼:「不幹,我怕是還沒跑出懸壺派了就要被打死,你不如讓小魚去,她記性最好,去了懸壺派一個月就能把丹方全背回來。」

  邊上的御雅逸聽得很崩潰,這麼隱蔽可怕的臥底謀劃,你們就當著我一個外人大大方方地討論起來了?

  他輕咳一聲提醒那三人收斂點。

  結果三人果然注意到他就坐在旁邊了,只是非但沒警覺,反而一臉的驚喜。

  俞幼悠把視線從藥書上挪開,看向御雅逸:「說起來,三年前是南境得了第一,而且那些妖修也是在你們南境修習,所以御道友應該對妖界瞭解頗深吧?」

  御雅逸警覺,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她想借機騙取南境獲知的機密消息,但是又想起這段日子以來東境眾修的離譜程度……

  在短暫的沉默後,御雅逸決定從自己認為眾所周知的事開口:「你們都知道我人族有三位渡劫境修士,那你們應該也知道妖族的妖皇也是渡劫境巔峰期吧?」

  說上半句的時候圍過來的東境眾修還在點頭,下半句大部分修士就一臉茫然了。

  這也正常,御雅逸畢竟是少宗主,自幼就接觸各種頂級資源和信息,而這裡的弟子除了俞長安,個個身份都很尋常,加之年紀又小,哪知道妖族的事。

  御雅逸一看他們的表情就知道了,只能無奈繼續道:「這數百年裡,眾渡劫大能多在閉關,然而據說……只是據說!妖皇不甘受拘於渡劫境,曾在十多年前嘗試引來天雷,結果飛升失敗了。」

  他說得很簡單,然而「飛升失敗」這四個字一出,便已經讓眾修神情凝重。

  「妖族有三大分支,獸族,翼族和水族,原本在妖皇的轄下這三大族和諧同處,然而妖皇這十多年來都在閉關不露面,便由這三大族的首領共理事務,想來你們也能猜到結果,妖皇一脈落沒,現在的妖族大小部族間都在明爭暗鬥想要取而代之,亂得不可開交。」

  聽到這裡,狂浪生不解道:「那妖皇太子什麼的就不出來管管?」

  蘇意致聽後忍不住開口:「你不知道嗎?妖皇一脈血嗣單薄,妖族沒有什麼太子,只有過一位公主,不過聽說那位公主離奇暴斃了,妖族那邊一直內亂,也不知曉到底怎麼回事。」

  說到這裡,啟南風有點好奇地轉頭看向俞長安:「你爹不是曾在十多年前從妖界回來過嗎?你臨行前,他就沒跟你說說妖族到底是什麼個情況?」

  俞長安一怔,他這次離開不滅峰的時候,峰上正亂成一團讓人糟心不已,所以他是悄悄離開的,其中不無躲避那些操心事的想法。

  他抿了抿唇道:「父親從未同我提及過在妖界究竟經歷何事,只有母親曾說過,他那時只有元嬰期,在妖族歷練時得罪了幾個厲害的妖修仇家,九死一生突破到了化神期才殺掉仇家歸來。」

  人妖兩族互相歧視,妖族公主看上一個人族劍修並不算光彩的事,加之龍傲天外出必有偽裝,所以即便是妖族,也少有人知曉當年殘殺公主的凶手就是現在人族赫赫有名的俞不滅。

  更重要的是……妖族內部恐怕也有人也早盼著妖皇一脈絕嗣呢。

  邊上的眾修士聊得火熱。

  捧著藥書的俞幼悠將泛黃的書冊蓋在自己的臉上,闔眼不語了。

  *

  在雲舟飛行了七日後,底下蒼翠的叢林和青峰都逐漸變成了荒草地,到最後,就只剩了一望無垠的金黃色沙丘。

  沙丘最高處聳立了一塊巨石雕就的無字碑,但是兩族子民都知曉,這便是人族和妖族的分界線了,邁過界碑就算是抵達了妖族領域。

  支撐雲舟飛行的靈陣亦是耗盡了資源,俞幼悠便操縱著雲舟緩緩地下沉,在距離地面一丈左右時眾修躍下,她也小心地將雲舟收起,然後遞給啟南風。

  啟南風納悶:「給我幹嘛?」

  蘇意致和俞幼悠一起幽幽地看向他:「雲舟太貴了,弄丟了我們賠不起。」

  「……」

  在雲舟上還懶洋洋的東境眾修在落地以後,幾乎下意識地排列成陣,在萬古之森中的廝殺已經讓他們培養出了警覺性,到了陌生環境絕對不會再懶散。

  御雅逸看了一眼不由暗自心驚,最後想了想,還是領著踏雪同丹修們一道混在了隊伍中間。

  姜淵不在,最前方探路的劍修換成了俞長安。

  他抬頭看了看附近:「前來接引我們的妖修還沒來,沙漠容易迷失方向,我們且先在此處駐紮吧?」

  沒有人反對。

  此時原本灼熱的陽光開始漸退熱度,天邊僅殘留有些許餘暉,連綿的沙丘也將光線遮蔽,一陣攜了黃沙的風刮過,眾修眯了眯眼,再睜眼時就發現頭頂的天光黯淡,這片沙漠已然是要入夜了。

  「沙漠的夜晚極冷,而且可能會有流連於邊界的修界盜匪出沒,我們還是需得謹慎。」

  雲舟靈陣剩下的能量得留著回家時用,他們這裡面也沒人懂陣法,不能再召出來了。

  於是眾人索性靠在那塊巨大的界碑後面躲避風沙,再由盾修們持盾一擋,簡單地弄出了一塊營地出來。

  只不過沙漠的夜冷得離譜,空氣又乾燥,這群修士又都還是築基期的嫩崽子,這會兒吸口氣都覺得鼻腔疼。

  最開始大家還是三三兩兩分散而立,到後面就圍成一圈瑟瑟發抖。

  就連御雅逸也暗自往踏雪身邊縮了縮。

  俞幼悠想起自己前幾天在珍寶巷裡大出的血,開始在芥子囊裡翻找起來:「等等啊,我記得好像買了點法寶用得上。」

  然後她就摸出了三張柔軟寬大的毯子,過了會兒又摸出幾件厚重的大衣,上面都隱藏了保暖的靈陣,她分出去給眾人蓋著後,甚至還摸出了一籃豐盛的點心當夜宵!

  御雅逸看得目瞪口呆:「你芥子囊裡都是這些東西?」

  修士的芥子囊中不是該放著各種保命的或者殺人的玩意兒嗎?為什麼她芥子囊裡都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俞幼悠嘖了一聲:「同為富二代,看來你並不怎麼懂得享受生活啊。」

  啟南風已經從自己芥子囊裡摸出躺椅變成軟床睡上去了,嘖了一聲後開始教育御雅逸:「法寶研究出來就是讓人用的,你們幹嘛非要折磨自己呢?」

  御雅逸:「……」

  託了會享受生活的啟南風的福,這群修士在沙漠裡沒被凍成傻子。

  不過哪怕這裡不像萬古之森那樣遍佈異獸,眾修還是沒敢安然入睡,而是輪流值守著。

  後半夜的時候俞幼悠站起來,在邊上巡視著,御雅逸的大黑虎見她起來,也鬼鬼祟祟地跟著俞幼悠的背影走了。

  先前俞幼悠偷偷拿了兩塊點心分給它,大貓還沒吃飽。

  御雅逸低聲喊了兩句讓它回來,結果踏雪裝作沒聽到,搖了搖尾巴沒搭理。

  俞幼悠站在沙丘上,身上裹了件厚實的抗寒法衣。

  她蹲在人群不遠處盯著妖族的方向看,此刻天邊星點漸稀,沙丘被風吹得嗚嗚響,有些乾枯的風滾草隨風靠近。

  結果看了一會兒才發現風滾草後面還躲了一隻小小的身影,是隻茶色黑斑,四足黝黑的小貓。

  小傢伙也發現了蹲坐在沙丘上的俞幼悠,脊背警覺地拱起,躲在一叢風滾草後面不露頭,但是卻忘記收起在外面緊張甩動的貓尾巴。

  俞幼悠沒擅自靠近,她怕嚇著這小東西。

  過了好一會兒,這小貓才警惕地再次探出半個頭看著俞幼悠,確定她不會突襲自己後,大著膽一伸爪子——

  風滾草下面那隻倒黴沙鼠被黑足貓含在嘴裡,後者則慢慢地往後退,最後似風一般躥到沙丘後面躲著了。

  俞幼悠興致勃勃地盯著沙丘後的那半隻貓耳朵看,然後朝著小貓的方向遞了塊點心。

  小貓沒上來,露出來的半截耳朵還往後聳起,看樣子警覺性極強。

  於是俞幼悠便把點心朝著沙丘後方一拋,小貓跟著一動,也不知道撿著吃沒有。

  俞幼悠閒的沒事,又在芥子囊裡找了找,這次找到了狗蛋吃剩下的半個肉餅。

  結果肉餅剛拿出來,還沒來得及餵貓,另一隻毛絨絨的腦袋就從她身後拱過來,很不客氣地把東西叼走了。

  御雅逸身上只帶了獸糧沒帶零嘴,它饞了好幾天了。

  俞幼悠搓了搓虎頭把沾上的口水擦乾淨:「你還挺熟練?」

  踏雪正討好地蹭著俞幼悠的手呢,突然眼睛一眯,盯到了沙丘後那條鬼鬼祟祟的貓尾巴。

  大黑虎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還沒等俞幼悠讓它小聲點,沙丘後的黑足貓猛地炸開尾巴毛,而後一道白光閃過,就見其化出雙腳雙手,變成一個長著貓尾巴的光腚小男孩,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一縱一躍逃遠了。

  原來不是一隻普通的黑足貓,而是一個小妖族?

  俞幼悠看傻眼了。

  後面聽到猛虎怒吼聲音跟上來的其他修士們也看傻眼了。

  「都說妖族生存能力極強,果然不錯,連這種沙漠裡也有當地妖生存。」張浣月抱著劍嘖嘖稱奇。

  狂浪生他們的關注點就不一樣了:「咦?原來妖修們從原型化作人形時是沒有衣服的哦?」

  俞幼悠也若有所思地考慮這問題:「那要是虎豹之類的從人形變成獸形,是不是還得提前把衣服給脫下來放好?」

  啟南風和蘇意致悄悄地望了俞幼悠一眼:「你不知道?」

  俞幼悠面無表情:「我不知道!」

  終於趕過來的御雅逸被噎住:「你們能思考些像樣的問題嗎?」

  不過在這一齣結束後,待到天明時分,眾修也終於等來了前來接引他們的妖族使者。

  沙丘被朝陽映得亮堂,澄澈碧藍的天際飛來一群巨鳥。

  不等俞幼悠他們反應過來,這些鳥便朝著他們的位置降落,巨大的羽翼緩緩地將身子包裹,同時數道白光閃過,待再次展開寬大的羽翼時,他們已經化作人形,身上也穿好衣服了。

  見到這一幕,啟南風悄悄地湊到俞幼悠耳邊嘀咕:「學會了嗎?」

  俞幼悠抬腿狠狠碾他的腳:「……沒有。」

  那一群翼族修士迎著眾人走來,為首的是個身材高挑的女修,身後那雙漆黑的羽翼都比其他妖要大上一些。

  眾修正色看向她。

  「據說今年來的是東境的道友?」女翼族笑了笑,身後的翅膀也跟著抖了抖,聲音中聽不出是嘲諷還是單純的感嘆:「倒是有許久不曾見過東境道友了。」

  她聲音略沙啞,淡聲自我介紹道:「我叫烏未央,是妖都派來接引你們的使者,一百年前也曾到過你們人族的北境修習數年。」

  而後目光在人群中一掃,淡聲問:「聽說御獸宗的少宗主也來了我妖界,不知是哪位?」

  御雅逸上前,拱了拱手客氣道:「回烏前輩,正是在下。」

  烏未央淡淡地望了他一眼,聲音略含深意:「原來就是你,我妖族眾修在不日前以返回妖都,曾多次提及你的名字,真是有勞你如此照料他們了。」

  御雅逸極有風度地笑道:「彼此彼此,想來我南境的修士這幾年也承蒙諸位照顧了。」

  烏未央意味深長地冷笑了一聲,而後淡淡道:「既然已經見到諸位了,那就按著老規矩來吧,各位自行選擇便是。」

  「老規矩?」東境眾修眼中有些茫然。

  御雅逸上前一步:「烏前輩,不知這老規矩究竟是何?」

  烏未央笑了笑:「很簡單,當初你們人族與我妖族有協定,派遣兩族的年輕修士互相交換歷練數年,以增進兩族感情,維持這上千年的和平。雖然明面上說的是你們一旦進入我妖族地界,就不再是我妖族的客人,而是和我們妖族年輕修士一樣的身份。但是畢竟我們妖族的孩子自小就在各種險境中摸爬滾打,你們人族嬌貴,真要按著妖修的標準來接管你們……若弄傷了,怕是要傷了兩族的情誼。」

  她微微抬起下巴,睥睨眾修:「所以我們妖族讓你們自己選,若想在妖都裡享受妖族風情和美食當三年貴客,現在我們就好生伺候著諸位飛入妖都,以免烈日風沙傷了貴客這身嬌皮嫩肉。」

  這話說得好聽,然而其中充滿了對人族修士的不屑和輕蔑。

  東境眾修的表情已經冷下來了,就連原本還散漫的三個丹修也不例外。

  他們是愛偷懶享受,但是現在很明顯,一旦應下來,就真的成了妖修們口中嬌皮嫩肉的貴客了。

  他們來妖界是為了歷練,而非真如烏未央口中那般躺在妖都當三年廢人的!

  俞幼悠懶抬眼皮看向烏未央,聲音有點冷:「不需要激將法,你直接說準備搞我們就是了。」

  一聽就知道接下來沒什麼好事情,沒必要聽她在這兒陰陽怪氣浪費時間。

  烏未央倒是頗為欣賞地看向俞幼悠:「你倒是很懂啊?」

  而後她再看向眾人,聲音淡淡道:「既然你們不想當貴客,那我就按著規矩把你們當尋常妖族修士對待了。提醒你們一句,人族的靈石在我們這兒不管用,妖族所有資源都得靠完成任務後獲得的功勳點來交換和兌換,而想要領取任務,各部落的妖修都得自己想辦法去妖都。」

  烏未央身後的羽翅一扇,捲起一陣風沙,她同其他幾個翼族一道緩緩地飛上天了。

  「我們妖族也不用什麼傳送陣,妖都就在這片沙漠的東邊,若想前往,你們就先靠自己的腿先翻過這片沙漠吧!」

  還不等眾修反應過來,卻見這群翼族們把翅膀一扇,竟然就這樣飛走了!

  東境眾修傻眼了。

  蘇意致喃喃:「妖族這麼摳?地圖都不給咱們留一張嗎?」

  張浣月也覺得很離譜:「這……說好的兩族互通以示友好,怎麼我感覺妖族的態度並不太友好呢?」

  不過俞幼悠倒是接受得很快,她差不多能猜到這兩族之間的態度,大家你瞧不起我,我看不上你,這樣也正常。

  可能人族修士與妖族修士之間還能在黑市裡友好的一起喝酒,但是眼下上升到了兩族顏面的高度,自然很微妙了。

  「雖然說的是友好交流,但是誰也不願意低頭,先來個下馬威揚揚士氣打壓對方是很正常的事。」俞幼悠低頭看著地上的沙子,乾乾淨淨,沒發現翼族有掉毛的情況,羨慕了。

  「馬長老說,他們那一次是被帶著飛到了一片長滿仙人掌的沙地裡,半道從天上丟了下去。」

  曾聽聞過宗門師兄談及往事的御雅逸更是早有心理準備,神情淡然得很:「是這樣沒錯,我們南境有次雖然被直接帶去了妖都,還安排到了整個妖族最高級的客棧,結果他們沒給我們付房費。」

  靈石在妖都不管用……南境修士們的下場可想而知。

  狂浪生拿手搭在御雅逸的肩膀上,挺好奇的:「可是她剛才還向你道謝,還說什麼多謝你們幫著照顧妖族修士?」

  御雅逸表情略顯尷尬:「你們知道我們南境是如何照顧他們的嗎?」

  眾修都搖搖頭。

  御雅逸掩唇輕咳一聲:「咳……我們南境臨海多島嶼,而御獸宗和回春門恰好都在海上,而於是我們接引的長老也說了跟烏未央差不多的話,最後他們是發狠自己游到島上的。」

  「……」

  原來大家都在互相傷害,那也難怪現在他們這麼倒黴了。

  *

  東境隊伍開始了漫長的跋涉。

  唯一慶幸的是烏未央還有分寸,告訴他們妖都在東邊,不然到時候這群年輕修士走反方向跑回桐花郡就麻煩了。

  正值午後,頭頂的太陽火辣辣地曬,整片視野裡除了黃色的沙子便是黃色枯草,身後的腳印也很快被風沙掩過,這一路走過去竟然比在萬古之森還難熬些……

  但那是尋常修士。

  也不知道啟南風跟蘇意致到底買了些什麼東西,這兩人拿著俞幼悠的芥子囊翻找了半天,最後弄出來一把精緻的小傘。

  啟南風搓了搓手興奮不已:「看好了啊!」

  然後他拿靈力一催動,小傘瞬間變大,而後自主懸浮在了眾人的頭頂,隨著眾人行進的腳步一路跟隨,原本還炙熱的陽光瞬間消失,變成了一片陰涼地。

  走著走著,三人組似乎覺得渴了,又慢吞吞地從芥子囊裡翻出好幾套杯子分發給眾人,一邊走一邊泡著茶喝了起來!

  是的,從萬古之森帶出來的好習慣,三個丹修的芥子囊裡都存著好幾大缸淨水。

  不過他們好像還挺遺憾的,俞幼悠捧著茶杯嘆氣:「我後悔了,那個輸入靈氣就能冰鎮茶和水果的法寶該買下來的。」

  當時她嫌貴沒捨得買,現在喝著熱茶方才悔恨不已。

  已經看得麻木的御雅逸:「……你們為什麼會有這麼多奇怪的法寶?」

  修士們也分為兩種,一種是像他們這樣不斷突破想要晉升至更高境界的,另一種是想要享受生活的,這些法寶主要就是針對他們煉製出來的。

  不過出身大宗門的他們競爭激烈,從入門開始就需要不斷奮進,關注的全是有利於修為的東西,自然不瞭解這些奇怪的法寶。

  「這很奇怪嗎?好多修士家裡都會備著的吧?」啟南風轉過頭古怪地看了他們一眼,回答得理所當然:「而且出遠門你都不準備點東西嗎?」

  御雅逸不由得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思慮不周了,他轉頭問身邊的俞長安:「俞道友,你們劍修也帶了這些?」

  俞長安愣了愣,如實回答:「未曾,我們一般只帶上劍就能走天下了。」

  邊上的趙師兄補充了一句:「本來還會帶點療傷的丹藥,但想著有丹鼎宗的道友在,所以連丹藥都沒帶太多。」

  邊上的盾修亦是點頭,狂浪生還介紹:「辟榖丹我也沒帶,小魚說給我們準備了,她煉的辟榖丹賊好吃,你等會兒記得去找她拿。」

  御雅逸想起俞幼悠賣給自己的那些折耳根辟榖丹的味道,不由得用見鬼似的眼神盯著狂浪生。

  你口味真是太獨特了吧?

  三個丹修不斷從芥子囊中翻出各種奇怪的法寶,所以修士隊伍行進在沙漠中並不覺困難,甚至都無需消耗靈力去阻擋高溫和狂暴的風沙,只需要輪流用靈力維持著法寶運行便是了。

  御雅逸原本還心疼踏雪的肉墊被沙子燙傷,結果俞幼悠直接幫它在爪子上塗了層藥膏,它便又精神百倍了。

  可惜這貨就變得更黏俞幼悠了,原本自己在的時候它還知道收斂,現在乾脆就屁顛屁顛的跟在俞幼悠身後走了,御雅逸看得很是心酸。

  踏雪:倒也不是,主要是你沒有零食了。

  大黑虎邁著優雅的步子走在沙地裡,正準備將頭靠上去蹭蹭俞幼悠的手索要零食時,忽然吸了吸鼻子,而後警覺地望向了前方。

  最前方的俞長安亦是拔出劍,沉聲道:「有敵!」

  眾修的步伐齊齊停住,短暫的對視一眼後,眾人迅速聚攏變陣,盾修以靈力護體衝上前屈身掩護,而劍修們則飛掠上天空,醞釀著劍氣凝重地望向不遠處的那片低矮沙丘。

  就連丹修都摸出了丹爐和可能用得上的丹藥,迅速地站在了安全位置開始警備起來。

  而俞幼悠的手在芥子囊中觸碰到了那兩把短劍,在片刻的停頓後,最後選擇拿出旁邊的七彩丹爐。

  好在這時候丹爐正好變成了黃色,在這一片沙地中不算刺眼,沒把隊友們亮瞎。

  他們反應的速度快得驚人,僅在三息內就完成了迎敵準備。

  這讓御雅逸心驚不已,要換成御獸宗幾個最默契的同門,那他也能做到這樣的程度,但是東境這群人可是才接觸不久的三個宗門修士啊!

  他也跟上眾人的步伐,翻身騎在踏雪身上,站在了盾修旁邊。

  前方的沙丘在不斷聳動,在烈日的炙烤下有些扭曲,似乎有什麼東西就要破沙而出,同時砂礫也開始往下滑落。

  下一瞬間,一道巨大的長影子自沙丘中鑽出!

  居然是一條與沙子同色的金丹期異蛇!

  異蛇像箭一般飛快游動而來,飛濺起的沙子同它巨大的身軀混淆在一起,極難看清它的行蹤。

  就在這時,狂浪生一聲暴喝:「左翼變陣!」

  左側的盾修馬上迎著異蛇衝鋒上去,而劍修們亦是默契地御劍轉向,各色劍光在盾修的掩護下齊齊斬向異獸!

  御雅逸被這好似提前排練過的動作驚得眼皮子直抖,更可怕的是他還看到孱弱的俞幼悠拎著丹爐衝上去了,在劍光與巨盾之間的一處小小空隙暴力地揮動丹爐砸向異獸……

  看她的動作和其他修士們的見慣不驚,這種事她怕是幹得再熟練不過了。

  不到半個時辰,原本該棘手無比的金丹期異獸被斬成了數段。

  張浣月跟俞幼悠站在屍體邊上找了點能用的異獸材料,然後便開始處理屍體,而啟南風和蘇意致一人負責煉化異獸血液給負傷的修士們飲下,一人給他們包紮傷口。

  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然和井然有序。

  御雅逸帶著踏雪就好像個吃瓜群眾似的圍觀了這場戰鬥……他頭一次懷疑起了自己的存在價值。

  好在這位少宗主很會處事,這會兒眾修都累得夠嗆,他自覺地撐起了大傘給眾人遮陽,又乖巧地給大家泡茶端上。

  「多謝。」俞長安接了茶,看著那條被煉化了大半異獸屍首微微皺眉:「沒想到這裡也有異獸。」

  張浣月解釋道:「萬古之森裡時常有異獸逃出,像走獸類還好防,但是飛禽異獸卻沒法阻止。那些異獸有些流竄了妖族界域,再將這裡的動物或者靈獸咬傷或者啄傷,於是妖界異獸的數量便跟著增多了。」

  御雅逸也跟著嘆息:「而且妖皇閉關,他們各部忙著奪權,加上妖族各個部落間極其分散,所以並不能像我們鎮守萬古之森那樣防著異獸,據說這邊許多地方異獸肆虐,好多平民妖修都喪命於異獸口中了。」

  眾修皆是無聲嘆息。

  *

  妖都雖緊鄰沙漠,但是妖都最外圍有一堵百丈高的巨牆,將那些風沙和炎熱都阻擋在外。

  而此刻,身為翼族貴族的烏未央便帶著翼族的幾個妖修鎮守在城牆之上。

  此刻夕陽西沉,烏未央看著那邊的一輪紅日,淡淡問了一句:「多少天了?」

  「已經是第七天了。」身後的白羽翼族回答,而後又些猶豫道:「聽說這次東境隊伍裡有俞不滅的兒子在,獸族那邊……」

  「俞不滅是豹族的貴客,又不是我們翼族的貴客,他兒子關我們什麼事?」烏未央神情冷漠,並沒有畏懼的意味,「才七天而已,三年前蘇留白他們花了十天才走到妖都,這群人連一個金丹期都沒,我們怕還有得等。」

  「是的。」白羽翼族點點頭,笑道:「畢竟這片沙漠白日熾熱晚上極寒,都需要用靈力來護體,裡面更時不時有異獸出沒,說不定這群人族已經在哭鬧著喊娘,後悔沒選擇跟我們飛過來了。」

  烏未央語氣平靜地點評:「見過這麼多人族修士了,他們多是這般孱弱無能還死要面子,可笑至極。」

  「是的,尤其是那幾個丹修,瞧著風沙都能把他們刮走。」

  ……

  正說著,幾個翼族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們齊齊抬頭看向西邊。

  此刻紅日下陷,唯獨一束耀眼的光還殘存在地平線上,將十多道年輕身影映得極長。

  他們齊齊抬手,沖著城牆這邊豎了個大拇指,然後翻轉——

  拇指朝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5 10:05 PM

第五十四章 十三人小隊

  氣氛是會被感染的,當那一排向下的拇指亮出,且被暮日拉得格外醒目時……

  御雅逸心情略微有些澎湃了,過了會兒才覺得這樣的舉止有點不太穩妥。

  不過他很快就給自己找好了藉口,這種情況下大家同為人族修士,總要一致對外應對妖修才是,所以豎拇指沒什麼毛病。

  俞幼悠順便摸了摸踏雪抬起來的白爪子,誇獎道:「剛才你家踏雪的爪子都舉得比你果斷,大貓幹得漂亮。」

  靈虎並沒有因為被誇而滿足,而是低低嗚嗚響著拿爪子去刨俞幼悠的芥子囊,她只能摳搜地摸了半塊點心餵給這貨。

  見到這一幕的御雅逸已經不想再說什麼零食吃多了影響靈獸健康了,他微微皺眉解釋:「我是覺得我們初來乍到,太過張揚難免會惹禍上身。」

  帶頭嘲諷的三個丹修聽出他的糾結和不安,俞幼悠把剩下半塊點心丟嘴裡,伸著手讓踏雪舔指縫裡的點心渣,又朝御雅逸那邊瞥了一眼,不冷不熱地提醒他:「你就別想著什麼以禮待之了,別忘了,你們南境先前可是好好地款待了妖修,他們肯定會重點照顧你的。」

  「小丫頭說得不錯。」

  一道沙啞的女聲自眾人頭頂響起,烏未央從城牆上飛到城牆外,扇動著翅膀落地。她將雙手環抱在胸前,身後的翅膀亦是抖了抖,冷豔的面上浮出認同:「不止是我,以後其他妖修貴族也會幫著重點照顧你,回報南境道友的。」

  御雅逸:「……」

  然後烏未央視線就落到了笑得幸災樂禍的俞幼悠臉上:「還有你也一樣,看不出來居然敢帶頭挑事到我頭上,很好。」

  俞幼悠仰起頭用大眼睛盯著她,真誠發問:「我如果不挑事你就會對我手下留情不搞我嗎?」

  烏未央挑了挑眉毛,給出無情的答案:「不可能,我們可是跟你們人族商量好了,要好好磨礪你們這些後輩的。」

  「那就沒事了。」俞幼悠又恢復了渾不在意的懶散模樣,甚至語氣頗為自豪:「還好剛才先爽到了。」

  東境眾修齊齊點頭,覺得她說得很有道理。

  烏未央居高臨下的望著眾修,在短暫的失語後恢復了冷淡。

  她淡淡地提醒:「希望你們進到妖都之後還能保持現在的盲目樂觀,畢竟我們妖都跟你們人族不一樣,這裡從來不收廢物。」

  語罷,烏未央轉身率先走向那面高聳得彷彿穿破雲層的巨牆:「跟我來吧,不想做廢物的人族小崽子們。」

  自巨牆下的石門進入妖都後,眾修終於見到了這座修真界最大的城池。

  妖族與人族不同,他們以大小部落群居在妖界的各個角落,或是每月其中一天自發聚集換物,並不似人族那樣以各城為居所,他們僅有妖都這一座巨型城池。

  石牆之內,映入眼簾的是看不到邊境的各種巨石和原木修葺的大型屋舍和曠闊得超乎想像的街道,不似人族那般處處都有多彩雅緻的裝飾品,更不似桐花郡那般街頭巷尾都飄著翠葉繁花,整座妖都都散發著天然而冷肅的氣氛。

  烏未央帶著這群沒見過世面的人族修士一路往前,路上凡有見到她的妖修,無論是何種族皆避讓到一側,略恭敬地低頭示意。

  不過在看清楚她身後帶的這群人族修士後,他們臉上便掛上了意味深長的狂肆笑容,更有甚者摸索著自己尖利的獠牙,沖著這群身形嬌小的人族修士們比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烏未央並未制止。

  御雅逸心情有些沉重,看樣子妖修們對人族的輕視和敵意遠比先前他聽聞的還要嚴重,他偏過頭想跟自己的同伴們交流下眼神,結果……

  東境眾修的心理素質極佳,他們居然所有人都是一臉興致勃勃看稀奇的模樣!

  盾修們在嘀嘀咕咕地發牢騷:「我怎麼感覺剛才路過的那幾個妖族的胳膊都比我們壯啊?我還特意厚著臉皮在丹鼎宗蹭了幾頓健體的靈食,怎麼沒起作用呢?」

  孫師兄馬上回答:「那是野豬族的妖修吧?那他們肯定肌肉發達了,你跟前面那個兔族的比不就好了嗎?」

  劍修們則時不時地抬頭望望頭頂飛掠而過的翼族們,全都是若有所思的模樣,若靠近了就能聽到他們在小聲地念叨:「到底我的劍飛快還是他們的翅膀快呢?」

  至於御雅逸身邊三個丹修,討論的話題就更詭異了。

  啟南風一本正經地詢問:「所以你們看清楚他們是怎麼瞬間換衣服了嗎?」

  俞幼悠搖搖頭:「沒學會。」

  蘇意致馬上安慰:「沒事,等會兒我們再蹲守一下觀察清楚。」

  御雅逸聽著這群的嘀咕聲,不由得摸了摸踏雪的脖子,有點心酸:「踏雪,這次我們的同伴都沒救了。」

  踏雪甩了甩尾巴,莫名地望了他一眼,看到俞幼悠在摸點心後又屁顛屁顛地湊上去了。

  御雅逸:「……」

  他只能將視線從這群不靠譜的隊友身上移開,轉而打量起了邊上的妖修們。

  然後他就注意到妖修身上全都配有一塊晶石,顏色各異,大多是白色或者紅色,而印象中烏未央跟她後面的其他幾個翼族身上的晶石則是青色的。

  「很好奇是嗎?」

  烏未央似乎腦後面長了眼睛,在御雅逸盯著她看的時候就開口:「看樣子你們運氣不錯,在死亡沙漠中沒有遇到異獸。事實上不止你們人族被異獸禍害,我們妖族亦是處處有異獸的蹤影,所以為了殺死異獸守衛我妖族安定,妖皇陛下在幾十年前妖族便立下了新規,開啟了以斬殺異獸兌換功勳的規則。」

  東境眾修饒有興趣的聽著,倒也沒有人馬上跳出來說他們其實早就遇到了異獸,還是金丹期的。

  「我妖族子弟從十歲開始便可領取功勳石,前往各個危險之地獵殺異獸兌換功勳,不管是小部族的孤兒還是大部落的少族長,為了證明自己是真正的大妖,都會選擇斬獲功勳點的方式來淬煉自己,沒有一個妖修會自甘成為不求上進的廢物。」

  烏未央按住自己心口垂掛著的的青色晶石,回首看向眾人:「以紅色,橙色,一直遞增到紫色,功勳等級隨之增加,高階者在妖都的權力和地位也都水漲船高,哪怕是——」

  她的聲音和腳步同時頓住,而後神情淡然地看著前面的那一幕。

  一個配有紅色晶石的妖修不慎碰到了另一個妖修的尾巴,後者配有黃色晶石,他幾乎瞬間暴起,伸手捏向了前者的喉管。

  那個被襲擊的妖修死死抱著對方的手,眼珠都快迸裂而出,口中嗚咽著,腳拚命地掙扎,動作卻越來越緩。

  最後,他無力地垂下雙手。

  這一幕發生得突然,石街上行人來來往往無人駐足,邊上的石樓中大口喝酒的妖修們也不曾停下酣飲,他們只是冷眼旁觀著這一切,沒有人打抱不平,也沒有人出聲指責,甚至連邊上駐守的妖兵們也沒人出手。

  在人族會被視為殘害道友的魔修行徑,在妖族卻平淡得好似家常便飯。

  烏未央饒有興致地看向那群沉默下來的人族修士,悠悠道:「這就是我們妖都,高階者擁有更高的地位,哪怕是打殺路過的低階者也無妨,當然,低階者的部落若有更高功勳的人出面報復,那殺人的妖修也會落得同樣的下場。」

  前方被捏死的那個妖修像破舊的麻袋一般被丟棄在街邊,邊上守衛的妖兵們熟練地將這個屍體收進芥子囊中,並沒有任何人攔住那個配有黃色晶石的殺人者追責。

  這群年輕的人族修士們一直都是在大宗門中成長,習慣了互稱道友,哪怕是有齟齬,也鮮有當街殺人的。

  可惜烏未央沒在他們臉上自己最想看到的恐懼和退縮,她略有遺憾地開口:「不過你們放心,哪怕是為了維持妖族跟人族的和平,也不會有人敢像剛才那樣當街殺你們的……當然,背地裡我就不敢保證了。」

  東境眾修對視一眼,表情皆冷然,沒有說話。

  好在後面的路上便沒有再出現這種血腥的場面了,眾修跟著烏未央身後走了許久,最後停在了一座巨型黑石建築物前,此物呈圓形塔狀,然而說是塔不確切,因為它太大了,若不是妖都太過龐大,恐怕都難以容下這麼大的黑石塔。

  「到了。」

  烏未央停下腳步說:「這裡便是每個年輕妖修們都會來的黑石塔,兌換功勳點和各種資源都在此處。」

  黑石塔內部的妖修數量竟比方才街上的人還要多,圓形的一樓大廳內有無數個形態各異的妖修,其中更有幾個人族身影,俞幼悠他們一進來便成了被打量的焦點。

  被看慣了的眾修沒有在意,他們的注意力全被大廳最中間懸浮著的七塊巨石板給吸引住了。

  「這是黑石塔的功勳榜,每一階的前十名都能在上面留下名字,對於妖修來說,這是給自己部族爭奪榮耀的最好方式。因為我們妖族素來以自己的部族為信仰,所以大部分前來妖都歷練的年輕崽子都會選擇與同族的同伴一道組成小隊獲取功勳,團隊的數量上限為十五人——」

  烏未央回首看了眼眾修,微微挑眉:「嗯,很好,你們十三個,可以結伴。」

  「當然,若是有對自己實力自信者也可以選擇自己一人單幹,資源也可以獨享。」烏未央頓了頓,指著第三塊石板上的某個名字,語氣稍微嚴肅了些:「三年前來此地的蘇留白就選擇了獨行,他倒是不錯,這幾十年間少有的像樣人族修士。」

  眾修抬起頭,果然在那塊黃色石板第二名的位置上看到了蘇留白三字。

  俞幼悠饒有興致地偏過頭問:「你們南境的師兄們孤立蘇留白了?」

  御雅逸表情略有凝重,按照道理來說,人族修士在外應當是攜力互助的,師兄們雖然算不上熱心善良,但也絕對不是那種冷漠搞內訌的性子,怎麼可能會排擠蘇留白?

  他低聲回答:「我也不知道,人族跟妖族相距甚遠,就連傳訊符都不起作用,師兄們自從離開南境後便再無音訊傳出,本該在我們出發之前回返的,但是遲遲未歸。」

  石板上也沒有留存有南境師兄們的名字,看樣子他們在妖都混得並不算好。

  御雅逸正想詢問,烏未央似是看穿了他的想法,似笑非笑道:「別問我,三年前負責接引的是獸族那邊的人,我跟你們人族的那些修士從沒有打過交道。而且你們內鬥,與我們妖族無關。」

  她一邊說著一邊示意後面的妖侍拿了十三顆白色的晶石出來,分發給眾修士。

  「這是紀錄功勳的晶石,收好。」

  人族修士們都興致勃勃地觀察著自己手裡的石頭,邊上的妖侍輕聲詢問:「請問諸位的隊伍叫什麼名字呢?」

  狂浪生馬上來了精神,大聲提議:「不如叫狂浪隊怎麼樣?又狂又浪,符合我們的氣質!」

  這個提議被大家駁回了:「滾!」

  劍修們則想起了某句流傳在劍修界的名言:「叫『我命我又不由天』怎麼樣?」

  丹修們反對:「太土了。」

  最後吵吵嚷嚷半天,簡單粗暴地定下了名字:「我們隊伍一共有十三個人,就叫十三人吧!」

  妖侍頷首:「好,十三人小隊,已為諸位記錄在冊。」

  烏未央提醒他們:「晉升紅色需要你們小隊總計獵殺一百功勳的異獸,橙色需要你們獵殺一千功勳點的異獸,黃色是一萬,以此類推。」

  俞幼悠摸了摸這塊白色的晶石,開口詢問:「那我們這樣還沒有顏色的呢?」

  烏未央俯視著這個纖瘦的少女,眸光冷冷淡淡的,她指了指黑石塔的大門。

  「還記得我們來的時候躺在外面大街上的那些妖修嗎?他們都是功勳不足一百的新人或者廢物,在妖都甚至找不到一處容身之所,這些弱者只能睡在大街上,等著其他強大的團隊雇傭他們,被人驅使著去吸引異獸換取功勳,直到湊夠了一百功勳才能在黑石塔兌換到一間住處。」

  烏未央帶著看好戲的眼神打量著這群稚嫩的人族修士,笑容很深:「你們今晚也可以跟他們學著在外面躺好,去遲了恐怕就沒位置了。」

  這群人族的少年修士們果然表情復雜起來了,甚至低聲議論著什麼。

  最後是不知何時拿了串糖葫蘆吃的俞幼悠站出來問:「烏前輩,不知道功勳該怎麼兌換呢?」

  烏未央沒開口,倒是方才那位發放功勳晶石的妖侍解答了他們的疑惑:「諸位只要將異獸屍體的一部分帶回來就好了,我們能夠探查出準確的功勳點,煉氣期的異獸積分為一,築基期為十,金丹期為一百,以此類推。另外若是有元嬰期以上的異獸屍體帶回來,可以兌換雙倍的功勳。」

  聽到這裡,東境眾修都若有所思點點頭,然後開始互相詢問起來了。

  「你那兒好像還有一點異獸的牙吧?」

  「你那兒是有不是有兩根刺?」

  聽到他們的對話,烏未央身後的白羽翼族忍不住冷哼一聲提醒:「可不要打小算盤用先前在人族獵殺的異獸屍體來充數,異獸死亡時間不同,休想騙過我們,在人族殺的異獸不關我們妖族的事,你們人族修士慣來狡詐,先前就有不少人妄圖這樣做,結果被倒扣了功勳點!」

  結果俞幼悠只是莫名地瞅了他一眼,然後便自顧自地從眾人手中接過各種各樣的異獸屍體。

  還好三人組很摳搜,本著「萬一用的上」的原則,幾乎每隻異獸都被扒拉下來一些部件才被燒成灰。

  看到他們將一堆異獸的牙齒之類的東西遞上去,烏未央心中對這群人族修士的評價更為糟糕。

  狂妄自大,不聽勸告,總是心存僥幸,非要等到被告知他們的這些東西不合格才肯罷……

  不對!

  烏未央的瞳孔驟然一縮。

  卻見數道紅光閃過,那群人族修士手中的晶石竟然齊齊地變作了紅色!

  白羽翼族亦是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了正在清算功勳點的妖侍,大聲提醒:「你看仔細點,不要弄錯了!」

  妖侍看到他胸前佩戴的青色功勳晶石,低頭恭敬地擺出一物:「回大人,確實沒出錯,這是只有我們妖族地界才會有的異獸金沙蛇的牙齒。」

  而後在這幾個翼族越來越復雜的眼神中又拿出數件東西:「這是毒尾蠍的毒刺。」

  「這也是我們妖族特有的利齒鼠……」

  隨著越來越的異獸屍體被清點出來,那邊正在分著糖葫蘆的人族修士們身上又閃過一道亮光,變成了橙色。

  幾個翼族妖修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方才妖侍報出來的異獸名字,有不少是金丹期的。

  他們原以為這群人族在來的路上走了狗屎運沒碰到異獸,所以才來得這麼快。

  但是現在看樣子,他們非但碰到了異獸,還斬殺了好幾隻金丹期的異獸!

  「可惜了。」俞幼悠嚥下一顆糖葫蘆長嘆了一口氣,聲音卻平靜道:「我們遇到的那群沙蟻都被燒成灰了,不然估計還能加個一百多分功勳點。」

  翼族的人看著他們手上的橙色晶石,依然不能信。

  他們沉默了片刻,帶著審視的目光看向了妖侍,又質問:「這些異獸死了多久了?」

  若是他們在人族那半邊沙漠裡殺死的,也不能作數,畢竟異獸這玩意兒很可能亂跑,種族不能框定得太死。

  妖侍低頭回答:「方才檢查過了,全都是七天內斬殺的。」

  七天前他們才剛剛那這群人族修士丟在界碑那兒,也就是說……這群人族修士真的在沙漠中遇到並且獵殺了這麼多的異獸。

  翼族皆沉默了,就連烏未央原本輕慢孤傲的眼神也為之收斂,帶著凝重的探視無聲地觀察著這個新生的十三人小隊。

  尤其是那個最中間的女丹修,這一路以來的各種有意無意的挑事,全是她帶的頭。

  如果說當初見過一面的蘇留白曾讓烏未央覺得心思深沉,那這個俞幼悠便是將不好對付直接寫到了臉上。

  為首的俞幼悠好似渾然無察,她眨了眨自己無辜的圓眼,把玩著手中橙色的功勳晶石,懶懶洋洋地問——

  「烏前輩,所以……我們不用睡大街了吧?」

  *

  在功勳晶石變成橙色後,十三人小隊的確是免去了睡大街的苦惱,甚至還有一個妖侍為他們帶路,將他們領往被分發到的住處。

  「正如那幾位翼族大人所言,若是功勳沒有到達紅色,就只能依附其他小隊賴以求生。但是若到了紅色,就可以進入我們黑石塔入住,功勳等級越高,分到的住所也就越高且越奢華。」

  「諸位是橙色功勳,所以隨我來二樓。」

  黑石塔內每一層都像是一座大型城池,進入二樓後,眾人都有種進入到了另一座城的錯覺。

  妖侍將他們帶到了二樓的其中一間石室,微微一笑:「二層的住所還是很寬敞的,請諸位好好休息,若是想要購置各種東西,可以直接用功勳點兌換。」

  等到眾修真的走進那間石室後,才終於明白剛才那位妖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整間石室果真寬敞,四四方方約佔了一個庭院的大小,甚至窗邊還有一個可容納二十餘人的大露台。

  可惜……

  可惜它真的就只有這間石室!

  「沒有床,沒有被縟,沒有桌椅板凳……」張浣月打量著這間空得好似一間雪洞的石室,苦笑嘆氣問道:「我們要去兌換點家具嗎?」

  邊上的御雅逸手裡還拿著方才妖侍臨走前給他們的一本冊子:「這裡可以用功勳兌換日常用品,扣除晶石中的功勳後他們的人會給咱們送上來,要看看嗎?」

  十多個腦袋一起湊了上來。

  狂浪生的視線緊盯在各種物品上面的數字上:「石床,一功勳點,粗麻被縟,兩功勳點……」

  御雅逸學會了啟南風的享受生活,選擇直接看向了後面的高級產品:「天蠶絲被縟,五十功勳一套……我們一共是十三個人加一隻大老虎,所以就是七百?」

  眾修對視一眼,眼中都流露出了對妖都物價的絕望。

  張浣月安慰大家:「我們都是修士無需那麼麻煩,席地打坐修煉也不錯。」

  「那可不行。」這時俞幼悠冷不丁地開了口,她認真道:「我們還在長身體,不好好睡覺肯定長不高。」

  「可是我們現在才剛剛升到橙色功勳,要是再花點功勳恐怕就不能住在這兒了。」

  豈料俞幼悠卻很乾脆的回答:「不用買,我們有。」

  語罷,她跟啟南風和蘇意致三人開始淡定地從芥子囊裡開始往外面搬東西。

  「用不著買床,先前我們買了三張靈塌了,催動到最大排在一起躺十多個人不是問題,至於桌椅板凳什麼的也都有……哦對了,還有書架和其他的擺設……」

  在眾人懵逼的眼神中,三個丹修不緊不慢地從芥子囊裡開始摸各種不該出現的東西。

  半個時辰後。

  整間石室煥然一新,那一大通鋪的軟塌和被縟且不說,鏤空雕花的靈石屏風,柔軟如新雪的潔白地毯,還有各種裝飾擺件一應俱全,牆上甚至都掛上了字畫!

  這全都是俞幼悠當初把啟南風的院子弄垮後賠償的,他也學狡詐了,當時就直接把珍寶巷的某個小店給全部打包,等俞幼悠去付靈石時差點被氣得原地暴斃。

  狂浪生看著這一幕差點落下淚來:「我爹在我來妖族之前還一直憂心我要被餓死凍死,萬萬沒想到,來了這兒我住得要比在家裡還舒服。」

  天盾門也是冷硬的石洞,裡面最多就多了點家具,壓根沒法跟啟南風精心挑選的貴價貨比。

  劍修也忍不住點點頭,就連御雅逸也懷疑起自己到底還是不是少宗主了。

  雖然在沙漠裡有各種法寶的幫忙不至於太疲憊,但是東境的黴運不改,幾乎是每天都會碰到異獸,所以他們也一直沒得到休息過。

  此時踏入清潔法寶的靈陣中滌淨一身的疲倦後,眾修終於排成一排躺在了軟榻上。

  他們齊齊地發出一聲舒適的喟嘆。

  「爽了。」

  俞幼悠跟踏雪一起擠在最邊緣,枕著老虎的肚子,捏著它慢悠悠擺動的尾巴,開始擺弄傳訊符。

  她本想跟長老們報個平安,再問問曲師姐自己煉製的辟榖丹好不好吃的。不過和御雅逸說的一樣,妖都距離東境太遠了,裡面代表著每個人的光點全都黯淡無光,無法傳送消息。

  看到俞幼悠的動作後,御雅逸方才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得同師兄他們聯絡上才是!」

  他摸出傳訊符擺弄了一下,但是過了半天也沒聯絡到人,最後嘆氣:「看樣子他們傳訊符內的靈陣已經失效,不管用了。」

  啟南風安慰他:「沒事,明天我們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興許他們也在返程的路上,只不過我們沒有遇到他們呢。」

  御雅逸也只能點點頭,閉上眼不讓自己再去擔憂這件事。

  不過他還沒睡著,過了會兒就聽到三個丹修在黑暗中開始嘀咕。

  「我餓了,還有點心沒?」

  「存貨都讓大貓吃完了,等會兒得讓御雅逸賠我們錢。」

  剛想接話的御雅逸選擇繼續閉眼裝睡:「……」

  結果還沒完,更遠些又傳來了盾修們的聲音:「餓了,吃了七天辟榖丹都膩了,咱們出去買點吃的怎麼樣?我剛才聽他們說有膳堂。」

  這伙人馬上達成了一致,於是御雅逸躺不下去了,馬上睜眼:「我也要去。」

  「一起去。」

  俞幼悠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小心翼翼地翻身起來,拿食指按了按嘴唇;「不要把大貓吵醒就行了,它吃得太多了,咱們這回別帶它。」

  御雅逸有點捨不得,但是想到踏雪這一路就沒停過的嘴,再看看它越發圓潤的肚子……

  最後十三個人把鼾聲如雷的黑虎關在屋裡,悄無聲息地出去了。

  想要兌換物資,包括食物,都得前去一樓大廳。

  此刻正是午夜,然而黑石塔一樓卻依然熱鬧無比,時不時就可看見有小隊提著血淋淋的異獸屍體前來兌換功勳,期間更有無數持有白色功勳晶石的妖族孩子上前來詢問是否需要他們幫忙去引誘異獸,喊價很便宜,目標是金丹期的異獸都只要十點功勳值乃至更少。

  在發現十三人都在盯著那些年紀小得過分的孩子看時,引著他們前去膳堂的妖侍低聲解釋。

  「像某些小的部落一共就一百多號人,可能前來妖都的人就只有他一個,連隊伍都湊不齊,也獵殺不到異獸,就只能靠著幫其他隊伍做事換取功勳值了。」

  眾修沉默了片刻。

  路上又遇到了幾個人族修士,不過都是生面孔,他們只是微微拱手示意便擦肩而過,並無交談的意思。

  眼看就要走到膳堂了,御雅逸終於沒忍住,開口詢問:「請問道友,你可知三年前來到妖都的人族修士們返程了嗎?」

  妖侍靜立在一旁淡笑道:「很抱歉,黑石塔內不提供任何修士的行蹤……」

  俞幼悠突然開口:「十點功勳。」

  妖侍的笑容不減:「我真的不能……」

  俞幼悠面無表情加價:「五十點,再多就不問你了,反正外面多的是人可以問。」

  妖侍的笑容變得更深,他沖著俞幼悠微微一躬身,笑道:「這位大人都這樣說了,再不說便是不識相了。」

  他壓低聲音:「那位位列黃榜第二的蘇留白大人現在已成了各部拉攏的貴客,而他好像也暫無返回人族的打算,依舊時不時地前來兌換功勳,每次都是駭人的數字,估計再過數月就有望反超榜首了。」

  榜首的位置是個中型部落的年輕修士隊伍,裡面整整有十五個妖修。

  御雅逸皺了皺眉,懸壺派的人擅長毒殺異獸,一殺就是一大片,雖然蘇留白這個速度有點駭人聽聞了,但還在他們接受範圍內。

  他更關心的是南境的人:「和蘇留白一起來的那些修士呢?」

  妖侍愣了愣,而後極力思索起來:「在黑石塔的修士數量超過十萬,其中下三層的更是在八萬以上,我也記不太清……」

  他正思索的時候,御雅逸卻猛地回了頭,看向了黑石塔入口處。

  那兒有十一個人族修士從外面走了進來,他們身上的法衣已經略顯陳舊了,鬢髮亦是略凌亂,看著很是落魄。

  明明該是英氣凜然的年級,個個的身上都只透露出無盡的疲倦。

  御雅逸喉嚨滾動了一下,腳步不受控制地往那邊邁去,待走到他們不遠處後才艱難地喊了一句——

  「王師兄!」

  那一隊人族修士緩緩地抬起頭,先是微怔,最後為首的那個年輕男修才不敢置信問:「你是……御師弟?」

  十三人小隊也顧不上比較價格了,囫圇地兌換了一些食物,便帶了南境的這群師兄師姐一起上二樓。

  南境的那位王師兄似乎很疲憊,他聲音略沙啞道:「我們已經將功勳點兌換成了物資,就等著過兩日啟程回南境了。這裡面還剩下兩百多的功勳,待會兒我們轉給你……」

  話還未說完,他便被眼前過於奢華的石室給震住了。

  最後王師兄喃喃:「你們這日子過得……比我們想像中好得多啊?」

  御雅逸的眉頭卻始終未鬆,他細數著隊伍中的人,無數個問題都湧出來了。

  「王師兄,為何你們沒有跟蘇留白在一起?另外我怎麼沒有見到馮師姐?」

  南境的隊伍陷入死一般的沉寂,這時恰好踏雪醒了,吸了吸鼻子便從軟榻上爬下來,又是討好地蹭御雅逸又是低吼著發洩被丟下的憤怒。

  幾個御獸宗的修士見到它以後像是鬆了一口氣,都上去輕輕撫摸著踏雪的腦袋和下巴,頗為感慨:「踏雪都長這麼胖了啊。」

  「三年前我們走的時候,它才剛剛會跑呢。」

  踏雪略疑惑地盯著這群人,儼然已經不認識了。

  御雅逸卻沒有被岔開思緒,他緊皺著眉追問:「師兄,馮師姐呢?還有你們的靈獸呢?」

  御獸宗的弟子一般都會將自己靈獸放出來,除非特殊情況不會把它們關進狹小的封獸石。

  石室內陷入了短暫的死寂,最後不知是誰喑啞地道出答案。

  「陳師弟,楚師妹,文師妹的靈獸都死了,馮師妹……她和她的靈獸,都沒了。」

  御雅逸腦中有片刻的空白,他也終於知曉為何南境修士們處境會如此落魄。

  回春門的弟子們雖然擅長針法,但終究只是醫修,主要還是得靠御獸宗的靈獸來戰鬥,但是在折損了這麼多隻靈獸後,他們這支隊伍等同廢了一半,恐怕他們獲得的功勳點都只能勉力支撐這麼多人過活。

  然而他還是難以置信:「怎麼會……蘇留白呢?他不是已經到黃榜第二了嗎?」

  王師兄嘆出一口氣,提及那個名字就變得神情復雜:「其實最開始蘇留白和我們是一起組隊獵殺異獸的,然而我們的隊伍在圍殺一頭偽元嬰期的異獸時不敵,諸多靈獸負傷,我們只得想辦法取異獸血為靈獸療傷。馮師妹親自去取異獸血,哪知血是取到了,但是異獸被蘇留白先前的毒激得陷入狂暴狀態,實力大漲,那畜生瞬間吞下了馮師妹和她的靈獸,而其他幾隻靈獸也都離奇地陷入狂暴狀態,不聽我們指揮,最後葬身在異獸口中……」

  「後來我們才知道,蘇留白的毒不僅會對異獸有影響,靈獸亦有可能中毒。我們不願讓自己的靈獸冒險,然而他卻認為這是最有效率獵殺異獸的一種手段,不肯放棄。」

  南境修士們皆紅了眼,暗自垂淚。

  「那次回來以後,我們與蘇留白便分道揚鑣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2:14 AM

第五十五章 儒雅隨和的笑容

  在南境修士們講完過去三年的慘痛歷程後,石室內的氣氛略微沉重。

  就連原本還在探著腦袋企圖去偷吃的踏雪亦聽懂了方才那幾段沉痛的話,垂著頭輕輕地蹭了蹭王師兄他們。

  「蘇留白認為我們既然來了妖族,就該不惜一切代價為人族的榮譽和顏面而爭,這三年來他也的確為人族爭得了妖修們的尊重,只是我一想到那些靈獸都是咱們自小一道長大的,與同伴並無任何差別,便無法與其同伍。」

  御雅逸看著那邊低聲嗚嗚的踏雪,心口揪痛,低聲道:「道不同不相為謀罷了。」

  「我們的確給人族丟臉了,身為師兄我也沒能保護好馮師妹和那幾隻慘死的靈獸,待回到南境後,我會自請鎮守萬古之森百年。」王師兄的神情裡寫滿了疲憊,原本意氣風發的模樣不復存在。

  他抬手拍了拍御雅逸的肩膀,看了一眼這個年輕的隊伍,聲音苦澀道:「御師弟,師兄師姐待到日出就要返程,你們在妖都萬事皆要小心,不求有何建樹,只求你們皆能平安歸來。」

  王師兄他們其實並不放心御雅逸一人在此,尤其是知曉這次人族來的是與南境素來少有交集的東境以後更是憂心不已。

  東境這些年來最有名的修士當屬俞不滅,那位前輩是出了名的不愛與人合作,事事皆要一個人做得轟轟烈烈,是在四境大會中都能不理會隊友孤身一人往內圍衝的狠人,比蘇留白更不適合當隊友。若東境的人全是俞不滅那樣的德性,今年的人族隊伍怕是更難熬了。

  御雅逸抿了抿唇,還沒等他開口,邊上的俞幼悠便冷不丁地說話了:「那必須的。」

  俞長安點點頭,拎著劍承諾道:「我們一定會謹記諸位師兄們的良言。」

  而盾修們或是直接拿手搭在了御雅逸清瘦的肩膀上,或是直接蹲下來拍了拍踏雪,聲音洪亮地承諾:「有我們最強防禦的天盾門在,保證大夥兒一根頭髮絲都不少,就連大貓的毛都一根不會掉!」

  畢竟御雅逸可是出價一千日薪的大僱主啊!

  王師兄看著御雅逸被盾修粗壯的胳膊壓得不能動的樣子,憔悴的臉上逐漸露出微笑,有些釋然了。

  眾修也沒有心思再睡覺了,大家聽著南境修士們講述著在妖都的注意事項,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待第一縷晨光落入石室後,王師兄偏過頭看向外面變成淡青色的天空,輕聲嘆息。

  「我們該回家了。」

  大家一起送他們出了妖都,最後在巨牆外站定,前方是那片看不到邊際的荒漠,穿過那裡方可歸鄉。

  南境師兄們已經將這些年攢下來的功勳點都兌換成了各種資源,倒不用擔心半路被曬死。

  不過他們的傳訊符靈力耗盡無法再用,身上的很多法寶甚至是好幾個芥子囊都損壞在了同異獸相爭的過程中,御雅逸便將自己的傳訊符交給了他。

  「待能用時你們就聯絡宗門,讓他們前來接應吧。」

  啟南風見狀,也馬上把自己的傳訊符交出來:「這位師兄,我們桐花郡離妖族最近,你們過了界石以後就聯絡丹鼎宗的諸位長老,他們會前來接應你們的。」

  蘇意致撓撓頭,他窮得要命,芥子囊除了藥就是藥,最後想了想,把自己先前煉製的各種回靈丹和避暑丹之類的靈藥都分了一部分出來遞上去。

  俞幼悠則更加乾脆,本著實用性的原則直接摸出一個藥匣:「諸位師兄,這裡是我煉製的辟榖丹,你們將就著吃。」

  想了想,她還是把「你們要覺得味道不錯以後來丹鼎宗找我預定,有熟人價」這句話給憋回去了。

  倒不是怕丟人,主要是看御雅逸眼睛紅紅的快哭出來了,自己破壞氣氛會被他記仇,要是這廝回去以後不還他家靈虎的伙食費那就麻煩了。

  王師兄接了丹藥一一道謝,最後聽到辟榖丹三個字後不由露出笑容:「妖都這邊懂煉藥者極少,丹藥昂貴,說起來我好像也有三年沒吃過辟榖丹了,竟有點懷念那個蟑螂味。」

  俞幼悠再次憋回一句話,最後還是沒說這裡面沒有你想吃的蟑螂味,她琢磨著都要走了,就別讓人家帶著失望離開了。

  晨曦下,南境眾修拱了拱手,便邁向回歸四境的路途,只留了漸行漸遠的影子,讓目送的御雅逸眼睛酸澀。

  他喉嚨有點桿,張了張嘴沒能說出話來,下意識地想抬手去摸踏雪求得慰藉,結果摸了個空。

  一回頭,卻看踏雪正不不耐煩的跟狂浪生握爪,邊上的俞幼悠懶洋洋地拿著坨辟榖丹讓它舔,邊上的其他人也都在一邊擼著老虎一邊安靜耐心地等著他。

  御雅逸在片刻的出神後恢復了清醒。

  他笑了笑,迎向自己的新隊友們:「走吧,我們也該回去接任務拿功勳點了。」

  而另一邊的沙漠中,懷念辟榖丹味道的王師兄打開了俞幼悠送的藥匣。

  雖然他已經到金丹期了,但是也不能光靠吸收靈力過活,偶爾還是需要補充一點食物。

  「嗯?丹鼎宗的丹藥何時變得這麼……形狀古怪了?」王師兄跟其他幾個南境修士湊在一起盯著匣子中大小不一的醜丹,表情有點凝滯。

  另一個女修替俞幼悠找理由:「沙漠中炎熱,興許是來的路上被曬化了,方才變成了這般模樣。」

  曬化了變成五彩斑斕的一坨坨,好像也沒什麼毛病?

  好在王師兄也只是微有疑惑,其實並沒有嫌棄的意思,反而很感激地將辟榖丹送入了口中,嘆聲道:「這就是家鄉的味……」

  他的聲音驀然止住,就連眼睛也跟著睜大了。

  「怎麼了,王師兄?」

  「這不是普通辟榖丹的味道。」王師兄眼神有點飄忽,他回味著舌尖還殘留著的甜蜜滋味,不敢置信道:「這是甜瓜味的!」

  邊上的人一聽,馬上跟著伸手那拿了一顆放進嘴裡,片刻後驚喜出聲:「我吃的這粒是葡萄味的!」

  「難道這是丹鼎宗新推出的辟榖丹嗎?這般美妙的滋味,想來是丹鼎宗的長老們特意為他們的弟子煉製的,數量肯定也不多,那位俞師妹居然如此大度送了我們一整匣子。」

  王師兄不由得感慨道:「早知道我們南境該多同丹鼎宗來往的,他們真是太仗義熱心了。」

  「我們去萬古之森鎮守之前不如去丹鼎宗拜訪一番?順便採購一些水果辟榖丹屯著如何?」

  「極好。」

  *

  俞幼悠並不知道自己的水果辟榖丹在南境打開市場了。

  她現在已經跟其他人一起回到了黑石塔,眾修本來是想接下清剿異獸的任務的,結果萬萬沒想到……

  「為什麼接斬殺異獸的任務都要功勳點?」啟南風覺得不可思議。

  妖侍回答道:「因為有些小部落的修士沒法斬殺異獸,專門提供異獸的位置給其他強大的隊伍兌換功勳點,後者便免去了尋找異獸的麻煩。當然,也有不需要功勳點就能提供給您的異獸蹤跡,而且還會附贈給您那片區域的地圖。」

  說著,妖侍便帶著笑伸手指向七色石榜旁邊,那兒時不時浮出異獸的蹤影。

  十三人小隊定睛一看——

  「藏鷹部落南側火山脈有化神期異獸出沒。」

  「麋鹿部落北邊雪原之下疑似有一群元嬰期異獸……」

  「火狐部落……化神期異獸……」

  看著看著,大家都默默地收回了視線。

  難怪免費提供這些異獸的下落呢,這種大傢伙誰敢接啊?

  正當眾修商量著要不要花上十功勳點先買一頭金丹期異獸的下落時,俞幼悠突然開口詢問妖侍:「請問接了那些免費的任務以後,如果沒完成會有懲罰嗎?」

  她指的是那些元嬰期及以上的異獸信息,這幅一本正經的模樣讓妖侍忍不住想笑。

  對方搖了搖頭回答:「不會有任何懲罰,畢竟這些任務太過棘手,哪怕是青榜上的隊伍也不敢打包票說能完成。」

  至於藍榜和紫榜……那都是整個妖族赫赫有名的大部落或者極其強勢的個人了,他們忙著執掌妖族的大事,鮮有心思去斬殺異獸。

  妖侍原本以為俞幼悠只是隨口一問,哪知道她聽完答案後卻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便伸出了手。

  她語氣很淡定:「我們全都接了,地圖給我們吧。」

  「……」

  妖侍的笑容馬上就滯住了,最後有點恍惚地摸出十多張小地圖交到了俞幼悠手上。

  素來深思熟慮的御雅逸覺得不妥,他皺眉道:「我們的實力還不足以對付元嬰期異獸……」

  「誰說要對付了?」三個丹修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就連東境其他修士的眼神也都不對。

  御雅逸疑惑:「那為何還要接這麼難的任務?」

  「反正接了不完成也不損失什麼。」俞幼悠很淡定地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那疊地圖:「白嫖這麼多份地圖不香嗎?」

  邊上的啟南風跟蘇意致馬上接過話頭:「方才我們去兌換資源處瞅了眼,一張小地圖就要十點功勳兌換呢。」

  御雅逸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還可以這樣的嗎?」

  「當然可以!」

  他們這話毫不避諱地傳入了妖侍的耳中,後者的笑容越來越僵,最後待那十三個魔鬼走後,他果斷地選擇同黑石塔的長官匯報。

  「大人,我覺得我們發布頂級任務的流程中似乎存在某些問題……」

  東境眾修將摳門進行到底,他們一點功勳都捨不得拿來買異獸的消息,因為蘇意致特意在黑石塔外圍問了一圈,發現黑石塔裡面果然在賺差價。

  「這些妖修對妖界的情況比我們知道得多了,我們在裡面買金丹期異獸的位置要十功勳點,但是我剛才悄悄注意了一下,有個小孩去提供異獸位置給妖侍,他只給了那小孩五功勳點!」

  蘇意致一臉精明:「所以我們花個六點在外面直接找人買消息,不就能節省下四點功勳了嗎?」

  絕對不讓中間商賺便宜!底層的勞動人民要聯合起來!

  東境眾修點頭,都被蘇意致的觀察細微給折服了。

  於是東境眾修分作幾個小隊四散開來,尋找著那些本地妖修找他們做交易。

  御雅逸想了想,還沒想好跟劍修走還是跟盾修走,他邊上的大老虎已經自覺地跟著俞幼悠走了。

  「……」行吧,那就跟著最狡詐的丹修走吧。

  不過他們這一行並不算順利,因為這些妖修們在認出他們是人族後眼神就不對勁了,就差把「種族歧視」寫在了臉上,不等俞幼悠他們開口,就警戒地轉身走了。

  就在這時,踏雪突然低聲嗚嗚了兩嗓子,然後拿著雪白的爪子扒拉俞幼悠的裙角,頭還時不時地朝著某個方向張望。

  俞幼悠順著踏雪的視線望過去,結果沒看到人,只看到了一個茶色的小耳朵。

  她覺得這玩意兒有點眼熟,嗅了嗅味道,然後想起來了。

  這不是當時在沙漠裡遇到的光腚貓妖嗎!

  不過今天他沒有光腚了,身上穿著粗麻製的衣物,整個身體都藏在石牆後面,只露了小半張臉緊緊地盯著俞幼悠看。

  妖族的妖修們不修靈力,他們淬煉自身肉體以發揮種族最強的優勢,所以哪怕是看起來最孱弱的兔族妖修,蹬一腳也能讓丹修們上天。

  而眼前這小東西就不一樣了,他小得過分,俞幼悠懷疑踏雪一口能把他吞了。

  顯然小貓妖也有同樣的顧慮,所以雖然一直睜著大眼睛巴巴地盯著俞幼悠,但是身子卻老實地躲著,隨時預備開竄的樣子。

  最後俞幼悠只能招呼御雅逸:「你幫我帶一會兒大貓。」

  不遠處的御雅逸從善如流地應了:「好,沒問題。」

  走過去把踏雪牽著後他才覺得哪兒不對勁,什麼叫幫她帶?這不本來就是他的靈獸嗎!

  俞幼悠沒想那麼多,她丟下踏雪獨自朝著那隻小貓妖走去,後者的耳朵慢慢向後飛起,但終究沒離開。

  「你跟著我們做什麼?」

  小貓妖猶豫了一下,才極小聲地開口:「我沒有跟蹤你們,我剛剛聽到你們好像要找異獸是嗎?我可以帶你們去,我知道哪裡有一隻金丹期的大異獸。」

  他明顯有點緊張,眼巴巴地看著俞幼悠,匆忙地補了一句:「我比他們都便宜!」

  俞幼悠只是垂眸看了他一眼,然後慢吞吞地開口:「不用便宜,你跟他們一樣的價,告訴我位置就給你五功勳點,你要是願意帶我們去,那就給你十點。」

  但是小貓妖的耳朵垂下去,他很緊張地開口:「可以不要功勳點嗎?」

  「嗯?」這還是俞幼悠來妖都後頭一次聽到有人不要功勳點。

  小貓妖聲音有點沮喪:「我還沒到十歲,不能領功勳晶石所以沒辦法積累功勳點,你能給我點食物嗎?」

  頓了頓,他嚥了嚥唾液嚮往道:「就像那晚上的肉餅一樣的?」

  沒有功勳就沒法在妖都裡兌換生活物資,難怪當時碰到這個小貓妖的時候他正在抓老鼠吃。要知道妖修們雖然帶有獸類的特徵,但是他們卻從未把自己當成野獸。

  俞幼悠在芥子囊裡摸了摸,沒翻出肉餅,只找到了先前準備餵給踏雪的半隻烤雞。

  「這是訂金,你帶我們去了,我再給你其他吃的。」

  不遠處的踏雪發出憤怒的咆哮,嚇得小貓妖飛躥到牆後面躲著炸開了毛。

  不過踏雪再看不慣這隻貓妖也沒用,他還是加入到隊伍中了,甚至還成了領路者。

  眾修出城之後跟隨著小貓妖一路往前,他赤足踩在滾燙的沙子上,俞幼悠見狀問了句:「你腳燙不燙?」

  小貓妖耳朵一抖,吃完烤雞後精神滿滿地回答:「我沒問題的,大人!」

  下一刻,他身上閃過一道白光,原本小男孩兒似的身形越來越小,最後化成一隻巴掌大的黑斑小貓,四足黝黑,尾巴像條小棍子似的直直豎著,靈巧地在沙丘上飛躍。

  踏雪難耐地扭著,大有要追上去的意思,不過腦門上被御雅逸拍了拍後還是老實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腳下柔軟的沙地也變得越來越堅實,視野中逐漸出現了些許荒草和稀樹林。

  俞幼悠想起好像有張小地圖畫的就是這樣的景象,然而她看了半天也看不出門道,最後是啟南風把地圖翻轉了一個方向,「到稀樹草原了,再深入會有很多中型部落。」

  前方的黑足小貓回頭,仰著貓腦袋口吐人言:「就在這附近了,前幾天我跑這邊來抓老鼠,結果遇到了一隻跟它差不多大的巨型異鼠。」

  他伸出一隻小黑爪指向踏雪,後者齜牙咧嘴地凶了一聲,嚇得他馬上把爪子收好並攏。

  「又是異鼠?」

  東境修士們對視一眼,都想起了在四境大會中遇到的第一波異鼠潮,那次差點把他們直接送走。

  「如果是異鼠,還有只金丹期鼠王的話,可能會有一大波異鼠來襲。」張浣月打量著周圍,沒有看到異鼠的蹤影,她皺眉道:「而且很可能是晚上才會出現。」

  黑足貓飛快地點腦袋:「對的,我就是在半夜遇到它的。」

  俞幼悠掃視了一眼周圍的環境,這裡地勢平坦,一眼全都是枯黃的荒草和沙礫,寥寥的幾株稀樹和那些矮灌木被地平線的夕陽襯地越發荒涼陰森。

  的確找不到那隻黑足貓口中跟踏雪一樣肥碩的鼠王。

  「馬上日落了,沙漠入夜很快,做好準備。」俞幼悠望了眼那輪已經變成血紅的暮日,收回視線。

  東境眾修馬上進入了戰鬥狀態,盾修一改先前嬉皮笑臉的樣子分散站開,看似隨意,但是每人間隔的距離都很有講究,能夠在第一時間互相馳援。而劍修們則將手按在了劍上,隨時準備好拔劍而起。

  御雅逸看了一眼,最後選擇騎著踏雪,站在丹修邊上保護他們。

  結果他正在分析東境這戰術時,中間的俞幼悠忽然抬手往下一按,把黑足貓攬到自己臂彎裡,淡聲下令:「伏地!」

  伏地是什麼?

  還沒等御雅逸反應過來,東境修士們便在三息內整齊地趴伏在了荒草叢中,且個個都用靈力收斂了氣息,風將荒草吹出一片波浪,少宗主猛然間回想起了那噩夢般的一幕。

  好像也是這樣的荒草叢,那些雷爆刺球從天而降,從此他安穩的人生被徹底打破……

  俞幼悠歪過頭看他:「愣著幹嘛,趴下啊。」

  御雅逸帶著踏雪不情不願地伏地了,他趴在俞幼悠身旁默默握緊了拳頭:「原來你們當初是這樣陰我們的。」

  「這叫陰?這叫戰術。」俞幼悠振振有詞。

  御雅逸有苦說不出。

  沙漠的夜果然來得極快,在最後一束光線消失後,原本還炙熱的溫度很快降下,若不是因為這些荒草太過乾燥,恐怕它們都會凝成冰。

  一輪明月懸在眾人頭頂,皎潔的月光傾瀉而下,將整個荒原映出淒涼的冷色,看不到任何異獸的影子,只在嗚嗚的風鳴聲中有些許窸窸窣窣的聲音傳出。

  東境眾修對這聲音太熟悉了,哪怕沒看到也知道這玩意兒是什麼東西。

  不過他們都沒輕舉妄動,而是靜靜地等著指揮。

  俞幼悠仔細聽著前方的動靜,感受著夜風中越來越近的異獸腥臭味,最後輕聲下令:「準備丟誘餌。」

  在她臂彎中的黑足貓瞬間炸毛,原本還軟綿綿的身體馬上變得僵硬,它帶著哭腔:「不行的……我太小了還不夠那隻大老鼠塞牙縫,我不能當好誘餌的!」

  它開始掙扎著想要跑路,心中充滿了懊悔,為什麼不聽其他人的勸告,為什麼要因為那天的兩口吃的就輕信了這些人族修士,他們果然狡猾又卑鄙……

  俞幼悠用力把這倒黴小貓按住,聲音冷肅:「閉嘴!不然馬上讓大貓吃了你!」

  邊上的踏雪眼睛一亮,咧開大嘴像是露出了笑容,還用粗糲的舌頭舔了舔鼻子。

  黑足貓的瞳孔驀地睜大,黑色的四腳一蹬,然後……直接被嚇暈過去了。

  然而俞幼悠沒空管它了,囫圇地在它腦門上揉了兩把當做安慰就把它揣到了衣袖裡放好,因為十三人小隊的第一場正式戰鬥已經打響了。

  東境修士們從芥子囊中摸出在萬古之森中就習慣性存留的幾塊異獸肉,在月光下,那些半腐爛的肉劃出一道弧線,齊齊墜向了荒原的某個點。

  那一瞬間,御雅逸差點被這味道熏得原地暴斃,就連指揮幹出這件事的俞幼悠臉色亦是一白。

  然而對於異獸來說,這些腐爛的同類屍體才是最吸引他們的,甚至遠比鮮活的血肉還要來得美味。

  眾修趴伏著的荒草地彷彿都在震動,在月色下,無數隻成了異獸的荒原沙鼠自隱匿的洞穴中鑽出,蜂擁向那堆異獸肉的方向。

  也就在這時,盾修們一聲暴喝,齊齊召出巨盾,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向兩側飛奔,果斷地將異鼠群包圍住了!

  張浣月持劍飛身而出,食指在劍鋒上劃過,以鮮血為引將靈力催動到最盛,直接一道火系劍氣劈向那群異鼠,她邊上的俞長安則喚出一道驚雷劍氣,摧枯拉朽地斬向了異鼠群,其餘劍修則分掠在四周,以銳不可當的劍氣配合著擊殺異鼠。

  原本死寂的天地間迴響起異獸刺耳的吱吱聲。

  將異獸困在盾牆內的狂浪生也催動著自己的寒晶石巨盾,凝出一道無形的冰牆保護著自己和周圍的師弟們,丹修甚至都沒出手,最多便是拎著丹爐在周圍砸著那些從縫隙裡逃出來的異鼠。

  踏雪有樣學樣,這傢伙記仇,它仍記著當初在萬古之森中被異鼠咬著的經歷,這會兒瘋狂拿腳踩著異鼠。

  御雅逸驚駭地看著這一幕,就算這些異鼠只有煉氣和築基期,但是他們這一番動作……竟然直接將這上百隻異鼠瞬殺了?

  他裝著雲淡風輕的樣子問俞幼悠:「你們這是提前操練過?」

  俞幼嗯了一聲,目不斜視地打量著前方的空隙,拿著七彩丹爐狠狠地把一隻異鼠砸得稀碎,然後才用很平靜的語氣回答:「先前在萬古之森中也遇到過異鼠潮,所以應付起來畢竟熟練。」

  不過當時的他們可全都是在被動防禦,而且當時可沒有……

  金丹期的鼠王。

  俞幼悠一眯眼,看著前方莫名拱起的一塊草地,沉靜地指揮:「變陣!」

  原本組成圓形盾牆將異鼠群的盾修們立刻持盾歸位,組成更加堅固不可破的盾牆聳立在劍修和丹修身前,而蘇意致跟啟南風在他們身後動作飛快地處理傷口。

  俞幼悠被盾牆擋住了視線,於是匆聲對御雅逸說:「借你貓一用。」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俞幼悠已經翻身坐到了踏雪的身上,順便還把袖子中的另一隻小貓塞他手裡:「還你一隻。」

  後面坐著的御雅逸拿著那隻黑足貓很不情願。

  有了踏雪做坐騎,前方的視野變得極其寬闊,俞幼悠有點走神,暗自嘀咕:「原來這就是一米八以上的視角嗎……」

  御雅逸沒聽清:「你說什麼?」

  「沒什麼。」俞幼悠飛快回神,沉著地指揮著眾修士對上那隻異鼠。

  在末世對抗喪屍的都是些普通人,因此他們對於戰鬥中的各種布陣和隊列遠比修真界的修士們領悟得深,況且俞幼悠身為後方的醫療人員一般都和總指揮站在一起,自然也學到了這些戰術。

  她幾乎將每個人的作用都發揮到了極致,同時以絕佳的靈力操控能力將靈力分作數縷觀察著每個人的狀態,每當察覺到有人快撐不住時便下令那人退下。

  而東境的修士們在經過這無數次的戰鬥早就對她無比信任,哪怕是上一刻正打算衝上去,在接到她的指示後也會馬上後退。

  「不能浪費時間。」俞幼悠凝眸看著前方的戰局,冰冷的夜風送來了原本不存在的一些味道,恐怕有人在朝著這邊靠近。

  最後她把御雅逸也派入了戰場,雖然他的靈虎被她徵用了,但是他先前在四境大會中不是還施展了一套拳法嗎?

  御雅逸內心已經不想波動了。

  在十三人小隊完美的配合之下,這隻異鼠很快就撐不下去了,原本敏捷凶悍的攻擊開始變得緩慢,只有吱吱的怒吼聲越來越大。

  先前每場戰鬥必定會拿著丹爐參與的俞幼悠卻沒有動手,她騎著踏雪冷冷地看著前方某個方向,手上的丹爐不知何時變成了雙手握持的玉色短劍。

  在異鼠巨大的身形轟然倒下時,疲倦的十三人小隊的精神也為之一鬆。

  然而就在這時,荒草間有數道黑色的身影出現,若不是他們身上帶著淡淡的血腥味,在黑夜中恐怕無人能發現。

  「吃藥,恢復靈力。」

  俞幼悠冷靜地下達著命令,眼睛卻死死地盯著這支妖修隊伍。

  一共十五人,裡面有好幾個種族的妖修,看樣子是中小部落或者散修們組成的小隊,全員都是築基期,最前方那個女修像是某種狼族或犬族,散發著金丹期的氣息。

  他們身上佩戴著的也是橙色晶石,看樣子同樣是個新人隊伍。

  這個妖修隊伍亦是靜默地盯著這群人族的隊伍看,同時也看到了他們身後的那隻金丹期鼠王屍體。

  這代表了一百點功勳值,若加上那小山似的異鼠屍體,很有可能有上千點功勳。

  一千點功勳,能夠兌換許多修煉的資源,若是節儉點,還可以保證他們整個隊伍在妖都的一年基本生活。

  很難不心動。

  然而騎著靈虎的那個少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她頭頂的那輪冷月將她本就白皙的臉映得和冰霜雕就一般,隱約的帶著一種懾人的壓迫力。

  這種壓迫力,金丹期妖修只在那些大妖身上感受過,而且哪怕是他們也不曾讓她產生過從血脈中生出的壓迫感。

  她深吸了一口氣,視線落在了那隻通體幽黑的巨虎身上,此虎一看就知血脈非凡,定是某種強大的靈獸後裔。

  自己感受到的壓迫感應該就是從它身上傳出來的吧?

  金丹期女修眯了眯眼,若放在平時遇到這樣的肥羊,她肯定會毫不猶豫命令自己的隊員將他們一網打盡。

  且不說對面是人族,就算是妖族,在兩支隊伍遇上後也時常會為了功勳展開廝殺。

  妖修和人修不同,他們的世界中強者為尊,而妖族大地和四境大會更不同,四境大會上俞幼悠他們只是坑南境的法寶,但是在這裡……

  那些妖修很可能會要他們的命。

  此刻那邊的十三人小隊已經吃完藥慢慢恢復狀態了,他們一改方才的疲色,劍修也好盾修也罷,已經進入了迎戰的狀態。

  金丹期女修隱蔽地往後看了看,他們這支小隊方才被異獸傷了,有兩個妖修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就連她自己都被異獸咬傷了腿,若是跟這群人族修士對上不一定能贏。

  她最後冷冷看了騎虎少女一眼,冷靜地下令:「走。」

  妖族之中部落分割嚴重,大部落有資源和傳承,但是很多小部落都沒有辦法學到醫修的手段,他們這支隊伍也一樣,需要快速趕回妖都尋找人治療,不然被異獸傷的傷口會感染得很快。

  然而就在他們警惕地轉身過去時,後面忽然傳來一聲好奇的問句:「你們被異獸咬傷了,都不趕緊治的嗎?」

  「她在挑釁我們!」一個豬修咬牙切齒地低聲道。

  「她以為我們受傷了就打不過這支隊伍了嗎?」

  金丹期的女修壓低了聲音:「準備迎戰——」

  「別誤會。」對面騎虎的少女露出一臉單純無害的笑容,甚至還動作漂亮地將她手上的雙手劍插在了腰側,語氣中帶了一種不合時宜的……

  詭異熱情?

  俞幼悠注視著前方的這個隊伍,她在他們身上嗅到了那種摻雜著異獸臭味的血腥味,再加上其中某些人已經發黑的傷口和縈繞著黑氣的面孔,差不多判斷出來局勢了。

  前面這支隊伍需要急救,裡面傷勢最重的兩人甚至支撐不到回妖都了。

  「也許你們聽說過丹鼎宗嗎?」俞幼悠語氣驕傲地自我介紹。

  對面一行人警惕地看著她,一臉「啥玩意兒沒聽說過」的表情,唯獨那個金丹期女修的表情後變了變。

  「看樣子你很見多識廣。」俞幼悠轉向她誇獎了一句,「沒錯,我們就是來自技術好心腸也好的丹鼎宗,我見不得有人在我面前因異獸而死,所以……」

  她露出了稱得上是聖人般的笑容:「你們需要幫助嗎?」

  金丹女修的表情很警覺,並沒有因俞幼悠的話而鬆動。

  人和妖之間不好溝通,那就只能好好講道理了。

  俞幼悠的聲音很平靜,像是在闡述一件眾所周知的事實,而目光卻看向了那兩個傷得最重的人:「傷到他們倆人的異獸很強,若再不救治,在半個時辰以後他們要麼變得和異獸一樣喪失理智,要麼就會當場暴斃。」

  「而妖都距離此地尚有需要三個時辰的路程。」

  豬妖惡狠狠地打斷:「我們妖修全速前進只要兩個半時辰!」

  俞幼悠挑了挑眉:「都是死,有區別嗎?」

  豬妖氣得磨牙,卻無從反駁。

  俞幼悠眯眼笑了笑,她友好地看著前方的金丹期妖修:「而且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妖都看病並不便宜。」

  不,她剛來兩天根本不知道妖都看病是什麼狀況,不過妖都沒啥東西便宜。

  只不過看到那群妖修瞬間沉默下去的樣子,想來她說中了。

  「你想怎麼樣?」金丹期的女修冷聲開口詢問。

  終於等到了,對方態度開始鬆動的時刻。

  俞幼悠說得雲淡風輕:「我只是想要你們身上所有的異獸屍體而已,只要你們交出來,我馬上就給他們幾個醫治。」

  「不行!」隊伍中馬上有人厲聲反駁:「那是我們拼了命才弄來的!」

  金丹期女修死死地看著俞幼悠,深吸了一口氣問:「若是我們不交呢?」

  「嗯?你覺得你們有得選嗎?」俞幼悠臉上露出些許訝然,她的視線從這群妖修身上掃過,最後停在女妖修逐漸出現黑氣的臉上,毫不留情地戳穿對方心底最後一絲防線:「方才我們講道理的這一小會兒……你身上的傷想來也在逐漸惡化吧?」

  頓了頓,迎著對方冰冷的注視,俞幼悠青稚的面上洋溢出稱得上是儒雅隨和的笑容——

  「我們能殺金丹期的異獸,想來也能殺金丹期的妖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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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魚:客戶不想跟我做生意怎麼辦?那只好坐下來講道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2:28 AM

第五十六章 這該死的物種歧視

  俞幼悠堅信自己是個講道理的大善人,所以體貼地給予了這群妖修選擇的權利。

  然而很可惜,這群妖修似乎並不這樣認為,他們眼中甚至快聚出實質的怒火,有幾個妖修甚至已經開始默默地摸武器了。

  俞幼悠嘖了一聲,看著保持了沉默的那個金丹期女妖修,勸說道:「我們人族有句話叫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你們現在治好了離開此地,以後還有大把反殺我們報仇的機會,要是不同意,那現在就只能躺在荒原上當異獸的儲備糧了。」

  後面的啟南風跟蘇意致深諳俞幼悠的套路,這會兒自然是機智地你一句我一句開始幫腔。

  「不是所有人都有這麼好的機會,可以在臨死前碰見能救命的良醫啊!」蘇意致順便不忘拍拍胸口自誇道:「而且還是我們人族醫修三天驕!」

  「異獸有價人無價,你們捨得看到自己出生入死的同伴慘死在面前嗎?」

  邊上的御雅逸表情有點古怪,他越聽越能意識到自己當初為何會被這群狡詐的丹修欺騙,當初知曉自己上當後他當然感到異常的憤怒,但是現在被「講道理」的對象變成了別人……

  御少宗主輕輕咳嗽了一聲,語重心長地勸說這群妖修:「其實仔細算來你們要付出的代價並不算貴,你們仔細想想,我們完全可以直接把你們圍殺了再拿走異獸屍體,可是我們這樣做了嗎?我們沒有。」

  他頓了頓,俊秀的臉上一派正義凜然:「所以你們其實並沒有付出任何東西,而且還白賺了十五條命啊!」

  精彩。

  俞幼悠一邊讚嘆一邊為御少宗主鼓掌,看不出來啊,這位不太聰明的兄弟居然這麼能說會道?

  御雅逸有點飄飄然,講道理他也是會的,他好歹也是整個御獸宗傾盡全宗之力培養出來的優秀接班人,怎麼可能真傻?

  女丹修早在俞幼悠放出狠話的時候就看清局勢了,她暗暗咬了咬牙,冷望向這群人類修士:「既然沒得選,那……」

  「紅琅姐!」豬妖急得打斷她的話,大聲提醒:「你怎能輕信他們的鬼話?藥師在大部落都是極尊貴的存在,怎麼可能恰好就被我們碰到了,還是整整三個!」

  紅琅淡淡地看了豬妖一眼,凝重道:「不賭一把,我們就都死了。」

  豬修仍不甘心:「我們與他們拼個死活……」

  然而紅琅已經下定了決心,她利索地將腰間佩戴著的芥子囊解開,面無表情地朝著俞幼悠他們腳邊丟異獸的屍體。

  與十三人小隊只收集異獸身體一小部分的習慣不同,這些異獸的屍體都是完整的,所以丟著丟著,十三人小隊的眼睛就變得直勾勾的了。

  「金丹期異獸……金丹期……還是金丹期?」

  多只金丹期異獸的屍體被堆積在一起,而紅琅的動作並沒有就此停下,她又面無表情地開始丟築基期異獸的屍體,直到一座駭人的屍山出現時,她終於停下動作。

  這回遇到大肥羊了。

  後面負責統計的蘇意致聲音都有點艱難了,他迷茫問:「所以這些加起來……」

  紅琅聲音淡淡的:「七隻金丹期異獸,加上兩百多隻築基期異獸,還有若干煉氣期異獸,這裡一共是三千出頭的功勳點。」

  她對這一大筆功勳點不帶半點眷戀之意,只冷冷看向俞幼悠:「還需要搜我們其他人的芥子囊嗎?」

  「不用了,你們願意信任我,我也願意信任你們。」

  豬妖恨恨地嘀咕,誰信任你了,分明是拿拳頭硬逼著我們治病的!

  俞幼悠從踏雪身上翻身而下,紅琅才發現這個少女比自己想像中的還年幼孱弱得多。

  妖修們很警惕,想讓三個丹修走進他們的隊伍中提幾個傷患治療,但是十三人小隊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讓柔弱的三人組走到敵方陣營。

  最後兩邊達成一致,妖修們抬著三個傷患走到兩隊中間空間,丹修們便在兩軍對壘的中界線上治療。

  紅琅也是傷患,但是她修為最高,尚可自由行動,她扶著傷得最重的那個同伴走上前數步,而後便握著手中的大刀垂眸盯著三個醫修看。

  「你們先給他們三人治。」

  她不是想拿同伴做試驗品,而是想趁著自己尚有餘力護住同伴。

  在那個年輕的女丹修與自己擦身而過後,紅琅壓低聲音,用只有她們二人可聽見的聲音警告——

  「我就在這裡看著你,若你們騙了我,那我拼上性命也會捏死你的。」

  俞幼悠微微一挑眉,側身一回望,只見紅琅的手已經變作了一對壯碩的狼爪,前方的利爪生著尖勾,在月光下泛著駭人的冷光。

  她盯著那對狼爪看了數息,非但沒怕,最後還莫名其妙地誇了句:「你的爪毛還挺濃密的。」

  紅琅的爪子一顫:「……」

  接下來俞幼悠便沒沒空搭理這隻警覺的狼姐了,身後有劍修和盾修們嚴陣以待地警戒著,她很放心。

  她詢問著這些傷患是由何種異獸弄傷的,然而他們自己都是一頭霧水:「先前遇到了太多異獸,忙著跟它們拚命,記不清了到底是哪隻咬的了。」

  「……」

  很好,你們妖修果然都很莽,妖命關天的大事都記不住。

  俞幼悠很無奈,看了一眼那邊的異獸屍山,同兩位小夥伴道:「只能全都煉出來了,挨個試了。」

  蘇意致跟啟南風點頭,煉化異獸的血液要比煉丹快得多,加上先前修為大為精進,半個時辰內他們三個加起來的確能搞定完這一大堆。

  「他們的病狀感染得很快,咬傷他們的異獸實力應該很強,先從金丹異獸開始吧。」

  三人熟練地開始操作起來,掌心的靈力不斷閃耀,不多時便將暗紅的異獸血液煉化成鮮紅,再粗暴地將那些妖修的嘴掰開塞入血珠。

  那幾個快要陷入昏迷狀態的妖修只能任由他們擺布。

  見到這一幕,豬妖先忍不住,又是擔憂同伴又是憤怒,質問道:「我就知道你們是騙子,哪有你們這樣救人的!」

  俞幼悠頭都沒空抬,只是平靜地問了句:「那你教教我該怎麼救?」

  她在陰陽怪氣,但是豬妖卻當了真,他冷哼一聲:「我曾在黑石塔內見過藥師們救治被異獸咬傷的人!他們都是取異獸的血肉和骨髓與諸多珍貴迷藥熬製解藥,若是有傷勢極重失去意識者,還需用還魂之術召喚回傷者的神魂,如此這般慎重才能夠將人治好!」

  俞幼悠「哦」了一聲,然後頭也不抬地回答:「那是因為你遇到騙子了。」

  豬妖明顯不服,他咬牙道:「那些醫師都是出自大部落,他們可不會像你們這類那樣狡詐,而且我親眼看到他們救好了重傷的妖修們!」

  俞幼悠動作麻利地再次掰開一個妖修的嘴,把血珠塞進他嘴裡,順便問了句:「那這些藥師收費是不是都挺高?」

  豬妖很瞧不起這些人類,傲然道:「藥師們的工作如此繁瑣勞累,又是救人性命的大事,貴一些也正常。」

  「嗯,他們也是這樣想的。」俞幼悠不留情面地戳穿真相:「這是在故意搞些花裡胡哨的操作,好讓你們心甘情願地付錢。」

  都說了你們遇到騙子了還不信,得,還在用那種看騙子的眼神看我們!

  事實勝於雄辯,當俞幼悠三人將那三個重傷的妖修往邊上一推,再雲淡風輕地說一句「好了」的時候……

  原本就萬分警覺盯著眾修的妖修飛快奔上前扶住同伴,待看到他們臉上的黑氣真的消散後,又是驚喜又是難以置信:「真的好了!」

  紅琅的握著大刀的手終於鬆下來一些。

  她長出一口氣,用復雜的眼神注視著這三個人類。

  「你們……」

  「別多話了,你還記得咬傷你的異獸是哪隻不?」俞幼悠低頭看著她腿上幾乎全然變黑的傷口,緊皺著眉:「不行就把這些全部吃了。」

  說著,她伸出手來,上面用靈力包裹著數百粒小小的異獸血珠。

  紅琅低聲道:「咬傷我的是隻金丹期的異獸,當時我們已經負傷,無力同它爭鬥了,所以並未將之斬殺,它的屍體自然也不在裡面。」

  她說得很小聲,刻意不讓後面的隊友聽到。

  俞幼悠看她的眼神帶了點同情,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叫紅琅的女妖修沒得救了。

  紅琅自己心裡也很清楚,她之所以一直強撐著也只是想帶自己的同伴重返妖都求救,眼下他們一獲救,她也就釋然了。

  原本該現在就回頭帶隊離開的,只是想起這三人奇異的救人手段,紅琅在想要轉身時卻又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她遲疑了一下,最後張了張爪子,猶豫道:「不過我最後撓到了它……」

  「不早說!」原本都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她的俞幼悠馬上站起,毫不猶豫地捏住了她灰色的狼爪開始觀察。

  紅琅的手僵住不敢動,她猶疑道:「可是我並未取下它的肉和骨髓……」

  俞幼悠毫不客氣地反駁她落後的思想:「都說了這是他們故意騙錢的!」

  她一把將毛爪抬到自己眼前,借著月光開始觀察,最後果然找到了一點點紅色的痕跡,於是飛快地用靈力將這一丁點血漬剝離,再煉化成米粒大的小血珠。

  俞幼悠冷漠地下令:「張嘴。」

  紅琅有點有點別扭,卻還是微微啟唇,任由那小姑娘把這粒血珠送入自己口中。

  俞幼悠煉製的異獸血格外精純,紅琅腿上那烏黑的傷口幾乎以肉眼可見在轉好,縈繞其上的黑氣逐漸消散,露出血肉該有的嫣紅色。

  「完事。」俞幼悠拿了張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順便從芥子囊中摸出一粒回靈丹丟嘴裡,煉製這麼多的異獸血並是一件輕鬆活兒,三人組這會兒都累得滿頭是汗,靈力也快揮霍一空了。

  妖修們看著他們的表情很是詭異復雜,俞幼悠慢悠悠地走回到十三人小隊中,然後回頭看著還沒打算離去的他們。

  「你們的傷還要養個幾天才能完全好,當然我有可以幫你們療傷的丹藥,不過為了預防你們吃了藥就反過來打劫我們,所以我暫時不能賣給你們。」

  俞幼悠笑眯眯地補上了一句:「不過若有需要,到時候來黑石塔聯繫十三人小隊購買就是了,不貴,一粒只要一百功勳點。」

  整整一隻金丹期異獸的天價,你是怎麼腆著臉說出「不貴」二字的?!

  出乎意料的是,隊長紅琅居然真的一臉鄭重地點了點頭承諾:「好,我們無雙和小隊到時候一定會來黑石塔中找你們。」

  她話語中沒有半點威脅的意思,好像是真打算找俞幼悠買藥。

  妖修們飛快地往後退去,待看不到那群人類修士的身影時,原本重傷的幾人也恢復了清醒,他們聽聞所有的功勳點都沒了後懊悔不已。

  「那是我們在外面尋找了近半年才積攢下來的啊!」其中一個妖修差點痛哭出聲,他眼睛裡全是悔恨,澀聲道:「我們就只差那三千積分就能升到橙榜第十了,可為了救我們幾個,現在……」

  每塊石榜上僅有十個位置,而且榜上有名的話,不僅日常的花銷都會由黑石塔免費供應,也代表著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譽。

  他們拼了命地在外奔波半年,眼看就能躋身第十了,卻再次痛失機會。

  「也許這並不是壞事,反有可能是另一場更大的機遇。」紅琅的聲音沉靜,她看了一眼已然轉好的隊員,篤定道:「那三人的本事,可比紅鯉部落的藥師還要厲害,結識三個強大的藥師,遠比拿下橙榜第十有用。」

  像他們這種出身小部落的妖修,是沒機會結識到被大部落精心供奉的厲害藥師的,只能去黑石塔裡求助那些願意給人醫治的中型部落醫師,但是他們收費高得嚇人,很多時候拚命殺死的異獸都不夠救命的功勳點。

  無雙小隊先前無意中結識了紅鯉部落的藥師,對方私下繞過黑石塔給他們看病,一般會少收他們三成的功勳點。

  紅琅低頭看著自己腳上的傷口,隨著她行走的動作,那裡浸出了鮮紅的血液,然而這卻說明她已經開始痊癒了。

  她想,那個小姑娘果然很厲害。

  更重要的是,她煉製的那一小滴血幾乎嘗不出異味,這可比紅鯉部藥師用一大塊異獸肉加藥材熬製的噁心湯水容易讓人接受得多。

  *

  月色下的十三人小隊在飛快地收拾那些異獸屍體。

  有可能用於煉器的部位全部留著帶回四境,牙齒全拔了等著交給黑石塔,三個丹修也在飛快地將不同的異獸血液煉製出來分開裝好備用,以防後患,這是丹鼎宗傳承下來的良好習慣。

  待到所有的工作做完後,天色也逐漸轉亮。

  原本被嚇暈過去的黑足貓小爪子抽了抽,最後被刺眼的陽光晃醒,它眯了眯眼睛,拿黑色的前爪半遮住眼睛,再悄悄地把爪子下移到嘴邊咬了咬。

  俞幼悠瞥了這小東西一眼,淡淡道:「別咬了,你沒被丟出去當誘餌。」

  黑足貓被看破小動作後耳朵都趴下了,它尾巴緊張又羞愧地亂甩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邊上的踏雪像人似的發出一聲輕嗤,很是瞧不上這小傢伙。

  俞幼悠給兩隻毛絨絨各丟了一半點心,在戰鬥中沒出力的黑足貓吃得很不安,結果邊上的踏雪一口就吞完了,用灼熱的視線盯著它小爪裡抱著的那半塊點心,黑足貓脊毛炸開,飛快地將點心啃完了。

  邊上的張浣月也將最後一隻異獸燒成灰了,她轉頭看向眾人:「我們是現在回黑石塔兌換還是繼續尋找異獸?」

  「回去要三個時辰呢,來回就是大半天了。」

  「來都來了,好歹湊個三千功勳點再走吧?」

  最後十三人小隊果斷決定繼續在這片稀樹草原上掃蕩異獸,甚至也開始尋找起其他負傷的妖修隊伍。

  狂浪生振振有詞:「我們這是在為妖族道友們的性命著想,才不是為了打劫他們來治病!」

  可惜眾修一連在稀樹草原上逗留了七天,異獸的確斬殺了不少,但是卻再沒碰到無雙小隊那樣的大肥羊了。

  「該回城去補給了。」俞幼悠打了個哈欠,其實她身上的辟榖丹倒還留不少,大夥兒省著點一起吃上半年不是問題,但是這七日都在麻木地斬殺異獸,她著實是犯睏了。

  再不睡就要影響長高了。

  眾修帶著滿滿的收獲,蓬頭垢面地奔回妖都。

  路上還正好遇到了值守的烏未央和那個白羽翼族,後者似乎對他們現在這幅模樣很是滿意,露出了看戲般的笑容:「看樣子諸位貴客是徹底融入我妖族的生活了呢,若有什麼地方不懂的,比如該如何掙功勳之類的……」

  看這些人族狼狽的模樣,怕是日子過得並不怎麼樣啊,若是他們要哭著求著問該如何掙功勳,那他也不介意讓這群人做自己的奴僕分他們點兒功勳點。

  俞幼悠這會兒心心念念都是黑石塔裡的食物,於是立馬停下腳步,下意識地問了句:「那你知道黑石塔裡什麼東西最好吃嗎?」

  正打算借機嘲諷的白羽翼族一怔,他順著俞幼悠的問題張嘴回答:「那肯定是油酥三脆了……」

  「好,我們馬上就去嘗嘗,謝謝啊!」

  俞幼悠跟其他人頭都沒回,飛快地朝著黑石塔衝去,都不急著兌換功勳點了,幹飯人眼中只有飯堂。

  上次因為南境師兄們突然出現,眾修都沒心思吃飯,所以只隨便拿了點食物就走了。這次到了黑石塔的飯堂,十三人小隊看得那叫一個眼花繚亂。

  妖族跟人族不同,他們不分區域只分部落,大大小小加起來怕是有上萬個,飲食習慣也大不相同,有的喜歡吃肉有的只肯吃素,全都是人族修士們沒見過新鮮玩意兒。

  而且黑石塔裡飯堂的價格也不算貴,一功勳點可以買到滿滿一盤食物,十功勳點就可以一整天不限量暢吃。

  眾修暴富後的心態與摳搜的七天前大不一樣了。

  狂浪生大氣地對著妖侍道:「不就是一百三十功勳點嗎?我們全都要暢吃!」

  就連摳搜的蘇意致這回都沒反對,俞幼悠煉製的水果味辟榖丹再好吃也只有一會兒的甜味,他太懷念食物的香味了,心中暗自決定要在這裡待足一整天,把本給吃回來!

  不過俞幼悠卻突然出聲:「不對。」

  眾人看過來,很擔心她要反對大家吃大餐。

  好在俞幼悠只是拎著手中的小黑足貓,又指了指邊上的踏雪:「它們倆也算上,應該是一百五十功勳點。」

  踏雪滿意地哼哼了兩聲,黑足貓則睜大了眼睛,又是驚喜又是腳爪無措地張合。

  「我也可以嗎?」這群人類修士在戰鬥的時候它可是直接嚇暈過去了。

  「可以啊。」俞幼悠很淡然地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你帶我們去的地方的確有很多異獸,所以你任務完成得很不錯,這是你的尾款。」

  原來就這啊?狂浪生寬心了,飛快地拿著晶石一刷付了一百五十點功勳出去。

  原本橙色的功勳晶石閃爍了一下,下一刻就變回了紅色。

  「問題不大。」事事謹慎的御雅逸這次都不在意了,「我們等會兒吃完了再去提交功勳點就是了。」

  御少宗主被迫接管了帶著大小兩隻貓吃飯的任務,俞幼悠他們則端著餐盤開始分散尋找,她還惦記著白羽翼族說的油酥三脆,於是跟兩個小夥伴認真地尋找著這道菜。

  可惜在那些各式各樣的肉類和蔬果裡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俞幼悠只好求助妖侍:「請問油酥三脆在哪兒?」

  那個猴族妖修的臉上露出些許古怪,他盯著俞幼悠看了看,最後皺眉道:「這附近是走獸類的餐食,你們往左走,翼族那邊才有這道菜。」

  三個嚮往美食的丹修不覺有異,飛快地奔著妖侍指名的方向去了。

  結果到了那片區域,才知道為什麼猴妖的表情不對了。

  這裡全是蟲子!帶殼的和軟體的都有,甚至大部分都還在盤中蠕動!

  蘇意致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臉色略微有點鐵青:「我覺得我不行,我還是去獸族那邊找肉吃吧。」

  啟南風跟俞幼悠則是一臉好奇地盯著那些盤子中的各色蟲子,熱烈地討論起來它們的種類來。

  蘇意致想跑路,但是衣服後領被比他高了一個頭的啟南風給揪住了,後者用笑得陽光燦爛的臉看著他:「是兄弟就要一起吃蟲!」

  終於找到油酥三脆的俞幼悠拿筷子扒拉了炸成金黃色的不知名蟲子,自己先嘗了一口,然後又餵了一隻給啟南風。

  兩人品嘗了一下,開始探討。

  「還真的挺香的?外酥裡嫩,咬下去還會爆漿。」

  「對,上面撒點兒辣椒麵應該更不錯,就有點像桐花郡火鍋店裡的小酥肉了。」

  蘇意致看著這可怕的一幕都快噦了。

  然後下一刻,俞幼悠就夾了一隻遞到他嘴邊,「嘗嘗?」

  蘇意致死不張口,損友啟南風很不要臉地撓了他的咯吱窩一下,他被迫笑出聲,那隻蟲子也就送進嘴裡了。

  片刻後,嘗完了蟲子大餐的俞幼悠和啟南風心滿意足地走出,身後跟了個一臉菜色拚命灌水想要把嘴裡味道沖散的蘇意致。

  邊上抱著小貓牽著大貓的御雅逸路過,好奇問:「你光喝水嗎?那邊有道烤肉滋味還不錯,你要去嘗嘗嗎?」

  能得到御少宗主一句「不錯」的烤肉肯定很好,然而蘇意致欲哭無淚地摸了摸自己被水撐脹的肚子,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別人吃了。

  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吃回本嗎?!

  最後俞幼悠和啟南風被迫給蘇意致各打了一張欠條,前者承諾回桐花郡後帶他去珍寶巷購物一次,後者承諾承包他一年黃鶴樓的點心,這才哄好了這個臭弟弟。

  蘇意致摸著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沒錯,這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回本啊!

  他高高興興地同另外兩人商量:「我再吃一整盤三脆,你們能再給我打兩張欠條嗎?」

  「做夢!」

  *

  整整在飯堂裡吃了三四個時辰,幾乎把三大族的特產都嘗完後,十三人小隊加兩隻貓才心滿意足地扶牆而出。

  為了能吃得更多,黑足貓還特意化形成了人類小男孩,這會兒肚子撐得和球一樣,連路都走不動了。

  於是御雅逸隨手把他放在了踏雪的背上,雖然大貓很不情願,但是它今天是全場最佳大胃王,這會兒肚子都快拖地了,也就懶得計較了。

  黑足貓亦是安心,這隻大老虎已經吃飽了,所以自己不用擔心被它吃了。

  「咱們現在去提交功勳?還是躺會兒再去?」

  「躺會兒吧?」

  眾人正商量著呢,下一刻就被妖侍們給攔住了。

  對方的態度倒還算是客氣:「諸位,你們現在的功勳值不足以在二樓居住了,還請你們在半個時辰內收拾完行李搬離現在的石室。」

  御雅逸正想說他們馬上就兌換功勳點時,後面突然傳出一聲輕輕的嗤笑。

  前來此地用餐的白羽翼族抖了抖自己雪白的翅膀,盯著他們掉落成紅色的功勳晶石笑得很有深意:「嗯?吃了一頓飯連房錢都不夠了嗎?怎麼,需要我贈送點功勳點給你們嗎?倒也不是不行……」

  「那就麻煩翼族的朋友了。」俞幼悠馬上露出了感激的笑臉,上前握住了他的手,雙眼中流露出切實的感動道:「不愧是我們來妖族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您真的太大氣了!」

  啟南風感慨:「我早在人族就時常聽長老們說翼族最為大方,事實果然如此。」

  蘇意致昧著良心:「你的眼光也很毒辣,油酥三脆真是世間絕無僅有的美味。」

  俞幼悠看著他的翅膀,由衷誇讚:「瞧瞧您這雪白的翅膀啊,您聽說過有種叫天使的神明嗎?您就是天使啊!」

  東境修士們馬上跟上,各式各樣的溢美之詞不斷道出,把白羽翼族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雖然沒聽說什麼叫天使,但是這群人類已經把自己視若神明了嗎?

  白羽翼族越發飄飄然,他微抬起下巴斜睨這群窮酸的人族修士,淡淡道:「行吧,既然你們都這樣說了,那我就給你們贈送點吧。」

  他將自己青色的晶石遞給侍者:「把他們剛才吃飯扣掉的那些功勳點都轉回給他們。」

  妖侍用雙手恭敬地接過了晶石,一通操作後,十三人小隊的晶石成功變回了橙色。

  妖侍對著白羽翼族回稟道:「大人,一共是一百五十點功勳值,已經在您的晶石中扣除了。」

  白羽翼族的翅膀一抖,他不敢置信:「一百五十?!你們是豬妖嗎!」

  普通妖修一頓最多也就花兩點功勳就夠了啊!這群瘦弱的人族修士為什麼能吃這麼多!他原本以為只需要付出十多點功勳就可以打壓這群人族修士的自尊心的!

  妖侍態度恭敬:「回稟大人,這幾位選擇的是無限量暢吃。」

  「那也該是一百三十點啊!」

  俞幼悠指了指邊上的兩隻:「還有它們呢!」

  吃成個球的踏雪小聲地嗷了一嗓子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白羽翼族的心都在滴血,積分都是隊伍共享的,他簡直不敢想,等會兒烏未央發現他們隊少了一百五十分後問起來自己該怎麼回答。

  難道要回答「我吃了一百五十點」嗎?

  他這下也沒心思吃飯了,捂著絞痛的心口一臉糾結地朝著黑石塔外走去,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該馬上出去找兩頭金丹期異獸把這些功勳給補上。

  結果好巧不巧,正好在門口碰到了烏未央。

  果不其然,後者剛看到他便是開口詢問:「白寧,你剛才用一百五十點兌換了什麼東西嗎?」

  白寧心神有點恍惚,他嘴一瓢下意識回答:「我剛吃了一百五十點……」

  烏未央皺眉看著他,冷冷問:「你是豬妖嗎?」

  白寧:「……」

  *

  俞幼悠他們對熱心請客的翼族朋友很是感激,不僅商量著下次要送他兩盒丹以示友好,還體貼地決定先回去睡一覺,等到他離開黑石塔後再去兌換功勳。

  免得他到時候看到了那好幾千的功勳點更加心痛。

  全員大善人的十三人小隊回屋排成一隊齊齊躺平,柔軟的大通鋪可比荒原上的野草睡著舒服多了。

  俞幼悠慣例跟兩隻毛絨絨躺在一起,興許是吃得太撐,再加上過去七天完全沒休息,它們很快便開始打響了呼嚕,邊上的其他人也不受影響地睡著了。

  她微微眯了一會兒,半夜的時候終於還是被踏雪越來越響的呼嚕聲驚醒了,這倒黴玩意兒真是太吵了,比盾修們還誇張。

  隔壁的蘇意致也坐了起來,揉著肚子悄悄地看了她一眼:「我餓了。」

  本著三人組「有覺同睡,我睡不著你也別想睡」的原則,已經坐起來的兩人把啟南風也給弄醒了。

  啟南風打了個哈欠,睡眼惺忪地問:「怎麼了?」

  俞幼悠指了指蘇意致:「他餓了,我們陪他去弄點夜宵,順便把功勳點都兌換了。」

  也是,這麼多的異獸屍體還得花點時間去兌換,看其他人都睡得那麼香,三人組也就熄了吵醒他們的心思,悄無聲息地溜了出來。

  蘇意致這次也沒有再大吃一頓的心思了,扣扣搜搜地花了一點功勳換了盤烤肉就吃飽了。

  異獸的牙齒都放在俞幼悠這兒,他們三人直接去了兌換處。

  負責清點的妖侍在慢慢地點著,俞幼悠等得無聊,忽然想起一件事,於是順口詢問妖侍:「請問黑石塔內要是想找藥師治病的話需要多少功勳點。」

  她先前聽紅琅他們口中的稱呼,妖族這邊似乎不叫醫修,而是叫做藥師。

  妖侍回答:「我們妖族的身軀淬煉得非常強大,若是尋常的傷勢一般都可以在數日內自行癒合的。稍微嚴重些的,例如斷翅膀斷腿之類的才會尋求藥師幫助,一般是十功勳點到數百功勳點之間。」

  這價格的確還算正常,跟四境那邊差別也不大。

  俞幼悠繼續好奇問:「那要是被異獸傷了呢?」

  四境那邊若是遇到被異獸咬傷的情況,絕大部分的醫修都是免費幫忙救治的,丹鼎宗每年都會有弟子在東境每個角落游歷,為的就是救治那些被異獸傷到凡人和散修。不過先前看紅琅他們的反應,在黑石塔看病顯然要貢獻點。

  結果妖侍說:「一百起步,上不封頂,且需要自帶咬傷自己的異獸屍體。」

  俞幼悠:「……」

  她思索了一下,最後又問:「哪兒可以找到這些藥師?」

  「我們黑石塔就有藥師殿,每個大中型部落都會有藥師在此坐鎮救治受傷妖修的。」妖修頓了頓,而後對俞幼悠道:「不同藥師們出手的價格不同,但若是諸位要去的話,費用應該會翻倍。」

  俞幼悠納悶了:「為什麼?」

  難道他們看起來很像肥羊嗎?

  妖侍很坦誠地給出答案:「因為你們是人族修士。」

  俞幼悠無語了,她看了看邊上的兩個小夥伴,正好他倆已經把功勳點兌換完了,於是拿胳膊碰了碰他們:「要不要去見識下妖族的醫修是什麼樣?」

  啟南風跟蘇意致馬上就來了精神,果斷點頭:「去!先前牛長老就讓我們偷學一下妖修們的手段。」

  於是三人組打聽著找到了黑石塔中的藥師殿所在位置。

  然而還不等他們靠近,邊上就有一隊妖族侍衛將他們攔下來了。

  對方語氣很冷硬:「藥師殿乃黑石塔重地,人族修士需要先繳納十點功勳方可進入!」

  淦,這該死的物種歧視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8:02 AM

第五十七章 我叫禿大師

  「每個人要十點功勳值,我們三個一共就是三十。」

  「省著點吃夠我們整個隊吃兩天了,拿來看熱鬧的話很虧。」

  「我覺得不行。」

  摳門三人組瞬間達成了一致,儘管現在十三人小隊已經有接近五千點的功勳值,其中大部分還是從肥羊無雙小隊那兒宰來的,但是他們還是捨不得。

  不過想起牛長老先前說的「想辦法偷學妖族醫修們的長處」,三人組還是不甘就這樣離去。

  蘇意致托著下巴思忖片刻,最後揚出最乖巧可愛的笑容,仰著小臉沖值守在藥師殿外的妖兵走去:「這位大哥,我們不是來看病的,我們是來替人看病的。」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臉上有些自矜之意:「你們聽說過丹鼎宗嗎?你們聽聞人族那邊新出了三位力壓懸壺派弟子的天才醫修嗎?」

  妖兵很不耐煩地看著他,冷聲回答:「懸壺派聽過,黃榜第二的蘇留白大人就出身於此,至於丹鼎宗還有什麼三天才,那是什麼牛馬玩意兒?」

  蘇意致臉上的笑容幾乎坍塌破裂。

  啟南風跟俞幼悠只好把心碎的他拉回來,後者猶自沉溺於憤怒之中:「我盛名如此,他居然沒聽說過?!」

  「太正常了,你看我們在四境連人族的八卦都聽不來及,哪兒功夫關心妖族的八卦,他們估計也是這樣。」

  俞幼悠摸了摸蘇意致的腦袋:「南風說得對,而且咱們丹鼎宗一百年沒人來過了,他們不曾聽聞也不過分。」

  蘇意致不甘心,雖然知道自己籍籍無名了,但是他為了省下那三十點功勳值,還是又上去問:「沒聽過也沒事,那你放我們進去給人看病就是了,沒人規定藥師殿必須要名醫才能進吧?」

  妖侍無情地打消他的念頭:「不好意思,藥師殿有明文規定,這裡不接受人類藥師加入。」

  「……」

  慘遭歧視的三人站在藥師殿外面,深覺發財的道路被堵死了。

  「偌大的藥師殿卻容不下小小的我們。」啟南風一聲嘆息,然後帶頭蹲了下來,在芥子囊裡翻出了一塊油布墊在地上坐下,這還是先前在黑市擺攤用的。

  他仰頭看向妖兵,詢問:「黑石塔總沒規定說不准在門口擺攤吧?」

  妖兵想了想,索性摸出一本小冊子一條條地翻閱,最後不情不願地回答:「沒有這條規矩。」

  善於鑽規矩漏洞的三人樂了。

  蘇意致跟俞幼悠見狀,馬上有樣學樣地盤腿坐下,後者還順便摸了張紅布出來,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幾個大字——

  「治病救人價更廉!」

  這也是先前她在黑市擂台邊上幫人接腿的時候打出來的招牌,雖然瞧著跟凡間的赤足大夫有點像,但是每每在黑市上擺出來都能引得賭狗們蜂擁而來。

  可惜這次眾修在這兒擺了大半個時辰,中途也有許多負傷的妖修路過,他們都只是冷漠地瞥一眼這奇怪的三人組就徑直走入藥師殿了,連上來問詢價格的人都沒一個。

  最後就連那個妖兵都看不下去了,他不冷不熱地提醒這三人:「把你們的攤子收走吧,我們妖修除非重傷,否則都不會來藥師殿的,但是哪個重傷的敢把自己的命交到人族修士手中冒險?這裡不是你們能騙錢的地方,趕緊走!」

  待在這兒像要飯似的,不知道藥師殿是整個黑石塔最尊貴之地嗎?

  要飯三人組的心理素質卻很強大,最樂觀的啟南風甚至開始分析起了南境道友們窮酸的原因。

  「南境回春門的幾位師兄跟我們一樣,進不了藥師殿,也得不到妖修們的信任,偏偏妖都的人族修士又太少,空有一身醫術卻掙不到錢啊。」

  「不過我們比他們好一點。」

  兩個少年默默地看向了俞幼悠,確切說來是看向她的腰,並且露出了謎之笑容。

  「再等等,要是再過半個時辰還沒人來我們就讓小魚……」

  啟南風的話還沒說完,頭頂方忽然傳來一聲冷硬的責問:「你是如何看門的?我們藥師殿門口竟蹲了三個乞丐!」

  三人組齊刷刷抬頭,看向說話的人。

  這是個頭髮花白的老者,臉上生有幾片鮮紅色的鱗片,嘴巴咧得極大,快要到耳根位置,唇上飄著兩根紅色長鬚,瞧著應該是某個水族妖修。

  他手中握著一塊綠色的晶石,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三人,而後慢慢地落向了俞幼悠邊上那塊寫有「治病救人價更廉」的紅布招牌,眉頭逐漸皺起:「果然是卑劣的人族,只有你們才敢拿別人的性命來行騙!」

  一口將三人認定為騙子後,水族妖修淡然地睨向了妖兵,冷漠道:「你們就是這樣看守藥師殿這等重地的嗎?什麼東西都敢往這兒湊,影響到我們救命該怎麼辦?」

  妖兵不想違反規定,不過對方是綠色功勳者,還是地位尊貴的藥師,他只能低下頭恭敬解釋:「鯉于敬藥師,藥師殿並沒有禁止人類在外面擺攤,而且他們說他們也是藥師……」

  鯉于敬掂了掂手中的綠色晶石,嗤笑了一聲,看著地上的那三個小可憐蟲。

  「他們也是藥師?你知道想成為藥師有多難嗎?這些年我見過的人族可太多了,無一不是想要鑽營取巧的卑鄙小人,想騙我,沒門!」

  很明顯這個鯉于敬是個徹頭徹尾的種族主義者,他話語中滿是對人族修士的輕蔑,到後面甚至懶得再搭理三人了,直接對著妖兵擺了擺手:「把這三人攆遠點,不然真有蠢貨被他們騙了,我們藥師殿的名聲都會被影響。」

  就在這時,有幾道身影朝這邊匆匆走來,為首的紅琅驚喜地喊了一聲——

  「藥師大人!」

  鯉于敬轉過頭,也看到了紅琅和她身後的豬妖。

  他拈了拈細長的鬍子,笑了笑:「原來是紅琅啊。」

  紅琅的腳步一頓,她原本是看到了角落裡的俞幼悠三人才過來的,沒想到卻在這裡遇到了熟人。

  鯉于敬就是他們先前結識的那個藥師,對方曾出手幫他們治過傷,價格比藥師殿優惠了三成。

  紅琅很是感激地同鯉于敬問候:「紅琅見過鯉藥師。」

  鯉于敬掃了一眼她的腿,看到上面包紮的布條後,輕拈了拈鬍子淡聲道:「又受傷來找我了?不過先說好,你們現在看病可不能再便宜了,都得按著藥師殿的價碼來。」

  紅琅愣了愣,她下意識地看向悠哉悠哉托著下巴一臉看戲模樣的俞幼悠,然後再看向鯉于敬,略尷尬地開口:「鯉藥師,其實……」

  「沒有其實。」鯉于敬將手背在身後,紅色的鬍子因得意而止不住地往上翹,「我現在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了,身份不同往日。」

  紅琅倒還好,她身後的豬妖忍不住了,難以置信地問:「您先前不就說自己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嗎?!」

  鯉于敬所說的便宜三成是相較於藥師殿正式藥師們而言的,可如果他不是,那他收費反而貴了不少!

  現在豬妖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先前怕是真的上當了。

  偏偏坐在牆邊上的三人組一邊嗑瓜子看熱鬧,一邊還在點評——

  「好可憐啊,真的被騙了。」

  「我先前問了下,不是藥師殿正式藥師的話,市場價會便宜一半呢。」

  「你看豬豬都快哭出來了,你們就別再揭他傷口了。」

  豬妖是真的快哭出來了,因為這個鯉于敬是他在飯堂認識後介紹給隊友的。

  「早知道水族的人狡猾……沒想到他們能比人族修士還奸詐!」他很是懊惱。

  妖族修士大多坦率直截,不過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其中水族就比另外兩族要狡猾得多。

  鯉于敬鬍子一抖,直接無視掉了豬妖的憤怒,笑眯眯地看著紅琅:「看在是老顧客的份上,這次給你少十點功勳值,怎麼樣?」

  紅琅臉上沒有憤怒,她這會兒平靜得不合常理,極其客氣地回答卻又疏遠地回答:「多謝鯉藥師好意,不過不用了。」

  她微屈膝,半蹲在地上,與俞幼悠三人視線平行,而後以手按在胸口將頭垂下,只露出自己那對毛絨絨的狼耳朵。

  這在妖族是很高的禮節,紅琅更是金丹期的強者,怎麼也不該對那三人低頭。可是紅琅卻覺得三位曾救她性命的藥師值得這般鄭重對待。當時離開時眾人還曾憂心人族修士在用某種手段騙他們,但是七日過去,連她在內的所有受傷隊員都痊癒了。

  再抬起頭後,紅琅定定地看向俞幼悠,冷豔的臉上浮出些許微笑:「您的藥……現在還願意賣給我們嗎?」

  俞幼悠把瓜子殼往啟南風手裡一塞,拍了拍手後將它伸到紅琅的面前,笑容燦爛。

  「當然,我們歡迎所有回頭客。」

  啟南風和蘇意致神情亦是輕鬆。

  「果然,我就說再等等就有客人上門吧。」

  在路過鯉于敬旁邊時,這兩人還陰陽怪氣:「所以說啊,當藥師跟賣棺材一樣,還是要童叟無欺才會有回頭客嘛。」

  「……」

  邊上的妖兵憨憨的撓了撓頭,感嘆:「原來他們真的是藥師啊?」

  「胡說八道!」鯉于敬扯著鬍子駁回妖兵的說法,很快,被掃面子的憤怒就變成了看穿真相的睿智。

  「無雙小隊的人還是太天真了,竟然真的輕信了人族修士的謊言。呵,等他們到時候傷勢惡化再來求我的時候,我可不會再給他們優惠了,到時候他們才知道什麼叫追悔莫及啊!」

  無雙小隊的人跟在三人組後面,心中又是欣喜又是緊張。

  像他們這種小部落出身的妖修,能夠結識一位靠譜的藥師就等於性命多了層保障,只是畢竟先前沒跟人類修士打過交道,還曾經意圖打劫對方,怎麼都不算是友好開局。

  而且說是買藥,其實主要還是想要找藉口同這三個藥師交好,慣來直來直往的走獸一族不像水族那般能言善辯,這會兒紅琅的尾巴在地上掃來掃去,糾結著不知如何開口。

  最後俞幼悠找了個僻靜的地方站定,轉身率先打破這片安靜:「你把布解開,我先看看你的傷口再給你開藥。」

  雖然她是貪財,但是醫修的職業道德卻不會忘,紅琅跟她沒仇,她總得替人看看傷勢再開藥不遲。

  上一次傷得最重的其實是紅琅,不過她修為最高所以沒像隊友那樣昏過去,但是現在隊友都好了,唯獨她的傷還沒有癒合。聽到俞幼悠的指示,紅琅依言解開了綁在腿上的布條,大方地將一隻筆直修長的腿伸過去。

  近距離接受長腿暴擊的俞幼悠心裡一個咯噔,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腿……平時看著好像也不短啊?怎麼這一對比就不對勁了呢?

  好在這時候蘇意致也過來觀察傷口了,他皺著眉一邊打量一邊診斷:「被異獸侵蝕的痕跡是消失了,但是傷口有反復裂開的跡象,你是不是隨便包了下就又去戰鬥了啊?」

  俞幼悠趁機看了眼蘇意致的腿,嗯很好,心理平衡了。

  在得到紅琅肯定的答復後,俞幼悠一邊翻了三粒止血丹給她,一邊很認真地叮囑:「每天吃一粒,這三天別再打打殺殺了,就當給自己放個短假。」

  語罷,邊上的啟南風已經麻利地開始給紅琅的傷口撒了點藥粉,順便幫她包紮起來。他給盾修們包紮傷口練出了一門好手藝,就連俞幼悠都沒他包的快。

  紅琅有點受寵若驚,她不知所措地握著那三粒止血丹問:「一共是三百功勳點嗎?我這就……」

  「不用,說了給你熟客價了,一共三十,藥粉就當送你的了。」

  這丹藥的原材在黑石塔其實都可以兌換,而且平均每粒成本只在三功勳點左右,俞幼悠本著韭菜不能一茬割完的原則給了無雙小隊一個合理的價格。

  而且她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目的。

  俞幼悠笑眯眯地看向紅琅,和聲細語地同她商量:「現在你應該知道我們的技術過關價錢也合理了吧?」

  紅琅怔了怔,而後點點頭:「是的。」

  除了頭一次打劫他們例外,這次賣藥的確便宜得超乎紅琅的想像。

  俞幼悠搓了搓手,很期待地問:「那你肯定會把其他小隊介紹到我們這兒來看病對吧?」

  紅琅有些尷尬地開口:「這……恐怕有點難。」

  看到三人組復雜的眼神,紅琅心中竟詭異地浮出一絲愧疚,她如實道:「我們無雙小隊的隊員全是小部落的妖修,出來以後也並不認識其他人,所以……」

  更重要的一點,哪怕是耿直的紅琅也沒好意思說。

  妖修們都信不過人族修士,他們寧願花高價去藥師殿,也不可能來找人族看病的。

  即便是無雙小隊這群人,要不是當時被俞幼悠強行「講道理」說服,他們怕是死也不願意讓人族修士給自己看病的。

  萬一人族修士借著看病的由頭突下毒手怎麼辦?過去並不是沒有這樣的例子。

  送走紅琅後,蘇意致垂頭喪氣:「發財的道路就這樣被堵死了,我恨。」

  俞幼悠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另一隻手卻摸了摸自己腰。

  她覺得這路還沒被堵死。

  *

  接下來的幾天裡,十三人小隊又開始了高強度獵殺異獸。

  跟著吃飽喝足的黑足貓終於徹底信任這群人族修士了,也可能是因為他年紀小,物種歧視的念頭還沒有根深蒂固,反正他是覺得這群人族修士要比先前遇到的某些妖修要靠譜。

  以前他也曾賣過異獸行蹤給其他隊伍,結果他們在找到異獸後要麼拿兩塊異獸肉打發他,要麼就企圖拿他當吸引異獸的誘餌,要不是他個子小巧容易逃竄,恐怕早沒命了。

  十三人小隊還是頭一個給了雙倍尾款的隊伍。

  也正因如此,他把這件事告訴了其他未成年妖修,這些流浪的小貓小狗們生活在妖都的角落裡,對於各個消息最是靈通,不多時便將把異獸的行蹤賣給了十三人小隊。

  俞幼悠一群人也很講信用,每次出門殺完異獸回來後,都會捎上那隻提供消息的毛絨絨進飯堂去痛快吃一頓。

  在外面又奔波了六七天的眾修眼睛都餓花了,衝進飯堂後就分散著奔往心儀的菜餚前。

  若俞幼悠沒看錯的話,就連素來最是溫柔端莊的張浣月都悄悄地掐了個口訣,用靈力加速衝了出去。

  蘇意致不挑,他就這最近的位置拿了盤食物,一邊啃著烤排骨一邊嘟囔:「可惜這次沒遇到像白寧道友那般熱心的好妖修了,飯錢還得咱們自己給。」

  剛端了油酥三脆的啟南風從不遠處走來,聞言笑道:「我們餓七天才吃一百五十點,算下來一人每天也就一兩點,其實也不貴。」

  俞幼悠埋頭吃著鐵板魷魚,不過一口咬下去,一股鐵鏽味在口中蔓延開來,與此同時一滴血也滴答濺落到雪白的盤子邊緣。

  她放下盤子,抬起頭很冷靜地問兩個好友:「有帕子嗎?」

  蘇意致跟啟南風被嚇了一跳,兩人馬上反應過來,前者飛快地翻手帕給她擦鼻子和嘴角溢出的鮮血,後者則扶住了她:「你又犯病了嗎?!」

  「嗯。」俞幼悠挺遺憾地看著還沒吃完的鐵板魷魚,補充道:「不用急,我吃飯前就覺得有點疼,所以提前吃了粒止痛藥了。」

  不過止痛藥並不能阻止她的靈脈和血肉破碎,所以她又不緊不慢地摸了半粒天元丹出來吞服。

  血脈反噬這玩意兒吧……雖然一次比一次猛,但是架不住俞幼悠的適應能力變態,現在她已經能夠在兩種血脈開戰的瞬間就吃下藥並淡然面對了。

  「這兩天我不太方便跟你們出去殺異獸,你們倆跟他們去吧?」

  啟南風的態度卻很堅決,他完全沒有要商量的意思,斬釘截鐵道:「不行,我們得守著你。」

  蘇意致指了指不遠處的隊友:「沒事的,剛才我聽他們好多人都說想休息兩天,順便逛逛妖都看能不能淘到寶貝,你安心養病就是了。」

  啟南風點點頭,緊抓著俞幼悠的胳膊,也不知道是怕她突然跑了還是突然倒了,他沉聲問:「你是不是怕又控制不住身體被他們發現?」

  他還記得蘇意致先前說的俞幼悠曾經露出過大尾巴的事。

  「倒也不是。」俞幼悠摸了摸自己的腰,聲音壓低了些:「我打算把尾巴放出來,溜去藥師殿看看。」

  先前血脈反噬的時候,俞幼悠體內的妖族血脈頭一次徹底壓過人族血脈,不受控制地露出了一條巨大的漂亮銀色尾巴,且毛髮豐滿沒有斑禿——後面的描述是蘇意致說的,俞幼悠當時太過虛弱,壓根沒注意到這麼多的細節。

  當時俞幼悠曾試著把自己的妖族血脈給壓下去,並且成功地把它變回禿尾巴藏回了腰上。

  這次她想反其道而行,壓制人族血脈,讓妖族血脈佔上風,遮蓋住身上的人族味道,有很多妖族的嗅覺都很靈敏,萬一被嗅到身上有人味兒,那就有暴露的風險了。

  趁著其他人都在幹飯,三人組匆匆吃飽以後先回了二樓。

  她先把盤在腰上的尾巴解下來,看了一眼就不忍心看第二眼了,因為長時間盤腰上壓著,這根尾巴的毛完全不蓬鬆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幫不上忙,兩人只能緊張兮兮地盯著她的尾巴瞧。

  蘇意致還惦記著那條漂亮銀色巨尾巴,小聲地給它鼓勁兒:「長毛!快長毛!」

  結果事實證明,從龍傲天那兒繼承來的人族血脈還真的不太容易被壓制,俞幼悠費盡全力,也只能讓妖族血脈勉強壓過它一點。

  啟南風盯著她的尾巴看,嘀咕道:「毛好像是長漂亮很多,也變大了不少,但是……」

  他指著某個地方,毫不留情地打擊俞幼悠:「你的尾巴尖是禿的啊!」

  俞幼悠:「……」

  她把自己的尾巴抓到手裡瞅了瞅,約莫變大了一圈,瞧著跟紅琅後面的狼尾有些像,不過紅琅的尾巴是純灰色的,而俞幼悠的毛尖細看之下其實泛著如月光般的銀色,毛根則是乾淨的白色,還有就是——

  紅琅的尾巴尖有點兒紅毛,而她的尾巴尖正如啟南風所言……是禿的。

  蘇意致已經無情地笑出聲了,啟南風倒是拍了拍俞幼悠的肩膀安慰她:「不過還是挺好看的,我都想摸一下了。」

  他倆蠢蠢欲動想上手去摸,然而俞幼悠無情地拒絕了:「不給,摸踏雪去!」

  「不過就這樣去藥師殿會被認出來的吧?」蘇意致指了指俞幼悠的臉,陷入了沉思:「我們得給你裝扮一下才行。」

  俞幼悠本來想說把黑市的面具戴著將就一下算了,結果蘇意致已經打開了傳訊符,開始借用張浣月放在屋裡的胭脂了,雖然沒說要用來做什麼,後者依然欣然同意。

  「你等著啊,我保證讓你成為全新的自己!」蘇意致手裡拿著鮮紅的口脂盒,信誓旦旦地發誓。

  俞幼悠心中一動。

  她上本子可是看過不少小說的資深讀者,照著小說裡的慣例,現在就來到了女主變身環節,原本相貌平平的女主在好友奇跡般的化妝技術下豔驚四座……

  雖然俞幼悠長得不錯,但受限於年齡太小,所以一眼看去別人想到的形容詞都是「柔弱可愛」,而非只有女主角才會擁有的「絕美」一詞!

  誰不希望豔驚四座呢?她滿懷期待地閉了眼,等著蘇意致給自己驚喜。

  蘇意致沒有辜負她的期望,一番手忙腳亂的全臉操作後,從啟南風的芥子囊裡翻出面銅鏡遞給俞幼悠,聲音中透露出了無比的自豪!

  「你看看這是不是全新的你?我敢保證,等會兒走出去,保證沒有一個人能認出你!」

  俞幼悠睜眼,在看清鏡子裡的人影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是啊,沒人能認出她了,因為她的五官都看不清了,整張臉只剩下了鮮亮了紅色,還泛著口脂特有的油光!

  「蘇老二!你居然用口脂把我的臉全塗紅了!」

  蘇意致梗著脖子爭辯:「對啊,這樣才不會有人認出你是誰!」

  邊上默默圍觀的啟南風強憋著笑,輕咳一聲躲避這個戰場:「我先出去一下,給張師姐重新買兩盒口脂……」

  順便多買兩盒給俞幼悠塗臉備用,當然,後面這句他聰明的沒說出來。

  最後俞幼悠還是忍著沒有把臉給洗乾淨,而是就頂著這樣一張大紅臉,又隨便換了件妖族的衣服就往藥師殿走去。

  紅就紅吧,反正妖族每個部落都有不同的習俗,她要硬說這是自己部落的傳統,也沒有妖族敢把她臉洗乾淨,畢竟「尊重各族傳統」是妖族默認的慣例。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走到了藥師殿門口,這次妖兵們果然沒有再攔著她了,在聽聞她想成為藥師殿的正式藥師後,甚至還有專人前來為她指引。

  這是個狐族的漂亮女妖侍,她身後的白色尾巴曳地輕搖,俞幼悠悄悄看了一眼,再回望一眼自己的大尾巴。

  嗯不錯,這次沒有被比下去了。

  藥師殿的裝飾果然要比黑石塔中其他地方更為奢華,進門後便是一個巨大的正廳,有上百道通往不同房間的石門,門上烙印著不同的名字。

  俞幼悠瞥了一眼,在最末尾的一扇石門上看到了「紅鯉部落,鯉于敬」一行字。

  正廳外有許多人在等候著前去尋醫,不過女狐妖帶著俞幼悠徑直往前走向另一座略小的偏廳,這裡面亦是坐了很多人,不過他們身上沒有傷,看樣子也是來參加藥師考核的,而且看他們的裝扮,幾乎全都是大中型部落的妖修。

  這些妖修們身邊亦站了不同的妖侍,時不時便有人走近其中一間石室中。

  白狐女妖帶著完美的微笑,止步,優雅轉身望向俞幼悠。

  「這位大人,藥師殿的考核很簡單,只需要您在半個時辰內成功救治一位被異獸所傷的妖修就可以了。」

  她唇邊噙著笑,指了指其中一間石室,溫聲道:「傷者已經在裡面等著您了,請進。」

  俞幼悠進到石室中,才發現這裡面果然坐了個被異獸咬傷的妖修,他身上佩戴的是白色的晶石,代表這人的等級很低。

  事實也是如此,藥師殿每次考核都是在這些負傷的低級妖修中尋找自願的試驗者,不需要支付功勳點,但是也不能確保成功。雖然藥師考核的成功率很多,但依然有許多付不起錢的負傷妖修搶著來這裡尋找最後一絲生的希望。

  眼見俞幼悠走進來,這個妖修飛快地低下頭,把手中的一隻築基期異獸屍體恭敬地遞交上去:「藥師大人,這個是我帶來的異獸屍體。」

  俞幼悠打量了一眼,才發現石室分為內外兩間,外面是病患等待處,裡面才是她該待的地方。

  她走進去探著頭瞧了瞧,卻發現這裡面跟丹鼎宗的煉丹房全然不同,這裡的每間石室看樣子只供給一個藥師使用,裡面的所有道具,包括煉藥鍋都只有一個,藥材也都只有最基礎的止血止痛類的,還僅有一人份。

  見慣了丹鼎宗在培養弟子方面的大方,再看看妖族的藥師殿,怎麼瞧都很寒酸。

  不過俞幼悠很快便想明白了,妖族各個部落之間敝帚自珍不願將自己的各種技能傳授給其他部落,所以中小部落的藥師恐怕就跟四境的散修一樣,都是東拼西湊學點東西,完整的藥師傳承恐怕只有最大的幾個部落才有。

  不過看藥師殿這個考核的低難度……

  俞幼悠懷疑那幾個大部落根本不會派人來,妖族扣扣搜搜,肯定會擔心自己的技術被別的藥師偷學了。

  俞幼悠隨手將異獸血液煉製完畢,順便存留了一小瓶丟芥子囊中以備後患。

  不過她很謹慎,沒有就這樣拿著一滴血就出去給那個受傷的妖修療傷,那晚豬妖曾經說過,妖族的藥師都要熬點奇奇怪怪的湯藥的……

  所謂入鄉隨俗,俞幼悠眼睛一轉,視線落到了那口煉藥鍋裡。

  她按著豬妖所說的,把異獸肉和骨髓都丟了下去熬著,經過高溫的烹飪後,一股令人窒息的惡臭味頓時傳出來,俞幼悠差點沒被熏死過去。

  拿著這種東西餵病患吃簡直是在作孽!俞幼悠心有不忍,她覺得自己該補償一下這位可憐的病患。

  她在藥架上把那些藥材扒拉下來,又在自己芥子囊裡選了兩株一品的藥材丟進鍋裡,配成了一劑有利於傷勢恢復的藥湯煮好,最後才把那滴煉化過的異獸血送到藥湯裡。

  眼見她出來,那個已經奄奄一息的妖修眼睛裡迸發出生的希望,背後血淋淋的灰色翅膀也奮力撲棱了一下。

  俞幼悠把冒著詭異綠泡的藥湯遞過去,怕他沒喝到那滴血,所以叮囑道:「要全部喝完才有用哦。」

  灰翅膀重重地點了點頭,如珍似寶地端著碗大口大口地把藥湯一飲而盡,好像那不是什麼噁心的異獸肉湯,而是世間難得的美味。

  等灰翅膀喝完以後,俞幼悠湊上前檢查了一下他的翅膀,她先前一直在擔心煉化後的血液會被這鍋肉湯污染,這會兒確定傷口上面的黑氣開始消散後便放心下來。

  「你已經好了,走吧,該出去了。」她淡淡地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向封閉的石門。

  石門打開的瞬間,恰好隔壁的石門也開啟了。

  那似乎是某個大部落的藥師,他嗅到俞幼悠這間石室裡殘存的噁心味道,在看到灰翅膀還緊緊握在手中的藥碗後,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皺,臉上是明晃晃的嫌惡。

  「又是一個從小部落出來的低劣藥師。」

  俞幼悠:「……」

  原來煮異獸肉湯是小部落的庸醫才會幹的事嗎?她還以為這是妖族的傳統呢。

  好在藥師殿沒規定不准煮肉湯,那位白狐女妖侍在確認了灰翅膀的傷勢在好轉後,對著俞幼悠恭敬地一躬身。

  「恭喜這位大人,您現在是藥師殿的正式藥師了,請隨我來,我將為您安排單獨的藥師室。」

  俞幼悠跟著白狐女妖侍一路走回正廳,最後在一扇空白的門前站定。

  她偏過頭望了一眼,這不就巧了嗎?隔壁就是那位鯉于敬啊。

  才剛偷看過去,隔壁的石室就打開了,鯉于敬從裡面走出來,恰好同俞幼悠的視線對上。

  他瞧了瞧俞幼悠,似乎有點驚訝:「又來新藥師了?」

  白狐女妖恭敬回答:「是的,這位是……」

  她用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俞幼悠,考核通過了是要在石門和身份牌上刻錄部落和名字的,這位神秘的紅臉醫修還沒有說過自己的名字呢。

  俞幼悠腦子有片刻的空白,而後開始瘋狂地轉起來了。

  失策,來之前忘記給自己想一個威武霸氣的馬甲了!

  先前桐花郡黑市那個禿大師太難聽肯定不能要了,那這次叫什麼好呢?屠龍勇士?漆黑之翼?齊天大聖?

  俞幼悠的腦子迷失在這諸多威名赫赫的馬甲之中了。

  而此刻,白狐女妖和鯉于敬面上的狐疑之色越來越明顯,他們肯定已經起疑心了,這個人怎麼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敢說出來?

  這種一看就像是臥底啊!

  在被識破的極端危險時刻,俞幼悠的嘴巴先腦子一步作出了應對——

  「叫我禿大師就好了。」

  「……」

  俞幼悠這輩子第一次想狠狠扇自己一個大嘴巴,叫什麼不好,毛大師也比禿大師好聽啊!

  果然,在腦子運轉過快的時候,身體百分百會下意識地選擇第一個出現的答案……

  然而白狐女妖已經露出恍然的笑容:「原來是禿大師啊,不知道您是哪個部落呢?」

  名字都叫禿大師了,哪個部落還重要嗎?俞幼悠很想說自己是禿魚部落的,但是看了看自己的尾巴,還是麻木地開了口:「禿狼部落的。」

  她不信真的有這個部落,瞎編就要編個沒有的,免得被這個部落的人拆穿了。

  妖族細分下來有數萬個部落,沒有誰能記得所有的部落,再加上俞幼悠的尾巴的確很符合「禿狼」這個名字,所以白狐女妖不覺有異。

  她飛快地在石門和身份牌上都刻錄上一行字——

  「禿狼部落,禿大師。」

  俞幼悠接過身份牌,此刻她的內心已經停止波動了,她只想飛快地回去洗乾淨自己的臉讓懊悔的眼淚默默流下來。

  臨走前,隔壁的鯉于敬帶著親和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感慨道:「這麼年輕就能通過藥師考核,還是從一個不知名小部落出來的,我們妖族的年輕人果然未來可期,比那些只會騙人的人族好上千萬倍啊!」

  因為紅鯉部落也只是個小部落,所以他甚至還熱心道:「要是有什麼地方不懂的,以後小禿你盡管找我便是,我一定知無不言。」

  已經熱情到叫小禿了嗎?

  人族的我你愛搭不理,妖族的我你和藹可親,不愧是嚴重的種族歧視患者。

  俞幼悠感覺肩膀沉重極了。

  她覺得自己需要緩緩,所以偷偷地溜到無人的茅房把妖族血脈壓回去再藏好尾巴後,飛快地回到了小夥伴溫暖的懷抱中。

  不過待回去以後,俞幼悠非但沒有得到安慰,反而再次遭受重創。

  自她進門後,狂浪生一直在悄悄盯著她看。

  俞幼悠以為是自己的臉上的口脂沒洗乾淨,摸了摸臉納悶道:「我臉髒了嗎?」

  盾修欲言又止,俞幼悠追問:「有哪兒不對勁,你直接說就是了。」

  狂浪生輕咳一聲,竭力讓自己的說法委婉些:「俞師妹,你是不是在飯堂吃太多了?你的腰……咳咳,它看起來好像粗了不少啊。」

  尾巴沒能變回純禿狀態所以把腰撐粗的俞幼悠:「……」

  狂浪生看到俞幼悠臉上的絕望,馬上指著踏雪安慰她:「沒事沒事,你看大貓的腰才是真的粗!」

  踏雪毫不客氣地照著狂浪生的手指咬下去,俞幼悠見到這一幕,心裡終於舒服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那個被她醫治的翼族此刻撲棱著已經痊癒大半的灰翅膀,正激動地在黑石塔外和同伴宣揚著禿大師的藥湯是多麼的神奇……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8:12 AM

第五十八章 你能不能別用砸?

  俞幼悠盤腿坐在石室的陽台上,任由狂浪生被踏雪咬得嗷嗷叫。

  狂浪生還當她是被說腰粗後生氣了,心中立馬咯噔一下,開始為自己以後的各種丹藥來源擔憂。

  蘇意致幸災樂禍道:「看吧,讓你嘴賤,以後她再也不會拿水果味的辟榖丹給你吃了。」

  啟南風倒是替俞幼悠解釋道:「她不是這種小心眼,就算不給辟榖丹也肯定是因為摳,不可能是因為被說腰粗。」

  你這樣的解釋倒不如別開口呢。

  於是他湊上去同俞幼悠說話,扯了扯她的袖子低聲下氣地哄道:「俞師妹你別生我氣了,大不了你少吃兩頓,肯定馬上就細回來了。」

  俞幼悠:「……我沒有在生氣,我只是想靜靜。」

  她這會兒是天元丹的藥效越來越上頭,渾身燥熱難耐所以才來陽台邊上吹冷風。

  上一次她直接啃了一株四品幽藍花,結果暴走了好幾天。原本以為經過煉製的天元丹藥性會溫和很多,再加上她又謹慎地只吃了半粒,怎麼著也不該控制不住。

  但事實證明,四品跟五品之間的鴻溝不是藥量減半就能填補的,當血脈反噬的勢頭稍微一弱,就換成天元丹的藥力跟瘋狗似的在她體內亂竄。

  俞幼悠又一次坐不住了,她現在迫切需要奔出去戰鬥揮發自己多餘的精力。

  狂浪生被她紅得彷彿在冒白煙的臉嚇了一跳:「好傢伙,你這是中暑了?」

  俞幼悠站起來灌了一杯涼茶,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然而語氣卻說不出的亢奮:「他們什麼時候回來?」

  十三人小隊給自己放了一天假,俞幼悠跑去藥師殿參加考核,其他人則各自在妖都閒逛。

  至於狂浪生嘛,他選擇跟踏雪一起在房中補覺,剛才俞幼悠回來的時候一人一虎的鼾聲此起彼伏,響得可怕。

  啟南風朝外面望了一眼,踏雪也跟著探腦袋,然後又齊齊地伸回腦袋:「巧了,他們都回來了。」

  歸來的這群人臉上卻並沒有逛完街的快樂,他們懶坐在椅子上,很是鬱悶的樣子。

  御雅逸先嘆口氣道:「我原以為黑石塔收費貴,原來外面那些街上收費才更貴。」

  「嗯?不是說有些店是妖都本地妖開的嗎?按照道理應該更便宜些才對吧?」俞幼悠拿濕毛巾覆在臉上,懶懶地偏了腦袋過去問。

  俞長安聽完以後搖搖頭,輕聲解釋道:「對妖族來說興許是這樣,但是他們一見我們是人族,就都漫天喊價了。」

  「所以我們什麼都沒買,外面連一杯水都要賣兩功勳點,還不如回黑石塔來呢,至少在這兒喝水是免費的。」御雅逸很持家地這樣說了句,惹來了摳搜東境修士們的齊齊側目。

  他們大感驚奇:「御雅逸你怎麼這麼摳門了?」

  「這還是那個闊綽地主動出價五件高級法寶換雷爆刺球的御少宗主嗎?」

  御雅逸握著杯子的手一緊,他痛心疾首道:「還當我是兄弟就別說那四個字了!」

  作為一個大善人,俞幼悠還是沒把當初自己只準備換三件高級法寶的事說出來,她怕現在一開口,等會兒御雅逸就要帶著踏雪離家出走了。

  她把變得發燙的毛巾重新泡回水盆裡,回頭看了眼眾人:「既然都沒心思逛街了,那我們連夜出去殺異獸吧?」

  戰鬥狂們倒是沒有異議,不過他們的注意力都被俞幼悠的臉吸引了。

  「你臉怎麼這麼紅?」

  俞幼悠如實回答:「因為熱血上頭,迫切需要戰鬥一場了。」

  結果其他人:「噫——」

  *

  這次慣例由熟知妖都周邊情況的黑足貓帶路。

  黑足貓這會兒又化作了人形,邁著輕巧的步伐跳躍在地形復雜的地方,尾巴輕輕搖曳著保持平衡,身手矯健得不像是個未滿十歲的小孩。

  甚至連路過一個比他身位寬五倍的水坑時,這小孩居然也輕靈地縱躍而過,看得眾人羨慕不已,要知道他現在可不是貓形啊!

  俞幼悠盯著他的動作略微發神,過了會兒突然問:「小黑爪,你有特意練過?」

  黑足貓的小耳朵動了動,他輕快地回答:「不用練啊,我們妖族都擁有各種與身俱來的天賦,像我們貓族的跳躍能力很好,翼族生來會飛,而且我們的妖力……嗯,你們那邊是叫靈力吧?我們的妖力從出生起就會自行吸收入體內淬煉身軀,所以別看我很小,但是其實我很強壯的!」

  說著,他便小跑到蘇意致身邊,輕而易舉就把後者打橫抱起,仰著圓腦袋笑嘻嘻地等著大家的誇獎。

  蘇意致擺著張死人臉:「……你這樣顯得我很弱雞,我勸你放手,不然過幾天回去不帶你吃飯了。」

  妖族的天賦引得眾人很是羨慕,不過也羨慕不來,等到異獸出現的時候,還是只能老老實實地列陣打異獸。

  最開始依然是盾修們列陣防禦,劍修負責出劍斬殺,不過這一群異獸當中沒有強大的金丹期存在,所以就連盾修們也都手持盾牌以盾擊打著異獸。

  黑足貓在邊上看了看,瞅見不遠處的踏雪無比帥氣的一甩尾再踏爪弄死好幾隻異獸後,它也身軀微向前伸,而後學著踏雪的樣子猛躥向一隻煉氣期的異兔。

  作為天生的獵手,黑足貓這一擊成功撲倒異兔,與此同時,他看著小巧的手也化作毛絨絨的貓爪,利爪一伸精準地洞穿異兔的咽喉。

  可惜黑足貓還沒來得及替自己高興,邊上另一隻築基期的異獸注意到了這邊的動向,惡狠狠地朝他飛撲而來。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離小傢伙最近的俞幼悠好似早有預感般地轉頭看過來,先是砸出雙生爐罩住黑足貓,而後伸手狠狠地抓住了異獸的尾巴制住它的撲殺動作。

  就這瞬間,俞幼悠好似福至心靈,整個人沉寂至一種玄妙的境界。

  她眼中的世界變成了黑白,然而就著那淡淡的月光,卻又能捕捉到夜色中的每一絲細節,甚至連對面那隻築基期異獸身上飄落的毛髮都沒有放過。

  更奇妙的是,那隻敏捷凶悍的異獸撲上來的動作,在她的眼中好像也變慢了許多。

  俞幼悠飛快展開靈力,在這邊黑白世界中,金紅交織的靈力幻化成絲線,最後交錯在異獸的後頸處。

  找到了,它的弱點!

  俞幼悠的手上多出了兩把短劍,她反手持握雙子劍,迎著異獸來的方向飛躍而上,在與之交錯的瞬間,用最粗暴且野蠻的方式直接將兩把劍同插在了異獸後頸,再狠狠地往下一按。

  「砰!」

  異獸倒地震起一蓬灰塵,也讓目睹這一切的眾人嚇了一大跳。

  一般情況下,同等級的修士是打不過不知疼痛只知道廝殺的異獸的,劍修和盾修們畢竟是整個東境寥寥無幾的精英,自然不是一般情況。

  但是……俞幼悠她是個本該柔弱無力的丹修啊!

  怎麼一個沒注意,俞幼悠居然把築基期的異獸都給幹翻了?而且這頭可不像先前那頭異狼似的陷入瀕死狀態!

  提著丹爐從遠處跑過來的啟南風劇烈地喘著氣,不過他沒忙著歇口氣,在匆匆地打量了俞幼悠一眼後果斷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後。

  其他人已經加快速度把那些異獸解決了,俞長安御劍飛身而來,眼含擔憂地看向啟南風身後:「俞師妹怎麼樣了?」

  啟南風言簡意賅:「你們不用過來,她的脖子扭了,我給她揉揉就好。」

  腿短些的蘇意致也遲了片刻奔來,他以為俞幼悠的尾巴又露出來了,心裡忐忑得要命,等湊近看後才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

  沒突然露出大尾巴就行。

  「不太好。」啟南風打斷他的話,然後飛快地從芥子囊中掏出塊帕子打濕蓋在俞幼悠的臉上。

  後者這會兒緩緩地回過神來,有點懵逼:「唔……你們在幹嘛?」

  啟南風個子高,幾乎把俞幼悠的臉擋完了,他一邊裝作給俞幼悠揉脖子,一邊把聲音壓得極低解釋:「剛才我過來的時候,你的眼睛在冒藍光。」

  啟南風回想著那一幕都略有心驚,俞幼悠平時跟幼獸似的黑眼睛倏然間變成冰冷的幽藍色,當她不帶半絲感情望過來時,真是像極了一頭侵略性極強的野獸。

  同樣蹲在一邊的蘇意致也被嚇了一跳,好傢伙,你們妖族的眼睛還會發光的嗎?

  俞幼悠:「……」

  冷帕子讓她的腦子清醒了一點,她悄悄地扒拉了帕子一角,露出半隻眼睛:「現在呢?」

  啟南風認真地瞅了一眼,又跟蘇意致一道上手扒拉開俞幼悠的眼皮看得仔細,最後終於長出一口氣:「好了,變正常了。」

  俞幼悠翻身而起,剛才那一波爆發後,她多餘的精力也被消耗一空,現在又恢復成了懶懶散散的樣子,一陣接一陣的空虛感浮上來。

  她慢吞吞地把丹爐收回來,將再次被嚇暈露出原型的黑足貓拎到懷裡揉了揉,然後就預備找個角落躺平。

  然而萬萬沒想到,她正想摸魚的時候,劍修們卻都圍上來了。

  他們嘖嘖稱奇。

  「俞師妹剛才那一下爆發很有我輩劍修的風範啊。」

  「這麼好的苗子不學劍真是太可惜了。」

  「先前你不是說過想學劍嗎?要不現在就開始學吧,不要浪費了你的劍。」

  俞幼悠低頭看了看自己插在腰側的兩柄小劍,雖然身體很疲憊,但是精神卻突然好起來了。

  她點點頭:「那就麻煩諸位師兄師姐了,不過不知道誰願意教我兩手呢?」

  這裡的劍修全是雲華劍派各個峰頭的頂尖精英,教她一個新手是綽綽有餘了,雖然不能傳授絕密的那些鎮宗劍術,但是其他的……私下傳給她防身,想來長老們也不可能真追究吧?

  俞長安心中一動,他先前曾說過拜託父親傳授俞幼悠劍法,然而最後卻無疾而終。

  少年緊握著手心裡的驚雷劍,下意識地超前面走了兩步,想主動攬下這樁事情。

  然而俞幼悠的眼睛卻輕飄飄地略過了他,最後眼巴巴地望向了張浣月:「張師姐,你跟我都是火系靈脈,要不你教教我?」

  俞長安的腳步頓住,他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想說的話都憋了回去。

  其實這次俞幼悠還真沒故意掃他面子的意思,她從頭到尾就一直盯著張浣月,只因為張師姐最溫柔耐心,想來教起劍法來也不會太嚴厲。

  張浣月欣然應下,自姜淵走後,她就是這群人中修為最高者了,距離金丹也不過只差一場頓悟,作為雲華劍派上下默認的下一任紫雲峰峰主,她可能比現在的俞長安還強上一籌。

  上半夜眾修殺得累死累活,這會兒都躺在了荒草堆裡休息等靈力恢復。

  張浣月則趁著這空隙,單獨把俞幼悠領到了一旁給她傳授劍術。

  她果然很溫柔也很耐心,先是聲音輕柔地誇了俞幼悠一句:「方才我看你的動作甚是輕矯乾脆,而且直擊異獸的軟肋一擊斃命,那一招很漂亮。」

  俞幼悠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但是依然腆著臉笑納了:「還成,基本操作而已。」

  可惜張浣月並沒有接下去誇她的意思,而是話鋒一轉:「不過光這樣是不夠的,你不僅要確保自己能找到對手的致命處,還得想辦法一擊斃命。」

  她說的是對手而不是異獸,俞幼悠幾乎瞬間明白張浣月的意思,普通異獸全靠本能行事不知道保護自己的致命處,但是換成修士後,情況就不一樣了。

  張浣月又道:「至於各種劍術你也無需學,其實我們雲華劍派的弟子平日裡反復練習的都是基礎劍術,因為劍修的劍法歸根到底,其實也是由抽、帶、提、格、擊、刺等基礎十三式組成的。」

  她起身,執劍帥氣俐落地給俞幼悠演示了一遍,而後翩然立在俞幼悠跟前溫聲問:「記住了嗎?」

  到這裡為止,張浣月都還是輕言細語溫柔可親的,然而俞幼悠嘴賤,她老實地搖搖頭:「沒記住。」

  於是,她就看到張浣月的笑容不減,說出來的話卻嚇死個人——

  「沒事,你被我這十三式打幾頓就會記住了。」

  俞幼悠震驚:「???!」

  然而她沒有逃命的機會了,那邊的張浣月已經把劍插在了地上,轉而抓住了劍鞘,沖著俞幼悠毫不留情地抽了下來。

  遠遠看著的啟南風跟蘇意致憂心不已:「雖然看不太清,但是我怎麼聽見小魚在叫救命?」

  「正常的。」

  劍修們見慣不驚,他們拿手當枕頭躺平在草地上寬撫丹修道:「這就是我們雲華劍派的傳統,入門第一天師父就告訴我們:記不住劍招怎麼辦?挨上兩天打就能記住了。」

  「劍修之路全都是從挨打開始的。」

  「不用擔心,張師姐最是溫柔,肯定只是嚇嚇俞師妹,不會真動手的。」

  就連俞長安亦是點點頭:「沒錯,我也曾被父親這樣打過。」

  啟南風嘆氣:「還好我家選擇給丹鼎宗捐錢走後門,沒給雲華劍派捐錢,不然我也要跟著挨打了。」

  被張浣月的劍招追得嗷嗷叫的俞幼悠只想哭泣,天元丹的藥勁兒過去了,她已經沒有剛才那樣可怕的爆發力和洞察力了。

  這會兒張浣月拿著個劍鞘把她追得滿草原跑,時不時身上還要被劍鞘戳兩下,順便身後響起張師姐細心的提醒:「俞師妹,這招為刺,剛才是平刺,還有一記側刺我為你演示下。」

  下一刻,俞幼悠背上又被劍鞘戳了一下。

  張浣月柔和地再問一句:「記住了嗎?」

  俞幼悠把頭點得飛快:「記住了記住了!」

  「那就好。」

  張浣月收了劍鞘不再追著俞幼悠攆了,她看著像條鹹魚一樣癱軟在地的俞幼悠,將自己的劍鞘遞給她,認真道:「接下來換你用基礎十三式攻擊我,若是有一招遺漏或出錯,那我便再為你演示一遍。」

  演示一遍約等於打你一遍。

  俞幼悠飛快翻身而起,握住了劍鞘躍躍欲試:「那我就獻醜了!」

  她手握著劍鞘,腦子轉得飛快,按著先前挨打的記憶朝著張浣月回擊。

  「抽」式,分上抽和下抽。

  「提」式,分前提和後提。

  ……

  圍成一圈看熱鬧的眾劍修不吝誇獎:「不錯不錯,俞師妹記性挺好,挨過一次打就把劍招都記住了。」

  「那肯定的,她好歹是背完了整個藏書閣的變態。」蘇意致一臉與有榮焉。

  啟南風看得很專注,猜想道:「接下來小魚只需要重復演練這幾招就好了吧?」

  俞幼悠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亦是眼巴巴地望著張浣月。

  然而聽到這句話的張浣月卻微微笑著搖搖頭,溫聲道:「不夠,她需要用實戰讓身體也記住這些招式,並能夠熟練地將之組合。」

  俞幼悠浮出了不好的猜測:「張師姐,你意思是……」

  張浣月笑容不變:「嗯,我們現在就去找異獸,你試著不用靈力,僅用劍招把它斬殺。」

  俞幼悠腦子有片刻的空白,下一刻,她默默地把雙生爐和雙子劍都摸出來了,望向啟南風和蘇意致。

  她無比誠懇地邀請:「我覺得身在妖族學習點防身技巧是必須的,所以你們也來學學劍術吧?我的劍可以借給你們用,一人一把正好。」

  跟花裡胡哨的劍招比起來,俞幼悠還是更習慣丹鼎宗祖傳的砸爐大法,雖然這一招略微有點傷爐,上一個高級丹爐已經被砸得坑坑窪窪不能用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對望一樣,然後毫不猶豫地上前拿走了俞幼悠的……

  雙生爐。

  平日裡恨不得把「我是天才」刻在腦門上的蘇意致突然變得格外謙遜:「我們不一樣,我只是沒有練劍天賦的柔弱丹修。」

  啟南風則摸出一本厚厚的冊子理直氣壯:「我花了五功勳點兌換了一本藥材大全,我得好好整理下看哪些藥材是妖族特有的。」

  俞幼悠只能孤身接受張浣月溫柔教導。

  稀樹草原上的煉氣期異獸和築基期異獸都挺多的,張浣月御劍出去飛了一圈,回來時一手活捉了一隻異獸,其他幾個劍修有樣學樣都跑去捉異獸給俞幼悠當陪練了。

  張浣月提醒俞幼悠:「不能用靈力,一旦有危險我們會出手救你,不過那也代表著你的試煉失敗了,得重新再來。」

  邊上的劍修們御劍在她頭頂圍成了一圈,紛紛道:「俞師妹,我們都給你保駕護航,你盡管出手便是!」

  重新再來?那不行,她想要馬上打敗異獸躺平!

  俞幼悠打足了精神。

  她一手握著一把短劍,背脊微微躬下,像是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般死死盯著張浣月的手。

  在後者鬆手的那一剎那,她爆射而出,直直奔向異獸。

  然而沒有靈力加持,剛才那個玄妙的狀態也消失後,俞幼悠的速度遠不如先前那樣快了,異獸似一陣風般飛躥向她的面門。

  俞幼悠靈巧地就地一滾,右手中的劍劈向了異獸,可惜後者的動作很是迅捷,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閃避開了。

  異獸與她幾乎面對著面,張著大嘴嘶吼了一聲。

  「噫你有口臭!」

  俞幼悠很是嫌棄,學著張浣月的樣子在它腦袋上一劃,異獸的動作一頓,似乎被激起了憤怒,竟然以更可怕的力度朝著俞幼悠襲擊而來。

  「不好!」張浣月一直緊盯著底下的動靜,在異獸爆發的瞬間,她提劍預備護住俞幼悠。

  然而俞幼悠的速度比異獸更快一步,她狠蹬了異獸一腳,往後縱躍拉開距離,而後抬起手,以某個讓人眼熟的姿勢將手中的短劍飛擲出去——

  說是飛擲其實不恰當,若是把劍換成丹爐,大家都會稱其為「砸」。

  短劍精準地命中了異獸的腦門,結果了它的性命。

  眾劍修:「……她剛剛是又拿來砸了對吧?」

  「是的,看這樣子毛病是改不掉了。」

  張浣月臉上的笑容凝住,她嘆口氣,而後嚴肅地看向俞幼悠:「再來一次,這次不能把自己的武器砸出去了。」

  俞幼悠愣了愣,然後撓了撓頭還是應下了。

  「成。」

  又一隻異獸被放了出來。

  這次俞幼悠果然沒有再拿飛劍砸異獸了,從頭到尾都是用的標準劍招對付異獸,雖然看著亂糟糟的,但是卻很奏效。

  眾劍修如釋重負地點點頭,沒亂來就行。

  戰鬥的畫面很激烈,當異獸照著俞幼悠的腦袋狠狠地咬下時,後者飛快拿劍精準地插在異獸的嘴裡防止它閉合,同時躬身靈巧地往前一撲,雙手抱住了異獸的尾巴。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一幕的劍修們心中浮出了不好的念頭。

  果不其然,下一刻,俞幼悠便抱著異獸的尾巴面目猙獰地將之掄圓,而後狠狠地朝著地面砸了下去!

  正揣著雙爪趴在草地裡眯眼假寐的踏雪被嚇得一聲吼,以不符合身材的敏捷猛地飛躥起來,驚疑不定地盯著突然被砸到自己眼前的異獸。

  然後它果斷出爪,把奄奄一息的異獸給踩死了。

  功成身退的俞幼悠如釋重負,她胡亂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水,仰起頭看向逐漸失去笑容的張浣月。

  她倒是笑得很燦爛:「張師姐,我這次沒把武器砸出去了!」

  是啊,你直接把異獸砸出去了。

  張浣月僵硬地點了點頭,聲音有點飄忽:「嗯,挺好的。」

  曾為宗門數百位師弟師妹傳授指點劍法的紫雲峰大師姐,現在已經笑不出來了。

  她隱約間心神有點恍惚,開始懷疑起自己當時是不是看花眼了,竟然會覺得俞幼悠是個絕佳的劍修苗子?

  她艱難地把視線從俞幼悠身上移開,最後落到了正在嗑瓜子的啟南風和蘇意致身上。

  「妖族非我族地界,一旦出事我們只能靠自己,所以即便你們只是丹修,也必須要有一定的防身本領才行。」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兩兄弟煞有介事地點頭,對俞幼悠道:「張師姐說得對,是得學點防身本事,不然哪天在妖都逛街時被人打死都沒法反抗了。」

  張浣月聽了很是欣慰,她點點頭繼續道:「你們有這樣的覺悟很好,既然俞師妹已經有在險境中自保的能力了……」

  兩人組的瓜子突然嗑不下去了,他們的後背有點發涼。

  反而是俞幼悠笑得淡然,慢悠悠地坐在他倆對面,也摸出把瓜子出來嗑了。

  張浣月的目光變得火熱而堅定,溫柔的笑容也重新浮回臉上:「來,啟師弟,蘇師弟,現在該輪到你們兩個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04 AM

第五十九章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事實證明,丹鼎宗的丹修們能夠拎著丹爐砸砸異獸都算是醫修界的壯士了。

  盡管身後有五位劍修天才拿著劍鞘鼓勵鞭策,但是被張浣月給予厚望的啟南風跟蘇意致卻毫無劍道天賦。

  張浣月想不清楚,蘇意致倒也算了,這弟弟一看就是十足的弱雞,但是啟南風好歹長得長身玉立的,怎麼也沒救了?

  他們倒是能把那十三式劍招的名字和重點背得滾瓜爛熟,但是真上手後,二人全方位地向眾人展示了何謂紙上談兵。

  蘇意致躲在啟南風身後面色驚恐:「我不行,我不可!」

  倒是事不關己的盾修們笑出了聲,拍拍兩個丹修的肩膀:「要不我們教你們怎麼用丹爐當盾使吧?這才是真正的防禦手段啊!」

  兩人組不想,但是那邊劍修們又要揮劍打過來了,於是只好忙不迭地點頭:「好,我們改學盾!」

  狂浪生哈哈一笑:「很好很好,你們很有覺悟!」

  劍修們徹底放棄了這兩人,開始集中火力對付起了俞幼悠。

  兩方人馬一邊一個拎著訓練,御雅逸看得心驚肉跳,只能慶幸自己為了訓練踏雪從小就跟著滿山跑,所以一拳一隻小異獸不是問題,用不著被訓練。

  為了能把這三人訓練出來,他們甚至在接下來的三個月裡都沒再回妖都,而是卯足了勁兒追在異獸後面跑。

  啟南風和蘇意致很淡定地蹲在後方給傷員包紮,每有異獸衝上來時,便眼睛也不眨地拿著丹爐一擋,動作日漸熟練。

  在學習保命技術上,這兩人可比學習殺人技術要來得有天賦多了。

  就可惜了那兩個丹爐,雖說不影響使用,但是時日一久,爐身上面也跟俞幼悠先前那個丹爐一樣坑坑窪窪,醜得髮指。

  至於俞幼悠,她已經被迫化身為戰鬥醫修,此刻正手拿著雙手劍遊走在戰場中同異獸廝殺。

  眼看著有一隻異獸撲上來,她眼睛微眯,左手握著的劍倏然收起,轉而變成了一個大丹爐,生生地卡住了那隻異獸的大嘴,而後右手反持著斷劍俐落地在異獸喉管上一抹。

  俞幼悠的臉上瞬間被濺射到一蓬鮮血,她微微眯著眼,面上神情冷肅,原本無害的面孔被血染得帶了些許戾氣。

  然而下一刻——

  「南風啊老二啊!你們快來救救我,眼睛被異獸血糊了好難受啊!」

  啟南風早就拿著濕帕子上來給俞幼悠擦臉了,順便淡定地指揮她:「頭抬高點,再高點。」

  俞幼悠仰著腦袋一邊享受服務一邊嘀咕:「我怎麼感覺你長得這麼快呢?」

  剛開始認識的時候兩人的身高才不過差半個腦門,現在一對比,啟南風已經快比她高出一個頭了。

  啟南風帶著笑容看向俞幼悠身後,不負責任地寬慰她一句:「沒事,蘇老二還是最矮的。」

  蘇意致氣得暗自咬牙,酸溜溜道:「我懷疑小魚當初跟我玩,就是因為看中了我的矮,想用我襯托出她的高。」

  俞幼悠很無情地點頭承認了:「不然呢?難道是看中了你的摳門嗎?」

  話音落後,現場差點爆發起一場丹修內鬥!

  最後還是啟南風笑著往兩人腦門上各彈了一下:「都別鬧了,把異獸的屍體收拾下,我們該回黑石塔了。」

  辟榖丹都吃了一半了,其餘從東境帶過來的各種止血丹療傷丹也用得差不多,是時候回去補充資源了。

  他們這一群人在荒原上奔波了三月,現在個個都跟野人似的狼狽不堪,就連平日裡很講究風度的御少宗主這會兒都是滿下巴的鬍茬。

  不過他倒還記著每天要給踏雪梳毛洗爪,導致這一行人當中最光鮮亮麗的居然是大黑虎。

  不過他們也不怕別人笑話,大大方方地進了黑石塔。

  恰好白寧也在這兒提交任務,看了這群野人好一會兒才算是認出他們來。

  他背後的白色翅膀一抖,下意識地就想開口陰陽怪氣兩句,然而猛地想起上一次的經歷……這次他選擇了閉嘴,只是偷偷地斜眼瞥著十三人小隊。

  俞幼悠他們還在商量:「先兌換功勳值還是去吃飯?」

  蘇意致勤儉地提議:「先兌換吧,剛剛路上吃了辟榖丹還不太餓,我們先餓一晚上明天去暢吃怎麼樣?」

  「對,正好看看我們現在多少分了。」

  眾修達成了一致,於是每個人都開始瘋狂地往外面摸異獸的屍體,負責接待他們的妖侍看著自己面前越來越多,不由得心驚肉跳,果斷地又喊來了兩個妖侍來幫忙清點。

  少有隊伍會像他們這樣在外面一口氣殺三個月不帶歇的,畢竟碰上其他隊伍的幾率太大,就像紅琅那樣,一不留神半年的努力都得被人劫走。

  白寧在邊上看得翅膀都在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嘴,還好還好,剛才忍住了沒嘴賤,這會兒臉可以不用疼了。

  「這裡一共是五千餘點功勳值,加上你們原有的五千餘點,一共是一萬一千五百點。」妖侍微微笑著向十三人小隊道賀。

  在功勳值轉入後,眾人佩戴在身上的功勳晶石也瞬間從橙色變成了黃色。

  不過他們的臉上喜色卻沒有多少,反而憂心忡忡。

  狂浪生撓了撓頭小聲抱怨:「御雅逸你算錯分了啊!現在多出來這一千多功勳值怎麼辦?」

  御雅逸很是無語:「我也忙著在打架,哪有空把分數算太仔細?」

  妖侍在邊上聽得一頭霧水,帶著無措的尷尬笑容詢問:「不知諸位這是什麼意思?」

  俞幼悠在邊上幽幽地問了句:「是不是在各個榜單上有名字,黑石塔就會提供免費的伙食?」

  妖侍一怔,下意識的點頭:「是啊,可是……」

  可是歸根結底,晶石顏色等級越高才代表著更高的榮譽,哪怕是橙榜第一,那也不如榜上無名的黃色功勳者更人尊敬啊,怎麼可能會有人為了那微不足道的飯錢不想晉級?

  事實證明真的有。

  「算上大貓和時不時來蹭飯的小黑爪,我們就是十五號人,去暢吃的話每天就要花上一百五十點功勳值,如果連吃十天就是一千五百點功勳,一千天的話就會積累到可怕的數字。」蘇意致語速飛快地與大夥分析著利害,最後堅定道:「我們要想辦法跌成橙榜第一!」

  這群人徹底丹修化,一個比一個務實。

  變成黃色功勳的虛名有什麼用?難道他們變成黃色,就會讓妖族虎軀一震,對他們敬重起來,不再歧視人族嗎?

  狂浪生精準概括:「連飯不能免費吃,要來何用?」

  妖侍已經聽得表情麻木了,最後只能順著他們的意提示道:「如果諸位想快速花功勳值的話,不如來兌換資源吧。」

  他領著眾人往黑石塔深處走,低聲解釋:「有很多部落會選擇以各種資源來兌換功勳點,也有些隊伍在外出途中尋找到各種無用的寶物選擇兌換成功勳點,諸位以後也可以這樣。」

  當然前者還是居多,縱然妖修大部分都很拼,但架不住還極個別不求上進又想挽尊的妖二代,他們獲取功勳的方法就是把部落裡的各種資源拿出來兌換。

  當然,其他修士也很歡迎他們就是了。

  妖侍在門外站定,例行公事般叮囑:「寶庫外有重兵把守,且每種資源上都有妖力烙印,必須用功勳點兌換後才能拿出來,若諸位私藏了資源帶出來,後果自負。」

  十三人小隊已經沒心思聽了,他們飛快地躥了進去。

  資源殿遠比俞幼悠先前去的藥師殿還要龐大,無數的石架上封存著各種事物,有藥材有礦物,甚至還有從人族流落過來的法寶。

  眾人這次沒有分散,而是圍在一起商量著要換些什麼東西,最後默契地走向了耗資千位數以下的那些石架,隔壁是有好東西,但是動輒上萬,他們剛剛看了一眼就飛快撤退了。

  「我倒是看到了極好的幾塊礦石,拿來鍛煉劍和盾都不錯,但是太貴了,要一萬五。」

  「劍和盾的材料先放一邊,在外面丹藥消耗得多,我們先幫俞師妹他們兌換點藥材吧?」

  御雅逸舉著一副虎族化出原型後用的鎧甲,興致勃勃地問:「我能拿這個嗎?踏雪可以穿。」

  這種東西在人族很少見,但是在妖族卻差不多人手一副,眾修興致勃勃地給踏雪挑選,本來是想選防禦力最高或者看著最漂亮的,結果踏雪肚子過於肥碩套不上去。

  最後好歹是選到了一副合適的鎧甲,就是顏色不太好看,上面泛著詭異的綠光。

  踏雪有點不情不願,它眼巴巴地看著一副金黃色的虎妖鎧甲,流露出渴望。

  張浣月拍拍它的肚子哄它:「你喜歡這個嗎?那要不你從今天開始少吃點,把肚腩肉減下去就可以穿了。」

  踏雪歪著腦袋考慮了會兒,最後堅定地叼著綠色鎧甲,示意自己還是要這個算了。

  鎧甲醜就醜點吧,要它少吃點是不可能的。

  為防止功勳值又出意外,御雅逸這次特意拿了本子出來計算:「這幅鎧甲一共是兩百功勳點,我們現在還需要花費一千三百點。」

  「都拿來換藥材好了。」

  妖族跟人族大部分藥材都是一樣的,但畢竟兩地相隔甚遠,自然也有不少藥材是特有的。

  啟南風熟背了藏書閣的藥材大全,而且對木系靈力格外敏感,所以由他出手來挑選藥材。

  不過看了一圈後,啟南風的眉頭卻微微皺起:「沒有高階的藥材,幾乎全是一品或者二品的,連三品的都沒看到幾株。」

  而且詭異的是,這裡藥材的成色都不太好,就沒看到過一株品相完美的。

  對於看慣了各種好東西的丹修們來說,這些藥材當然不算好。

  蘇意致皺眉嫌棄:「這些像是被人挑揀剩下的。」

  用剩下的沒事,但是同樣的價格只能買次品,這讓斤斤計較的眾人不樂意了。

  這時,從不遠處慢悠悠走過來的俞幼悠淡淡道:「剛去問過了,所有的藥材在存庫前都會先在藥師殿放三天,等藥師們挑剩下不要了再拿到資源殿來。」

  其他人都不知道藥師殿是什麼樣的存在,在啟南風簡明地介紹一番後,他們便知道了這又是個物種歧視嚴重的場所。

  「我們不能去藥師殿兌換,要不就先拿這些藥材湊合吧?」

  俞幼悠雙手揣在袖中,與啟南風和蘇意致飛快地交流著眼神,三人很快達成了一致。

  「我有辦法去買到好的藥材,你們先回去洗洗睡,等會兒我就拿功勳值換了藥材回來一起去吃免費大餐。」

  啟南風馬上輕咳了一聲提醒:「我也一道去,在挑選藥材上我的眼光比你們好。」

  俞幼悠想了想,花上十點功勳值當入場費能夠換來藥效最佳的靈藥,這筆買賣不算虧,於是她點點頭:「對,你也要去。」

  聽到他們倆都要去,總懷疑自己要被孤立的蘇意致馬上反應過來,飛快道:「我也跟你們一道去!」

  俞幼悠有點捨不得那十點功勳值,但是看到蘇意致仰著腦袋眼巴巴地看過來時,還是只能順著他意:「好,我們一起。」

  餘下的幾人有點狐疑,盯著他們看了看:「你們去哪兒買?」

  「我感覺你們有事瞞著我們?」

  俞幼悠很淡定地解釋:「這是只有我們丹修才知道的秘密,不方便透露。」

  於是他們對視一眼,很快就腦補出真相了。

  劍修和盾修們私下都有互相交易各種鐵礦的組織,想來丹修們也一樣吧?不過他們的圈子未免太廣了,怎麼連妖都都找得到人?

  於是眾人只給踏雪換了副鎧甲就離開了,俞幼悠三人則飛快地做了裝扮,把尾巴揪出來往外走去。

  她現在已經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自己的血脈了,成功讓自己身上的妖族氣息蓋過了人族氣息,然後啟南風從芥子囊中摸出了一盒鮮紅的胭脂。

  俞幼悠用狐疑的眼神看他:「你芥子囊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啟南風不客氣地把口脂給她塗了個大紅臉,淡定解釋:「專門給你買著備用的,這東西在妖都挺便宜,一功勳點就可以買十盒,我給你買了十種不同的色號,緋紅桃紅正紅都有。」

  俞幼悠很好奇,讓他把那十種胭脂拿出來看了看,然後納悶道:「這不都是紅色嗎?沒區別啊!」

  「……」算了,你就不配擁有這麼多色號的胭脂。

  裝扮完成後,俞幼悠把藥師殿的紅色長袍一披,再把藥師牌子掛在自己腰上,領著這兩人就往裡面走了。

  看到妖兵,啟南風和蘇意致正打算摸晶石付入場費,結果沒想到妖兵只是恭敬地對著俞幼悠行了禮,而後帶著討好的笑容道:「藥師大人,您的僕從是不需要付功勳值的。」

  好傢伙,原來是把後面這兩人她的當成奴僕了嗎?藥師在黑石塔的地位果然高,還能帶著人免門票入場!

  俞幼悠原本有點擔心這兩人會被傷到自尊心不高興,結果還沒等她回頭,啟南風和蘇意致已經歡天喜地的快速跟上來了,一人一邊攙住了她的手。

  啟南風微微彎腰,態度非常好:「尊貴的藥師大人,讓小的來扶您!」

  蘇意致的語氣堪稱浮誇:「大人您慢點,別讓不長眼的廢物妖修撞到您的千金之軀啊!」

  俞幼悠:「……你倆就這麼坦然接受了?」

  兩個少年冷笑一聲,對此事的態度非常默契——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28 AM

第六十章 拿來吧藥!

  當走入藥師殿後,便有妖侍迎向俞幼悠走來,微微躬身行禮:「見過禿藥師,您現在是要入藥師室備診嗎?」

  在某個字眼出現後,兩束詭異的目光從俞幼悠背後傳來,把她弄得後背一僵。

  她只能無視掉另外兩人的視線,竭力保持淡然。

  「我要去看看最新送來的藥材,你帶我去吧。」

  妖侍微笑著引著俞幼悠往前:「正好剛剛新送來了一批藥材,這邊請。」

  待將俞幼悠引到藥房後,妖侍便躬身告退:「那就不打擾您了,若有需要可隨時傳喚在下。」

  藥師殿的藥房和資源殿的兌換規則一樣,都是拿走東西會自動扣除晶石裡的功勳點,功勳晶石上沒有名字,僅有本人的一絲神念,倒也不用擔心在藥師殿使用被人認出來。

  至於別人問起十三人小隊的功勳為什麼莫名多了或者少了,給偉大的禿大師當僕從,把晶石上供給禿大師或者得了禿大師的獎賞,不行嗎?

  這會兒藥材剛送過來,加上藥師殿的藥師本就不多,所以偌大的藥房裡空蕩蕩的,僅有他們三人在此。

  俞幼悠輕咳一聲,一本正經道:「那我們現在就先選藥材吧,你倆的眼光比我好趕緊去拿。」

  然而另外兩人壓根沒有看藥材反而一人在她跟前蹲了一邊,盯著她掛在腰上的藥師牌嘖嘖稱奇:「嗯?禿狼部落禿大師?」

  蘇意致沾沾自喜:「我真是沒想到,當初隨意起的一個外號你居然這麼喜歡,一直用到現在!」

  俞幼悠心口梗得生疼,她就知道這兩損友絕對不會錯過挖苦她的機會!

  「趕緊起來!等會兒晚了好東西都讓別人搶了!」

  果然,只有在涉及切實利益的時候這兩人才能想起正事,一聽這話馬上站起來專心地看起了這些送來的藥材。

  啟南風飛快地從藥架上看過,眼睛中隱約地放著光彩。

  「剛送來的果然好,這些藥材雖然沒經過處理,但是裡面的藥性也完美地保留下來了,藥性比先前看到的那些強上不少!」

  「因為這些都是野生的靈藥吧?哦不對,在妖族這邊叫妖藥?」蘇意致糾結了一下,很快就不多想了,轉而踮起腳看另一個藥架,猜測道:「妖族這邊好像不愛種田?而且他們的部落又都分散在各個荒山野嶺裡,所以這些藥材都是妖修們在各個地方採集的野生靈藥,藥性自然也比我們宗門裡種植的好些。」

  「而且妖修們體格健碩,平時有傷都是直接熬著等它自行痊癒,少有用藥,懂得藥理的人也極少,所以很多人採到靈藥後都會選擇送到黑石塔中兌換成功勳點。」啟南風如獲至寶地盯著這些藥材,手上動作飛快地從裡面選出藥性最強的。

  「紫金果,蛇骨草……這些都是只有妖族地界才會生長的好東西啊,要換成在四境,這些一品靈藥有時候甚至能賣到三品的價格!」

  「二品的七星藤居然只要二十點功勳?還是一百年份的野生藥材?天啊,妖族這邊不愧是原產地啊!」

  啟南風的動作不停,眼見著有便宜的妖族特產藥材,也不管現在用不用得上或者認不認識,直接掃蕩過去!

  就像他先前在桐花郡黑市說的那樣——「萬一用得上呢?」

  當然,這裡面也有從四境來的特產,價格亦是貴得令人咋舌,三人組看了一眼就直接略過了。

  蘇意致謹慎地提醒:「你注意點,別把四境的特產給拿下來了,浪費錢。」

  「放心,我拿的都是我不認識的。」啟南風自信滿滿。

  一聽這話,蘇意致就安心了。

  啟南風這廝在覺醒木系靈力後,原本連藥材大全都看不進去的他突然對各種藥材的種類瞭如指掌,用他的話說就是在藏書閣看到那些玉玨紀錄的各種藥材後,彷彿已經察覺到它們旺盛的生命力,所以只要見一眼就不會再忘記。

  他在頓悟過後,徹底成了行走的藥材大全。

  而眼下,啟南風便一邊挑選藥材,一邊默默背誦著那些新奇的妖族藥材,準備回去後給牛長老交上一份完美的臥底答卷。

  啟南風轉頭教育兩個在藥架間看稀奇的好友:「你們兩個也記得多背點,我一個人來不及。」

  「背?為什麼要現在背?」俞幼悠很是不解的看過來。

  「牛長老讓我們更新那本妖族特產靈藥大全啊……」

  「不用。」俞幼悠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本厚厚的書,遞給啟南風看:「藥師殿每個正式的藥師都會分到妖族的藥材大全,我也有一本。」

  啟南風面無表情了,他把厚書往自己身上一揣:「拿來吧你,走,過來找藥!」

  俞幼悠在藥架之間東張西望,她沒有木系靈脈,對於藥性的敏感程度遠不如啟南風,不過她眼神很毒辣,在走過某個藥架時,發現腳邊有個放得極偏僻的小盒子。

  這種位置的靈藥本該是最廉價的,但是這個小盒子看著就很貴。

  她下意識地蹲下來拿起了盒子,在打開的瞬間,即便是她都察覺到那股強烈的藥材靈力了,正在附近找藥的啟南風更是毫不猶豫地奔來。

  在瞥清藥材的模樣後,啟南風吸了口氣,而後篤定做出判斷。

  「是四品靈藥!」

  頓了頓,他在腦海中搜尋著先前看到的信息,略遲疑道:「這是妖族特有的附骨草,據說只會生長在遍地枯骨的死氣之地,好像有致幻和麻醉的效用,但是牛長老給我的書上也只有這幾句寥寥的介紹。」

  俞幼悠推了推蘇意致:「四品藥材誒,而且回去研究研究說不定能煉成四品靈丹。」

  蘇意致有些猶豫:「我們剛剛已經拿了差不多一千功勳值的藥材了,這個需要……五千誒!」

  「四品靈藥居然只要五千功勳值,我覺得劃算。」啟南風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俞幼悠也點點頭:「我們丹鼎宗庫存的四品靈藥都不多,而且藥師殿的藥材過幾天就會重新換一批,四品藥材不可能每次都有,我們不拿,等會兒識貨的藥師來了肯定會換走。」

  「等等,我問下他們。」

  啟南風摸出傳訊符飛快詢問隊友意見:「有一株四品靈藥,但是要五千功勳點,換不換?」

  「你說的四品靈藥是不是就跟幽藍花一個等級的?」那邊有位師兄突然這樣問,御雅逸又想起了糟糕的回憶,默默地抱緊了踏雪。

  「是的。」

  那邊的東境眾修飛快達成一致:「那肯定換啊!上次你們拿幽藍花煉的虛靈丹讓大夥兒把快元嬰的異狼都給弄死了,這次換了咱們再去找個大傢伙練手!」

  「你們看到什麼好藥,不管是打算自己用還是咱們一起用,都先換了再說!」

  「好東西不能錯過!要不是今天那塊礦石要一萬五,我肯定早就把它換回來強化我的劍了!」

  「淦!先說好那塊礦石是我預定拿來淬煉巨盾的,你不許搶!」

  那邊的劍修和盾修們為了一塊還沒拿到手的礦石吵吵嚷嚷起來,啟南風聽得頭皮發麻,果斷地將靈力從傳訊符中撤出,切斷了和他們的聯絡。

  而俞幼悠已經伸手把附骨草拿出來了,低頭沉思片刻,她總覺得這盒子放在這兒很可能是某人特意為之,萬一上面留存著神念追蹤就不好了。

  於是她默默地把盒子放回角落,順便把三人存留在上面的痕跡全部抹滅。

  幹完這件事後,三人組帶著豐厚的收獲心滿意足地走出藥房。

  啟南風摸出傳訊符看上面的留言:「他們這些日子幾個累得夠嗆,說想補兩天覺,讓我們回去的時候不要喊醒他們。」

  「我們也回去睡嗎?」蘇意致仰著頭問。

  俞幼悠沒有要睡的打算,她說:「我想去我的藥師室看看,要是能接到幾個醫治的任務,說不定能把今天花的功勳值掙點兒回來。」

  現在大家成功從一萬多跌回了五千,功勳晶石也變回了橙色,可惜也與前十無緣,不能免費去吃飯了。

  另外兩人聽說能掙功勳值,馬上不睏了,表示要幫著俞幼悠去打工。

  去往正殿的路上遇到了不少行色匆匆的病患,而他們沒有半點猶豫的樣子,一進來便很有目的性地指名要某位藥師幫忙看病。

  這讓俞幼悠先前琢磨的攬客計劃徹底失敗。

  她沖啟南風和蘇意致招招手,引著他們前往自己的藥師室。

  不過沒想到的是,她剛走過來,就看到隔壁的鯉于敬跟條鹹魚似的端著茶靜靜地蹲坐在門口。

  俞幼悠心中一個咯噔,先前鯉于敬是見到過啟南風和蘇意致的,要是他又看到他們,然後順著一聯想,說不定連帶著也會懷疑起她的身份!

  在外行走最忌諱被人拿捏把柄,俞幼悠心中凜然,壓低了聲音提醒兩人:「你們先裝著路過的樣子走遠……」

  話還沒交代完,鯉于敬正好喝完茶站起來了。

  他抬頭看向俞幼悠這邊,眉頭皺的越來越緊。

  俞幼悠已經打定了主意,等會兒死死咬定啟南風和蘇意致是自己收的兩個僕從,想來對方這個種族歧視患者也能接受這個說法。

  然而鯉于敬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壓根沒看後面的兩個人族,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猛地拍腦門,一臉欣喜加恍然:「你是小禿!」

  俞幼悠:「……嗯,鯉藥師好。」

  鯉于敬臉上有點不好意思,他搓了搓手哈哈笑著掩飾自己的尷尬:「好鄰居,你這都有好幾個月沒來了,我們魚族的記性都不太好,要不是看到你這特別有記憶點的大紅臉和禿尾巴,我都差點都忘記你是誰了。」

  俞幼悠心中有點猶疑,她懷疑這位是在扮豬吃老虎,等著抓她小辮子,所以一邊同對方客套地應付著,一邊仔細地捕捉著對方神情的變化。

  果不其然,當鯉于敬看到站在她後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後,臉色果然瞬間有了變化。

  然而俞幼悠還沒有開口,鯉于敬便先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我說怎麼整個藥師殿都有股臭味呢?原來又來了兩個人族!瞧瞧你們這樣子誰願意給你們治療?給我三倍的價格我倒願意考慮考慮,嘖,看著有點眼熟,不過你們人族都長這幅寒酸樣子,弱不禁風瘦不拉幾,連我們族中一條小魚苗也打不過……」

  俞幼悠:「……」

  確定了,這位不是扮豬吃老虎,他是真的豬。

  鯉于敬抱怨了半天,在得知這兩人不是來看病,而是俞幼悠的侍從後總算閉了嘴。

  不過他轉過頭後對俞幼悠倒是挺熱情的,充分演繹了何謂雙標:「小禿啊,你要來喝兩杯嗎?我這有剛泡好的海藻茶,味道不錯。」

  俞幼悠搖搖頭:「不用了鯉藥師,我要進去準備給病患醫治了。」

  鯉于敬一聽這話就笑了,他慢條斯理地用拇指和食指捻著自己的鬍鬚,悠悠道:「差點又忘了,你只在考核那天來過藥師殿,你們禿狼部應該也是頭一次出了你這個藥師吧?沒人教,不知道藥師殿的情況也正常。」

  俞幼悠還的確不知道,於是虛心地請教了一番,這大大滿足了鯉于敬的虛榮心,便半是炫耀地替她講解起來。

  他指了指遠方正殿中排列成數條的長隊道:「看到那些隊伍沒有?那都是在藥師殿最聲名遠揚的幾位藥師門外排隊的患者,聽說那幾位藥師都是出自最頂尖的幾個大部落,除非沒命等的患者,其他人寧願多排會兒隊甚至花費雙倍的功勳點,也要等著讓他們出手,所以人家門前天天門庭若市。」

  鯉于敬的手指再往大廳正中間矗立的一方石板上指了指,卻見有一百多個名字閃著微光浮在上面,他抿了一口深綠色的海藻茶,慢悠悠說著話。

  「石板上的名字代表著這些藥師正在石室中等著病患上門,裡面大部分人都是出身小部落的,除了他們自己部落的人誰願意去看呢?不過我除外,雖然我才加入藥師殿不久,但是畢竟藝術精湛聲名遠揚,每個月還是有十來個人主動找上門來讓我幫著醫治的。好賴也能掙個一兩千功勳點,吃住是足夠了的,至於你嘛……」

  俞幼悠默默地看著鯉于敬拍拍自己的肩膀,後者的紅色鬍鬚因得意而一顫一顫的。

  「小禿,你畢竟是新人,還有得熬呢!」

  俞幼悠客客氣氣地道了謝,並沒有因鯉于敬的話而喪氣,徑直帶了兩個好友走近石室。

  她心態極好,掙不到錢沒關係,藥師這個名頭還在就行,能夠挑選到最好的靈藥這本就是莫大的福利了,這會兒沒人上門求診,三人在石室裡處理藥材煉製些備用丹藥也挺好的。

  啟南風捧著從俞幼悠那兒新拿到手的藥材大全,蹲坐在內間看得入神。

  「在這兒就開始看了?」蘇意致湊上去看了一眼,瞥見那些密密麻麻的字後就飛快地收回了視線。

  「嗯。」啟南風頭也不抬繼續看:「我看看這裡面有沒有附骨草的詳細說明,然後再研究下能跟哪些丹藥配成方子。」

  俞幼悠跟蘇意致在他坐下:「那我們倆處理藥材吧。」

  三人組安靜地開始了新一輪的工作,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外面熱鬧起來了。

  這是灰暉第十二次來藥師殿了。

  三月前,這個年輕人剛從灰雀部抵達妖都,還沒來得及去找自己的族人,自己就先在來的路上被異獸咬傷了,在一點功勳值的情況下被逼無奈,只能蹲在藥師殿門口自願當試驗品。

  灰暉的聲音略顯低沉,他描述著自己見到的可怕場景:「……藥師殿的考核太難,失敗的人太多了,他們都是走著進去的,但是我看到很多人是被抬出來的,身上全部都被黑氣籠罩著,要不就是徹底喪失理智,被妖兵們當場格殺。」

  他邊上另一個灰翅膀的翼族神情不耐煩地接過話茬:「我知道,結果你滿是忐忑的進去後,遇到了那位禿尾巴的禿大師,她給你喝了一碗藥湯,接下來,非但異獸咬的傷痊癒了,你自己逃跑時骨折的翅膀也都在一天後自動癒合了,那位禿大師的湯藥真是神乎其神,對吧?」

  「灰暉,你這事兒都念了十多次了。」

  灰暉堅定地點點頭:「對,我隔壁那個當試驗品的也是翼族兄弟,聽說給他治療的還是虎鯨大部的藥師,但是他在大廳裡躺了半天才能自己走路,我喝了藥湯沒過一會就好了!」

  「你意思是,那位禿狼部的藥師能比虎鯨大部的藥師好?」同伴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灰暉,「要不是你現在沒咬我,我非得懷疑你被異獸傷後喪失理智了,咱們灰雀部也曾出過藥師,稍微懂點的人都知道這年頭還拿異獸肉熬湯的都是最底層的庸醫。」

  「禿大師絕不是庸醫!」灰暉斬釘截鐵。

  「好了我不想跟你在這兒等了,我翅膀昨天折了,我得去找有名點的藥師幫我看看……」

  「我爪子昨天也被個獸族給弄斷了,等等我。」

  灰雀部的幾人起身朝著那塊石板走去,在上面尋找著哪位知名藥師現在有空。

  灰暉心不在焉地跟在後面,他的傷早好了,不過每次有族人受傷時他都會主動陪同,為的就是帶著族人去體驗下禿大師的藥湯,證明自己當初不是沒見識所以言過其實了。

  就在這時,前方的同族驚訝地回頭看向灰暉,指著石板上最下方突然多出來的名字:「誒,灰暉!」

  灰暉心不在焉地低著頭:「嗯?」

  「你的禿大師出現啦!」

  灰暉眼睛猛地一亮,在看清那三個亮閃閃的大字後,一把拉住自己的族人:「走,我們去找禿大師給你們治傷!」

  灰雀部的妖修不太情願,但是想著灰暉說了這麼多次了,所以也不好掃他面子,還是就在門口排著隊了。

  邊上恰好有傷者路過,看到「禿狼部落,禿大師」這個陌生的名字和外面這隊等待就醫的隊列後,有點摸不著頭腦:「這位禿大師很厲害嗎?」

  還沒等其他幾個回答,灰暉已經毫不猶豫地比了個大拇指,目光堅定地給了個肯定的答案——

  「我願稱其為:永遠的神!」

  「……」路過的這位兄弟果然被這答案鎮住了,在遲疑片刻後,最後默默地排在了隊伍最末。

  事實證明,跟風這件事在妖都也是盛行的。

  當有人發現這邊在排隊後,都忍不住過來看一眼打聽下這位新出現的禿大師是何人,在得到口口相傳的「永遠的神」這個答案後,又都將信將疑地排在了隊伍後面。

  這麼多人都在排隊,這位禿大師應該真的有點本事吧?——所有新來的都這樣想。

  當隔壁睡完午覺的鯉于敬又準備出來喝茶時,頭一眼就看到了隔壁的長隊。

  他手上的茶杯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裡面俞幼悠正在不緊不慢地磨藥粉,等她幹完手中的活兒抬起頭時才發現石門上正閃過數道光芒。

  她站起身來探頭看了看:「好像有人找我,你們先在裡面繼續忙。」

  啟南風跟蘇意致揮揮手頭也不抬:「你走。」

  結果俞幼悠一開門……就看到自己門前乖巧地排了一個長隊。

  俞幼悠只懵了片刻,但是她畢竟曾在桐花郡擁有一堆老客人,所以她並未慌亂,而是有條不紊地先讓第一個病患進來。

  灰暉激動難耐,拉著自己的族人一道進屋。

  「禿大師,您還記得我嗎!」

  俞幼悠看了看他的灰翅膀,認出來了:「記得。」

  那個面不改色喝下異獸肉湯的勇士嘛。

  她看了看灰暉:「你好像沒病啊。」

  總不可能是懷念起了肉湯的味道吧?

  後者把自己的族人推上前,笑得一臉燦爛地介紹:「禿大師,這是我的同族,他翅膀斷了!您能幫他熬鍋湯治一治嗎?」

  同族表情麻木了,為什麼我翅膀斷了你笑得這麼開心?

  翼族沒了翅膀戰鬥力下降了大半,所以根本等不得它自行痊癒。

  俞幼悠沒上手去碰那半邊明顯垂下來的翅膀,而是靜靜地用靈力觀察了它的變化,片刻後,她從芥子囊中摸出數種奇妙的接骨縫皮工具——都是臨走前去珍寶閣特別訂製的,哪怕是四境的人來了也不會覺得這玩意兒出自丹鼎宗。

  「張嘴。」本著治病不該是一場折磨的原則,俞幼悠摸了粒一品止痛丹塞到傷患的口中。

  估摸著藥效上來後,她開始飛快地操作起來。

  翼族的那個傷者看不清自己身後的翅膀是什麼樣了,他也不覺得痛,只覺得後面有人時不時地在撥弄自己的翅膀,動作還挺輕柔的,讓他昏昏欲睡。

  吵醒他的是一聲不冷不熱的:「好了,兩天內不要碰水不要上天,老實在地上走。」

  翼族的那個傷患有點難以置信,接翅膀都能這麼快?不過他的翅膀的確不痛了,而且上面好像還拿白布給他包紮了。

  俞幼悠不想讓外面的患者久等,正打算讓灰雀部的兩人先出去時,灰暉突然滿含期待地開口了:「禿大師,請問您能再為他開一碗藥湯嗎?就是我上次喝的那種!」

  他還記得自己喝了那碗湯後,第二天翅膀就能動了!

  「麻煩您多煮一碗,外面還有位斷了爪子的族人,我們現在有功勳點了,不會賴賬的。」

  俞幼悠皺眉,她著實不太想煮這種東西:「要不換一種?我這兒還有藥丸和藥水。」

  然而灰暉堅信自己喝過的湯是最好的,堅定道:「不用了,我們就要藥湯!」

  你果然是懷念異獸肉湯的味道了吧?

  沒辦法,病人就是祖宗,俞幼悠只能滿足對方的一切需求。

  她朝著病房內間喊了聲:「煮碗有助傷口癒合的異獸肉湯。」

  兩個翼族很驚訝:「裡面有人?」

  俞幼悠面無表情:「嗯,還有兩位藥師在幫忙煮藥湯。」

  此話一出,兩個翼族看向她的目光越發尊敬了,不愧是敢自稱大師的人,居然還能讓別的藥師甘願幫忙!

  蘇意致和啟南風一直都聽著外面的對話,在聽到需要藥湯後,他倆蹲在裡面,按著豬妖所說的食譜……不是,藥譜,認真地切了塊異獸肉下去,又把異獸脊髓搗爛丟下,最後乾脆地丟了粒止血丹和療傷丹進去。

  喝完這碗詭異的異獸肉湯後,翼族妖修瞬間精神滿滿,喃喃道:「我能感覺到傷口在慢慢癒合了!」

  等他從石室內走出來後,外面排著的人又是期待又是緊張:「怎麼樣了?禿大師的技術好嗎?」

  翼族捂著自己絲毫不痛的灰翅膀,語氣無比鄭重地重復了先前灰暉曾說過的那句話——

  「我願稱之為永遠的神!」

  頓了頓,又小聲地給後面的人推薦:「禿大師的藥湯果然是一絕,我從未喝過效果這麼厲害的藥湯!」

  正在排隊的眾修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

  一連接待了三十多個傷患後,俞幼悠的腦袋都有點累懵了,好在石門外也終於沒人來了。

  她飛快地把自己的石室掛上了暫停診治的牌子,然後直接躺倒在了石室地上。

  「我感覺身體一陣接一陣的空虛。」她像隔壁的那條鹹魚似的躺著不動了。

  「我現在連飯堂都不想進了,看到肉都想吐。」

  裡面幫著煮了一天異獸肉湯的啟南風和蘇意致帶著一身的腐臭味挪出來了,他們也很絕望,不管俞幼悠怎麼推薦藥丸藥水,那群妖修一定要喝妖族傳統的異獸藥湯?!

  唯一慶幸的就是丹鼎宗不愧是人族最頂尖的丹修宗門,他們煉出來的丹藥居然沒被那詭異的肉湯污染,依然能夠完美地治療這些妖修們的傷勢。

  「對了。」啟南風艱難地翻了個身,把剛才拿著當枕頭的那本書拿出來,飛快地翻到了某頁,指著上面一處說:「我剛才在這上面找到附骨草了,你們來看看。」

  「千年才會長出的奇珍藥材,無色無味,修為越高者受其影響越深,會導致精神萎靡心神不寧甚至產生幻覺,難以致死,但也極不容易被發覺,毒素如同附骨之疽難以清除,故名附骨草……」

  「這玩意兒是毒草啊。」蘇意致有點失落,看著附骨草嘆氣:「原本還想拿來煉爐止痛丹,小魚犯病了能夠吃,我們也能嗑藥去打元嬰期異獸來著,但是吃了副作用這麼大,還是算了吧。」

  俞幼悠倒是心中一動,把附骨草拿過去了:「這東西我以後可能用得到。」

  「沒事,我們今天拿到的藥成色都挺好的。」啟南風拍拍他的肩膀安慰,笑笑道:「走吧,我們先回去歇會兒,然後再仔細研究下妖族的這些特色藥材該拿來煉製些什麼東西。」

  三人組躺了會兒恢復點精神,慢悠悠地晃出去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已經在石室中沒日沒夜地待了將近二十個時辰了。

  因為俞幼悠現在還是藥師殿的新藥師,還沒有自己定價的牌面,所以都是按著藥師殿統一的價碼收費的。

  也就是說,她接骨也好縫肚子也罷,免費附贈的那些止痛藥和藥湯都沒收到功勳點。不過她也不在意,那些靈藥全都是最便宜的一品靈丹,不值多少錢。

  她雖然摳搜,但是在對待醫治病人這件事上卻素來用心。

  不過沒想到的是,當她去妖侍那兒詢問自己今天掙了多少功勳後,卻發現好幾位患者都給她多贈了功勳點,雖然數值不大,也就十多點,但是這說明她的技術是真的收到認可了!

  妖侍笑眯眯地向她恭喜:「您今日一共救治了三十二位病患,一共有六千六百點功勳值,是現在就兌換到您的晶石中嗎?」

  俞幼悠面不改色,把自己的橙色晶石遞上去:「把功勳值增到九千九百九,剩下的就先留著不兌換吧。」

  她還沒忘記要成為橙榜第一,跟十三人小隊一道享受免費幹飯的事情。

  等走到黑石塔最中間的時候,果然看到橙榜頭名變成了「十三人小隊」!後面的功勳點是整齊的幾個「九」字。

  三人仰頭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嘿笑出聲。

  「看到這個我心裡舒服了。」

  「這就代表著咱們從此以後可以隨意幹飯了?」

  「嘖。」蘇意致忍不住嘀咕:「在藥師殿給人看病可比咱們去外面殺異獸來得快多了啊。」

  俞幼悠戳了戳他的腦門:「不行,我打聽過了,今天之所以那麼多人來藥師殿,是因為剛好前幾天妖都外面爆發了一場異獸潮,負傷者眾多,而且他們想趕緊治好繼續去殺異獸拿功勳,不然平日裡是捨不得花大價錢來藥師殿看病的。」

  啟南風也認真教育蘇意致:「而且我們來妖都的目的是為了歷練,不是為了來掙功勳值的,還是需要多與異獸面對面較量,日後鎮守萬古之森時方能遊刃有餘。」

  蘇意致哼了一聲,眼睛瞥向隔壁的黃榜,然後眼中露出些許詫異。

  「我大堂兄……不是,是蘇留白,他居然已經到黃榜第一了?」

  蘇留白的功勳值高達九萬九千多分,這樣的分數對於一個小隊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是對於沒有隊友的獨行者來說,堪稱妖孽。

  蘇意致剛才還在為自己是橙榜第一而得意,現在看了蘇留白的戰績,瞬間萎靡了。

  「沒事。」樂天派的啟南風搭上蘇意致的肩膀:「小魚不是說了嘛,最近妖都外面爆發了不少異獸潮,咱們也抓緊去斬獲功勳,改天弄成九萬九千九百點功勳,直接把他給壓下去!」

  蘇意致幽幽道:「那時候他肯定都變綠了,而且你們先前不還都說這些虛名要來無用嗎?」

  「讓你有嘚瑟的資本,那虛名也算是有用啦。」俞幼悠狠狠搓了搓他的腦袋:「走啦臭弟弟,回去把上榜的好消息告訴張師姐他們,咱們該去飯堂幹飯了!」

  三人組勾肩搭背高興地朝二樓走去了。

  大廳一角,某個身著墨綠色長袍的俊美男人微微側身,視線落在那三人的背影上。

  「怎麼了?」他對面的那個豹族修士皺眉問道。

  「無礙,只不過像是看到了一個遠親罷了。」男人唇角揚了揚,本該是平和的微笑,可是因為臉色太過蒼白,加上眼眸冰冷,所以瞧著帶了些冷厲。

  他墨綠色的袍角被血污浸透,才在此站定片刻,腳邊便洇出一團暗紅色,顯然是剛從外面斬殺異獸歸來。

  豹族有點焦躁:「先別管你的什麼遠親了,先前你叮囑我族藥師留意的附骨草在前兩天出現了。」

  對面的男人無光的眼終於開始聚焦,他笑了笑:「那不是挺好嗎?」

  「好個屁!他買通了藥房的一個妖侍,千叮嚀萬囑咐,讓對方看到你要的那些藥後就把它們藏在隱匿的角落,以便他去兌換,哪知道前兩天出了差錯,不知被誰先一步換走了!」

  豹族妖修手握成拳狠狠地往牆上一砸,咬牙切齒道:「那個廢物!早不發情晚不發情,偏偏要那天發作!」

  藥師殿是由無數個部落的藥師共同組成的,而黑石塔的負責人更是妖皇昔年的心腹,饒是豹族想在裡面動大手腳提前拿走藥材都做不到。他更沒法提前預料誰會拿著自己想要的藥材來兌換功勳點,所以只能買通妖侍通風報信,讓自己部落的藥師頭一個趕去換好東西。

  然而……

  這幾個月正值盛春,對於妖族修士們來說,是段浪漫又麻煩的日子。

  豹族修士惱怒不已:「眼看又要從藥師殿選人去伺候那老傢伙了,我們的人都準備好,偏偏藥沒了!」

  「無妨,附骨草也不是沒有替代品。」對面的綠袍男人垂著眸淡淡說了一句。

  在對方驚喜的眼神中,他表情淡漠道:「你們妖族不是最擅用異獸軀體入藥嗎?我這幾年翻閱了很多典籍,發現有一種元嬰期異鳥的冠羽焚燒成灰後也有類似附骨草的效用。恰逢翼族那邊近來獸潮泛濫,不如去看看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44 AM

第六十一章 最大的良善

  回到石室後,床上歪七扭八地躺了一隊人,他們眼巴巴地睜著眼望著門口。

  「你們終於回來了……我快餓死了……」狂浪生差點哭出聲,「俞師妹,你忘記給咱們留幾粒辟榖丹了。」

  俞幼悠才想起來這茬事,他們三個丹修在石室裡奮鬥了將近兩天兩夜,這群隊友還在等著呢。

  啟南風皺眉,看著明顯被餓得眼睛發綠的隊友們不由嘆氣:「怎麼你們不先去飯堂吃飯?」

  「因為想等你們一起。」御雅逸摸了摸踏雪的肚子,發覺那兒好像變小一些後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心疼,「而且你們一直沒回傳訊符,我們擔心你們出了什麼事,不敢亂走,怕你們找不到人求援。」

  俞幼悠愣了愣,愧疚道:「讓大家擔心了,先前我們三個在忙著給人看病,沒有注意傳訊符……」

  「看病?」

  「嗯,這幾天受傷的妖修特別多,我們趁這機會賺了點功勳值。」俞幼悠簡明地解釋了一下。

  聽到俞幼悠出手替人看病,場中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都是當初打了幾十萬欠條的西境修士們,她出手一次可不便宜啊,這還不得一次性掙它個好幾大百功勳值?

  「還好。」俞幼悠難得謙虛的笑了笑,不過下一刻,她便用最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了最嘚瑟的台詞——

  「也就讓咱們十一三人小隊勉強成了橙榜第一而已。」

  「???」

  「!!!」

  當十三人小隊趕往黑石塔那塊橙色石榜下,看到自家隊伍位於最耀眼的頭名位置時,每個人心中都洋溢著難言的激動。

  「我今天,明天,後天……不,是以後天天都要去飯堂痛快暢吃!」

  「走走走,吃個痛快!」

  他們壓根就不在乎自己是否成了黑石塔新晉黑馬隊伍,也不在意這第一名的頭銜有多好聽,他們只知道現在可以免費暢吃了。

  為了慶祝這次的的大獲全勝,眾修甚至還把黑足貓和他的一眾流浪貓狗同伴們都帶入了飯堂大吃一場。

  這群餓得眼睛發綠的人衝進飯堂後沒有數個時辰是不會出來的,不過俞幼悠他們這次卻沒有太多心思在吃東西上。

  啟南風拿了盤食物飛快地刨了兩口,然後便又抬起頭:「不行,那本妖族藥材大全還有大半都沒翻完,而且我們那的那些妖族有的靈藥也沒有把藥性全部分析出來,我得先回去。」

  「我跟你一起,我們的傷藥都用得差不多了,再不煉點存貨不夠了。」俞幼悠拿了根烤排骨飛快啃完,又盛了一盤炒飯,三兩口下肚後便站了起來。

  好不容易有心情在飯堂裡仔細逛的蘇意致剛選完食物,就看到他倆都要走,雖然嘴裡嘟囔抱怨個不停,身體倒是很誠實地跟了上去。

  進入到石室後,三人把從藥師殿裡兌換出來的各種靈藥都擺了出來,當然,那株暫時無法派上用場的附骨草除外。

  啟南風也顧不上講究了,直接席地而坐,將那本厚厚的大書放在自己的眼前飛快翻閱著,在上面查找著與這些靈藥相關的內容,每當有所收獲時,在邊上等著的俞幼悠和蘇意致便按著他說的開始對藥材進行煉製前的處理工作。

  這是一個極其漫長又枯燥的過程,興許是從小在蘇家當童工的原因,所以蘇意致處理藥材的速度很快,到後面俞幼悠索性把這個工作全丟給了他,自己則蹲到了啟南風邊上,同他一起看起了藥材大全。

  過了好久,啟南風才仰著頭閉了閉眼,再睜眼時,俞幼悠才發現他的雙目已經泛起了血絲。

  「基本的藥性都差不多整理出來了,不過光是靠現在的這些藥材,想要配製靈藥恐怕還是不太足夠。」

  這裡面一部分藥材是四境和妖都皆有的常見靈藥,另一部分則是妖族特有的藥材,如何將這些藥材配合著煉製好是他們遇到的最大問題。

  本來啟南風想在藥材大全裡尋找看看有沒有妖族的藥方,結果才發現這些部族甚愛藏私,居然連個最尋常的藥方都沒留下。

  「我們自己配置就行了。」俞幼悠倒是不覺得這有多麻煩,對於她來說,不斷嘗試新的配方已經是一種習慣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也並不覺得奇怪,十三人小隊的其他隊友們以為他們現在常吃的各種丹藥都是丹鼎宗的秘方,但是唯獨他們知曉,幾乎所有的丹藥,俞幼悠都或多或少的修改過藥方。

  辟榖丹且不說了,而那一粒曾讓眾人震驚的強效止痛丹,其實完全是俞幼悠自創的丹方。

  俞幼悠把丹書往自己身前挪了挪,然後徑直翻到了最後面的那部分:「後面半本記載的都是各種異獸軀體的藥用價值,我先前在藥師殿也聽說了,好像妖族這邊很喜歡用異獸的血肉骨髓甚至是毛髮來入藥。」

  先前在藥師殿的藥房兌換藥材時,其實也有過半的貨架上擺著各種各樣的異獸屍體等著藥師挑選。

  這件事聽上去有些匪夷所思甚至噁心,但是作為專業的丹修,三人都接受得很快。

  啟南風點點道:「我小時候便聽聞大人說地龍蠶蛹之類的東西是藥,想來對妖族人來說,異獸屍體也有同樣的作用。」

  「咳,其實懸壺派一直都有用異獸入藥來著。」蘇意致輕咳一聲,毫不猶豫地把自家的消息賣給了敵對宗門:「不過他們是拿異獸來煉製毒藥。」

  「或許我們可以學學妖族藥師們的異獸藥湯?」俞幼悠挑眉,拍了拍芥子囊,那兒存放了不少異獸的爪牙骨頭。

  本著不能浪費一切現有資源的原則,三人組對照著藥材大全,又開始在芥子囊中翻找著可以做藥用的異獸材料。

  不過他們沒有像妖族那樣直接煮湯,用靈力將其煉化的速度和效率都遠遠高於這種較落後的方式,俞幼悠懷疑那些大部落的藥師也是選用妖力煉化的方式來製作藥物的。

  三人先前就在藥師殿被異獸藥湯熏了兩天,所以現在再聞到這味道都習以為常了。

  但是對於剛走進來的其他人而言,開門的瞬間,他們險些被直接送走。

  「你們這是在煉什麼……噦!」狂浪生剛開口說話,便飛快地往後退了一步,趴在門邊乾嘔起來了。

  其他人的反應好不到哪兒去,就連踏雪都跟著吐起了舌頭,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猙獰表情。

  「我們這段時間積累了很多異獸材料。」俞幼悠沒有抬頭,十指忙碌地交錯在一塊巨大的異獸骨頭上,金紅交織的靈力閃過,瞬間將它煉成了一把小小的灰。

  蘇意致從她手中接過異獸灰裝入一個白瓷小瓶中,貼好標籤,這才抬頭對眾人解釋道:「妖族這邊的藥師都很擅長用異獸入藥,我們想著不能浪費芥子囊中的東西,就打算學一下。」

  「藥道學無止境,博採眾長才能發展得更好。」俞幼悠如是概括。

  在門外蹲守的眾修一邊被這味道熏得難以呼吸,一邊又不由得暗自佩服俞幼悠他們仨在這種環境下還能面不改色。

  留著好像幫不上忙?但是就這麼走了讓他們仨辛苦,好像又不太道義?

  最後還是啟南風看出他們的糾結,語氣很平和地說:「我們估計還要過兩天才能把新的藥方配好,你們先去外面逛逛?」

  等的就是這句話,這下眾修連客套的話都不想說兩句,直接轉頭就跑,甚至還把門幫著鎖死了!

  石室內的三人完全沉浸在瘋狂的工作狀態中了。

  平時屁話賊多的三人組這次連一句廢話都沒了,只有簡潔的問句和回答。

  「異虎骨和鞭痕草配在一起的藥效如何?」

  「不行,藥效不搭,下一組。」

  「好,再把鞭痕草和異鼠髓試驗一次。」

  ……

  窗外的光鮮在明暗之間不斷轉換,整間石室裡的豪華家具也都被啟南風收起來了,儼然成了一個臨時的煉丹房,最中間的丹爐不斷轉換著刺目的七彩亮光,不過三人組現在都能淡然視之了。

  角落的藥匣疊了好幾個,裡面亂七八糟擺著這段時日的各種成品,從恢復靈力到強效止血的丹藥都有,但是三人組卻並沒有要收工的意思。

  此刻,他們頭碰著頭跪坐成一團,目光緊緊地盯著正中間的那幾樣藥材,最中間的赫然是一顆和踏雪腦袋一樣大的蛇膽,那是俞幼悠拿著雙子劍好不容易劃開異蟒屍體取出來的。

  「這三株藥全是三品,剛剛我試了試,藥性和蛇膽完美契合。」

  「但是用那頭異蟒的蛇膽來煉製的話,萬一失敗了不是很可惜?畢竟是化神期的異蟒。」

  說著,啟南風和蘇意致都看向了俞幼悠,這蛇膽可是她的私有物。

  俞幼悠在煉藥這件事上倒是很大方,她淡定道:「沒事,百里前輩善良又熱心,下次咱們帶上點好丹藥去說點好話,說不定他還願意弄頭異獸屍體給咱們。」

  而且她真的很期待這爐完全由他們三人配製成的丹藥究竟能到幾品。

  想要煉製化神期異獸所需的靈力消耗巨大,光靠俞幼悠一人是不行的,於是三人圍坐在丹爐周圍,再次閉上眼睛,使用了靈力牽引。

  有了之前在萬古之森的經驗,再加之上個月啟南風也晉升到了築基期,所以這次三人組靈力牽引進行得很是順利。

  偽仙器丹爐的光變得越來越強盛,裡面的化神期蛇膽被靈力煉化成藥汁,同其他幾種藥材逐漸融合在一起,在靈力的催動下不斷地淬煉。

  最後當三人軟趴趴地躺倒在地上時,一股清淡綿長的藥香在整個石室內蔓延開來,竟然將先前的臭味一概沖散了。

  他們都躺平了,連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俞幼悠懶洋洋地開口:「我睏得睜不開眼了,你倆誰去開丹爐?」

  「我個子矮不方便,南風你去。」蘇意致飛快甩鍋。

  於是啟南風只好任勞任怨地堅持著爬起來,把封閉的雙生爐打開,取出新煉製的這爐丹藥。

  數十粒算不上圓潤的丹丸呈鮮紅色,沒有半點異蟒蛇膽的腥臭味,有的只是更加濃鬱的藥香味。

  然而三人組沒有心思關心著丹藥的模樣和氣味,此刻他們只是靜靜地看了它一會兒,而後才開口。

  「四品?」

  「嗯,是四品。」

  短短的對話中沒有驚喜和意外,因為煉藥的過程中容不得半點差錯,也不可能會有幸運之神降臨,有的只是提前的無數次演練。他們早在正式煉製前便分析了上千種的藥材配比方案,也知曉這爐以化神期蛇膽為主藥煉製的靈丹會是四品。

  「按照我們先前的分析,一枚丹藥可以讓金丹期修士的靈力瞬間被雙倍激發出來,若是築基期修士吃的話絕對會更猛。」

  蘇意致拿著一粒紅色丹藥放在眼前細細地觀察著,可惜化神期的蛇膽只此一個,也就是說這爐丹很可能是唯一一爐,所以他捨不得嘗一粒。

  俞幼悠皺眉,這藥效的確很生猛,不過一般來說催發靈力的靈藥都有嚴重的不良後果:「但是副作用是什麼?」

  「因為是全新的丹藥,所以得在服用丹藥後慢慢地觀察才行。」啟南風拿了一粒遞過去問道:「要不我們先試試?」

  「算了。」俞幼悠也有點捨不得,她嘆氣道:「歇會兒,然後咱們去殺異獸的時候吃了再琢磨吧,現在就把一粒四品丹藥吃了挺浪費的。」

  「你不說我都差點忘了。」蘇意致手腳並用地爬過來,眉眼上寫滿了難抑制的興奮,他雀躍道:「這可是咱們一起新配製並且成功煉製出來的四品靈藥誒!要是說出去,咱們三天驕的名頭還不傳遍整個四境?到時候主家那些人還不得望著我追悔莫及?」

  「行,那就給你留兩粒,到時候拿回去讓你炫耀。」俞幼悠拋還兩粒靈丹到蘇意致手中,後者也不拒絕,美滋滋地把它收好了。

  不過三人組很快便產生了新的煩惱。

  「新丹藥得有名字,它叫什麼好?」

  啟南風想了想,很簡單粗暴地開口:「叫蛇膽丹?」

  俞幼悠駁回:「不行,有這個名字的丹藥了。」

  蘇意致露出謎之微笑:「不如叫天驕丹怎麼樣?符合我們的身份。」

  三個取名苦手嘟囔了半天,最後又起了一個很土的名字——

  「狂暴丹!」

  蘇意致對此很不滿意:「叫什麼狂暴丹嘛,等會兒狂浪生那傢伙鐵定又要自戀說這丹名是取自他名字……」

  才剛這樣說著,石門外就傳來一道大嗓門:「蘇矮子,我可是聽到了,你這傢伙又在背地裡說我壞話!」

  蘇意致吹了吹口哨裝作無事發生。

  被迫流浪數日的狂浪生一行人推開門進來,先是幫著把地上亂糟糟的各種藥渣和藥匣都收好,然後才把在外面的人請進來。

  「早上就有人上門來買藥了,我們正好在外面碰到了他們,不過怕打擾你們煉丹,所以一直守在門外。」張浣月一邊解釋著,一邊移開步子。

  紅琅走上前來,先是學著人族修士的模樣笨拙地抱拳拱拱手,然後看向了俞幼悠。

  她沒有廢話,直接說明來意:「俞藥師,我想再向三位買一點療傷藥。」

  上次紅琅來找俞幼悠買藥,主要是想同這三位藥師搞好關係,萬萬沒想到,他們開出來的療傷藥看似平平無奇,但是藥效卻好得驚人,她那條原本在夜裡疼得無法安睡的腿,次日便好了大半了!

  紅琅吃了一天藥後就沒捨得吃剩下的,不久前有隊員不慎重傷,當時人在荒野無法求助,她拿著剩下的那幾粒藥丸餵了隊友,竟然生生地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俞幼悠他們剛煉製了不少靈藥,所以也沒拒絕,一邊在藥匣裡找療傷丹和止血丹,一邊隨口問了句:「要多少?」

  紅琅的尾巴不安地在身後掃來掃去,原本冷豔的臉上也有些焦慮:「兩種丹藥我都要,各來一百粒可以嗎?」

  「嗯?」俞幼悠終於抬起頭,納悶地看向了紅琅和她身後沉默的隊員,卻沒見他們誰身上有傷。

  她直接問:「你該不是想拿出去二手倒賣吧?」

  黃牛行為要不得,俞幼悠對高價賣二手藥絕不支持。

  紅琅怔了怔,她以為是對方嫌先前的價格低了,於是匆匆道:「我們不會佔諸位的便宜,這次便算三十功勳點一粒可以嗎?」

  蘇意致眼睛失神了片刻,兩百粒靈丹,每粒三十功勳點,好傢伙這一下子就是六千功勳點了啊!

  六千點,這或許是無雙小隊剩下的所有功勳值了。

  俞幼悠沒有第一時間答應,而是皺眉看著紅琅無處安放的毛絨長尾,她感覺得到,這個女妖修心情似乎很是急迫,這才想著用全部的功勳換取這批靈藥。

  她不拐彎抹角,直接問:「你們遇到什麼大麻煩了嗎?」

  紅琅的尾巴倏然一僵,而後便軟軟地垂下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無比嚴肅道:「想來諸位也曾聽聞,前幾日在寒鴉部出現了第一股獸潮吧?」

  十三人小隊不敢說話,因為紅琅的語氣和表情都說明此事眾所周知,但是他們還真的不知道……

  好在紅琅沒有盤問的意思,而是繼續講述道:「剛開始只是在寒鴉部周邊出現了一大群築基期的異鳥,有不少翼族修士都前去那邊獲取功勳點了。但是誰也沒想到情況會糟糕成這樣,不到十日的功夫,翼族聚集的地區幾乎遍地是異鳥,且不說金丹期異獸,便是元嬰期異獸也出現了數隻。」

  紅琅的聲音格外冷肅,十三人小隊是曾在萬古之森中見識過異獸潮的可怕的,自然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妖族各個部落分散而居,不似人族大部分都以各城為中心聚集,更無法同人族那般佈置出嚴密的防線控制異獸的進攻。

  「據說寒鴉部被異獸屠完整個部落後都無人知曉,直到第三日才有消息傳到妖都來,這些日子翼族那邊出現了數十股異獸潮,無數野獸和妖獸被異獸同化,已經從寒鴉部的寒冰高原一路蔓延往稀樹草原了,不知多少小部落就此滅族。」

  紅琅的語速極快,她閉了閉眼,聲音沙澀艱難道:「我所在的紅尾狼部落,就在寒冰高原,我想帶著藥回家救我族人。」

  無雙小隊雖然是組建的時間不長,但是紅琅是個毋庸置疑的好隊長,所以除去個別隊員選擇分掉功勳值退出隊伍外,其他人都堅定地跟著她一道前往寒冰高原。

  「求三位藥師將藥賣給我們,若是他們還有人逃過了異獸,這些藥興許還能讓他們活下去……」

  驕傲的女狼妖的耳朵都軟軟地趴伏下來了,看著可憐極了。

  張浣月性格格外溫和善良,她有點不忍心,不過也更不願勉強隊友,所以她沒說話,而是帶著詢問的眼神看向眾人。

  眾修一番眼神溝通後,最後都把視線落到了俞幼悠三人身上。

  功勳值一大筆是他們治病掙來的,藥也是他們煉的,總要尊重三個丹修的意見才是,更重要的是,從萬古之森開始,他們就近乎無條件地信任俞幼悠的決定了。

  俞幼悠發覺自己被盯著了,於是回頭看一眼眾人:「你們都盯著我看什麼?」

  御雅逸沒好氣:「等你的指揮。」

  俞幼悠「哦」了一聲,然後俐落地把藥匣子合上,放回芥子囊中,並沒有像大家想的那樣把藥賣給無雙小隊。

  眾人都一怔,這可不像是他們認識的俞幼悠的!

  紅琅原本還飽含期待的臉瞬間變得灰敗,張了張嘴,卻一句話也沒能說出來。

  然而下一刻,俞幼悠便站了起來,用商量的口吻同其他人討論:「我們也去寒冰高原怎麼樣?」

  「啊?」狂浪生有點沒反應過來。

  於是俞幼悠又問了一遍,然後耐心地解釋:「很多隊伍都去寒冰高原殺異獸了,我們既然是來歷練的,迎難而上也沒問題吧?也好再多積累點對付異獸潮的經驗。」

  「吾輩修士自當一往無前,同手中利劍一般不斷淬煉自身。」俞長安舉起手中的驚雷劍,眼光灼灼地看著俞幼悠,唇邊揚起笑意道:「我願意同往。」

  劍修們默默點頭,琢磨著不愧俞師弟是俞不滅的親兒子,說話的口吻和不滅劍神真是太像了。

  「劍修都要去,我們盾修可能會慫?」幾個盾修們拍了拍自己的大盾,狂浪生哈哈大笑道:「沒有我們盾修的保護你們幾個還不得被異獸拍飛?」

  御雅逸輕咳一聲,正色道:「你們都走了誰保護踏雪?那我也去吧。」

  於是眾修各自找了理由,最後都決定同無雙小隊前往寒冰高原。

  說來好笑,黑石塔的隊伍們許多都是沖著異獸潮帶來的高額功勳值才去往險地的,而十三人小隊的成員們作為異族,若是因獲取功勳值而去更是無可指摘,偏生他們好似都忘了這一茬。

  隱藏在那各種由頭之下的,卻正是少年們不曾道出口,也未被世俗偏見所磨滅的……

  最大的良善。

  *

  從妖都出城後,隱約可見數支隊伍奔赴北方的寒冰高原。

  大部分妖修都化出了原型好方便趕路,無雙小隊這群人本來也想變成原型的,但是看到這群人族修士後,想著要照顧這些兩條腿的,所以一時間都有點猶豫。

  哪知俞幼悠先開了口:「沒事,你們跑就是了,我們跟得上。」

  無雙小隊的人將信將疑,但是耐不住此刻心急如焚,於是一連數道白光閃過,紛紛化作原型朝著前方奔去。

  於是草原上瞬間多出了數隻毛絨絨,豬狗牛馬皆有,荒原上暴戾的風吹得它們的毛髮亂飛,直接帶著還沒完全變綠的荒草飄到了後方的十三人小隊的臉上。

  「天啊他們都是什麼掉毛怪啊!」狂浪生連著呸了好幾聲,總算把吹到嘴裡的一攥毛給吐出來了。

  俞幼悠靈巧地一縱一躍避開一叢荊棘,淡定地回答:「因為春天到了,正是掉毛最嚴重的季節。」

  俞長安也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臉上的狗毛,劍修們素來以速度見長,自然無需擔心跟不上前面的妖修隊伍,而盾修們平時扛著巨盾都跑得飛快,現在把盾收起來後,簡直個個都像野獸似的狂奔猛進,唯獨讓人擔憂的就只剩丹修了。

  現在蘇意致站在修為最高的張師姐的劍後面,而啟南風則跟著御雅逸坐到了踏雪的背上,所以……

  俞長安御劍飛到俞幼悠的身邊,低聲道:「俞師妹,我帶你飛。」

  「不用麻煩了。」俞幼悠不冷不熱地回答了一句,而後將手中兩柄短劍一拋,將靈力灌輸於其中,下一刻好似輕靈的風一般飄落在了雙劍之上。

  俞長安微微睜大了眼。

  趙師兄已經驚呼出聲了:「我的天!俞師妹是什麼時候學會御劍術的!」

  張浣月抿了抿唇,露出個促狹的微笑:「你們休息的時候她可是纏著我學了好久呢,後來是我拿著劍在後面揍她才學會飛的。」

  劍修們嘖嘖稱之為奇才,紛紛表示以後要是有了徒弟也得用這種棍棒教育。

  俞幼悠飛是會飛了,不過她畢竟是初學者,所以速度比起其他劍修們仍顯不足,更重要的是她飛得東倒西歪和喝了酒似的,嚇得其他劍修默默地遠離了她,防止被撞下劍。

  如此這般緊趕慢趕,原本在妖都已經變得溫潤潮濕的氣候也越來越陰寒,地上的綠草被越來越厚重的積雪代替,每至清晨和夜晚甚至還會凝出濃密到仿若實質的冰晶霧,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片灰白。

  這一路以來,他們見過不少妖修隊伍,但是眼下卻一個也沒見到了,也不知是掉頭回去還是已經抵達了寒冰高原。

  眾修不得不驅使著靈力來抵禦這等極端嚴寒了,而前方的無雙小隊眾修前行的腳步也慢了許多。

  俞幼悠等人順著這數道還沒被飛雪覆蓋的巨型梅花腳印走到了它們身旁。

  妖修們的毛上面都全是雪,它們這會兒正躲在一株巨大的雪松樹下避雪,齊齊地甩毛抖落掉飛雪後,招呼著人族修士窩到自己身邊來,好替他們遮擋風雪。

  紅琅的原型最大,她尾端那攥紅色的狼毛已經浮滿了白雪,差不多要變成隻白狼了。

  她凝眸看向遠方,低聲道:「已經到了稀樹平原和寒冰高原的交界處了,攀登上前方的峭壁高崖,就會到冰雪高原了,那兒的地勢極險極高,只有翼族能來去自如,所以有很多翼族部落選擇定居在高原上的雪松林和高原後面的密林谷中,而我所在的紅尾狼部落就生活在雪原邊緣地帶。」

  紅琅解釋完後,便有些焦躁不安地刨了刨腳下的雪,這附近已經是紅尾狼部落的活動範圍,按照道理應該能看見族人身影的,可是沒有。

  暴雪來得太大,連天色都變得昏昏沉沉,分不清究竟是白晝還是黑夜,只有黯淡的光落在頭頂。

  這樣的天氣是不適合去攀登峭壁的。

  紅琅仰著頭嗅著空氣中的味道,而後表情突然大變。

  「我嗅到了很多異獸的味道!」紅琅的聲音急促,她背後的毛亦是瞬間炸開,隨著這句話落下,她幾乎不帶停頓地瘋狂奔向通往高原的峭壁方向。

  她的族人定是遇到異獸潮了!

  紅琅四爪飛踏在鬆軟的雪地上,飛濺起無數雪霧。

  然而就在她近乎失去理智般狂奔時,有人在身後喊住了她。

  「紅琅!」

  俞幼悠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這裡風雪太大她御劍不穩,只能追在紅琅身後狂奔了。

  她拚命地喊:「我跟你去!要是有人被異獸弄傷了我可以救他們!」

  紅琅的爪子一停,她倏然轉過頭看著雪地裡幾乎快被淹沒的小小身影,眼中只剩下了震驚和不知所措:「可是……可是前面可能很多異獸,你可能……」

  你可能也會死,而且你受傷了沒有其他藥師可以救你。

  然而俞幼悠腳步沒停,反而趁著她止步跑得更快了,她回頭匆匆地向啟南風和蘇意致交代:「你們先留這兒保護好兩支隊伍!」

  而後,她催促紅琅:「趕緊的帶我去救你們的小狼崽子們!」

  紅琅牙齒顫了顫,而後前爪猛地一曲,跪倒在地,垂尾趴伏在地上。

  俞幼悠本來想爬到她背上,然而紅琅已經先一步張嘴叼住了她的腰,然後偏頭將她好好地放在了自己的背上。

  「大人,請您抓好我的毛,我帶您去。」

  不知不覺中,紅琅已經用上了尊稱。

  俞幼悠緊緊地揪住了紅琅粗糲的灰色頸毛,整個人全部趴伏在了她帶著暖和熱度的狼毛之中。

  下一刻,金丹期妖修的速度全面爆發,好似一道灰色的閃電般自風雪間穿刺而過,狂風和雪霧瘋狂地前方湧來,騎在紅尾狼身上的俞幼悠抬起頭,看到了一座好似天塹般的絕崖峭壁。

  然而紅琅的腳步並未停歇。

  她的每隻爪子都配合得極其完美,竟可以頂著如此可怕的風雪,如履平地在峭壁的間縱躍著。

  這是人類不敢想像的肉體極限,唯獨妖修才可以掌握到的絕佳平衡和爆發力。

  不知不覺中,俞幼悠釋放出了自己的靈力,一邊替紅琅遮蔽風雪,一邊借由靈力觀察著紅琅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她後爪彎曲的弧度,她腰用力的位置,她尾巴抬起保持平衡的瞬間,她身上每一塊肌肉發力的時機,所有的細節,俞幼悠都銘記在心中。

  過去的俞幼悠從未接觸過這些本該由長輩教授的技巧,此刻的她卻看得入了神。

  恍惚間,她好像也化作了一頭銀色的巨狼,先是跟在紅琅身後學習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而後也可以熟練地在這山崖間飛馳縱躍著,再躍到最高處仰頭對月高呼。

  然而就在這時,剛剛一躍登上頂的紅琅腳下一個踉蹌,竟然跪倒在地。

  紅琅的眼中有些迷茫和驚駭,她剛才又感應到一股可怕的血脈威壓,然而看遍周圍,除了她跟俞幼悠以外並無別的大妖路過。

  「紅琅你怎麼了?」俞幼悠輕巧地從她背上躍下,略擔憂地看著她。

  紅琅化回人形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是我剛才太累產生錯覺了。」

  剛才她在峭壁下看到了不少異獸和妖修的屍體了,想來異獸潮已經在這邊爆發了,所以她此刻也無暇細想,只是飛快地領著俞幼悠奔向紅尾狼族的村子。

  越是往前走,雪地上便堆積了越多的屍體,野獸形態的妖修也有,被咬得殘破不堪的人形態的屍體也有,異獸的屍體更是密密麻麻難以計算。

  紅琅的臉色越來越蒼白,路上她已經看到好幾具巨狼屍體了,有紅尾狼部落的,也有雪狼部落的,滿地的狼屍已經被異獸分食得只剩骨架了。

  紅琅拉著俞幼悠的那隻手牽得越來越緊。

  更可怕的是,她們還聽到了頭頂傳來的尖利叫聲,那些異鳥並沒有離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53 AM

第六十二章 這裡有我

  風雪將紅尾狼部落的整個村子都染成白色,裡面空寂無聲,唯有積雪壓垮樹枝時發出的劈啪聲。

  晦暗的光讓視野受限,但是在白色之上,那些紅色卻無比醒目。

  血,到處都是血跡和血痕,連積雪都覆蓋不住。

  紅琅的腳步變得越來越沉,張大了嘴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俞幼悠只聽到她劇烈的喘息聲,還有她身後巨大的狼尾逐漸狂暴擺尾打在雪地上的聲音。

  「紅琅!」俞幼悠低聲輕呵,讓她從崩潰中清醒過來,冷靜地掃視著周圍,提醒道:「先別亂了陣腳,這裡只有血沒有屍骨,你的族人應該倖存躲起來了!」

  紅琅果然清醒過來了。

  她甩了甩腦袋,那對大狼耳上的雪簌簌地甩落在俞幼悠的頭頂,後者默默地自己抬手擦了,沒讓紅琅發現。

  紅琅沉聲道:「大人跟我來!這附近有個天然的礦洞,我們附近幾個部落的妖修小時候都曾在那附近玩耍,他們說不定是避難到此處了!」

  俞幼悠跟著紅琅一起朝著礦洞的方向跑去,路上還不忘把見到的異獸屍體全收起來。

  冰原上的雪堆積得太深,她又長得不夠高,所以大半個身子都被淹沒其中了。

  好在她身邊有個紅琅,後者化成一隻巨狼,溫柔地叼住了俞幼悠的後衣領把她解救出來,這次乾脆也不把她丟背上了,直接叼著俞幼悠往前衝。

  狼嘴之中的俞幼悠頂著風雪,已經被吹得腦子發僵了,她只能苦中作樂,開始胡思亂想讓自己的腦袋保持清醒。

  「等會兒要是蘇老二追到這裡來了,怕是要被積雪悶死……」

  「紅琅又變成巨狼了,那麼問題來了,她的衣服到底放在哪兒了,為什麼沒有被撐破呢……」

  俞幼悠這短時間內看了好幾遍紅琅來回變身了,然而一直沒能發現紅琅的衣服是如何飛快換好的。

  不過眼下不是詢問這種奇葩問題的時機,所以俞幼悠選擇乖巧地閉緊了嘴巴。

  就在她快被凍成冰雕時,紅琅終於帶著俞幼悠抵達了位於冰原上的一個礦洞口。

  入口處被積雪掩蓋了大半,很是隱匿,唯有上面殘餘的些許新鮮血漬證明真的有人躲到了這裡。

  紅琅剛把俞幼悠放在地上,洞中便有兩隻腦袋頂著毛絨絨的耳朵循著聲音警覺地探出來。

  在看清來者是誰後,其中一個灰狼毛的耳朵興奮地抖了抖,大聲招呼:「紅琅姐!」

  紅琅變回人形飛快地迎上去,摸了摸那少年的腦袋,又是慶幸又是擔憂地問:「阿大,族長他們呢?都在裡面嗎?」

  叫阿大的灰狼少年眼睛還是紅紅的,他低聲交代著:「來了很多異獸,我們發現得早所以都躲過來了,但是斷後的幾位阿叔全都沒跟上來,族長也受了重傷,怕是……」

  「別怕!」聽到情況後的紅琅飛快地打斷他的話,都來不及解釋了,緊緊拉著俞幼悠就往礦洞裡鑽。

  然而就在這時,隔壁的白狼少年卻厲聲質問:「紅琅!你為什麼會帶著一個人類過來!你知不知道這裡有好幾個部落的傷員!」

  人類與妖族的關係不好眾所周知,若這人類趁機屠殺那些受傷的妖修,他們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當初妖族被人族強大修士屠戮的經歷,又不是沒聽說過!

  紅琅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堅定地把俞幼悠護在自己身後,只丟下一句話:「知道,所以我才帶她來了。」

  白狼少年還想阻止,然而紅琅已經帶著那人族少女飛快往前鑽了。

  礦洞內沒有一絲光線,紅琅倒好,狼族的夜視能力本就數一數二,然而她沒想到的是,俞幼悠居然也能這般自在地行走在黑暗中。

  要在從前,紅琅定然會疑惑不已。然而現在,她腦中只有五個字:不愧是大師。

  礦洞內越來越寬闊,隱約可見路上放置幾塊夜光石將礦洞照亮,再往前幾步抵達那最大的一處洞穴時,俞幼悠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由得皺起了眉。

  她早在嗅到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後就猜測洞穴裡的妖修們傷勢慘重,卻也沒想到會慘烈成這樣。

  洞穴裡分散聚集了兩三百個妖修,來自各個部落的老少男女都有,絕大部分都是冰原上的走獸族,還有些許翼族,不過無一例外的是,他們身上幾乎全部都有傷。

  在聽到腳步聲後,無數張絕望又驚恐的臉齊齊看向這邊。

  在發現來者是紅琅後,其他部落的人都收回了視線,不過有幾個人卻警覺地看向了紅琅身後的少女,眼中全是防備。

  這是個人族修士。

  紅琅的到來讓紅尾狼部落的人精神一振,她是他們整個部落修為最高的人,所有的族人都很信服她。

  「小二和阿三呢?」紅琅匆匆地打量著自己的族人,聲音急促地詢問:「還有葉婆婆呢?還有玉姐姐呢?」

  「他們都死在異獸口中了,還有些人半路走散了。」

  邊上響起一道虛弱至極的聲音,一頭老狼已經支撐不住化回了原型,枯敗的灰毛上沾滿了血,肚子上更是破了個大洞,隱約可見掉落了一半的內臟。

  他看著紅琅,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看到你回來我也就能安心地回歸雪原了。」

  紅琅衝上前摀住他的肚子,眼淚啪嗒往下掉:「族長,您別說這種話,我帶了位藥師大人來救您!」

  眾人這才發現她身後還跟了個人族少女,因為太過嬌小,以至於方才徹底被紅琅的大尾巴擋住了。

  紅琅仰著頭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俞幼悠,灰色的一對狼耳幾乎快全部耷拉下去,張口:「大人,求您……」

  「你讓讓。」

  俞幼悠沒多說話,從剛進礦洞的時候,她就一邊往前跑一邊默默地煉製異獸的血液了。

  這些妖族都是被異獸所傷,偏偏他們忙著逃命跑得匆忙,只能慶幸俞幼悠在半道上撿了好幾具異獸屍體,看模樣這些異鳥都是一個種族的,想來有用。

  「我不確定這些是不是傷他們的異獸,你先拿去餵給他們。」俞幼悠把煉製好的幾瓶異獸血遞給紅琅,提醒道:「每人一滴就好,每個部落都分一瓶吧。」

  因為煉製了太多異獸血,所以俞幼悠這會兒臉色也蒼白得可怕,不過她沒歇,而是俐落地摸出止血丹先塞到了傷勢最嚴重的的紅尾狼族長口中。

  老狼已經差不多失去意識了,他眯著眼看著她,隱約地只看到一道陌生身影,連是人是妖都辨不清,喃喃地問:「你是哪家的小狼崽子……」

  俞幼悠頭也不抬,挽著袖子飛快地摸出在珍寶閣中訂製的手術工具,隨口回答:「隔壁禿狼家的。」

  老狼的呼吸微弱,他說不出話來,只是在昏過去前的最後一刻還在琢磨著一件事。

  隔壁什麼時候來了個禿狼部落?

  紅尾狼族人畏懼地盯著俞幼悠手中形狀奇怪的刀和各種針線,想要阻止,卻又覺得不該懷疑紅琅帶回來的藥師,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她飛快地把族長肚子上的毛全剃光了,又是一陣飛快的忙活。

  俞幼悠被數個狼腦袋圍在中間,她一邊給老狼做最後的傷口處理,一邊不冷不熱地提醒這群憂心忡忡的狼妖:「每人一滴血趕緊喝,不然待會兒要得瘋狼病了。」

  那邊紅琅已經把異獸血分發給其他幾個部落的傷員了,聽到這話後毫不客氣地往幾個圍觀的狼族修士腦袋上一拍,嚴厲道:「快照大人說的做!」

  紅尾狼們夾著尾巴不敢反抗,雖然依然對這個人族女孩充滿了懷疑,但還是每個人都吞下一滴異獸血。

  片刻之後,他們便察覺到自己被異獸弄傷的地方黑氣在慢慢消退,而原本越來越疲乏和模糊的意識也變得逐漸清明。

  這些小部落都沒有藥師,以前被異獸咬了只能任由全身被黑氣籠罩著然後等死,就算先前沒有被異獸咬傷然後治好的經歷,他們也知道這是自己的傷開始變好了!

  紅琅姐說的是真的!這個小矮子是位藥師!

  於是,整個石洞間都洋溢著紅尾狼們興奮歡喜的嗷嗷叫。

  隔壁的矮鹿(傻狍子)部落盯著紅尾狼們看了好一會兒,最後低聲討論。

  「好像真的有用?」

  「反正都被咬了,不吃藥就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樣。」

  最後傻狍子們一合計,默默地把那瓶煉化後的異獸血分著喝了。

  過了一會兒,洞穴裡又傳出了矮鹿們嗚嗚歡叫聲。

  見此情狀,原本還在猶豫的雪兔雪牛等部落的妖修有樣學樣,都小心翼翼地把那瓶解藥分著用了,唯獨對面隱在陰影裡的雪狼部落一直沉默著。

  為首的年輕人是雪狼部落的新首領,也是方才俞幼悠和紅琅在洞穴口見過的少年。

  剛才紅琅把藥瓶給他,他沒接,紅琅也沒有多說,只是冷漠地把藥瓶放在了雪狼部落前方便離去了。

  冰雪高原上,每個妖修部落都不算龐大,這千百年下來也都成了熟絡的鄰居,因為妖修跟野獸不同,也不用擔心狼吃兔子之類的事情發生,所以大家都算得上是和諧相處。

  不過相處久了總有矛盾,其中紅尾狼部落和雪狼部落之間的關係便不算太好,二者之間時常為了爭搶狩獵的領地而發生爭執。

  有個雪狼小姑娘扯了扯少年的粗布衣擺,小聲問:「少族長,我們要喝嗎?」

  「再等等。」年輕的雪狼心中又是焦急又是懷疑,他的父親在幾天前剛為了保護族人而死在異獸口中,尚未成年的他不得不肩負起帶領族人存活下去的重任,所以無論何事都不敢掉以輕心。

  「可是阿叔他們快撐不住了。」小姑娘忍著不讓眼淚掉,狼族的少女們格外堅韌,絕對不會輕易哭出來。

  她往後面看了看,有兩個被異獸傷得最重的雪狼妖修已經被黑氣籠罩著全身,現在陷入徹底的昏迷狀態了。

  「其他部落的人都已經好了,少族長,我們也……」

  年輕雪狼重重地按住小姑娘的肩膀,語氣沉重道;「小雪,不能輕信人族來的那些藥師,你忘了嗎?先前我們曾看到的那個人族修士就是用可怕的藥水讓異獸瞬間暴斃,若是這個人族修士給的所謂解藥也是那樣的毒藥怎麼辦!」

  小雪的白色尾巴緊緊地夾著,她沉默著走回到兩個阿叔身旁想要照顧他們。

  然而就在這時,其中一個躺在地上的雪狼妖修驀地睜開變得通紅的眼,而後狠狠地朝著小姑娘撲上來。

  就在這火石電光的瞬間,石洞中修為最高的紅琅飛躍而來,將小雪狼抱著避開了這次襲擊。

  她怒斥:「雪頌,你為什麼不給受傷的人用解藥!」

  現在這兩個重傷的雪狼妖已經失去了理智,開始不分敵我地攻擊在石洞中的其他人了!

  雪狼族的年輕族長說不出話了,他咬咬牙,絕望地看著已經失去了理智的族人,只能沉默地幫著紅琅去救被攻擊的其他妖修。

  俞幼悠飛快地奔向那群雪狼,吞下一粒回靈丹,趁著靈力恢復了一絲後趕緊又煉化出半瓶異獸血。

  「紅琅,把他打暈!」

  聽到俞幼悠的指示,紅琅不加猶豫,抬起手在失控的雪狼妖後頸來了記乾脆俐落的手刀。

  後者瞬間僵直落地,而俞幼悠同時奔向傷者,粗暴地掰開狼嘴,把異獸血弄下去。

  完事過後又是相同的流程,另外的那隻雪狼妖修也遭遇了同樣的粗暴對待。

  俞幼悠擦了擦臉上的汗水,不冷不熱地朝著雪狼部叮囑了一句:「不想再發生這種事,就趕緊給其他人餵藥。」

  雪狼少年還沒來得及作出反應,小雪已經先一步從他手中拿過藥瓶,焦急地奔往負傷的族人之間了。

  不知不覺中,各部落妖修看向俞幼悠的眼神中已經少了懷疑和警惕,轉而變成了敬畏。

  他們面向俞幼悠所在的位置,默默地以手按在心口,微微地低垂下腦袋,以示敬意。

  石洞中重歸於寂靜。

  俞幼悠含著回靈丹蹲在紅尾狼部落的角落裡,慢慢地等著靈力恢復。

  等到靈力恢復了大半後,她開始繼續給紅尾狼部落的人治療身上的傷口,紅琅站在她身後寸步不離,每有人靠近一點就警覺地豎起了狼耳,恨不得貼身保護。

  「紅琅。」

  被叫到名字的紅琅馬上站直身體做出反應:「大人有何吩咐!」

  俞幼悠略無奈地回頭看向這隻帥氣的狼女,後者這會兒的舉動真是像極了忠犬。

  「這裡暫時不會有異獸打進來,你們不是還有些族人走散了嗎?你不如去把他們找回來吧?」俞幼悠溫和地給她提了個建議,還有個原因她沒說,紅琅一直火熱地在後面盯著,著實讓人承受不了。

  紅琅環視了一圈洞穴,俞幼悠原本以為她是放心不下自己的族人,結果紅琅開口卻是——

  「紅尾狼部聽令,無論是異獸還是其他不軌者來犯,你們一定要保護好大人!」

  紅尾狼妖們沉聲應答:「是!」

  臨走前,紅琅冷冷地又盯住雪狼部的方向,抽出手中的大刀俐落地一揮,寒聲道:「我妖族修士都該銘記恩情,若有恩將仇報者,我必將誅其全族!」

  雪狼少年臉上略有隱怒,他咬牙道:「少陰陽怪氣!我們雪狼部才不會這麼不要臉!」

  而後默默地看了一眼俞幼悠,低聲說:「我們也知道何為恩情的。」

  紅琅冷哼一聲不多言語,在警告完其他人後才蹲下來,乖順地垂著腦袋。

  她看向俞幼悠的神情裡全是溫和,連聲音都放得很輕,全然不似方才提著大刀威脅人的狠厲模樣。

  「大人,那您等我回來。」

  被帥氣女狼保護的感覺不要太爽,俞幼悠真想原地同紅琅勾勾尾巴以示友好。

  可惜她這會兒尾巴還盤在腰上,不方便勾尾巴。

  於是俞幼悠只好抬起手,退而求其次,朝著覬覦已久的那對灰色大狼耳而去。

  耳朵被摸上的瞬間,紅琅眼中有點迷茫,不過也沒避開。

  俞幼悠摸著紅琅溫熱柔軟的狼耳朵,只覺得掌心好像攏著一團暖和的雲,啊這就是毛絨絨的極致觸感嗎……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心滿意足的收回手。

  「去吧,這裡有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0:08 AM

第六十三章 你們太不成熟了

  紅琅一走,山洞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緊張不少。

  倒不是有人對俞幼悠生出了敵意,而是紅尾狼部落默默地走出幾個妖修,化成巨狼原型後便沉默地圍著俞幼悠趴下了,差不多算是把她團在了毛絨絨的狼身之間。

  因為在妖修的認知中,藥師一般都是戰鬥力低下且身體孱弱,而人族的身體更是弱得連剛出生的幼崽都比不過,所以這位人族藥師大人怕是要被凍死。

  俞幼悠不知道自己在別狼的眼中已經連幼崽都不如了,她在裝著淡定模樣給傷員們包紮傷口餵丹藥,每治好一個妖修,就假裝安慰地摸摸對方的毛耳朵獎勵自己,到後面她膽子越發臉皮越厚,索性裝著疲倦的姿態倚靠在身後的巨狼身上。

  四面毛絨絨的軟牆,這是什麼人間天堂!

  這樣的快樂一直持續到了第二日,累得手疼的俞幼悠剛伸了懶腰想摸摸身後的狼毛,結果洞穴入口處便傳來了陣陣腳步聲。

  紅琅帶著一身的風雪和寒意走了進來。

  她背上躺了好幾個妖修,裡面不止有紅尾狼族,還有幾個其他部落的受傷妖修,而她身後的則是凍得哆哆嗦嗦說不出話的無雙小隊和十三人小隊。

  紅琅將所有負傷的妖修都弄下來,然後鬆嘴,把口中叼著的那個小矮鹿往傻狍子部落那邊拱了拱。

  她一邊化回原形,一邊淡淡提醒:「你們弄丟了個幼崽,就在山洞口。」

  這可憐的小傻狍子身上倒是沒傷,只是差點被凍死。

  傻狍子部落的人聽到這話後第一反應就是搖頭:「不可能,我們絕對不會做這種蠢事,怎麼會有部落遺失自己的幼崽呢!」

  他們的族長甚至信誓旦旦地保證:「我進到洞穴後還特意數了數,絕對沒有少人!」

  過了會兒那邊又傳來嗷嗷叫:「這好像是小紅啊!真的數漏了!」

  紅琅懶得管這群傻子了,她帶著兩個小隊的人疾步走到族人身邊,與俞幼悠碰了面,同時也將兩支小隊介紹給自己的族人認識。

  在紅琅和她的族人講述外面的情況時,啟南風偷偷往俞幼悠身邊擠了擠,和她一起窩在了狼群中間,蘇意致見狀有樣學樣,也跟著擠進來了。

  「你們路上沒遇到什麼危險吧?」看他們一身的雪就知道外面的暴風雪還沒停,俞幼悠還以為他們要等到雪停了才會來的,畢竟那個懸崖怕是只有紅琅這種金丹期的妖修才敢攀。

  啟南風搖搖頭:「我們沒爬懸崖,繞了遠路走的緩坡,半路上遇到了出來尋人的紅琅,就跟著一道過來了。」

  「寒冰高原上可真是太冷了。」蘇意致上下牙都在打顫,他把冰手悄悄地往邊上的狼毛裡縮,溫熱又柔軟的觸感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舒適的嘆息。

  然後下一刻,便有數道聊天聲從邊上傳來——

  「對,我感覺我的盾上都結了一層冰了。」

  「我的劍還好,火系礦石鍛造的,握著還挺暖和。」

  十三人小隊的成員都默契地往狼窩裡擠進來,個個都不要臉地從狼毛上汲取溫暖,還以為自己的小動作沒被狼們發現。

  就連身上長了層短毛的踏雪也不例外,它甚至放棄了尊嚴,厚著臉皮往巨狼的尾巴底下挪了挪,大有將這巨大的毛尾巴當被子的意圖。

  巨狼們睜著迷茫的眼睛盯著這群笑嘻嘻的人類修士,這還是他們印象中狡猾奸詐的人類嗎?為什麼感覺他們都像是從傻狍子部落來了?

  在短暫的歇息後,啟南風和蘇意致也開始幫著俞幼悠給妖族修士們看病了,這兩人不僅包紮手法訓練出來了,就連接骨術也從俞幼悠這兒學到手了,尋常的骨折已經能夠熟練應對了。

  不過更嚴重些的傷情就需要俞幼悠動手了,比如這隻小雪兔的耳朵被異獸咬斷了,只剩一點皮還連在一起。

  小雪兔的原型像一團雪球,俞幼悠雙手把它捧在自己的懷裡小心地給它餵了止痛藥開始接耳朵,然而這好像還是隻幼崽,膽子小得不行,它拿無辜的大眼睛盯著俞幼悠,很快就蓄滿了因恐懼而冒出的淚水。

  小雪兔咬著自己小小的爪子努力讓自己不哭出聲,可是爪子跟身體都在抖啊抖。

  俞幼悠不得不承認,她對這隻小雪兔心軟了。

  於是一向摳搜的她摸了粒橙色的辟榖丹出來餵到小雪兔的嘴裡,哄她:「這是胡蘿蔔味的辟榖丹,你吃了就不怕了……什麼?你問我什麼是胡蘿蔔?哦也對,雪原上沒有這玩意兒……」

  雖然不知道什麼是胡蘿蔔,但是甜絲絲的辟榖丹和糖果一樣,很快就讓小雪兔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給它接耳朵時也不抖了。

  接完耳朵後俞幼悠把小雪兔放到一邊,正打算歇歇時,一隻黑色的大貓腦袋趴在了她的膝蓋上,拱了拱她的手,然後也用那種委屈巴巴的眼神望著她。

  俞幼悠撓撓頭:「踏雪你想幹嘛?」

  這大老虎身上還穿著他們給它換的綠色盔甲呢,也不該受傷啊。

  邊上的御雅逸幽幽道:「它問你為什麼只給那隻兔子吃,不給它吃。」

  俞幼悠:「……別人那是幼崽。」

  踏雪用譴責的眼神看著俞幼悠,低聲嗚嗚叫了兩嗓子。

  御雅逸繼續面無表情地替他家老虎翻譯:「它也還沒成年呢。」

  踏雪的腦袋壓得俞幼悠腿疼,她只能不情不願地摸了粒辟榖丹給這大老虎,結果踏雪的腦袋還沒移走,另一腿上又是微微一沉。

  不知道啥時候跑過來的小傻狍子有樣學樣,眼巴巴地望著俞幼悠。

  「……」

  最後,現場各個部落的幼崽們都分到了糖,而那些傷員也都醫治完畢了。

  紅琅看了一眼石洞裡的部落,這裡面大多都是熟人,不過很明顯有不少部落都少了人。

  方才來的路上看到了異獸蹤跡,想來它們還未離去,得盡快把那些東西清剿完畢才行。

  無雙小隊跟十三人小隊簡單地商量了一下,打算一起出去殺異獸,順便看看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倖存的妖修。

  「雪頌。」紅琅喊了一聲雪狼部落族長的名字。

  被叫到的雪頌抬頭望過來,雖然依然沉沉悶悶不想搭理人的模樣,卻還是老實地回了句:「什麼事?」

  紅琅淡淡道:「這裡的金丹期修士就你沒有受傷,保護他們的事就交給你了。」

  雪頌聽到前半句的時候還以為紅琅是打算嘲諷自己畏縮,還沒來得及生氣,就聽到了後半句。

  雪狼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復雜的表情,最後暗哼了一聲回答:「不用你說,身為族長保護自己族人義不容辭。」

  頓了頓,他又略不自在補上一句:「其他幾個部落,我也會拚命保護他們的。」

  紅琅沒說什麼,倒是俞幼悠在路過雪狼少年身邊時給他比了個鼓勁的動作。

  「你可以的,我看好你!」

  雪頌略有錯愕:「……」

  不過心裡突然覺得充滿幹勁了怎麼回事!

  *

  人族修士們的軀體遠不如妖修那般強韌,更何況這裡還是冰雪高原,就連豬妖他們都冷得把手揣在袖子裡,更別說人族的這些修士了。

  這裡隨時有異獸飛過來,他們也不敢隨便浪費靈力用來取暖,只能狼狽地靠硬撐。

  十三人小隊凍得哆哆嗦嗦,狂暴的烈風捲著風雪吹到他們臉上時,他們便飛快地一縮脖子一揣手。

  「南風啊……你的保暖毯子沒帶嗎?」

  「出來的急,還全都放在軟榻上沒帶出來呢。」

  狂浪生打著抖往邊上一瞥,然後就看到大黑虎也在用相同頻率的抖動著,這倒黴大貓甚至還過一會兒就抬起隻爪子抖一抖,看著像是在抽風。

  俞幼悠也看得憂心忡忡:「御雅逸,你的大貓是不是被凍傻了?」

  御雅逸極力讓自己的聲音不發顫:「前幾天剛給它修了肉墊的腳毛,現在估計凍腳。」

  他跟踏雪都來自燥熱的南境,這輩子就沒見過雪這玩意兒。

  在御雅逸既往的印象中,雪這東西就該是「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這樣充滿詩情畫意的風雅事物,所以最開始從稀樹草原過來,看到那些積雪的時候御雅逸還在暗暗興奮,偷偷藏了一捧在芥子囊裡想帶回去給同門看。

  但是,眼下他來到了能凍死人和老虎的雪原上……

  對不起,他不要浪漫,他只要命。

  最後還是紅琅解救了他們,拿了十多件厚厚的狼毛大衣給他們禦寒,就連踏雪都分到了一張狼毛毯搭在背上。

  「這衣服挺好的。」衣服不夠,俞幼悠跟蘇意致兩個小個子裹在同一件狼毛大衣裡,她還能露出張臉,蘇意致只能露出一雙眼睛。

  紅琅回頭解釋道:「這是我們的族人在換毛季時收集的毛織就而成的,一般是給族中毛沒長齊的幼崽禦寒所用,你們披著大小正好。」

  這樣直白的解釋讓十三人小隊深受打擊,不過他們早就學會拋棄無用的自尊心了,所以現在都心安理得地裝著幼崽模樣不吱聲。

  蘇意致躲在狼毛大衣裡,低聲地同俞幼悠嘀咕:「看到這件大衣,我想了個好主意。」

  「啊?」

  蘇意致賊兮兮的出餿主意:「你尾巴不是禿了幾塊嗎?要不找咱們等會兒在山洞裡撿點別狼掉的毛收集起來,再黏到你尾巴上,這不就不禿了嗎?」

  俞幼悠用看傻逼的眼神睨著他,不想說話。

  蘇意致覺得自己真是個天才。

  然而下一刻他就被俞幼悠無情地踹了出去,只能委屈巴拉地跑去啟南風那邊蹭大衣了。

  暴風雪逐漸變小,最後化作平靜,原本晦暗的天空不知不覺間變得晴朗,湛藍的顏色亮得刺眼。

  俞幼悠裹著狼毛大衣一望,微微眯起眼睛。

  「有東西來了。」

  暴風雪停止後讓他們隊伍的行進速度得以增加,但與之相對的是,那些因暴風雪而暫時消停的異鳥此刻亦是再次出現了。

  下一刻,眾人都注意到天邊飛來的那群異鳥,它們一邊發出刺耳的尖嘯一邊在天際盤旋著,烏壓壓的一大片,竟然比先前的烏雲還要讓人壓抑。

  它們也注意到了底下這群新鮮的獵物,桀桀叫著在眾修頭頂盤旋不停,似乎在醞釀著進攻的時機。

  走獸族的妖修們對上帶翅膀的天生就有劣勢,因為他們不能飛,而且過於龐大的軀體還更容易被異鳥弄傷,所以此刻紅琅他們沒有化出原型,而是各自摸出了兵器。

  紅琅吸了口冷氣,沉聲提醒道:「這些異鳥不好對付,我們只能等它們主動攻擊的時候再……」

  然而不等紅琅說完,邊上已經傳出一句清亮的指揮:「就位,從外側開始,先下手為強!」

  如臨大敵守在雪地上的妖修們錯愕地轉過頭,就看到讓他們無法忘記的一個畫面。

  十三人小隊列作一個陣法,在最中間的少女放出動手的信號後,劍修們齊齊御劍升空,迎著異鳥群飛去,劍氣縱橫著在空中劃出亮眼的光芒。

  劍修們並沒有死纏著異鳥追殺,而是俐落且飄逸地御劍飛行在異鳥群外側,每次一揚劍就有隻異鳥被削傷翅膀墜向地面。

  這時候早早蹲守在地上的盾修們便一邊舉盾防禦,一邊奔向負傷的異鳥,下一刻,躲在巨盾下面的丹修便拿著丹爐狠狠地砸向異鳥的腦袋,然後開始熟練地肢解起了異鳥的屍體。

  這樣一套操作堪稱行雲流水,看得妖修們目瞪口呆。

  為什麼他們在這麼可怕的異獸潮之中還表現得如此遊刃有餘?

  不過對於十三人小隊來說其實並不算什麼,畢竟他們曾在古城牆下面臨過更加可怕的巨型異獸潮,當時蘇飛白喪心病狂,灑下毒藥把萬古之森一整片區域的異獸全招來了,那強度可遠比這些異鳥可怕。

  啟南風在邊上提示:「這隻異鳥的腳爪好像可以入藥,收著。」

  他這話一出口,俞幼悠馬上摸出一把短劍,手起刀落削下兩隻猙獰的異獸腳爪,然後把剩下的異獸軀體丟給蘇意致。

  後者則從上面小心地拔一根毛收好,以方便到時候去黑石塔裡兌換功勳值。

  不管在何時何地,他們仨都不會忘記掙錢這件大事。

  不過當頭頂的異鳥群逐漸減少時,頂上的劍修的攻勢反而緩了下來,甚至轉變方向朝著地面俯衝逃竄回來。

  趙師兄大聲喊:「淦啊!來了隻金丹期的異鳥!」

  要是在地面上,有盾修們幫著扛盾布下防禦陣,又有丹修們隨時上來幫著療傷,那對付金丹期異獸不過手到擒來。

  但是現在在空中,這種只有幾個築基期劍修的情況下,想要斬殺一隻金丹期異獸簡直難於登天。

  更可怕的是那隻金丹期的異鳥飛行速度快得驚人,好似離弦的箭般追殺著眾劍修不放,甚至帶著那股濃重的腥臭味俯衝而下,自眾人頭頂飛掠而過。

  劍修們飛快落地歸入陣中,而盾修們則反應極快地向上舉著盾,以防禦那隻異鳥時不時的俯衝攻勢。

  趙師兄捂著自己被異鳥抓傷的胳膊,冷吸了一口氣。

  「糟了。」

  大家對望一眼,面上皆有沉重。

  他被異鳥傷到了,可是這隻異鳥飛得太快,大家恐怕追不上它,那異鳥的血該如何取得?

  就在這時,張浣月提著劍毅然踏出,堅定道;「我修為最高,我追上去想辦法把那隻異鳥的血給弄到手!」

  語畢,她在手上掐了個御劍口訣便要飛出去,然而俞幼悠卻抓住了她的衣袖。

  「張師姐,吞了它!」

  俞幼悠飛快地往張浣月的嘴裡塞了粒狂暴丹,來不及解釋這丹藥的性質了,只能匆匆道:「我跟你一起,你盡量纏住異獸,我在邊上想辦法弄到它的血。」

  張浣月原以為這是一粒類似虛靈丹之類恢復靈力的丹藥,因為在丹藥入口的瞬間,她就察覺到自己原本枯竭的靈力竟然在不斷攀升,隱約又恢復到了全盛的地步。

  然而下一刻,她就意識到不對了。

  這不是虛靈丹,因為她的靈力在全滿之後並未停止攀升,甚至還不斷地上漲,奇跡般的突破了極限。

  張浣月身上的氣勢越來越強,原本就築基巔峰期的她居然一躍攀升到了金丹期的實力!

  她眼睛一亮,不加猶豫地御劍飛出,而俞幼悠也把狼毛大衣一坨,操縱著兩把靈劍也跟在她身後飛了上去。

  異鳥幾乎是在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張浣月,死死地盯住了她,而後利爪一張,朝著她狠狠抓來!

  此刻,張浣月的速度並不比異鳥差,她輕靈地閃避著,同這隻金丹期的異鳥展開了一場精彩絕倫的空中追逐戰。

  一黑一白兩道影子在碧藍的天空中飛掠著,無人注意到有一個身著藍裙的身影悄悄地朝著異鳥接近。

  俞幼悠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隻狂暴的異鳥身上,若是啟南風在場,便會發現她的眼睛又隱約泛起了幽藍色的光,那隻異鳥的速度在她眼中也逐漸變緩。

  她的靈力似絲網般悄然覆上異鳥身上,雖然孱弱得隨時會破碎,也無法對金丹期的異鳥造成太大的傷害,但是卻將異鳥身上的每一絲細節都反饋到了俞幼悠的眼底。

  正如馬長老所言,此刻的異鳥在她眼中,亦是一顆等待被煉製的丹藥,只要尋找到它的薄弱處,便可以將它一舉擊碎。

  脖子?

  不對。

  是翅膀。

  俞幼悠緊握著手中的短劍,在異鳥躲閃張浣月全力催發的一道劍氣的瞬間,她也砸……不對,是擲出了手中短劍!

  偽仙器好似削泥般自異鳥最薄弱的翅節處穿透而過,精準地挑斷了那根筋。

  一聲淒厲的慘叫後,一隻翅膀負傷的異鳥盤旋著墜往地面。

  早就等候在下方的其他成員齊齊飛奔上前,劍光和盾響不斷,中間還夾雜著猛虎咆哮和丹爐碰撞聲。

  不多時,原本在天空中囂張的金丹期異鳥躺倒在地,伏誅當場。

  蘇意致跟啟南風飛快地給趙師兄餵下煉化後的異獸血滴,而後同俞幼悠一道,萬般緊張地盯住了穩穩落地的張浣月。

  俞幼悠迫不及待地開口:「張師姐,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啟南風則如臨大敵般摸出了紙筆,等著記載張浣月的回答。

  張浣月是頭一個體驗到狂暴丹的人,藥效也好,不良反應也罷,現在三個丹修迫切地需要得到她的反饋。

  她面上帶著奇異的潮紅,眼神迷茫,身上的氣勢依然強盛無比,只不過氣息卻略有不穩。

  平日裡溫和低調的張師姐此刻竟然口出狂言:「我覺得很好,我感覺能打十個。」

  「厲害了!」蘇意致眼睛一亮,也不知道是在誇自己煉的丹還是誇張浣月。

  不過俞幼悠還是很擔心,她看著張浣月,遲疑道:「你有沒有哪兒不舒服?」

  這種藥一般都有副作用,但是到底是什麼他們還沒有試驗過。

  張浣月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搖搖頭,抱著自己的劍低聲道:「沒有什麼不舒服,因為……我好像快突破了。」

  剛才和金丹期異鳥的戰鬥太過刺激,恍惚間讓她頓悟了。

  「……」

  修士們在突破大境界時,身體都會被靈力再次淬煉一番,就算有什麼傷和不適,只要不是太嚴重的都會自動痊癒。

  俞幼悠他們抱著紙筆,也不知道是該祝賀張浣月,還是該為仍然不知道副作用是什麼的狂暴丹而擔憂。

  不知道嗑藥後的反應是什麼就像是頭上懸著一把刀,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掉下來砍脖子,萬一這玩意自帶很麻煩的副作用那怎麼辦?

  但是邊上看得目瞪口呆的其他人就不一樣了。

  十三人小隊裡面,除了拉跨的啟南風以外,連帶著俞幼悠在內的其他人都是築基期巔峰了,等待著頓悟晉升的人排成隊。

  但是頓悟這種事玄之又玄,有人喝口水都能頓悟,有人十歲築基,到一百歲都沒能頓悟,就一輩子到不了金丹。

  所以他們這會兒心動了。

  平日裡臉皮最厚的盾修就算了,被帶壞了的劍修也算了,就連最愛保持風度的御雅逸這會兒也眼神灼熱地望著俞幼悠,難掩激動地詢問——

  「俞師妹,這就是傳說中的破境丹嗎?」

  破境丹,所需要的藥材極其罕見,當初曲清妙被搶的五品靈藥便是其中一種,煉製出來的丹藥能夠讓修士免去頓悟的過程,直接晉升,就連御雅逸都沒買到過這等寶貝。

  然而俞幼悠搖頭,毫不留情地打碎他們的幻想:「不是,這是狂暴丹,能夠短時間內激發靈力,但是估計會有不良反應。」

  「我不怕什麼不良反應,來,給我一粒,我試藥!」狂浪生無所畏懼地伸手要丹,後面其他人做出了相同的反應。

  俞幼悠看著伸過來的十多隻手和那隻白色虎爪,冷哼一聲:「這丹是四品,拿出去拍賣至少六位數起!」

  「……算了。」

  一聽此言,手和爪子又都自覺地縮回去了。

  *

  冰原之上,數道翼族身影降落在地,同地面上的數支隊伍匯合在一起。

  站在最前方的,赫然是身負黑羽的烏未央。

  她身上穿著一套軍隊制式的鎧甲,在冰雪的映照下泛著寒光,全無保暖的作用。

  然而她面上卻不帶半點畏縮,依然和先前一樣冷厲而英挺,每當有飛雪飄到她身邊時,便會被她周身凝出的無形護盾消融。

  在她身邊的,除了同樣佩戴著青色晶石的那幾個翼族之外,還有另外幾支隊伍,他們身上佩戴的功勳晶石也都是青色起步,其中甚至還有一個壯碩的中年男子佩戴著藍色的晶石。

  「獅大人,這次竟勞您辛苦。」烏未央低頭向這個中年男子道謝。

  這次獸潮的主要受害者還是位於密林谷和雪松林內的翼族,再加上許多部落的妖修都無法適應寒冰高原上的極端氣候,所以來支援者寥寥,便是想來奪取功勳的,大多數被暴風雪吹完一天後也就哆哆嗦嗦轉頭跑了。

  卻沒想到慣來生活在炎熱地帶的獅族願意帶人來幫忙剿滅異獸。

  獅妖似乎很不習慣這樣的極寒天氣,一直在搓手跺腳,不過聽到烏未央的致謝後卻搖搖頭,而後大著嗓門道:「你客氣個蛋呢?咱們兩族好歹都是跟著陛下一起出生入死過的,哪能看著你們族遭罪不管呢?」

  烏未央笑了笑,但很快表情又嚴肅起來,略帶隱憂道:「說起來,雪原外圍好像有不少狼族部落,我們得去看看他們。」

  獅妖撓了撓自己亂蓬蓬的頭頂,點頭道:「也是,畢竟他們好歹也算陛下的遠親,陛下眼下無暇庇護他們,咱們得多加看護。」

  這數個部落皆是妖族頂尖大部,也是妖都之中堅定的妖皇黨,所以互相之間多有來往。

  此行有上百號人,修為最次者也是金丹巔峰期實力,行走在冰原上的速度亦是驚人。

  然而越是往前,烏未央的表情就越是冷肅。

  「異獸潮已經從雪松林蔓延過來了,地上有很多戰鬥過的痕跡。」她低聲地同身畔的白寧說道,幾乎化作了嘆息。

  外圍尚且如此殘酷,又何況異獸潮最嚴重的裡面呢?

  烏未央所在的黑鷹部落雖然並不在雪原上,但是同為翼族,依然止不住地為同胞揪心。

  白寧往下飛了一些,而後聲音沙澀道:「大人,這邊好像就是雪狼部的村子。」

  村子裡面已經空無一人了。

  烏未央一行人沉默片刻,而後嘆息道:「走,去下一個村子看看,萬一還有人活著呢?」

  然而周邊所有的村子皆與雪狼部落相似,矮鹿部落,雪牛部落,紅尾狼部落……

  全都空蕩無一人。

  烏未央閉了閉眼,在沉寂片刻後,低聲道:「看樣子我們來晚了,走吧,再深入去雪松林,一隻異獸也別放過。」

  最後那句話她說得斬釘截鐵,帶了比積雪還要冰冷的寒意。

  這群強大的妖修隊伍飛掠在雪地上,他們本以為這一路能遇到異獸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麼,連隻異麻雀都沒瞥見。

  直到他們路過那個凝了厚實冰塊的冰湖……

  烏未央的表情從警覺到欣喜再到迷惑,短短的數息間轉換了無數次。

  獅妖在她邊上揣著手,心直口快地納悶開口:「那些……是狼妖們的原型沒錯吧?」

  烏未央:「……嗯。」

  獅妖繼續不解:「這會兒在爆發異獸潮呢,他們沒事在冰湖上撒歡瞎跑幹嘛呢?而且為什麼他們身上咱還套著繩索,後面還拉著個木板?」

  烏未央沉默了片刻,無奈地扶額:「我也不知道。」

  此刻出現在他們眼前的並不是可怕的異獸潮,而是一副堪稱奇葩的畫面。

  在俞幼悠他們出手將這幾個部落的傷員全部救好,並把原本躲在村子裡避難的妖修們安全帶迴避難洞穴,又把附近的異鳥全部清剿之後,原本籠罩在各個部落之間的陰雲瞬間煙消雲散。

  妖修,尤其是走獸一族,他們本就生性豁達,只要有一點生的希望就能鬥志昂揚地繼續生活下去。所以各個部落的幼崽們在洞穴中躲了好幾天後,這會兒都趁著天晴跑出來放風了。

  小狼們拉著雪橇載著傻狍子和雪兔它們在冰面上躥來躥去,興奮地嗷嗷叫。

  邊上蹲著看的是一群裹著狼毛大衣的人族修士,眼下張浣月正在洞穴中閉關衝擊金丹期,他們也不好離開,便在這兒幫著帶毛絨幼崽們。

  他們也都是第一次看到這種玩法,看得心癢難耐,但是總覺得跑去讓人家幼崽拉自己太厚臉皮了。

  於是眾人齊刷刷地把目光盯向了自己隊伍中的大黑虎。

  狂浪生拍了拍踏雪的肩膀,充滿期待地問;「狼能垃雪橇,你比它們還健碩一些,應該也成吧?」

  踏雪把爪子往狼毛毯裡縮了縮,一臉拒絕。

  然而下一刻,平日裡最寵愛他的御雅逸居然都開口了:「踏雪,要不你試試?」

  踏雪:「……嗷?」

  行吧,既然主人都開口了,踏雪也勉為其難地拉著雪橇在冰上緩緩行走,當然,後面坐的肯定是御雅逸,而不是一臉羨慕的狂浪生。

  踏雪四隻爪子的腳毛都被剃乾淨了,所以在冰面上有點打滑,但是很快地它便適應了這樣的玩法,竟然仰著脖子發出興奮的虎咆聲。

  恰好它拖著御雅逸滑到了冰面邊緣,此刻他倆頭頂的雪松被猛虎咆哮一震,簌簌地震下來一堆厚厚的積雪,把後面的御雅逸徹底淹沒。

  狂浪生看得心癢難耐,在歪門邪道上素來很有想法的他很快便想出了主意。

  只見他拿巨盾墊在身下,而後回過頭對邊上的俞幼悠道:「俞師妹,幫我推一下?」

  俞幼悠無奈地推了他一下,於是狂浪生便跟著那些狼崽子一起嗷嗷叫著滑出去了。

  「俞師妹給我也來一下?」

  「俞師妹用力推我!」

  盾修們有樣學樣,最後就連劍修們也按捺不住,拿劍當滑雪板開始在冰面上玩耍了。

  俞幼悠嘆氣,細論下來他們這群人裡年紀最大的現在也才十六七歲,有點少年心性貪玩也是正常的,不過她是幹不出這種沙雕事情的。

  讓她欣慰的是,自己兩個好夥伴還知道什麼叫沉穩,沒有跟著一起胡鬧……

  才這樣想著,她身邊的蘇意致和啟南風就摸出了丹爐,將其催動大以後擺在了冰面上,又艱難地爬進丹爐裡蹲好。

  俞幼悠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這兩人就無比興奮地開始催促她了。

  「小魚快幫忙推一下!」

  「快,小魚給我來一手,我要坐著丹爐去把狂浪生給撞飛!」

  「……」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一爐踹了一腳,成功讓啟南風和蘇意致二人的丹爐猛滑出去,甚至還打著轉。

  你們真是太不成熟穩重了。

  然而就在俞幼悠準備繼續蹲著嗑瓜子時,身後越來越強烈的上百道氣息卻讓她的動作一頓,而後皺眉轉身看向背後。

  烏未央一行人表情復雜地看著這邊。

  看到烏未央後,俞幼悠的眼睛往她旁邊一瞥,果不其然又看到了白寧。

  於是她馬上露出了熱情的笑容,對著白寧揮揮手:「啊,這不是我們小隊最忠實的夥伴,白寧道友嗎?」

  烏未央皺眉看向白寧:「你們很熟?」

  奇怪了,白寧以前素來不愛跟人族修士來往,怎麼看俞幼悠的模樣兩人倒像是拜過把子似的?

  白寧背後的白色羽毛都聳立起來了,他果斷回答:「不,我跟他們一點都不熟!」

  然而俞幼悠已經走上前來了,她很敷衍地同烏未央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而後便緊緊地握住了白寧的手,笑得無比真誠:「沒想到在這裡也能碰見白道友,這一定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不如改天我們一起吃頓飯?」

  白寧心口一梗,飛快搖頭:「不要!」

  「那就算了,我還說什麼時候回請你吃一頓呢。」

  俞幼悠滿臉都是遺憾的樣子,不過她的手卻收回得極快,然後在白寧懵然的表情中塞給他一把瓜子。

  「既然不想一起吃飯,那這個就當是上次你請客的回禮好了,我們東境的特產,五香味的!」

  白寧捏著那把瓜子咬牙切齒:「……我那一百五十點,你就打算這樣回了?!」

  你們人族果然狡詐至極!

  然而下一刻,邊上聽了會兒的烏未央突然冷冷開口:「你當時不是跟我說翅膀抽筋,所以花了一百五十點兌換療傷藥嗎?原來其實是花我們隊的錢請他們隊吃飯了?」

  白寧:「……」

  隊長,您能聽我狡辯一下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0:28 AM

第六十四章 全員反派化

  幼崽們的歡笑聲自凝冰湖面上傳來,烏未央靜靜地注視片刻,忽然間卻微側過頭看向後方的樹林處。

  那邊有窸窸窣窣的響聲傳來,下一刻,便是數道身影自積雪的矮樹林後冒出來。

  他們的站位看似鬆散隨意,實則很是講究,互相之間皆可最快援助配合,而且借著那邊幼崽們的嗷嗷叫,他們竟然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把烏未央這群高手給包圍了!

  烏未央跟獅子匆對視一眼,眸中都閃過了一絲驚豔和詫異。

  「很不錯,有點像是軍營中的陣法。」

  「是的,沒想到這些小部落中居然還有懂得軍陣的人才。」

  兩人都是手中擁有眾多妖兵的大將,對這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圍陣瞬間來了興趣。

  而那邊帶領各部落高手包圍了這群「可疑人士」的紅琅這會兒也看清了來者是誰,在短暫的錯愕後,她抬手示意眾修解除戒備,而後拎著大刀快步走過來。

  她先看了眼俞幼悠,確定後者沒受傷後,才恭敬地對著前方這一群人行禮。

  「紅尾狼部紅琅,見過烏大人,獅大人。」

  一連五個尊稱,聽得俞幼悠嘖嘖稱奇,悄悄踮了腳問:「你不是說你在妖都沒認識多少人嗎?怎麼這兩個人你都認識?」

  紅琅不動聲色地屈膝讓自己變矮些,低聲回道:「大人,這兩位是妖皇大人的親衛之二,也是妖都的妖將,哪怕是我們族中的幼崽也都認識的。」

  在妖都待了半年完全沒聽說過這事的俞幼悠很淡定,還好,她好歹還知道妖將在妖族中的權限有多大,在緊急時刻一名妖將甚至有調度絕大部分部落的權利,如若現在烏未央強行把這十多個部落都叫去攻打異獸,他們也不得不從。

  不過烏未央的注意卻在紅琅身上,她目光灼灼地看著手握大刀的紅琅,而後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這麼年輕卻能在紅尾狼這種小部落能修煉到金丹期,又自行領悟了絕佳的陣法,而且看這樣子還統領了附近十多個部落……關鍵是出身是狼族,這說明她至少不可能是那邊的人。

  烏未央對紅琅很有興趣。

  「你剛才率領他們佈置的圍殺陣很不錯,而且能在異獸潮中保全這麼多部落,若是加入親衛隊想來大有作為。」

  烏未央抖了抖翅膀,也顧不上紅琅是走獸一族的,直接向她拋出橄欖枝:「我們親衛四隊還有個名額,你若是想進來,隨時可以來找我。」

  邊上的白寧按了按自己胸口青色的功勳晶石,笑容得意:「進來就是青色等級哦,而且我們烏大人即將突破化神境,屆時我們四隊也很快就會升藍色了。」

  烏未央左邊翅膀一張,神情淡漠地扇了白寧一下:「自己等會兒想辦法把那一百五補上。」

  獅子匆撓了撓頭上的亂髮,拍拍自己胸口的藍色功勳石很不客氣道:「我們二隊都還在這兒,而且她又是走獸一族的,你一個翼族跟我爭什麼呢?」

  他對著紅琅笑道:「來我們親衛二隊前途更廣!」

  紅琅緊握著大刀,面上略有不知所措。

  紅尾狼部落的妖修其實實力不錯,但是他們的人太少,部落領地也太過偏僻,所以只是個小部落。從這種小地方出來的紅琅從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親衛隊的人看中。

  親衛隊,全名是妖皇親衛隊,乃是妖皇陛下在三百多年前親自組建而成,每隊成員都是妖族中數一數二的天才,隊長們更是各家族的族長或者繼承人,比如烏未央現在就是黑鷹大部的繼承人,而獅子匆則是獅子族族長。

  在妖皇閉關的這十多年間,便是這幾個親衛隊在維持著妖族的秩序,可想而知他們的地位有多高,紅琅能得到青睞又是多麼不易。

  然而紅琅在片刻的興奮過後,很快便恢復了清醒。

  妖族中像她這樣年輕就到金丹期的修士不少,大部落中更是尋常,所以紅琅瞬間明白,他們看中的並不是她,而是眼前雪原上各部平安無恙的結果。

  她垂眸看向俞幼悠,而後揚起頭從容道:「多謝諸位大人好意,不過方才的圍殺陣也好,將各部落從異獸潮中解救出來也罷,都非在下所為,而是俞大人和她的同伴鼎力相助的結果。」

  方才烏未央就覺得哪裡有點古怪了,現在仔細一看,才發現不對的點在哪兒。

  紅琅從剛開始就站在了俞幼悠身後,儼然一副護衛模樣,而且一個金丹期妖修竟然稱一個築基期的人族為「大人」?

  在紅琅和其他幾個部落族長的解釋下,烏未央他們總算知曉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

  在把那些山洞中的負傷妖修們治好後,俞幼悠他們一不做二不休,竟然帶著戰鬥力不錯的年輕妖修們主動出擊,開始在整個雪原外圍清剿異獸,順便把其他小部落都接到了山洞周圍來。

  每次出門都要帶回一群人,下次出門的人群再次壯大,如此這般,短短幾天時間,竟然就成功地把十多個部落全遷徙過來了。

  她嫌光是十三人小隊打異獸太慢,還順便教了些簡單的陣列給妖族各部,根據他們的種族特色來排兵布陣,順利把周邊的異獸全給弄沒了……

  若不是烏未央他們這會兒親眼看到十多個部落的幼崽都聚在一起玩鬧,且那些族長都對俞幼悠等人恭敬有加,她絕對會認為紅琅在胡說八道。

  一個人類,還是個孱弱的人類丹修,居然也能指揮著上百個妖修戰鬥?

  此刻各部落的人都聞訊而來了,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了一起。

  而十三人小隊眾人也都默默地走到了俞幼悠邊上,雖然盾修和劍修們臉上雖然笑眯眯的,但是手裡卻都拿著武器,大有防備之意。

  劍盾眾人:你們可能誤會了,我們只是準備等你們走了繼續拿武器去滑冰。

  烏未央和獅子匆等人目光自這十多部的妖修臉上掃過,最後又將視線落在了俞幼悠的臉上。

  在片刻的沉寂後,她語氣鄭重地開口:「多謝諸位。」

  「嗯?」

  十三人小隊的成員們都有點猝不及防,他們可還記得當初烏未央把他們丟在沙漠的「照顧」,還有她當初言語中表現出的對人族修士的輕視,沒想到她還有向他們道謝的這天。

  俞幼悠挑眉,她旁邊的蘇意致在拚命地拿胳膊碰她,而隊伍中也傳出好幾道氣聲。

  「小魚快點,上。」

  「快跟她講道理!」

  於是肩負著隊友期望的俞幼悠只好不要臉地開口了:「這是你應該謝的。」

  烏未央被噎住了。

  不是該接「不用謝」嗎?你怎麼不按常理回答?

  俞幼悠繼續慢吞吞道:「按照我們人族的禮節,要謝都會拿點謝禮,如果你願意分點功勳值什麼,我們都會更高興的。」

  烏未央:「……」

  她身後的白寧開始磨牙:「果然,人族修士就是這麼貪得無厭!」

  要放在從前,烏未央定會讚同這句話,但是這會兒她卻沒有點頭,反而波瀾不驚地點點頭道:「異獸的屍體你們拿到的都歸你們,另外救下的妖修,也都會按照藥師殿的價格兌換成功勳給你們,到時候我會給黑石塔那邊打招呼。」

  其他人不清楚這句話的意思,但是知曉藥師殿裡醫一個人有多貴的啟南風和蘇意致默默地在俞幼悠背後豎起兩個拇指。

  不愧是魚扒皮,短短一句話就成功給十三人小隊帶來了大幾萬的功勳值!

  這下別說橙榜第一,就是黃榜都有機會爬到前列,他們可以繼續在飯堂裡蹭吃蹭喝了!

  眼見寒冰高原外圍的各部落都平安聚集到了一起,烏未央便不打算繼續在此逗留。

  她看向紅琅,淡聲道:「此次異獸潮尚未平息,雪松林內部的情況亦尚未探明,極有可能再起獸潮,為保證各部平安,我們會派出隊員護送你們的族人離開此地,前往稀樹草原附近避難,待此事完了再遷徙回來。」

  親衛隊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妖皇的意旨,況且烏未央此意也是為了保全各部,所以這十多個部落都沒有抗拒,都在各位金丹期高手的護送下,飛快地回自己村子收拾行李準備搬家避難了。

  烏未央垂眸看了一眼底下那群人族修士,淡淡地提醒:「雪松林內可不止金丹期的異獸,更會有元嬰期異獸出沒,我們屆時無暇看護你們,所以你們最好也一起回去。」

  語罷,她將翅膀一扇,徑直飛往周邊巡視了。

  方才還熱鬧無比的冰湖只剩下了十三人小隊。

  從雪堆裡鑽出個腦袋的踏雪抖了抖頭頂的積雪,眼中有點疑惑。

  俞幼悠裹緊了身上的狼毛大衣,不緊不慢地坐到地上,仰頭看著隊友商量道:「你們怎麼看?」

  前途極險,她絕對不會一意孤行把自己想去的念頭加在隊友身上,所以很冷靜地提醒了一句:「元嬰期異獸很可能領悟天賦,也就是說咱們極可能和先前遇到異狼一樣,被壓著打成傻子。」

  狂浪生把手搭在巨盾上,表情難得嚴肅了一些:「俞師妹說得對,不過這也是一次難得的歷練機會。」

  幾個劍修們抱著劍,眉眼間皆是堅定:「吾輩修士,自當一往無前。」

  他們這一隊人皆是各大宗門的天之驕子,本就不是昏昏度日之輩。在看到張浣月與異獸的那場生死相爭,又見證到她的成功頓悟之後,隊員們都開始渴望通過戰鬥淬煉自己。

  表面上是來掙錢的他們,其實始終銘記著來妖族的目的。

  俞幼悠老神在在地點點頭,然後掌心朝上,張開手。

  「這裡有一把瓜子,每個人拿一粒剝開,把瓜子仁和瓜子殼都留下。」

  眾人不解其意,卻都照做了。

  俞幼悠點了點前方那塊潔白的雪地,不緊不慢道:「若要繼續深入雪原者,便把瓜子仁丟到中間,若想返程回妖都,就把瓜子殼丟過去。」

  頓了頓,她微微偏過頭看向眾人,同他們商量道:「若有一個瓜子殼,我們便組隊回去,實在想去的就跟著烏未央他們一起去,怎麼樣?」

  這樣一來,就算有畏懼危險不敢前往者,也免除了被隊友指責膽小的尷尬了。

  十三人小隊成員的手中都緊握著瓜子殼和瓜子仁。

  陽光將白雪映得仿若發光,他們齊齊閉上眼,朝著前方擲出手中的決策物。

  待睜眼後,少年少女們看著前方的雪地,那兒只有瓜子仁,半個瓜子殼都沒有。

  他們皆默契地相視而笑,然後你勾著我,我搭著你開始吹起牛來。

  「行,那咱們就繼續衝。」

  「怕個鬼啊,我們無敵好嗎!」

  「異鳥有什麼了不起的,我一劍就能把它們串成一串給烤了!」

  那邊玩夠了的踏雪甩了甩腦袋,一步一滑地走過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這群人。

  大黑虎自顧自地走上前去,大嘴嗷嗚一張,連瓜子帶雪大口啃進肚裡了。

  張浣月出關的時機很合適,妖修們剛收拾完細軟,她便成功晉升至金丹鑽出山洞了。

  大家依然照例去過問了她的意見。

  狂暴丹的藥效好像終於過去了,閉關前那個囂張說著要一個打十個的張浣月又恢復先前溫柔可親的模樣,躊躇道:「我的確是想深入歷練的,不過若是大家不想的話,我也……」

  「那就沒事了。」趙師兄打斷她未出口的後半句,洋溢著笑容說:「我們都想去,現在全員達成一致。」

  張浣月眸光亮亮,也很是高興的樣子。

  下一刻,蘇意致便鑽過來把一顆瓜子遞給她:「張師姐把瓜子嗑開,把瓜子仁拿著。」

  張浣月不明所以,卻還是照做了,捏著瓜子仁愣在原地。

  踏雪垂下腦袋,粗糲的舌頭把那粒瓜子捲到嘴裡嚥了,它哼哼了兩聲,儼然是嫌這玩意兒還不夠塞牙縫了。

  「這是何意?」張浣月盯著自己滿手的老虎口水,看不太懂。

  可惜眾修都沒跟她解釋,他們只是神神秘秘地說:「這是我們十三人小隊的特殊儀式。」

  「下一次你就懂了。」

  *

  十多個部落,大大小小好幾千的妖修聚集在了一起。

  烏未央所在的四隊和獅子匆所在的二隊各自派出一名金丹期修士負責帶領這些部落撤離,而且紅琅所在的無雙小隊亦會同行,倒也不必擔憂他們在路上會遇到危險。

  不過在得知俞幼悠他們要繼續前往雪松林中屠殺異獸,不會跟他們一道撤退後,這些被救的妖修們都很是不捨。

  這些部落中大部分妖修的實力都很低下,和尋常的凡人無異,此刻老老小小站在一起眼巴巴地望著十三人小隊。

  過了會兒,便有各族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走上前,顫巍巍地往他們懷裡塞東西。

  大多都是從村子裡摸出來的肉乾果乾,也有知道俞幼悠他們是藥師,所以特意送上雪原特產的藥材的。

  那些吃了俞幼悠不少水果味辟榖丹的妖族幼崽們沒什麼存貨,就連玩具都沒來得及帶出來,所以這兒只能各自搓下一團毛遞給俞幼悠他們。

  「俞大人,我的毛送給你們,冷了可以拿著暖手。」

  「我的毛更白,你們要帶好,到時候可以拿著我的毛來找我,能換兩個最甜的果子。」

  俞幼悠等人覺得手中的幼崽毛有點燙手,於是假模假樣地客氣推辭了一下。

  結果不知道何為人情世故的妖族幼崽們毫不客氣地戳破這些人類的謊言。

  「你們明明就很喜歡我們的毛,沒事就賊兮兮地盯著看。」

  「我昨天睡覺的時候,你們有十個人過來摸我腦袋毛了。」

  「特別是蘇大人,他還偷偷撿我們掉在山洞裡的毛。」

  聽到最後一句的指名道姓,表情尷尬的大家紛紛作正義狀譴責蘇意致:「噫,你太猥瑣了!」

  蘇意致看了看俞幼悠,有苦說不出,他是想撿毛幫俞幼悠黏尾巴啊!

  而另一邊紅尾狼部落的隊伍中,老眼昏花的族長眯著眼睛不知道在找什麼。

  紅琅不解地問:「族長,您在看什麼?」

  老狼體虛,沉睡數日後才醒過來不久,他啞聲問;「那個給我餵藥的遠親呢?」

  紅琅怔了怔,她彎下腰低聲道:「族長,救您的是俞大人,就是那邊那位人族姑娘。」

  這話她和族人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了,但是老狼眯著眼卻仍在低聲嘀咕;「不對啊……不是人族,我記得清清楚楚,是隔壁禿狼部落的小狼崽子才對。」

  「您可能是聽錯了。」紅琅耐心地同他解釋:「冰原上的幾個部落都在這兒,我們都沒聽說過什麼禿狼部落。」

  當「禿」字出來時,俞幼悠就耳尖地捕捉到這個關鍵字眼了。

  她略有不自在地掩嘴咳了咳,瞬間踩了踩邊上擠眉弄眼的蘇意致。

  收了妖修們的大堆特產和藥材,俞幼悠覺得自己也該有點表示,於是她拿著一盒子療傷的丹藥走到了紅琅跟前。

  「這裡面還有些療傷的丹藥,若是護送途中出了意外,你可以拿它們救人。」她仰頭對紅琅說。

  紅琅蹲下來,同俞幼悠的視線平齊。

  「不用的,大人。」

  她聲音中帶著生硬的溫柔之意,像是習慣了平日裡冷厲的說話方式,正在笨拙地學習溫和的口吻。

  「族人們有烏大人他們的人保護,我很放心,所以我要跟你們一起去雪松林裡。」

  狼族的驕傲是刻在骨子裡的,而有恩必報亦是他們堅持的驕傲之一。

  她永遠不會忘記暴風雪中朝自己奔赴而來,呼喊著要跟她一起來解救族人的少女,也不會忘記雪原上那些重傷的族人在瀕死邊緣,是誰不眠不休地將他們的命拯救回來。

  紅琅單膝跪在雪地上,用手邊的大刀撐著身體,低垂著頭,用自己的那對毛絨狼耳碰了碰俞幼悠的手,行了她所認為的這種人類禮節。

  「接下來,請讓我來保護您吧。」

  俞幼悠的手指瘋狂抖動,最後還是沒忍住,摸了摸狼耳朵。

  「好……」

  爽啊。

  *

  「烏前輩他們飛好快。」

  「踏雪的爪子都被凍紅了,獅前輩的肉墊就不覺得冷的嗎?」

  狂浪生呼哧呼哧在雪地上奔跑著,聲音中透露著絕望。

  烏未央他們全員元嬰金丹,而且又都是妖族,所以在雪地上要麼飛天要麼變成野獸狂奔,那速度根本不是十三人小隊能比的。

  好在一場異獸潮將烏未央他們的腳步止住,也使得十三人小隊勉強追上來了。

  此刻雪地上堆滿了異獸屍體,裡面甚至還有十多隻金丹期異獸,而完成清剿的烏未央和獅子匆等人則在雪地上靜靜地站著,也不知道是在等他們還是在休息。

  看到十三人小隊氣喘籲籲的身影,白寧的唇角悄悄地揚起了一抹微笑。

  顫抖吧,畏懼吧,人類,沒見過這麼多被秒殺的金丹期異獸吧?

  御雅逸和紅琅的確有片刻的錯愕,但是出身東境的其他人就是一臉的淡然。

  畢竟他們都是曾被化神期異蟒追著攆過的人,也是親眼看過百里空山一劍單殺的人,這會兒那條蟒屍還在俞幼悠芥子囊裡呢。

  他們非但沒有顫抖畏懼,反而互相交換著眼神,最後在為了錢什麼事都敢做的蘇意致的帶領下不露聲色地往前,看似幫著銷毀異獸屍體,實則開始悄悄地拔那些金丹期異鳥的毛。

  一根毛能兌換一百功勳,十根毛就是一千,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這就是被大佬帶飛刷功勳值的快樂嗎?

  站在樹梢上的烏未央看清了他們的小動作,嗤笑一聲提醒:「你們盡管拔,黑石塔裡的妖侍不是傻子,他們早就知曉該如何分辨異獸了,同一隻異獸只能兌換一次功勳值。」

  這群人族能兌換到功勳算她輸。

  十三人小隊怒了。

  蹭經驗不給蹭,你們又在前面把怪都刷乾淨了,那我們跟在你們後面是為什麼?

  啟南風深深吸了一口冷氣,而後俊逸的面上露出一個堪稱反派式的咬牙切齒笑。

  「那我們不要功勳,我們去拿異獸屍體!」

  他眼睛在異獸屍體上一掃,精準地報出目標。

  「左邊那隻異鳥的頭冠,那隻斷翅異鳥的尖喙……」

  這些都是金丹期的異獸,能入藥的部位很多,還有些能拿來帶回四境讓珍寶閣做成法寶。

  於是在法寶這方面見識頗廣的御雅逸也輕咳一聲,壓低聲音指揮起來了:「最大那隻的腳爪弄下來,還有那隻紅鳥的尾羽……」

  其他人毫不猶豫動起了手,如同餓狼撲食般分散奔向眼前的這堆寶庫。

  管它入藥還是做法寶,他們全都要了!

  在異獸屍體中收集著有用部位的僅有兩人,一個是獅族那邊的藥師,另一個便是白寧,其他人都不知道哪些能用,所以這會兒都沒動手。

  後者眼看著那群人族修士蜂擁而來就大感不妙,催促邊上的獅族藥師:「快!別管那麼多了,先把所有屍體都收起來,不然要被搶沒!」

  此話一出,獅族藥師渾不在意地哈哈笑道:「白寧,你們翼族啥都好,就是心胸狹隘了些。這麼多異獸的屍體,他們能拿多少去?就算拿得多,他們也拿不走有用的部位去,我可是去過四境,他們那邊的人只識藥材,從來不懂如何用異獸入藥的。」

  白寧不想跟他說話,見識過這群人族修士有多不要臉的他這會兒只想瘋狂搶奪異獸屍體,可惜其他人不以為然,就連他的隊友都不幫忙!

  他只能忍辱負重獨自和十三人小隊作戰。

  事實證明,一個人是拼不過十三個人的,何況那邊還有兩個指揮奪寶的傢伙。

  他們風捲殘雲般,明目張膽地搶走了九成的異獸藥材!

  那獅族的傻子還在撓著腦袋納悶呢:「咦?怎麼這些異獸身上有用的東西都不見了啊?」

  白寧氣得難受,偏偏越是往裡面走,異獸的數量便越來越多,雖然並不會給他們造成麻煩,但是卻使得他們行進的速度加快,也使得後面的十三人小隊成功跟在了他們隊伍末尾。

  在又一場異獸潮來臨時,俞幼悠他們在邊緣不斷飛掠,因為有了紅琅和張浣月兩個金丹期高手,所以成功誅殺掉一小群異獸,在烏未央這群元嬰期手底下分到了一波肥羹。

  白寧這次盯得很緊,先是嚴肅交代隊友記得把異獸屍體看好等他回來,然後便在俞幼悠他們戰鬥結束的瞬間飛快衝了過去。

  他要搶回來!

  結果剛過去,就見到數道光芒亮起,那些不要臉的人族修士們居然把所有異獸屍體都收進芥子囊了!

  白寧震驚了,他費解問道;「你們的芥子囊放得下那麼多的異獸嗎?而且你們都不怕裡面其他東西被熏臭?」

  異獸的軀體往往會比尋常的野獸大好幾圈,芥子囊裝個十來頭就滿了,這也是他先前慢慢在屍體裡解剖出有用部位,而不是乾脆把所有異獸屍體都帶回去的原因。

  「我們有專門拿來存放異獸屍體的芥子囊啊。」俞幼悠不緊不慢地回答,自萬古之森出來後,就連最摳門的她都多買了個芥子囊,就別說其他人了。

  「至於放不放得下……」御雅逸接過話茬,露出久違的豪闊微笑:「在下不才,手上恰好有兩個頂級芥子囊,每個裝幾千上萬具異獸屍體不成問題。」

  白寧鬱鬱寡歡了。

  結果俞幼悠他們倒是一派自來熟地同他聊起來了。

  「你也是藥師?那我們在藥師殿怎麼沒看到你呢?」

  白寧哼了一聲,他以為俞幼悠是花了功勳值進的藥師殿,心中也沒做他想,傲嬌道:「我們這種高級藥師可全在二樓,你在一樓怎麼可能看得到?」

  「原來如此。」俞幼悠點點頭,而後大方地塞了把瓜子給白寧,同他嘮嗑:「你們妖族的藥師好像不太多啊?一定得非常優秀才能跟你一樣成為高級藥師吧?」

  白寧有點飄飄然,他扇了扇翅膀自得道:「那是自然,我們妖修多好戰鬥,能靜下心來鑽研藥道者寥寥無幾,而且凡事也講天分,大部分妖修即便是有幸背熟了藥書也學不會真正的煉藥之法,只知道拿異獸血肉一鍋亂燉……」

  也是,光看那十多個部落的小崽子們就知道妖修們不像是能靜下來背書的性格了,他們個個都跟多動症患者一樣,天天都在撒歡亂跑。

  邊上的大白鳥開始了吹噓,俞幼悠有一句沒一句地順著他話奉承著,成功套出妖族大部落藥師的狀況。

  在大部落裡,的確不是簡單粗暴地拿異獸血肉來熬湯的。

  他們也講究精準的配方和藥性的選擇,用藥材和異獸材料一道配合著煉化為藥水,這才是妖族真正的藥道。

  白寧被俞幼悠花裡胡哨的誇法弄得心情舒暢,對這群人類的戒備也逐漸減少,甚至他腦子一熱,竟然答應下次帶他們去藥師殿二樓去長長見識。

  烏未央默默地回頭一望,白寧果然跟這群人關係很好。

  在這樣和諧(?)的氣氛中,殺了一路的人妖二族修士頂著暴風雪抵達了目的地——雪松林。

  這裡的雪松同俞幼悠印象中的雪松並不是同一種植物。

  這些雪松樹高約十丈,好似筆直的劍刃一般直入雲端,樹幹無比粗茁,約莫四五個成人才可環抱,枝葉亦是繁茂無比,上面生長的葉子並非綠色,而是霧白色,同雪白的積雪混雜在一起,竟然分不清何是雪何為葉。

  眾人踏入林中,雪松樹竟然將暴風雪遮擋住了,幽暗的林中平靜無比,唯有眾人踩踏在鬆軟的白色針葉上時傳出的聲響。

  也正因這份寂靜,才讓前方松樹後傳出的輕微聲異響得格外醒目。

  烏未央抬手示意身後的人止步,冷然注視前方,沉聲開口。

  「出來。」

  數道身影自前方樹後而出,為首的是個精瘦高挑的男人,一頭長髮高束,眉眼間充滿了狂肆之意。

  而他胸前佩戴的功勳晶石,亦是幽幽的藍色。

  獅子匆的臉色馬上變得不好看,往地上啐了一口,冷漠道:「豹厲,你居然不在妖都鑽營?」

  豹厲緩緩地拍了拍手,挑眉道:「竟然能在這兒遇到二隊和四隊的各位。」

  而後眸子一瞥,唇角揚了揚,似笑非笑道:「這還真是巧了。」

  「你居然也會來此,我也是沒想到。」烏未央神色漠然地回道。

  豹厲不冷不熱道:「畢竟我們是陛下的親衛三隊,合該為陛下解憂。」

  前面的隊長們在對峙,後面被高大的獅族擋完了的十三人小隊在磕著瓜子悄悄看。

  「豹厲是誰?他說話怎麼陰陽怪氣的?」俞幼悠拿胳膊肘碰了碰白寧的翅膀,不懂就問。

  白寧翅膀一縮,羞惱道:「你是女的,別亂碰我翅膀!」

  俞幼悠一臉懵懂,顯然不知道為什麼,白寧只好呼出一口氣把這事略過,低聲同他們解釋——

  「豹厲就是親衛三隊的隊長,跟獅族的二隊和我們四隊都不對付,他腦子有病。」

  至於諸如豹厲自妖皇陛下閉關後就一直積極地在妖都鑽營奪權,拉攏各個大部,疑似想要造反之類的事情,白寧聰明地選擇不跟俞幼悠這些外人說。

  不過他雖然不說,但是俞幼悠卻知道得挺多。

  豹厲是俞不滅隱藏身份游歷在妖族時拜過把子的兄弟,正如龍傲天文的基本進展,兩人最開始看不對眼,然後無意中攜手對抗了一隻厲害的異獸,最後被龍傲天的魅力征服,成了無條件幫助龍傲天的異族好兄弟。

  按著小說的慣例,後面豹厲應該會在龍傲天的幫助下成為妖皇,統一妖族……

  俞幼悠偷偷地歪頭看過去,想偷偷記住豹厲的長相。

  然而就是這一瞥,她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綠色。

  那是懸壺派的袍子。

  俞幼悠飛快地把蘇意致拽過來,拿狼毛大衣蒙著他的臉,只讓他露出一隻眼睛。

  她匆聲問:「快看,最後面那個是不是你大堂兄蘇留白!」

  蘇意致只看了一眼便飛快點頭:「對,就是他!」

  啟南風不知道什麼也鑽入這件狼毛大衣裡,聲音沉悶地問:「他怎麼在妖族還穿著懸壺派的衣服?太顯眼了吧?」

  就不怕被妖族們針對了暴揍一頓嗎?

  「他一直都想證明懸壺派是人族第一宗門,估計是想穿著這衣服在妖族給懸壺派掙面子呢。」不得不說蘇意致真是蘇家人,對蘇留白的心理活動拿捏得還挺準。

  前面的豹族隊伍似乎並沒有同行的打算,很快便朝著另一邊行進了。

  即將遠去之時,混在豹族隊伍之中看著毫不起眼的蘇留白神情淡漠地回頭,望了蘇意致一眼,後者飛快地把腦袋全縮到了狼毛大衣裡面。

  「怎麼了?」他身邊的豹族年輕人低聲詢問。

  「我又看到那位遠親了。」蘇留白的臉色在單薄的綠色長袍映襯下略顯蒼白,然而他卻毫無畏寒之意,只是從容地跟著豹族之人疾行。

  豹族年輕人眉頭一皺,狠厲問道:「他們認出你了,會不會讓烏未央懷疑上我們?」

  豹族在妖都的勢力極大,他們正預備想辦法把蘇留白一起安插入為妖皇煉藥的藥師中,不過因為蘇留白是人族,所以此事很麻煩。

  「不會。」蘇留白輕咳了一聲,蒼白的臉上染出些許不正常的潮紅,他淡聲道:「這次來的是東境修士,他們一貫古板且自詡正直,更是格外堅持同宗同族之情,此刻在妖界,我與他們同為人族修士,所以哪怕與我有仇,他們也不會在你們妖修面前道我不是。」

  曾經同東境較量過的蘇留白對他們太過瞭解了。

  正是為了這些所謂的堅持,當初丹鼎宗那些醫修才會可笑到為了救隊友而成了廢人。

  蘇留白願意對他們表示敬意,但也僅是表示而已。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

  這次的東境修士已經徹底反派化了。

  按照正常的流程,十三人小隊該防著妖族所以什麼都不說,但是萬萬沒想到……

  他們非但不防妖族,反而開始熱心提醒妖族防著蘇留白……

  「我跟你們講,你們要防著豹族啊!他們跟蘇留白勾結在一起了!」狂浪生一把拽過白寧的胳膊,看似悄聲耳語,實則嗓子大得讓所有妖修都能聽見:「蘇留白他會用毒丹!他能悄無聲息毒死元嬰期修士,你小心明天就被毒死!」

  「他三年前還是築基期就能引得萬古之森的異獸暴動,現在他都金丹期了,說不定你們翼族這次的異獸潮就是他撒藥引來的!」

  擅長以最大惡意揣測他人的御雅逸還記著南境的仇,他斬釘截鐵——

  「他一個人族修士,三年之期滿後不跟南境師兄們返回四境,居然跟豹族混在一起了,他們一定是在密謀什麼壞事!我合理懷疑他想毒害你們的妖皇,建議你們馬上除掉他以絕後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0:48 AM

第六十五章 狼拉雪橇

  接下來這一路上,雪松林裡一直迴蕩著十三人小隊的陰陽怪氣。

  白寧左邊站的是大嗓門的狂浪生。

  此人拽著他的胳膊一副「我把你當兄弟所以才告訴你人族秘事」的表情,把蘇家上下形容成了行走的毒王,就差說蘇留白走過的地面都會被腐蝕了。

  右邊的御雅逸也不當人了。

  他時不時陰惻惻地補一句致命的推測,偏偏他的疑心病重,腦補能力也強,所以一切都顯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唬得白寧一愣一愣的。

  白寧尚且年輕,對於四境那邊的認知就跟俞幼悠他們對妖族的瞭解一樣——全靠腦補。

  但是前方的烏未央和獅子匆就不一樣了。

  他們對視一眼,經過十三人小隊的反復提醒,二人霎時都想起了數百年前兩族關係極惡時,懸壺派曾投毒滅掉一個部落的往事。

  妖族跟四境那邊之間的消息著實太滯後了,兩族之間少有來往,只有些膽大包天的散修敢穿越兩界,而大部落或者大宗門者輕易不會踏足對方的地界,因為一旦來了就會被視作奸細盯上,這也就造成兩族互不干涉知之甚少的局面。

  當然,類似於各大宗門中又出了哪些強者這些要緊的消息,他們自然是知曉的,但是像四境大會之中的事情……

  天才太多了,元嬰化神期的大能是沒有功夫去關注別族築基期孩子們的小打小鬧的,最多也就是在對方派出小孩們過來歷練時過來看一眼對方的年輕人都是什麼樣。

  正如天上的雄鷹不會管地上一群小螞蟻打架過程一樣,除非他們閒得無聊。

  獅子匆這會兒也無聊了,他摸了摸自己的鬍子悶聲問:「你怎麼看?」

  烏未央對身後的聲音好似並不關心,不為所動道:「蘇留白身份不一般,一旦死在妖族地界,北境很可能會跟我們拚命,一個不好又要兩族戰亂。」

  「也是,陛下情況不太妙,眼下的確不能再起戰事。」獅子匆嘆氣。

  烏未央冷笑道:「而且,後面這伙小崽子們有拿我們當槍使幫他們內鬥的嫌疑。」

  獅子匆原以為烏未央沒有把十三人小隊的話聽進去,誰料想她話說得淡定,但是接下來的態度卻過於誠實——

  只見烏未央沖著邊上的一個翼族招招手:「你想辦法跟上豹厲他們那隊人馬,盯著蘇留白,若真查到他和這次異獸潮有關……」

  烏未央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隱匿地交代了一句什麼。

  這個體型嬌小的翼族出自蜂鳥部落,在隊伍中負責的便是偵查暗殺之類的活計。

  她點點頭,化出原型飛快地掠往隊伍相反方向,追著豹族隊伍而去。

  發現獅子匆正目光古怪地盯著自己,烏未央若無其事地輕咳一聲掩飾尷尬,表情依然很鎮定:「此乃有備無患。」

  隊伍後方的十三人小隊諸人見狀,也停止了對蘇留白的反派式攻訐。

  他們就沒指望妖族聽了這一兩句話就真上頭殺了蘇留白,堂堂妖族大將又不是傻子,哪有這麼容易上頭。

  所以他們一開始的目的就是……體貼地替蘇道友找點麻煩上身。

  這不,麻煩就追著他去了嗎?

  *

  兩族隊伍在雪松林中一直往前,積雪和雪松葉混合的觸感極其柔軟,但是踩著並不舒服,反而行走得艱難。

  這一路以來他們沒有見到一個翼族的身影,那些曾有居住痕跡的樹屋巢穴和倚靠樹枝搭建的各種村落,全部都空蕩而殘破,越是往雪松林裡面走,這種可怕的荒寂感就越強。

  方才已經有數隻隱藏在暗處的異鳥飛來突襲了,不過都被隊伍前列的烏未央和獅子匆俐落解決了。

  只是二人緊緊皺起的眉並沒有鬆懈,反而神情越發冷肅。

  「前面是寒鴉部,是雪松林內的一個中型部落,也是第一波異獸潮爆發的地方。」

  眾人沉默著往前奔走了約莫一個時辰,一片由樹屋構成的中型部落出現在眾人面前,然而和先前那些小部落一樣,這裡不見異獸亦不見人,只有滿目的白。

  「不對勁,為什麼都沒有戰鬥過的痕跡?」

  「沒有人,也沒有異獸?」

  踏雪往前走了一步,而後腳爪被雪下的事物硌到了,於是抬爪在雪裡刨了一下——

  一具被啃得殘破不堪的屍骨出現在它爪子下面。

  大黑虎低聲吼了一嗓子,眾修的視線頓時轉了過來。

  俞幼悠的臉色很難看,她就著踏雪刨出的白色繼續挖,果不其然,厚厚的雪下躺著無數的寒鴉部妖修的屍體,異獸將他們啃食得乾乾淨淨,說是屍體都不確切,該是屍骸才對了。

  不知是延續了多少日夜的暴風雪,才能穿透重重密林將這麼多的血軀掩埋在純白的雪下。

  寒鴉部已經沒有一個活口了。

  不知道究竟是多少隻異獸瘋狂肆虐,竟然一夜之間就讓一個擁有元嬰期高手的大型部落徹底消亡。

  烏未央艱難地吸了一口氣,咬咬牙,強破自己保持冷靜下達指令。

  「繼續前行,去前方的部落探查是否還有活口。」

  這次隊伍加快了速度,隊伍最末的俞幼悠他們略有吃力,為了能順利跟上隊伍,他們連身上披著禦寒的狼毛大衣都脫了,不過依然與烏未央他們的距離越拉越遠。

  在雪地上奔跑對於紅琅來說不算困難,她低頭看向身畔臉色略蒼白的俞幼悠:「大人,需要我背你嗎?」

  俞幼悠輕靈地越過前方斷裂的一根巨大雪松木,「不用,你在後面幫我照看下蘇老二和南風。」

  「那您……」

  「前方血腥味很重,我先去看看是不是有人受傷了。」俞幼悠不知何時已經摸出了雙手劍,御劍飛快往前衝去。

  紅琅略有錯愕。

  狼族的嗅覺格外發達,她都沒聞到血腥味,俞幼悠是怎麼聞到的?

  被她單手拎起的蘇意致嘿笑一聲,驕熬道:「我們小魚的鼻子可是很厲害的,比我見過的所有狗都厲害!」

  紅琅:「……」

  等會兒要不要把這句話轉告給大人聽呢?

  前面的烏未央他們在連續看到三個被滅族的部落後,終於遇到了一個倖存的部落。

  整個部落已經快成為廢墟了,異獸不知痛楚地不斷衝撞著巨大的雪松木,逼迫著躲藏在樹洞裡的老人和孩子出來,而尚有戰鬥之力的翼族修士們則揮動著翅膀同那些可怕的異鳥不斷搏命,但是為首的那隻異獸是元嬰期,遠非這些妖修所能抗衡。

  這隻巨大的元嬰期異鳥振翅一揮,輕而易舉地將邊上的十多個翼族掀翻後,與那十多隻金丹期異鳥和數百隻築基期異鳥集結成隊,好似陰雲一般朝著躲藏在巨木後的受傷人群烏壓壓地飛去。

  遠方的烏未央全身修為爆發,身後的黑色翅膀變得越來越大,死咬著牙以最快速度超這邊疾掠而來。

  與此同時,她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把巨大的金色彎弓。

  烏未央冷眸微眯,左手持弓右手拉弦,七道強勁的光箭飛射向異獸群,瞬間貫穿六隻金丹期異獸的腦袋,最強盛的那隻箭狠厲地朝著最強的異鳥猛射而去。

  可惜那隻元嬰期的異鳥遠非尋常異獸可比,振翅一揮險險地避開了。

  「呸。」烏未央啐了一口,而後冷酷地抬手下令:「齊射!」

  翼族擅長飛行和弓箭,此刻烏未央帶來的四隊隊員們皆取出弓箭,一邊躲閃著異獸的襲擊一邊射箭反擊。

  而獅子匆的獅族妖修們則化出了原型,踏著雪上倒塌的巨木奮力一蹬便躍到了半空中,飛身一撲,暴力地將空中的異鳥抓下來開始近身搏鬥。

  這一場戰鬥充滿了血腥味和暴力感。

  烏未央站在樹梢上,一邊遠射,一邊鎮定地指揮著翼族妖修進攻,不過沒一會兒,她邊上竟然傳出了另一道指揮聲——

  「不要正面上,劍修從左側動手。」

  俞幼悠不知什麼時候過來了,還爬上了她旁邊的那棵雪松樹,這會兒正一臉嚴肅地站在樹杈上盯著下面的戰局。

  她這會兒把傳訊符拿出來別在腰間,語速飛快地指揮著劍修和盾修們動手。

  「張師姐斷後,其他人轉向突襲!」

  「盾修就位,準備頂盾衝到樹後!紅琅帶上丹修繞開攻擊去樹後匯合!」

  「地上有殘敵,踏雪注意補刀!」

  這還是烏未央第一次真正聽到俞幼悠指揮。

  她全然不似先前那樣懶散不可靠,那鎮定的語氣和對整個戰局的把握,竟像極了在戰場中廝殺過十多年的老將。

  更可怕的是……

  實力明明不算強大的十三人小隊,居然在她的指揮下完美地加入了戰局,精準地把翼族和獅族出現的各個漏洞都補缺上了。

  也就是說,俞幼悠不僅關注著自己的隊員,她甚至還有餘力去觀察整個戰局的每處細節!

  烏未央心中大受震撼。

  「唧唧!」

  烏未央拉弓的動作一頓,她才發現俞幼悠懷裡還抱了隻毛都沒長齊的翼族幼崽,另一隻手則拿著坨粉色的丹藥捏碎了在餵鳥!

  少女蹲在樹杈上,一邊老辣地指揮著戰鬥,一邊抽空匆匆瞥一眼正在嘰喳叫的幼崽,把手裡的辟榖丹碎渣餵給它。

  「烏前輩,別看我了。」俞幼悠好似多長了一雙眼似的突然開口。

  明明戰局緊張,她還能抽空開個玩笑:「你再看,我等會兒害羞了會指揮出錯。」

  剛才還覺得俞幼悠有點可怕的烏未央:「……」

  她定了定神,將心中復雜的情緒壓下去,扭頭專注應付起了前方的戰局。

  在三支隊伍的攜手並戰下,這場合可怕的異獸潮暫時被平息下來。

  方才戰鬥的修士們迅速地落地,幫著尋找在樹洞裡躲著的生還者,而藥師們則迎來了新的一波忙碌。

  俞幼悠看了一眼隔壁的烏未央,小心地御劍飛到她身邊,然後把懷裡的翼族幼崽遞過去。

  「鳥崽子你帶,我要下去救人了。」

  說著,她還不忘把那坨餵了一半的辟榖丹也拿過去,順便叮囑道:「你捏碎點餵,別把小鳥噎死了。」

  烏未央略微僵硬地接過了這隻幼鳥,另一隻手捏著半坨辟榖丹,有點不知所措。

  但是俞幼悠沒空教她該如何餵幼崽,因為這個部落幾乎人人都有傷,而且由於異獸攻擊他們好幾天了,裡面不少翼族已經失去了理智,甚至縈繞著黑氣徹底死亡了。

  白寧和丹修們動作飛快地採集著異鳥的血肉,然而他一抬頭,卻看到盾修們正在林間瘋狂撿著異鳥的屍體。

  他一怔,而後便升起了一股無名怒火,這都什麼時候了他們居然還忙著撿屍!

  白寧倏地站起來想教訓這群貪婪得過分的人類,豈料他們卻已經搶先大步奔來了。

  一大堆異獸屍體被倒出來堆在他們面前。

  盾修們在白寧錯愕的注視下擦了擦額上的汗水,大聲道:「你們抓緊時間煉異獸血救人,找異獸屍體的事情交給我們就是了。」

  見白寧還呆傻地站著不動,狂浪生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教訓:「看我幹啥呢?趕緊動手啊!」

  牙尖嘴利的白寧這次卻沒反駁,而是乖巧到離譜地依言蹲下了,深埋著頭飛快地煉製著異獸的血液。

  他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果然人不能總被過往的刻板印象束縛,其實這群丹修人很好,還幫著煉製異獸血去救助受傷的翼族……

  才這樣想著,白寧就發現一件事。

  對面那三個人的確是在飛快地煉製異獸血,但是為什麼他們煉製完後還以更快的速度把異獸的屍體給收走了?

  更不要臉的是,他們還好意思催促。

  「白道友你愣著幹嘛?趕緊煉血救人啊!」

  白寧不想說話了。

  不多時,搜尋倖存者的修士們便帶來了上百個重傷的翼族,除去傷口上的黑氣外,斷腿斷胳膊者不勝其數。

  白寧看得翅根發緊,妖族對各種外傷的態度大多是等著自癒,所以他也不太擅長這方面,但是眼下這些受傷的翼族傷成這樣,怕是沒辦法自癒了……

  「沒辦法了。」

  白寧匆匆收回視線,繼續煉製異獸血送到邊上的翼族口中,他不讓自己去看身旁那個翅膀被連根折斷的同族,努力讓自己硬著心腸道:「先把他們的命救回來再說,至於斷翅的……眼下沒法治,只能後面帶他們去藥師殿看看運氣了。」

  妖族擅長醫治外傷的還真的不多。

  這時,蹲在他對面俞幼悠忽然抬起頭問道:「從這裡回妖都至少要半個月,他們的傷沒問題嗎?」

  「是。」白寧低頭不去看俞幼悠,低聲回答:「太遲醫治的話,他們極有可能變成殘廢,這輩子再也不能飛了。」

  他是翼族,對這句話到底有多殘酷比誰都清楚,不能飛的翼族就是廢物,在競爭嚴酷的妖族可能連繼續活下去都沒辦法。

  這句話剛落下,對面的三個丹修突然齊齊把跟前的異獸屍體朝他面前推了推。

  「你繼續煉著。」俞幼悠站起身來,徑直朝著那些躺在雪地上的翼族走去,而啟南風和蘇意致也跟上了她的腳步。

  下一刻,白寧便看到俞幼悠手中多出了許多從未見過的神秘道具。

  三個丹修蹲在一起,俞幼悠則動作飛快地開始為它們接翅膀和斷腳,每當她處理好一處傷口,一伸手,啟南風便自覺為她遞上各種工具,而蘇意致則低頭給那個翼族人上藥包紮。

  似乎是療傷丹不夠了,中途蘇意致還抽空煉了兩爐丹藥給俞幼悠送去,而這個過程中他們甚至都沒有開口交流!

  那三人的配合默契無間,白寧看得有點傻眼。

  更可怕的是,他們接翅膀的速度未免太快了。

  白寧沒有注意到的是,他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懷疑他們是否真的接好翅膀,而是下意識覺得他們已經成功了。

  「不行,不能輸給人族!」

  白寧抓緊時間煉製完剩下的異獸血,然後瞄了一眼那些受了內傷的妖族,飛快地取出自己的煉藥鍋。

  雖然白寧不擅長治療外傷,但是他對於內傷可是很有心得的,覺得自己煉製的藥水不會比人類修士的療傷丹藥差。

  一場醫修與藥師之間的無聲戰爭就此打響。

  他取出各種藥材和異獸軀體開始煉製翼族的秘製療傷藥水,此藥對於內傷的治療效果極佳,堪比人族的四品丹藥。

  在他丟藥下去時,對面的啟南風不動聲色地往這邊瞥過來一眼。

  妖族的洞察力驚人,白寧敏銳地抬起頭來和啟南風對望。

  啟南風手裡還拿著一把奇怪的鉗子,他問:「你不怕我偷師?」

  白寧哼了一聲:「就你?」

  煉製高級藥水可不像那些小部落似的隨便煮點異獸肉湯就完事,裡面蘊含著各種復雜的原理和千萬次的練習,就像劍修的劍法一樣,有誰看一遍就能偷學會了嗎?

  「看,盡管看!」白大藥師甚至帶著煉藥鍋往三人組這邊挪了挪,方便他們看清自己的動作。

  你們都敢在我面前展示接翅膀技巧,我還不敢當著你們展示煉藥技術了?

  我妖族藥道之高深,絕不是你們能偷學了去的!

  「白道友真的太大方了。」啟南風忍不住喟嘆一聲。

  剛處理完手上這個翼族的俞幼悠也忍不住點頭讚同:「沒錯,太大方了!」

  *

  連續忙碌兩天後,這個翼族部落的傷員算是救回來了。

  煉製異獸血的活兒全被丟給了老實巴交的獅族藥師,俞幼悠他們三人開始應付各種猙獰的外傷,而白寧則鐵了心了要展示妖族煉藥技術的博大精深,頻頻在三人組面前展示各種精妙的妖族特色藥。

  「呵,知道這是什麼嗎?能夠幫助肉體痊癒的護心藥水!」

  「能夠瞬間讓昏迷者甦醒的藥汁沒聽說過吧?」

  看到最後,三人組都有點不好意思繼續看下去了。

  偏偏白寧覺得這是沒見識的人類修士開始認慫了,反而越發囂張地炫耀起來……

  兩個妖族藥師和十三人小隊負責留守在這個部落,而烏未央他們則晝夜不歇地奔走在雪松林中,一邊清剿異獸,一邊不斷地把來自各個部落的傷患送往此地。

  累得動彈不得的俞幼悠往嘴裡丟了粒回靈丹,躺倒在狼皮大衣上,顫巍巍地沖著剛從天下飛下來站穩的烏未央比劃了幾下。

  懷中抱著幾枚蛋的烏未央腳步一頓,低下頭語氣淡漠地詢問;「什麼意思?」

  同樣躺在狼皮大衣上休息的蘇意致摸出個小本子,把上面紀錄的數字給烏未央看,他雖然累得小臉發白,但眼底卻開始放光。

  「烏前輩,進入雪松林後,我們已經治了三百二十個人了。」

  藥師殿的不同治療項目的價碼不同,所以蘇意致已經提前把每個傷員治了什麼傷給背下來了,等著回藥師殿一一核對後統計分數,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背這種東西遠比背藥材大全來得快。

  那邊剛把新來的傷者包紮完的啟南風趕緊插話:「不是,算上這個是三百二十一了。」

  烏未央強忍著一腳把他們踹翻的衝動,面無表情道;「知道了,一分也不會少你們的。」

  三人組總算是安心下來,默默地癱軟同一件狼毛大衣上躺屍了。

  不過烏未央卻並沒有要走的意思,而是看向了俞幼悠,在遲疑片刻後突然開口:「你好像挺懂照顧幼崽的?」

  幼崽?

  俞幼悠看著烏未央懷裡的蛋,心中浮出不好的預感。

  她不加猶豫,果斷地指向了不遠處的御雅逸:「我其實不懂,真正知道怎麼照顧小崽子的是他,最擅長飼養靈獸的御獸宗聽過吧?他可是少宗主,看到那隻肥老虎沒,就是他親手養這麼大的!」

  被指中的御雅逸這會兒正趴在雪地上,抱著踏雪巨大的腳爪為它挑肉墊上紮著的木刺,那模樣要多認真有多認真。

  烏未央看得心中一動,低頭凝視著懷中揣著的那枚鳥蛋。

  這是她剛剛在寒鴉部路過時發現的一窩未孵化的蛋,也是寒鴉部最後的幾隻血脈,差點就被凍沒了。

  翼族孵蛋並不麻煩,但是這會兒各個部落都是傷員,僅有的一些健全翼族也在忙碌著安頓照顧族人,怕是根本沒有心思孵蛋。而親衛二隊跟四隊的人都在忙碌奔波著清剿附近的異獸,更不可能隨身帶著一窩蛋。

  片刻後,御雅逸抱著一窩蛋美滋滋地走過來了。

  俞幼悠歪過頭一看,為少宗主的慈愛震驚:「你居然答應了?」

  跟在邊上的踏雪鼻子一抽一抽地嗅著那幾枚蛋,有一縷口水從嘴角流出。

  御雅逸小心地穿上了狼毛大衣,然後在懷裡弄了個兜把蛋揣著,語氣高興道:「她說只要我這幾天好好把蛋孵好別弄壞,回去以後就會幫忙拜託虎妖部落的人為踏雪量身打造一副盔甲,帶護爪套的那種。」

  原來還是為了踏雪,還以為他突然想孵蛋了呢。不過昔年闊綽的少宗主如今竟為一副盔甲折腰孵蛋,真是讓人唏噓。

  更唏噓的是,他的老虎好像對盔甲沒興趣,對蛋倒很有興趣。

  御雅逸把踏雪湊上來的腦袋推開:「不能吃,它們是你的新盔甲。」

  踏雪哼哼唧唧,最後一臉失望地轉道向俞幼悠身邊走去了,蹭蹭她的手索要投餵。

  這一路出來得急沒補充點心,而且先前在雪原又分了不少給毛絨絨們,所以俞幼悠只能從芥子囊裡摸了幾顆瓜子給它。

  可惜踏雪盯著這點東西不太滿意,繼續拿腦袋拱俞幼悠的芥子囊,示意她再多拿點出來。

  這大貓被慣壞了,俞幼悠拍拍老虎腦袋教育它:「多乎哉?不多也!」

  說完,她殘忍地把手往上一伸,對著頭頂的樹叢說了句:「它不要,你們拿去吃。」

  兩隻躲在樹梢上探頭探腦的白絨小肥啾沒料到它們早被發現了,慌張地撲扇著還沒有長齊翎毛的翅膀想躲,結果一個不留神,腳爪沒站穩跌到了狼皮大衣上。

  它們有點緊張,磕磕巴巴地說不出話來,只敢啾啾地亂叫著。

  這是兩隻連化人形都還沒學會的小雪雀,它倆對人類很好奇,已經賊頭賊腦地在樹上瞅了俞幼悠他們半天了,這會兒近距離看到了人類也不怕,只是歪著小腦袋打量著他們。

  俞幼悠大大方方地讓它們看。

  小妖修跟人族小孩子一樣,還沒被教著搞物種歧視,眼中只有好奇,沒有半點畏懼或者惡意。

  就像俞幼悠記憶中的桐花郡小巷裡的小孩一樣,只是好奇她身後的尾巴,但是從未像外面的人那樣借此羞辱她。

  兩隻小雪雀打量完人類後,大著膽子叼走了俞幼悠掌心裡的瓜子,努力揮動著翅膀又往樹梢上飛了。

  目睹這一幕的踏雪嗷嗷叫了兩嗓子,沖它們齜牙咧嘴很不高興的樣子,順便憤憤地把剩下那兩粒瓜子也給舔了。

  這輕鬆的一幕落入烏未央的眼底,她臉上浮出一絲笑,但很快又沉了下去。

  先前她派出去探查周邊情況的下屬飛回來了,並且帶回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極其糟糕的壞消息。

  好消息是,有許多生活在雪松林邊緣的小部落未遭受攻擊,他們現在已經自行飛離雪松林了。

  壞消息是……雪松林盡頭的雪山之上居然棲息有一隻化神期異鳥。

  烏未央只是元嬰巔峰期,獅子匆倒是化神期,他也能依靠著磅礡的妖力御空,但是他天生被翼族克制,而且在寒冰高原上實力受到了限制。

  更重要的是,化神期的異獸遠比化神期的修士難對付,它們不僅不畏生死和疼痛,往往還覺醒了未知的可怕天賦。

  前去探查的那個翼族臉色有些蒼白,他的翅膀都因為方才扇得太快而無力地垂下來,甚至有些發抖。

  「我沒有看清那隻異獸的樣子,剛靠近雪山,它就發現我了。」

  他好歹也是元嬰期的妖修,卻差點沒被那隻異獸嚇得原地暴斃。

  「那隻異鳥隨時都可能離開雪山攻擊這裡的修士。」烏未央看向白寧,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和俞幼悠他們一起,盡快帶著這些部落子民們離開雪原,我們要前往雪山誅殺那隻化神期異獸,現在無法護送你們離開了。」

  絕對不能放任一隻化神期的異獸待在這裡,這還是人煙稀少的冰雪高原,要是它哪天興致起來了飛到妖都,那妖族怕是真要給毀了大半!

  白寧一怔,他下意識就拒絕:「不行,你們去對付化神期異獸,沒有藥師怎麼能行?我與你們同去!」

  烏未央臉色一沉:「那誰來保護這麼多的受傷翼族?他們當中大部分人的傷勢都未痊癒,離不得藥師!」

  白寧脫口而出:「俞幼悠他們就可以!」

  這話一出他才覺得不妥,這可是他們的同族,哪有讓人族修士保護的道理!而且萬一這些人族修士懷有異心突然對著這一大群病懨懨的妖修下殺手,那辛苦救回來的這些翼族全都要沒了。

  不過這次烏未央卻出乎意料地沒有訓斥白寧,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後叫出隊伍中另一個翼族:「雀青,你負責帶領他們回去。」

  被叫到名字的雀青有點猶豫:「大人,我想同你一道……」

  「這是命令。」

  烏未央不帶半點溫度地提醒了一句,在下屬敬畏的眼神中冷然地轉身,「現在就通知所有部落準備出發,即刻返程。」

  白寧心中忐忑地看著烏未央的背影,待她走遠一些後,才大著膽子看向雀青。

  「雀青你先別不高興,你且聽我說。」白寧拉了拉雀青的袖子。

  後者一臉不悅地甩開他的手,不耐煩問:「幹嘛?」

  白寧指了指十三人小隊的方向,低聲詢問:「你認識那個俞幼悠吧?就那個倒數第二矮的。」

  雀青嗯了一聲,不太想跟白寧說話,他不想帶著傷員返程當逃兵,他想跟隊長一起去斬殺那隻化神期的異獸。

  「你記著,回去路上要是遇到什麼事,你一定要聽她指揮。」白寧說得無比懇切,就差把心窩子掏出來了。

  雀青用看傻逼的眼神看著白寧,他跟烏未央一樣,都覺得白寧和十三人小隊的人關係好得不正常。

  「我一個金丹巔峰期,要聽一個築基期的人族弱雞指揮?白寧你是不是打算退出我們四隊,改去和他們一起成立個十四人小隊了?」

  十四人小隊什麼鬼?!

  白寧也顧不上生氣了,他把自己這些日子的心得盡數傳授給兄弟:「那個俞幼悠手段特別陰險,心特別黑,你跟著她絕對不會吃虧。」

  交代完這句話後,白寧拍拍雀青的肩膀,匆匆地跟上烏未央的腳步。

  雀青臉上有點疑惑。

  啥意思?

  手段陰險心又黑,那你還讓我跟著她做事?

  *

  雪松林外有隻化神期異獸在虎視眈眈,且它隨時可能飛下來幹掉所有人的這件事,很快被雀青轉告給了十三人小隊。

  同時,保護所有人撤離的任務也落到了他們頭上。

  這次十三人小隊都不用投票了,他們這群人現在去面對化神期異獸就是送菜,誰敢腦子發熱提議跟烏未央他們一道去雪山,俞幼悠保準要拿丹爐把人砸暈扛走。

  不過沒想到的是還有意外之喜。

  雀青板著和烏未央同款的死鳥臉,語氣生硬道:「大人說了,若是你們能安全護送這群翼族離開冰雪高原,每個翼族再另外給你們算一百點功勳值。」

  「好傢伙!帶回去一個人就堪比殺一頭金丹期異獸?!」狂浪生扒著指頭算了算,瞳孔猛縮:「這兒可是有上千人,所以這就是……」

  趙師兄艱難地嚥了嚥唾液:「一百萬?」

  對數字最敏感的蘇意致面無表情地糾正:「是十萬,可以讓我們十三人小隊從橙色直升綠色功勳了。」

  若是再加上這些日子盾修和劍修們斬殺的異獸,還有丹修們救下的人,這筆數字恐怕還要再變得恐怖些!

  劍修趙師兄抱著自己的靈劍露出痴笑:「我可以兌換那塊礦石淬煉我的劍了。」

  盾修周師兄不客氣打斷他的做夢:「不行,我倆猜拳你輸了,說好的那塊礦石歸我的!」

  「上次不算,你出拳慢了!」

  俞幼悠:「……求求你們不要為了還沒到手的礦石爭起來啊。」

  好在他們只是嘴皮子嘀咕了幾句,身體倒是很老實地開始收拾起了東西,準備護送著這些功勳值……不對,是這些翼族避難。

  受傷的翼族們實在太多了,白瞎了那麼多對翅膀,結果能飛的沒幾個,尤其是雪雀部落全員斷翅膀,現在全都成了走地雞。

  據說雪雀部落的習慣變回原型站在同一棵樹上睡覺,結果萬萬沒想到一隻金丹期的異鳥飛過來把樹撞斷了,然後……

  全員哦豁。

  俞幼悠看著他們慢悠悠的行進速度就著急,這要是化神期異獸從後面飛過來,大家都得玩完!

  她打量了一眼數量最多的雪雀部落的這群人,最後默默地走過去同他們商量。

  「要不你們化成原型?」

  雪雀部落的族長是個胖乎乎的大叔,他愣愣地撓撓頭:「藥師大人,我們要是化成原型,走十步的距離都沒人形一步遠啊。」

  「沒事,你們變就是了。」

  雪雀族長還著先前被俞幼悠他們救下的恩情,這會兒也沒有反駁,乖乖照做了。

  他帶頭化作了一隻巴掌大的小肥啾,圓得像團雪球似的,後面的族人們有樣學樣,雪地上瞬間多出幾百個毛絨雪團子。

  這還沒完,俞幼悠又去找了其他幾個小型鳥雀部落的族長,他們雖然心裡都有點納悶,卻還是照做了。

  這下子,雪地上多出了顏色各異的毛團,它們都睜著綠豆眼巴巴地望著俞幼悠。

  「嘶……」

  俞幼悠不敢繼續看了,她飛快地指揮著劍修們伐木削木板,且目標很明確——

  「就照著先前雪狼部的雪橇做!」

  這玩意兒簡單,劍修們先前都眼饞過的!

  不多時,數個大型雪橇被製作出來,一個連著一個,邊上體貼地裝了防止掉落的護欄,底下還墊了從踏雪身上扒拉下來的狼毛毯和眾修身上的狼毛大衣,保證不會讓傷員們二次受傷。

  除了身體身體孱弱的丹修外,也就只有在小心孵蛋的御雅逸身上還留著狼毛大衣了。

  幾百隻嘰嘰喳喳的斷翅膀斷腿的小鳥被帶上了雪橇,至於大鳥們,對不起,沒位置了,自己靠爪子努力跑吧。

  俞幼悠扯扯紅琅的袖子,有點不好意思:「紅琅,能拜託你拉一下嗎?」

  紅琅:「……好。」

  紅琅變成一匹帥氣的巨狼,拉著幾百隻鳥飛快往前滑行,速度果然快了許多。

  啟南風在後面看著看著,表情卻越來越詭異。

  他家以前很窮,小時候還在桐花郡叫賣過棺材紙錢,街頭巷尾啥場面都見過。

  這些翼族排排站在木板箱的樣子……咋這麼像隔壁王大嬸拉出來賣的那些雞仔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03 AM

第六十六章 鳥在玩我們呢?

  天色漸晚,雪松林中光線愈暗,頭頂呼嘯的風聲帶著又一場暴雪降臨,不多時便將那些密密麻麻的腳印掩埋一淨。

  烏未央站在雪地上,回頭看了眼翼族撤退的方向,手中把玩著一個廉價的小盒子。

  白寧對這盒子挺有興趣,這東西的風格顯然不是妖族之物,不知道烏未央從哪兒來的。

  「別猜了,是俞幼悠給我的。」烏未央的神情裡也透出幾分古怪,她淡淡道:「她說是給我試用的丹藥。」

  後面的半句話其實烏未央都懶得說,俞幼悠聽說她要去對付那隻化神期異鳥,臨走前獻寶似的把這顆靈丹送過來,還將某句話強調了三遍——

  「先體驗後付錢,到時候回了妖都你摸著自己的良心付錢,只剩兩粒,還有一粒到時候你想買的話給你熟人價。」

  且不說她會不會去買那另外一粒,就說這一粒丹藥她都不太可能會體驗。

  「……」白寧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他再一次生出俞幼悠腦子好像不太正常的想法。

  拿妖族大將來試藥?瘋了吧?鬼知道你們那是什麼玩意兒?萬一有毒怎麼辦?

  不過他現在學會了謹慎開口,所以還是向烏未央要了那粒丹藥打算先觀察一番。

  「大人,把這顆丹給我檢查一遍吧。」

  如果他們真的瘋到想給烏未央下毒,那也不能怪他不顧這些日子一同煉藥救人的情誼了……

  廉價的藥匣子一入手,白寧嘴角就略抽了一下,這玩意兒怎麼看都像是地攤貨,俞幼悠他們真的是東境天驕嗎?還是說人族現在窮到了頂級宗門弟子都買不起像樣的東西了?

  光看這盒子,都不像是裝什麼厲害毒藥的。

  不過藥匣廉價歸廉價,封存丹藥藥性的靈陣卻還是有的,所以沒有半點藥力洩出。

  白寧一邊抱怨著人族的摳搜,一邊將盒子打開:「這個木盒子怎麼還有木刺紮我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能看出是什麼丹藥嗎?」烏未央側過頭問他。

  白寧吸了口氣,感受著這粒小小的紅色丹藥上散發出的強盛藥力,果斷選擇將盒子閉合。

  「我不認識,沒有試過所以也不知道藥效。」白寧如實回答,回憶著那股藥力遲疑道:「但是這是四品丹藥。」

  「四品?」烏未央都忍不住微挑眉毛了,百年前她也曾在人族待過,自然知道這東西價值不菲。

  「嗯,估計是他們宗門長輩留給他們的。」白寧合理地道出猜測,他抖了抖翅膀上的雪繼續推測:「可能是療傷藥之類的,總之沒有毒。」

  烏未央將藥匣子收起來,瞥了白寧一眼,按照後者以往對人類修士的成見,她還以為他會說「這東西很可能有毒」之類的陰陽怪氣呢,居然沒有。

  「看樣子你和那個小隊的關係真的很好。」她平靜地評價一句。

  白寧一臉懵逼,怎麼隊長你也這麼說!

  不過烏未央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了,她轉身扇動翅膀飛向天空,凝視著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雪山,她在那兒察覺到了一股可怕的威壓。

  不遠處的獅子匆神情凝重道:「那隻化神期的異鳥有異動,恐怕是想動手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喚出一把巨大的血斧,金色的鬢髮被暴風雪吹得亂舞,隱約透露出豪邁的戰意。

  「我先去攔它!」

  話音剛畢,天穹頂的暴風雪肆虐得越發可怕,而獅子匆的胳膊和大腿猛地爆出猙獰的肌肉,衝破了重重風雪怒衝向前,迎著雪山狂奔而去。

  「二隊隨我來!」

  而他身後的獅族二隊亦是化作可怕的雄獅巨獸,從雪松林中爆射而出,徑直奔著雪上之上而去。

  陡峭如劍削的山壁被深雪覆蓋,天色昏沉得見不到一絲光線,唯能在風雪呼嘯聲中聽到異獸的尖利嘶吼。下一刻,山頂之上飛出一隻雙翅彷彿冰雪雕就的幽藍色異鳥,它翅膀扇動的同時,無數冰箭朝著獅子匆飛刺而去,然而異鳥卻沒有要同他糾纏的意思,徑直飛向另一個方向。

  登至山腰的獅子匆臉色大變:「不好,那畜生想捏軟柿子!」

  已經到化神期的異獸絕非尋常異獸那般只會憑借本能行事,它們除去遵循屠戮的本能意外,還和靈獸一般懂計謀和進退,打不過甚至還會逃。

  眼下這隻異鳥便趁著二隊和四隊進攻之際,直接轉道攻向尚未遠離的翼族大部隊!

  獅子匆拎著斧頭在底下猛地一躍朝著異獸飛去,怒道:「烏未央,跟我攔住它!」

  漆黑的天幕之下,一雙寬大的黑翼無聲展開。

  金色的巨弓在風雪中流光溢彩,在黑暗中被拉成了滿月。

  烏未央的翅膀猛地一扇加速追在異鳥身後,狂肆的風雪將她的長髮亂舞,然而女妖持弓拉弦的手卻穩得分毫不動,在拉至極限後,精準地朝著前方的異鳥心髒處射出一道光箭!

  異鳥避開這一箭,速度仍不減。

  烏未央面色無波無瀾,她冷眸對著前方的巨大異鳥,臂上肌肉繃緊,一邊扇動翅膀緊追不捨,一邊對著目標連射出三箭!

  女妖的精準而狠厲,終於讓那隻追著殘部而去的異鳥轉變方向,朝著她凶厲地襲來。

  「這就對了,你的對手是我們!」

  烏未央唇角勾出一絲冷笑,同追上來的獅子匆分掠往異鳥兩側,與異鳥開始了生死搏鬥。

  獅子匆揮著巨斧哈哈大笑:「我又想起隨陛下四處清剿異獸的日子了!」

  是的。

  二隊和四隊裡面年紀略大的妖修們都浮出了同樣的那段記憶,手中的武器突然變得滾燙起來。

  「為陛下而戰!為妖族而戰!」

  有人喊了一聲。

  下一刻,齊聲吶喊驚破震碎了風雪——

  「為陛下而戰!為妖族而戰!」

  *

  暴風雪落在墨綠的衣袍一角,很快便浸入其中,和那些顏色更深的異獸血混在了一起。

  蘇留白並沒有任何反應,只是如同一株纖瘦的青草一般立在暴風雪中,靜靜地注視著眼前的廝殺。

  豹厲俐落地擰斷那隻元嬰期異鳥的脖子,將它的屍體往前方一踢,而後甩了甩手朝著蘇留白走過來。

  這一堆異獸的屍體是不需要他打掃的。

  豹厲突然開口:「說起來,豹絕他們從四境歸來後,倒是同我說了一件事。」

  蘇留白神情依然淡然,客氣地問:「不知是何事?」

  「你的弟弟蘇飛白被他自己引來的異獸潮弄死了。」

  蘇留白面上毫無波動,他淡聲評價:「手段不精,怨不得別人。」

  豹厲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也是,有本事引得整個雪原異獸暴動卻還能全身而退的金丹期藥師,也獨你一個了。」

  烏未央是翼族新崛起的領袖,自小就在妖皇手下做事,某種意義上可視作妖皇親手培養出的弟子,手段和妖皇如出一轍的老辣強勢。她將整個翼族都納入了自己的統領範圍之中,以至於整個翼族都對豹族甚是敵視。

  所以這次在翼族聚集的雪松林中引發異獸潮,也算是削減烏未央威望的手段之一。

  豹絕對此樂見其成,當初知曉他此舉後並沒有要阻止蘇留白動手的意思。

  他拍了拍蘇留白的肩膀,大有誇讚的意思。

  蘇留白蒼白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淺笑,只是肩膀卻微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待豹絕大步走向被處理好的元嬰期異鳥屍體後,才垂眸斜睨自己方才被碰過的地方,眼中浮出一絲極隱晦的嫌惡。

  他抖了抖袍角,靈力在綠袍上流淌而過,將上面沾染的所有痕跡都一併清空,而後又恢復了淡然的模樣。

  豹絕並沒有發覺異常,他看著地上的異鳥屍體,對著豹族的藥師使了個眼色。

  都不必他說話,剛才還被這隻異鳥的天賦尖利叫聲弄得嘔血不止的豹族藥師從雪地上爬起,擦了擦嘴角的血,恭敬地走上前去觀察著地上的那隻斷首異鳥。

  確切說來,觀察的是它頭頂那根幽黑的寸長冠羽。

  只是看了片刻,豹族的藥師卻依然一臉猶豫的模樣,在豹厲眼底的耐性快被消耗一空時,他才不得不開口:「此異鳥之冠羽從未有人用過,所以我也不知道藥性……」

  豹厲的臉都快陰沉得和地上的雪一般冷了。

  片刻後,他轉頭看向蘇留白,語氣冷漠問:「你確定此物可替代附骨草?」

  蘇留白淡淡地一抬眸子,平靜地回答:「能,但終究只是替代品,不如附骨草好用。」

  豹厲被他的回答弄得神情陰惻,「拿來對付老傢伙確定能行嗎?」

  「不確定。」蘇留白回答的倒是坦然,他同豹厲對視,冷靜地提醒他:「我並未見過那位,不知曉他現在的狀況,也不知道他這些年意志被先前的附骨草侵蝕成何樣了。」

  豹厲無話可說。

  就在這時,蘇留白突然又開口:「若是你想要萬無一失,倒是另外有一個辦法。」

  豹厲不喜歡他這樣賣關子的說法,揚了揚下巴道:「你直接說完。」

  蘇留白垂眸看著地上的異鳥頭,神情淡然道:「和這隻異獸同類的還有另一隻化神期異鳥,上個月我來雪原時曾無意瞥見過,就在雪山那邊。」

  到底是無意瞥見,還是曾膽大到想嘗試把那隻化神期異鳥也毒殺,真相不得而知。

  不過他的話的確引起了豹厲的興趣,謀劃了十多年的豹厲不願意在最後出岔子,所以果斷站起來朝著親衛二隊的人打了個手勢。

  「走,隨我去。」

  寒夜之中,一隊黑豹悄無聲息自冰雪之上踏過,直直地朝著雪山方向奔襲,不過他們不曾發現的是,頭頂有一隻極小的蜂鳥搶先一步飛掠去往雪山方向。

  豹厲等人在靠近雪山腳下時就聽到了那邊的動靜。

  「大人,是二隊跟四隊的人。」跑在最前方探路的豹妖這會兒已經變成了黑豹,與黑夜完美融入一體。

  同樣黑得伸手不見四爪的豹厲點了點頭示意瞭解,凝視著遠處打得如火如荼的戰局,「被他們搶先了,這異鳥冠羽不好拿了。」

  「獅子匆雖然是化神期,但是被異鳥剋制,所以他們那邊主要的戰力其實是烏未央,而她只有元嬰巔峰。」蘇留白不露聲色地提醒道:「他們只能靠著人多的優勢,花上好幾日的功夫慢慢磨死這隻異鳥,我們不妨在此地先埋伏,坐收漁翁之——」

  「利」字還未出口,前方正在和化神期異鳥鏖戰的烏未央不知為何,竟像是未卜先知般徑直飛向這片隱蔽的角落。

  看這樣子,她是打算直接把豹族也拖下水,根本不給他們撿漏偷襲的機會!

  三隊的豹妖們臉色大變。

  豹族極善隱匿之術,此刻正是暴風雪之夜,烏未央剛才又在跟異鳥死戰,到底是如何發現他們的!

  一隻嬌小的蜂鳥發出清脆的脆鳴,在烏未央身後化成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修。

  豹厲咬牙,怒罵道:「是四隊的隱蜂,烏未央你這個瘋子,不把這麼強的探子用來探查異獸,竟然讓她來跟蹤我們!」

  他自認為豹族這次表現得很正常,兩族一碰頭也是分頭行走,哪知道原來隱蜂一直跟著他們!

  這還是那個只知道打殺異獸,不知道玩弄權謀的黑鷹族女殺神嗎?!

  烏未央握著弓箭,表情有點古怪。

  按照她以往的性格,的確是殺異獸最重要。

  但是偏偏那天十三人小隊拚命在後面形容蘇留白有多惡毒,甚至還扯到了她最敬重的妖皇陛下頭上……

  於是她破天荒地沒讓隱蜂去探查異獸情報,而是讓她去跟蹤蘇留白。

  萬萬沒想到這次隱蜂的追蹤真立下大功了!

  若是他們在此遭伏,不用想都知道妖都將徹底被豹族納入掌控,而重傷的妖皇陛下亦會被挾制甚至就此喪命!

  烏未央並不知曉,她的這番猜測真的和原本的命運吻合了。

  原文中的妖族的確是在此戰之後慢慢被豹族收入囊中,豹厲自封為新妖皇。

  豹厲充分履行了主角好兄弟這一角色的任務,無私地為兄弟奉獻。他在後文中將妖皇的屍骨煉製成抵禦天雷的法寶贈送給了俞不滅,而那位原作主角便借由這件法寶扛住了最後一道天雷,順利飛升成仙——

  然而隱蜂的翅膀被那群少年人的陰陽怪氣推著扇動了幾下,原文開始朝著越來越沙雕且離奇的方向狂奔而去。

  烏未央眼眸一眯,身後的巨翅無聲張開到最大,似她手中離弦的箭一般飛射向豹族的藏身之地。

  而方才本就被她的弓箭惹得仇恨不已的化神期異鳥霎時轉變方向,跟著追了上來!

  「想陰我是吧?」烏未央一聲冷笑,帶著異鳥直接撲向豹厲。

  要死一起死吧,狗賊!

  *

  身後震耳欲聾的打鬥聲把雪松樹枝梢上的積雪全給震掉,時不時地落下一大坨砸落到腦袋上。

  擔心雪橇框裡的傷鳥們被這些雪球砸到,俞幼悠趕緊追上紅琅,匆匆地把自己身上的狼毛大衣一脫,蓋在了了木框上。

  底下的毛絨鳥們感激不已,奈何頭一次坐上狼拉雪橇的它們現在的狀況也不太好,都暈得七葷八素的,這會兒除了嘰嘰喳喳地亂叫,連人話都說不出一句。

  蘇意致沒有了狼毛大衣,冷得哆哆嗦嗦,一邊跟著跑一邊大聲喊:「後面好像打得很激烈啊!」

  俞幼悠在他頭頂御劍亂飛,險險地避開了一根樹枝,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想要伸手去把蘇意致給拉上來……

  結果蘇意致沒拉上來,她自己卻一個控制不穩,差點沒從劍上跌下去。

  邊上的狂浪生路過,一把將蘇意致扛上了肩膀,呼哧呼哧喘氣:「別看了,咱們趕緊逃,等會兒打過來就沒了。」

  雀青頻頻回頭,眼中的擔憂越來越盛。

  他很想返身去幫自己的隊友,但是又不得不在這裡護送這些受傷的翼族。

  暴風雪遮擋了大家的視線,好在紅琅的原型不但生生地用雪橇替大家拖曳出一條路,而且鮮紅的尾巴還成了這黑暗中的指明燈。

  後方驚天動地的打鬥聲越來越小,眾人也逐漸遠離了危險,直到再也聽不見那些可怕的動靜後,逃命的隊伍速度開始降下來。

  踏雪這會兒正跟在雪橇後面。

  它一雙虎目直勾勾地盯著裝滿了各色鳥雀的雪橇木框,毛絨的大嘴微張,嘴角邊上垂下一條長長的哈喇子,天氣太冷,很快變成一條口水冰棍。

  俞幼悠飛不穩,最後選擇落下來跑,順手把它的冰哈喇子給折斷,壓低聲音警告:「把你想吃鳥的眼神給我收斂點!」

  踏雪心不甘情不願地低聲嗷嗷兩嗓子,依然張著大嘴不死心。

  恰好這時雪橇顛簸了一下,只見狼毛大衣被慣性掀起,雪橇框裡蹦出一隻圓滾滾的折翼雪雀,驚恐嘰喳叫著掉了出來。

  大黑虎眼睛猛地變亮,張大嘴伸長舌往前一接——

  然而另一隻手比它的動作還快些,搶先一把抓住雪雀,把它從虎嘴裡掏了出來。

  驚魂未定的雪雀族長在俞幼悠的掌心裡啪嘰躺平,用尚好的那隻翅膀捂著胸口劇烈喘息,可惜開口卻是個大叔嗓門:「差點被嚇死,真是多謝俞藥師又救我一次了。」

  俞幼悠把狼毛大衣掀開,將它放回了木框裡,順手揪住了踏雪的耳朵。

  「你是餓傻了嗎,知道錯沒有?!」

  踏雪嗚嗚叫了兩聲,邊上的御雅逸揣著蛋沒阻止俞幼悠的教育行為,但還是習慣性地幫著翻譯:「它說它就想給鳥舔一下毛,嘗一下翼族的鳥味,沒打算吃。」

  它甚至抬了抬白爪子,大有舉爪發誓的意思。

  俞幼悠:「……」

  這大黑虎好像是有亂舔別人毛的毛病?先前在山洞裡基本上把各族幼崽都舔遍了,俞幼悠當時還一度懷疑它是跟御雅逸一樣擁有慈愛的屬性。

  感情你是在舔毛嘗味道啊?

  她悄悄地湊到踏雪的身邊,一邊往前跑,一邊指了指前方的青雀。

  「去舔他的翅膀就知道翼族啥味兒了。」

  踏雪遲疑了片刻,恰好這會兒眾修都累得夠嗆停在雪松林的一處歇息了,所以它好似巡視一般地搖曳著尾巴在人群周圍繞圈,最後若無其事地站在了挺立在人群邊緣警戒的雀青身後。

  張嘴,伸出粗糲的舌頭舔了舔——

  雀青的翅膀猛地張開飛躥起來,最後蹲在了頭頂的樹枝上,他臉色變了又變,最後怒而轉向御雅逸:「那邊正在孵蛋的,趕緊管好你的老虎!」

  踏雪轉過頭噦了幾下,吐出舌頭上的兩根小小的絨毛,垮著張虎臉被御雅逸帶走了。

  長時間在暴風雪中趕夜路,現在眾修的狀態現在都不太好。

  尤其是那些本就重傷的翼族,雖然小心保護著,但個個的精神都不太好,有些身體虛弱的幼崽和老人甚至因為低溫出現昏迷狀態了,還好先前它們就化成原型拿狼毛大衣擋了風,否則生病的妖修恐怕會更多。

  雀青往後看了一眼,而後一言不發地張開巨大的青色翅膀,站在了風口替這些受傷翼族們遮擋風雪。

  俞幼悠看了他一眼,丟了粒回靈丹過去,也不去看他吃不吃,徑直開始給其他人分藥。

  眾修也不敢休息,吃了回靈丹後都默默地拿著武器圍站在受傷的翼族周圍,警戒地看著黑暗的雪松林的暗處,防備著隨時可能會躥出來的異獸。

  蘇意致匆匆地把藥碾成粉末餵給一個幼崽,略不安地看向天空:「雪好像越下越大了,今夜不太好走。」

  「但是我們需要盡快離開雪松林。」俞長安握緊了劍,亦是擔憂不止。

  「先等等吧,待雪變小些後再繼續趕路。」

  俞幼悠沒有說話,她抬起頭,微微迷惑地看著飄落的雪,又看著附近每棵看起來都一模一樣的雪松樹。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這裡有股味道……她好像在一個多時辰前就嗅到過。

  俞幼悠循著氣味在附近的雪松樹邊轉悠,最後蹲在了一棵雪飄不到的樹下。

  這兒有一朵純白的雪松花,它看著和一團雪球似的,在雪地裡很難發現,不過因為散發著一股奇異的香味,所以俞幼悠倒是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它。

  就在一個時辰之前,嗅覺同樣靈敏的踏雪也曾找到過這玩意兒。

  當時它偷偷地叼了一朵想吃,結果被御雅逸訓斥了一頓,說是不認識的東西亂吃會死老虎的,強行從虎口中奪了食。

  然後它才轉移了注意力去跟著雪橇跑,等著嘗翼族的味道。

  俞幼悠握著手中的雪松花,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又往前走了一步,然後拾起一朵隱藏在灌木叢下的白花。

  她低頭看著這朵花瓣上莫名有個大洞的花,恰好踏雪這會兒也鬼祟地跟過來了,俞幼悠便伸手將雪松花塞到它嘴裡。

  踏雪不敢咬下去,驚恐地看著她。

  主人都說了這個有毒不能吃,為什麼她還要餵我!

  而俞幼悠的臉色已經變得很凝重了,因為她發現踏雪的犬牙剛好能放進這朵雪松花花瓣上的破洞裡,而她將它拿到鼻尖嗅了嗅,一股熟悉的老虎口水味馬上傳來。

  「怎麼了?」啟南風跟著踏雪走了過來,湊上來看了看雪松花和她。

  俞幼悠把雪松花遞上去:「這東西有毒嗎?」

  啟南風先前在藥材大全上看過,於是不假思索地給出答案:「沒毒,而且味道鮮美,拿來煮來吃很不錯。」

  聽到這裡,邊上的踏雪果斷地把俞幼悠手裡的兩朵雪松花都叼走了,放心大膽地吃了下去。

  啟南風嘴角一抽,提醒:「但是生吃的話,肚腹內容易鬱結脹氣,簡單說就是吃多了容易放屁。」

  話音剛落,踏雪尾巴就翹了翹,發出了不雅的聲音。

  然而俞幼悠緊皺的眉頭非但沒鬆,警覺之意反而越來越明顯。

  「我覺得很不對勁。」她擔心引起那些本就遭受了大難的翼族們的恐慌,所以把聲音壓得很低。

  啟南風或許是這些人裡最瞭解她的,他知曉俞幼悠從來不會無的放矢,所以這會兒表情也跟著嚴肅起來:「你發現了什麼嗎?」

  俞幼悠不喜歡繞彎子,直接說明自己的猜測:「我們好像在同一片區域繞圈子。」

  她把踏雪咬雪松花的事向啟南風說明了,神情越發嚴肅:「雪松林裡所有的樹都長得差不多一模一樣,而且現在暴風雪很大,我們走過的地方馬上就會被風雪掩蓋掉足跡。」

  俞幼悠指了指她和啟南風來時的路,果不其然,這才過去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就連體重最重的踏雪踩出的深深梅花腳印都不見了。

  啟南風皺眉打量著周圍:「雪松林中有很多我們從未見過的靈植,我們會不會是中毒了?」

  修士可不是尋常人,而且他們一直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走,再加上有紅琅這個本地狼做嚮導,怎麼想都不該迷路。

  所以他們第一反應就是中毒了,干擾了他們的腦子。

  踏雪還在邊上啃著雪松花,俞幼悠跟啟南風沒空管它,飛快地跑去跟蘇意致集合了。

  「蘇老二,趕緊找找附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靈植。」俞幼悠把他從毛絨絨的鳥崽團裡拎出來。

  啟南風馬上補充了一句:「尤其是有致幻或者干擾神識和記憶之類的靈植。」

  想要解毒,得先找到這個毒是什麼才行。

  蘇意致在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他也顧不上冷了,哆哆嗦嗦地走過來,緊張問道:「有誰中毒了嗎?還是你們要煉製毒藥?」

  「我們可能都中毒了。」

  蘇意致眨了眨眼,很不安地東張西望,馬上有了精準的懷疑目標:「難不成又是我大堂哥陰搓搓地在附近投毒了?」

  鑑於先前蘇飛白在萬古之森裡邊走邊投毒的行徑,蘇意致這番猜測倒是有理有據讓人信服。

  「不知道。」俞幼悠回答得很乾脆,語速飛快道:「你們倆先在附近找一找看有沒有毒藥的殘餘,雪下面也翻一番,我去給他們檢查下身體,看有沒有中毒的痕跡。」

  翼族倒是有兩個藥師,然而都是跟鯉于敬一個水平,只知道熬異獸藥湯救人的,而且現在他們也昏昏沉沉的,叫過來都沒用。

  只能靠他們自己了。

  另外兩人點了點頭,俞幼悠心中不安,叫住了他們:「老二,南風!」

  「啊?」

  「怎麼了?」

  她略煩躁地握了握拳,把心中的莫名情緒壓下去,提醒道:「你們不要走太遠,不然很可能也會迷失方向走散。」

  兩個少年點點頭,朝著兩邊仔細地巡查過去。

  俞幼悠快速回返各人身邊,開始給他們檢查是否中毒。

  最先檢查的是紅琅,因為剛才就是她帶的路,要中毒肯定是她頭一個遭殃。

  紅琅看到俞幼悠過來,下意識地就要行禮,不過俞幼悠一把把她的胳膊抓住了,仰頭詢問起了她的症狀。

  「紅琅,你頭暈嗎?想吐嗎?心悶氣短嗎?」

  被問到的紅琅微微一怔,而後搖頭將俞幼悠所說的十多種症狀都否認了:「大人,我沒有哪兒覺得不舒服。」

  俞幼悠只好親自檢查了,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紅琅:「你能變回原形嗎?我需要確認上你的毛上是否沾染了毒藥。」

  紅琅被毒藥兩個字震住了,但是她看到俞幼悠一臉焦急,所以也沒多問,飛快地變回了巨狼模樣。

  俞幼悠低聲道了句「冒犯了」,然後湊到了紅琅身上,就著它身上的毛飛快地嗅著味道。

  嗯,沒有尋常獸類的臭味,反而帶著一股雪松的清香味。

  俞幼悠這會兒也沒心思偷偷擼毛佔便宜了,她抓著紅琅火一般的毛絨尾尖陷入了沉思,一邊無意識地捏著尾巴,一邊低聲地自問自答。

  「你身上也沒有其他氣味,所以應該不是沾染了什麼毒藥,而且這一路都沒有吃東西,所以入口也不可能……難道是嗅到了什麼有毒的氣體?不對,若是有毒的氣體,我應該能夠馬上嗅出來,不過要是有無色無味的也說不定……」

  「大人,可以了嗎?」紅琅趴在雪地上,毛絨耳朵開始發熱發燙,最後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俞幼悠這才驚覺自己好像一直在揉紅琅的尾巴,連忙鬆手:「抱歉,你可以化回人形了。」

  紅琅變成人形後整個人臉色都不太正常,呼吸略有急促,被風雪吹了會兒才又鎮定下來。

  俞幼悠摸了好幾枚清熱解毒的丹藥給她吃了,也不知道有沒有用,總之聊勝於無。

  恰好摸到了狂暴丹,於是她順手也給了紅琅一粒:「他們都有,你也拿一顆。」

  紅琅不願意接,她直覺這東西很貴重:「不用的大人,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傷藥了。」

  「這不是傷藥。」俞幼悠把丹藥塞給她,低聲道:「很可能有人盯上我們了,待會兒打架要是打不過了,你就趕緊吃了這粒丹然後拖著那些翼族跑,能有多快就多快,最好直接帶著他們回妖都。」

  她也懷疑是蘇留白和豹族在暗處陰他們。

  俞幼悠拍拍紅琅的肩膀:「你先休息,我去看看其他人。」

  俞幼悠繼續去給其他隊友和那群小肥啾們檢查身體了,就連陰沉著一張死人臉的雀青在聽說「豹族可能在搞我們」以後,亦是一臉不情願的化出了原型,讓俞幼悠檢查得更仔細。

  然而事情遠比俞幼悠想像的更糟糕。

  這裡沒有任何人有中毒的跡象,就連她自己都拿靈力給自己檢查了一番,也沒有發現哪裡不對。

  在周圍巡視的蘇意致跟啟南風這時候也歸來了。

  啟南風帶回了許多雪松林特有的靈植,沉聲道:「這裡的大部分靈植都沒有藥用價值和毒素,我剛剛試著配製了一下,即便是組合在一起也不可能產生毒性。」

  剛回來的蘇意致也點點頭:「我們可以等天亮些再繼續往周邊走走,再找找看。」

  知曉了情況的十三人小隊隊員都提高了戒備,盾修集結成防禦陣守在邊緣,劍修亦是靈劍出鞘默默等待著。

  只是雀青表情不太好看。

  「我並沒察覺到哪裡不對,所謂的迷路極有可能是你們的錯覺而已!眼下我們都已整頓休憩完畢,為何還不繼續出發?」

  「再繼續出發的話,我只會繼續在這片林子裡繞圈圈,除了累得半死然後被人殺什麼都做不了。」俞幼悠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雀青冷哼一聲,只覺得這群人類修士可笑,而當初神神秘秘讓自己聽從俞幼悠指揮行事的白寧更是可笑。

  什麼他們這群人中毒了腦子不清醒,他倒覺得白寧更像是中毒了腦子不清醒!

  雀青越想越氣,恨恨地看向俞幼悠,怒道:「隊長他們在同化神期異鳥殊死搏鬥,你們卻在這裡消極怠工,真是……」

  「等等!」

  俞幼悠臉上猛地一變,眼睛倏然睜大看向了頭頂漆黑一片的天穹。

  雀青還想說什麼,然而十三人小隊的人已經把他擠開,朝著俞幼悠圍過來了。

  「你想到什麼了?」

  俞幼悠表情有點古怪,她指了指天上,吸了口冷氣問:「你說會不會真的不是中毒,而是異獸弄的?」

  「異獸?」眾人的表情都有點懵。

  「嗯。」俞幼悠面無表情地點點頭。

  在片刻遲疑後,御雅逸試探著猜測:「好像是有這可能,元嬰期以上的異獸都會領悟天賦之力,要是……現在就有一隻元嬰期以上的異鳥在玩我們呢?」

  此話一出,東境眾人立刻想起當初在萬古之森遇到過的那隻覺醒了威壓天賦的異狼。

  「求你別說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21 AM

第六十七章 變成狼人!

  暴風雪好像永不停歇般肆虐著,被風雪澆過的火焰逐漸變暗,眼看快要熄滅,一股火系靈力注入其中,它又熊熊燃燒起來了。

  要放在從前,十三人小隊寧願摸黑都捨不得浪費這點靈力去續火的,但是眼下雪松林中的氣溫越來越低了,他們有靈力禦寒倒還勉強能支撐,但是那些翼族就不行了,它們在重傷之餘又面臨了失溫的危險。

  啟南風只恨自己當初為何沒能徹底狠下心來把俞幼悠的芥子囊掏空,這要是再買兩家法寶店的法寶,肯定能找出點有用的玩意兒啊!

  「嘶……」蘇意致倒吸了一口寒氣,他把狼毛大衣貢獻出來了,剛剛又去周圍的雪地裡翻找毒藥的痕跡,所以這會兒手快被凍成了雞爪。

  他往邊上踏雪的肚皮底下一放想要暖暖手,結果發現連踏雪的毛上都快凝出一層冰渣子了。

  拎著劍在邊上戒備的趙師兄也忍不住了,偏過頭問紅琅:「你們冰雪高原上一向都這麼冷嗎?」

  紅琅用身體擋著侵向傷者的風雪,正要回答,卻發現自己垂在地上的尾巴也被冰黏住了。

  她皺眉,將尾巴毛炸開把冰弄碎,搖搖頭:「雪原外圍從未這麼冷過,先前我也曾進入過雪松林,亦不見得風雪這般可怕。」

  紅琅身邊的木框裡鑽出一隻肥啾,正是雪雀族的族長。

  他磕磕巴巴道:「我們雪松林裡其實不冷的……從來沒有這麼……這麼可怕的暴風雪。」

  話音剛落,他就差點被狂風給刮走,還是紅琅用尾巴幫著一擋才避開此難。

  「不正常,可能真的被御雅逸的烏鴉嘴說中了,有隻異鳥在天上玩我們。」

  俞幼悠冷冷地環視著周圍,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摸出了一把短劍把玩著,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邊上的雪松樹上刻下劍痕。

  御雅逸聽不過去,糾正道:「不是烏鴉嘴,只是順著線索做出合理的推測而已。」

  「我問了翼族的人,這樣可怕的暴風雪在雪松林裡也很罕見,也極有可能是異獸引發的。」俞長安抬頭看著天空:「這隻異獸恐怕是刻意折磨我們。」

  在幽暗的雪松林裡好似蒙頭老鼠般拚命亂竄,自以為在逃離,實則卻在不斷返回原點。

  想想都很可憐,若是心智不堅者,這樣持續下去不說被凍死,恐怕精神都要跟著崩潰。

  張浣月眯著眼看向天空,沉聲道:「我上去看看。」

  她在御劍術在眾修之中最佳,而且又是十三人小隊中唯一的金丹期,由她出去探看的確最合適。

  在邊緣看著這一幕的雀青也冷聲開口:「我跟你一起去。」

  俞幼悠提醒:「張師姐,不要走太遠,上去看一下就趕緊回來,誒對了……」

  她猛地想起有個東西能派上用場,於是在芥子囊裡翻了翻,最後找出了半匣子剩下的藥。

  藥匣子打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惡臭味傳出,東境眾修的表情都變得格外詭異。

  這東西可太熟悉了,當時蘇飛白在四境大會上揮灑異香毒藥誘引異獸圍攻他們,結果俞幼悠拿這惡臭丹藥往大夥兒身上塗,硬是暫時把異香都給壓得暫時失效了!

  「你居然沒丟?」蘇意致嫌棄地捏住了鼻子,往後面退了兩步。

  俞幼悠指了指啟南風回答:「本來想丟的,他說萬一用得到呢。」

  結果真的跟那些看起來沒卵用的法寶一樣派上用場了。

  「……服了。」

  俞幼悠把那坨丹藥遞給張浣月,認真道:「拿這個塗你劍上,要是找不到人了,我還能嗅著味道找到你人。」

  張浣月呼吸一滯,她看了看自己在四境大會後重新淬煉過的靈劍,劍身修長纖美,流光熠熠,甚是動人,每夜她都要抱著劍方能入定。

  最後她把劍往自己身後一藏,抬起左手堅定道:「別塗劍上,你塗我手腕上吧。」

  「……」俞幼悠佩服不已,寧願臭自己也不臭劍。

  給張浣月的手腕塗了臭丹後,俞幼悠看向站得遠遠的雀青,遲疑地抬起手:「你要來一下嗎?」

  雀青板著臉,雖然很是嫌惡,但是在烏未央麾下多年的他也不是會被情緒主導的人,所以面無表情地也亮出手腕。

  俞幼悠有點遺憾,還以為要給他塗翅膀上呢。

  做好準備工作後,張浣月身上靈力匯聚,御劍直直飛赴往天頂尋找著異獸的蹤跡。

  女劍修身上的白裙被風雪吹得簌簌而動,張浣月抬手擋了擋飛濺到眼前的大片雪花,一舉越過百丈高的雪松林,飛至最上端。

  她御劍四處張望著,然而入目除了各種每株皆相似的雪松樹外別無他物,更沒有半點異獸的氣息。

  她只好又擇定了一個方向,朝著某個方向飛去。

  夜好像漫長得可怕,張浣月在黑暗中飛行了不知多久,一無所獲的她想起俞幼悠叮囑的話,於是返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飛去。

  她飛得靈力都開始衰弱了,終於看到了底下熟悉的火堆光點,於是朝著下方穩穩落去。

  在張浣月身後,從另一個方向歸來的雀青也扇著青色的巨翅降落到了邊上。

  「我往東邊飛了大概三百里,並沒有發現異鳥的蹤跡。」張浣月對眾人如是說道。

  雀青將雙手環抱在胸前,面無表情道:「西邊三百里也無異常,我早就跟你們說了沒有什麼異獸,繼續前進就是……」

  然而俞幼悠的表情卻並不見半點輕鬆,她確認了一次:「你們都飛了三百里?」

  「嗯。」

  她大步向前握住張浣月的手腕嗅了嗅,臭丹的味道消散了許多,但是依然很清楚。

  「如果真的飛了三百里,臭丹的味道肯定聞不見的。」俞幼悠的表情很凝重:「但是我剛剛一直嗅到你們兩股臭味,你們就一直在天上盤旋。」

  張浣月跟雀青的表情一時間無比錯愕。

  就連紅琅也點了點頭,遲疑道:「我也一直嗅到頭頂有兩股臭味。」

  這次雀青再也無言以對,同是妖族人,他當然知曉紅尾狼的嗅覺有多可怕,也知道紅琅絕對不可能會配合這幾個人族修士欺騙同族。

  就在這時,正在和蘇意致煉製傷藥的啟南風突然不看丹爐,轉而直勾勾地盯著踏雪的爪子。

  「血統極佳的靈虎爪,可入藥。」

  踏雪的尾巴一甩,抬腳踢了一堆雪到他臉上,又不客氣沖著他哈了一口氣。

  啟南風抹掉臉上的雪,一把捏住踏雪的嘴,靠近湊了湊,最後俐落地拔掉了它的一根鬍鬚。

  他滿意地點點頭:「虎鬚,也可入藥!」

  在踏雪委屈的嗷嗷聲中,啟南風在把虎鬚埋進雪裡,開始專注地繼續煉虎鬚了,口中還不忘叮囑蘇意致:「老二,等下這幾枚驅寒丹煉製完後,先磨粉兌水餵給幼崽們吃。」

  踏雪飛快地躥到了御雅逸身後躲著,驚疑不定地盯著啟南風看。

  真正還在煉藥的蘇意致:「……」

  他震驚地看著啟南風,提醒他:「丹爐在這邊!你別煉虎鬚了啊!」

  然而啟南風不為所動,把虎鬚渣渣從雪地裡挖出來,混著雪團了團,然後熟練地摸出水杯調製成藥水,然後端著這藥水起身,開始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給一朵雪松花餵藥。

  俞幼悠皺眉,上前拽住啟南風的手:「南風醒醒!你看到什麼了!」

  啟南風的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在片刻的失神後,他眼中的焦點慢慢匯聚,而後猛地甩了甩腦袋。

  他回頭看著眾人,納悶問:「你們圍著我幹嘛?」

  御雅逸抱著大黑虎的腦袋心疼不已:「你剛剛把踏雪的鬍子給拔了,還煉成了藥水澆花!」

  「不對啊,我在煉製驅寒丹餵幼崽。」啟南風篤定道:「我看得一清二楚。」

  他指著那朵雪松花,認真道:「這隻小雪雀喝了藥現在沒發熱,睡熟了。」

  說完,他還把剩下半杯虎鬚灰兌的藥水往俞幼悠眼前湊了湊:「小魚你身子弱,也趕緊喝杯驅寒藥水暖暖。」

  俞幼悠果斷把杯子推開:「我不用,你餵踏雪,它什麼都想嘗嘗。」

  被點名的踏雪用驚恐的目光注視著啟南風,轉身就往人堆後面跑。

  然而啟南風沒追它,他眼睛又像是有點失神,然後起身看了看,最後果斷地把蘇意致面前的丹爐打開,將半杯水往裡面倒:「大貓你嘴別閉那麼緊,張大點,不夠我再給你煉一杯。」

  蘇意致飛撲到丹爐上搶救自己未完成的丹藥,結果反被啟南風教育了:「御雅逸,你別總是跟老母雞護崽子似的慣著大貓,讓它吃藥是為它好!」

  蘇意致看著被毀的丹藥心如刀割,揪住啟南風的手痛呼:「你看清楚啊!我是你好兄弟!」

  啟南風無情推開:「那不行,朋友算,但拜過把子的好兄弟只有蘇老二跟小魚。」

  蘇意致指了指俞幼悠:「她是誰?」

  「小魚啊。」啟南風看了一眼,回答得理所當然。

  蘇意致心中稍安,又指指自己:「我呢?」

  啟南風瞄了他一眼,朝他不耐煩地揮揮手攆人,繼續蹲在地上煉雪:「御少宗主,趕緊帶著你老虎走遠點,我還得煉藥救人。」

  蘇意致:「……」你這個虛假的好兄弟。

  揣著一窩鳥蛋遠遠圍觀的御雅逸:「……」

  踏雪歪出半個腦袋,探頭探腦觀察半天,最後得出結論:啟南風瞎了。

  然而瞎了的好像遠不止啟南風一個人。

  那邊修為低些的翼族們已經開始狂歡了。

  爪子和翅膀都斷了的倒還好,只能認命地躺在狼毛大衣裡嘰喳亂叫著,不忘指揮:「那兒有條好肥的大青蟲,趕緊把它叼去獻給族長!」

  另一隻斷翅膀的鳥只得艱難地蹦出木框,兩隻小爪子在雪地上飛快地印出一行竹葉印,最後果斷地朝著紅琅火焰一般的尾巴尖啄下去,拉扯著想把它往木框裡面帶。

  先前沒有化出原型的一個翼族則怔怔地看著天空,然後臉色突變,驚恐地嘶吼:「它們又來了!又有異獸來了!」

  這句話一出,人群中好似水滴入油鍋,瞬間沸騰。

  尚能跑動掙扎的翼族開始拼了命地往黑暗中逃竄,甚至有些斷了翅膀的都不顧疼痛掙扎著想飛離此地,哀嚎聲和求救聲不斷,好似黑暗中有不可名狀的恐懼降臨。

  可是……

  除了漫天的風雪,黑暗中別無他物。

  俞幼悠深吸一口氣,飛快掃了一眼現場的狀況。

  修為較高的都沒看到幻象,但是修為低全部陷入幻境中了。

  她果斷下令:「結陣,攔住他們!」

  話音剛落,盾修和劍修們便齊齊向著四周分散開,朝著那些胡亂奔逃的翼族追去,開始了雪地抓鳥行動,每每送回一隻,紅琅變趕緊把它們裝回木框裡關好。

  俞幼悠看了一眼還蹲在樹下給雪松花包紮傷口的啟南風,最後一把拎起蘇意致。

  「過來,跟我煉藥!」

  蘇意致有點懵懵的:「煉什麼藥?異獸天賦也能用藥解嗎?」

  「迷藥!」

  這些修為低的看到了異獸攻擊的幻象,現在已經沒法勸了,鬼知道在這些翼族眼中他們是不是也成了異獸,與其放任他們被幻境嚇暈,倒不如讓她動手先把它們迷暈!

  俞幼悠摸出雙生爐砸在地上,飛快地念出一連串的藥名,蘇意致連忙在芥子囊裡開始翻找。

  「夢裡花,長生草……」

  她每唸到一個藥名,蘇意致便遞過來一株藥。

  然而遞著遞著,蘇意致突然不動了。

  俞幼悠忙著處理藥材沒抬頭,又念了一遍藥名:「迷夢果,老二給我一顆這個。」

  「等等啊,剛沒拿穩滾下去了。」蘇意致擦擦汗,站起來在附近尋找了一下,最後眼睛一亮抓起了雪上的圓滾滾。

  他把那玩意兒遞給俞幼悠:「來,迷夢果給你。」

  俞幼悠接過手下意識就打算往丹爐裡丟,好在她反應及時發現了不對。

  這是一隻翅膀折了的雪雀!

  她深深地望了不知什麼時候也陷入了幻境的蘇意致一眼,最後只能認命地奪了他的芥子囊自己翻藥。

  還要,蘇意致還認得她是誰,倒是沒有摳搜地捂著芥子囊喊「搶劫」。

  蘇意致也沒救了,開始抱著膝蓋蹲在俞幼悠邊上唸唸有詞:「剛飛走了一隻翼族,這就是一百功勳值,哦又一隻,兩百……哦豁,全飛了。」

  剛才還只是煉氣期和沒修為的遭了殃,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陷入幻覺了。

  更可怕的是他們堅信自己看到的才是真的。

  剛才還在持盾攔截受傷翼族的周師兄突然衝過來,一把拎起蘇意致的後衣領,提小雞似的把他提到了木框上,把他丟進裡面。

  周師兄還大聲地同蘇意致解釋:「別逃了!你們看到的都是幻覺,沒有異獸來殺你們!」

  然後扭頭嘀咕了一句:「娘的,這隻鳥還挺沉。」

  被迫跟小鳥們擠在木框裡的蘇意致還在掙扎著想抓住周師兄:「等等,一百功勳你別飛走啊!」

  俞幼悠:「……」

  她頭都快炸了,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也陷入幻境才會看到這麼多奇葩。

  不過顧不上這麼多了,俞幼悠飛快地把迷藥煉好,然後衝到了紅琅身邊。

  她想先確認一下自己眼睛有沒有瞎,於是扒拉了一下辛苦看守這群小雞仔的巨狼:「你是紅琅對吧?」

  說著還順便湊上去嗅了嗅味道,嗯,還是先前熟悉的雪松清香。

  紅琅點點頭:「我是。」

  俞幼悠放心了,她還沒瞎就行。

  她果斷地把木框裡的傷員們全藥暈過去,然後擦擦汗站起來看了看周圍的隊友。

  金丹期的幾個人都還正常,築基期中修為最高的幾個看著也還沒事,已經飛快地把四處奔逃的翼族抓回來了。

  在迷藥的作用下,它們排排睡倒在紅琅腳邊,或許是先前忙著逃竄的原因,全部都化作了鳥型,地上還殘餘了他們掙扎狂飛時掉落的一地鳥毛。

  沒有了翼族們驚慌失措的哭喊,整個雪夜又只能聽到大風起的嗚嗚聲。

  張浣月緊握著劍,把最後一隻雪雀遞給俞幼悠,環視周圍警惕道:「我感覺有股可怕的氣息在向我們靠近,那隻異獸玩夠了,想對我們下手了。」

  雀青摸出一把小巧的連弩扣在手中,翅膀扇動兩下懸在空中,警惕地看著天頂某處。

  頭頂忽然傳出聲聲刺耳的鳥鳴。

  把他們玩得心力交瘁的元兇終於現身了。

  眾人抬頭,在黑暗中窺見兩隻異鳥在他們頭頂不斷盤旋,兩隻巨鳥似陰陽魚一般頭尾相接不斷環繞盤旋在他們頭頂,它們翅膀每扇動一下,這周天的光線便隨之跟著不斷扭曲。

  「是幻虛異鳥!」

  剛才還在照顧雪松花的啟南風不知道什麼時候跑過來了,他站起俞幼悠身邊仰起頭,飛快報出這種鳥的名字。

  「這對元嬰期異鳥曾在妖族的書上有記載過,據說它們分開後的戰鬥力其實比尋常元嬰期異獸弱不少,但是聚在一起就擁有能干擾修士認知的可怕天賦。還曾在數年前將一整個部落的妖修拉入幻象中,讓所有妖修活生生地互相殘殺至滅族,至此之後再沒有出現過了。」

  俞幼悠飛快轉頭:「你清醒了?」

  結果一轉過頭就看到啟南風已經站在了一株雪松樹前面,偏著頭繼續和樹說話。

  「因為這對鳥沒被抓到過,所以藥用價值不明,但是我認為可以拿來煉製配合著附骨草煉製很厲害的迷藥,小魚你覺得呢?」

  樹沒理他,邊上的真小魚已經看麻了。

  得,現在乾脆連她也不認識了!

  就在這時,原本還在雪松林上方盤旋的這兩隻異鳥驟然轉向,朝著他們飛快襲來。

  在異鳥現身的瞬間,雀青手中的連弩瞬間扣動,倏倏的破空聲接連響起,快到無影的玄色利箭飛向這兩隻異獸。

  異鳥的翅膀一扇,雀青的眼前彷彿籠罩了一層迷霧,他咬牙,緊閉了閉眼再睜開,卻看到自己的連弩竟然射歪了,數十道利箭全都紮在了前方的一顆雪松樹上。

  雀青的臉色陰沉下去。

  與他有同樣遭遇的還有同時動手的劍修們,他們時不時就會被拉入幻象中,這邊正在拚命地追殺上面的異鳥,下一刻卻發現自己正在砍的其實是一棵雪松樹。

  更有甚至,趙師兄竟然和他身邊的錢師兄打上了,兩個劍修你來我往,看樣子都將對方視作了異獸。

  這樣的無謂打鬥讓眾修的靈力消耗得飛快,然而那兩隻異鳥卻像鬼魅一般飄忽地飛在眾人頭頂,每個人都能看到它們的位置,然而每個人看到的位置卻又不相同。

  不出手,很可能毫無反抗就被異鳥弄死。出手,又好像只是在白白損耗力氣。

  那兩隻異鳥挨得很近,如果啟南風所言不假,只要將它們分開便可以破解幻象,但眼下眾人睜眼瞎的狀態根本做不到!

  元嬰期以上的修士倒是可以依靠強大的神識來代替眼睛感知事物,然而這裡最強者不過金丹巔峰期的雀青罷了。

  俞幼悠飛快地往樹梢上一躍,死死地盯住了某處上空,那兒有兩隻異鳥鬼魅的身形閃現。

  不知道為什麼,她似乎並不受異鳥的幻象影響,還能夠精確地將每個人的位置和氣息對上號,分毫不差!

  「閉上眼,聽我指揮!」

  俞幼悠的聲音響起時,紅琅和十三人小隊眾人毫不猶豫地聽從了她的指揮閉上眼睛,杜絕了幻象的干擾。

  他們沉溺入這片徹底的黑暗中,唯獨剩下少女冷靜到可怕的聲音迴蕩在密林間。

  俞幼悠的眼睛微微眯起,若此時有人抬頭看一眼樹梢上的她,便會發現她的眼睛又變成了幽藍色。

  似幽靈一般的幻虛鳥被她精準地捕捉到了身影。

  他們無條件地信任著她的指揮,所以自始至終不曾有人睜眼。

  長久的默契使得俞幼悠對每個人的招式都極其瞭解,也使得他們對俞幼悠的指揮能做出反射性的配合,在最開始的狼狽後,竟然隱約地又組成了掠殺小陣,當異獸朝其中一人襲去時,總有俞幼悠好似預言般的避讓警告。

  雀青沒有閉眼。

  他咬牙看著分明空無一物的天空,在聽到俞幼悠那聲抬高音量的「雀青攻擊正上方」後,還是咬牙朝著空氣連射出弩箭。

  他可不是相信俞幼悠,也沒有聽從俞幼悠的指揮!

  只不過是自己的隊友白寧一點面子罷了!

  然而就是這爆發了他全身修為的連擊射出後,一蓬異獸血好似憑空出現般滴落在了純白的雪地上,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尤為刺眼。

  其中一隻幻虛異鳥被雀青的連弩射中,翅膀扇動的動作一頓。

  也就是這一頓,讓它和另一隻幻虛異鳥一道構成的幻象逐漸坍塌,它們的真身終於出現在眾人眼前。

  「幹得漂亮!」

  俞幼悠從樹梢上飛躍而下,激動地往雀青的肩膀上一拍:「你把它們的幻象打破了!」

  雀青呼吸一滯,他表情僵硬地握著連弩扇動著翅膀避開俞幼悠的手,飛掠向了天上的那對異鳥,瘋狂地朝著它們不斷發起猛攻。

  沒有了幻象的阻礙,眾修總算能夠明確地捕捉到目標,攻擊也不似先前那樣畏首畏尾了。

  不過畢竟是兩隻元嬰期的異獸,哪怕實力不如其他同階異獸,對付起來卻也很是棘手。

  唯一慶幸的就是,相比起在萬古之森的弱小,如今這支隊伍裡多出了三個金丹期的修士,其中一個還是接近元嬰期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

  「吃藥!」

  一聲令下,眾修默契地把先前拿到的狂暴丹吞進口中,一時間隊伍中每個人都氣勢大增,原本被狼狽追殺的局面瞬間反轉,眾人聚集在一起,竟不比那邊的異獸們弱小多少!

  俞幼悠在樹上猛地一蹬借力,手上的短劍靈巧地刺向其中一隻異鳥。

  「將它們分隔開,不要讓它們在一起製造幻象!」

  狂浪生舉著巨盾怒吼:「交給我們!」

  在兩隻鳥即將接近時,盾修們以不可思議的默契飛擲出巨盾,短暫地在空中製造出了一面盾牆,生生地把異鳥隔絕開來。

  其他人分別跟上,化作兩個小隊開始分別對付起了兩隻元嬰期的異鳥,雖然壓力倍增,但因為有狂暴丹的加成,竟然也能勉強支撐。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然而就在這時,其中一隻異鳥猛地轉向,竟然放棄攻擊他們,反而朝著底下木框裡受傷的翼族們襲去!

  它知道打不過這群人,所以想臨死拉上一堆墊背的!

  紅琅化出原型猛地飛撲上去想要阻擋,然而幻虛異鳥的翅膀狠狠地在巨狼的腰上一拍,瞬間將她拍飛到了一株雪松木上。

  巨大的衝擊力使得巨木轟然倒塌,而被壓在下面的紅琅掙扎著還想爬起來,卻發現自己的一條後腿已經斷了。

  幻虛異鳥的速度不減,凶狠地朝著地上昏睡過去的翼族們狠狠一抓——

  「砰!」

  一個被催化到最大的巨型丹爐自角落重重地砸過來,讓幻虛異鳥的動作一偏,同時精準地將底下那些翼族罩住。

  不遠處的蘇意致眼睛一亮:「南風,中了!」

  然而下一刻,幻虛異鳥的爪子便狠狠地抓向一旁剛丟出丹爐的啟南風。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

  元嬰期異獸的利爪自血肉之軀輕鬆穿過,高級防禦法衣在它面前好像脆如薄紙,瞬間被洞穿。

  幻虛異鳥的翅膀徹底展開,遮擋了遠處所有人的視線。

  蘇意致仰起頭,他整個視野裡只剩下晦暗的異獸羽毛,還有從他頭頂淋下來的滾燙鮮血。

  人血鮮亮的紅色,刺得他眼睛都睜不開。

  風雪落到蘇意致的臉上刮得生疼,他的嗓子眼好像被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像隻野獸似地發出淒慘的哀嚎。

  蘇意致不要命朝飛遁離去的異鳥追逐而去,只是再怎麼追,那邊的飛影也變得越來越小。

  被另一隻異鳥死死糾纏住的眾人察覺到這邊的不對。

  他們猛地看過去,卻只看到那隻負傷的異鳥飛快逃離的背影,其利爪上好像還掛著一具生死未知的軀體。

  而眼下正在應付的這隻異鳥爆發出可怕的力量,不要命地阻擋住他們想去救援的腳步。

  狂風嗚嗚作響,白雪混著無數的血水被吹散在整片暗林之中。

  狂浪生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身上驟然爆發出金丹期修為,他猛地蹬地向上一躍正面迎敵,拼了命地阻擋住異鳥的攻勢。

  「我攔著這畜生!你們快去救他啊!」

  「快去啊!」

  張浣月亦是將劍揮得飛快,竭力想要從異鳥的糾纏中脫身去救人。

  「不要亂了劍陣,我去。」

  一道嬌小的身影倏然自樹梢上飛縱而起,已經搶在所有人前面衝出去了。

  俞幼悠從來不曾御劍飛得這般快過。

  風雪從她臉上直直地撲來,然而她的眼睛卻死死地盯著前方的小黑影,眨也不敢眨。

  不能夠眨眼,不能夠分神,不能夠讓異鳥帶走啟南風!

  在狂暴丹的加持下,每一絲靈力都被俞幼悠壓榨到了極致,堪堪地還能尋到異鳥的蹤跡。

  當狂暴丹的藥效開始逐漸消減時,一股極強的倦意自身上湧起,隨即而出的便是壓榨身體潛力過度的刺痛感和眩暈感。

  眼前的視野好像快被風雪全部遮蔽住了,她拼了命要追逐的小黑點變得越來越遙遠,那是元嬰期的異鳥,哪怕是金丹期的劍修也追不上。

  俞幼悠死死咬著牙,不要命地再次吞下一粒狂暴丹。

  她的靈脈再次被壓榨著擠出靈力,一股接著一股腥甜味從喉頭湧出,從她嘴角不斷湧出,將胸口染得血紅。

  一陣眩暈感再次湧上來,最後一絲靈力也被剝出,失去靈力馭使的俞幼悠連痛飛劍猛地掉落在雪地裡。

  她渾身控制不住地顫抖,險些連劍都沒能撿起。

  雙腳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整個身體陷入了瀕臨崩潰的境地,再也無法御劍飛行,只能在淹沒到她胸口的雪地中手腳並用地掙扎前行。

  不行。

  要快點。

  要再快點!

  她要把啟南風從異鳥手中搶回來!

  俞幼悠劇烈地喘息著,死死地盯著飄雪的天頂。

  沒有辦法用靈力御劍,那她就用腿去追!

  近來相安無事的兩族血脈被俞幼悠強行突然掀起波瀾,原本總是壓制的妖族血脈被她發瘋似地催促著壯大覺醒,而人族血脈剛想要反抗,便被狠狠地鎮壓下去。

  妖族血脈放肆地一點一點侵向全身。

  彷彿有一道暖流從她脊背流淌而過,而後便是無法形容的刺痛在身上每處血肉綻開,遠超出任何一次血脈反噬的劇烈疼痛驀地湧上來。

  一道耀眼的白光閃過,跪倒在雪地上的小小身影不斷變大,最後化作一頭巨狼。

  那是一頭優雅高貴到無法言明的野獸。

  身形修長矯健,獸首高昂。

  銀色的皮毛上泛著月華似的光澤,巨大的狼尾仿若在發光,曳在雪地上時將白雪映出點點微光,風雪吹拂而過,尾巴尖上的銀毛流光熠熠。

  幽藍色的獸瞳中映著每一片雪花的影子,也將前方各處細節收入眼底,連帶著天空中殘餘的黑點也清晰可見。

  巨狼四爪踏過積雪,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猛地向前衝刺而去。

  冰雪落在她銀色的毛髮上,還未碰到便被巨大的衝擊力擊潰四散開來。

  原本已經變得微不可查的細小黑點逐漸變大,那隻負傷的異鳥似乎察覺到後方的危險,速度再次攀升,直直地衝向一處峭壁。

  不知道為什麼,異鳥察覺到了一股從未遇到過的可怕威壓,以至於讓它連返身對抗的心思都沒能生出來。

  然而巨狼的速度還在不斷加快。

  她死死盯著異鳥的爪子,終於看清楚上面的身影。

  異鳥甚至都不是抓著啟南風,而是一隻彎曲的利爪直接從他的腹部穿透而過,像是一塊碎肉似的被掛在了彎爪之上。

  而少年臉色慘白,雙目緊緊閉合著,不知道是生是死。

  俞幼悠沒有因為看到這一幕失去理智,反而變得冷靜到可怕。

  她不斷加速,在雪地上衝刺著追逐,最後在抵達異獸下方時,猛地踩過一塊巨大的石頭,借著力向前飛躍。

  巨狼的利齒狠狠地咬住異鳥的一邊翅膀,吃痛的異鳥伸爪去抓她的頭,狼毛狼血飛濺了一地,而她卻死不鬆口,反而更用力地咬下去。

  異獸血的腐臭味在她口中猛地綻開,她卻顧不上嫌棄噁心,只憑借著野獸般的本能用力撕咬著對方的翅膀。

  這是一場充滿了血腥味的原始搏鬥,沒有武器也沒有技巧,有的只是以命搏命。

  直到將那半邊翅膀徹底咬斷,半張臉都被利爪抓得血肉模糊的巨狼才鬆開了牙齒。

  異鳥怒發出淒厲的嘶吼聲,撲扇著獨翅想要朝著山崖的另一邊飛去。

  而俞幼悠不願意罷休,她彷彿對底下的峭壁無所畏懼,猛地朝著異鳥的長爪再次飛撲而去。

  哢擦一聲脆響,那是腳骨被咬斷的聲音。

  異鳥朝著陡峭的山崖下滾落而去,而巨狼咬著斷掉的那隻鳥爪,因著慣性也朝著陡峭的山壁下滾落。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的腳爪死死地抓牢了峭壁的一塊凸起,在山壁上險險地站住了。

  這是俞幼悠先前看紅琅在山壁上行走時偷學會的平衡技巧,沒想到有朝一日真的能用上。

  俞幼悠不敢動,也不敢大喘氣,偏偏有片雪花落在她濕漉漉的鼻頭上。

  酥癢難耐。

  忍著,不能打噴嚏!

  俞幼悠死死地咬著那隻還掛著個人的鳥爪,努力地嗅著啟南風身上的氣味,辨別他是否已經死了。

  好像沒死?

  她真的把啟南風連人帶爪搶回來了?

  俞幼悠心因激動而跳得飛快。

  突然間,她莫名生出了想要仰頭在懸崖上張嘴嗷嗚亂嚎的衝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38 AM

第六十八章 巨鳥折翼

  莫名其妙湧上來的本能差點讓俞幼悠激動張嘴亂嚎,好在她理智尚存,還記得自己嘴裡叼了個人。

  這要一張嘴,好不容易搶回來的啟南風肯定就沒了。

  暴風雪大得可怕,俞幼悠的左眼被血糊滿了什麼都看不清,她只能叼著鳥爪子朝右上方看,結果發現右上方的峭壁像被劍削了似的光溜一片,連個借力的地方都沒。

  就轉腦袋的一個細微動作,鳥爪上的啟南風身體便跟著一晃,再加上狂肆的暴風雪,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

  「嗷嗚嗚——」

  俞幼悠叼著鳥爪含糊不清地喊了啟南風一聲,他沒回應。

  沒辦法,上不去,那只能往下面去了。

  龍傲天每次掉下懸崖都能撿到武功秘籍,半個小龍傲天應該也成吧?

  俞幼悠慢慢地往下一瞥,用右眼警覺地打量著下方的峭壁,最後精準地發現了一小塊能站立的壁岩,於是她不再猶豫,照著記憶中紅琅的動作邁腿一躍。

  穩穩立住。

  就這樣,她叼著啟南風一點一點往下跳。

  期間俞幼悠想起了紅琅叼著自己往後面一甩丟到背上的動作,咬著鳥爪子有點牙酸,她挺想學著做一下的,奈何動作一大,鳥爪上掛著的啟南風就跟著搖晃不停,只得認命忍住牙酸繼續叼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風雪忽然間消失了,極寒的溫度好像一點一點變得溫暖起來,原本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積雪也跟著消融化成水,漂亮的狼毛卻沒被打濕,反而被水光映得越發閃亮。

  俞幼悠喘著氣往下一望,終於看到了一片寬闊的平地,地面上堆積著薄薄的白雪,遠不像雪原上那般能埋掉蘇老二的高度,甚至能看到積雪之下鑽出了三兩株碧綠的嫩草。

  好像到山崖底部了?

  俞幼悠叼著鳥爪往平地上一躍,打量著周圍的景色。

  這裡像是一個山谷,前方氤氳著暖烘烘的霧氣,居然布有數個天然的溫泉水坑,谷中的樹木和野草都生得鬱鬱蔥蔥,與上面的死寂比起來充滿了生機。

  她抬頭仰望,變成巨狼後的視野變得極可怕,從谷底看過去,隱約可以看見正上方有一座高聳入雲的雪山的輪廓。

  只稍加思索,俞幼悠便想起來了,紅琅曾說過,翻過雪山後有個密林谷,那兒四季如春,跟雪松林一樣也棲息了很多翼族。

  也就是說,她先前不要命地逃了這麼遠,眼看就要遠離正在發生化神期大戰的雪山了,結果又被這隻天殺的幻虛異鳥給帶回來了?!

  「……」要不是嘴裡還叼著爪子,她非得狠狠地罵句髒話發洩不可。

  結果才剛想起那隻鳥,前方忽然就傳來幾聲沙啞的尖鳴聲。

  巨狼眯著眼望過去,就看到前方的那個溫泉坑中浮著無數片漆黑的羽毛和暗紅色的血,那隻被咬斷了一隻翅膀和一隻爪子的異鳥正死死地盯著她,眼中的仇恨濃得近乎實質。

  淦,你先來玩我們,玩不過搞偷襲被反殺,現在還好意思恨上了?

  仇獸相見分外眼紅,不把對方殺掉自己就會死,兩隻野獸都清楚地意識到這個問題。

  巨狼的前爪刨了刨地,小心地將啟南風連人帶爪放在一邊,而後微微躬身,幽藍的眸子死盯住那隻異鳥。

  而後,它化作一道閃電般的銀光,朝著異鳥狠狠地撲殺而去。

  異鳥雖然只剩下一隻翅膀和爪子,但是它的尖喙卻凶悍無比,在俞幼悠撲過來的瞬間便以殘翅狠擊,鳥喙狠狠地朝著她的眼睛啄來,盡管它畏懼這頭巨狼身上的威壓,但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它已經顧不上害怕了。

  俞幼悠的動作並不算標準,她不像別的妖族那樣從小就有長輩帶著學習戰鬥技巧,她對自己的身體一無所知,只能笨拙地模仿著紅琅的戰鬥技巧。

  可是這是元嬰期的異獸,就連紅琅自己都會被它一翅膀扇飛,俞幼悠撕咬也好蹬腿也好,好像都打不過。

  到最後,她全然憑借著本能去戰鬥了。

  尖喙啄在她的腦袋頂上啄出無數的血洞,異鳥的利爪把她胸口的肉撕下一塊,可是早就對疼痛有了超強忍耐力的她卻半點不退讓,只是以最凶狠的方式同對方撕咬著。

  溫泉坑中的顏色變得越來越深,黑色的鳥毛和銀色的狼毛浮滿了整個水面。

  異鳥殘存的那隻爪子死死地抓在巨狼的胸口上,正預備穿透後者的身體時,巨狼已經狠狠地咬住了它的脖子。

  「哢嚓——」

  鳥脖子斷成兩截,跌落到了水裡。

  恐怕即便是這隻元嬰期異鳥都沒有料到,自己沒有死在那些強大的修士手上,而是死在了一隻野蠻的巨狼嘴裡。

  俞幼悠勉強爬到水坑外,吐出一嘴的鳥毛和鳥血,四腳一軟差點癱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被血糊得朦朧不清,什麼都看不見了,此刻狼狽地站穩想要朝著那邊躺著的啟南風而去,卻發現自己好像走不穩了。

  先前腦子一急,她全憑著本能行事還好,但是現在鬆懈下來以後,習慣了兩條腿走路的她實在沒法適應突如其來的四條腿。

  別家的大狼走路優雅靈巧,後爪能精準地踩在前爪的腳印上,而俞幼悠的後爪跟前爪在打架,走一步歪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不習慣,還是身體已經支撐不住了。

  考慮到未知的副作用,所以俞幼悠給隊友的丹藥都是分成半粒的,唯獨她自己吃的時候不管不顧,直接強行吞了兩粒完整的狂暴丹,也就是說她此刻其實承受著雙倍的副作用。

  只是此刻的她腦子一片混沌,已經沒有辦法思考任何問題了。

  一塊大石頭擋住了前路,歪歪扭扭走過來的巨狼眯眼盯著它,也不知道為什麼沒選擇繞路,而是像沒腦子似的,抬起前爪狠狠地朝著石頭踢去。

  「嗷嗚!」

  石頭被踢飛了,巨狼的前爪子也腫了起來,嗚嗚嗚地委屈亂叫著,然後一瘸一拐地趴倒在了啟南風的身邊。

  她把腦袋湊過去,嗅了嗅啟南風身上的味道,還有一點點活氣,沒死透。

  俞幼悠本想努力把妖族血脈壓下去化成人形,奈何這會兒她已經在昏迷的邊緣橫跳,全憑著一股意志才支撐到現在,壓根沒力氣再去調整自己的兩族血脈了。

  芥子囊在哪兒來著?

  對了,化形前她把芥子囊拴在尾巴上了。

  俞幼悠艱難地回過頭,把尾巴上掛著的芥子囊叼下來,伸著狼爪進去亂摸,最後顫巍巍地刨出來一粒天元丹。

  尖利的狼爪子在丹藥上一磕,瞬間把它分成了兩半。

  一半自己舔了吃,另一半用爪子尖尖小心翼翼地戳著送去了還剩半口氣的啟南風嘴裡。

  這是五葉海棠煉製的五品靈丹,也是修復肉體的最強神藥。俞幼悠先前只捨得吃那半粒,剩下的這粒完整的一直完整地保存著,沒想到有朝一日還能拿來救她和啟南風的命。

  餵完藥後,俞幼悠才把目光投向扎穿啟南風那隻巨大鳥爪上。

  她小心翼翼地叼住鳥爪,一口氣把它扯了出來!

  地上的啟南風似乎悶哼了一聲,而後無數血自肚子上的大洞中湧出,他原本被血浸濕又乾透的衣服這會兒再次變濕潤。

  俞幼悠嗚嗚低喚了幾聲,伸著爪子想給他捂傷口,又怕自己的爪子弄傷了他。

  最後,俞幼悠把大尾巴蓋在了啟南風的肚子上,用身體小心把啟南風團在自己保護之下,做完這一切之後,她終於緩緩地閉上了沉重的眼皮。

  失去意識前,她模糊地想起一件事。

  真是多虧了那位漂亮尾巴老闆大方,當初多分了她一粒天元丹當酬勞,否則今天她和啟南風都要死在這裡了。

  等回到黑市後,她一定要再送他一匣子最漂亮的水果辟榖丹做謝禮,再禮貌地纏纏他的尾巴好好道謝,順便讓他見識下她不禿了的大尾巴……

  *

  雪松林內。

  和元嬰期異鳥的戰鬥已接近白熱化,狂浪生在關鍵時候爆發晉升至金丹期,他表情猙獰地舉著盾不斷躍起砸向異鳥,而那異鳥也被他徹底激怒,瘋狂地朝著他抓來。

  「你來啊!」狂浪生的眼睛通紅,他胳膊上的肌肉繃得快要炸裂,沖著異鳥不斷怒吼,發洩心中的狂躁。

  親眼看著自己的隊友被異鳥抓走,而俞幼悠現在追上去又再也沒回來,這讓狂浪生的精神已快接近崩潰邊緣了。

  明明自己是盾修,合該站在最前方為隊友承擔一切傷害,但最後卻沒能保護住他們!

  眼看著狂浪生已經失去了理智,而先前在俞幼悠指揮之下嚴密不可破的陣法也逐漸潰散,俞長安擰緊了眉毛。

  向來內斂溫和的他竟難以控制地怒斥一聲:「狂浪生!你清醒點!」

  被驚醒的狂浪生猛地一怔,眼中的瘋狂逐漸冷靜下來,他深吸了一口氣,一個巨盾狠狠地把想要逃走的異鳥給砸了回來,恢復了先前的理智。

  「我不知道怎麼了,覺得有股無名火在燃。」狂浪生抹了把臉上的血水,死死地盯著前方的異鳥看:「我甚至想親手撕了這隻鳥。」

  與他有相同想法的還有其他隊員,好在現在也只剩下一隻異鳥了,眾修在憤怒之下攻勢亦是越來越猛,最後毫不留情地把異鳥的兩隻翅膀都給削了下來,利劍不知在它身上戳了多少個洞。

  在異鳥七零八碎地落下後,十三人小隊的成員也重重地癱倒在地上,劍也好盾也罷,全都沒有力氣撿起了。

  他們身上都布滿了猙獰的傷口,鮮血幾乎把這一整片區域的白雪全部染成了暗紅。

  除了修為最高的雀青尚能站立外,其他人都動彈不得了。

  蘇意致一直在注意著這邊的動靜,在異獸伏誅的瞬間便沉默跑上前,撿起異鳥的屍體碎塊煉製出異獸血,先遞給了雀青。

  「你先吃這個還有這些療傷丹,然後幫忙守一下,我去給他們治傷。」他的聲音沙澀得很厲害,完全不似先前那樣清亮的少年聲線。

  雀青默默地點頭,一口吞下療傷的丹藥,默默地提著連弩站在人群前方。

  他的目光有點復雜。

  要放在先前有人告訴他,十三人小隊可以在兩隻覺醒了天賦之力的異鳥利爪下活下來,還順利斬殺掉其中一隻,恐怕他聽後嗤之以鼻。

  可是他們卻真的做到了,甚至雀青在其中並未扮演關鍵角色,是十三人小隊他們生生靠著默契的配合和可怕的爆發一舉將元嬰期的異獸斬在劍下。

  而那個小矮個子也不似外貌那般柔弱無用,這一路上,雀青自然看得出蘇意致跟另外兩人關係最好,所以原以為他會在同伴生死不明後痛哭到失去鬥志,也不指望他能幫著救人。

  沒想到蘇意致卻在這時候站了出來,一個人承擔起三個丹修的責任。

  蘇意致頭也不抬地繼續煉製異獸血,他的動作越來越快,但是卻半點差錯也沒出。

  將煉製的血餵給所有受傷的人後,他臉上已經有些蒼白了。

  不過蘇意致卻沒有停下來,而是匆匆地咬碎一粒回靈丹,借著丹藥的效果強打起精神,開始給地上受傷的隊友們餵療傷丹,包紮傷口。

  其實最開始的時候,蘇意致只會煉丹,並不會處理任何外傷。

  只是後來在萬古之森的時候險象環生,往往這邊俞幼悠還在給那人止血,那邊又有人被咬出個血窟窿,於是他跟啟南風兩人也在俞幼悠的訓練下開始學著基本的包紮方法。

  「壞死的肉要清除,止血丹可以碾成粉灑在傷口上,再用在珍寶閣訂製的強效止血紗布包紮上……」

  這都是當初俞幼悠教他們的。

  蘇意致麻木地重復著當初俞幼悠說過的重點,把張浣月的腿給包紮好了,又繼續給紅琅處理傷口。

  不過紅琅好像不是外傷,當時她被異鳥的翅膀扇得砸到了雪松木的樹幹上,現在躺在雪地上動彈不得。

  蘇意致觀察了一會兒,一邊給紅琅餵止痛丹,一邊頭也不抬地下意識道:「小魚,你快來給紅琅看看,她的脊骨好像斷——」

  話沒有說完,蘇意致自己已經怔在原地,而後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

  他竟然又忘了,小魚和南風現在都不在,整支隊伍只剩下他一個丹修了。

  好像都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了,蘇意致習慣了遇到事情就跟另外兩個好友商量,也習慣了當老二,反正頭上有老大,底下有老三,至於到底誰是老大誰是老三他也不在乎,總之遇到問題都有另外兩人幫著一起扛。

  因為年紀最小,所以其實另外兩人都有意無意地護著他,每次要去危險的地方採藥,都是啟南風主動去,讓他在營地等著。

  蘇意致低垂著頭,沒人能看清他的表情,獨有兩滴溫熱的液體濺落在紅琅的手上。

  紅琅的手指顫了顫,她死咬著牙拚命想要爬起來:「我去把大人和啟南風救回來。」

  「你趴好,我給你接骨。」蘇意致按住紅琅的手,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讓自己保持鎮靜道:「我跟她學過,你躺好就是了。」

  蘇意致的天賦其實極強,當初在蘇家的時候就算沒正式學過煉藥,也還是憑著超強的學習能力自學了煉丹術,所以跟著俞幼悠學了這麼久的接骨術,現在真正做起來好像也不算差。

  此刻暴風雪依然不見停歇,但是沒有了幻虛鳥製造的幻象,眾人才發現其實天色雖然陰沉,卻已經天亮了。

  原本晦暗不明的前路也變得格外明顯,雀青扇了扇翅膀飛到雪松林頂上巡視了一圈,最後落回地上,看向紅琅。

  「我們現在的位置就在雪松林最外圍,再往西邊走十多里就快到你們紅尾狼部落的領域內了。」

  這也代表著他們即將離開危機四伏的冰雪平原,徹底脫離險境了。

  紅琅抬起頭,卻不是看向自己部落的方向,而是看向昨夜俞幼悠追著異獸離去的方向,然而暴風雪早將她和異鳥的蹤跡隱藏,無人知曉他們所去何方了。

  她腰上那塊錯位的骨頭剛被蘇意致剛接正,這會兒一言不發就打算躥起來化出原型去追回俞幼悠。

  只不過早就防著的蘇意致把她攔下來了。

  紅琅拿刀支撐著身體,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大人。」

  蘇意致的眼睛紅得像隻兔子,他仰頭看著紅琅,冷靜道:「她讓你把這些翼族帶回妖都。」

  「可是大人她……」

  「你跟雀青一道,把這些翼族都護送回去。」蘇意致頓了頓,握緊了拳頭繼續道:「小魚和南風,我們會去找回來。」

  攤在地上的十三人小隊成員們大口喘著氣,他們這會兒全都靈力耗盡脫力,動彈不得。

  「對,你們先走,我們去找他們!」

  「小魚那麼狡猾,肯定已經把南風給救下來了,說不定他們現在正躲在哪個山洞裡睡大覺等著咱們去接呢!」

  「你先回去幫咱們交功勳,到時候我們十三人一起回來,請你們無雙小隊吃飯!」

  風雪之中,那個纖瘦的矮個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拾起啟南風的丹爐,而後目光堅毅地看向了遠方。

  *

  啟南風是活生生被疼醒的。

  腹部被洞穿的啟南風當時就只剩下半口氣了,內腑皆被異鳥的利爪絞碎,險些連靈脈都被絞碎。

  天元丹是能修補軀體,但是這玩意兒卻不能止痛,所以一直昏沉沉地躺了許久,等到身上的疼痛感化作一股暖意後,才逐漸恢復意識。

  啟南風睜開眼後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連打了三個噴嚏。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昏迷狀態中都覺得有人在撓他鼻子。

  噴嚏打完後,他搓了搓鼻子,結果果然摸到了兩根毛。

  「哪兒來的……」

  話還沒嘀咕完,他就懵然地看著自己身邊躺著的巨狼,還有那條蓋在身上的巨大狼尾。

  瞧著跟紅琅有一點像,但是這頭狼的模樣遠比紅琅原型來得美麗,它身上的毛隱約像是在發光,優雅和野性完美融合在一起。

  山谷內朦朧的日光下,巨狼身上似乎閃耀著不比太陽弱小的光芒。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竟然甚至隱約產生了一股想要對著這頭狼頂禮膜拜的衝動。

  啟南風的腦子空白了片刻,他最後的記憶便是自己砸出了丹爐,然後就昏死過去了……

  所以哪兒來的一頭巨狼?

  啟南風打量著這頭從未見過的狼,小心撿起他落在身上的一攥帶血的狼毛,開始嘀咕:「看起來是極其罕見的品種,這狼血和狼毛拿來入藥應該不錯……」

  話未說完,巨狼被鮮血染得暗紅的腦袋一動。

  啟南風的後背一僵。

  下一刻,一雙幽藍色的眼睛冷冷地睜開,無波無瀾地望著他。

  啟南風怔了怔,他與那雙眼睛對視片刻後,心中浮出了一個離譜的猜測。

  「小魚?」用的是問句,但是啟南風的聲音卻已經很篤定了。

  俞幼悠懶懶地「嗷嗚」了一聲表示回應,而後繼續把腦袋埋下去,她不想說話。

  得到肯定的啟南風腦子都懵了,他跳起來劈裡啪啦就是一通問。

  「我們怎麼會在這兒?我記得那隻大鳥好像抓我了?是你把我救下來的嗎?」

  「你怎麼變成狼了?你不是狗妖嗎!」

  俞幼悠懶得動,她只是靜靜地把腦袋放在兩隻前爪上,眯著眼聽著啟南風在邊上情緒激動地追問,頭一次沒嫌他吵鬧。

  能吵才好啊,像昨晚那樣半死不活的不搭理她才嚇人呢,她還以為這傢伙真的要沒了。

  可惜了,看樣子啟家棺材鋪裡那副鎮店棺材少東家你是沒福氣用了。

  啟南風一邊囉嗦地追問,一邊卻又在芥子囊裡翻找著傷藥,顫抖著手想去給俞幼悠被異鳥抓爛的腦袋治傷。

  「你腦袋怎麼了?還疼不疼?你上次放我這兒的止痛藥還有兩顆,我給你……」

  俞幼悠張嘴,剛想說話,結果發出來的聲音卻是——

  「嗷嗚嗷嗚!」

  「啊?」啟南風愣了愣,提醒她:「說人話。」

  我但凡知道該怎麼用狼舌頭說人話,還用得著你提醒嗎?!

  俞幼悠拿前爪撓了撓頭,瞎嗷了半天,把先前在山崖上沒能嚎出來的那嗓子都叫完了,終於能含糊不清地說話了。

  「不用給我上藥,我倆都吃了天元丹,傷都好了。」

  啟南風指著她狼狽的腦袋一臉不信:「你腦袋上都禿了,還全是血,你不要逞強了。」

  俞幼悠扭過頭,果然看到滿地都是她被異鳥抓飛的狼毛,所以不用看都知道她現在腦門上是啥狀況。

  太慘了,尾巴是不禿了,腦袋又禿了!

  她舌頭能捋直了,無語地解釋:「血是先前流的,毛也是先前被異鳥抓掉的,天元丹只能治傷不能生毛!」

  俞幼悠簡略地把昨天的事兒以及現在他們的處境大概解釋了一下,她說得輕描淡寫,但是啟南風光看著不遠處溫泉坑裡的血水和狼身上無數的暗紅血漬,都能想像出她為了救自己有多拚命。

  啟南風喉頭緊了緊,最後重重地把手搭在了狼爪上握住,卻什麼都沒有說。

  她跟他都知道,對方是願意用命救自己的存在,彼此之間早和家人一般親密,再不需要說什麼謝了。

  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俞幼悠身上的傷雖然在天元丹的作用下變好了,但是她依然保持著狼形。

  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

  最後啟南風忍不住:「你打算不做人一直保持原型了嗎?」

  看紅琅和雀青他們都能在原型和人形之間無礙變化啊。

  俞幼悠煩躁地拿爪子刨地,挖出一個大土坑把自己的腦袋埋了進去,聲音憋悶道:「我現在不方便變成人形。」

  啟南風蹲在她面前,思索片刻後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還沒學會在變身的時候怎麼快速換衣服?沒事,你先變,我在旁邊去給你盯梢,大不了變回人了慢慢穿!」

  俞幼悠的腦袋還埋在土坑裡。

  她的確曾被過這個問題困擾,因為當時她第一次變成巨狼的時候就發生了一件很尷尬的事——

  別的妖族變身,身上的衣服好像都沒啥阻礙,而俞幼悠一變身,撕拉一聲就把高級法衣都給震成了碎片。

  但這不是問題,畢竟正如啟南風所說,大不了變回人慢慢穿,反正芥子囊裡還有備用的衣物,回去以後再找紅琅直接問清楚變身穿衣服的事也成。

  問題在她被那隻異鳥薅禿的腦袋啊!這要是變回人也是個禿頭怎麼辦!

  在土裡埋了一會兒腦袋後,俞幼悠終於冷靜下來。

  她面無表情地甩了甩狼頭,然後開始試著控制自己的兩族血脈。

  這次還挺順利,在短暫的疼痛過後,她慢慢變回了人類的模樣。

  俞幼悠拿手捂著腦袋讓啟南風轉過來,慢慢移開手,強作鎮定問;「禿嗎?」

  啟南風看得仔細,還上前動手把她的頭髮撩起來看了看,最後確定:「沒禿!很茂密,跟以前一樣!」

  俞幼悠總算放下下來,天知道她多擔心自己變得和天音禪寺那群小和尚們一樣鋥光瓦亮!

  在妖族血脈被壓制後,俞幼悠的尾巴也變回了細小的狗尾巴模樣,重新纏在腰上毫無壓力。

  啟南風跳下溫泉坑裡把那隻殘破的異鳥屍體扛出來,又去邊上把俞幼悠啃斷的那隻翅膀和爪子也找回來拼上。

  看到這具元嬰期的異獸屍體,兩個丹修瞬間忘掉了不久前還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恐懼,轉而眼睛發亮地盯住了地上的寶貝。

  啟南風仔細地觀察著異鳥的屍體,興奮道:「先前我就跟你說過的吧,這隻異鳥領悟了天賦,說不定能跟附骨草一起配合著煉製成厲害的迷藥。」

  「你沒跟我說,你是跟那棵雪松樹說的。」

  「那不是受幻象影響了嗎?區別不大。」

  俞幼悠看了看異鳥的腳爪子,在水裡泡了這麼久,上面居然還黏著她的狼毛和血,想起不好回憶的她脾氣暴躁地把它踢開了一些。

  「算了,回去有的是時間研究,我們得先想辦法回去和老二他們匯合,現在他們說不定都開始為你哭喪了。」

  啟南風點點頭,收了異獸屍體拿出傳訊符,結果發現這兒的靈力很是紊亂,根本傳不出去。

  整個密林谷裡也是一片死寂,悄無聲息。

  兩人往裡面走了許久,卻發現這裡和雪松林的情況相差不遠,早被異獸侵襲過了。

  大部分的翼族都已經在異獸來襲時逃走了,整座綠色的叢林裡只剩下躲藏著的傷員和那些還不飛的小崽子,而那些受傷的翼族要麼已經被黑氣縈繞著昏死過去,要麼就已經喪失理智,開始無差別地攻擊人了。

  俞幼悠他們一路撿異獸屍體煉血救治過去,能救下來的都丟到催化到最大的丹爐裡面拖著走,成年的翼族沒看到多少個,倒是撿了好幾窩沒孵化的蛋。

  行至一處灌木叢時,裡面猛地撲出一個發瘋的翼族。

  「小心!」

  啟南風下意識地想摸出丹爐砸過去,但是卻摸了個空。

  好在俞幼悠反應飛快,左手拿著丹爐把那個瘋了的翼族給敲暈,右手摸出一把短劍分給啟南風:「喏,借你一把劍用,回去得還我。」

  啟南風驚疑不定地瞅著俞幼悠:「你剛剛為什麼這麼快?」

  這反應速度換成張師姐他信,換成一向體弱的俞幼悠就不對勁了。

  「啊,可能因為我剛剛醒來後就發現自己多了粒金丹吧。」俞幼悠說得雲淡風輕,實則腰上的尾巴都不受控制地開始得意搖擺了。

  一覺睡醒就成金丹期,這說出去得讓多少人羨慕?

  她拍拍啟老三的肩膀寬慰:「沒事,你回去以後多睡睡,萬一睡醒了也能晉升到金丹期呢?」

  啟南風卻一臉凝重地摸出了自己的小本子,一筆一劃在上面紀錄:狂暴丹,副作用疑似是可助人晉升等級。

  兩人不斷地在密林裡前行,撿著鳥蛋和受傷的翼族。

  走著走著,俞幼悠停下了腳步,然後抬起腳。

  「我好像不小心踩到一個翼族的翅膀了?」

  那個翼族昏迷倒在很深的灌木叢裡,只露了一點白色的翅膀尖出來。

  俞幼悠和啟南風費了好大功夫才能他拖出來,只不過在看清這人的模樣後,兩人臉上都有點詫異。

  「這不是白寧嗎?!」

  「他怎麼會在這兒?他不是該在上面一起圍攻化神期異獸嗎?」啟南風震驚地指了指頭頂那座被陰沉雲霧遮蔽得只剩下半點模糊輪廓的雪山。

  「他翅膀被咬斷了。」俞幼悠觀察著白寧被鮮血染紅的翅膀,皺眉道:「不對,這像是獸類的齒痕,不像是被異鳥弄傷的。」

  而且看白寧的臉上並無黑氣,看樣子倒像是被其他妖修給弄傷的。

  在思忖片刻後,俞幼悠心中已經有了推論:「可能是蘇留白和豹族那群狗賊去下黑手了。」

  啟南風正在芥子囊裡給白寧翻找療傷藥,聽到這話後抬頭問:「那我們要去雪山那邊幫忙嗎?」

  話音剛落,一聲淒厲的嘶吼聲響起,繼而是一陣強烈到讓人站立不穩的地動山搖。

  俞幼悠臉色一僵,她飛快地把白寧也丟進雙生爐裡放著,順便抓住啟南風的手就往來時的山壁跑。

  「沒法幫了!雪崩了啊!」

  *

  雪山上的戰鬥已經到了極其驚險的地步。

  被烏未央強行捲入戰局的豹厲雙目通紅,他原本設想的埋伏早就成了泡影,甚至不得不被迫同烏未央等人一起去對付那隻化神期的異鳥。

  當然,在對付異鳥的間隙,他依然想方設法在對二隊和四隊的人下手。

  比如那個藥師白寧,就已經被他直接打成重傷掉下雪山了。

  躲在豹族修士後方的蘇留白聲音飄忽地提醒豹厲:「幹掉另一個藥師。」

  豹厲眼睛一眯。

  他盯住獅族的那個藥師,則直接被後方蘇留白的一粒毒丹弄得神智昏昏,直接讓異鳥一爪子抓爆了腦袋!

  異鳥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但是越到這時候越是危險,因為它極有可能會選擇與人同歸於盡了。

  豹絕眼中露出狠厲,他死死地看了烏未央一眼,低聲對著三隊的人下令:「準備撤!」

  化神期異鳥的鳥冠是取不到了,但是二隊和四隊現在沒有了藥師,化神期異鳥的毒遠比其他異獸強大,而包括烏未央在內的所有人身上都被異鳥所傷。

  他們在一日之內返回不了妖都,妖都的其他藥師也趕不過來救他們,烏未央和獅子匆就算殺了異鳥也都是死路一條。

  也就是說,妖都其實已經是豹族的囊中之物了!

  豹厲等人齊齊化出原型,其中一隻黑豹毅然選擇撲向烏未央等人,而其他十多人則毫不猶豫齊齊地躍向雪松林之中。

  獅子匆一腳把那隻負責殿後的豹族踢開,怒道:「三隊的王八犢子們居然就這樣逃了!」

  烏未央冷冷一瞥三隊逃走的方向,豹族的奔襲速度可怕,若是全力追擊她尚有希望攆上,但眼下她現在身負重傷,就連握弓的手都在顫抖了。

  而底下的獅子匆更擅近身搏鬥,對於這隻靈活的異鳥奈何不得。

  眼下異獸存了同歸於盡的死志,二隊和四隊的妖修已經快撐不住了,他們臉上都浮出了黑氣,而獅族藥師已死,白寧也落下雪山不知死活。

  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

  烏未央捂著嘴大口咳出一灘鮮血,她眯著眼,在那血中也看到了縈繞的黑氣。

  風雪之中,黑甲女翼族脖頸高揚,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下一刻,她不管不顧地從芥子囊裡摸出大把的丹藥吞下,那都是白寧先前給她的傷藥,然而傷藥並不能緩解那些黑氣帶來的眩暈感,烏未央的身體開始顫抖,她甚至差點讓自己的巨弓從手中滑落。

  就在這時,她又摸到了一個粗製濫造的木藥匣,那是俞幼悠所贈的丹藥,不知好壞,不識用途。

  烏未央不再猶豫,一把捏碎盒子,徑直將那粒鮮紅的丹藥送入口中。

  蓬勃的妖力自血肉之中升起,炙熱彷彿灼燒著她的全身,生生地驅散了黑氣帶來的眩暈感,同時有股可怕的力量湧出!

  烏未央有點恍然,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巔峰的時刻。

  一把金色彎弓在黯淡的天穹之下閃耀出刺目的光輝。

  無數道光箭似流星劃過,狠狠墜向那隻化神期的異鳥,無數道血孔自後者身軀上綻放,那一霎,似在天空中盛開了一場血腥的花火。

  風雪呼嘯。

  巨鳥折翼,隨著坍塌的雪崩墜落往山下深淵。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53 AM

第六十九章 一團帶血的毛

  山頂上的戰鬥引發了一場前所未有的大型雪崩。

  起初地面還是輕微的顫動,到後面已經難以站穩,身後不知堆積了多少年的深雪不斷向下坍塌捲襲而來,像是一頭巨大的白色猛獸張著巨口追逐,但凡腳步慢點就會被它吞沒。

  俞幼悠和啟南風拖著最大化的雙生爐在密林中瘋狂亂衝,遇到擋路的樹時便拿著劍亂砍一通,很是刺激。

  啟南風顫巍巍地握著俞幼悠給他防身的那把短劍:「你的劍好沉,我拿不動。」

  他胳膊上的肌肉都繃到極致了,但是這劍依然在往下墜。

  俞幼悠匆匆回頭一看,納悶了:「是嗎?我一直覺得這劍很輕的啊!」

  「很重,比你的雙生爐重得多!」

  不過啟南風拿不穩也沒辦法了,俞幼悠索性把劍取回來,由啟南風拖著丹爐跑,而她手執雙劍飛掠在前面開路。

  「小魚,雪崩快湧過來了!」

  聽到啟南風的喊聲,俞幼悠匆匆往後面一瞥,瞳孔緊縮。

  她倒是能自己御劍飛走,但半道從張浣月那兒學來的御劍術著實摳腳,能維持自己不掉下去就謝天謝地了,但要再帶上啟南風和這麼大個丹爐,還得保證裡面的那幾窩鳥蛋的安全……

  毫無疑問,飛上去還是蛋,落下來就會成蛋湯了。

  俞幼悠緊張地四處尋找,在最後關頭看到了那些大小不一的溫泉坑,最後視線落到不遠處一個溫泉坑裡。

  「南風,把丹爐推進那個坑裡!」

  啟南風聞言便做出了反應,也不管俞幼悠想做什麼了,使出全身的勁兒把丹爐推進去溫泉坑中,卻見二者的大小相差不多,溫泉坑正好牢牢地卡死了丹爐!

  俞幼悠把雙生爐的蓋子掀開,先飛快拿靈力覆蓋著丹爐內部,防止那些蛋被溫泉水燙熟,而後翻身爬進雙生爐中,瞬便把啟南風也拉了進來。

  丹爐蓋子關合的瞬間,一股劇烈的衝擊力使得丹爐震動不止,在丹爐中的俞幼悠和啟南風腦袋都有點暈了,好在丹爐還卡在溫泉坑裡,沒有跟著雪崩一起翻滾。

  咬著牙習慣了一陣陣的搖晃後,俞幼悠開始強行穩住丹爐,用靈力做屏障防止水和雪滲進來。

  把防護工作做完後,俞幼悠長出一口氣,問道:「你看看有沒有蛋碎了?」

  「碎倒是沒碎。」啟南風盯著那幾十隻大大小小的鳥蛋,遲疑道:「不過剛推進那會兒有沒有被燙熟就不知道了,也不敢敲碎了檢查。」

  「應該沒那麼快變成溫泉蛋吧?好歹是妖族的蛋,肯定比普通的雞蛋堅強些。」俞幼悠撓撓頭自我安慰。

  外面的雪崩還在繼續,兩個倒黴鬼擠在逼仄的丹爐裡瑟瑟發抖,時不時還要跟著丹爐搖晃兩下。

  丹爐如果光放蛋倒是不成問題,但原本就堆了幾個還在昏迷的翼族,這會兒有點擁擠了,偏偏活物都不能丟芥子囊裡,著實困擾。

  「往這邊挪挪。」俞幼悠提醒啟南風注意腳下:「你別把那幾個蛋給踩到了。」

  兩人委屈巴巴地擠一起,然後才發現腳下的觸感不太對。

  俞幼悠艱難地低頭看了一眼,嘀咕:「我好像踩到誰的翅膀了?」

  「好像是……白寧的?」啟南風瞥了一眼,眼底有微妙的嫌棄:「他翅膀太大了,有點礙事。」

  「反正他翅膀折了等會兒要接,現在踩一會兒也一樣。」俞幼悠毫無挪腳的意思,也是因為丹爐裡實在挪不動了。

  啟南風覺得她說得挺有道理,不過還是摸了粒止痛丹塞進白寧的嘴裡,這樣就算被踩了也不至於太痛吧?

  卻沒想到這個動作讓下面的白寧動了動,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白寧的眼神甚是迷惘,似乎還未弄清自己的處境,他下意識地掙了掙翅膀,卻感覺翅膀沒有知覺。

  奇怪了,明明先前好像翅膀受了傷,怎麼都不覺得痛,果然是在夢中嗎……

  傻鳥,你不是在做夢,你只是被塞了止痛丹所以暫時不覺得痛而已。

  啟南風和俞幼悠對視一眼,然後一人把一窩蛋抱進懷裡騰出位置,最後不露聲色地從白寧的翅膀上抬起腳,身子往邊上挪了挪。

  這時候白寧也終於回神了。

  他眼睛驀然睜大,啞聲喊了句「大人」,然後就掙扎著想爬起來。

  俞幼悠抱緊蛋提醒他:「別動,你旁邊還有蛋,別弄碎了!」

  蛋?

  白寧下意識地支起身,朝旁邊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他身邊被幾十個圓潤的鳥蛋包圍了。

  白寧的腦子在短暫的滯怔以後終於尋回,他震驚地看著不該出現在這裡的兩個丹修,失聲問道;「這是哪兒?你們怎麼會在這裡,你們不是跟雀青一起護送他們回妖都了嗎,為什麼會再出現在此地!」

  問題太大,俞幼悠不知道怎麼解釋,因為她也很絕望啊。

  她只能言簡意賅地解釋:「這裡應該是密林谷,我倆半路遇上一隻異鳥被抓回來了,其他人想來也沒問題,大概已經在回妖都的路上了,至於你嘛……剛剛被我們撿來裝這裡面了。」

  「撿來裝這裡面?」

  白寧的表情還是懵懵的,他抬起頭打量著這個狹小的「洞穴」。

  此地甚是古怪,周圍被青色的光鮮覆蓋,連帶著對面的俞幼悠和啟南風的臉也是死人一樣的青色。

  白寧察覺到這裡的「牆壁」有點不對勁,下意識地湊近了一些,想借著這青光看清楚,結果——

  「啊!」

  白寧飛快地摀住了眼睛,雙生爐突然一下從青光變成了藍光,他的眼睛差點沒被閃瞎!

  俞幼悠同情地看著他,委婉提醒;「我們現在在一個……特殊法寶裡面,外面雪崩了,你別亂動。」

  但是白寧哪裡待得住?他仍記得雪山上還在戰鬥的隊友,所以咬緊了牙想要出去。

  「你快放我出去,我要去找大人他們!」

  俞幼悠和啟南風強不過他,所幸現在丹爐也不搖晃,估計是雪崩要結束了。

  於是她慢悠悠地站起來想要打開丹爐的蓋子,結果就在這時,一股巨大的衝擊力從外面襲向丹爐!

  某個不知來歷的重物狠狠地砸在了丹爐上,裡面的人甚至能清晰察覺到丹爐被迫往下陷落些許,更可怕的是重物碰撞在爐壁上造成的可怕迴響,差點兒就讓爐內的三人原地飛升。

  俞幼悠死死摀住耳朵,扯著嗓子:「啥玩意兒砸下來了!」

  啟南風也保持同樣的動作,大聲喊:「好像是塊巨石啊!」

  白寧強行保持著鎮定,仍想伸手去推丹爐蓋子,結果發現……

  完全推不動。

  三個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蹲在不斷變換七彩光芒的丹爐內徹底傻眼了。

  *

  暴風雪不知什麼時候停了,覆蓋了整個冰雪平原的暴風雪大概就是那隻可怕的化神期異鳥引出的,自它被烏未央的光箭射穿後,這場不知下了多久的雪也逐漸變小直至消失。天穹上層層的陰雲被驅散,久違的陽光灑落人間,將整座雪山鍍出耀眼的金邊。

  烏未央手中的巨弓彷彿是這烈烈燦陽所化,亮得灼人。

  當異鳥從雪山上一直墜往谷底時,她的腦子有一瞬間空白。

  烏未央的呼吸很急促。

  體驗過那種身體被催動到極致後的強大,原本已經在元嬰巔峰期困了數十年的烏未央終於摸到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突破契機。

  只是那種感覺轉瞬而逝,畢竟她修為極高,狂暴丹的藥效也只能維持短暫的數息時間。

  緊接著浮上來的,就是身體被超負荷壓榨過後的虛弱感和疼痛感。

  她已經握不穩弓了,身後的那對巨大翅膀扇動了幾下,最後無力地半滑行落在了雪山腳下。

  「咳!」

  大口大口的鮮血從烏未央的口中咳出,一開始她還想伸手去捂,但到後面暗紅的血已經自指縫中滲出,似泉水一般沿著手一直流到冰冷的白雪上,被陽光映得越發刺眼。

  她眯了眯眸子,在自己嘔出的鮮血中看到了越發濃重的黑氣。

  這場戰鬥進行了數日,饒是她修為高,也耐不住侵入體內的化神期異獸毒了。

  「大人……」邊上癱軟在雪堆中的隱蜂掙扎著想去攙扶烏未央,然後沒走兩步便跪倒在地。

  烏未央才發現她的腿已經血肉模糊了,而隱蜂身後的其他翼族亦是傷勢淒慘。

  不遠處的二隊成員也沒有好到哪兒去。

  方才為了替烏未央他們爭取到能射擊異鳥的機會,獅子匆和二隊的獅族妖修們以肉體同它硬碰硬,眼下每個人都身負重傷。

  甚至連化神期的獅子匆都好不到哪兒去,他的半邊身子都被異鳥抓得血肉模糊,先前那條握著巨斧的粗壯胳膊無力地垂著,上面早被異鳥的利爪洞穿,而巨斧也落在了他的腳邊。

  這爽朗的中年漢子直勾勾地盯著前方的雪地,而後大步走向某處,速度越來越快,好似發了瘋一般沉默地趴在那兒挖掘著積雪。

  最後,他把早已凍得僵硬的獅族藥師的屍體單手拖了出來,顫抖著手替他擦掉臉上的冰雪。

  後方的獅族妖修皆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獅子匆蓬亂的枯黃頭髮垂落在眼前,他沒有撩開,而是沉默地低垂下頭,染滿鮮血的手重重按在胸口,嘭地一聲對著屍體單膝跪下。

  後方的獅族們也做出了相同的動作。

  沉默半晌,獅子匆用尚有餘力的左手拾起地上的大斧,他看向自己負傷的同伴,眼中一片蒼茫的悲涼,聲音依然低沉卻有力:「我還能支撐一陣子,現在就去雪原其他地方找找,看還有沒有能煉化異獸血的藥師。」

  烏未央啞聲道:「獅大人,不要去了。」

  化神期異獸的血,哪怕是金丹期巔峰境的白寧都不敢保證他能順利煉化。

  冰雪高原上剛經歷過一場異獸潮,有能力逃走的妖修早就離開了,就算此地還有人逗留,要麼是受了重傷,要麼是修為低下者。

  更何況妖族的藥師太過稀少,哪是這麼容易就碰到的?

  烏未央勉強依靠著巨弓支撐起身體,啞聲道:「你身重化神期異鳥之毒,再動用妖力只會讓毒素擴散得越快。」

  她又猛咳了一下,嘔出大口大口的鮮血,然而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只是冷酷地抹掉唇角的鮮血。

  「現在我們只能想辦法去尋回白寧,這也是我們唯一的生路了。」

  只不過現在沒人知曉白寧在哪裡。

  雪山腳下的密林谷差不多被雪崩淹沒,早不見半點綠色,更莫說尋回一個人了。

  二隊和四隊尚未昏迷的人都在撐著往密林谷不同位置而去,烏未央也擇定一個位置走去。

  她的翅膀早扇不動了,也記不清自己走了多遠才走到一處陡坡。

  從這兒可以通向密林谷底。

  剛走到這險峻的山壁邊上,烏未央眼前便是一黑,單膝跪倒在地上,險些徑直滾落下去,還好扒住了一塊巨石才穩重。

  烏未央微微眯眼,也不知道是她的錯覺還是暴風雪後的陽光太過強烈,石頭邊緣有一片銀色在閃爍著光澤,某股讓她無法忽視的熟悉氣息正從那處傳出。

  烏未央已經看不清楚了,她只能下意識地往前挪移身子,艱難地抓住了前方的那團帶血的毛。

  銀色的狼毛上沾染著些許血跡,上面混雜著好幾種復雜的味道。

  這是……什麼?

  烏未央的瞳孔猛地一縮。

  她不知所措地張望著周圍,原本已經接近崩潰的身體突然湧出無盡的力氣,爬起來快步尋找著什麼,而呼吸也越來越急促。

  最後,她的視線落在了懸崖下方一處黑點,隱約可以看出是那隻異鳥的屍體。烏未央朝著山崖底部一躍而下,借著張大的翅膀順利滑翔過去。

  結果還沒等她落地,異鳥的屍體突然動了動,下一刻,連鳥帶雪一道被掀開。

  俞幼悠和啟南風這次真是使了全身力氣才把雙生爐的蓋子給掀開,兩人手腳並用地爬出來,又把剛才被震得昏昏沉沉的白寧也給拖出來。

  白寧躺在雪地上半死不活,耳朵裡還流出了兩道血痕,看樣子是生生被震破耳膜了。

  俞幼悠和啟南風也大喘著氣蹲在地上,一半是累的,另一半是被丹爐邊上的玩意兒給嚇的,他們根本沒注意到烏未央,此刻兩個人的眼中都只剩下那隻異鳥了。

  「居然不是石頭?」啟南風演了嚥唾液,不敢置信地用手扒拉了一下尚未僵硬的異鳥屍體。

  俞幼悠也有點懵,戳了戳異鳥的屍體納悶了:「怎麼躲在丹爐裡還能天降大鳥?」

  啟南風瞧了瞧,聲音有點顫抖:「這隻異鳥好像是化神期的?」

  一聽到這話,俞幼悠來精神了,毫不猶豫挽起袖子摸出短劍:「肯定是烏前輩他們打死的異獸,快,把能入藥的部位給割下來放好,等會兒他們來了就裝不知道。」

  烏未央剛落地就聽到這句話,她氣血上湧,又噴出一口血。

  俞幼悠和啟南風被那邊的動靜嚇了一跳,等看到落下來的人是渾身被血浸透的烏未央後才反應過來。

  啟南風著急地推了推地上躺平恍如鹹魚的白寧,催促道:「快起來,你家大人也掉下來了,你不去看看嗎?」

  白寧無神地看著他,很大聲地喊:「啊?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算了,這隻鳥已經聾了。

  啟南風直接把白寧丟在地上不管,追著俞幼悠而去。

  俞幼悠跑到烏未央身邊,一看她已經縈滿黑氣的臉後就大感不妙。

  「糟糕,她身上的異獸毒再不解就要出大事了。」俞幼悠吸了口冷氣,沖著後面的啟南風喊了一嗓子:「南風,帶點異鳥血過來!」

  啟南風頓覺頭大:「小魚,我煉不動化神期的異獸血液啊!」

  俞幼悠探了探烏未央的鼻息,大聲道:「你先弄過來,我應該能煉!」

  烏未央胸膛的起伏越來越不明顯,她的瞳孔逐漸放大,早就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耳邊傳來的呼喊聲也變得模模糊糊,唯獨手還緊緊地握著,似乎掌心攥著什麼極其重要的事物。

  等啟南風從異鳥身上接了血拿來後,俞幼悠動作飛快地開始煉化。

  「你運氣真好,要是我先前沒突破到金丹期,說不定也煉不了這隻異鳥的血呢……」她擦了擦額角的汗,按著烏未央的下巴把煉化完的異獸血往她嘴裡送。

  烏未央臉上的黑氣一點一點消退,而她的眸子也逐漸聚焦。

  在看清抱著自己腦袋的人是俞幼悠後,她眼中有片刻的迷惘,隨即又化作了希望。

  「救他們。」烏未央依然喘不上氣,她抓住了俞幼悠的手,一字一句道:「我給你報酬,拜託你去救救……」

  「他們也都受傷了嗎?」俞幼悠飛快打斷她的話,徑直問道:「人都在哪兒?」

  「上面……」

  「行,你躺好!」

  俞幼悠也顧不上同烏未央討價還價了,人命要緊,連修為這麼高的烏未央都快涼了,那其他人怕也好不到哪裡去了。

  她喚出飛劍,拎著裝了異獸血的瓶子歪歪扭扭地朝上面飛去。

  谷底躺著的烏未央睜大了眼睛,在俞幼悠起身的時候,她好像在後者的裙角邊上也看到了一攥帶血的毛。

  可是還沒等烏未央看清楚,俞幼悠已經御劍飛遠了。

  *

  俞幼悠這次真的是累得夠嗆。

  她御劍根本載不動人,完全是強行把二隊和四隊的妖修硬生生拖著聚集到一起的。

  「都餵完異鳥血了吧?」俞幼悠靠在雙生爐邊上,偏過頭問啟南風。

  啟南風嗯了一聲,指了指已經清醒過來的白寧:「但是他耳朵好像還是不好使。」

  隔了老遠,她都能聽到白寧的大嗓門——

  「大人,我也是被他們撿到的!什麼?你說什麼我聽不清!」

  烏未央動作隱晦地遮了遮耳朵,她剛醒來不久就看到白寧在自己邊上掉眼淚,原本以為先前被俞幼悠他們救下的畫面是夢,結果一扭頭,她就看到那邊兩個丹修在賊兮兮地用力拔下那根一看就很了不得的異鳥冠羽。

  「……」

  在白寧的大嗓門之下,她也大致知曉了俞幼悠他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烏未央默默地將那攥狼毛藏在芥子囊中,眯眼看向俞幼悠的裙角,可是已經看不到半點狼毛了,彷彿她暈倒前看到的只是一場幻覺。

  而且任憑她怎麼尋找,也在密林谷中尋不到那股熟悉的氣息,就好像那攥毛是憑空出現似的。

  她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還沒有證據。

  這時候,煉血導致靈力使用過度的俞幼悠休息完畢,吊兒郎當地一邊嗑瓜子一邊走過來了。

  發現烏未央在看她,她動作飛快地把瓜子藏好了,又露出平時那個人畜無害的笑容。

  「烏前輩感覺怎麼樣啊?」俞幼悠笑眯眯地蹲在烏未央的身邊,視線轉到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處,一臉嚴肅道:「這麼嚴重的傷不抓緊時間治好,要是落下後遺症就不好了。要是趕回藥師殿的話恐怕來不及,白寧他又不擅外傷……」

  俞幼悠還沒把「其實我對外傷略有研究」說出,烏未央便冷冷清清地開口了。

  「那就勞煩俞藥師了,酬勞依然按著藥師殿的價格付給你。」頓了頓,她又補充道:「那隻異鳥,若有需要的部位你取走便是。」

  「……」俞幼悠有點懵,她狐疑地看了看烏未央,有點懷疑這位大佬腦子被異鳥打得不清楚了。

  這是化神期異鳥的屍體,隨便取出來一個部位都能賣出天價!

  她頭一次遇到還沒開始講道理就主動奉上寶貝的人,有點受寵若驚。

  所以在給烏未央包紮傷口時,她大方地摸了粒止痛丹送到烏未央的嘴邊,解釋道:「這是止痛……」

  還沒介紹完這是何物,烏未央已經面不改色地咬過止痛丹嚥下了,俞幼悠的話又被噎在了嗓子眼。

  她有點納悶了:「你就不怕我給你餵毒丹?」

  「你若想毒死我,便不會把那粒四品破境丹贈予我,更不會煉製異獸血替我解毒。」烏未央聲音略微沙啞低沉,卻透露出獨屬於強者才有的自信。

  破境丹?

  俞幼悠還沒開口,邊上的啟南風已經先拿上小本子湊過來,把她往邊上擠了。

  他表情有點亢奮,眼睛發亮地盯著烏未央:「烏前輩,你已經吃過那粒丹了嗎?感覺藥效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的?」

  烏未央怔了怔,如實回答:「吃下那丹藥後精神睏頓身體刺痛,但是我感覺自己觸摸到了突破的邊緣,可惜未曾把握住機會。至於藥效的確是極佳的,不愧是丹鼎宗長老煉製的四品靈丹。」

  「精神睏頓身體刺痛,這是這類丹藥的通用副作用,不過又是一個吃了丹就感覺要突破的……擁有破境作用的可能性又變大了。」

  啟南風飛快地在紙上記錄著,而後隨口又道:「對了烏前輩,有個事得糾正一下,這不是破境丹,這叫狂暴丹。」

  烏未央皺眉:「狂暴丹?我從未聽聞過此丹名字。」

  啟南風笑眯眯道:「沒聽過才正常。」

  他拿手搭在俞幼悠的肩膀上,拍拍自己的胸膛,又指了指她:「因為這丹是我倆還有蘇意致一起配製煉出的新丹藥,哦對了,你剛剛吃的止痛丹也是小魚自己配置的,藥效不錯吧?」

  此話一出,不止是烏未央的表情變得錯愕,就連邊上正抱著斧頭發呆的獅子匆都猛地轉過頭來。

  烏未央皺眉提醒:「那是四品靈丹!」

  一般來說,四品靈丹都是只有元嬰期修士才能順利煉製的,當然也有天賦極佳的金丹期修士能煉製。但是俞幼悠把丹藥給她的時候,他們三人都只有築基期!

  被眾人用見鬼的眼神盯著,俞幼悠跟啟南風倒是很淡然。

  擅長用最雲淡風輕語氣來裝的俞幼悠撩了撩頭髮,輕飄飄道:「也還好吧,四品丹藥而已,跟化神期異獸血比起來煉製的難度差不多。」

  此話一出,方才還不敢置信的妖修們猛地想起來這件事。

  白寧自己都受了傷,現在翅膀和手都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絕對不可能給他們煉製化神期異獸血的,而且剛剛他自己都說了他是被俞幼悠二人救下的,所以能救他們的,只有這兩個人族修士了。

  既然能這麼快就煉製完救治這麼多人的異獸血,三個人一起煉製出四品靈丹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讓人接受了。

  待俞幼悠和啟南風跑去給獅族的人包紮時,隱蜂不動聲色地往烏未央身邊挪了挪:「大人,但是這是他們自己配製的新丹藥。」

  能自行配製藥方,說明他們在丹道上已達到了極高的造詣了,妖族在藥道上講究傳承,所以從事沿襲祖宗的方子,即便是大部落的藥師也總是循守舊例,生怕出現問題反被怪罪。

  烏未央垂著眸子不言語。

  她懂隱蜂是什麼意思。

  妖皇陛下的傷勢越來越嚴重,負責療傷的藥師換了無數批,大部落的各個藥師都嘗試遍了,卻無一人能將他渡劫失敗落下的舊傷治好。

  到底是醫術不精,還是那些出自各個不同部落的藥師們心中另有他想,烏未央也無法判斷。

  妖族現在太亂了。

  隱蜂嘆氣:「再過兩月又該從從各大部落選擇藥師去為陛下醫治了,但是各部落精湛的年邁藥師早無功而返,陛下身體又越發虛弱,剩下的年輕藥師們怕更不敢前去了。」

  不去治妖皇大不了得不到獎賞,但一旦妖皇陛下死在自己侍奉期間,那問題可就大了,所以藥師們一邊期待前往博取機會,一邊又擔憂因此喪命。

  隱蜂曾在西境回春谷待過,所以對人族也頗為瞭解:「人族在藥道上的傳承遠比我族久遠,且他們以門派而授弟子,不斷精進醫術,丹鼎宗在其中更是佼佼者,如果是俞幼悠他們……」

  這話讓烏未央心中也動搖不止,然而她深吸了一口氣,很快就冷靜下來。

  他們是人族。

  對於人族修士來說,治好妖皇沒有好處只有威脅,眼下妖族這般混亂無主的景象,恐怕正是人族修士想看到的。

  烏未央凝視著俞幼悠的背影許久,最後輕輕喚來隱蜂,隱晦地交代了幾句。

  隱蜂看了俞幼悠一眼,雖然有點不解烏未央為何讓自己暗中盯住並保護俞幼悠,但是點點頭。

  那邊的俞幼悠被烏未央望得渾身不自在,她碰了碰啟南風的手肘:「烏前輩一直在暗中觀察我。」

  「有嗎?」啟南風大喇喇地轉過頭望回去,只看到烏未央在閉目養神。

  但是俞幼悠很篤定:「有。」

  「她望你幹嘛?」

  正拿著短劍呼哧呼哧切割異鳥爪子的俞幼悠動作一頓,目光落到了已經被切走不少好東西的異鳥屍體上,遲疑道:「她剛剛讓我們隨便拿,但是現在是不是看我們拿得太多有點後悔,又不好意思喊停?」

  「有可能。」啟南風以摳搜之心猜測,覺得俞幼悠說得挺有道理。

  俞幼悠俐落地無視掉背後火熱的視線,繼續挽著袖子割異獸爪子:「那我不管,先前我給她狂暴丹的時候說過了讓她憑良心付錢,所以現在我拿得越多,說明她越有良心。」

  「為了突顯烏前輩的良心,南風,快把異鳥的尾巴毛也給拔了!」

  這兩句話她特意說得大聲了一點,儼然有在提醒烏未央的意思。

  烏未央:「……」

  好好的一個小姑娘,怎麼偏偏長了張嘴呢?

  俞幼悠臉皮厚,她跟啟南風兩個如同蝗蟲過境,把異鳥身上能入藥的部分全給席捲入芥子囊中。

  等他們搶完東西,那邊的妖修們也歇息完畢,可以重新上路返回妖都了。

  俞幼悠本來想問問蘇意致他們到哪兒了,結果傳訊符中十三人小隊的光點全是黑的,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去哪兒了。

  算了,先走一步再看吧。

  俞幼悠看了看自己的雙生爐,俐落地把裡面的鳥蛋全都掏出來:「烏前輩,要不你把蛋帶著吧?」

  烏未央只看了一眼,便示意白寧:「白寧,你去把蛋拿上。」

  已經治好了耳朵的白寧繼續裝作聽不到,東張西望就是不接。

  最後烏未央沒辦法,只能寒著臉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向俞幼悠:「你的丹爐拿來放蛋倒是很不錯,不如就由你暫時保管它們如何?」

  俞幼悠正想要拒絕,早就看穿她是什麼德性的烏未央面無表情地搶先一步開口:「一百功勳值一顆蛋。」

  「成交!」

  俞幼悠和啟南風就這樣推著丹爐繼續前進了,為了保證裡面的蛋不碎,她跟啟南風甚至還特意全程輪流用靈力護著蛋。

  不對,這哪裡是蛋,這分明是一堆功勳值啊!

  因為妖修隊伍中不少人傷勢未癒,所以隊伍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快。

  沒有了暴風雪的雪松林變得靜謐而唯美,林間籠著霧淞,雪松花的香氣蔓延在整個雪松林中。

  烏未央收了弓箭,不緊不慢地走在隊伍的邊緣,好似無意地逐漸落後到最末,同兩個丹修近乎並肩而行。

  俞幼悠警覺地望了烏未央一眼,她很擔心這女妖修會突然不要良心,厚著臉皮把異鳥的軀體索要回去。

  畢竟一粒四品靈丹還真的不如化神期異鳥值錢,甚至連那根冠羽都比不過,更別說還有那些鳥心鳥爪之類的珍寶了。

  烏未央與她對視一眼,幾乎第一時間就看出了這少女在想什麼。

  她嘴角動了動,淡淡地開口安俞幼悠的心:「放心,我良心尚在,不會把東西要回去的。」

  俞幼悠臉上馬上露出笑臉,甚至熱情地摸了把瓜子給她:「這還用說嗎?烏前輩高風亮節,良心大大的。」

  她原本以為烏未央不會接,所以只是意思意思就打算把手伸回來。

  結果萬萬沒想到,烏未央還真的接了。

  冷酷的女大佬嗑了顆瓜子,淡淡地評價:「有點潮了,換一把?」

  「……帶到妖族的最後一點了,將就吃吧。」俞幼悠扣扣搜搜不打算給她換。

  烏未央也不挑,慢條斯理地一邊嗑瓜子一邊走在俞幼悠身邊,目光平視著前方的雪松林,好似無意道:「你那個叫紅琅的部下倒是不錯,我先前邀請她進親衛四隊的話仍算數,你可以轉告她。」

  俞幼悠把手揣在袖子裡,一邊偷懶馭使著飛劍推動丹爐向前,一邊抬頭糾正:「不是部下是朋友,會替你轉告的,但是你記得給她的待遇開高點。」

  烏未央不置可否,淡然道:「說起來,狼族素來分族群而居,性格孤傲,倒是沒想到她會對你這個人族修士這般敬重。」

  「沒辦法,天生討人喜歡。」俞幼悠看似嬉笑地厚臉皮回了句,但是眸子卻微微地眯了眯。

  烏未央不對勁。

  或許她覺得自己已經做得很隱晦了,面對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也足夠隱瞞自己的真實意圖。

  但是俞幼悠的心眼太多,早從她有意無意的旁敲側擊中察覺到了不對。

  俞幼悠能感覺到出烏未央沒有敵意,但是卻也感覺得到她在試探什麼。

  尤其是烏未央這幾天的視線,都快把俞幼悠的裙擺盯出洞了,她甚至懷疑這個女妖想掀她裙子!

  所料不差,烏未央的視線又悄悄地往下移,落在俞幼悠屁股上,恍若閒聊道:「說起來,雪原上的狼族極多,你們除了紅琅他們部落和雪狼部落,想來也遇到過其他狼族吧?」

  「……」

  哦豁,果然來了。

  姐姐你的演技太糙了,你以前連話都不想跟我們說,現在突然願意嗑著發潮的瓜子和我們閒聊,這樣真的太崩人設,一看就是裝的啊!

  俞幼悠面無表情,正打算開口糊弄過去的時候,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呼喊——

  「小魚!」

  「南風!」

  「嗷嗷!」

  俞幼悠一怔,而後抬頭看向那邊。

  雪松林深處突然湧出數道身影,他們好似撒歡的狼崽子似地不管不顧朝著這邊狂奔。

  原以為已經返回妖都的十三人小隊,竟然全員折返逆行來尋找她和啟南風了!

  最矮的那個少年跑得太慢,索性手腳並用地爬到老虎背上,拚命催著它快快跑來,偏偏踏雪四腳打滑,跑兩步溜兩步,遲遲過不來。

  俞幼悠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亮,她顧不上烏未央和那爐鳥蛋了,徑直御劍而起,提著啟南風搖搖晃晃地朝著同伴奔去。

  最後,俞幼悠和啟南風撞到了人群中間,邊上的人和老虎馬上撲過去,那群少年人立馬在雪地裡滾作一堆,白雪紛揚,分不清到底誰是誰了。

  只能聽到他們那邊吵吵嚷嚷的,亂成一團地傾訴著失散後的事,鬧哄哄的比雪崩的動靜還大,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怎麼交流的。

  烏未央注視著那邊的情景,還想試探的話卡在嗓子眼,沒能道出。

  算了,待回了妖都再慢慢探查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2:07 PM

第七十章 你跟公主一樣

  那邊的少年修士們經歷生死之別後再重逢著實興奮,再加上這邊妖族的隊伍仍有不少傷員,所以烏未央便下令原地駐紮休息一夜,任由這些孩子們去了。

  十三人小隊在雪地上滾了半天,每個人身上都蹭滿白雪頭髮散亂後才算罷休。

  他們和紅琅分別後,便直奔著異鳥飛的方向而來。

  因為並不熟悉雪松林的路線也不知異鳥蹤跡,劍修們只能頂著風雪在天上飛著找,盾修們也挨著在各個山洞石縫裡尋,只怕兩個隊友都躲在裡面暈倒了聽不見呼喊。

  就連踏雪都在拚命嗅著味道找人,爪子也磨破了。

  不過被俞幼悠問到的時候,他們卻什麼也沒說,只輕描淡寫道了句「運氣挺好,剛趕回來就碰見你倆了。」

  而後這群人開始不客氣地揉揉居然突破金丹期的俞幼悠,又捏捏被異鳥弄穿肚子還活蹦亂跳的啟南風。

  張浣月把那幾隻正在捏俞幼悠臉頰的手通通打開,好好地給她擦乾淨臉,嘆氣道:「先前說過了劍不是這樣御的,你看你又摔了,痛不痛?」

  俞幼悠搖搖頭:「不痛,我皮實著呢。」

  不過在這群隊友眼中,現在防禦最高最皮實的當屬啟南風,他甚至超越了狂浪生成為了最耐打的那個。

  當然狂浪生不太服氣,他眉飛色舞地拍了拍自己的巨盾強調:「我現在可是金丹期高手了,跟元嬰期的異鳥硬碰硬都沒落下風!」

  蘇意致哼了一聲:「是沒落下風,就是被一翅膀扇得飛出去老遠而已,後來給你接骨頭的時候還哭哭啼啼讓我輕點。」

  狂浪生保持著沉默,往邊上去了。

  他們圍住了精神氣滿滿的啟南風,嘖嘖稱奇:「你這都沒死?」

  邊上的兩個盾修開始扒拉他的外袍想去看肚子,還上手摸了摸:「連傷口都沒了,牛啊兄弟!」

  好不容易消停下來後,啟南風和俞幼悠才能安靜下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把過去幾日的事情都道出,當然,變成狼然後和異鳥肉搏的過程被簡略成了「我一劍把異鳥的翅膀削下來了」。

  俞幼悠手中把玩著兩把短劍,微側著臉看向烏未央,這對劍已經被煉製過了,上面屬於她母親的氣息全無,那邊烏未央和獅子匆剛才看到這劍以後都沒有任何反應。

  她垂下了眼,心情略復雜地摩挲著溫潤如玉的劍身,不知道在想什麼。

  因為有這對偽仙器靈劍的存在,再加上俞幼悠總是時不時地爆發出非人的能耐,所以盾修和劍修們倒都沒有懷疑。

  但是他們眼紅了。

  「偽仙器恐怖如斯,我不管,這次回了黑石塔我一定要去把那塊礦石兌換下來給靈劍升級!只要我每個月淬煉一次,我的劍也能變成偽仙器!」

  「走開,說好的那塊礦石歸我的盾了,妖族這麼多礦洞,你自己挖去!」

  「俞師妹說了她把那隻異鳥的毛全給拔了,你跟她商量拿那玩意兒黏在盾上去,化神期異鳥的毛,防禦力肯定比一塊礦石厲害!」

  不遠處聽著的烏未央和獅子匆對視一眼,臉上都流露出隱約的肉痛之色。

  結果那邊的十三人小隊還沒完,開始當著他們的面親自清點起了異鳥屍體部件。

  「鳥喙好,拿回去能帶到萬寶閣煉成一把大叉子。」

  「不愧是俞師妹,這鳥毛都有好幾百斤,估摸能做好幾件高級法衣了!」

  「兩隻鳥爪都在?烏前輩真是太有良心了!良心大大的好啊!」

  那邊的烏未央默默地起身,深吸了一口氣艱難開口:「天快黑了,我去附近巡視一番。」

  獅子匆悄悄在芥子囊裡看了一眼,結果只看到一堆連骨頭都被抽沒了的異鳥肉。他倒吸一口冷氣,看了眼那邊的俞幼悠和啟南風,也嘟囔著提起巨斧:「等著,我跟你一起去。」

  再不趕緊走遠點吹吹冷風冷靜下,他怕自己要鬱悶死。

  一番鬧喳喳過後,這一路上疲倦至極的眾修徹底鬆懈下來,懶散地躺在了角落歪成一團睡著了。

  蘇意致看了看他們,最後放輕腳步徑自擠進俞幼悠和啟南風的中間,也不說話,隻眼睛紅紅地看看左邊的人,又細細打量右邊的人,直把他們從頭到尾都檢查一遍後才放心下來。

  俞幼悠揉了揉他的腦袋搶先安撫:「不用擔心,我倆都吃了半粒天元丹,藥效賊猛,連道疤都沒留。」

  蘇意致窩在中間防止又被孤立,把手縮回來:「哦,沒死就行。」

  他本來還挺想炫耀下自己一個人也把所有人都保護好了,這一路上大家都毫髮無傷,結果還沒來得及開口,一隻毛絨絨的白爪子就伸了過來。

  踏雪抬著前爪,費力地舉到俞幼悠面前給她看。

  「嗷!」

  俞幼悠瞅了一眼就伸手把毛爪推開些:「你爪子有點臭,別湊這麼近。」

  踏雪憤怒地咬了口她的手。

  邊上還揣著鳥蛋的御雅逸跟著踏雪走過來,盡職盡責地翻譯:「踏雪讓你仔細看看,它為了找你們,爪子都凍傷了,還被雪地裡的荊棘紮了好幾次。」

  被大黑虎打臉的蘇意致聽得很不服氣:「我明明給它塗了防凍藥膏,它自己沒事就舔爪子把藥舔沒了!」

  踏雪沖他齜牙咧嘴威脅一頓,繼續嗚嗚低喚著把爪子往俞幼悠懷裡伸。

  俞幼悠心疼不已,抱著爪子一頓搓,抬頭問:「凍傷了?那我給你想法子拿異鳥毛做四隻毛鞋?」

  大老虎叫了兩嗓子,舔了舔俞幼悠的腦袋,然後爪子逐漸下移,最後落到了俞幼悠的芥子囊上。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摸了摸自己被舔濕的頭髮,深知這老虎德性的她默默地在芥子囊裡掏了掏,最後只摸出一把瓜子。

  她把瓜子遞上去:「只有這個了,有點潮,你還吃嗎?」

  踏雪嗅了嗅,叼了粒瓜子在嘴裡,品嘗到那股黴味後飛快抽回爪子,毛臉上已經恢復了冷漠,頭也不回地選擇離去了。

  哦對了,這廝在轉身過後還不忘把那粒瓜子啐出來,嫌棄之心昭然可見。

  一邊嗑著黴瓜子一邊巡視的烏未央腳步一頓,看看老虎吐出來的瓜子,再看看自己掌心的那堆,陷入了沉默。

  前面的獅子匆跟著止步,回頭一望:「你怎麼了?」

  「沒事。」烏未央把黴瓜子收進芥子囊中,大步跟了上去:「您繼續說。」

  獅子匆沒有注意,繼續道:「我是說,眼下雪原各處都因異獸潮破壞嚴重,想要重建還得花些功夫,這些定居在冰雪高原上的部落恐怕得再等上一年半載才能回來了,到時候回妖都得先好好安頓他們才行。」

  「那是自然。」不過聽獅子匆提到妖都,烏未央的表情卻逐漸冷下去,她看向妖都的方向低聲道:「豹厲一定沒想到我們竟能活下來,想來現在又在妖都謀劃著奪權之事了。」

  「老子真想直接衝進妖都把那傢伙的脖子都給擰了!」獅子匆啐了一口很是忿忿。

  烏未央無奈地笑了笑,獅子匆這暴脾氣還真是做得出這種事的。

  她不得不提醒:「獅大人,雖然豹厲野心勃勃想要背叛陛下,但是在妖族萬千部落中,我們每支親衛隊和我們身後的每個大部落都是一樣的,身為妖將的我們一旦互相動手,就等同明示妖族同盟破裂,屆時的內亂怕要比現在還麻煩千百倍啊。」

  烏未央和獅子匆想殺豹厲,後者也想殺他們。

  但是明面上他們都是忠於陛下的妖將,其他部落的人不知誰忠誰奸,只知道誰殺人就便是想要造反的叛徒。

  妖族本就割裂嚴重,一旦妖都統治破裂,怕是有諸多部落要跟著造反,他們壓根就不知曉現在妖族的局勢有多困頓,只想自己當大王。

  妖族內亂是常態,各個部落之間為了爭奪獵物和各種資源時常開戰,因為脾氣爆都不好惹,所以就連心情不好都能成為打仗的理由。

  跟人族打了一架後慘敗,又被異獸害得無數部落滅族後,現任妖皇領著各部落逐漸聚合在一起,同時建妖都和黑石塔,逐漸讓混亂野蠻的妖族有了秩序,各部落也逐漸開始反擊異獸的侵襲。

  可惜妖皇一閉關,妖族秩序跟著搖搖欲墜,眼看又要歸於破滅了。

  這種陰私之事讓烏未央厭煩不已,她還真想像獅子匆說的那樣,直接把豹厲那個逆賊給宰了,但偏身在高位,不得不處處權益衡量。

  她搖搖頭嘆息:「要殺豹厲可以,但是只能等到妖皇陛下清醒過來後由他親自下令。」

  獅子匆越發鬱鬱:「可是陛下何時才能清醒呢?」

  烏未央看了一眼遠處正跑去跟丹修們湊一起的白寧,每年都要換一批藥師去侍奉妖皇,翼族上一個藥師已經失敗而歸,這次她打算讓白寧再去試試,年輕人膽大些也敢用藥些,興許能讓妖皇恢復清醒。

  而獅族原定的那位藥師已經身隕,不知到底會讓誰去。

  雖然看的是白寧,但是烏未央的視線卻逐漸移到了俞幼悠身上。

  她依然記得那枚四品靈丹帶給自己的震撼,哪怕在醫道傳承更久遠的人族,這也是只有大宗門長老才能煉製出來的高級靈丹,更何況那還是自行配製的新丹方。

  在人族待了那麼多年,烏未央也鮮少聽聞有哪位元嬰期以下的醫修能配製出新的四品丹方。

  對藥物瞭解極深,敢於突破傳統桎梏研製新丹,只要給夠價錢就盡心盡力甚至不怕死……

  若不是他們三人是人族,那可真是再適合不過的人選。

  邊上的獅子匆亦是嘀咕了一句:「要那三個丹修不是人族,我非得把他們全收進二隊好好供起來不可。他娘的,咱們獅族連個能耐心背完藥材大全的年輕人都找不出來!」

  若她不是人族呢?

  烏未央鬼使神差地問了句:「獅大人,您還記得公主殿下嗎?」

  獅子匆一怔,而後臉上神情復雜:「當然記得,若是殿下還在,妖都的局勢也不至於亂成這樣。」

  妖族大多數人都不知曉,其實妖皇膝下曾有個公主,十多年前悄無聲息地喪命於一個神秘人族男子手中。

  那個神秘男人當時得罪了妖族一個大妖,在妖族被到處追殺,最後還是求得妖族公主庇佑才活下來,就此成了公主的侍從。

  後來發生的事,也只有親衛隊的這幾人知曉了。

  年輕的公主驕傲而單純,也才剛剛從一隻幼崽長成一隻巨狼。

  加之妖皇當時正閉關多年準備突破,被各個親衛隊長們寵著的她不知人族險惡,總以為人心和妖都城外的日出日落一樣鮮豔而熱烈,信了人族修士的花言巧語,還懷了他的孩子。

  後來?

  後來那個不知從哪兒來的人族修士趁著公主難產,聯合了公主的侍女將其暗害,殺了不知多少侍從後,挾持著那個嬰孩逃之夭夭。

  而當時二隊和四隊尚在外清剿異獸,在妖都的僅有一隊和二隊,後來回來的只有二隊的人,親衛一隊的妖修們全死在了那個人族的手上。據豹厲所言,當時那人族挾持著小殿下,所以他們也不敢動手。

  而那個人族修士也逃遁而去,後來烏未央派了隱蜂去四境探查,才知道他在妖族的名字和模樣竟都是假的,根本找不到那麼一個人。

  再後來,便是妖皇陛下飛升失敗,妖族內憂外患,也無暇去找那個人渣算賬了。

  烏未央垂著眸子,她低聲道:「你說……要是公主生的小殿下尚未去世,該有多大了?」

  獅子匆愣了愣,撓撓頭道:「該有十五歲了?不過那孩子是半妖,是長不大的。」

  半妖很是罕見,因為人族跟妖族結合極難育有子嗣,就算有,也總是先天弱小多病且無法修煉,似乎被天道所厭棄,活不過十歲。

  獅子匆跟烏未央時常在各部落間行走來往,也曾見到過一些半妖的孩子,幾乎都是棄兒,就算偶爾有人看不過去,撿回妖都好好養著,也全都在一個月內暴斃而亡。

  烏未央好似不經意道:「若是有那孩子在,那些蠢蠢欲動的逆賊怕是會收斂很多。」

  然而提及那孩子,獅子匆的便皺了眉冷淡下來,言語中有明顯的嫌惡:「就算是公主的孩子,有骯髒的人族血脈肯定好不到哪兒去,那根本不算是陛下的後嗣!」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沒有半妖能活到這麼大的。」

  是啊,要活到這麼大,都該十五歲了。

  烏未央的目光又不自覺地停在了俞幼悠的身後,手指微微動了動。

  若不是擔憂會犯下大不敬,她真想掀開看看。

  *

  天寒地凍,正適合來一鍋熱湯。

  三人組湊在一起,拿著丹爐開始往裡面丟雪,又採了好多雪松花和禦寒的藥材,混在一起開始煮湯。

  踏雪把頭搭在俞幼悠的膝蓋上,哈喇子流了她一腿,過一會兒又站起來探著腦袋瞅丹爐裡有沒有肉。

  俞幼悠很嫌棄,推了推這個大腦袋,對御雅逸招呼:「趕緊的把你家大貓抱走,等下把口水滴在宵夜裡了。」

  小心翼翼揣著鳥蛋的御雅逸拒絕了:「你先看著它,我這窩蛋好像快孵出來了,踏雪老想吃它們,我不能讓它靠近。」

  才這樣說著,俞幼悠就看到踏雪的爪子動了動,她一瞅就覺得不對勁,扒拉開爪子一看,底下果然有兩枚拳頭大的鳥蛋。

  被發現後的大貓毫無羞愧之意,反而把蛋推給俞幼悠,又拿爪子示意她把蛋煮進雪松花湯裡,看樣子還想整個熱乎乎的蛋花湯!

  俞幼悠頭都大了:「南風,快去數數雙生爐裡的鳥蛋是不是少了!」

  啟南風飛快跑去數了數,果不其然少了兩枚。

  在挨了一頓揍後,踏雪嗚嗚叫著很不情願地交出鳥蛋,而御雅逸也被被迫去了丹爐邊上看著那一爐的蛋。

  這段日子心力交瘁的御雅逸不太情願:「我已經有一窩蛋了,沒精力照顧這麼多……」

  「不好好看著鳥蛋也行,那現在就把大貓吃下去的點心全賠給我。」

  要換成從前,財大氣粗的御少宗主已經冷笑著砸出一堆上品靈石了。

  但是人是會變的,御雅逸在短暫的衡量後選擇捂緊了芥子囊,默默地蹲守在雙生爐邊孵蛋了。

  踏雪到最後也沒能喝到蛋花湯,好在那些雪松花熬出來的湯味道也極其鮮美,它跟眾修都喝得很香。

  吃獨食會長不高的,俞幼悠正打算起來招呼那邊的妖修過來一起喝禦寒湯時,一隻小巧的蜂鳥突然飛扇著翅膀落到了地上,白光閃過,變成了一個個子嬌小的女妖修。

  俞幼悠認出來了,這是烏未央身邊的隱蜂。

  她熱情地招呼隱蜂:「要喝一碗嗎?驅寒效果極佳,現在免費品嘗,回了妖都以後若還想喝,給你熟客價。」

  剛端起一碗熱湯準備喝的隱蜂:「……」

  她謹慎地把碗放下了,想起先前烏未央交代的任務,站直身體開口了:「我方才在不遠處發現了一個溫泉,但是我……我一個人去有點怕,不知俞道友和張道友願意一起前往嗎?」

  張浣月倒是挺感興趣的:「早就聽聞雪原多溫泉,剛才俞師妹還說密林谷到處都是呢,沒想到這兒也有。」

  在外面奔波這麼久,她也很懷念泡澡的感覺了。

  然而俞幼悠只是用詭異的眼神盯著隱蜂看,嘀咕道:「我記得你們鳥類是挺怕水的。」

  再說你這個語氣也太僵硬了吧?還時不時地朝烏未央那邊看一眼,就差把「有鬼」兩個人擺在臉上了!

  隱蜂裙子下的短鳥尾微微地翹了翹,手也尷尬得不知道往哪裡放。

  她雖然長得纖小,但是在四隊中負責的可都是跟蹤暗殺之類的任務,最擅長的是殺人,不是胡說八道。

  隱蜂也很絕望,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剛剛隨口在烏未央面前提及「這附近居然有個溫泉」後,烏未央就詭異地讓她來邀請俞幼悠一起泡溫泉,甚至還再三叮囑要瞧瞧俞幼悠裙子底下有什麼。

  要不是知道自家烏大人很正直且真的性別為女,隱蜂恐怕就要直呼變態了。

  雖然俞幼悠不太情願,但是架不住張浣月期待滿滿,於是她們和妖族的幾個女妖修一起前去附近的溫泉坑了。

  踏雪歪著腦袋想了想,一直在南境的它還真不知道溫泉是什麼,下意識地就想跟著俞幼悠跑。

  御雅逸連忙拽住它的尾巴阻止:「不行!你已經是隻成年老虎了,不能跟著別人女修泡澡了!」

  踏雪低吼了兩聲,只能眼巴巴地望著俞幼悠的背影。

  隱蜂所說的溫泉果然不遠,而且還挺大,和俞幼悠先前在密林谷看到的不逞多讓。

  兩個獅族的女妖直接化出原型衝進了水池裡撒歡,而張浣月也褪下衣衫泡入溫泉中,垂首認真地擦拭劍上的污漬。

  隱蜂緊張地站在岸邊,看了看氤氳著熱氣的水,下意識想起了那鍋熱湯,進而聯想到了雞湯鳥湯……

  她背後的羽翅一抖,剛踏出去的腳又縮了回來,要下冷水還行,下熱水總讓她想起不好的事。

  張浣月笑著邀請她:「隱蜂道友不是說想泡溫泉嗎?怎麼都到了卻不下來呢?」

  隱蜂左顧右盼找藉口:「我在等俞藥師,她人呢?怎麼還沒來呢?」

  「俞師妹說她不會鳧水,所以去換法寶了。」張浣月笑著回答。

  隱蜂一怔,直覺不對勁,然而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俞幼悠已經從灌木叢中慢悠悠地走出來了。

  她腰上套著個很奇怪的巨大圈子,把整個腰臀部遮擋得完完全全,什麼都看不到。

  發現眾人都在看自己,俞幼悠很淡定地解釋:「這個是我們在一家法寶店裡看的鳧水圈,南風說我們可能會用得上就買了。」

  語罷,她不緊不慢地走進溫泉池裡泡好,模樣甚是悠哉。

  隱蜂盯著那個飄在水面上的大圈子,腦袋有點懵。

  她咬了咬牙,最後毅然決然地踏入了池中。

  不管了,必須要完成大人交予的任務!

  隱蜂感覺自己成了雞湯裡面的那隻雞,腦子都被熱氣熏得發暈發漲,卻牢記著任務,慢慢地朝著俞幼悠靠近。

  她暗中蘊足了妖力,將之全部匯聚到翅膀尖上的那根翎羽上。

  只要把那個古怪的圈子劃爛,她就能完成大人交代的任務了……

  結果靠近碰撞之後,隱蜂的翎羽卻只碰到了一個漾出靈力波紋的靈陣,而那個看似脆弱的圈子毫無要破裂的樣子。

  隱蜂的眸中閃過驚異。

  在她邊上俞幼悠抬起頭,對她露出微笑:「我們人族的法寶都喜歡在上面銘刻靈陣,為了保證安全性,所以我這個鳧水圈上面也有個能抵禦元嬰期以下攻擊的防禦陣法。」

  頓了頓,她笑容越發燦爛:「這玩意兒挺貴的,當初我還覺得肉痛,現在看來質量極好物有所值。隱蜂你要是喜歡,我芥子囊裡還有兩個可以賣給你,還是老樣子,熟客價!」

  隱蜂艱難開口:「……不用了。」

  俞幼悠遺憾地嘖了一聲,而後抬頭看向不遠處樹梢上站著的烏未央,挑眉道:「那烏大人呢?你想要嗎?」

  少女懶散的眸倏爾眯起,帶著讓人不敢直視的冷傲。

  烏未央垂眸,避而不答,只沉聲道:「泡會兒就起來吧,該啟程了。」

  她一直沉默地站在樹梢上,等到溫泉池中的人都離去後,才扇動著翅膀落在池邊。

  烏未央微微眯眼,黑鷹一族絕佳的視力讓她可以透過朦朧的水汽看清水中的事物。

  片刻後,她伸出手俐落地在水中一抓,熱水從指縫中洩露,最後只剩下一些獸毛留在掌心。

  黃色的自然是獅族女妖的,羽毛是隱蜂的,烏未央面無表情地把它們拈開丟掉,最後默默地看向了其中的兩根灰色獸毛。

  那兩根毛黯淡無光,上面幾乎察覺不到妖力的存在,和先前那一團華麗的銀色狼毛全然不同。

  哪怕是豹厲在此,恐怕都只會將其視作尋常的狗毛或者狼毛,不會生出懷疑。

  只是烏未央注視著這兩根毛,唇邊卻逐漸勾出一絲笑容。

  或許全天下除了妖皇本人,只有她認得這樣的毛。

  公主幼年就喪母,加之妖皇一脈沒有其他人,烏未央作為幾個親衛隊中唯一的女妖修,只得照顧起那個小小的小狼崽子。

  剛出生的公主還未覺醒妖力,像條小奶狗似的只會嗷嗷亂叫,身上的毛也像是灰撲撲狗毛,風一吹過就跟蒲公英似的亂飛。

  烏未央跟在她的公主身後,不知撿了多少團小狼崽的灰毛,心中暗自擔心以後妖族的公主會不會變成隻禿狼,這些收起來的毛夠不夠給她弄身衣服。

  好在後來公主妖力漸長,能化成人形後,毛色也從黯淡的灰變成了高貴如月光的銀色。

  此時此刻,烏未央緊攥著這兩根灰毛,萬般珍重地又收回到芥子囊裡。

  雖然後續還得再確認一下,但是烏未央已經接受這個事實了。

  原來公主留下的那隻小狼崽子沒有早夭,她真的活到了這麼大,還自己跑回來了。

  不過烏未央很快又皺起眉頭了。

  她介意的倒不是俞幼悠身上怎麼沒有妖族的氣息,人妖混血,血脈不顯也正常。也不是俞幼悠為何不願顯露身份,畢竟她從小就在人族那邊長大,大概率不知道自己身世。

  她介意的是另一件事。

  這小狼崽子……

  怎麼跟公主一樣愛掉毛呢!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2:55 PM

第七十一章 喜得二胎

  待晨曦初現,一行人便踏上了返途。

  辛苦拖了一路俞幼悠丹爐的啟南風現在徹底成了撒手掌櫃,把那些鳥蛋交由御雅逸保管,不管也成,先還踏雪吃掉的點心,要東境黃鶴樓李大廚親自做的。

  御雅逸憤憤:「我在妖族哪兒給你找黃鶴樓去!」

  他眼巴巴地往翼族那邊看一眼,卻發現那邊的翼族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傷,就連烏未央的翅膀上都還在滲血。

  算了算了,為了踏雪的高級盔甲,繼續老實看蛋吧。

  狂浪生見狀悄悄地湊過來,低聲道;「我幫你看著蛋,回四境以後你給我靈石怎麼樣?」

  御雅逸警惕地盯著狂浪生,卻沒有第一時間答允,而是先問價格:「你要多少靈石?」

  狂浪生張開五指:「不多,五百靈石一顆蛋。」

  御雅逸矢口否決:「不要,你走。」

  這肥羊的反應讓狂浪生很是納悶:「先前你一天花一千靈石請我當保鏢都不眨眼,現在才五百怎麼就摳起來了?你該不會打算賴賬不付錢了吧?」

  御少宗主指了指踏雪:「它爪子都凍傷了,還被荊棘刺了,你沒幹好保鏢的活兒憑什麼要我給靈石?」

  踏雪跟著嗷了兩嗓子,配合抬爪讓狂浪生看自己的粉肉墊。

  狂浪生倒吸一口涼氣,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天啊,四境最有錢的御獸宗少宗主竟成老賴了!

  「他們怎麼這麼有力氣?」獅子匆回頭看了一眼,嘖了一聲後又忍不住誇:「不過說實話,今年來的這群人類修士倒算是重情重義,比之我們妖族年輕人亦是不逞多讓了。」

  烏未央提著劍淡淡道:「我記得獅大人昨天還說人族的血脈骯髒……」

  這是昨天獅子匆評價公主所出的那個半妖孩子的原話。

  獅子匆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不一樣,那種心狠手辣的人族男人的血脈肯定低劣低賤,但是這些孩子還挺像樣的。」

  說著,他笑呵呵地指了指俞幼悠,嘆道:「特別是那小丫頭片子,小小年紀就已經到金丹期不說,一身醫術更是絕佳,剛剛看我的胳膊又滲血了還主動來幫我包紮,多好!」

  當然,獅子匆並不知曉俞幼悠在給他包紮完胳膊後,就跑回去提醒蘇意致在紀錄救人賺功勳值的本子上再記上一筆。

  聽到獅子匆對俞幼悠的評價,烏未央微微挑眉,沒多說什麼。

  為了穩妥起見,她打算回妖都後就派出翼族的妖修潛入東境丹鼎宗調查俞幼悠的身世,快的話,一兩個月就能得到確切的結果了。

  若俞幼悠不是妖皇後嗣,那只當是個誤會便就此蓋過。

  但若真是……

  屆時獅大人知曉他讚不絕口的俞幼悠就是那位「骯髒血脈」的小殿下後,也不知道那張獅臉上該是什麼表情。

  *

  虧了十三人小隊的嘰喳聲,在冰雪高原上的陰影也逐漸被掃空,返程路上也不算枯燥了。

  離開雪原後,滿目的白色逐漸消減,殘雪愈少,前方的稀樹草原也不是來時的枯黃殘敗,腳下細草茵茵,遠處稀樹的嫩葉冒芽,逐漸顯露出勃勃生機了。

  眾修不敢耽誤,加快腳程穿越稀樹草原,只花了三五日的功夫便回到了妖都巨城牆下。

  看到熟悉的巨石牆,俞幼悠馬上伸了個懶腰,轉過頭問隊友:「先回去睡覺還是去吃飯?」

  「我有點想去提交功勳值。」蘇意致還惦記著這茬事,他抱著自己的記賬本不放。

  啟南風打了個哈欠:「這次功勳有點多,估計要清算很久,還是先歇歇吧。」

  於是眾修打算照例先回去躺屍再去吃飯最後兌換功勳點,安排得很妥當。

  不過就在他們預備進城衝往黑石塔時,烏未央卻突然開口:「要去看看那些從雪原搬來避難的妖修嗎?畢竟是你們救了他們,總該讓他們好好記住這份恩情。」

  話是對十三人小隊說的,但是目光卻落在了俞幼悠身上。

  「是該去一趟。」俞幼悠點點頭,卻不是想著那些翼族報恩什麼的,她繼續道:「別人臨走前送了咱們不少雪原特產,不去看看說不過去,而且紅琅她估計也在那邊呢。」

  又是紅琅,怎麼對那頭狼這麼好,對親衛隊這邊反倒是斤斤計較,見鳥拔毛?

  烏未央挑了挑眉,神情淡淡地轉身走在最前面:「要去看就走吧。」

  俞幼悠覺得莫名其妙:「我這麼有情有義,堪稱妖族良友,她怎麼還瞪我一眼?」

  「鳥類好像都比較記仇,可能還記著你把那具異鳥屍體全弄走的事。」蘇意致嘀嘀咕咕。

  啟南風也跟著湊上來推測:「也可能是想起先前答應了送一個人回來給一百功勳值的事,事到臨頭肉痛了。」

  後面的那三個丹修的陰謀論毫不遮掩地傳入烏未央的耳中,要換成平時,她肯定早該教訓這三個崽子了,但這次她卻沒有搭理他們。

  烏未央的表情略有沉凝,她同身邊的獅子匆對視了一眼。

  「城門口駐守的黑鷹族妖兵和獅族妖兵都被換成豹族妖兵了。」

  烏未央所在的黑鷹部落在翼族之中算得上是最強盛的,而獅族在走獸一族中同屬佼佼者,所以很多妖兵都出自這兩部落,然而現在卻被換成了豹族,一看便知是提前逃回來的豹厲這廝在搞事情。

  早在這行隊伍趕回來的時候,烏未央便注意到有數個豹族妖兵朝城中奔去,想來是去向豹厲通風報信了。

  「哼!」烏未央手中閃過金光,掌心驟然出現了一把巨大金弓。

  妖都城中一角,紅琅和雀青的處境卻並不算好。

  本該被好好安頓的雪原難妖們仍狼狽地擠在雪橇木框中,因為太過虛弱,甚至連化出原型的力氣都沒有。前方護著的紅琅和雀青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兒去,眼底烏青,顯然是進了城後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

  雀青怒道:「三天前就說避難所在收拾,暫時無法遷入,這都三天了,還堵著不讓進,你們豹族到底是想做什麼!」

  他一進城就察覺到不對了,以前各個大部落之間都保持著和平,即便是有些齟齬也都私下處理,不會像小部落的妖修那樣當街動手。但是這一回來就發現有些豹族跟得了失心瘋似的,開始明晃晃地排擠翼族,甚至原本鎮守妖都的不少翼族妖兵都被調離,派去了各個偏遠地區清剿異獸!

  在前方的豹族嘿笑著躬身,態度看似恭敬,但是說的話卻沒半點誠意:「不巧,昨夜黑蟒部很多人受傷遷徙而來,裡面沒位置了。這位四隊的大人,您在妖都呼風喚雨這麼能耐,安頓一千多隻鳥肯定不是問題,何必非來這裡擠呢?」

  狗屁黑蟒部!

  紅琅跟雀青一回來就覺得不對勁,所以一直就堵在避難所門口沒離開過,除了駐守在此的豹族妖兵,壓根沒人來過。

  紅琅皺眉,「避難所本就是妖皇陛下體諒各偏遠部落,擔心他們被異獸侵擾家園後流離失所才建立,眼下雪原各部合該在此暫居!」

  豹族妖修笑著不說話,他有長輩在三隊,也聽聞二隊和四隊都折損在雪原了,也就是說,妖都已經沒了能抗衡豹厲的存在。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雀青,表面客氣道:「在下只是個看守避難所的,您為難我有什麼用呢?實在不行咱們可以請諸位大人來評理……」

  話未說完,他張著的嘴也沒能閉合,只是聲音卻靜止了。

  一道光箭無聲的穿透他的額心,化作數道光點消散,只在豹妖的眉心留下一個小小的血洞。

  片刻後,剛才還在琢磨著該怎麼收拾這群翼族的豹妖身體變得僵硬,直直地倒下。

  那邊的高挑女妖收了巨弓,眉眼冷凜,帶著很淡的孤傲。

  「如你所願,我來評理了。」

  她漠然地看著已經沒了生機的屍體說道。

  而後眉毛一挑,將視線落在了那邊趕來的豹厲身上:「身為妖兵卻玩忽職守,按陛下定下的軍規當斬,豹大人覺得如何呢?」

  豹厲站在屋頂上,情緒全部隱藏在幽深的眸中,只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安然歸來的烏未央和獅子匆,最後看向白寧。

  「很好,不愧是烏大人,不愧是親衛四隊的人。」他微微眯了眯眼,皮笑肉不笑地誇了句,而後轉身離去。

  當然,走之前依然用意味深長的視線盯了盯烏未央身邊的白寧。

  白寧的羽毛猛地炸開,頭皮發麻。

  救命!

  豹厲該不會以為是他把二隊和四隊給救下來的吧!!

  被獅族擋得連根頭髮都露不出來的俞幼悠和啟南風左顧右盼,吹吹口哨摳摳手指,他倆什麼都不知道。

  因為豹族的事情,所以十三人小隊也沒法跟那些妖崽子們敘舊了,被烏未央打發回了黑石塔。

  十三人齊整整地癱軟在了軟榻上。

  沒想到紅琅也跟了過來。

  在看到俞幼悠的第一眼,她便深深地舒出一口氣,而後熟練地朝著她垂下了腦袋。

  俞幼悠也很熟練地上手摸紅琅的耳朵,後者一直以為這是人族表示親近的一種方式,而俞幼悠也以為這是跟勾尾巴一樣的親熱方式,所以兩人堅持到了現在。

  摸著摸著,俞幼悠皺眉:「紅琅,你腦袋上紮了東西,別動,我給你弄下來。」

  紅琅一動不動,任由俞幼悠在自己腦袋上扒拉,過了會兒俞幼悠便從上面弄下許多雜草:「你頭上這麼這麼多草屑?」

  「可能是我化成原型後在稀樹草原時沾上的。」紅琅有點不好意思。

  俞幼悠又從狼耳朵後面扯下幾個乾癟的蒺藜,皺眉:「怎麼還有刺球,疼不疼?」

  剛剛躺下去的御雅逸馬上驚醒:「刺球?!什麼刺球!」

  看清楚那是蒺藜後御雅逸才鬆了口氣,但是他一拍邊上踏雪的腦袋,才想起另一件事。

  他指著軟塌邊上的雙生爐:「完了,剛剛想把鳥蛋給那些翼族的,結果遇到豹妖那事兒就給忘了!」

  被拍醒的踏雪懶懶伸了個腰,往軟塌邊上縮了縮,探著腦袋把爪子伸向了爐裡——

  「嗷!」踏雪飛快伸回爪子,還發出淒慘的一聲嚎。

  「怎麼了踏雪!」

  御雅逸連忙心疼地衝上去抱住大黑虎的爪子,掰著粉色的肉墊查看,邊上的俞幼悠也跟著湊頭過來,只見踏雪本就被凍傷的粉肉墊上多了個小小的血洞。

  老父親憐惜不已,連忙給它吹爪子:「你去哪兒又弄傷的?」

  俞幼悠低頭看了眼丹爐裡面,道出真相:「應該是被這隻小鷹啄了。」

  御雅逸懵然:「小鷹?」

  「對,剛孵出一隻雪鷹了。」俞幼悠沖著御雅逸豎起大拇指誇獎:「恭喜你,有二胎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1:11 PM

第七十二章 別手賤!

  一聽到御雅逸喜得二胎的消息,剛才還在床上躺著的其他人馬上驚醒。

  「什麼二胎!御雅逸你什麼時候生了!」

  「什麼?踏雪不是獨生子了嗎?!」

  「兒子還是女兒!」

  御雅逸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這群損友,又默默地看向俞幼悠這個罪魁禍首。

  然而俞幼悠若無其事地搓搓手挪開:「我不會帶孩子別看我,來來來踏雪到我這兒來,我給你爪爪上藥。」

  踏雪委屈巴巴地往俞幼悠身邊靠著,看向御雅逸的眼神裡儼然有種看背叛者的失望。

  御雅逸頭都大了,結果這時候丹爐裡的小雪鷹開始唧唧叫喚上了,且聲音很是淒慘,他沒辦法,只能顫巍巍地把小鷹給捧起來。

  這隻雪鷹現在和小雞仔差不多大,毛都沒長幾根,翅膀爪子皆小小的,一雙眼睛像黑豆子似的溜圓,唯獨鳥喙已經很尖利了。

  剛捧出來,它就毫不客氣地拿尖喙啄御雅逸,還好後者反應快,飛速用靈力把手給護好了。

  然而雪鷹還是不停地啄著御雅逸的手,跟啄木鳥似的。

  更鐘愛獸類毛絨絨的俞幼悠抱著大貓的爪子嘿笑:「御雅逸,你的二胎餓了。」

  御雅逸手足無措:「雪鷹小時候該吃什麼?蟲子嗎?」

  俞長安思忖片刻,朝踏雪那邊示意了一下:「御師兄不妨拿踏雪的獸糧餵牠?」

  此言剛落,踏雪冰冷的視線便落到了俞長安身上,而後凶殘地沖著他咧了咧利齒。

  俞長安聰明地退後一步不給意見了。

  蘇意致坐在邊上看熱鬧不嫌事大:「你們御獸宗不是專門飼養靈獸的嗎?你應該知道怎麼養鳥啊。」

  御雅逸盯著還在啄他掌心肉的小雪鷹,遲疑了一下:「它是妖族不是靈獸,想來不一樣吧?」

  求助的目光又落到了紅琅身上,後者臉上亦是茫然:「我們狼族都是喝奶長大的,並不知道翼族幼崽該如何養。」

  俞幼悠著實看不過去,徑自從軟塌跳下來,一手捏辟榖丹碎末一手捏黴瓜子:「來,成熟的妖修該自己做選擇,要瓜子還是要丹藥自己選。」

  小雪鷹撲棱著翅膀,叼走了一塊辟榖丹碎末。

  蘇意致在邊上嘖嘖道:「嘖,果然,受了潮的瓜子連鳥都不吃。」

  某處的烏未央突然覺得膝蓋有點疼。

  吃下辟榖丹後,這小雪鷹總算消停了許多,光是唧唧叫喚不會啄人了。

  於是剛在光在邊上圍觀不敢上手的乾爹乾媽們也湊上來,興致勃勃地觀察起了這隻鳥。

  趙師兄朝小雪鷹的尾巴看,發出靈魂拷問:「是侄子還是侄女?」

  狂浪生搖搖頭:「看不出來。」

  「不管是男還是女,總之既孵出了它,就要對它負責。」張浣月面色溫柔地注視著這隻小雪鷹,溫聲道:「眼下烏前輩另有要事要忙,其他翼族也尚未在此安頓,不如我們就先照看幾天吧?」

  俞幼悠也跟著點頭:「對,我們帶著。」

  御雅逸有點懷疑地看向了俞幼悠,她完全不像是願意帶崽子的性格,先前還躲懶把蛋全給了自己,這話說出來怎麼聽怎麼怪。

  俞幼悠輕咳一聲提醒:「到時候去找烏前輩要撫養費。」

  大家都悟了,朝俞幼悠投去佩服的眼神。

  不愧是你!

  既然決定要養鳥,御雅逸便不敢馬虎,拿出先前在御獸宗時養靈獸的細心,向紅琅借了兩團尾巴毛為小雪鷹築巢,又小心地把鳥巢捧在掌心,打算隨身攜帶。

  可惜這雪鷹唧唧叫不停,一對未生羽毛的肉翼拚命撲棱著想要逃離御雅逸的掌心。

  蘇意致無情地戳破事實:「它好像不喜歡你。」

  「不可能!」御雅逸小心地把小雪鷹抓回掌心的鳥巢中安放好,耐心地同這群沒見識的好友解釋:「你們知曉何為雛鳥情節嗎?剛出生的幼鳥都會格外依戀破殼後見到的第一個人,甚至視之為父母……」

  說著說著,御雅逸的聲音突然梗住,然後用驚疑不定的眼神看向俞幼悠。

  俞幼悠被盯得後背發涼:「你看我做什麼?」

  「剛剛好像是你第一個湊到丹爐邊上看鳥的?」御雅逸的嗓音有點乾澀,他剛想再次體驗撫養幼崽的快樂,結果就被剝奪了。

  俞幼悠愣了愣,卻指向了踏雪:「不對啊,要論第一個見到的,那肯定是大貓啊。」

  懶趴著的踏雪一臉嫌棄。

  御雅逸怔了怔,試探著把小雪鷹遞到踏雪那邊。

  踏雪倒沒炸毛,而是默默地舔了舔毛嘴,看著這隻鳥崽子,它又想起先前在御獸門裡吃的各種肉食了……

  大黑虎蠢蠢欲動地流哈喇子,而那隻小雪鷹卻毫無畏懼,一邊唧唧叫著一邊用小爪艱難地朝踏雪身上爬,最後窩在踏雪的脖子毛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啄著踏雪的毛玩,這模樣非常乖巧愜意。

  眾修:「……」

  張浣月遲疑地看向御雅逸:「所以……它是把踏雪當成爹了嗎?」

  這句話太驚悚了。

  但是補刀的人還不少。

  啟南風和蘇意致一人拍了御雅逸的一邊肩膀,說不清是同情還是幸災樂禍:「二胎沒了,但是喜當爺爺抱孫子,還是值得恭喜嘛!」

  「那邊的鳥蛋還多,你下次爭取搶在大貓前面,這樣保證就有二三四五胎了嘛!」

  御雅逸:「……」

  *

  那隻小雪鷹是徹底窩在踏雪的脖子上不願下來了,白瞎了紅琅特意揪下來的那兩團尾巴毛。

  更要命的是,小雪鷹對踏雪全然不設防,然而那隻見肉眼開的大老虎根本沒有當爹的自覺,哈喇子流了一地,眼睛冒綠光,若不是有人盯著肯定就開動了。

  沒辦法,為了防止餓虎撲食,眾人只好不睡了,先帶著它去飯堂餵飽。

  下樓以後,俞幼悠抬頭朝橙榜榜首位置瞄了一眼,嗯很好,九千九百九十點的功勳值穩穩坐牢頭名位置了。

  先前無雙小隊的豬妖他們護送了紅尾狼部落到稀樹草原,回來以後便把分到的獸屍都交出去了,現在也躋身到了橙榜尾巴位置,這下子連紅琅吃飯都不用付錢了。

  進入飯堂後,眾修馬上熟門熟路地直奔自己鐘愛的美食處,三人組照例湊一起行動。

  蘇意致左顧右看:「吃什麼?」

  「油酥三脆。」

  聽到啟南風的回答,蘇意致臉上露出了嫌棄,但是想起前者不久前才從異鳥爪下逃生,也還是勉為其難地應下來了:「成,去吧。」

  不過沒想到的是,他們還碰上了同樣來取油酥三脆的白寧。

  不過白寧的樣子不太對勁,三人組剛剛靠過去,還沒來得及打招呼,白寧的白色翅膀便猛地一抖,而後警惕地伸長了脖子左顧右盼。

  在看清來者是俞幼悠他們後,白寧炸開的羽毛才慢慢平復。

  他端著盤子很不高興:「你們幹嘛狗狗祟祟的!」

  啟南風搭上他的肩膀笑得很親熱:「你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們現在還沒打算找你清算欠下的功勳值呢,別怕。」

  「對,別怕。」蘇意致踮起腳,跟著搭上白寧的肩膀,順便拿著自己的賬本在他的面前晃:「小魚誇過你們烏大人,說她很有良心,我們當然不可能懷疑她賴賬的。」

  「……」要不是自己欠了這群人的人情,白寧是真不想跟他們說話。

  他把三人扯到一旁,神情嚴肅道:「就算你們想找大人清賬,這幾日也不成了。」

  蘇意致很警惕:「為什麼?!」

  「沒打算賴賬!」白寧被他氣得無語,瞪了一眼才繼續道:「親衛三隊那些人賊不要臉,把我們翼族的妖兵調離大半,現在大人回來了在跟他慢慢算賬,這幾日肯定有的忙了。」

  頓了頓,他又警覺地東張西望,壓低聲音道:「而且我懷疑豹族的人想暗殺我!」

  三人組臉上寫滿了不信,要暗殺也暗殺烏未央那樣的關鍵人物啊,你一隻小鳥誰管你呢?

  白寧一看他們臉上的表情就猜到他們在想什麼了,被氣得夠嗆,偏生又不好解釋說豹厲好像認錯救人的藥師了,只能埋頭吃三脆。

  不過在身邊接連路過兩個豹族妖修後,白寧終於坐不住了,果斷地選擇把蟲子給打包了。

  他順便把不知死活的三人組也給喊上:「趕緊走,等會兒要被殺了!」

  然而三人組坐著不是很想跑路:「我們還沒吃飽。」

  白寧氣的夠嗆:「別吃了,我打包了,一起回去吃!」

  然而除了啟南風以外,剩下兩人都挺嫌棄:「就只有蟲子,我覺得不行。」

  白寧翻了個白眼,怒道:「走,不是想去看看藥師殿二樓長什麼樣嗎?我帶你們去!」

  這下三人組馬上跳下來,果斷地跟在了白寧身後,還殷切地表示會保護他遠離豹族的魔爪。

  白寧不想說話,只想翻白眼。

  藥師殿一如既往守滿了妖兵,因為有白寧帶路的原因,這次妖兵甚至看都沒看三人組一眼便放他們過去了。

  「我還以為這次要裝成白寧的奴僕呢。」啟南風小聲嘀咕。

  蘇意致點點頭,讚同道:「就是,我都已經準備好台詞了,沒想到沒說成。」

  俞幼悠:「……你倆上次還沒裝夠嗎?」

  在前面帶路的白寧沒聽清楚:「裝什麼?你們在後面念叨什麼呢?」

  三人組飛快搖頭裝無事發生。

  通往二樓的階梯在正廳最末處,三人組在路過熟悉的石室前時,很巧地遇到了又在門口泡著海藻茶等待病人上門來的鯉于敬。

  三人目不斜視就想走,但是鯉于敬盯了他們許久,最後皺眉突然喊住:「我想起來了,你倆不是小禿的奴隸嗎!」

  啟南風和蘇意致瘋狂使眼色。

  「他不是記性很差嗎?怎麼這麼久了還能想起來!」

  「他好像特別擅長記人族修士!」

  前面的白寧以為三人組遇到熟人了,跟著停下腳步:「怎麼了?」

  鯉于敬的表情已經從喝茶的悠哉變成了憤憤然,他憤怒地看著二人組,低頭對白寧恭敬道:「大人,您要收奴僕也得擦亮眼睛認清人啊,人族卑劣無恥至極,他們既然能背棄舊主,有一天也會背棄您啊!」

  白寧腦門上的呆毛緩緩地彎成了一個問號。

  「他說的啥玩意兒?」白寧納悶地看向啟南風和蘇意致。

  兩個丹修只想趕緊把他帶走:「沒什麼,估計老糊塗認錯人了,咱們趕緊走。」

  然而鯉于敬物種歧視症病發,繼續瞅著兩人控訴:「小禿真是瞎了眼才收你倆做奴隸,現在她下落不明,你倆倒是馬上攀上新的大人了!」

  聽到這裡,白寧再次止步:「小禿又是誰?」

  不過這次都不用他們解釋,白寧自己就看到了隔壁石室上的名字:「禿狼部落……禿大師?咦,有禿狼這個部落嗎?」

  這下就連俞幼悠也加入了帶白寧離開此地的隊伍,她腳趾頭都開始亂摳,只能胡亂解釋:「一個小部落而已,你沒聽說過也很正常,咱們快上去吧!」

  但是白寧不願意走,他好奇心起來了:「不對,為什麼你們都好像對這個部落很熟,我卻不知道?而且那個水族還說你們是那個禿大師的奴僕?這又是何意?」

  「因為那個禿大師出手闊綽且醫術絕妙將我們征服,所以我們過來幫他當藥童順便掙點功勳點!」蘇意致一口氣說完了。

  聽到他的後半句話,白寧馬上信了。

  不過白寧一邊往前走,一邊卻又忍不住回頭再看了幾眼。

  丹鼎宗這三人的實力他是知曉的,雖然口上不說,但是心中卻早就服氣了。

  能讓三位天驕誇出醫術絕妙這樣的話,甚至讓他們心甘情願幫著當藥童,這定是一位不顯山露水的真高人啊!

  白寧暗自記下了這位禿大師的名字,準備回去後就把這人的存在告訴烏大人。

  終於順利上到二樓,三人組都感動得有點想落淚。

  這一路可真是太坎坷了!

  好在藥師殿的二樓沒有讓他們失望。

  一樓的佈置就已經稱得上是奢華了,而到了二樓,無一處不是精巧絕倫,整個大廳有三扇大門,上面雕有各種精緻的紋飾,分別代表了翼族,獸族和水族。

  「因為二隊和三隊不和,所以獸族那邊經常打架,至於水族,他們不太喜歡交流,也不喜歡來岸上,很少有人來藥師殿。所以細論起來還是我們翼族最和諧安寧!」白寧沾沾自喜地自誇道。

  然而三人組壓根沒聽,他們仨都仰著腦袋,雙目晶亮地看著每扇大門上的紋飾,發現它們全都是由各種珍稀的晶石鑲嵌而成的。

  「真好。」

  「一看就很貴。」

  「想要。」

  拐彎抹角自誇半天的白寧:「……」

  算了,沒救了。

  白寧帶著三人組徑自走向翼族的大門,手中青色的晶石閃過亮光,大門不見開啟,只泛出漣漪似的光圈。

  「進來。」白寧帶著三人踏入其中。

  翼族的大殿中坐著十多個年紀不一的藥師,俞幼悠三人剛走進來,其他人的目光便隨著跟了過來,其中有隱晦的打量,但更多的是警惕。

  為首的老者皺眉看向帶路者:「白寧,這三個人族是……」

  白寧連忙解釋:「烏前輩,他們就是救了烏大人和獅大人的那三個丹修!」

  豹族不知曉救人真相,但是白寧卻是早早將這件事在翼族內部澄清了,著實是不好意思厚著臉皮冒功。

  聽到這個回答,剛才臉色還不太好的老者臉上很快便露出恍然之色,而後便是熱絡地朝著三人一笑:「原來你們就是那三位小友啊!好,很好!」

  白寧悄聲介紹:「這位是烏藥師,也是烏大人所在的黑鷹部落的藥師大人。」

  不過都不用白寧多說了,在正殿中的這幾個翼族藥師紛紛放下了手中的藥鍋,熱絡地上來這三個年輕丹修打招呼。

  十三人小隊仗義去救援翼族的事情在翼族大部落之中早就傳遍了,更別說丹修還把烏未央救下了,所以這會兒眾人對他們的態度好得不行,絲毫沒有因他們是外族而芥蒂。

  俞幼悠進來就注意到這些藥師似乎正在寫著什麼東西,看了一眼後,好奇道:「各位前輩是在編寫藥材大全嗎?」

  「對了一半,既然有興趣,那就過來瞧瞧!」

  烏藥師傲然一笑,倒也沒有要避著俞幼悠他們的意思,畢竟妖族跟人族的煉藥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體系,也不怕被偷學。

  已經在白寧那兒偷學了很久的三人組裝著看不懂的樣子,乖巧地湊上去三顆腦袋。

  藥師們正在編錄的冊子果然是藥材大全,但是確切說來,卻是異獸大全,上面記載的不是靈植,而是各種異獸的藥用部位和功效。

  啟南風馬上來了興趣,這上面很多東西都是俞幼悠通過藥師考核後拿到的那本書上沒有的。

  他甚至就這樣蹲下,跟那幾個老藥師們熱烈地討論起來,因為先前在雪原上收集了不少異獸的軀體,倒也幫著他們修改了一兩處不妥處。

  蘇意致也在邊上乖巧地聽著。

  唯獨俞幼悠看向了白寧那邊,他身邊站了好幾個中年藥師,似乎正在低聲說著什麼,每個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察覺到俞幼悠的視線,幾個藥師才想起這會兒殿中還有三個外人在,很快噤聲,最後是白寧的長輩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囑:「你先招待你朋友,所幸還有兩月的時間,我們到時候再慢慢同你說也來得及。」

  白寧朝俞幼悠走來,就看到俞幼悠沒過去跟著看老藥師們編藥材,而是懶洋洋地癱在大殿窗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還沒等他開口,俞幼悠揣著手不緊不慢地出聲了:「你好像有點忙,不用管我們。」

  白寧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邀請了三人來藥師殿,結果卻沒空陪他們,這也的確不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

  他只好解釋:「過兩個月我們又要選去侍奉妖皇陛下的人了,所以族中長輩難免會多交代幾句。」

  俞幼悠就這樣靠在椅子上,仰著頭看了一會兒他,然後突然開口詢問:「妖皇陛下傷得很重嗎?」

  白寧躊躇了一會兒,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但是俞幼悠很快便收回視線:「沒事,不方便說就算了。」

  她優哉游哉地起身挪去了那邊的藥師堆裡,跟著另兩人一起看老藥師們編寫異獸大全。

  白寧正欲跟著方才那些藥師一起去內殿時,大殿正門上閃過一道漣漪。

  一道高挑的黑色身影大步踏入正殿內,興許是心情不太好,所以往日柔順的墨色頭髮都有點燥。

  因為是翼族現在的領袖,所以各個翼族紛紛站直朝她行禮。

  白寧微怔:「大人,你怎麼來了?」

  烏未央身為親衛四隊的隊長,在黑石塔擁有僅次於妖皇的權限,在藥師殿自然也是自由通行。

  不過她極少來藥師殿,因為她嫌這兒的味道太臭,雖然大部落的這些藥師不像樓下那樣粗暴地用異獸肉熬湯,但終究原料多是異獸各個部位,那味道肯定不算好。

  她環視了殿中眾人,最後視線落在了俞幼悠的身上,停留片刻後又收起來了。

  烏未央不冷不熱地看向各個藥師:「陛下的事情都跟白寧講清楚了嗎?」

  白寧身後的那幾個藥師一怔,馬上回答:「還沒有來得及……」

  「行,那今天就趕緊說完。」烏未央捏了捏手指,淡淡道:「把過去十多年侍奉過陛下的藥師全部請過來,就算正在和異獸打架的也都拎來。」

  白寧心中有點激動,聽烏未央的意思,這是對他格外看重,想要讓他聽取所有前人的經驗吸取教訓,一舉治癒陛下?

  他挺了挺胸膛,不知為何覺得肩膀有點沉重呢。

  然而烏未央並未順勢勉勵他兩句。

  她朝著內殿走去,頭也不回,淡然道:「俞幼悠,你也進來。」

  啟南風跟蘇意致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看向烏未央。

  為什麼只叫了俞幼悠的名字?難不成是小魚的尾巴被揪出來了?

  兩人下意識地就想護到俞幼悠的身前,然而後者站起身,把手揣在袖中放好,語氣慵懶地說了句:「無事,等著我。」

  她起身,不緊不慢地跟了上去。

  雖然俞幼悠不知道烏未央到底是因為查出自己身份,還是僅僅賞識她的醫術,但是她的確想知道妖皇到底病成什麼樣了。

  聽一聽總沒有問題的,反正聽他們的意思妖皇已經病入膏肓了,就算他真跟俞不滅一樣憎惡半妖,怕是也沒力氣爬起來追殺俞幼悠了。

  內殿的門打開。

  裡面已經等了十多個翼族藥師了,從年邁到年輕的都有,不過看他們翅膀上的裝飾,無一例外都是出自各個大部落

  在看到烏未央身後跟進來的俞幼悠後,裡面的翼族藥師瞬間嘩然。

  「大人!你這是何意?」有個年長些的藥師憤怒拍桌而起:「我翼族的密會,你居然帶著人族前來?!」

  烏未央長腿邁向最上方的位置,白寧則安安靜靜地找了個靠門的位置坐下了。

  俞幼悠瞅了瞅,門邊沒位置了,她正在猶豫要不要讓白寧挪半張椅子給自己的時候,烏未央突然轉身,徑自拎住俞幼悠的袍子後領,把她揪到自己身旁的位置上按穩。

  「……」俞幼悠沉默。

  這下子那些翼族藥師的表情更像是要殺她了。

  見到烏未央毫無動容,其他的藥師亦是跟著發起脾氣。

  「人族怎麼能來我翼族藥師大殿!就不怕她是臥底,引狼入室嗎!」

  俞幼悠的尾巴有點癢,她悄悄撓了撓,心想這的確是引狼入室沒錯。

  「人族卑劣無恥,不能讓他們知曉陛下的病況!」

  「烏大人,你不能因為這人族救過你,就輕信了她的花言巧語!」

  鳥類的嘴果然要比獸類的碎,要換成暴脾氣的獅族那邊,這會兒估計就已經挽起袖子幹架了,但是翼族這邊卻鬧哄哄的吵個不停。

  烏未央看了俞幼悠一眼,後者全然不在意那邊翼族們的攻訐,她這會兒正自以為沒人看到的身後撓腰……

  看著這麼一個纖弱的小姑娘,膽子倒是和她的腰一樣壯。

  烏未央在心中如是評價。

  等到那邊的聲音越來越大後,她才不緊不慢地抬手在空中一握。

  金色的光芒自大殿之中閃過,下一刻,一把巨大的金色弓箭落在了烏未央的手中,她冷冷地打量著眾人,而後把弓遞給了俞幼悠。

  正在撓腰的俞幼悠有點納悶,想了想,接過了弓。

  「重嗎?」烏未央突然開口問。

  俞幼悠掂了掂這把看起來無比重的弓,如實道:「有點。」

  「重就對了,這把弓還是陛下親手煉製了贈予我的。」烏未央的眼神有點意味深長,而後就著俞幼悠持弓的手,輕輕一撥弓弦。

  分明沒有箭,然而一道光箭卻猛地射出,在她正前方的厚重石門上射出一個大洞。

  俞幼悠嘖了一聲,手指有點蠢蠢欲動,也想去撥弓弦。

  烏未央不說話,就這樣坐在座椅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場中所有翼族,場中已經鴉雀無聲了。

  眾人這才驚覺想起,這位可是陛下親自調教出來的女將,行事作風皆和妖皇一樣,是個說一不二的性格,沒有人能質疑她的決定。

  翼族之所以不似水族和獸族那般內鬥,也是因為有她的存在。

  「安靜了?」

  烏未央掃視眾人一眼,淡淡說道:「好,那就可以開始講了。」

  眾翼族藥師老實地坐下了,個個都低著頭目不斜視,準備開始一一闡述自己侍奉妖皇期間的經驗。

  結果屁股還沒挨到椅子,又一道比先前弱得多的光箭猛地射到眾人前方的巨大石桌上,把這些翼族嚇得後背一涼。

  不是,大人你恐嚇我們一次就算了,怎麼還有第二次呢!

  「無礙,手滑而已。」

  烏未央飛快將金弓收回,面不改色地背下這口黑鍋。

  下一刻,她暗瞪了俞幼悠一眼,用只有她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警告道——

  「別手賤!」

  剛剛沒忍住去撥了撥弓弦的俞幼悠抱緊尾巴,老實坐穩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1:23 PM

第七十三章 給你引薦位朋友

  在兩箭的插曲過後,翼族藥師們不再嘰喳鬧騰了。

  但是他們也兀自堅持著原則,即便是說話都不願面對俞幼悠,而是個個死盯著白寧,好像這樣就能假裝那個人族不在場似的。

  「白寧你別亂看,好好聽仔細了。」白天鵝族的那個長輩拿腳在桌下狠狠地踹了白寧一腳。

  被盯得略發慌的白寧馬上坐直:「好的叔父!」

  眼見白寧如此乖巧,堪堪算是可造之材,所以他們的表情都好看了很多。

  白寧的叔父兀自坐直,鎮定道:「既然先前曾同你說過陛下的病情,那我們就略過這點直接說……」

  「咳。」

  一聲輕咳打斷他的話,剛才還鎮定的白藥師馬上萎靡了,只能老實地把話題轉回去:「行吧,那我們再說一次陛下的病情。」

  烏未央目不斜視,端正坐在上首,好像剛剛咳出聲警告的人不是她。

  一切入正題,方才還吵嚷得不像樣的藥師們都嚴肅起來。

  白藥師翻出翼族藥師們每日紀錄的晶石,皺眉道:「正如我們這些年觀察得知的結果,陛下的身體和神魂都受到天雷的攻擊,損傷很是嚴重,只有偶爾才會恢復意識……」

  說到這裡,隔壁的孔雀族藥師馬上扭頭警惕地看一眼俞幼悠,然後插話補充道:「當然,我們陛下蓋世無雙,若有人想生出暗害之心,陛下定會馬上清醒過來將其碾成芥粉!」

  語罷,還忍痛自翅膀上拔了一根毛,生生地捏碎碾粉一揮,大有威脅警告之意。

  俞幼悠:「……」

  估摸這孔雀大叔以為這個動作很帥,但是她只替他的翅膀覺得疼。

  發現俞幼悠坐在椅子上一臉老實後,孔雀大叔心中略有得意,暗道果然威嚇住這人族了。

  於是他們開始同白寧講述道:「不過因為陛下在大部分的時間裡都神志不清,所以時常會傷到周圍的人和他自己,你要做的一是自保,二是在陛下受傷時使用鎮定心神的藥物讓他緩和下來,再為他處理傷勢。」

  烏未央閉了閉眼,雖然很想罵一句無能,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藥師也盡力了。

  妖族的藥師本就遠遜於人族那幾個頂級醫修大宗,況且妖皇神志不清,戰鬥力不如尋常妖修的藥師們只能勉強替他處理尋常的傷勢,再想要深入治療太難了。

  這些曾經侍奉過妖皇的藥師們開始教導起白寧該用何藥可以安全地穩定妖皇的情緒,又把自己曾處理過的妖皇的各種傷病和調理手段一一告知他。

  烏未央看了一眼,邊上的俞幼悠正無意識地環著她的粗腰,表情很專注,她指間甚至還悄悄地捏了枚留音石。

  白寧一邊用記憶晶石刻錄這些藥師們說的話,一邊飛快地在腦中回憶著他們提及的藥物是什麼,額上漸有冷汗冒出。

  雪上加霜,這時候他叔父突然開口考問:「白寧,你說說,這裡為什麼要用靈夢花配合異狐血,而不用醉心草?」

  白寧一個激靈,在腦海中搜尋了半天卻沒想出靈夢花和醉心草有何區別,只記得它倆好像都有助眠的作用,而且按道理來說醉心草的藥效還更強些才對。

  他也納悶為什麼不用醉心草了。

  看到白寧臉上的懵然,滿殿的藥師臉上倒是沒有太大的失望。

  白寧叔父拍拍他的肩道:「你不知道也不奇怪,畢竟這問題屬實難了些,你好好聽著就……」

  「因為醉心草藥效雖強,但是跟異狐血配在一起的效果過於強勢,會導致夢魘不斷,本就神志不清的妖皇非但不能鎮定,反而會起反作用。」

  一直在認真聽的俞幼悠突然開口替白寧回答了,三人組湊在一起的時候,沒事就愛一起看各種藥書和研究各種藥材,加上他們膽大愛亂搞,折騰出了無數新配方,自然也配過不少失敗品出來。

  藥師們齊齊轉過頭,用見鬼似的眼神看著俞幼悠。

  最後是孔雀藥師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那你知道為何當初我選擇用廣陵木嗎?」

  俞幼悠也進入了狀態,思忖片刻後給出了答案。

  ……

  不知不覺中情形發生了變化,先前還被視作翼族未來的白寧被逐漸無視,那些藥師把視線移到了俞幼悠身上,而且隨著討論進程的越發激烈,那些藥師甚至端著椅子往俞幼悠身邊靠。

  殿中氣氛逐漸火熱,期間當然免不了分歧。

  俞幼悠挽起了袖子,先拍出丹鼎宗的藥材大全開始和這些翼族藥師們理論,又在芥子囊裡摸了株藥材砸出來。

  「都說了我不是紙上談兵,我非但見過四品的沉香藤,我還在馬長老的藥房裡偷了一根出來!」

  那邊的翼族也紅了眼,把血淋淋的異獸屍體丟到石桌上,拍桌開始爭辯。

  「我這兒也有化神期異魚的魚腦石!你不服,那咱們現在就煉來試試!」

  「試試就試試,我說了能行就能行!」

  白寧聽得夾緊了翅膀不敢說話,那邊的烏未央早就自覺挪開位置,站到藥師群邊上了。

  他很無助,只能硬著頭皮看向自家叔父:「叔父,我想出去透透……」

  「氣」字還沒說完,那邊正吵得熱火朝天的白藥師頭也不回地朝他揮揮手:「趕緊走,別吵我。」

  叔父甚至還揚了揚翅膀把他往旁邊推開,只差把不耐煩和嫌棄寫在那隻翅膀上了。

  白寧:「……」

  雖然有點心酸,但是在逃出那扇大門後,白寧還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太好了總算出來了,裡面簡直不是人待的,他們全都瘋了!

  俞幼悠和那群藥師居然爬到了內殿的巨石桌上開始煉製藥材,藥爐藥鍋都砸出來了,尤其是俞幼悠,她那個丹爐一掏出來差點沒把大夥兒的眼睛亮瞎!

  白寧剛出來,等在外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馬上圍過來了。

  他們一人揪著他一邊翅膀,很警覺地問:「小魚呢?」

  「在裡面吵架。」白寧疲憊地道出答案,然後在兩邊翅膀被兩人揪得生疼後馬上補一句:「不是,她一人能吵十多隻鳥,厲害得要死,沒人敢欺負她!」

  然後他疲倦地躺倒在了門口的椅子上,憤怒地控訴起了裡面的人的行徑。

  可惜啟南風和蘇意致壓根不是跟他一個戰線的,在聽聞俞幼悠的光榮戰績後,他們甚至露出與有榮焉的謎之笑容。

  「對的,小魚一直都很擅長講道理。」啟南風笑著點點頭。

  蘇意致甚至還覺得不夠:「可惜光講道理好像不夠,要是能順便弄點兒好東西回來才好。」

  白寧無奈地拿手枕著頭,仰望這兩人,嘆聲道:「我看烏大人的樣子,好像是打算讓小魚跟我一起去為陛下療傷。」

  他跟隨烏未央幾十年了,對她也很是瞭解,知曉這位大人若不是心中有了決定,是絕對不會讓俞幼悠踏足翼族藥師殿的。

  啟南風和蘇意致對望了一眼,眼中只有短暫的驚詫,但很快就恢復了正常。

  在他們看來,俞幼悠雖然從小在人族長大,似乎不太願意顯露妖族身份,但她本來就是妖族,去為妖皇治病好像也挺正常的。

  但是白寧納悶了:「你倆都不替俞幼悠擔心的嗎?」

  「擔心的是你們吧?」蘇意致沒好氣地頂回去:「你們不擔心小魚是臥底,跑去毒殺你們的妖皇嗎?」

  「……」白寧被噎住。

  真是怪了,他好像真的忘了這一茬事了,大概是這段日子跟三人組混太久,都忘記他們是人族了。

  他很快為自己爭辯:「大人高瞻遠矚,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會做這樣的決定,而且她一個小小金丹期丹修,哪來的本事毒殺渡劫境大妖!」

  蘇意致提醒他:「金丹期的丹修不多,在我們丹鼎宗都能當長老了!」

  啟南風皺眉:「就算小魚願意去為妖皇療傷,豹族那邊肯定不會不同意吧?」

  回來這一路上他沒少聽白寧念叨豹厲是多有病,這麼幾天過去,豹厲想必也知曉救下二隊和四隊的人其實是俞幼悠了,本著「敵人讚成的我們就要反對」原則,啟南風不覺得他會同意。

  更別說其他大部落會不會答允俞幼悠這個人族去侍奉妖皇了。

  就在這時,石門又推開了,一股屬於異獸屍體的惡臭和裡面的爭吵聲一起飄了出來。

  烏未央快步走出,逃離內殿的烏煙瘴氣後,總算深呼出一口氣。

  她出來時也聽到了啟南風的話,這會兒徑直靠坐在椅子上,很淡定道:「他們想讓蘇留白去侍奉妖皇,作為交換,我可以把俞幼悠也塞進去。」

  確切說來,是豹厲已經將蘇留白的名字呈交給各大部落了,若不是烏未央跟獅子匆趕回來得足夠及時,恐怕這事都要在他的運作下通過了。

  聽到蘇留白的名字,蘇意致馬上坐直,大義滅親地開口:「烏前輩,我勸你考慮清楚,我堂兄真的很毒,他踩過的草都會枯的那種毒,你放心他去妖皇的身邊?」

  蘇意致這還真的不是針對蘇留白,依著他對自家大堂兄依稀的記憶,總覺得這事兒不對勁。

  蘇留白不太像是會被豹族收買的人,蘇意致隱約記得蘇留白的性格,對方那是出自骨子裡的驕傲。

  當初聽到南境師兄們說蘇留白不顧及靈獸直接投毒時,所有人都很震驚,只有蘇意致覺得這很符合他堂哥的行事作風,因為小時候他就見過自家堂哥拿懸壺派裡面的靈獸試藥。

  巧的是,那靈獸好像也是御獸宗送的,和踏雪一般通人性的一隻靈鹿,懸壺派上下都很喜歡它,只是蘇留白卻很厭惡那靈鹿觸碰自己。

  在蘇留白眼中,什麼異獸靈獸和妖族,恐怕毫無區別。

  啟南風皺眉看向烏未央:「蘇留白若是毒殺了妖皇,烏前輩會怎麼做?」

  烏未央很淡定地看了他一眼,淡漠道:「那就讓人族一起陪葬。」

  啟南風沉默下去,果然和他猜的一樣,蘇留白要真的敢下手,那妖族肯定會不管不顧向四境……至少是北境宣戰。

  「豹厲的條件很簡單,既然大家都想讓人族去侍奉陛下,那就各自退讓一步。」烏未央淡淡道:「我對俞幼悠有信心,她定能勝過蘇留白。」

  蘇意致想起前天在狂浪生那兒翻到的凡界話本,忍不住嘀咕:「主角跟惡毒配角同台競技,不斷打臉,最後戰勝對方?好像是很符合話本的發展。」

  外面正說著話,石門轟然間又被推開了。

  一臉不耐煩的俞幼悠和一眾藥師各端了碗靈藥衝出來,左右查看了一番,最後她盯上了白寧。

  白寧下意識就要逃,然而俞幼悠已經一把拽住了他的翅膀:「別跑,過來試藥!」

  「你不要碰我的翅膀了啊!」

  「那你老實喝藥!」

  就在白寧的抗拒聲中,俞幼悠俐落地捏住他的下巴,把藥灌了進去:「喝藥吧你!」

  這還沒完,後面的藥師也盯上了啟南風和蘇意致,最後是短腿的蘇意致被抓住了,也像白寧那樣被灌下了一碗藥。

  翼族藥師們和俞幼悠對望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不服氣。

  「等著,半個時辰後見藥效!」

  「等就等,說了你們這樣配不行!」

  邊上看得頭皮發麻的烏未央和啟南風都陷入了沉默。

  俞幼悠倒已經把藥碗放邊上去了,懶散地坐到了啟南風邊上:「你們在聊什麼呢?」

  啟南風面帶同情地看了眼被翼族藥師們圍住的蘇意致,飛快地把先前的對話告知俞幼悠。

  俞幼悠看了一眼烏未央,面無表情道:「我好像沒答應過去給你們妖皇治病?」

  烏未央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最後將自己配在胸前的青色功勳晶石取下,挪到俞幼悠的面前。

  「要是能治好,它歸你。」

  俞幼悠腦袋有點懵,轉頭問啟南風:「青色是多少功勳值來著?」

  啟南風眨了眨眼,回答:「百萬起步,這裡面具體有幾百萬我也不知道。」

  但是先前聽烏未央說他們四隊馬上升藍色了,也就代表已經直逼千萬級別了……

  她眼睛逐漸放光:「能把黑石塔的寶庫搬空?」

  啟南風給予肯定的答復:「能,還能把藥師殿的藥房給搬空!」

  俞幼悠馬上坐直身體,露出熱情的微笑:「嘿,這怎麼好意思呢?我們丹修素來秉承懸壺濟世救天下的原則,肯定願意出手的。」

  頓了頓,她眯了眯眼道:「只是一想到要跟蘇留白一起救人,我心裡始終不得勁。」

  烏未央皺眉,神情冷下去:「你不願意嗎?」

  「倒也不是。」俞幼悠捏了捏拳頭,很懇切道:「你去回絕豹前輩的提議吧,畢竟我們人族不靠譜,我不去,蘇留白也不許去。」

  烏未央眉頭越皺越緊。

  而俞幼悠已經笑眯眯地開口了——

  「不如我引薦一位朋友給你們認識認識?那位大師手段精妙絕倫,堪稱再世醫仙,我連她半根毛都比不過,就是她出手的價格有點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1:36 PM

第七十四章 她可憐的小殿下

  淪為試藥鳥的白寧本已經昏昏欲睡,聽到俞幼悠的話後掙扎著睜眼——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不是就是……」

  話未說完,他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小,最後悄然無聲了,甚至鬆懈得拿翅膀擋了臉上的光。

  幾乎不分前後,那邊的蘇意致也陷入了沉睡狀態,但是他眉頭緊皺,嘴裡時不時還嘟囔著什麼「功勳」,「靈石」之類的話語,像是不太安寧的模樣。

  正在大肆吹噓自己好友的俞幼悠聲音一頓,她仰頭看向那邊的藥師們,雙手環抱在胸前:「試藥結束?」

  先前他們在內殿因為煉藥的事情吵起來了,現場較量了一番,結果以俞幼悠險勝告終。

  翼族藥師啞然片刻後,馬上挽袖子憤憤道:「這次不算,明天你再來咱們再較量一次!」

  「不了,明天開始我得閉關修煉了,不過我那個朋友倒是可以來。」俞幼悠站起來,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藥汁。

  她看向烏未央,笑眯眯道:「明天就帶我那朋友見您,保證那位朋友會讓前輩滿意。」

  烏未央不置可否,她跟著起身:「先能通過我們翼族藥師的考驗再說吧。」

  語罷,她大步地朝著外面走去。

  俞幼悠扛起蘇意致,跟在後面開始招呼:「烏前輩,你在雪原欠我的功勳值什麼時候清算!」

  烏未央腳步非但不停,反而走得更快了。

  俞幼悠跟前幾天的狂浪生一樣不敢置信:「她裝沒聽見,是不是想當老賴?!」

  「好像不對勁。」啟南風把昏睡過去的蘇意致背到背上,很快發現了盲點:「她先前不是說過,治好人後就把所有功勳都給你嗎?那我們先前救人的是不是也算在裡面,代表咱們在冰雪高原上白幹了?」

  俞幼悠咬牙:「那不行!」

  她盯著烏未央的背影,嘀咕道:「禿大師醫術這麼好,輕易不會給人看病,幾百萬功勳怎麼夠?得加錢!」

  兩人唸唸叨叨地跟在烏未央身後往外走。

  不過在出了翼族大殿石門後,卻在獸族的門口又遇到了熟人。

  一襲綠袍自石門縫隙中露出,瘦削男子眉目細長,偏過頭睨了三人組一眼。

  而後他收了視線,跟著豹族的人一道進入,而袍角也拖曳著進到了石門之中。

  「果然不錯,翼族他們跟那三個丹修交情匪淺。」豹厲皺眉。

  因為有俞不滅的那層關係,他本想對俞長安和他的同伴多加照拂的,奈何俞長安的態度卻不冷不熱,並沒有親近之意。而十三人小隊也同翼族和獅族那邊走得更近。

  「獅族性烈,少有出色的藥師,上次那個獅傲也喪生於雪山。而現在烏未央已經明目張膽地帶著丹鼎宗的那三人出入翼族大殿,看樣子的確是和獅子匆達成一致,想要從中選出一人送去妖皇那邊了。」

  蘇留白咳嗽了一陣,眉頭微微蹙起:「應該是俞幼悠,這麼年輕的金丹期丹修,在丹鼎宗怕也是數百年難得的天驕人物,而且我聽說她師從馬化謄……」

  「馬化謄?」一聽到這個名字,豹厲腦海中就浮出些許不好的回憶:「那廝百年前來過我妖族,沒少幹缺德事!」

  蘇留白:「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只要給夠靈石,馬化謄什麼都敢辦,俞幼悠想來也是同一類人,烏未央定會給夠價錢讓她死心塌地幫著做事。」

  他神情淡淡道:「如此也好,既然烏未央昨日曾同大人通過口風,想來為了送那俞幼悠去妖皇身邊,也會鬆口應允我去了。」

  這是一筆很公平的交易,屆時俞幼悠願意配合自是很好,如若不願配合,一個稚嫩的毛丫頭也不難對付。

  ……

  把睡成死豬的蘇意致扛回石室後,俞幼悠和啟南風都累得夠嗆。

  屋裡沒有人,只有補覺的踏雪和它的崽子。

  跟白寧跑路之前,三人組把各種異獸毛都交給張師姐他們拿去兌換功勳值了,想來這次的數目略大,還沒解決完。

  俞幼悠瞅一眼白白嫩嫩的蘇意致:「我覺得他胖了,不能再吃了。」

  正趴在軟塌另一邊的踏雪聽到「吃」字,馬上抬起頭東張西望。

  它脖子後面的那隻小雪鷹被這猛然的動作弄得咕嚕滾落,嘰嘰喳喳地想要順著老虎脖子爬回去。

  踏雪無情地一伸爪子把它往邊上推遠,結果小雪鷹非但沒有灰心,然而就著它的白爪一路往上攀登,中途因為小爪力道不夠,還拿尖喙扯著虎毛借力,結果弄得虎毛亂飛。

  看到這虎毛,啟南風低頭瞅向俞幼悠越發粗的腰,好奇:「那你明天準備怎麼帶小禿去見他們?」

  俞幼悠指了指他:「這個就需要你帶著烏未央去找禿大師了,畢竟是大師嘛,總要擺擺架子才能喊出更高價。」

  啟南風又學到了,但是他臉上卻沒多少喜色,回頭看了眼,那邊踏雪又頂著小雪鷹睡得鼾聲震天了。

  他嚴肅問:「小魚,你既然更想維持人族的身份,不想暴露自己的妖族身份,為什麼又要答應去救妖皇呢?我聽人說給妖皇治病很危險……」

  他跟俞幼悠相處得最久,當然不會和旁人似的認為她會為了錢財連命都不要,她明明是很拚命才活下來的。

  俞幼悠捏了捏自己腰上的尾巴,低聲道:「我懷疑烏未央已經猜出我身份了,她先前試探過我許多次了。」

  她之所以願意以禿大師的身份出現,也是存了不想繼續瞞下去的心思。因為她欠了原身一條命,她想試著救下原身的血親,順便給某個龍傲天新增一位強大的敵人。

  所謂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此乃世間不變的真理。

  而且狼人不該被人試探著揪出尾巴,那樣太被動了,真正的狼人都會選擇自爆!

  啟南風怔忪片刻,納悶問:「她試探你?為什麼?」

  就算察覺到俞幼悠是妖族也沒必要試探啊,大佬們都很忙的,會這麼無聊頻頻試探一個小妖?

  「嗯。」俞幼悠思忖許久,最後才低聲對啟南風道:「你難道就不好奇,我到底是哪一脈的妖,又為什麼回到妖族卻不找自己的族人嗎?」

  「你不是禿狼部落的嗎?」

  俞幼悠沉默良久,眼光涼颼颼的:「你來妖族快一年了,聽說過禿狼部落嗎?」

  「也是,你變成大狼後是不禿。」啟南風撓撓臉,很不解:「所以你到底是哪個部落的?你的族人呢?」

  「我現在只剩下一個族人了。」

  「啊?你們部落這麼敗落的嗎?」啟南風也知道越大的部落人數越多,他撓撓頭:「那聽這意思,你知道自己族人是誰了?」

  俞幼悠一臉嚴肅地把他的手掰過來,很警惕地寫下了兩個字。

  啟南風仔細辨認了一下,發現俞幼悠寫下的是「妖皇」二字。

  他沉默了一下,而後輕輕地拍了拍俞幼悠的肩膀,語重心長勸告:「小魚,睏了就快睡吧。」

  然後啟南風真就躺了下來,挨著蘇意致閉眼睡覺了!

  俞幼悠:「……」

  她好不容易說次掏心窩子的話,他居然不信!

  過了一會兒其他隊友都回來了。

  走在最前面的狂浪生興奮難耐,進來先用大嗓門喊醒踏雪,就連被灌下藥的蘇意致也被強行搖醒。

  「你知道我們這次拿了多少積分嗎?」

  原本還睡眼惺忪的蘇意致無情地捏住自己的臉強行恢復清醒,先看了一眼手中的功勳晶石,立馬樂了:「變成黃色了!」

  「對。」張浣月抿唇一笑,眉眼彎彎道:「我們把所有的異獸屍體遞交後,直接多了八萬多的功勳值!」

  「本來黑石塔那邊說可以給咱們安排換一套大房子,裡面還有分開的臥房,但是我琢磨著這大通鋪睡得也挺好,就讓他每個月多給咱們加一百功勳點,不換房間了。」

  俞幼悠懷疑那一百功勳點才是他們不想換房的原因。

  周師兄摸著脹鼓的肚子嘿笑:「另外加上先前的那九千多功勳值,我們現在成了黃榜第一,去飯堂依然免費。」

  可以繼續在飯堂免費吃喝真是可喜可賀,踏雪聽懂了,高興地嗷嗷亂叫一通,身上的小雪鷹也跟著唧唧叫。

  俞幼悠都有點驚訝了:「這麼多?我還以為只有五萬多呢。」

  「因為元嬰期以上的異獸都覺醒了天賦,極難對付,所以一隻就值一萬點功勳。」俞長安細心地解釋道:「所以光是那對異鳥,我們就足足拿下了兩萬的功勳值。」

  至於其他煉氣和築基期的異鳥,因為異獸潮數量巨大,所以也是成千上萬地湧來送功勳值。

  「你知道嗎,化神期的異獸足足能兌換一百萬的功勳值!」狂浪生盤腿坐到了軟榻上,語氣羨慕極了。

  「你還去問過?」啟南風有點納悶。

  狂浪生尷尬地笑了笑:「我拿了小魚給的化神期異鳥毛去試了試,結果才知道烏前輩他們剛回黑石塔就派人去把這鳥的功勳值給兌換了。」

  眾修排成排坐在軟榻上,默契地發出意味深長的「嘖嘖」聲。

  「我懷疑她在防著咱們偷跑去兌換那一百萬的功勳值。」趙師兄如實說。

  御雅逸又開始做合理的推測了:「你們還記得嗎?我們在妖都城外的時候,翼族的隊伍好像就少了一人了,進城以後烏前輩又突然邀請我們一起去看那些傷員,我懷疑化神期異鳥的百萬功勳就是在那是被兌換跑了的!」

  他根本沒想到少的那個翼族是飛往桐花郡調查俞幼悠的身世了。

  「嘖,烏前輩一毛不拔,太摳門了。」

  「沒事。」俞幼悠拍拍隊友們的後背安慰他們。

  她嚴肅道:「你們等著,我到時候給你們把那一百萬給要回來,不夠的話再加幾倍,到時候不管你們鑄劍還是淬盾又或者是武裝老虎,黑石塔的寶庫隨意挑!」

  「……」

  眾修沉默,只用詭異的眼神盯著俞幼悠。

  唯有狂浪生哈哈大笑:「哈哈哈你很會說笑嘛!」

  張浣月憐惜地看向俞幼悠,摸了摸她的腦袋,溫柔道:「小魚這陣子也是累極了吧?睏了就快睡,咱們不說夢話啊,乖。」

  「……」

  算了,全世界都覺得她沒睡醒在做夢。

  俞幼悠鹹魚似的躺回了軟榻上,枕著老虎肚子閉眼睡了。

  *

  本著掙錢要趁早,登場要拉風的原則,第二日天色初明,蘇意致和啟南風便開始為禿大師的驚豔亮相開始做準備。

  為了能完美裝扮,三人組甚至特意忍痛花了十功勳點的巨款,尋找了租用了一間石室。

  當然,蘇意致和啟南風所說的「完美」和「驚豔」,明顯同大眾口味不同。

  蘇意致盤腿坐在俞幼悠的腿邊,催促著她把尾巴露出來。

  俞幼悠也不磨蹭,乾脆地把尾巴放下來,被壓制了妖力的尾巴一如既往的禿毛且細小。

  蘇意致很嫌棄:「你想辦法弄成先前那個大尾巴!」

  俞幼悠撓了撓頭,拚命地把妖族血脈給調運出來,妖氣順利蓋過了身上的人族氣息,就連尾巴也跟著逐漸蓬鬆壯大一點點,毛色雖然還是灰色,但是斑禿逐漸變小……

  「停!」蘇意致喊停。

  俞幼悠回頭一看,發現尾巴尖上還沒長全毛,於是一臉嫌棄地打算再想辦法讓它茂盛點。

  但是蘇意致卻阻止了她:「不行,你都說了自己是禿狼部落的人了,總要保持點種族特色,而且大師通常都有特殊之處,你這樣就很符合大師氣質!」

  「你說得對。」

  俞幼悠覺得他說得好像挺有道理,加之她也不敢完全露出自己的真實大尾巴,萬一豹族認出來殺狼呢?這樣子狗裡狗氣的禿尾巴好像也挺好。

  蘇意致本來還想給她尾巴上抹點美毛膏的,但是被俞幼悠無情拒絕了。

  珍寶巷的這些美毛膏她全試過了,都是些假貨!

  那邊的啟南風已經排出幾十盒胭脂了,他心中還存留了最後一點希冀:「小魚,你自己看看哪個顏色是你上次用的?」

  俞幼悠看了一眼,很快便選中一盒:「這個。」

  啟南風面露狂喜:「你居然能精準分辨胭脂顏色了?!」

  「不是。」俞幼悠無情地戳破他的幻想,指著那盒胭脂說:「只有這盒有用過的痕跡,其他都是全新,我又不傻。」

  「算了。」啟南風麻木地收起了這幾十個色號。

  臨出門前,俞幼悠脫了短靴在默默地搗鼓著什麼。

  啟南風納悶:「你幹嘛?」

  「墊兩層增高鞋墊,身為大師身高不能矮了,不然氣勢上要輸。」俞幼悠拍拍手站起來,身高猛地提高了不少。

  邊上的蘇意致眼睛逐漸放光。

  「送我一雙?」

  俞幼悠不摳門,當即甩出一雙鞋墊:「知道你想要,早備好了。」

  蘇意致的臉上當即笑開了花。

  ……

  白寧先前和三個丹修交換了傳訊符,所以在收到傳訊後,馬上就領著烏未央衝向藥師殿。

  烏未央淡然地跟在白寧身後,一步步朝著藥師殿的那個小角落走去。

  她和白寧抱有同一個想法,能讓三位人族天驕讚不絕口的妖族藥師,不說舉世無雙,也絕非泛泛之輩。見一面試試也好,實在不行還能和豹族那邊達成協議再讓俞幼悠去。

  之所以沒聯想到俞幼悠身上,主要還是沒想過她臉皮會這麼厚,自誇自薦到這種地步。

  就踏入藥師殿的間隙,她甚至已經聽到周圍有妖修在欣喜交流了。

  「禿大師的名字亮了!」

  「你才發現?我剛去問了,今天禿大師暫時不接待客人,說在等朋友。」

  「我不是去看病,上次禿大師把我的病治好了,還免費送了我兩包藥,我想去謝謝她!」

  ……

  烏未央微頷首:「倒是沒想到,這位禿大師還頗有盛名。」

  白寧:「因為我們少有在一樓停留的緣故吧?」

  「能在中小部落間有此等聲望,著實不錯。」烏未央倒是對這人更加期待了。

  隔壁的那位鯉于敬依然在門口泡茶喝,乍看到兩位親衛隊的大人物前來,心中頓時一個激靈站好。

  在針對人族這一點上,鯉于敬的記性特別好。

  他看到白寧以後就馬上迎上去,忿忿道:「大人,我昨天說什麼?人族不可靠對吧?瞧瞧,這不,昨天你帶的那兩個奴隸居然侍奉二主,想腳踏兩條船了!」

  白寧被噎住了,他無言以對把鯉于敬打發走:「誤會了,他倆不是奴隸,是我和禿大師的朋友,您老人家讓讓,我們要進去……」

  鯉于敬還在後面痛心疾首:「你們都被狡詐的人類矇蔽了啊!」

  烏未央微挑眉毛,對這個古怪的名字瞬間來了興趣:「禿大師?」

  「是的,昨天來的時候,小魚他們就提及過這個名字,沒想到她要介紹的朋友真的是這位。」白寧一邊說著一邊領著烏未央繞開鯉于敬,走向隔壁石室。

  烏未央眉目間神情淡淡,直到視線落在了那扇灰色石門上。

  和一樓所有的石室一樣,上面銘刻著石室主人的部落和名字。

  「禿大師……」

  這名字剛才她就聽聞了,所以此時尚未多心。

  「……禿狼部落?」

  在看到這四個字後,烏未央一貫堅定清明的的眼中有片刻的迷惘。

  她思忖許久,卻也不記得聽聞過這個狼族,要知道她對妖皇的遠親們多有照顧,大小狼族都記熟了的!

  她在心中喃喃自問:「陛下有這門遠親嗎?」

  然而不等她回想清楚,那扇石門已經緩緩打開了。

  殿內的亮光瞬間侵襲入晦暗的石室內。

  石室內踏出一道纖瘦的身影,個頭不高也不矮,面上塗滿了通紅的胭脂,興許是貴價特製的,所以竟然還能阻擋神識探視。

  加上她身上還穿著代表藥師身份的長袍,一眼望去只有辣眼睛的紅,五官根本看不清。

  白寧愣了愣,不過妖族各個部落奇葩習俗都多,他也不覺有異,客氣地迎上去:「這就是禿大師嗎?在下白寧,久仰久仰!」

  禿大師友好地沖他拱拱手,聲音略沙啞道:「久仰,白道友。」

  白寧悄悄地往啟南風那邊一靠,低聲詢問:「小魚呢?」

  啟南風有點語塞,還是蘇意致飛快地幫著瞎掰:「她昨天回去以後煉藥把自己給迷暈了,還睡得和豬妖一樣呢!」

  昨天剛淪為試藥鳥的白寧馬上信了。

  俞幼悠面帶客氣的微笑,紅袍下的鞋子狠狠地碾過蘇意致的腳。

  一番寒暄後,白寧猛地一拍腦袋:「忘了,大人隨我一起來了!禿道友快來,這位是我們親衛四隊的烏大人……」

  沒有等他說完,烏未央已經向前邁出一步,而後靜靜站在俞幼悠的面前。

  白寧的聲音在兩人的耳中已經逐漸消失了。

  此時此刻,她眼中只剩下了對面那個身影。

  烏未央靜靜地站在石室外,眸子低垂地看著紅袍下那條細小的尾巴。

  黯淡的灰色,上面幾乎沒有妖力散出來,尾巴尖還禿了一攥毛,可憐得像是一條幼犬。

  它的主人似乎也有點緊張,所以尾巴微不可查地搖擺了一下。

  就這小小的動作,便有一團灰色的狼毛跟著飛出來,飄飄然地像一團柔軟的蒲公英,一點點地將烏未央的視線全部覆蓋。

  不用再查了。

  那是她看到大的毛尾巴,別人認不出,她怎麼可能認不出。

  烏未央胸口湧出萬般酸澀的情緒,她深吸了一口氣,飛快地垂眸斂下情緒,而後又恢復了冷冷淡淡的模樣。

  她抬頭看向俞幼悠,視線自後者的尾巴挪到了臉上,她記得俞幼悠那雙的眼睛長得很像公主來著……

  笑死,根本沒法直視這張臉!

  大紅臉太過刺眼,烏未央被迫再次轉移視線,落到了俞幼悠頭頂的石門上。

  上面的那兩行字再次刺痛烏未央的眼睛!

  她暗暗地咬了咬牙,忍著動手教訓的衝動,冷笑連續丟出兩個靈魂質問——

  「禿狼部落?」

  「禿大師?」

  俞幼悠一時語塞。

  她早做好了被認出的心理準備了,甚至想好了在對方熱淚盈眶抱住自己時要講的煽情台詞。

  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烏未央的關注點會清奇地落到這兩個胡謅的名字上!

  在片刻的沉默後,俞幼悠抬頭同烏未央對視,一本正經道:「其實不是禿,是秀,妖侍纂刻的時候弄錯了,我是秀狼部落的秀大師。」

  白寧懵懵然,就在他快要當真的時候,隔壁的鯉于敬端著茶壺走過來了。

  他笑哈哈道:「小禿真會開玩笑,當初我就在你邊上,可是親耳聽見你說的是禿狼部落,禿大師!」

  「……」俞幼悠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鯉藥師您的記性還挺好。」

  鯉于敬深以為榮:「那是自然,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都得牢記於心啊!」

  他拍拍俞幼悠的肩膀嘿笑道:「沒想到小禿你居然認識這麼多大人物,有機會多提攜提攜你鯉叔啊!」

  「好說好說……」

  此時此刻,俞幼悠只想飛速逃離這扇石門。

  好在烏未央暫時沒有要細究的樣子,她沉默地走在俞幼悠的身後,視線就沒離開過那條禿尾巴。

  烏未央的心情很是沉重。

  雖然派出去的人尚未回歸,但是光憑著隱蜂在十三人小隊那邊探到的消息,她也知曉俞幼悠這些年過得極其艱難。

  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摸爬滾打才活到現在。

  堂堂天狼血脈竟淪落到這般地步,甚至卑微到誤認為自己是某個叫禿狼的小部落妖族!

  偏偏烏未央現在為了俞幼悠的安危,不能將這位小殿下的存在公之於眾,讓她享受生來就該擁有的寵愛和敬重……

  不對,敬重不一定有,俞幼悠是半妖,就連獅子匆都對其血脈很是嫌惡,就更別說其他大部落了

  烏未央隱在袖口中的手指顫抖了一下,她很想現在就摸摸那條可憐的禿尾巴,就像以前哄公主睡覺那樣慢慢地替她梳理尾巴毛。

  她可憐的小殿下,尾巴禿成這樣,一定是吃了很多苦吧。

  自責和心疼在女妖將的心中不斷浮出,烏未央看向俞幼悠的視線也越發憐惜。

  興許是這視線太過明晃晃,前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碰了碰俞幼悠,低聲提醒:「烏前輩好像在盯著你。」

  俞幼悠已經被盯慣了,她恬不知恥放肆道:「讓她看,肯定是羨慕我的毛尾巴比她的鳥尾巴好看。」

  烏未央:「……」

  眼看著就要走上二樓,烏未央突然面無表情地叫住了白寧:「我帶他們上去,你先去買個東西。」

  白寧乖巧地應下:「大人需要什麼?」

  烏未央朝他勾勾手,低聲在他耳邊叮囑了幾句。

  白寧愣了愣,為什麼大人突然讓他去兌換美毛膏?還要最好的?

  雖然心中萬般不解,但是白寧還是聽話地轉道去了寶庫那邊。

  臨走前,他神情古怪地瞄了一眼烏未央的翅膀。

  春天是換毛季,難不成大人也開始掉毛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1:44 PM

第七十五章 厲害了老二!

  烏未央帶著她的小可憐殿下徑直踏上二樓。

  翼族正殿一如既往的高端奢華,興許是俞幼悠昨日說過了要介紹朋友來的緣故,所以藥師們無一人缺席。

  紅袍紅臉的俞幼悠走進來後,果然成為了全場最矚目的崽。

  烏未央沒有要留在這裡的意思,她淡掃一眼眾藥師,比起商量更像是通知:「這是要和白寧一起去侍奉陛下的二隊藥師,接下來的兩月我會賦予她自由出入翼族藥師殿的資格,你們多傳授些翼族藥學給她。」

  二隊藥師的名額是從獅子匆那兒要來的,為此烏未央付出了那隻異鳥百萬功勳值的代價,她倒是無所謂,畢竟許諾了自己的功勳都給俞幼悠,但後者知道後估計會心痛得無法呼吸。

  邊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也眼巴巴地看過來,烏未央便補了一句:「這兩個是她的僕從,也可以來。」

  俞幼悠馬上抬頭,嚴肅糾正:「是朋友,不是僕從。」

  烏未央涼涼地看了一眼這崽子,呵,對紅琅這麼親近,對人族也這麼親熱,唯獨對她摳搜沒良心?

  不過她還是不冷不熱地回應:「知道了。」

  而後,烏未央長腿一邁,風風火火地不知道趕往何處去了。

  留在殿中的翼族藥師們都沒反應過來。

  「這是狼族的還是犬族的?」

  「不管是狼是狗都不該來咱們翼族這邊啊,她既然是四隊的藥師,就該去獅大人那邊吧?」

  「到底哪個部落的?怎麼從未聽聞有這號人物?」

  最後是白藥師上前,生疏卻客氣地詢問:「不知小友出自哪個部落,又該如何稱呼呢?」

  啟南風和蘇意致的肩膀開始瘋狂抖動。

  俞幼悠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沒那麼扭曲:「見過前輩,晚輩來自禿狼部落,您喚我一聲小禿就行了。」

  眾鳥人默默地先看一眼俞幼悠的頭髮,嗯,不禿。

  旋即視線下移,目光逐漸同情,知道為什麼叫禿狼了。

  俞幼悠:「……」

  請不要用那種憐惜的眼神看我行嗎?

  雖然烏未央話語裡已經有欽定俞幼悠的意思,而且小禿又是二隊的人,但是架不住這些翼族藥師們心高氣傲,想要好好磨挫這年輕人。

  於是他們露出和善的微笑:「小禿啊,聽說你是俞幼悠的朋友,她昨日才說要我們好好考驗你,讓我們幫著殺殺你的傲氣,那我們現在就來吧?」

  賊鳥,要不是本禿就是俞幼悠,差點就要當真了!

  俞幼悠挽了挽紅袍袖口,微微一笑:「好嘞,那就請諸位前輩多賜教了。」

  ……

  白寧揣著一堆美毛膏衝上來的時候,沒看到烏未央,只發現整個翼族大殿都不好了。

  狼毛和鳥毛亂飛,兩邊人馬倒是沒開罵,但是都在沉默地拿著煉藥鍋熬煮著異獸的骨頭,石桌上擺滿了血淋淋的異獸屍體和各類靈藥,原本華美的翼族大殿怎麼看都像是行兇現場。

  至於那股惡臭的氣味,恍惚間讓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異獸潮現場。

  白寧看得膽戰心驚,他先往自己叔父身邊靠,結果被無情地攆走:「走開,莫挨老子!」

  他只能委屈巴巴地往啟南風那邊走,「你倆為什麼還在這裡?」

  「烏前輩說了,我們是禿大師的朋友,可以留在這兒幫忙打下手。」蘇意致有點得意,身份從僕從升到朋友了呢。

  白寧對此沒太大意見,他先前在雪原上就時常跟三人組一起互相探討藥道,一時間也沒覺得哪兒不對。

  只不過他看到邊上挽著袖子面無表情熬藥湯的俞幼悠後,還是有點震驚。

  「這藥爐也太……太……」白寧沒好意思把「爛」這個字說出口。

  俞幼悠淡定地替他說:「太爛了是嗎?這是藥師殿免費發的。」

  白寧馬上投去同情的眼神。

  出身小部落的天才藥師,資源貧瘠,擁有讓人族天驕都拜服的天賦,連個高級點的藥爐都買不起,這也太慘了吧!

  他躊躇了一下,把自己備用的藥爐摸出來:「禿道友,我這兒有一口不用的……」

  話未說完,剛才出去的烏未央又折身而返,手上還拎著一個淡金色的藥爐。

  白寧看得直勾勾的。

  「拿去用。」烏未央淡然地將藥爐放在俞幼悠跟前。

  俞幼悠眼前一亮,她現在身披禿大師馬甲不方便用雙生爐,只能拿個破藥爐將就。但是用慣了偽仙器再用這種低端貨色,一直覺得不太順手。

  沒想到烏未央這麼大方,一出手就送了個這麼高端的藥爐!

  用蘇意致的話來評價就是——「一看就很值錢!」

  但是這句話也點醒了俞幼悠,她警覺地看向烏未央,略艱難地問:「這藥爐很貴吧?」

  烏未央垂眸睨她了那張大紅臉一眼,然後飛快收回視線,淡然道:「還好,約莫要兩百萬的功勳值。」

  俞幼悠聽得差點心梗落淚,這花的都是她暫存在烏未央那兒的功勳值啊!

  看到那條禿尾巴痛苦地扭曲且炸毛,烏未央不知道該覺得好笑還是氣。

  她又補上一句:「沒花錢,是從獅大人那邊借來暫用,要還的。」

  聽到沒花錢三個字,俞幼悠又重現笑容,搖著尾巴快樂煉藥了。

  藥師們一旦進入狀態就無比專注,偏偏每人對於藥材都有不同的理解,就連白寧聽著聽著也開始跟著吵嚷爭論起來。

  啟南風和蘇意致坐在邊上的軟椅上,一人拿著留音石記錄下他們的論道聲音,另一人則埋頭飛快地在紙上寫著每個人提及的各種知識點。

  俞幼悠這個新來的是被圍攻的主力軍。

  但是她一旦進入狀態無人可敵,挽起袖子便開始舌戰群鳥,說不服大家就開始動手煉藥試驗。

  白寧和蘇意致一聽到要試藥,當即後背發涼,馬上拍桌而起加入了爭論大軍。

  「大人,我們需要找人試藥。」有翼族藥師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烏未央。

  俞幼悠馬上補充一句:「沒有毒的,是能治癒舊傷的補藥。」

  烏未央揉了揉額角,只能站起來朝外面走去。

  「等著。」

  身上舊傷最多的當屬二隊的那群人了,獅妖們性格暴,加之他們又喜歡肉搏,每個人身上都積了舊傷。

  看到烏未央走出去,俞幼悠馬上跟著起身:「我跟你一起去選個傷重的。」

  後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怕被翼族們灌藥,馬上跟了上去:「我們也去。」

  白寧想了想,也飛快跟上隊伍。

  獅子匆把獸族大殿的進出權限賦予給烏未央了,所以她這次徑直帶著四個小崽子去找獅族的人。

  只不過沒料到的是,在殿中的除了二隊的獅妖們,還有三隊的人。

  烏未央腳步一頓,視線和對面的豹厲一行人對上了。

  豹厲看著烏未央,微微一笑:「聽說烏大人昨日把二隊的藥師名額要過去了,看樣子是打算接受我先前的提議了?」

  獅子匆略有些厭煩地看向豹厲:「我們二隊跟四隊關係好,關你錘子事?!」

  豹厲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只淡聲道:「沒事,只是我沒想到連慣來看不慣人族的獅大人都覺得送人族醫修去侍奉陛下沒問題,那我讓蘇留白去也合情合理吧?」

  獅子匆捏著巨大的拳頭不想說話,眼中已有實質性的怒火。

  他的確是厭惡人族不錯,尤其是獅族的那位年輕藥師死在了蘇留白手中,若不是顧忌懸壺派在北境的一手遮天,他非得撕碎那崽種不可。

  所以烏未央一開始說要讓人族醫修去侍奉陛下,獅子匆是堅決不同意的。

  但是在知曉那個人族修士是俞幼悠後,他抓著滿腦袋的亂髮和二隊的人商量了一整夜,最終還是選擇支持。

  他們想問題的角度很簡單,卻直擊重點——

  「俞幼悠要真的是人族派來的臥底,大可在雪山那會兒見死不救,就足以讓妖族覆滅了,又何必犯險再去救陛下呢?」

  但是眼下豹族卻以此為由,開始死咬著把蘇留白也塞進去。

  蘇留白坐在距離豹族稍遠些的位置,他坐著的是一把竹椅,看那材質,約莫是從懸壺派帶出來的。

  他淡淡地一抬眸,生疏卻有禮道:「在下定不負豹大人所托。」

  場面一時間有點僵持。

  萬萬沒想到,打破這份沉寂的竟然是看起來最弱小的蘇意致。

  他上前一步正氣凜然道:「這怎麼能行呢!」

  蘇意致環視一眼獸族大殿,這裡除了豹族和獅族,還有十多個其他大部落的藥師,看他們都沒有排斥蘇留白的意思,恐怕是在豹厲的運作中接受蘇留白的存在了。

  蘇留白微微眯眼,沒想到這個一向不起眼的旁支弟弟會站出來,於是靜靜地看著他表演。

  蘇意致字句鏗鏘,聲聲發自肺腑:「雖然我們丹修的確妙手仁心,但是我們不管怎樣說都是人族,正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縱使我們沒有惡意,但妖皇陛下一旦有恙,被懷疑的人肯定是我們啊!」

  邊上的啟南風跟著往前一步,若有所思的開始跟蘇意致說起了對口相聲:「此言不假,白道友,你說若有人族醫修疑似毒害妖皇,那你們妖族會作何反應呢?」

  被點名的白寧一愣,下意識地就開口:「那我們肯定得殺過去吧?」

  「那就對了!」蘇意致痛心疾首,純然無害的臉上充滿了對蒼生的憐惜:「一旦開戰便又是生靈塗炭,吾輩丹修憐憫眾生,怎能置蒼生於不顧呢!」

  他誠懇地看向蘇留白,眼含熱淚地握住了對方的手:「堂兄,小弟身死又何妨?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小最敬重的你,還有咱們蘇家都破滅啊!」

  啟南風嘆息,看向蘇留白的眼中有發自內心的羨慕:「蘇道友,真羨慕你有如此懂事的弟弟啊。」

  整個獸族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蘇留白用力從蘇意致的掌心抽出手,慢條斯理地拿帕子擦拭著自己的手指。

  撤回去的蘇意致盯了盯自己的指頭,烏未央身後的俞幼悠拍了拍他的肩膀誇獎:「厲害了老二!」

  然後她也遞了張帕子過來,上面還彌漫著藥味:「我拿清毒的藥水泡過了,趕緊擦擦,不然你手要爛。」

  於是蘇意致嘿笑著,跟蘇留白對著開始擦手。

  蘇留白忍了忍,從唇縫逼出一句:「蘇意致,你很好。」

  啟南風嘖了一聲:「果然是兄友弟恭啊。」

  白寧覺得有點冷,他總覺得事情好像不是啟南風說的那樣?

  但是不得不說,蘇意致這番話讓那些獸族很尷尬,他們茫然地看向了豹厲,眼中逐漸有遲疑之色。

  豹厲起身,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對面的烏未央一行人,寒聲道:「你意思是,我豹族舉薦的人不行,你們翼族舉薦的人就行了?」

  「是。」烏未央氣勢不弱半分,傲然與之對視。

  豹厲氣極反笑,然而還未等他說話,烏未央便抬手往後面一揪,拉出一個紅色的身影。

  烏未央:「另外要糾正豹大人的說法,我翼族舉薦的不是人,是妖。」

  被抓出來的禿尾巴狼頂著一張辨不清真面目的大紅臉,微微一笑,與獸族大殿眾妖熱情打招呼——

  「初次見面請多指教,在下禿狼部落,禿大師!」

  她特意搖了搖尾巴,讓大家都看清了那條貨真價實的狼尾……

  又或是狗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2:05 PM

第七十六章 妖皇

  當俞幼悠一本正經地走出來做完自我介紹後,其他人倒好,但是獅子匆和豹厲的表情都變得不太對勁。

  俞幼悠的這幅裝扮到普通妖修眼中的確挺能糊弄人的,但到了豹厲這樣的層次看來,她這樣做簡直就像是故意把他當猴耍。

  以為這樣就認不出來你是先前那個丹修了嗎?這樣敷衍地弄個蹩腳偽裝是把我當瞎子嗎?

  俞幼悠要知道豹厲的想法鐵定要喊冤。

  她可沒嘲弄的意思,她是真的相信自己兩個小夥伴絕佳的偽裝技巧!

  豹厲的心思轉了千萬次,臉上時而冷笑時而深思,最後看向烏未央的神情中是洞悉一切的瞭然。

  三位隊長呈三角而立,湊得極近。

  豹厲捏了捏拳頭,看著另外兩人,冷笑:「厲害,難為烏大人將這個棋子埋得如此好,憋到如今才放出來。」

  烏未央可真是心機深沉,為了救治妖皇居然瘋到把她的人弄進丹鼎宗偷學醫術,這臥底甚至還成了丹鼎宗的天驕弟子,想來為了掩蓋這小丫頭身上的妖氣,她也沒少花力氣!

  呵,難怪那群人族修士不願親近豹族,反而同翼族走得這麼近,原來裡面還藏了烏未央的人!

  烏未央瞬間明白豹厲是誤會了,她忍了忍沒笑出來,淡淡道:「豹大人可能是誤會了。」

  獅子匆倒是滿臉的狂喜,他哈哈大笑:「豹大人這麼氣幹嘛,烏大人這也是為了咱們妖族好啊,你看到了不高興嗎?」

  「高興,自然高興。」豹厲表情陰冷地回答。

  獅子匆親熱地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長地看了俞幼悠一眼:「這是我們妖族的密事,豹大人可莫要聲張啊。」

  豹厲退後一步避開獅子匆的大手,又冷冷看了一眼另外兩人,帶著部下朝外面走去。

  不過在路過俞幼悠身邊時,他意味深長地盯了她一眼:「你膽子很大。」

  俞幼悠壓根不知道剛剛豹厲腦中已經完成一波陰謀論了,不過作為一個懂禮貌的好丹修,她還是挺客氣地道謝:「一般大,謝謝誇獎。」

  獅子匆哈哈大笑,用格外慈祥的目光看著她,也誇了句:「真是個好崽子!」

  不知道為什麼豹厲好像更生氣了,徑自甩袖而去。

  步出大門之後,豹厲忍怒看了蘇留白一眼,眼下不能再讓他去要妖皇身邊,那此人也無甚大用了。

  不過因為心中著實憤怒,他還是冷聲道:「你們人族居然如此廢物,竟讓一個妖族混入頂級宗門裡?」

  然後蘇留白就聽到剛才那個禿尾巴的妖族就是丹鼎宗俞幼悠這件事,他一貫平淡的面上難得露出些許怔忪。

  「不可能。」蘇留白皺眉,毫不猶豫反駁:「丹鼎宗山門大陣可識破一切偽裝,她若真是妖族根本進不去。」

  同為頂級宗門,蘇留白當然清楚丹鼎宗的山門大陣的厲害,更重要的是他極其厭惡豹厲貶低人族的這番言論。

  「那你意思是她剛在假扮妖族?」豹厲皮笑肉不笑:「我還沒眼瘸到辨認不出真假尾巴。」

  蘇留白不想同他解釋,他心中只覺這群豹妖果真是畜生,腦子不好使到這種地步。

  那俞幼悠分明就是拿了某種法寶在假扮妖族,豹厲卻看不出,難怪這麼多年還沒把妖都徹底掌控。

  與之抱有同樣想法的還有豹厲,他覺得蘇留白就是個不願接受現實的蠢貨,非不承認人族被妖族臥底滲透了,虧得自己還想利用他對付妖皇。

  兩個人皆是眼高於頂之人,慣來自傲,自是堅持自己的看法,完全沒想到裡面那個種族不明的禿大師能在人族和妖族之間隨意切換……

  畢竟誰能猜到她居然是人妖呢!

  更重要的是俞幼悠還無所畏懼,以她對自家隊友們的瞭解和以往的經驗,就算蘇留白跑去同他們大聲說「俞幼悠是妖族臥底,她有尾巴」,那群人的反應也一定是——

  「蘇留白,你是不是中了自己的毒腦子不清醒了,快洗洗睡吧。」

  這世界就是這麼離譜。

  *

  外面的兩人不歡而散,裡面的俞幼悠無辜撓頭:「豹大人剛剛怎麼了?」

  烏未央無奈地按了按額角,低聲叮囑白寧:「你帶著小……禿,去選幾個獅族帶去試藥,我有事同獅大人說,你們先過去。」

  白寧止步,先遞過去一樣事物:「對了,這是大人你要的美毛膏。」

  烏未央面無表情地伸手接過。

  結果俞幼悠恰好這時候轉頭了,她視線略微妙地在美毛膏和烏未央的翅膀之間來回打量,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大人,這玩意兒是假貨,沒用的。」俞幼悠實在沒忍住,還是悄悄地告知她。

  原本打算把美毛膏送出去的烏未央動作一頓,默默地把它放到芥子囊中了。

  她面無表情地把詭詭祟祟觀察自己翅膀的三個丹修一併推走:「別浪費時間,速去選試藥者!」

  沒能看清烏未央翅膀的三人組只得遺憾地帶著一眾獅族妖修去隔壁大殿。

  不過值得高興但是,這群獅族一聽有免費的療傷補藥可以喝,除了獅子匆以外都熱情前來,為大夥兒提供了諸多試藥者。

  一同前來的還有獸族大殿裡的藥師。

  早就等待在殿中的翼族藥師們一看到這麼多人,眼睛頓亮。

  藥爐馬上又架好,俞幼悠回歸原位和那群人對陣,白寧想起自家叔父的嫌棄,默默地站在了俞幼悠旁邊。

  其中兩個獅族已經各灌下一碗藥,安排到另一邊去觀察藥效了,黑鷹族的烏藥師老神在在地坐在中間做評判。

  「好,關於治癒舊傷的藥方孰優孰劣還需得等藥效起,那我們現在就開始第二項比試了。」

  烏藥師的手按在紀錄妖皇諸多病症的記憶晶石上,閉目一覽,而後命出下一道題。

  「陛下時常傷筋動骨,所以除去治癒陳年內傷外,骨傷也需要治癒。」他看向獅族那邊,和氣發問:「你們之中有傷了骨頭的嗎?」

  「沒有,先前傷的都被俞大師治好了。」其中一個獅族妖修大喇喇地坐在邊上,他撓撓頭:「但是你們要真的需要的話,也可以有。」

  還沒等眾修反應過來,那個說話的獅族已經面不改色地雙手握拳,狠狠地朝著自己的雙腿一捶!

  一聲骨裂的哢嚓聲響過,那個獅妖的兩隻腿骨都斷裂了。

  三人組看得頭皮發麻,但是獅妖倒是無所謂的樣子,反過來寬慰他們;「你們怕什麼?斷個腿而已,躺幾天就長回去了,而且為了陛下,這傷不虧。」

  頓了頓,他嘿笑著看向兩隊藥師:「不過,你們得記得要多給我弄點強身健體的補藥帶回去。」

  獅族藥師著實沒幾個,想要吃點藥增加體質都不好找。

  俞幼悠默然上前,先往他嘴裡塞了顆止痛丹。

  獅妖咀嚼著丹藥嘖嘖稱奇:「這好像跟俞大師在雪原給我吃的一樣啊!」

  「她送我的。」

  獅妖馬上同她商量:「那我不要你的補藥,多給點止痛藥行嗎?」

  俞幼悠:「行,管夠。」

  她麻利地割開他的褲腿,蹲下來開始研究獅妖的左腿傷勢。

  而翼族藥師的隊伍中躊躇了一下,竟然沒有擅長治療骨傷的,最後還是從獸族藥師中踏出一個羊族妖修。

  這個羊族中年藥師扭了扭手腕,在獅妖斷裂的右腿前蹲下:「我來試試。」

  他先前還沒為獅族治過傷,所以先慎重地觀察起這個傷者的腿骨,再小心地排列出眾多接骨工具。

  羊藥師小心地觸上獅妖的斷腿,小心詢問:「大人痛得厲害嗎?」

  「不痛,你盡管弄就是。」獅妖大喇喇地將手往後一攤躺坐在椅子上,順便指了指俞幼悠:「這位禿大師給我吃了藥效絕佳的止痛丹,你現在把我腿砍了都沒知覺!」

  羊妖只覺得獅妖在說大話,沒想搭話,只謹慎地開始接骨。

  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羊妖怕有疏忽,所以動作一直很小心,額上都浸出汗水了。

  他抽空擦汗的時候,順便朝那位禿大師那邊瞥了一眼,然後手就僵硬了。

  俞幼悠蹲在地上,手上動作快得駭人。

  她好像都沒仔細觀察過獅妖的腿,只研究了一會兒傷勢,便俐落地揚起各種陌生的工具開始飛快操作起來,十指不端翻動,彷彿音修彈琴的手一般精準而優雅。

  這副畫面讓羊妖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這位禿大師好像很熟悉獅妖的腿?

  就在他看得入神的時候,那邊的俞幼悠已經完成止血包紮的最後一步,乾脆地起身了。

  她偏頭看向烏藥師,不卑不亢道:「烏藥師,請過目。」

  「不用過目了,是禿藥師贏了。」羊妖嗓子有點乾澀,但是目光卻是灼灼發亮。

  他出生於岩羊部落,因為這個部落習慣居住於峭壁陡岩之間,所以經常摔斷骨頭,所謂久病成醫,他們這一族便分外擅長骨傷。

  羊妖馬上又興奮起來:「你的接骨手法精湛至極,不如同我們岩羊一族多切磋,專攻此道如何?」

  但是羊妖馬上被烏藥師客氣地請走了,他掃過一眾藥師和俞幼悠等人,繼續翻出下一項——

  「陛下時常情緒失控,請諸位配製……」

  ……

  翼族藥師殿的熱鬧一直持續到深夜。

  一開始還是翼族考量俞幼悠,到後面各族之間因為各有所長且傳承不同,難免發生爭執,於是各部落藥師不斷辯說並摸出藥爐當場煉藥比試。

  裡面的各族藥師們也不再區分什麼部落不同,以前從未這樣交流的他們終於體會到不一樣的快樂,此刻都東倒西歪地躺在一起,累得聲音沙啞手也不想抬。

  但就這樣他們依然沒打算歇,半是興奮半是不服地約著睡醒了繼續,看樣子都不打算走了。

  烏未央進來的時候,頓時被殿中味道熏得皺眉。

  白寧挪了個位置出來,打著哈欠望向烏未央:「大人……你要來睡會兒嗎?」

  窩在椅子上睡著的俞幼悠很警覺,在烏未央靠近的瞬間便睜了眼,看清來人後又放鬆了些。

  不過她還是站了起來,順便把另外兩個好友也喊醒:「醒醒,該回去了。」

  啟南風跟蘇意致搓著眼睛爬起來,精神不太好的樣子。他倆今天瘋狂地紀錄妖族的各種藥方,腦子都背木了。

  白寧含糊不清道:「回哪兒?就在這兒睡唄,明天繼續啊。」

  「家裡人要擔心,你繼續睡,我們走了。」俞幼悠言簡意賅地同白寧告別,後者嘟囔了一句,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但是三人組離開大殿後,卻發現烏未央一直跟在身後。

  於是原本狂奔向隊友的腳步變得磨磨蹭蹭起來。

  俞幼悠微微一笑看向烏未央:「烏大人不回去嗎?跟著我們做什麼?」

  啟南風和蘇意致也在琢磨著要不要回藥師殿一樓湊合一晚上,再給其他隊友發個消息保平安算了。

  結果烏未央淡淡地向下瞥了俞幼悠一眼,不冷不熱說了句:「你鞋子裡面墊得還挺高。」

  三人組:「……」

  行,確認了,烏未央果然知道禿大師的真身是誰了。

  烏未央原本以為俞幼悠還想裝一下,又或者追問她是如何露了馬腳,結果萬萬沒想到這狼崽子在沉默片刻後,一開口卻是——

  「藥錢不能少。」

  烏未央手很癢,想揍人。

  她忍了忍,面無表情道:「現在正打算去給你們付定金的,還要不要?」

  三人組馬上精神滿滿,也不磨磨蹭蹭了,飛快地帶路:「要要要!烏前輩快跟我們來!」

  不過就連俞幼悠都沒料到,烏未央所說的訂金居然是讓十三人小隊進到黑石塔的寶庫中任選一件寶貝!

  跑去飛快地藏好尾巴洗完臉後,俞幼悠恢復了原樣。

  烏未央的視線在她裙後一掃,沒看到那條禿尾巴,於是挑眉問:「你是有隱藏尾巴的法寶嗎?」

  俞幼悠嘿嘿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腰:「我盤腰上了!」

  烏未央:「……」

  她好像知道這狼崽子的尾巴為什麼這麼禿了。

  三人組也懶得回石室了,直奔寶庫,然後飛快地給隊友們發消息。

  「烏前輩要送我們寶貝,人在寶庫,速來!」

  得知好消息的十三人小隊熱淚盈眶,馬上跟著衝向寶庫。

  這個隊伍一路上都洋溢著對烏未央的誇讚之詞。

  「烏前輩果然不是老賴。」

  「烏前輩實乃妖族良心擔當。」

  烏未央和俞幼悠並肩走在最後面,在進入寶庫前,她淡淡提醒道:「那些標價百萬以上的偽仙器資源不行。」

  她把玩著手中的青色晶石,意味深長地看向俞幼悠,補充一句:「當然,你要是捨得大出血也不是不行。」

  俞幼悠微微一笑:「要真的遇到大寶貝,也不是不能出血。」

  烏未央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聲:「你對這些人倒很是不錯,不過很可惜,在治癒陛下之前,這塊晶石還不屬於你。」

  她轉身,對著邊上妖侍道了句「都記我賬上」後,便大踏步地朝著外面走去。

  寶庫裡面的十三人小隊彷彿掉入米缸的老鼠,除了跑去給老虎選盔甲的御雅逸外,盾修和劍修們都直奔向存放各類礦石的地方。

  很快,他們便抱著自己心儀的各種礦石一臉痴笑地出來了。

  在藥師殿忙了一天的俞幼悠有點餓,轉頭問他們:「去吃夜宵嗎?」

  本來以為這群幹飯人會同意,哪知除了蘇意致和啟南風外,沒有一個人同往。

  劍修:「我想現在就去租間石室重鑄靈劍。」

  盾修:「我也想現在就去淬煉巨盾!」

  御雅逸:「我要帶踏雪去城外找點異獸試驗下這幅盔甲的防禦力,順便給小雪鷹抓點新鮮蟲子吃。」

  看樣子大家都很有衝勁,俞幼悠也頗感欣慰,於是打算去吃個夜宵睡一會兒,待明早繼續去藥師殿修行。

  這樣繁忙的日子過得極其快。

  同伴們每日都沉迷於淬煉自己的劍盾,御雅逸近來開始訓練小雪鷹學飛,而三人組則窩在藥師殿中拚命地消化新知識。

  但是大家都很有默契,無論白日忙到多晚,夜深時總會滾回大通鋪躺一起說會兒話。

  月色清涼如水,灑入石室,映得滿室清輝。

  俞幼悠枕在踏雪柔軟的肚子上,偏過頭看了眼隔壁睡成一排的隊友,突然開口道:「我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

  邊上的十二個腦袋馬上挪過來,啟南風和蘇意致倒是早就知曉俞幼悠要去給妖皇治病的事,所以沒有太大反應,但是其他十人馬上開啟了奪命追問。

  「去哪兒,做什麼?」

  「什麼時候回來?」

  「回來還是我們的好魚嗎?」

  「……」前面的問題就算了,最後的那個問題是哪個憨貨問的?

  俞幼悠挪了挪位置讓自己躺得更舒服,挨個回答道:「去哪兒我也不知道。烏前輩出錢讓我幫著照顧一個病人,要是能治好,幾個月就能回來。要是治不好,那可能得等上一年了。回來以後還是你們的好魚。」

  「行。」得到答案的狂浪生抱著自己的巨盾翻了個身,自在道:「沒危險就成。」

  張浣月側過身來,把踏雪的尾巴從俞幼悠的腦袋上挪開,溫聲道:「若那位病人不懂事不配合,你就給我們傳訊,我們替你同他講道理。」

  說著,她默默地從懷裡摸出了自己的靈劍。

  踏雪也嗷嗷叫了兩嗓子,御雅逸含糊地翻譯:「踏雪說你要是饞了就告訴它,它去飯堂馱吃的給你送去……」

  大家都是修士,也無需扭扭捏捏地作不捨狀。

  平時窩進洞府閉關都是幾十幾百年,一年的確很快,距離他們剛來妖都那會兒都過去一年了。

  ……

  第二天便是前去妖皇所在地的日子。

  此時尚未天明,外面的天空上還懸著沒消退的弦月,俞幼悠看了眼石室內的隊友,輕手輕腳地往外面走了。

  結果她剛出去,後面就跟出兩個人。

  啟南風打了個哈欠,眼下有點烏青:「我跟老二送送你。」

  蘇意致聲音還帶著沒睡醒的含糊:「烏前輩答應了,說你進去了也能拿傳訊符跟我們交流,你過去了別忘記報個平安。」

  俞幼悠沒拒絕,被這兩人囫圇地裝扮一番後,一道前往翼族藥師殿尋找白寧和烏未央了。

  只不過這次兩人卻沒能進到大殿內部,只能在外面目送她進去。

  白寧已經站在藥師殿中,精神百倍地等候了,他甚至還特意換上了最鄭重的翼族長袍,連白色的翅膀上都塗了點美毛膏。

  他邊上站著的還有豹族和水族的藥師,前者跟豹厲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臉狂肆模樣,看到眾人後只是哼了一聲,站在最邊上沒招呼。

  白寧悄悄地同俞幼悠解釋:「這個是豹厲的兒子,叫豹絕,剛從人族南境那邊回來,據說曾在第一醫修宗門回春門偷學了三年。」

  俞幼悠瞟了他一眼,糾正道:「不是,第一醫修宗門是丹鼎宗。」

  白寧將信將疑:「真的嗎?那蘇留白的那個懸壺派呢?」

  俞幼悠面不改色:「那個啊,也聽小魚他們講過,只能排第四。」

  水族的那個藥師則出人意料的是個小老頭,背上負有龜甲,約莫是龜族的。

  小老頭慢悠悠地沖大家行禮:「在下是龜族的龜承項,因腳程太慢,緊趕慢趕足足花了一年的功夫,才在兩日前抵達妖都,讓諸位久等了。」

  俞幼悠他們這群小輩有點不敢受這個禮。

  「老前輩無需多禮。」

  「老前輩?」龜承項光溜的腦袋一偏,慢吞吞道:「我跟你們一樣,都是族中是年輕的一輩,才兩百有餘,諸位與我同輩相交就好了。」

  聽到這裡,白寧悄悄地問俞幼悠:「我今年才七十出頭,還不到一百,小禿你呢?」

  這段日子相處下來,他也跟啟南風他們一樣叫她小禿了。

  俞幼悠緘默片刻,含糊道:「差不多,我也不到一百。」

  那邊的烏未央聽到這話後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而是轉頭看向豹厲和獅子匆。

  她淡聲道:「既然都來齊了,就送他們去陛下身邊吧。」

  俞幼悠打起了精神,等著烏未央領著自己去往一座神秘或者奢華的巨型宮殿。

  然而烏未央卻沒帶路,而是取出她的青色功勳石,她徑直走向翼族的大門前,用自己的青色晶石碰了碰石門上的翼族標志。

  豹厲和獅子匆也取出藍色晶石,一同觸向獸族石門。

  這時候大家都把目光轉向龜承項身上,烏未央皺眉問:「你父親呢?」

  龜承項慢悠悠地挪過來,從龜殼裡抖一塊青色晶石,解釋道:「父親已經進入百年的深眠中,眼下水族暫由晚輩主事。」

  說著,他的晶石也落到了水族的石門上。

  數陣漣漪自眾人的腳下泛起,隨著四塊晶石的閃耀,一道傳送陣出現。

  烏未央率先踏入陣中。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她站在了俞幼悠身邊,低聲解釋:「陛下重傷,所以暫居在一處秘境養傷,只有我們幾個大將同時啟用功勳石,且與血脈陣測試相符時,才可開啟傳送陣。」

  俞幼悠點點頭,難怪豹厲還沒找到機會弄死妖皇呢,看樣子他每次去身邊都有另外三人,想動手也有點難。

  一陣短暫的眩暈感過後,俞幼悠眯了眯眼,看清眼前的景象。

  此刻尚是黎明前夕,月未沉,日未起,天光昏昏一片黯淡。

  似乎是一座高山,好像矗立在天頂,身在山腳的他們甚至都被一層雲霧裹挾著,靈力居然比萬古之森內圍還要濃鬱許多!而整座高山邊上隱約泛著一股靈陣的光澤,似乎是禁錮,又像是保護。

  烏未央表情凝重道:「這是陛下尚清醒時親自布下的陣法,他怕自己失去理智後傷到子民,所以自縛於雲中山。」

  雲中山上被雲霧繚繞,而此刻陰雲開始翻騰,其間似乎隱藏著什麼猛獸。

  更可怕的是,一股威壓逐漸落下,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修為越高者越是痛苦。

  烏未央臉色變得蒼白,她傷感地看向雲中山巔,陛下似乎還沒有恢復神智,眼下對他們這幾人過於強大的氣息充滿了敵視。

  這也是為何不擇選那些修為高的藥師前來的原因之一,他們一旦前來,失去理智的陛下便會將其視作威脅動手驅逐,更別說讓他們靠近了,反倒是修為低一些的藥師能靠近陛下。

  「先前都跟你們講過該如何侍奉陛下了,此刻我們便不多說了。」三個親衛隊長往後退一步,身上的晶石閃爍,身影消失在陣法外。

  雲霧浮動,那股駭人的威壓隨著三人的離去逐漸淡去。

  白寧和龜承項在商量著找先前那些藥師留下的屋舍,而豹絕冷冷地看了三人一眼,徑自朝著山上攀躍。

  豹絕是最靈敏的黑豹,哪怕此刻尚是人形,動作卻依舊矯健,似閃電一般不斷朝著半山腰靠近。

  然而就在這時,雲霧翻騰不斷,一股無形地氣浪重重地朝著豹厲襲去,後者口中噴出一蓬鮮血,重重地從半山腰徑自滾落回山腳。

  他臉色蒼白,睜大眼睛恐懼地看著雲霧之中的那片銀光。

  俞幼悠也屏住呼吸,抬頭看向山巔。

  一道巨大獸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最頂峰的位置。

  它踏在雲霧之上,獸首高昂望向蒼穹,黯淡的月光灑落在它豐盈的華貴皮毛之上,泛出令人目眩的銀光,其耀眼程度仿若另一輪明月。

  巨大的狼尾低垂,隨風輕輕擺動著,風一動,便在雲霧中掀起一陣銀海。

  巨狼沒有嚎叫,它只是靜靜地看著天空,直到月亮消失,曦光再現,才慢慢地垂首看向山腳處。

  豹絕昏迷躺倒在草叢裡,還站著的白寧翅膀毛已經全部炸開了,而龜承項不知何時已經縮回了龜殼中。

  哪怕隔了很遠很遠,那雙冰冷的幽藍狼眼還是精準地與眾人的眼睛對上了。

  確切說來,是和俞幼悠的眼睛對上了。

  一股奇妙的感覺在俞幼悠的胸口開始生出,她的妖族血脈開始沸騰,尾巴抑制不住地開始擺動。

  她深吸了一口氣,試探著和山頂上的那頭天狼打招呼——

  「嗷嗚?」

  但是很可惜,天狼沒回應。

  它只是低下頭,而後抬起前爪,動作不緊不慢且優雅地舔舐著自己巨大的爪子。

  這動作太眼熟了,俞幼悠馬上聯想到踏雪平時睡醒後的舔爪動作……只有真正的獸類才會自然而然地做出這種事。

  也就是這時,俞幼悠終於明白烏未央先前所說的「陛下神智不清」是什麼意思了。

  因為妖皇好像不打算做人,他徹底變成一頭狼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2:23 PM

第七十七章 大狼說你好煩啊

  虛假的親人相見:執手相望淚眼汪汪。

  真實的親人相見:舔完爪子冷漠離去。

  天色逐漸變得明亮,那隻華貴的天狼朝著雲霧縱身一躍不見身影。

  那股讓人渾身發涼的威壓隨之消失,癱軟在地上的眾人身體一鬆,總算可以動彈了。

  白寧深吸了一口氣,逐漸恢復些許力氣後,敲了敲邊上的龜殼,沙啞道:「該出來了,龜承項。」

  龜承項聲音甕甕地說了聲好,然後探頭探腦地伸出個腦袋,確認外邊安全後才放心地把手腳一併伸出來。

  發現另外兩人都在看他,龜承項不好意思地笑道:「說來慚愧,我們水族之所以派了我來,除了我能長期離開水族界域外,便是因為我有這身殼了……」

  有龜殼抵擋,就算妖皇陛下哪天從神志不清惡化到發瘋,他也還能縮進龜殼逃生。

  俞幼悠和白寧一人搭了把手,幫著龜承項翻身爬起來,然後就看到了地上被妖皇打下山還在昏迷的豹絕。

  白寧低頭斜眼瞥了眼豹絕,翅膀一振冷哼一聲,裝著沒看見他就繼續往前走去。

  「小禿趕緊走,咱們去找前輩們留下的住處和藥室。」

  翼族記仇,這鳥甚至還故意從豹絕身上踩著走過去。

  龜承項撓撓頭,看看白寧和俞幼悠,又看看豹絕,一時間有點猶豫。

  三個親衛隊之間的矛盾他有所耳聞,但是水族沒有人在親衛隊中間,也不知道孰忠孰奸,所以眼下到底要不要救豹絕呢……

  結果俞幼悠卻停在了豹絕的身邊,甚至蹲了下來。

  白寧一怔,以為俞幼悠是不知道豹族的豹子野心,皺眉就要阻止;「小禿,你……」

  俞幼悠:「你等我一會兒,剛剛他一落地就朝著山頂衝,我有理由懷疑這貨想幹壞事,得盯住他的行蹤。」

  說著,她從芥子囊裡翻找了一下,摸出剩下的半坨臭丹。

  臭丹一出,白寧和龜承項都顧不上暈倒的豹絕了,飛快退後數丈。

  「這什麼玩意兒!」

  俞幼悠很淡定地回答:「哦,這是我秘製的一種靈藥,灑在他身上,他一旦靠近我們就會暴露行蹤了。」

  而且到時候豹絕想暗戳戳靠近妖皇的話,後者即便腦子不清醒,但估計也會和白寧一樣飛躥著離開這隻臭豹子。

  俞幼悠將手上臭丹催發到極致,弄成藥霧擴散到豹絕全身,後者像是抽搐了幾下,而後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先前其他人都是拿臭丹蹭蹭留點味兒,這次豹絕榮幸,直接享受臭丹沐浴,可能是高興得昏過去了吧。

  而罪魁禍首則輕描淡寫地拍拍手掌,拿靈力將手弄乾淨後,笑眯眯地帶著另外兩人走遠了。

  為防止有人暗害妖皇,在山腳處布有投影石,親衛隊可以隨時通過畫面觀察山腳下的動靜。

  此刻,啟南風和蘇意致便被烏未央拎到了石室中,一進來就看到俞幼悠在拿臭丹熏豹絕。

  烏未央雙手環抱在胸前,眉頭微皺:「她打算毒死豹絕?」

  啟南風摸出傳訊符搜尋俞幼悠的光點,順利連上後,向烏未央解釋:「不是,那個丹沒有毒。」

  「那她是在救豹絕?」

  「那是臭丹,弄上去後就成了移動的臭源,那個豹絕隨便去哪兒行蹤都沒法隱藏。再說,我們小魚像是那麼善良的人嗎?」蘇意致美滋滋地往啟南風的身邊湊。

  然而啟南風的傳訊符已經連上了,那邊傳來俞幼悠陰惻惻的聲音:「蘇老二,我勸你謹言慎行。」

  蘇意致吹了聲口哨,裝作無事發生。

  畫面中的俞幼悠還在山腳艱難前行著,烏未央看了眼投影石的畫面,又看看啟南風。

  她先前想的是這兩人與俞幼悠配合極好,若是保持聯繫說不定能幫上俞幼悠的忙,這才答允讓他們期間保持聯絡。

  可是聽聽他們都在說些什麼——

  「你那兒好多雲霧,是不是挺冷的?要不要讓烏前輩給你捎件狼毛大衣來?」

  「還行,不算冷,就是有點睏。」

  「那你到了藥室後先睡會兒,哦對了,別忘了先吃早飯再睡,張師姐他們昨晚半夜起來去了飯堂,把你專門放點心的那個芥子囊又塞滿了。」

  「行,我快到了,你倆也快回去回籠吧,記得給踏雪按時餵驅蟲藥。」

  烏未央:「……」

  以往的藥師們若能聯繫外面,都是萬般緊張地商量對策詢問戰略,你們仨倒好,居然嘮家常了?!

  而且聽聽你們說的那叫人話嗎,什麼叫烏前輩給你捎件大衣?烏前輩是幹這種事的嗎?!

  *

  斷掉傳訊符後,藥師三人組也抵達了山腳下的藥室。

  藥室其是沿著山壁鑿建的數個巨大石窟,裡面僅有基本的生活物資,其他什麼東西都沒有。

  白寧和龜承項各選了一個石窟入住了,他們都沒什麼精神的樣子,打算休憩片刻再前去熟悉環境外加尋找妖皇。

  俞幼悠的精神倒是不錯,她打算直接去周圍巡視一圈,先觀察好接下來要待的這座雲中山。

  興許是每年都有幾個藥師過來侍奉的原因,所以雲中山上倒已經被走出了幾條山道,此刻俞幼悠便沿著這山道一路向上。

  雲中山的靈力濃鬱得過分,俞幼悠光是走在其中都能察覺到她的靈脈在愉悅地吸收著靈力。

  裡面生長著各類靈植,但是珍稀的那些早被先前的藥師給帶走了,路上生長的全是常見的低級靈藥,想來要找好東西還得不斷深入。

  當然,本著粒粒歸倉的原則,這些一品的靈藥還是被俞幼悠揪到芥子囊中存放好了。

  她繼續朝著山上走著,雲霧越來越深,風一吹過就有仿若牛毛的細雨灑在身上,涼悠悠的,山道上的苔蘚濕潤滑膩,上面還有些野獸走過的痕跡,看樣子除了妖皇大人,還有其他的野獸在此。

  金丹期可以很長一段時間不進食,僅靠著靈力生存,但是架不住俞幼悠嘴饞,所以這會兒她已經摸出一把糖豆吃起來了。

  一隻松鼠在她頭頂的蒼天古木上跳躍,俞幼悠拋了粒糖豆過去,對方飛快地接住了。

  然而就在這時,俞幼悠的傳訊符又響了。

  她拿起一看,是啟南風的光點:「你還沒回去睡回籠?」

  對面傳來的卻是烏未央的聲音:「是我,他們倆就在我旁邊睡著了。」

  「咦?你怎麼不用自己傳訊符?」

  烏未央沒好氣道:「你沒跟我交換神識烙印!」

  好像是忘了這茬事?俞幼悠毫不心虛,她收起糖豆,蹲在古樹底下專心地開始挖掘一株不錯的靈藥。

  「烏前輩有什麼事嗎?」

  烏未央聲音很嚴肅道:「我剛才聽人匯報才知曉,陛下昨日受傷了。」

  俞幼悠一怔:「不對啊,陛下絕非普通野狼,這裡好像也沒什麼威脅,他怎麼會受傷?」

  烏未央抿了抿唇,低聲同俞幼悠道:「有件事我只同你說,陛下自從飛升失敗後便失去了神智,絕大多時候都是以狼形出現,其心智與尋常野獸相似,而且他似乎時常陷入幻覺之中,情緒不穩定,甚至自己傷害自己,昨夜有人看到他腿上有血,恐怕又是自己咬的。」

  俞幼悠聽得很仔細,她嗯了一聲,而後繼續追問:「那前輩知曉陛下在何處嗎?」

  「不知道。」烏未央回答得很乾脆:「窺伺陛下行蹤乃大不敬,所以我們只在山腳放置了投影石。」

  俞幼悠:「……」

  烏未央:「不過他最近好像喜歡南山的鈴木叢中,你可以試著去尋找。」

  她的聲音頓了頓,不知為何變得柔和許多:「陛下現在認不出人,你要小心些。」

  「……嗯,多謝烏前輩提醒。」

  一貫冷酷的烏未央居然會用這麼溫柔的聲音叮囑自己小心,俞幼悠有點不習慣。

  她把傳訊符放回去,然後轉向朝著南山方向走去。

  這邊好像沒人來過。

  此時妖族正值暮春之初,濕潤的雲霧被陽光一照就散,山間的黃花鈴木稀稀零零,越往深處走,那點嫩黃就越發密集,到最後山花竟然爛漫在整個南山坡上。

  可惜俞幼悠沒什麼閒情雅緻,她東張西望瞅著周圍,眼睛發亮地盯著那些靈藥。

  濃鬱的靈力讓靈藥生長得又快又好,這一瞅就看到了好幾株二品靈藥了。

  她挽起袖子,拿出藥鋤,一邊挖藥一邊前進。

  當然,俞幼悠也沒忘了尋找妖皇,可惜任憑她在各個角落搜尋也無用,壓根沒有看到那隻狼影。

  她在灌木叢中掙扎得夠嗆,尋了株最大的黃花鈴木樹靠著休息。

  金黃色的花朵掉了滿地,鋪成了天然的柔軟花墊,俞幼悠懶懶地躺在地上。

  然而就在她躺平後,就看到一條優雅的巨尾垂在自己的頭頂。

  天狼就蹲在一根巨大的樹梢上,幽藍的眸子微微眯起,像是在輕嗅眼前的一叢黃花。

  那些金黃色的花瓣被風從枝梢上吹散,落在了它的銀色的毛髮間,又慢慢滑落,最後停在巨大的狼尾上。

  銀色和金黃色相映,花影與狼影交錯,原始中帶著天然的優雅,讓人不敢出聲打破這幅畫面——

  但那是人不敢,俞幼悠又不是人。

  興許是有天然的親近感,所以她與白寧他們不同,對這頭狼沒有半點畏懼不說,連它身上傳出的威壓都感覺不到。

  俞幼悠手腳並用地爬起來,仰頭觀察著這頭狼何處受了傷。

  盡管逆著光看不太清晰,但是俞幼悠還是發現它的後腿上似乎有血痕。看樣子這就是烏未央所說它自己咬傷的地方了,連自己的腿都不放過,真乃狼人。

  只是這株花樹不知道生長了幾百上千年了,俞幼悠覺得自己光靠手根本爬不上去,御劍又怕引得天狼發怒,於是陷入了茫然狀態。

  「你到底怎麼竄上去的?狼不是不會爬樹嗎?」

  上不去就得指望它下來,於是俞幼悠繼續堅持不懈地同天狼打招呼:「嗷嗚嗷嗚!」

  要問俞幼悠這句嗷嗚是什麼意思,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

  很明顯,天狼也不知道。

  它冷冷地一瞥俞幼悠,似乎有點厭煩這個人類叨擾自己一頭狼安靜,於是輕靈地自高聳的樹梢上一躍而下,穩穩立在滿地的落花上。

  而後巡視周圍,邁著優雅的爪步走到遠處的另一株花樹下,似風一樣原地縱躍而上,又到數十丈高的樹上了!

  俞幼悠看得有點懵,沒學會這狼到底是怎麼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上跳下的。

  她連忙扛上藥鋤,堅持不懈地又跟到了另一株花樹下。

  這次她不瞎叫了,選擇說人話:「快下來,你腿受傷了,我給你包紮好!不然天熱了要生蟲的!」

  狼目冰冷地盯了她一眼,而後優雅趴伏在巨木樹梢上,姿態安然地閉目假寐。

  只不過垂下來的銀色狼尾洩露了它不太耐煩的心情。

  俞幼悠很想摸劍飛上去,但是又怕自己那對劍會引得妖皇徹底失去理智暴怒,連自己一起咬死了。

  於是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去接近樹上的天狼。

  樹下的少女挽起袖子扭了扭手腕,而後毅然地手腳並用開始爬樹。不愧是修士,爬樹的本事遠比凡人厲害,俞幼悠從沒想過她能這麼利索地爬樹上去。

  然而就在這時,頂上的狼眯了眯眼,似乎是察覺到她的靠近了。

  它很不耐煩,再次從這株樹上躍下。

  剛爬到半途的俞幼悠:「……」

  行,您是祖宗,現在還是一匹毛絨絨且沒有腦袋的祖宗,都順著你。

  俞幼悠鬆手,調用起靈力直接在樹上往下輕巧地一躍。

  風倏倏地在耳邊呼過,眼前不斷閃現著黃花鈴木的花影,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銀色的影子猛地朝這邊飛躥而來。

  俞幼悠心中一熱,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血緣感應嗎?它認出她了?看到她從樹上掉下來很擔心所以準備接住?

  她都做好了被毛絨絨的巨狼身體接穩的心理準備了,然而……

  「砰!」

  俞幼悠穩穩落在了滿地的枯葉和花瓣之上。

  一道陰影逐漸朝她籠罩而來,與之相應的是一隻巨大的狼爪緩緩朝俞幼悠抬起……

  它不留情地拿巨爪踩住了這隻狼崽子的禿尾巴,冰冷的狼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俞幼悠很絕望地炸毛:「你踩到我尾巴了!」

  天狼挪腳了。

  可惜它下一刻便低頭咬住了這條禿狼尾,很不耐煩地叼起這隻煩人的狼崽子,打算把她直接丟下山坡弄開。

  俞幼悠脾氣上來了。

  她腰上用力一扭,用力地扯住了天狼的鬍子。

  趁著這匹巨狼鬆口的瞬間,她順利反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撲向對方的尾巴,牢牢地將這條銀色尾巴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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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誰家的熊孩子打擾老人家睡午覺?家長就不知道管管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2:34 PM

第七十八章 教狼崽子舔毛

  本該是熱淚盈眶的認親場面變得狼狽起來。

  巨狼幽藍色的眼中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它現在全憑本能思考,隱約在這隻小崽子身上嗅到了屬於同族的氣息,但不知道究竟是哪家的狼崽。

  狼對族群很是看重,一般不會對同類下殺手,尤其是幼崽。

  但是這隻幼崽未免太討厭了,煩人得要命。

  俞幼悠察覺到這狼對自己沒殺意,所以死死地扒拉著天狼的尾巴,後者則不耐煩地想把它甩下去,甚至轉過頭來企圖繼續叼她尾巴。

  要不是咬了個空,一人一狼怕就要開始了沙雕轉圈。

  俞幼悠被搖得快吐了。

  更讓人可氣的是,天狼的尾巴雖然柔軟且毛髮蓬鬆,但是任憑俞幼悠如何用力,居然一根毛都沒飛下來!

  俞幼悠眼睛都看滴血了,飛快地從芥子囊中摸出一大把提前煉製的強效昏睡藥丸。

  沒錯,就是一大把。

  這是前兩個月時跟各部落藥師一起吵了大半個月才重新配製出的昏睡藥方。

  當初試藥的時候,一顆藥丸就能讓元嬰期的獅妖昏睡一整天,但考慮到眼前這頭巨狼可是渡劫期,她毅然決然掏出大部分的存貨。

  面對強者就該藥效超級加倍,反正吃不死。

  趁著巨狼張口咬自己尾巴的瞬間,俞幼悠猝不及防地把這把藥全丟它嘴裡——

  「該吃藥了,大狼!」

  巨狼似乎察覺到不對,尾巴猛地一甩,俞幼悠一時間沒能抓住絲滑的尾巴毛,狼狽地倒飛出去。

  她趴在花叢裡,倒是沒有受傷,只是頭有點暈。

  與她一樣覺得頭暈的還有妖皇陛下。

  若是在全盛時期,這藥丸恐怕對它沒有什麼效用,但是這十多年來它的身體日漸衰弱,所以很快便被藥倒了。

  銀色巨狼緩緩地趴伏在了地上,動作依然優雅,只是方才冰冷且銳利的雙眸卻逐漸失神,然後緩緩地垂閉。

  它將那對巨大的前爪一伸,將頭偏著搭靠在了爪子上,呼吸越發平穩緩和。

  一朵黃花飄落在黑色的鼻頭上,巨狼微微眯眼盯著它,卻沒有伸爪子去拂開。

  俞幼悠觀察了一陣,沒有第一時間就開始行動,她有點擔心自己又要被叼著尾巴亂甩。

  直到確認自己已經成功把親外公給藥倒後,她才狗狗祟祟地往它身邊挪。

  悄悄伸出指頭戳了戳巨狼的尾巴尖,後者懶懶地睜眼,沒理這隻小狼崽子。

  俞幼悠放心下來,大喇喇地又摸出一把止痛丹,熟練地塞進天狼的口中,估摸著止痛丹的藥效也起來後,便開始給它處理腿上的傷口了。

  她蹲在巨大的天狼後腿前,本來想剃乾淨毛的,結果剃不動,只能小心翼翼地把它那塊毛扒開,觀察起傷口。

  巨狼銀色的長毛已經被鮮血浸透了,血液半乾半濕漉地黏在一起,最底端有兩個森然的血洞,還在往外滲血。

  若不是剛好避開了腿骨,恐怕這條腿都要被它自己咬廢,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為什麼這樣發瘋傷害自己。

  俞幼悠慢慢地給它處理傷口,被塞了大把迷藥的巨狼沒有徹底昏睡過去,它低垂著幽藍的眸子靜靜注視這個狼尾少女,沒有反抗。

  在天狼的記憶中,好像出現過很多人來為自己包紮傷口,隱約知曉她是在幫自己,倒也沒有繼續叼她的尾巴丟崽子了。

  它只覺得整隻狼身體都軟軟的,鮮有這般愜意舒適的情況。

  俞幼悠將傷口處理完畢,一邊替大爪子包紮,一邊仔細地叮囑它:「你這些天就先別上躥下跳爬樹了,也別去玩水,明天這時候我再來找你,幫你換藥,記住了嗎?」

  反而巨狼沒有回應。

  她轉過身去看,卻發現它不知何時已經閉上了眼,枕著爪爪睡著了。

  陽光自層層花影的罅隙間漏出,細碎的金色灑在巨狼銀色的毛髮上,暮春的風一吹,樹稍上的花瓣便打著旋悠悠地飄轉落到它身上。

  負傷的老狼枕了滿地繁花,安然入眠。

  俞幼悠起身,把它鼻尖上的那朵花拿下,放到了它的頭頂,然後慢慢地朝著來時的路回去了。

  ……

  俞幼悠回到山腳的時候,白寧和龜承項也醒了。

  他倆在附近熟悉了一下路,將石窟收拾好了,正在整理先前那些藥師留下的藥材,還順便撿了不少野生的山菌,這會兒正興致勃勃地架起藥爐預備熬鍋湯喝。

  看到俞幼悠回來,他倆馬上熱情地要給她盛湯。

  俞幼悠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

  沒辦法,只要一想到那藥爐曾經熬過異獸屍體,她就沒法安然地喝下湯。

  不過本著不吃獨食能長高的原則,俞幼悠還是在兩人身邊跟著盤腿坐下,往外掏出好多靈食分享。

  先前在桐花郡裡弄到的這個能保鮮的戒指空間雖小,但是拿來存放一些靈藥或者是靈食卻足夠了。

  但是掃胃口的人總是那麼多。

  當那股臭味自遠處飄來的瞬間,三個人馬上默契地屏住了呼吸,用詭異的目光看向了那邊的小徑。

  豹絕臉色蒼白地走了過來。

  他臉色難看至極,冰冷的視線自三人臉上來回探視,寒聲道:「你們竟敢對我下毒!」

  雖然豹絕不知道自己到底中了什麼毒,但是身上這股可怕的臭味一聞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

  剛剛正打算客氣邀請豹絕一起喝蘑菇湯的龜呈祥默默地閉上了嘴,想了想,連腦袋也縮回了龜殼中。

  白寧驕傲得要命,他最煩的就是被冤枉,這會兒冷哼一聲,翻了白眼就想要解釋清楚。

  結果白寧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俞幼悠便扯了扯他的翅膀暗示他別說話。

  白寧閉嘴後,俞幼悠已經抬起了頭。

  「你說得不錯,我的確對你下了毒。」她慢條斯理地把一顆糖豆丟到自己的口中,微微一笑。

  豹厲的呼吸略錯亂,他死死地盯住俞幼悠,咬牙切齒道:「你竟然膽大如此,待我出去,定要讓父親剝了你的狗皮!」

  「可能不行。」俞幼悠神情很淡定。

  她提醒對方:「我是獅大人派來的,又被烏大人看中,而且還跟水族的龜道友關係親近,我覺得你們三隊打不過這麼多人。」

  躲在龜殼裡的龜承項很想露頭自證清白,但是他腦袋可比身體快,在得罪一個親衛隊長和得罪兩個之間衡量片刻後,果斷選擇默認俞幼悠的說法。

  沒法,我們水族就是這樣識時務。

  俞幼悠慢悠悠地再火上澆油:「對了,你是不是聞到自己身上有股腐臭味了?我可以明著告訴你,你身上的毒不會影響你的修為,只是會悄無聲息地腐蝕你的軀體……說不定明天起來,你就會發現自己身上開始爛了。」

  這番話和豹絕先前暗自查看的正好符合,不見任何症狀,修為依舊,但是身上的腐臭味卻無論如何也消除不掉!

  他暗暗攥緊了拳頭,強壓著怒火道:「解藥多少錢,開價吧。」

  他曾聽聞這個禿大師是被烏未央以高價收買的,所以直接用最有利的方法去打動對方。

  俞幼悠只覺得豹絕太懂事了,這讓她隱約想起了當年的某宗少宗主。

  她微微一笑,不動聲色道:「我是治病救人的,肯定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在我面前成為一灘惡臭的爛泥……」

  聽到俞幼悠的這句話,豹絕的臉色隱約又白了些。

  他沉默,俞幼悠也跟著沉默,後者的視線還對著他腰間的芥子囊示意了幾眼。

  豹絕面無表情地摸出一件高級法寶,俞幼悠沒接,只是很淡定地觀察著前方沸騰的蘑菇湯鍋。

  豹絕忍了忍,又摸出一件法寶。

  這次俞幼悠飛快地接了兩件法寶,笑眯眯地看向他:「豹兄弟這麼熱情硬塞法寶給我,我不接就是不給你面子了。」

  她把剩下的一小坨臭丹遞給豹絕,嚴肅叮囑道:「毒性太烈,需要以毒攻毒方可解,你回去後拿這藥丸塗抹全身再靜坐三日就好了,記得不要亂動,一旦亂動就會導致毒素侵入骨髓。到時若還不見好,三日後再來找我。」

  豹絕一把奪過臭丹,冷哼一聲拂袖而去,徑自鑽入最角落的一個石窟中閉門不出了。

  打發掉豹絕後,世界清靜了。

  白寧和龜承項看向俞幼悠的眼神無比敬佩,但是她的樣子卻好像只是做了微不足道的小事,伸了個懶腰,又站起身來:「吃完了就一起去山上走走吧,多熟悉環境,也方便尋找陛下的行蹤為他療傷。」

  後面兩人跟著起身,白寧很嚴謹道:「等等,我們先把各種防禦法寶穿好再出去。」

  邊上的龜承項點點頭,嚴陣以待地開始從芥子囊裡摸法寶。

  看著對面那一龜一鳥恨不得把每一片龜甲和鳥毛都武裝徹底的行為,俞幼悠納悶了。

  她問:「上個山而已,你們弄得和上戰場一樣做什麼?」

  白寧眼神詭異地盯著她:「山上可是有一位神志不清的渡劫境妖修,你覺得這不比戰場危險?」

  俞幼悠一怔,沒好意思說自己剛才把那位給藥翻了。

  她還是沒忍住給自己親戚正名:「陛下其實沒有不清醒到那個地步,他應該挺平易近人的。」

  在龜殼上又貼了層防護甲的龜承項默默地指了指豹絕所在的洞窟:「 禿道友,你確定嗎?」

  想起某隻豹子被打落下來的那一幕,俞幼悠閉嘴了。

  ……

  整座雲中山嚴謹說來該是一片山脈,一眼根本望不到邊,不知連綿了幾萬里。

  唯一慶幸的是,三人都是金丹期的修士,腳程極快……不對,龜承項有點慢。

  白寧性子有點急,索性讓龜承項變成原型,準備把他拿在手上去巡山。

  龜承項很是躊躇:「可是……」

  「別可是了,節約時間要緊!」白寧性急地打斷它的話,不斷催促。

  最後龜承項只好變成了原型,而白寧看著眼前這隻和小山一樣龐大的巨龜,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算了,你變回來,我們慢慢走吧。」白寧服軟了。

  不過走慢些也有好處,雲中山的靈力濃鬱,三人陸續尋找到不少靈藥。

  只不過他們這一路上卻不曾發現妖皇的蹤影。

  第二日大早,白寧和龜承項在石窟前處理昨日採集的靈藥,而俞幼悠則直奔往南山那片黃花鈴木中。

  她也不太確定天狼到底會不會來,只能仰著頭仔細地打量每一株樹,想看清楚上面有沒有趴著那頭巨狼。

  濕潤的空氣中縈繞著清淡的花香,俞幼悠嗅了嗅味道,隱約聞到了昨日那股狼味兒,但是卻沒看到狼影。

  她撓撓頭,試探著喊了兩嗓子:「妖皇?」

  「陛下?」

  好像不對,烏未央說過了,現在他跟普通的野獸一樣不太聰明,估計都忘記自己是妖皇了。

  俞幼悠只能清了清嗓子,仰著脖子大聲地呼喊起來——

  「嗷嗚嗚嗚!」

  不遠處的山澗旁,正在慢條斯理喝水的巨狼抬起頭,動了動耳朵。

  昨天那隻不會說話的狼崽子又來了。

  它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腿,那兒已經沒以前那麼痛了,但是它顯然不可能遵從俞幼悠的醫囑靜坐,在懸崖峭壁上飛躍了一晚上後,上面又開始滲血了。

  最後,銀色巨狼優雅地甩了甩被山澗弄濕的脖子,輕巧地躍過山澗,朝著那邊的花樹林前進。

  嗷得嗓子都快乾的俞幼悠很欣慰,總算是等到狼來了。

  今天的妖皇陛下顯然比昨天要好相處得多,它高貴地站立在一塊青石上,冷豔地睨著俞幼悠。

  俞幼悠觀察片刻,確定對方沒有齜牙的傾向後,慢慢地朝它靠近。

  在看到被染紅的特製繃帶後,她皺眉,差點挽袖子教訓這頭巨狼。

  在和那雙毫無溫度的瞳孔對上後,她才想起眼前這隻巨獸不是隨意揉捏的踏雪,而是自家親外公……

  行吧,那就慣一下吧。

  她原本想給巨狼塞止痛藥,奈何後者死不張口,只是冷傲地注視著她。

  「反正不是我痛。」

  俞幼悠沒法,只能盡量輕柔地給它換藥。

  處理完傷口後,巨狼便站起身來,淡然地看了她一眼,而後不緊不慢地走向花叢深處。

  俞幼悠本來以為老人家懂事了,知道來找她換藥了,誰知道後面接連三天它都沒來。

  任由她如何亂嚎,又在雲中山裡亂躥,也沒能看見一根狼毛。

  巨狼沒來的第四天,俞幼悠索性睡在了黃花鈴木樹下,打算一直在這裡蹲守它。

  看著逐漸西沉的暮色,俞幼悠心中略有不安。

  她前兩次給妖皇上藥的時候悄悄地用靈力探查了一下它的身體,發現裡面有一股極其可怕的力量在肆虐,不斷地侵蝕撕裂著巨狼的神魂和軀體。

  其可怕程度,甚至超過了她現階段經歷的血脈反噬,想來那就是殘餘在妖皇體內的天雷之力了。

  俞幼悠翻了個身,還是放心不下,拿起傳訊符準備給啟南風傳消息。

  不過她動作頓了一下,發現裡面有個陌生的光點亮了起來。

  俞幼悠撓了撓頭,想起來了,這是黑市那位多給了她一粒天元丹的那個漂亮大尾巴啊!看樣子他也從西境回到人族了。

  不過可惜了,本來打算送他一匣子辟榖丹做謝禮的,但現在她在照顧妖皇,段時間內約莫是沒法見面了。

  俞幼悠直接略過了這個光點,同啟南風聯絡上了。

  「南風,烏前輩在你身邊嗎?」

  結果這次開口的又是烏未央:「我在,什麼事?」

  「怎麼又是您?」俞幼悠納悶了。

  這句話讓烏未央很不爽,她語氣冷冰冰道:「我拿了一株四品靈藥換了他的傳訊符,怎麼,聽到是我很失望?」

  很好,啟南風不愧是從小幫著家裡賣棺材的少東家,可真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

  俞幼悠:「沒有沒有,正好要找您。」

  她也不多廢話,飛快開口:「是這樣的,我這幾日都沒有等到妖皇,我擔心它……」

  正說著,一道染滿鮮血的巨大獸影便緩緩地朝著俞幼悠走來,每走一步,它爪子上的鮮血便把下面的黃色花瓣染成深色,幾乎和背後豔紅的夕陽化作同色。

  俞幼悠的聲音戛然而止。

  傳訊符那邊的烏未央還在詢問細節,俞幼悠深吸了一口氣,匆匆道:「它又來了,你別擔心,我先去忙了。」

  她收起傳訊符,快步衝向那邊的巨狼,仔細地觀察起它身上的傷勢。

  沒有齒痕,也沒有武器,倒像是從身體內部滲出來的鮮血。

  俞幼悠怔了怔,很快明白過來。

  是它體內的天雷之力在摧毀巨狼的軀體,這便是飛升失敗的代價。

  巨狼身上濕漉漉的,先前華貴的銀毛變得狼狽而血腥。

  然而這隻天狼像不覺痛似的,幽深的藍色眸子中見不到半點情緒,它保持著優雅的姿態靜靜站立,垂眸凝向身前那個不斷翻看自己毛髮的少女。

  俞幼悠心跳得很快,她踮腳將手中的止痛藥塞到天狼嘴裡。

  這次沒有受到太多的阻礙,卻不是因為它懂事知道吃藥,而是因為它似乎被天雷凌虐得沒有餘力反抗俞幼悠了。

  一股酸澀感從俞幼悠胸口湧上來,她突然難過得想掉眼淚。

  真是怪了,明明她被血脈反噬弄得要死不活的時候都沒有想哭過。

  「我不知道什麼藥能治天雷弄出的傷。」俞幼悠摸著巨狼的身體低聲對它說:「但是你肯定很痛,要不你試著吃我的藥吧?」

  她先前做好了要在雲中山待夠一年的打算,所以特意讓啟南風和蘇意致幫忙,集三人之力煉製了很多靈藥,預備在血脈反噬發作的時候吃。

  雖然比不上五品的天元丹,但是這些丹藥全都堪比四品靈丹。

  俞幼悠小心摸出一粒修復身體的丹藥,抬頭看看這匹狼大得嚇人的軀體,又狠心再摸出兩粒。

  她把藥強行送到巨狼的口中,確定它嚥下後,才鬆了一口氣。

  此刻太陽早已落下,一輪明月不知何時悄然懸在頭頂,把一人一狼的影子拉得極長。

  俞幼悠小心地再次用靈力探入天狼的身體,確認那三枚四品靈丹逐漸開始起作用後,總算是緩緩地鬆出一口氣。

  還好,都是修復肉體,她用的靈丹拿給外公吃也有用。

  就是有點燒錢,她吃一粒,這狼得三粒起步!

  她擦了擦頭上的汗,正預備給這匹渾身是血的天狼擦掉銀毛上的血時,它沒有要停留的意思,徑直朝著樹林深處走去。

  俞幼悠急了,這麼大匹狼了怎麼還沒人家踏雪懂事呢?

  「你等等,傷還沒好完別瞎跑啊!」

  然而天狼卻沒有止步,繼續不緊不慢地朝前方走。

  俞幼悠沒辦法,只能跟在它身後追。

  也不知道天狼是受傷跑不動,還是特意緩下腳程等候,總之這次它並未奔跑,而是在月光下緩緩漫步。

  俞幼悠在後面一路尾隨,天狼也沒有要甩開她的意思。

  一人一狼自黃花鈴木遠去,越過山澗,一路向南,最後抵達了一處瀑布底下。

  瀑布位於陡峭的懸崖,直直地垂掛而下,似一條銀色的匹練。

  天狼回頭看了俞幼悠一眼,而後騰空而起,動作敏捷地在可怕的懸崖間縱躍了兩下,飛越到了瀑布後面,不見身影。

  俞幼悠看傻了。

  她撓撓頭,琢磨著徒手攀岩的危險性,又考慮著拿出雙手劍被妖皇咬死的可能性,最後還是覺得兩個好像都不靠譜。

  最後,她慢吞吞地跑去草叢後面,把衣服脫了收好,又謹慎地把芥子囊拴在自己尾巴上。

  然後開始攢足勁兒,回想著上一次營救啟南風的經歷,努力地讓自己的妖血沸騰起來。

  這一次化形花的時間遠比上一次長。

  而且化形的效果好像還不太好,她的體型比上次小了一圈,毛色也不似上次那麼閃閃發亮。

  但是總算還是有點兒狼樣。

  「果然潛力得在絕境才會完全爆發……」俞幼悠小聲地嘀咕了一句,甩了甩身上的銀灰色狼毛,小跑著靠近那個瀑布。

  她回想著紅琅的動作和先前雪原上的經歷,前爪刨了刨地,小跑著衝刺借力,迅捷地躍上一塊凸出的岩石。

  變成狼後,她的夜視能力強得可怕,只一眼就能看清懸崖上有哪裡可以立足。

  俞幼悠蓄足力氣,瞄準一個落點再次向上一跳。

  連續跳躍數次後,俞幼悠也攀登到了極高的位置,瀑布的水花濺落在她頭上,從她這個位置看去,隱約能看清楚瀑布後方有一個巨大的洞穴。

  那大概就是變成狼形後的妖皇居所……也就是她先前想像的豪華宮殿了吧?

  真沒想到妖皇會住在這麼原始的地方,果然是不打算做人了。

  然而尷尬的局面出現了。

  俞幼悠的跳躍極限範圍內沒有能落腳的地方,而方才她跳躍的時候,又把下面的那塊小平台蹬碎了。

  陷入進退兩難境界的俞幼悠四爪並攏,小心地縮在這一小塊平台上。

  她開始猶豫起來,到底是直接跳到下面的那個水潭裡,還是大膽地把雙子劍拿出來御劍飛到瀑布後面?

  就在她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瀑布後面猛地躍出一道身影,帶起一大蓬晶瑩的水花將她淋成了一隻落水狼。

  俞幼悠強忍著想甩毛的衝動,仰起脖子朝上面看去。

  她只看到了一張血盆大口向自己靠近,月光下,尖利的狼牙泛著陰冷的寒光。

  然而狼牙並未穿透幼崽的皮肉,而是動作極輕地收斂起來。

  下一刻,那隻巨狼叼住小狼崽的後頸,在空中憑空踏出一步,優雅轉身躍回瀑布後面。

  俞幼悠整個人有點懵,暈頭轉向到睜不開眼。

  從後頸傳來的痛覺輕得微不可查,更多的是身上被瀑布打濕後的難受濕冷感。

  巨狼將小狼崽子輕輕地放在地上,看著它這一身濕漉漉的灰毛,眼中有些人性化的嫌棄之意。

  它拿爪子撥了撥俞幼悠,從喉嚨裡發出極低沉的嗚嗚聲,示意她趕緊自己舔乾淨。

  俞幼悠有點懵,用狼舌頭口吐人言:「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她哆哆嗦嗦地想去拿尾巴上的芥子囊,準備摸一張毛毯出來擦乾毛。

  巨狼看了半天,發現這隻狼崽子真的不太聰明的樣子,她居然不會舔毛!

  它不耐煩了,拿爪子踩住俞幼悠的禿尾巴不讓她亂爬,然後低下頭,用溫熱的舌頭在她的腦門頂敷衍地舔舐了兩下教她。

  俞幼悠猛地僵住了。

  同樣僵住的還有巨狼。

  它只舔舐了兩下就停止了動作,緩緩地站直了身軀,狼頭偏到了一邊——

  然後用極不優雅的動作,吐出了一團濕漉漉的灰色狼毛。

  俞幼悠:「……」

  那一瞬間,她確定自己在巨狼幽藍的眸中看到了明晃晃的嫌棄。

  我掉毛這麼厲害還真是對不起您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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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舔毛……prpr……噦!!!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3:38 PM

第七十九章 能殺的時候通知我

  瀑布遮蔽了外界的光線,但本該幽暗的山洞卻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山洞石壁上居然全都是靈石!

  剛吐了團毛球的巨狼拿爪子把俞幼悠推開,自顧自地靜臥在一塊巨大的極品靈石上面,不想再管那隻崽子了。

  俞幼悠只能自己默默地從芥子囊裡掏出張大毯子,在上面滾滾蹭蹭弄乾淨狼毛上的水,又爬到角落去慢慢變回人形。

  雖然這些靈石讓她看得蠢蠢欲動,但是俞幼悠卻沒朝它們動爪子,而是略擔憂地看向巨狼。

  它好像很虛弱的樣子,那三粒靈丹並未徹底治癒它的傷勢。

  那是能劈死渡劫境的天雷,盡管只殘留了一絲在它體內,卻依然長久地折磨著它。換句話說,便是它在時時刻刻經歷著類似於血脈反噬的折磨,一旦身體恢復得不如天雷破壞的快,那就只能等死。

  也不知道它到底是如何在這絲天雷的摧殘下活了十多年的。

  俞幼悠又試著給它餵自己的靈丹,然而這次巨狼卻只是淡淡地看著她,而後用爪子推開了那三靈丹,拒絕了她的好意。

  巨狼艱難地爬起來,不知從哪兒叼出一個藥瓶,一爪子踩碎。

  一粒黑色的丹藥滾落而出,巨狼含起丹藥嚥下,方才虛弱的身體逐漸開始恢復正常。

  後面跟過來的俞幼悠愣了愣,卻發現這裡好像擺了不少被巨狼弄破的藥瓶和藥匣,裡面的丹藥都被吃了,想來都是以前侍奉的藥師為妖皇備下的藥。

  巨狼沒有要避諱俞幼悠的意思,也不怕她偷掉剩下的那些丹藥,俞幼悠悄無聲息跟在巨狼身後,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藥這麼神,一顆更比她那三顆強。

  繞開一地的碎瓷片,俞幼悠找到了剛才的那個被踩爛的藥瓶碎片。

  拿到手的那一瞬間,俞幼悠有點懵。

  這瓷片很眼熟,不管是工藝手法還是材質,都是南境特產,而非妖族風格。

  她低頭,就著瓷片上面的味道嗅了嗅,更加懵了。

  丹藥殘餘的氣味裡只有靈藥,半點異獸味道也無,這不是妖族的用藥風格,而是純粹的人族煉丹風格!

  更詭異的是,這些許丹藥清香讓她想起先前聽馬長老描述過的一種恢復血肉的靈丹——

  八寶花丸,南境回春門秘製靈丹,五品!

  俞幼悠握著這塊瓷片,再次嗅了嗅,確定了味道後,聯絡上了蘇意致。

  「你跟南風在一起沒有?對了,御雅逸在你們身邊嗎?」

  蘇意致:「大家都在,怎麼了?」

  「你問御雅逸有沒有見過回春門的八寶花丸,它是不是有這八種香味……」俞幼悠飛快地一連報出八種花香。

  被叫過來的御雅逸愣了愣,不假思索道:「沒錯,八寶花丸就是這味道。」

  邊上的蘇意致將信將疑:「你先前見過八寶花丸嗎?可別記錯了亂回答。」

  御雅逸總算逮著機會裝一次了,他微微一笑從芥子囊中摸出白色藥瓶,悠悠道:「回春門和我們御獸宗關係親近,知曉我要來妖都,回春門的掌門師伯特意贈了我一枚八寶花丸以防萬一,你說我見過沒?」

  眾人氣憤不已,淦,來了不能用靈石的妖都都讓他成功裝到了!

  山洞中得到肯定答復的俞幼悠收好這塊瓷片,開始翻找起其他的破瓶子,不過想來時間過得太久,僅有寥寥幾個藥瓶還殘留有味道,另外有幾個藥瓶還沒有打開,裡面的丹藥還在。

  俞幼悠嗅了嗅,眉頭微微一皺,飛快地在腦海中回憶著符合特徵的丹藥。

  「五品冰心丹,特徵是不是有辛辣味,嗅之醒神明目……」她仔細地把自己嗅出的味道描述出來。

  那邊傳來啟南風的聲音:「是的,此丹多用於修復神魂受損,是只有西境靈藥谷特有的五品靈丹。」

  俞幼悠又飛快地報出幾個丹藥名字,有兩種不知曉的靈丹,她描述了氣味後,另一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也幫著尋找到對應的靈丹。

  結果讓俞幼悠有點不敢信。

  妖皇所服用的靈丹全都是出自人族頂級醫修宗門,除了懸壺派,其他三宗門都齊全了。靈丹利修復神魂和肉體的都有,大多都是五品,僅有少數是四品。

  這種高品質的靈丹絕對不可能會拿出來售賣的,正如御雅逸所言,這都是各大宗門的掌門和長老們用於饋贈來往的。

  更要命的是……

  為什麼超過半數的靈丹都是丹鼎宗特產啊!不是黑市的那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假貨,而是實打實的丹鼎宗五品靈藥啊!

  要不是確定眼前這人是妖皇,俞幼悠都要懷疑受傷的人是人族某個大能,才這麼有面子弄來各大宗門的頂級靈丹!

  那邊的巨狼吃了藥已經睡了,俞幼悠看了它一眼,又看了這堆靈藥一眼,嗓子有點乾澀。

  她問:「你們說,要是誰能集齊我剛剛說的那些靈藥,他得是什麼身份啊?」

  眾修倒是沒覺得這問題很奇怪,因為先前大通鋪夜談時大家每晚都在做夢,口嗨諸如「我要是有了一百件偽仙器要做什麼」的話題,所以這會兒也只以為俞幼悠是想念大夥兒,在閒聊口嗨。

  她這個問題一出,眾人齊齊地把目光投向御雅逸身上。

  御獸宗這麼有錢,他剛剛又摸了粒五品靈丹出來,說不定其他靈丹也能摸出來!

  御雅逸一臉懵然:「別看我,我只是在回春門那邊有點兒面子,靈藥谷和你們丹鼎宗不可能送我五品靈丹的!就算要買,都不一定買得到。」

  俞長安思忖片刻後回答:「誠然,這等寶物不是有靈石就可以買到的,若真要說誰能集齊,想來也只有各大派的掌門或者那幾位頂級強者了吧?」

  蘇意致已經徹底忘記自己的出身了,默默開口:「那肯定不可能是懸壺派的掌門,我們丹鼎宗死都不可能賣丹給他們。」

  「我們丹鼎宗的掌門倒是有可能,據說他為人溫善,同各大宗門都交好。」啟南風跟著補充道。

  「……」俞幼悠陷入了沉思。

  說起來好像真是這樣,丹鼎宗和妖族距離最近,而且丹鼎宗修士素來沒有門派種族的成見,桐花郡更是隨處可見到妖族身影。

  先前俞幼悠只覺得這是桐花郡民風淳樸,丹鼎宗的門風清正,但若是換個角度來想,事情好像變得更加合理——

  要是……丹鼎宗掌門就是妖族派過去的內奸呢?

  嘶!

  妖族居然恐怖如斯嗎?!

  *

  黑石塔最頂層的石室,僅有親衛隊的隊長才能親自開啟。

  在這裡可以觀測到雲中山腳的動向,當然,也只能看到山腳,因為放置投影石本來就是為了監視前去山中的藥師。

  豹厲神情陰沉地看著畫面,他兒子已經在洞窟裡待了五天了,傳訊符也聯絡不上,先前叮囑他做的事一件不成,也不知究竟在做什麼!

  而那個俞幼悠也是行蹤莫測,看樣子像是定居在山上了。

  又看了一會兒後,豹厲冷著臉起身朝外走去,卻沒想到這次在門口遇到了熟人。

  一身黑色鎧甲的烏未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招呼:「豹大人,好巧。」

  「巧。」豹厲皮笑肉不笑,與她錯身而過踏入傳送陣中。

  烏未央卻沒馬上進去,而是靜立在石室外,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過了許久,通往最頂層的傳送陣的光芒再次亮起,烏未央呼出一口氣,微微挺直了背脊,嚴陣以待。

  一道修長的身影自傳送陣中踏出,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味,他每走一步,腳下就在光潔的地面上留下一個血印。

  他身後巨大的白色尾巴已經被浸染成了血紅,尾骨處似乎受了劍傷,無力低垂在地上。

  饒是烏未央,亦看得心底發寒。

  她連忙迎上去:「大人,您這是……」

  「無事,回妖都路上和人打了一架。」百里空山似乎沒什麼精神的樣子,臉色也蒼白得不正常。

  他手上的紫色晶石閃過一絲亮光,封閉的石門瞬間開啟。

  「陛下還好嗎?」

  烏未央:「陛下這兩年安好,只是豹族那邊似乎又有異心……」

  聽到這裡,前方的百里空山腳步一頓,語氣很平淡地接過她的話頭:「好,那我等會兒就去把他殺了。」

  「……」

  烏未央呼吸一滯,只覺得走獸一族果然想問題都很簡單粗暴,百里空山的回答居然和獅子匆如出一轍!

  「百里大人,陛下未清醒,您一旦動手就會給各大部落叛亂的由頭,我需要慢慢整合各大部落再動手。」烏未央嚴肅地勸誡。

  百里空山已經疲倦地靠坐在椅子上閉目,沒一會兒,他身下的椅子便也跟著滴血,只不過這人好像不覺得痛似的,連眉頭都未蹙一下。

  他輕聲道:「好,那可以殺他的時候通知我。」

  烏未央:「……」

  她知道獅子匆平時喊著殺豹厲只是喊喊,但是眼前這瘋子是真的會這麼幹。

  她跟百里空山同是妖皇陛下撫育長大,不同的是她多數時候留守在妖都,幫著妖皇處理各部落的事務和照顧公主。

  而百里空山很小就離了妖都,在各個險境中同異獸廝殺,在妖皇飛升失敗後又低調地潛入了人族,幾乎從未在妖都露面,以至於連獅子匆和豹厲都不知曉他的存在。

  至於妖都的紛爭,百里空山的確不適合插手……

  因為他一旦插手,恐怕只會選擇俐落地把那些想造反的全殺了掛城牆上,妖都的那堵巨牆都能被染成紅色!

  就在這時,烏未央腰間的傳訊符忽然亮起起來,她看了一眼百里空山,後者沒有什麼反應,像是睡熟了。

  發現在瘋狂呼叫她的人是俞幼悠後,烏未央遲疑片刻,還是把傳訊符拿起來了。

  那邊傳出俞幼悠的聲音:「烏前輩,我找到陛下了,現在要給他煉製點靈丹,還缺少幾種靈藥,你改天幫我送來一下。」

  她一連報出好幾種高等級的靈藥,都是用於煉製修復肉體和神魂的,其中有好幾種都是很難尋的四品靈藥。

  對於能夠調度整個妖族資源的烏未央來說,這並不算難事,妖族最好的靈藥本就是優先送去雲中山,任由他們幾個藥師挑選的。

  她甚至略感欣慰,最近幾年可是少有這麼年輕就能煉製四品靈藥的藥師呢,不愧是她的小殿下。

  烏未央記下那幾種藥材的名字,就在她預備收起傳訊符的時候,那邊的俞幼悠突然又開口了——

  「烏前輩,陛下的傷好像有點棘手,光吃藥不行,真想治好,恐怕還得請真正的藥道宗師親自來醫治才行。」

  她頓了頓,然後若無其事地提議:「我覺得吧,像諸如回春門啊,靈藥谷,還有我們丹鼎宗的掌門就挺合適的,你覺得呢?」

  烏未央不想說話了,她倒沒察覺出俞幼悠是在試探自己,只覺得這些獸族一個個想問題都很粗暴大膽。

  請人族的這些宗師來治妖皇?還真敢開口!

  她現在確定走獸一族的腦子都不好使了。

  「藥馬上給你送來,你可以閉嘴了。」烏未央飛快地收起傳訊符。

  而這時,對面的百里空山已經睜開眼了。

  「這就是你說的小殿下嗎?」他很平靜地問。

  在他抵達妖都的前一天,烏未央向他透露自己已經尋到了當年的小殿下。

  只不過因為時間匆忙,所以有很多事都沒來得及說明,只說了那孩子先前一直在人族長大,還成了個很不錯的藥師。

  烏未央原想同他細說,然而百里空山已經起身了。

  「我要去送藥,把她要的藥材也一併給我吧。」

  烏未央本來想說她要一同前往,但是想起百里空山那塊可以任意進出的紫色晶石,便止步了。

  更重要的是她每次去都會引得陛下警惕發怒,而百里空山也是狼族,陛下對他的獸形較為親近,由他獨自前去雲中山,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不過看到那人一身的血,烏未央還是提醒:「百里大人,你的傷勢似乎很重,不妨吃點靈丹療傷。」

  在百里空山踏入傳送陣後,才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傳過來。

  「小傷,舔舔就好了。」

  烏未央:「……」

  不愧是獸族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3:50 PM

第八十章 把豹子掛樹上!

  瀑布山洞內。

  巨狼自己吃完藥後,氣息變得平和起來,又回到那塊巨大的靈石上趴著,但是卻不是睡覺,而是打算清理自己。

  它是一匹成熟的巨狼了,自然不可能和那隻小狼崽子似的連舔毛都不懂。

  俞幼悠還在專心致志地研究剩下的那些丹藥出自哪個宗門之手呢,一顆碎靈石便砸到了她的背上。

  她扭頭一看,就發現正在搞事情的人赫然是背後的巨狼,它這會兒正漫不經心地甩著尾巴,把地上的那些靈石朝她這邊丟。

  「別鬧,我在忙。」她很敷衍地沖著巨狼擺擺手。

  可惜巨狼不如踏雪好對付,它非但沒有罷休,反而變本加厲地開始騷擾起俞幼悠來。

  不得安生的俞幼悠只能放下手中藥瓶,挪到它的邊上:「祖宗,您有何吩咐直說就是了。」

  「嗷嗚嗚。」巨狼低沉地叫了一嗓子。

  俞幼悠:「能說人話嗎?我是外地狼,聽不懂。」

  不過接下來不用巨狼說人話她也能看懂了。

  因為巨狼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悠悠地抬起爪子,伸著粉色舌頭慢條斯理地梳理起了它被鮮血弄得狼狽的毛髮。

  而且每舔舐兩下,便抬頭看俞幼悠一眼,若發現她想轉身離開,便又拿尾巴掃靈石砸她。

  懂了,這是在教她舔毛。

  可惜俞幼悠非但不看,然而上手阻攔上了:「別舔了,都是血,不健康!」

  她現在膽子大了很多,估摸著這頭狼不會傷害自己,所以乾脆把剛才擦毛的大毛毯拿出來,開始給它擦拭起狼毛上的血跡。

  巨狼的尾巴不耐煩地擺動著,剛想側過頭去舔肚子,那塊毛就又被俞幼悠精準地拿毛毯覆蓋上,又開始手法粗糙地揉搓了。

  「嗷嗚!」

  小狼崽子真是煩死了!

  俞幼悠:「沒事,不用謝,真想謝的話,等你的病好了就把這洞裡的靈石都分給我吧。」

  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任勞任怨地開始擦另一面。

  到後面巨狼已經懶得反抗了,任由俞幼悠給自己搓毛。

  它雖然現在只是和靈獸一樣的思維方式,但是又不傻,自然知道只是小崽子在用特殊的方式替自己「舔毛」。

  這樣看來,這隻小崽子雖然不會說話只會亂嚎、尾巴禿腦袋還掉毛、不會基本的狼族技巧之外……也算是乖巧。

  俞幼悠並不知道自己終於在外公那兒得到了好評,她這會兒擦毛的動作逐漸變緩,開始幹起了小動作。

  她打開了傳訊符,三人組雖然隔了老遠,卻還是賊兮兮地隨時保持著聯繫。

  俞幼悠盯著前面還在滴血的狼毛,悄悄發問:「你們說,渡劫境妖修的血肯定不一般吧,拿來煉藥肯定比化神期的異獸好使吧?」

  蘇意致跟啟南風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圖,不過兩人明顯想歪了:「你冷靜點,別為了煉丹跑去刺殺妖皇啊!」

  為了制止俞幼悠幹蠢事,啟南風甚至難得地胡說八道:「妖修的血沒法用,你趕緊死心。」

  俞幼悠已經拿出了小瓶,開始收集狼毛上的血了:「你當時可是盯著我的毛和血,說拿來煉藥應該是好東西。」

  「……」啟南風敗退。

  倒是蘇意致來了興趣:「真的嗎?那你回來以後把尾巴毛全剃了,我拿來煉藥試試!」

  「走開!」俞幼悠果斷拒絕蘇老二的野心。

  不過她也知道好友會擔心,所以很認真地同他們解釋:「我沒打算刺殺妖皇,現在他受了傷就躺我邊上,我想著那麼多血不要白不要對吧?」

  那端沉默了片刻,過了好一會,才傳來啟南風的聲音:「你說妖皇躺你邊上?」

  「嗯,他現在化成原形了,我剛還在給他擦尾巴。」俞幼悠給予肯定的答案。

  蘇意致無奈地提醒:「你不要隨便揪著一隻靈獸就說那是人家妖族的妖皇啊,我在藥師殿聽那些前輩們提過,他們好多人得灑下大劑量的迷藥才能想方設法接近妖皇,給他包紮傷口的時候都要擔心會不會被拍飛,怎麼可能和你說的一樣好對付。」

  「真的,可能是因為我跟他是親戚,所以他對我還挺友好的。」俞幼悠嚴肅地回答。

  那邊的蘇意致摀住了傳訊符,偏過頭去和啟南風說話:「她說她和妖皇是親戚。」

  「嗯,上次她也說過。」啟南風很淡定,接過了傳訊符,同俞幼悠叮囑道:「小魚,你在外面要照顧好自己,該吃吃該睡睡,睏了的話就別熬著了,不然老做夢。」

  俞幼悠:「……」

  算了算了,沒得救了。

  俞幼悠懶得跟他們說話了,不過也沒斷掉傳訊符,另外兩人在那邊忙著研究妖族的藥學,她在這兒收集狼血,時不時說上兩句話,倒跟先前在一起時沒多大區別。

  忙碌了半天後,俞幼悠站起身想要換張毛毯給巨狼擦拭。

  然而剛一起身,她的腦子便一懵,眼前似乎衝過來大批異獸。

  這感覺來得快,消失得也快,俞幼悠眨了眨眼,摀住突然加快的心口看了看周圍,確定自己還在這個安靜的山洞中。

  剛才那感覺太真實了,不同於在雪原上的那對異鳥造成的幻象,方才的幻覺不僅影響了她的視覺,甚至讓她隱約間感受到了異獸的嘶吼聲和腥臭味!

  不對勁,她好歹也是金丹期的修士,照理來說不該出現幻覺,除非是有外物。

  俞幼悠警惕地皺起眉,巡視著周圍,鼻子嗅了嗅,卻沒發現有什麼毒藥的味道,而後又開始回憶起先前自己接觸到過的事物。

  不是那些靈丹,先前她湊那麼近聞都沒出現異樣,那就是……

  狼血,或者是狼毛。

  俞幼悠離巨狼稍遠一些,將靈力調用出來,小心地覆蓋到自己方才擦拭的那一片毛上。

  巨狼察覺到她的靈力波動,眼睛危危地凝過來,卻還是按捺著沒動手。

  片刻後,俞幼悠收回靈力。

  果然如此,巨狼的毛上黏著一些無色無味的粉末,大部分藥物都很陌生,但是有一樣是俞幼悠曾見過的。

  附骨草。

  那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似乎是聽到她這邊的些許動靜,詢問:「怎麼了?」

  俞幼悠凝神,用靈力小心地辨別著那些粉末是何物,嚴肅道:「你們記一下我說的這些藥,附骨草,醉生花……」

  啟南風飛快扯過紙筆開始紀錄,他是凡人出身,還是對這些工具更加習慣些。

  俞幼悠時不時地報出一些藥名,到後面停頓的時間變得很長,另外兩個人也一邊等待,一邊查詢著已經記錄下的藥名。

  過了好一會兒,俞幼悠總算唸完。

  「就是這些了,這些藥混在一起有毒嗎?」

  「有。」蘇意致很快地給出答案,他盯著上面的藥名,沉吟道:「這些全都是無毒的藥材,大部分可用於鎮定和催眠,但是一旦加上致幻的附骨草,那麼其他溫和的藥材便會將附骨草的藥性催發到極致,形成極可怕的致幻作用。」

  俞幼悠瞬間想清楚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巨狼,嘀咕:「果然有人想殺你啊。」

  「你說什麼?」

  俞幼悠:「有人想害死妖皇,恐怕之前去侍奉他的那些藥師當中,有人假借使用鎮定和止痛藥物,將附骨草的粉末摻在其中,與其他無害的藥材長久地混在一起,最後讓妖皇的神智不清。」

  蘇意致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俞幼悠無意識地撫摸著妖皇的後腿,而這巨狼這會兒已經趴著睡著了。

  她淡淡回答:「因為先前沒有一個藥師能跟我一樣,長時間近距離觀察他。」

  「嘶……他不會真在你邊上睡著了吧?」傳訊符那邊的兩人都有點震驚。

  俞幼悠:「廢話,我從不口嗨!藥師殿裡面肯定奸細,我信不過他們,你倆想辦法幫我研究下怎麼解這個毒。」

  啟南風跟蘇意致自是馬上應下,但是兩人卻又覺得哪兒不對勁。

  「不對啊小魚,我們都是四境修士,為什麼還要幫著妖族這麼盡心盡力地救妖皇啊?」蘇意致撓撓頭。

  他原本以為俞幼悠打算去妖皇那兒待個一年,把烏未央的幾百萬功勳拿到手就完事了的,但現在看來她好像比妖族的藥師還上心了。

  俞幼悠撫摸著身邊的巨狼,用很認真的語氣道:「妖皇真是我親戚。」

  這次另外兩人沒再讓她別夢了,片刻的沉寂後——

  啟南風笑了笑:「行,你親戚就是我親戚。」

  蘇意致連忙補一句:「記得把你親戚治好後,讓他請我們吃飯。」

  在斷掉傳訊符,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卻沒有討論俞幼悠這門親戚的真偽。

  「去找烏前輩把這些藥拿到手,慢慢配製解藥吧?」啟南風抓起寫滿藥材名字的紙。

  蘇意致點頭:「走,記得隱蔽點,別被藥師殿其他藥師發現了。」

  「那今晚還去吃夜宵嗎?免費的誒。」

  「別吃了,我們抓緊時間幫小魚配解藥。」

  ……

  俞幼悠把事情交託給兩位好友後,就聽得邊上響起窸窣的動靜。

  回頭一看,卻見巨狼不知何時已經醒了,眼下又習慣性地伸著狼爪優雅舔毛。

  俞幼悠看得無言以對,難怪你傻得直接變回狼了呢,瞅瞅這德性,天天都在舔迷藥呢!

  她挽起袖子,這次用上了靈力,狠狠地拿毯子給巨狼搓毛,想把上面的藥粉清除乾淨。

  但是妖皇常年被迷藥包圍,毒素早就深入體內,不弄出解藥肯定一輩子都想不起自己是誰,只能一直做匹傻狼了。

  好歹把狼爪弄乾淨後,俞幼悠準備告辭。

  洞裡的丹藥被巨狼吃得差不多了,想來疑似妖族臥底的丹鼎宗掌門也不方便隨時送靈丹來,她打算回山腳等烏未央送藥材來,給巨狼多煉點靈丹。

  「我走了,過幾天來找你,沒事少舔毛。」

  巨狼懶懶地趴伏著,幽藍的眼微微眯著,很愜意地注視著她。

  俞幼悠看了它一眼,朝著瀑布的洞口走去。

  來時候的那面懸崖她是沒能力飛渡的,眼下最簡單粗暴的辦法就是直接從洞口跳到底下的寒潭中,反正金丹期修士不至於摔死。

  「回去得讓曲師姐好好教我御空術了……」

  俞幼悠小聲地嘀咕著,然後老實地扒了衣服拴好芥子囊,變成了小狼崽子的模樣。

  沒辦法,她總覺得狼身好像要比人身皮實很多,而且萬一這具狼身還會狗刨式呢,好歹掉到水裡不至於被嗆兩口。

  她前腿微微一屈,乾脆地朝著瀑布口一躍而下!

  落水時的衝擊力讓俞幼悠腦子微懵,冰冷的潭水和頭頂嘩啦濺出來的水花又讓她馬上回過神來。

  很好,沒摔死,趕緊游上岸。

  小狼崽子胡亂地扒拉著四腿,用好笑的姿勢在水潭中費力前進著。

  然而就在俞幼悠即將抵達水岸時,一道巨大的陰影投映在她頭頂。

  她本能地想要抬頭去看,然而卻沒能成功。

  因為她的後頸又被叼住了。

  迷茫的狼崽子睜大了藍色的圓眼,四爪在空中撲棱了幾下,被叼著後頸不斷往上,再次穿越瀑布,終是回到了最開始的起點。

  被巨狼放回到地上後,俞幼悠茫然地抬起頭,狼舌說人話:「你把我叼上來幹嘛?我要回去給你煉藥。」

  「嗷嗚嗚嗷。」

  「聽不懂,你說人話行麼?」

  「嗷嗚!」

  巨狼似乎有些不耐煩了,俞幼悠也有點不耐煩,最後一次叮囑:「你自己好好睡,我走了,改天來看你。」

  語罷,她第二次演繹了懸崖跳水。

  然而同樣的劇情再度上演,才剛落水,狼崽子又被叼著後頸帶回了山洞。

  絕望的俞幼悠帶著一身濕毛團在地上,眼巴巴地看著巨狼。

  「祖宗,你要幹嘛你說行嗎?」

  巨狼似乎已經接受了這隻狼崽子聽不懂狼話的事實,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最後姿態從容地走到了瀑布邊上。

  在俞幼悠的注視下,它矯捷地在懸崖上踏過幾步,好似一道閃電在懸崖上跑了個來回,動作行雲流水,優雅而靈敏。

  然後它拿爪子把這隻沒用的狼崽子往懸崖邊上推。

  俞幼悠的四爪拚命扒拉住地面,她懂了,巨狼是在教她做狼的基本技巧!

  「我不行,我不可,我只是個柔弱的丹修……」

  話未說完,巨狼已經冷酷地把她推到了懸崖下方,俞幼悠再一次落水後,又被無情地叼上來丟到了懸崖邊。

  「……」

  她認命了。

  看樣子學不會如何完美攀岩,她是回不去了。

  *

  山腳下的豹絕也不太快樂。

  在閉關數日,拚命地用那粒臭丹塗抹自己後,他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上當了。

  除了第一天被妖皇打下山受的傷,他除了臭點,壓根就沒有任何中毒的傾向。

  更慘的是,他出關以後傳訊符就響個不停,打開後就挨了父親劈頭蓋臉的一頓怒罵,被下令趕緊帶著藥去尋找妖皇的蹤影。

  這藥還是蘇留白先前用元嬰期異鳥的鳥冠煉製的,可以勉強代替附骨草的效用。

  這些年藥師們多少收集了一些信息,整理出妖皇時常出沒的地點,雖未尋到狼穴,卻多少摸到了他的行動規律。

  而且據上一次返回的藥師所說,妖皇在過去一年間獸化的趨勢越發嚴重,就快徹底被野性支配淪為一頭野狼了,這也是豹厲果斷放棄蘇留白這粒棋子的原因,不需要這個人族丹修的毒,妖皇亦是時日不多了。

  趁著白寧和龜承項都去山間尋找陛下蹤跡,豹厲擇定了一個方向,悄無聲息地朝著山上攀登而去,為隱匿身形,他特意選擇了極難行走的林深處。

  只不過他沒有注意到,山腳的傳送陣那裡閃過了一道紫色的光芒。

  百里空山收起功勳晶石,看了眼高聳入雲的雲中山脈,在那兒,他隱約察覺到了妖皇的氣息。

  和先前每一次來一樣,他選擇化成了獸形。

  因為他雖是狼族,畢竟和妖皇不是同一血脈的天狼,變成狼形能讓妖皇更加熟悉親近一些……而且他也的確是從一隻半大的狼崽被妖皇養大的。

  高挑清瘦的男子往前踏出一步,身上漸有白光閃現,遠處的雲霧被風吹過來,待霧散時,站在原地的他變成了一頭巨大的白狼。

  只是白狼本該潔白若雪的毛髮並不似往常那般華美,它的尾巴無力地垂著,腳爪和背上亦是布滿了傷口,上面還有劍氣隱約縈繞,可見傷它的人是個修為極其恐怖的劍修。

  前爪上有道劍傷甚至深可見骨,嫣紅的血汩汩地往冒,浸濕了雪白的腳爪後,又在蔥鬱的嫩草上留下深紅的血漬。

  白狼止步,卻只是抬起爪子,很敷衍地舔了舔自己的傷口,等到血止住一些後就不管了。

  它甩了甩身子,金色的眼眸微微眯起,揚起頭嗅著空氣中的味道。

  原本是想尋找妖皇的蹤跡的,然而空氣中一股更濃重的惡臭味吸引了它的注意力。

  這股味道讓狼討厭,一聞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白狼邁腿躍向雲中山脈,在高聳的古樹間不斷奔跑,身形雖大,動作卻極其輕靈,連草葉上的半點水露都不曾驚落。

  然後它就發現了前面行跡鬼祟的那頭豹子。

  而豹子卻毫無察覺。

  若是在從前,嗅覺同樣靈敏的豹子定能察覺到身後的血腥味,但是它這幾天已經被臭丹熏得麻木了,呼吸間全是那股子惡臭味,嗅覺等同作廢。

  它還在小心地往山上跑,若沒記錯,族中藥師前輩曾說過,南山這邊有一山澗,妖皇似乎很喜歡在這兒喝水……

  只要把這份藥投入其中,就能讓妖皇徹底陷於幻境,變成一隻徹頭徹尾的野獸直至死在天雷的折磨下,而豹族也無需擔上逆賊的惡名,可以名正言順地接管妖族……

  豹絕想到此處,迫不及待地化成人形,而後提起全身修為縱躍在叢林間,很快地抵達那處山澗。

  山澗水帶著靈力,細小的一泓,在一處樹蔭下積成了一個清澈的靈水潭,邊上的草地上有走動的痕跡,看樣子妖皇近日都來過這裡。

  豹絕放下心,取出那一瓶異鳥冠製成的迷藥,細細地灑在水潭邊上和水中。

  然而就就這時,一陣破空聲響起。

  豹絕還未回頭,就看到一道黑影撲向自己,下一刻,他的頭便被殘忍地按在了水潭之中,拚死也無法掙扎出來了!

  白狼沒有變回人形,它只是用金色的眼眸淡淡地俯視著在巨爪下掙扎的豹妖,直到對方已經沒有動靜後,才抬起爪子。

  似乎變成獸態後,腦子真的很容易被野性本能驅使,方才它差點忘了烏未央說的暫時不能殺人這件事。

  但是不能殺,他還是覺得這人很礙眼。

  白狼拿爪子扒拉了一下昏迷的豹妖,見對方沒有反應後,便不再理睬。

  它邁動四爪,優雅地自豹妖的腳上踩過去,只是力道略大了些,好像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豹絕是生生被痛醒的。

  然而托迷藥的作用,他眼前看到的不是白狼,而是他爹豹厲。

  「父親,您怎麼來了?」他不安地看著這人,甚至忘了腿上的劇痛,下意識地化回了原型,想要往後面退。

  要換成俞幼悠在此,指不定就要裝作他爹開始忽悠著套芥子囊發橫財了。

  可惜白狼壓根沒興致當豹絕他爹,只是用巨爪在他腦袋上一拍——

  豹絕又昏死過去了。

  這一次,白狼終於化身成人了。

  百里空山看了眼潭水,手上靈力浮動,被摻了靈毒的潭水瞬間乾涸。

  思忖片刻,他提劍在另一側的青石上闢出新的坑,引著山澗水流往新的去處。

  做完這一切後,百里空山低頭看了豹絕一眼。

  他俐落地提起豹絕的長尾巴,提著他一個縱躍,飛到了整座雲中山脈最高的那棵巨木上。

  巨木下方就是懸崖,然而百里空山眼睛都不眨,淡定地提著豹尾巴一路朝著伸到最外面的那根枝梢走去。

  山風猛烈,吹得樹梢搖搖欲折,上面的樹葉甚至都被風刮得不剩一片。

  百里空山站在枝梢最末端,憑空而立。

  然後他低下頭,認真注視著這條長得過分的豹尾,修長的手指忙個不停。

  最後,他把豹尾牢牢地打了個結,將豹絕拴在了這根枝梢上。

  別說,拴得還挺好看的。

  百里空山滿意地點點頭,而後又變回了白狼。

  山風一吹,昏迷的豹絕被掛在樹上搖搖晃晃,徹底沒力氣也沒心思投毒了。

  而那頭心狠爪辣的白狼則邁動染了血的白爪,輕巧地躍向遠方,朝著瀑布的方向奔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4:00 PM

第八十一章 草莓味大尾巴

  白狼的目的性很明確。

  它每隔一陣子便會帶著在四境尋到的藥前來探視妖皇,所以一直知道它的狼穴所在。

  這些藥得來並不算容易,丹鼎宗那邊還好,同是東境修士關係不錯,價錢給足,不管是掌門還是馬長老都願意出手。

  但是對於本就富裕的回春門和靈藥谷來說,他們更喜歡以物易物,百里空山不得已不斷地奔走在各境之間,替他們誅殺化神境的異獸,又或者是深入萬古之森尋找高品質的靈藥換取靈丹。

  不過這次好歹還是換來了十多粒五品靈丹。

  它往前飛躍,越過布滿荊棘的灌木林,穩穩落在布滿砂石的地面上。

  瀑布特有的水汽使得周圍都變得潮濕許多,陽光映下來折射出細碎的彩虹光點。

  白狼的步履變得從容而優雅,只是隨著距離的拉近,空氣中除了妖皇身上熟悉的味道,另一股氣味也隨之飄來。

  那股氣味裡帶著特有的藥材清香,還有類似於凡俗糕點的香甜味,混雜在一起十分有記憶點,因為不管是妖族藥師還是人族醫修,沒有誰會隨身帶糕點以至於染上這身味兒。

  在四境待了十多年,它只在一個人身上嗅到過這種奇妙的味道。

  白狼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

  前面懸崖上站了個瑟瑟發抖的小狼崽子,渾身濕透,毛都狼狽地黏在一起,四爪抖得和糠篩似的,就連那條禿尾巴也被緊緊夾著……

  看到這尾巴,白狼瞬間認出來了。

  先前這狼崽子只露過這條可憐的禿尾巴,也從未在他面前化成狼形,它自然不可能把這種東西和妖皇聯想到一起,但是現在細細看來,山崖上的狼崽子身上泛著細碎的銀光,而且身上也有和陛下類似的天然威壓傳來。

  還真是小殿下。

  它仰著頭盯著就要墜落的狼崽子看,預備在其落水之前叼住。

  果不其然,狼崽腳下的那一小塊石頭逐漸鬆動,最後它腳下失去平衡,四爪亂撲地墜往底下的寒潭!

  白狼動了,似閃電一般飛掠向前方。

  然而就在它預備入水叼起幼崽的脖子時,一蓬巨大的水花被衝擊濺起,下一刻,一道瘦弱的人影猛地自水底躥出來——

  俞幼悠的眼神很冷,手上的動作乾脆俐落,尾巴一甩揚起水遮蓋住對方的視線。

  這瞬息而轉的機會她沒錯過,手上抓出大把的強效昏睡丹催化成霧,照著毫無防備的白狼的面門就是一撒!

  她飛躍到白狼背上,一隻手死死地勒住它的脖子,另一隻手飛快地掏出傳訊符通知烏未央——

  那邊很快傳來聲音:「對了俞幼悠,我……」

  「烏前輩,有不明妖修刺殺妖皇,速來!」俞幼悠的聲音喘息得厲害。

  烏未央目光一凜,馬上追問:「又是豹族的人嗎!」

  「不,是狼族的,還是一頭負傷的白狼……還是白犬?」

  俞幼悠嚥了嚥唾液,感受著身體下方的白狼在那超級加倍的昏睡藥下逐漸軟下去,狂跳的心也變得稍安。

  還好她方才演技夠好裝掉水,讓這頭狼對她失去防備,加之它身受了重傷,這才讓她抓到了機會。

  這樣看來,妖皇身上的咬傷很可能不是它自己發瘋咬的,而是這頭藏匿在雲中山脈的白狼咬的!當然外公也是好樣的,都把這頭白狼咬得半死不活了!

  那邊的烏未央突然沒有了聲音,俞幼悠又催了兩聲派救兵來。

  終於,烏未央聲音古怪地開口了:「你說的白狼……就是給你和陛下送藥來的人。」

  俞幼悠聽傻了:「你身為翼族……為什麼會派一隻狼來?」

  烏未央很尷尬:「不是派,是大人主動要來的。他是現在的一隊隊長,也是陛下親自教養的義子。」

  按輩分算來,你其實還該叫他一聲小舅舅,烏未央把最驚悚的這句給憋了回去。

  不過她潛意識覺得俞幼悠那邊好像不對勁,於是追問了句:「你們已經見面了嗎?」

  俞幼悠:「……我倆友好會晤了,我先跟這位前輩聊會兒天,烏前輩再見。」

  她飛快斷掉傳訊符,另一隻手也逐漸鬆下,一個漂亮的翻身從白狼脖子上跳下,裹著一張毯子陷入了沉思。

  寒潭清澈的水面浮著白狼的長毛,深色的血從它身體洇出,又被水流沖散。

  它沒有被昏睡丹藥暈,但是距離失去知覺也距離不遠了,金色的眸子逐漸眯起,卻死活不願意躺下去,四爪還是站得筆直。

  最後還是嗅到味兒的妖皇從狼穴一躍而下,熟絡地沖著白狼嗷了一聲,然後徑直叼起白狼的後頸,帶著它往瀑布後的山洞去。

  俞幼悠撓了撓頭,趕緊抱住自家外公的後腿,坐順風狼跟著上去。

  回到山洞後,白狼還是直僵僵地伸直四爪保持著站姿,妖皇拿爪子推它一下,它轟然倒塌,俞幼悠才發現它好像早就被藥暈了。

  也是,當時她誤以為白狼是刺客,所以把剩下的所有昏睡丹全摸出來了,約莫也就二三十倍的藥量吧……

  妖皇用爪子刨了刨白狼,發現它沒動靜了,於是低頭在它身上嗅了嗅,然後伸出舌頭開始替白狼舔那隻受傷的爪子。

  舔了兩口習慣性地想偏過頭去吐毛球,結果發現白狼好像沒掉毛了。

  於是妖皇更加滿意,轉了個方向準備給狼背上的那道血口子也舔舔止血。

  它還記得這頭白狼崽子,跟這隻新撿來的崽子一樣,都是不太會舔毛的蠢崽子,瞧瞧這滿身的血,一看就是沒舔過的!

  剛剛跑去角落套上衣服的俞幼悠飛快跑來阻止,把妖皇的腦袋往邊上推:「別舔了!我來給他治傷!」

  妖皇以為這隻小崽子不平衡了,於是很敷衍地也在她腦門頂上舔了兩下,以示公正。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抹掉一頭的濕漉漉,然後摸了一把糖豆出來:「你一邊吃去,我要治狼,你別打擾我了。」

  巨狼低頭嗅了嗅,冷傲地舔走了。

  借著昏睡丹的效用,俞幼悠正好能給巨狼檢查傷勢了。

  這隻白狼的身形比之妖皇略小一圈,估計在妖族算來也剛成年不久,但是跟她比起來要大得多了,畢竟十多歲對妖修來說只是幼崽。

  「背上有兩道劍傷……咦?這劍氣怎麼和俞長安的有點像?」俞幼悠皺眉,心中浮出些許不妙。

  眼下劇情怕是已經進展到後半冊,也就是被喪屍咬掉的內容了,她不知道龍傲天到底在做什麼,該不會又潛入妖都來「斬妖除魔」了吧?

  傷口又滲出不少血,俞幼悠收起其他念頭,開始專注地給白狼止血。

  俞幼悠習慣性地安撫傷患:「止痛藥先前全給陛下吃了,你就只能忍忍,實在忍不住就嗷嗚兩嗓子發洩吧。」

  然而白狼還昏著,沒嗷嗚。

  俞幼悠挽著袖子排出無數工具,小心地替它止血縫傷,只是上面縈繞著那些劍氣著實麻煩,眼看傷口就快癒合,卻又很快被劍氣絞出細密的傷口。

  更恐怖的傷還是尾巴那處的傷。

  白狼原本蓬鬆巨大的尾巴早就被血水弄濕,尾巴幾乎被利劍連根斬斷,此刻僅剩一小塊皮肉還連著,沒有直接垂斷而下。

  這樣的淒慘模樣,就連曾覬覦大尾巴無數次的俞幼悠一時間都沒能認出。

  想到這是外公的親信,而且它的白毛真的很漂亮,俞幼悠只能忍著心痛,把自己吃的丹藥摳搜地分出半粒餵給白狼……

  算了,這頭白狼這麼大,還是給一粒吧。

  把藥塞到狼嘴裡後,俞幼悠挪到它的身後,小心地碰上了它的尾巴根。

  這時,強行驅散昏睡丹的白狼微微眯起眼,用金色的瞳注視著那個纖弱的背影。

  在尾巴被碰到的瞬間,白狼瞬間清醒,果斷地用爪子抓住那條禿尾巴,想把俞幼悠拽離自己的尾巴。

  俞幼悠回頭,見他醒了也不驚訝,只嚴肅道:「這位狼前輩,你尾巴再不接就要斷了,別亂動。」

  白狼用金色的瞳孔冷冷地注視著她,爪子力道不減,依然堅決地把她拖離。

  俞幼悠思考片刻,目光落在尾巴根下面的兩坨毛絨球……差不多明白這位為什麼這麼急了。

  她給毛絨絨治病時早看慣了,踏雪更是毫無遮蔽地天天在大家面前亂晃,身為醫修,對這種東西要是害羞不敢看那才真的是可笑。

  雖然俞幼悠平時是沒什麼正形,但是在治病的態度上她比誰都專業。

  她想起這頭白狼跟外公不同,別人還抱有理智,不像妖皇似的已然成了隻野獸,估計是覺得不好意思吧。

  不過俞幼悠也不知道它為什麼害羞,先前她在雪原上給翼族和獅族也接過尾巴,別獸變成原型後都還挺坦然淡定的,更別說妖都隨處可見的妖族原型了,全都坦蛋蛋的。

  沒想到這頭白狼還挺講人族的男德?

  於是她誠懇建議:「你要實在害羞,想變回人讓我接尾巴也成。」

  哪知這句話一說出,白狼的身體愈發僵硬。

  此刻,妖皇變成的天狼這會兒正居高臨下地盯著白狼,時不時地趁俞幼悠不注意給它舔舔腦門,而身後的那個丹修在很認真地給它接尾巴。

  白狼還不能動粗,因為這是陛下和小殿下,說實話,跟俞不滅廝殺的時候,它都沒這麼絕望過。

  最後,白狼默默地選擇不再抵抗昏睡丹的藥效,放任自己昏死過去。

  *

  白狼失去意識,而俞幼悠在忙碌了許久之後,終於把它的尾巴給接好了。

  她照著先前救治妖皇的步驟,給這隻白狼好好地包紮完,隨後又粗暴地開始給它清理毛上的血,然後又用火系靈力慢慢幫它烘乾。

  被清理過後的白狼褪去狼狽,變得華貴而美麗。

  它靜靜躺在洞穴中,靈石柔和微光映在它的白毛上,像是用新雪堆砌而成。

  而那條巨大的白尾也變得蓬鬆柔軟,越看越眼熟。

  俞幼悠盯著這尾巴,思忖了半天,最後賊兮兮地湊近尾巴尖嗅了嗅。

  果然,還殘餘著一股很淡的草莓味!

  她抬頭,與回頭注視著自己的金色眸子四目相對。

  俞幼悠壓根不知道什麼叫尷尬,她只剩下了恍然大悟。

  原來白狼居然就是拍賣場的那個有錢的漂亮尾巴!難怪前兩日在傳訊符上看到它的光點亮起,想來是它在黑市買到了替妖皇治傷的藥歸來了。

  她若無其事地鬆開對方的尾巴尖,走到白狼身前盤腿坐下,熟絡地同它打招呼:「好巧啊前輩,沒想到咱們能在這兒碰上。」

  白狼靜靜地注視著她,不是很想說話。

  俞幼悠倒是很好奇,她指著那邊的藥瓶碎片問:「這些藥難道都是前輩在黑市拍下的嗎?」

  白狼低低地嗷了一聲。

  俞幼悠撓頭:「說人話行嗎,我聽不懂狼話。」

  白狼沉默片刻,最後開口,果然是熟悉的清冷音色——

  「你怎麼認出我的?」

  「這個啊?」俞幼悠若無其事地指了指它的尾巴:「上面有我獨家秘製的草莓美毛膏香味,我攏共就做了那麼一罐,只有你有。」

  頓了頓,她微微一笑:「看樣子美毛膏效果不錯啊,你現在都不掉毛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4:26 PM

第八十二章 紫色功勳石

  俞幼悠看著不再掉毛的大尾巴,再看看自己和蒲公英似的這一身狼毛,說不羨慕是假的。

  不過本來就是新研製的試用品,當時也沒多弄一份備著,眼下在妖族也弄不齊那些人族特產的材料,只能等回到四境後再想辦法弄自己用的了。

  瀑布的水汽讓人腦子變得清明許多。

  原本想變回人形的白狼在被俞幼悠接完尾巴後,已經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它甚至都不想讓俞幼悠知道自己還有個身份叫百里空山了。

  白狼不知道從哪兒叼出一個芥子囊,用白爪子將其往俞幼悠這邊推了推,然後把腦袋往邊上一放,背對著不去看俞幼悠了。

  俞幼悠打開芥子囊一看,裡面除了自己拜託烏未央帶過來的各種藥材以外,還有各式各樣的藥匣子,從材質分辨,東西南三境的靈丹全有了。

  其中也包括了自己給它的那三枚半天元丹。

  她瞅了眼白狼可憐巴巴的尾巴,拍拍狼背,摸出那半粒天元丹遞過去:「吃一粒?馬上就能好了。」

  白狼的耳朵動了動,可惜沒有要轉過頭來意思,只不冷不熱地說:「不用,小傷。」

  倒沒說舔舔就好,因為尾巴斷了還真的舔不回去。

  俞幼悠也不堅持,繼續打量起了這些藥。

  「嘖,這不是靈藥谷絕不外傳的寶貝嗎?你怎麼弄到的?」

  「替西境殺了隻化神期異獸。」

  「回春門不差錢,這枚五品靈丹你又怎麼弄來的?」

  「替回春門殺了叛徒。」

  「那我們丹鼎宗的這枚五品靈丹……」

  白狼給予一個很直白的答案:「花了一百萬靈石買來的。」

  「……」

  為什麼輪到我們東境這兒就變得這麼庸俗了?

  她很淡定地盤腿坐在白狼身邊,開始小心翼翼地在那些丹藥上剮蹭下藥粉。

  發現白狼在看自己,於是出言解釋:「我這不是偷藥,只是弄點下來看能不能分析藥方,若是能弄出來,以後你也不用辛苦去殺異獸,直接花錢來我們丹鼎宗買就行了。」

  白狼的耳朵往後背了背,闡述一個很簡單的事:「殺一隻異獸比掙一百萬靈石簡單。」

  行吧,你打架厲害。

  「而且你打算離開陛下,回到丹鼎宗嗎?」白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要強迫她站立場的意思,而是很簡單的詢問。

  俞幼悠的手頓住,微微朝它挑了挑眉:「白狼前輩,烏前輩她是不是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對自己的認知還只是一個在人族長大的普通妖族?」

  烏未央的心思要比這些走獸類的細許多,她想先替俞幼悠鋪好路,讓她得到各大部的認可後才告知其身世,以免她因為是半妖而被其他妖族厭棄。

  但是白狼親眼看的不會出錯,俞幼悠與妖皇之間的相處太過自然和上心,那絕對不是普通妖族對自己的皇族該有的態度,更重要的是,烏未央恐怕也沒見過俞幼悠的原型——

  「但凡見過你的原型,就會知曉你和妖皇的原型是同一種族。」白狼金色的眸子靜靜地看著她。

  「嘖,就當你是誇我和它一樣漂亮了。」俞幼悠臉皮很厚地自誇了一句,心情還挺愉悅的。

  她又摸了一把糖豆遞給妖皇,巨狼邁著優雅的步伐走過來,把糖豆全舔走了,為了誇獎幼崽的懂事,又給她舔了舔腦袋。

  「別舔了,行了行了!」俞幼悠把狼腦袋推開點。

  白狼微微眯著眼,看著她,很直接道:「你知道的好像很多。」

  俞幼悠忍了忍,沒有上手揉它的大白耳朵。

  她也不好說現在大家都身處一本龍傲天小說之中,整個妖族,除了與龍傲天看對眼的豹厲以外,大家都是他口中的「妖孽」,都會成為其飛升的墊腳石。

  甚至不需要多餘的理由,也不需要衝突,只需要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就能解釋一切了。

  她很淡定地自己吃著糖豆,還遞了一粒給白狼,原本以為白狼會客氣不要,結果它看了一眼正在吃糖豆的妖皇,猶豫片刻後也舔走了。

  「……」你們妖族怎麼都不知道客氣的?

  於是俞幼悠小氣地把剩下的糖豆收好,解釋道:「自出生後的事,我全都記得。」

  這是真的。

  原身的記憶對她而言就像是經歷了另一場人生,從她出生那一刻起,公主帶著餘溫的身體,還有從妖都回到人族的那一路的血腥,以及後來在雲華劍派小院裡的半年,再被張婆子帶到桐花郡養大的所有過往,都有隱約的印象。

  她很平靜地將那些事三兩句道出。

  白狼微微立起了身子,尾巴很不耐煩地搖晃著,不過被俞幼悠按住了。

  它眸中閃著隱約的情緒:「那個人族是不是俞不滅?」

  俞幼悠挑眉,誇獎了一句:「猜對了。」

  渣爹的身份為什麼要隱瞞呢?俞幼悠不講什麼武德,也不講什麼有仇自己報。

  要不是自己現在打不過俞不滅,暴露身份又可能會被滅口,她非得天天乘著雲舟在四境大陸上繞圈飛,順帶著在與雲舟上弄一萬個擴音陣法,宣揚其渣渣行為——

  「俞不滅你不要臉,殺妻棄女渣渣男!」

  白狼的耳朵已經微微聳立了,它金色的眸子長久地注視著她,最後還是俞幼悠結束這不好的回憶,轉過來問他:「傷你的人也是俞不滅吧?」

  她指著上面凌厲的劍意,一看就是出自雲華劍派,又是變異雷屬性,俞長安這個小龍傲天使不出來,那肯定只有龍傲天本人才行了。

  白狼嗯了一聲,沒多說過程的驚險。

  它只是腳爪逐漸用力,嚴肅道:「我會想辦法殺掉他。」

  不是不想殺,而是殺不掉。

  俞不滅當年來妖族時隱藏了其真面目,完全改變了面貌和氣息,這也是妖族為何一直沒找出當年那個人族的原因,而百里空山在人族待了十多年,竟也沒能尋找到當年那人的氣機。

  直到俞不滅自己都淡忘了在妖都做的事,狂肆地將那對偽仙器靈劍作為四境大會的彩頭拿出,而百里空山又看到了那條銀色的狼毛手鏈,才將真相慢慢剝開。

  那是公主用自己褪下的長尾毛編製而成的法寶,不算太強,但卻是她親手編成,懷著尚且青澀的感情,給自己的道侶和肚中孩兒一人編了一條。

  只是妖皇自身難保,妖都這邊瀕臨分裂,也只有他獨身去報仇了。

  「我去殺了他三次,都失敗了。」白狼的聲音很冷清,又帶了點傷後的喑啞。

  俞不滅能夠徹底隱藏自己的身形和氣息,就像是徹底消失在這天地間一樣,而下一刻又會出其不意地自某地瞬移出現,防不勝防。

  俞幼悠將口中的糖豆慢慢碾碎嚥下,待口中的甜味都消失後,才嚴肅道:「那你就先別去殺了。」

  雖然俞不滅嘴裡喊著「我命由我不由天」,但是他現在壓根就是天道寵兒氣運之子,不可能輕易死掉。甚至很可能把龍傲天弄半死時反而激發出他的潛力,讓他順利突破。

  沒辦法,劇本一般都是這麼寫的。

  俞幼悠終於大膽上手摸了摸白狼的耳朵,嚴肅道:「你好好養傷,等傷好了,能殺他的時候我通知你。」

  要換成烏未央,聽到這句話肯定又想翻白眼了。

  然而白狼卻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沒說什麼,只是耳朵不自在地往後縮了縮,避開她的手。

  「行了,你傷勢太重,自己想辦法把身上的劍氣弄掉吧,有那些劍氣在,你的傷永遠好不了,實力也沒法恢復。」

  俞幼悠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眯眼看它:「我要去學習如何攀岩了。」

  然而她正想要招呼妖皇看自己攀岩的時候,那邊正優雅站立在洞口觀望遠處雲霞的妖皇眼神突然變得暴戾,下一刻竟又轉頭朝著它自己的尾巴咬去!

  沒有成功咬上尾巴,它馬上又轉向狂躁地朝著自己剛好的後腿咬去!那股狠勁兒充滿了癲瘋的意味,簡直就是一頭純粹被野性支配的野狼,哪裡有一統妖族的帝王的模樣。

  俞幼悠神情一凜,下意識地想要摸芥子囊裡的昏睡丹讓其冷靜,卻摸了個空。

  不對,先前的昏睡丹全拿來藥白狼了!

  好在身邊的白狼反應極快,猛地飛射過去將妖皇撲倒在地,死死地壓制住它。

  俞幼悠深吸了一口氣,俐落地拿出雙生爐:「你先壓他一會兒,我馬上煉丹!」

  白狼帶來的靈丹裡有諸多鎮定用的靈藥,此刻正好派上了用場。

  俞幼悠都來不及將其細細煉化,一鼓作氣地把它們的藥性催發出來後,便用靈力裹挾著這坨迷藥塞進巨狼的口中。

  片刻之後,陷入幻境發瘋的妖皇逐漸平穩下來,安寧地把頭搭在兩隻前爪上,安然入眠。

  俞幼悠蹲在它身邊檢查了一會兒,才嚴肅地把自己發現有人用靈藥給妖皇下毒,致使其出現幻象迷失心智的事情告知白狼。

  當初烏未央其實也不是沒猜測過妖皇失去神智是因為有人用了特殊的手段,但是因為無人能靠近妖皇仔細檢查,也未發現毒物或是幻陣,所以妖族一致認為是天雷傷了妖皇的神魂。

  簡而言之,就是以為妖皇被天雷劈傻了。

  俞幼悠嚴肅道:「你先歇會兒,到時候回去以後和烏前輩想辦法把下毒的人揪出來。」

  白狼卻沒有要歇下的意思,而是站起身來,徑自朝著瀑布口走去。

  俞幼悠才發現它的後腿上包紮的傷口又浸出鮮血,恐怕是剛才在壓制妖皇時傷口弄開裂了。

  「你等等,我給你重新包紮下。」

  白狼腳步不停:「不用。」

  俞幼悠伸著脖子看它的背影,嘖了一聲:「你的爪子都不知道痛的嗎?」

  白狼沒回答,只是輕矯地自懸崖口直接穿過瀑布,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地面上,垂著被包紮好的尾巴朝著來時的路折返。

  她一拍腦袋想起什麼,喊了句「等等我」,然後乾脆地從懸崖上一躍而下,慢悠悠地朝著白狼游去。

  白狼嫌她游得慢,走過去叼住她的後領把她往岸邊帶。

  被拖曳上岸後,俞幼悠從芥子囊裡摸出一瓶子血,認真道:「麻煩你把這瓶東西轉交給我的同伴,就是丹鼎宗的啟南風和蘇意致,你見過他們的。」

  白狼叼過瓶子,點了點頭,飛快轉身離去。

  它能忍著在接完尾巴後還若無其事地跟俞幼悠說話已經是極限了,要再繼續待下去,這頭狼只想刨洞把自己的腦袋給埋進去。

  畢竟它在人族待久了,不似尋常妖修那般原始自在,對於毛絨球被女修看到這種事根本無法接受,平時變成獸形都會有意識地用大尾巴把隱秘部位遮住。

  如果當時他化成人形,怕是耳朵都要羞憤得滴血了。

  然而後面的俞幼悠卻臉不紅耳不赤,因為她根本不知道尷尬兩個字怎麼寫。

  而且她還殘忍地把對方最後一層遮羞的紗布給掀開——

  「百里前輩慢走,你慢慢走,還有把尾巴抬高點,傷口別碰到水了啊!」

  「……」白狼的腳爪停住,回過頭,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著盯住她。

  俞幼悠居然猜到他在人族的身份是誰了。

  除去腳爪難受得想要摳地以外,它心中亦是浮出些許驚訝。

  這位小殿下倒是遠比它想像中厲害許多,堪堪算得上智多近妖……不過她的確也是半隻妖。

  俞幼悠:倒也不是,主要是原文中敢屢次暗殺俞不滅的人就你一個而已。

  她又不傻!

  自己的馬甲都掉了,還不給把對方的馬甲扒下來以示公平?

  不知道為什麼,在她熱情的叮囑後,那隻白狼非但沒走慢點,反而躥得更快了。

  嘖,就跟逃離現場似的。

  *

  黑石塔內。

  烏未央同百里空山面對面坐著,後者傷勢未癒,臉色蒼白得有些可怕,只是在烏未央問起他尾巴的傷勢時,白色的毛絨耳朵不知為何抖了抖,然後泛出了白絨毛都遮蓋不住的粉色。

  百里空山沒正面回答,而是偏過頭,說起了俞幼悠的事。

  在聽說俞幼悠擁有自出生起的全部記憶,也早就知曉自己是妖皇後人之後,烏未央愣愣地坐在原地,許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我聽她的朋友說過,她在人族過得很不好,甚至連吃飽飯都是奢望,而且前兩年的時候還差點餓死。」烏未央想起啟南風先前和自己說過的那些話,聲音有點飄忽。

  百里空山神情淡淡的,繼續用最冷靜的聲音說最嚇人的話。

  「她還查出有人給陛下投毒了。」

  烏未央倏地站起身來,神情變得很嚴肅:「找到證據了?」

  「嗯。」百里空山取出那個藥瓶,往烏未央那邊一推:「裡面是她給我的證據,裡面應該有毒藥。」

  烏未央靜靜抓住藥瓶,匆聲道:「我這就把東西拿去藥師殿讓他們細查。」

  百里空山抬起頭,打斷她:「她說把東西給那兩個丹修。」

  烏未央一怔,她自然知曉啟南風和蘇意致是俞幼悠的摯友,但是要將妖皇被人投毒的事情讓人族知曉……

  百里空山冷靜地提醒:「他們肯定早就知道了。」

  「……」烏未央握著藥瓶才想起來那三人的關係,俞幼悠既然叮囑了要把瓶子裡的東西交給啟南風和蘇意致,就證明比起藥師殿的那些人來說,她更信任他們。

  她有點失落,但是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也沒法生出不滿。

  畢竟俞幼悠這一路艱難走下來,都是那群人族在相伴相護,本該保護小殿下的妖族卻至今沒為她做什麼,反而被她保護了好幾次。

  烏未央心中越發愧疚,想起她那可憐的小殿下,酸澀得不行。

  下次見到小殿下一定不能再生出「這小崽子怎麼這麼討厭」「我能不能揍這狼崽子」之類的念頭了,一定要溫柔親和地對待她。

  烏未央握著那小小的藥瓶,站直身軀,帶著妖將特有的氣勢:「我會想辦法把這些年去過雲中山脈的藥師全部控制住,連帶著翼族在內。」

  最後一句,是她對俞幼悠表現出的態度的配合。

  既然有藥師曾對陛下投毒,那所有進過雲中山脈的藥師都有嫌疑,並不能因為翼族是她管轄就不去調查。

  烏未央轉身準備離去:「我先去把東西給那兩個少年。」

  「等等。」百里空山喊住她,金色的瞳孔被頭頂的發光晶石映出綺麗的色澤。

  他從容將兩塊東西推到烏未央面前,後者臉上的表情已經詫異得有點失控了。

  百里空山淡淡道:「小殿下現在應該很需要他們。」

  *

  自俞幼悠那日拜託啟南風和蘇意致幫她救親戚後,這倆人就忙瘋了。

  盡管他們對妖族瞭解不多,但是也看得出妖族內鬥有點嚴重,所以都不敢跟烏未央透露,只能偷偷地跑去寶庫裡尋找那些藥材想要搞實驗。

  結果……

  他們被那些藥材給勸退了。

  太貴了,恐怕把十三人小隊的功勳值全部花光,都沒法把所有東西給集齊。

  被逼無奈之下,兩人只能暗搓搓地搞小動作了。

  啟南風蹲在藥架前,匆匆地招呼蘇意致:「老二過來,這邊有那株藥材!」

  另一個貨架後的蘇意致探出個頭,馬上小跑過來:「來了老弟!」

  兩個少年鬼鬼祟祟地蹲在藥架前面,仔細地盯著藥架上的靈藥看,確定是自己要找的靈藥後,便淡定地把它從透明匣子中取出,仔細地嗅著它的味道。

  蘇意致狠狠嗅了半天,最後說出體驗藥效:「氣味腥甜,帶著血味,聞了以後腦袋有點發暈,眼睛也有點花。」

  邊上的啟南風早就摸出了紙筆,把他說的話全部紀錄在了小本子上,還飛快地在邊上勾勒出這株藥材的模樣。沒辦法,寶庫不許他們用留影石。

  跟在他倆後面的妖兵表情很不好看。

  「你們到底要不要兌換這個?」

  蘇意致戀戀不捨地把藥材放回盒子裡:「急什麼,我們可是藥師,肯定要仔細地觀察這藥材再做決定啊,這麼貴的東西,能馬虎嗎?」

  理由很充分,這也是為什麼寶庫中的藥材都放在透明盒子中任由大家挑選的原因,畢竟誰也不敢拿著幾千上萬的功勳值去盲選藥材。

  妖兵怒瞪他們一眼:「你們這幾天已經在寶庫裡看了上百株靈藥了,到現在都還沒有做完決定嗎?!」

  「沒有,可能還得選會兒。」啟南風合上他的小冊子,起身面對妖兵露出親和的微笑:「道友你要是累了,就先去坐著歇會兒,待會兒選定了我們就會帶著東西來找你的。」

  蘇意致也點點頭勸道:「你就先走吧,這些寶物都有烙印,我們也不可能偷走的。」

  妖兵冷笑一聲:「想支開我是吧,我可不會上你們人族修士的當,若你們想私下損毀寶庫的東西,那我可賠不起。」

  啟南風跟蘇意致還未來得及說話,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

  「你退下,讓他們慢慢選。」

  妖兵正要反駁,卻在回頭看清來者是誰後立馬噤聲,他站直行禮:「是,烏大人!」

  等到那個妖兵走後,烏未央抬手在周圍凝出一道屏蔽聲音的結界,這才皺眉看著兩人:「聽說這兩天你倆一直待在這裡就沒出去?」

  蘇意致和啟南風一個摳手指一個吹口哨,裝著無事發生。

  見烏未央環抱著手盯著他們等解釋,蘇意致只能開口:「沒辦法,我畢竟是蘇家棄子,沒見過好東西,這乍一看見就不想走了,就想多過過眼癮。」

  啟南風亦是長嘆一聲,憂愁道:「我家境貧寒,只能賣點棺材紙錢過活,也沒見過好東西,只能飽眼福。」

  說得倒是有模有樣的,可惜這無賴的樣子真的和俞幼悠做完虧心事後的表現一模一樣,指不定就是他倆把她的小殿下帶歪了!

  烏未央瞪了他倆一眼:「別裝了,我都知道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還想裝傻:「什麼,烏前輩你知道我們家境貧寒了?您是打算資助我們嗎?這未免太不好意思了吧……」

  再聽下去,烏未央怕自己會揍人。

  所以她果斷地打斷那兩個人的說書表演,語氣嚴肅道:「下毒的事情我知道了。」

  剛才還嬉皮笑臉的啟南風表情馬上變得嚴肅而警戒,蘇意致更是微微眯起了眼,捏住了傳訊符預備搬救兵。

  烏未央眼皮子一抖,倒是生出了些許欣賞。

  很好,能夠隨時保持警惕心,不輕易信任任何人,不愧是小殿下的好友。

  「放心,若我要殺你們滅口,就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你們了。」烏未央冷哼一聲,將那個小瓶子拋給他們。

  「俞幼悠讓我給你們的東西。」

  啟南風一把接過瓶子,小心地打開嗅了嗅。

  裡面除了濃重的血味和讓人窒息的威壓外,隱約殘餘著藥味,啟南風頂著狼血帶來的可怕威壓,勉強辨出其中幾種藥的成分。

  和俞幼悠先前說的那些藥物一模一樣,能取到毒藥的樣本,接下來想要配製解藥的確容易不少。

  他們眼中的警戒之意消散了許多。

  烏未央將散亂的黑色長髮撩到耳後,嚴肅道:「東西我帶到了,她具體讓你們做何事我也不多過問,總之需要幫助的時候來找我便是。」

  頓了頓,她的聲音溫和了許多:「畢竟你是她的朋友,無論何等要求,只要不過分,我都能做到。」

  此言一出,對面那倆少年的眼睛好像突然開始放光了。

  蘇意致輕咳了一聲,青澀的臉上露出靦腆的笑容,他放軟了聲音:「烏姐姐,那我能從寶庫裡拿點兒藥材走嗎?也不多,就可能二十多樣。」

  「……」烏未央驚得翅根發緊,倒不是因為蘇意致的獅子大開口,而是被那一聲「姐姐」給嚇到的。

  她面無表情地盯著蘇意致看,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自己是俞幼悠的烏姨,比他要長一輩。

  好在這時候的啟南風也開口了,成功緩解了烏未央的尷尬。

  「我的確有件事想拜託烏前輩。」

  啟南風的臉色很蒼白,額上沁出冷汗,顯然是被剛才瓶中的那股氣息給震懾住了。

  他將瓶子密封好,緩了緩,繼續道:「能讓小魚弄點新鮮些的血出來嗎?這裡面摻著的藥物似乎消散了不少,不好辨明了。」

  蘇意致在邊上繼續獅子大開口補充一句:「若是能讓我們混進去見小魚一面就更好了。」

  當然,這只是他的習慣性口嗨,畢竟妖族不可能讓他們兩個人族去妖皇身邊,就算烏未央和獅子匆鬆口了,豹厲那邊也不可能同意的。

  然而烏未央沉默了片刻,最後眉眼中似乎有些無可奈何。

  「竟然讓他提前猜中了。」

  「什麼?」正打算去搬靈藥的蘇意致愣愣回頭。

  烏未央面無表情地摸出兩塊紫色的功勳石拋給兩人。

  「恭喜你們,現在暫時成了親衛一隊的隊員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4:36 PM

第八十三章 你親戚就是我親戚

  烏未央做好了被這兩人追問「親衛一隊是怎麼回事」或者「為什麼突然給我們紫色晶石」等等問題。

  結果萬萬沒想到,對面的兩個少年只是對望了一眼,隨即眼睛就開始放光了。

  啟南風搓了搓手:「這裡面有多少功勳值?」

  蘇意致腦子也有點懵了:「算不清,但是夠用了。」

  「但是用了功勳值得還。」

  「先用了,到時候讓小魚還,還不上就讓她親戚幫著還!」

  達成一致後,兩人如狂風席捲般把這兩天盯上的那些東西全給抱起,滿臉興奮地朝著烏未央走過來。

  蘇意致有點害羞,輕咳一聲:「烏姐姐,我們暫時就拿這麼多了。」

  烏未央:「……」感情你們後面還想再拿多點?

  算了,反正這花的都是百里空山的功勳值,關她什麼事。

  烏未央心平氣和了,把這兩人都趕了回去,約定半夜無人時再帶他們從傳送陣溜進去。

  啟南風和蘇意致帶著那一堆的藥材和異獸屍體也心滿意足地刷完晶石走出寶庫,準備先把他倆要跑路的事告知同伴們。

  結果剛好在黑石塔一層看到了剛淬煉完靈劍的劍修們和打完盾的盾修們,他們個個都一身狼狽,然而精神頭卻極好,見到兩個丹修後熱情地揮手招呼了一下。

  「南風,老二!」

  蘇意致默默吐槽:「為什麼連他們都跟著叫我老二了?」

  「不是老三就行了。」啟南風敷衍地安慰了他一句,然後迎著眾人走過去。

  大夥兒最近都挺忙的,甚至於時常夜不歸宿,就抱著自己的丹爐和靈劍等過日子,所以這麼巧湊一起還挺難得。

  狂浪生當即攬住兩個少年的肩膀,笑嘻嘻道:「走,一起去吃飯?」

  啟南風搖搖頭,把自己和蘇意致準備去和俞幼悠一起給人看病的事告訴他們。

  原本以為這群同伴會難過不捨,結果他們紛紛表示——

  「那你們得好好表現,我看那些妖修貴族個個身上都戴著稀罕的晶石,你們仨爭取多掙點功勳回來養我們。」

  「我的巨盾還差一塊極品火系晶石,就指望你們了,兄弟!」

  丹修二人組:「……」

  這邊正笑嘻嘻的時候,一道人影忽然從樓上走下來,眾修立馬安靜下來。

  蘇留白的身體似乎又虛弱了一些,臉色蒼白得像紙,細長的眼低垂著,情緒很不好的模樣。

  「他先前不是都跟那群豹子在一起嗎?怎麼今天就一個人?」狂浪生低聲嘀咕。

  然而聲音再低,也還是被旁邊的蘇留白聽見了。

  他止步,眼神很冷淡地看了眾修一眼,以往連句話都不想跟這群同族說,這次居然開了口。

  「蘇意致,你就打算與他們混跡在一起嗎?」

  被點到名的蘇意致怔了怔,表情也跟著冷下去:「你好好說話。」

  「你是蘇家人。」蘇留白很淡然地提醒了他一句。

  蘇意致還沒來得及回答,他邊上的狂浪生便哈哈一笑,揉著前者的腦袋嘖了一聲:「你不說我都忘了,老二也是蘇家的,那也就是說,他也有希望當懸壺派的掌門啊!」

  蘇留白:「……」

  然而那邊的十三人小隊還真的就著這個話題聊了起來。

  張浣月抱著劍淡聲道:「沒記錯的話,蘇家現在的嫡系曾經也是旁支,只要老二足夠努力,的確是有希望的。」

  俞長安掩唇咳嗽一聲,若無其事地補充了一句:「雖說懸壺派是蘇家做主,誰好像是依據誰先煉出六品丹藥來劃定整個宗門的繼承人。」

  不過因為資源幾乎全被嫡系佔據的原因,所以旁支的除非投靠到嫡系,不然壓根分不到資源,更別說煉製六品丹藥了,這也是蘇意致當初偷跑到丹鼎宗的原因。

  踏雪嗚嗚叫了兩聲,拿爪子刨刨蘇意致的褲腿,而御雅逸敬職敬責地翻譯:「踏雪說你加油,等你成了懸壺派的掌門,它多帶兩群靈獸過來玩。」

  蘇意致臉漲得通紅,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才好,結果就連他的好兄弟啟南風都跟著搭上了手嘿嘿一笑。

  「行啊,你去懸壺派當掌門,就沒人跟我搶丹鼎宗的掌門位置了,咱們兩宗還能化干戈為玉帛,完美了啊!」

  蘇意致順著這思路想了想,是挺美的,但很快就覺得哪裡不對:「那小魚呢?」

  啟南風笑得很有深意:「她在她親戚家裡當管家就夠了。」

  蘇意致已經完全沉溺於對未來的暢想,徹底忽視過來警告他的蘇留白了,還煞有介事地點頭:「我覺得可以。」

  狂浪生很好奇地湊上來:「她不是孤兒嗎?哪兒來的親戚?」

  啟南風張嘴就胡扯:「我親戚就是她親戚,她來我家做管事不是挺好嗎?」

  隊友們聽後不由得讚同點頭:「你說得對,她那身本事不去賣棺材可惜了。」

  「照她的能耐,你家那口最貴的上等棺材可以賣出去了。」

  蘇留白被徹底無視了。

  他離開的時候,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甚至不明顯地摀住了自己刺痛的心口。

  ……

  將要帶進雲中山脈的靈藥都收拾完後,啟南風和蘇意致便默默地等待著夜幕降臨。

  等到熱鬧的黑石塔都安靜許多後,才收到烏未央的傳訊符——

  「來藥師殿。」

  藥師殿裡比往常安靜許多,烏未央將妖兵打發去了另一側巡邏,自己站在門口等那兩人。

  然後,她就看到了兩張大紅臉賊兮兮地出現在了自己眼前。

  因為太過刺眼,所以烏未央下意識地把視線移下去,結果就看到那兩人腳邊還各垂了一條尾巴。

  「……」你們能做人嗎?

  烏未央面無表情地示意了一下他們腳邊的毛絨玩意兒:「這是什麼?」

  「假尾巴。」啟南風跟蘇意致臉色不改,依然通紅。

  所以這兩人是覺得拿兩條假尾巴就能裝妖族嗎?而且他們到底從哪兒弄來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烏未央忍住了,沒把他們倆的假尾巴拔下來,轉身領著他們上二樓。

  「抓緊時間,進去後記得謹慎點,速速與她匯合,別被豹族的發現了。」

  現在百里空山就在可以觀看投影石的石室中守著,把石室從內封死了,倒是不用擔心豹厲會突然過去看,暴露這兩人的蹤跡。

  啟南風跟蘇意致點點頭,握緊了手上的紫色晶石踏入了傳送陣。

  在短暫的暈眩過後,兩人站在了雲中山脈的山腳下。

  啟南風和蘇意致兩人第一時間卻沒急著跑,而是乾脆地蹲在角落,從芥子囊裡摸出兩件綠油油的衣服披上。

  說是衣服其實也不恰當,因為它那上面黏著滿當當的藤蔓和枝葉,披上去後簡直和身後的山融合在了一起。

  兩人穿好了防護服,便與俞幼悠傳訊上了。

  「你在哪兒?」

  正在瀑布邊上瑟瑟發抖的俞幼悠腦子還有點懵:「在瀑布邊上練攀岩。」

  另外兩人有點懵,趕緊又問了一次:「把位置報一下,我們過來找你。」

  「我就在南山往南的瀑布底下。」俞幼悠覺得自己可能是沒睡醒,聲音充滿了詫異:「不對,找我?你倆沒睡醒在夢游嗎?」

  「我們在山腳下,烏前輩把我們弄進來了。」蘇意致壓抑不住興奮,搓搓手:「等著,我們過會兒就來!」

  結果事實證明,過會兒真的沒法來。

  這兩個丹修太弱雞了,加上雲中山脈根本沒什麼路,這倆丹修艱難地在灌木叢中掙扎了許久,都還沒看到所謂的瀑布,甚至還在山中迷了路!

  最後還是俞幼悠從妖皇眼皮子底下溜走,飛快地跑過來尋找兩個已經躺屍在灌木叢中的好兄弟。

  但是那防護服做得太精妙,上面甚至還貼了隱藏氣息的符篆,以至於她乍一眼還沒看到兩人,甚至不小心踩到了蘇意致的臉。

  倒黴的蘇意致艱難地把她的腳移開,又掀開腦袋上的枝葉:「你走開啊!」

  俞幼悠趕緊跳開,又是興奮又是不敢信:「你們怎麼來了?」

  「烏前輩說我倆暫時成了一隊的隊員,還給了我倆這個,能自由進出雲中山脈。」啟南風把手中的紫色晶石遞上去,要多得意有多得意:「厲害吧?」

  俞幼悠愣了愣,倒是沒想到百里空山會把晶石給他們兩人。

  嗯,不愧是古道熱腸的百里前輩,下次見面一定得再送他一罐美毛膏!

  她美滋滋地搓搓手,把兩個人拉起來,帶著兩個綠衣人悄無聲息地往妖皇的山洞那邊靠近。

  不過走在某個小山坡的時候,啟南風借著皎潔的月色一看,發現了不對。

  他指著遠處的某個山崖,遲疑地開口:「那邊的樹上好像掛著什麼東西?」

  蘇意致也跟著看,愣了愣:「像是個人?還是什麼野獸?」

  俞幼悠眯眼一看,她的夜視能力遠比兩個丹修好,馬上看清楚樹梢上掛了隻豹子。

  然後她很淡定地拉過兩個人:「你倆看錯了,那是一隻貓頭鷹倒掛在樹上。」

  「有那麼大的貓頭鷹嗎?」他倆還有點不信,踮腳想再看清楚些。

  「靈獸嘛,跟尋常野獸肯定不一樣,你看尋常老虎有踏雪那麼肥的嗎?」俞幼悠堅定地扯著兩個人走:「走,我親戚病入膏肓等著你們拯救呢。」

  啟南風跟蘇意致只好跟著她朝瀑布那邊走去。

  *

  等真的到了瀑布那邊,兩人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那頭可怕巨狼。

  早在先前,他們就從俞幼悠的那兒聽說了妖皇變成了一隻野狼的事,但是兩人揉搓慣了踏雪,倒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大不了就多拿點點心收買嘛!看看第一次見踏雪時那老虎多凶悍,現在不也成了隻大貓嗎?

  但是真見了妖皇後,蘇意致跟啟南風慫了。

  他倆感受著那邊傳過來的可怕氣勢,即使不是妖族,對於妖皇的威壓沒有那麼畏懼,但是依然受了影響。

  兩人覺得呼吸不太順暢了,這兒臉色都有點白,腳更是開始發軟了。

  蘇意致顫巍巍地摸出丹爐,學著先前盾修的模樣把丹爐舉在身前,聲音帶著抖:「我們可以反悔嗎?」

  就連啟南風也默默地開始摸防禦法寶。

  「不可以。」俞幼悠堅定地拉著他們,順便安撫兩人道:「你們跟我待得久,身上有我味道,它不會對你們做什麼的。」

  啟南風跟蘇意致不信,他們盯住了俞幼悠的尾巴。

  「你給我們點尾巴毛。」

  俞幼悠被逼無奈,忍痛揪下自己兩攥毛遞過去,冷眼看著他倆接下來的操作。

  結果那兩人竟然一人拿了一攥毛,往自己的身後的假尾巴上面黏!

  「……」俞幼悠看得快要窒息了。

  然而啟南風和蘇意致卻很高興。

  「這樣我們就擁有了帶了妖味兒的妖族特徵。」

  「你親戚肯定也會把我當親戚。」

  俞幼悠忍不住替自己外公辯駁:「你們別瞎說,我親戚還沒有失智到那種地步!」

  結果話未說完,那邊的妖皇便優雅地踏著狼步而來,眯著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已經徹底僵硬的兩人,又嗅了嗅味道,可怕的大口逐漸張開——

  在啟南風和蘇意致驚恐的眼神中,巨狼伸出舌頭,熱情地舔了舔兩個新崽子的腦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4:45 PM

第八十四章 不是好魚了

  被舔完頭髮後的啟南風和蘇意致好像冷靜了一點,腳也不那麼軟了。

  但是下一刻,俞幼悠便慫恿他們抱住巨狼的腿,美其名曰「搭順風狼」。

  啟南風跟蘇意致的臉白得像中了蘇留白的毒。

  但是再如何抗拒,他們還是被俞幼悠不斷催促著,硬著頭皮一人抱住了一隻狼腿。

  巨狼似乎有點不自在,不過還是抓著這兩隻新的流浪崽子回洞了。

  啟南風的心懸到了嗓子眼,強行吞嚥了口水才勉強開口:「老二,你說這頭狼真的是妖皇嗎?」

  蘇意致沒說話。

  啟南風深呼吸,被近距離的妖皇威壓弄得呼吸不暢,繼續問:「老二,你說小魚跟妖皇到底是什麼親戚?」

  蘇意致依然沉默。

  啟南風一緊張就話多,劈裡啪啦說了好一通,最後才艱難地看向對面……

  淦!蘇意致早就被嚇暈過去,現在是妖皇拿爪子抓著他在飛啊!

  而俞幼悠則是靈敏地沿著岩壁一路縱躍,雖然不如妖皇那般厲害,但也是順當地越過飛瀑抵達了狼穴中。

  她朝著那邊的兩人走去,啟南風正在拚命給蘇意致掐人中。

  俞幼悠愣了愣:「他怎麼了?」

  啟南風:「嚇暈了。」

  「……」行吧,不愧是最怕死的蘇老二。

  俞幼悠蹲地上,在蘇意致耳邊似魔鬼一般輕輕說了一聲——

  「你的靈石都被踏雪吃了。」

  「不行!快給我吐出來!」蘇意致飛一般地躥了起來,愣了會兒才意識到自己是被騙了。

  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在看清山洞裡全是閃亮的靈石,呼吸都變得急促了。然而在視線落到不遠處的巨狼身上後,又馬上縮了回去。

  俞幼悠跟著回頭看了一眼,妖皇剛剛本來想教這兩隻新崽子攀岩的,結果被她制止了,這會兒正化身憂鬱大狼默默地看著洞外的那圈圓月。

  俞幼悠不再管它,席地坐在兩個好友面前,也不敘舊,直接進入了丹修狀態。

  「先前給你們說的那些藥你們都去找來對照了嗎?」

  「嗯,除了有幾種五品靈藥和異獸不好找外,其他的我們都在寶庫找到了。」啟南風將裝著那些藥材的芥子囊拋給俞幼悠。

  蘇意致也隨之摸出厚厚的一疊紙,認真道:「若沒有猜錯的話,你上次拿到的附骨草就是他們一直在用的主藥,而其他那些用於安神和鎮靜的靈藥也因為有附骨草在,所以藥效從好變壞了。」

  啟南風:「不過既然我們都來了這兒,不如近距離地替妖皇查看下狀況,以便配製解藥。」

  這句話一出,蘇意致的表情馬上變得驚恐起來:「能給他放點血拿來檢查嗎?要不拔點毛過來也行。」

  放血是不可能的,拔毛也拔不動,於是俞幼悠直接走過去,推著巨狼走到兩人身邊。

  蘇意致翻了個白眼,直挺挺地躺下了。

  啟南風嚇了一大跳:「他又被嚇暈了!」

  俞幼悠殘忍地把蘇意致揪起來:「別裝了,我修為比你高,一眼就看穿了。」

  蘇意致只能提心吊膽地爬起來,認命地開始扒拉著狼毛給妖皇檢查毛髮上的毒粉。不過他手抖得有點厲害,原本就沒什麼耐心的妖皇沒忍住,低低地嗷了兩聲,差點把他原地送走。

  三個人一起為妖皇貼身檢查了許久,從尾巴一直查到了爪子,果然又找出了幾種被俞幼悠漏掉的藥末。

  俞幼悠皺眉,為自己的失誤懊惱:「遭了,少了這幾種藥怕是不太好弄。」

  然而蘇意致卻得意地從芥子囊裡又掏出一堆藥:「巧了,為了以防萬一,這類型所有的藥材我都拿了一份進來!」

  「這裡面好多是五品的藥材和元嬰期乃至化神期的異獸,你們到底從哪兒搞來的?」

  啟南風笑得陽光燦爛,舉著紫色的功勳晶石晃了晃:「刷晶石拿出來的啊。」

  兩人損友還不忘拍拍她的肩膀,體貼叮囑:「你記得還錢給親衛一隊的隊長,畢竟這些藥可都是用在你親戚身上的,我倆沒貪污半分。」

  俞幼悠:「……」

  明明給人看病能掙錢,結果遇到病人是親戚只得被迫貼錢進來,為什麼貧窮總是纏繞著她?

  俞幼悠忽略掉還錢二字,徑自拿出那株保存了許久的附骨草,說:「妖皇身上的毒藥已經散得太多了,我們得重新弄出那靈毒,試驗出具體的症狀後再配出解藥。」

  要配置毒藥並不難,俞幼悠摳搜了折了小半根附骨草下來,催化成了粉末,再一一混入其他的藥粉,不多時,一小瓶灰色的混合粉末便出現在她手上。

  只不過靈毒顯然不能再讓妖皇用了,啟南風挽起袖子準備接過去:「我來試,你們準備記錄我的症狀。」

  然而俞幼悠只是瞟了他一眼,隨後便倒了一點粉末進口中。

  啟南風和蘇意致被她驚得嚇了一大跳,俞幼悠倒是很冷靜,耐心解釋:「這藥並不是烈性毒,妖皇是被毒了十多年了才會變成這樣,而且他當初被天雷劈得奄奄一息這才中了附骨草的毒,我就用一點不會……」

  話音戛然而止。

  俞幼悠目光逐漸變得無神,彷彿神遊天外般定定地看著前方。

  邊上兩人心中一緊,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小魚?」

  俞幼悠眨了眨眼,慢吞吞地回應了:「幹嘛?」

  「還好還好,認得人就好。」蘇意致鬆了口氣。

  不過俞幼悠這表情越看越傻,於是擔憂的兩人對視一眼,試探著考她:「你還記得辟榖丹是什麼味嗎?」

  俞幼悠懶懶地躺倒在了地上,打了個哈欠:「不知道,洗洗睡吧。」

  「……」

  陷入睡夢中的俞幼悠噩夢不斷,在夢裡被喪屍和異獸輪流追殺了一整晚後,總算醒過來了。

  陽光穿過瀑布映到山洞裡,和靈石的光輝交錯在一起。

  俞幼悠眯著眼適應了一下,視線聚焦後,就看到蹲在邊上的兩個少年頂著黑眼圈在看自己。

  她甩了甩沉重的腦袋,讓意識恢復過來:「你們看著我幹嘛?」

  「你昨晚吃了藥就突然睡過去了,我們怕你突然變成那樣的傻狼。」啟南風指了指那邊的巨狼,後者這會兒正抬起後腿,在認真地舔舐著腳丫。

  俞幼悠:「……倒也不至於傻成這樣。」

  她不再糾結這些,飛快地拿起紙紀錄起自己的體驗。

  「藥剛剛下去,就覺得身體變得輕飄飄的,腦子也開始放空,眼前出現了可怕的幻覺。對了,還一直做噩夢,夢裡都是我最怕的東西,而且無比真實。」

  啟南風愣了愣:「你都金丹期了還會做噩夢,的確不太正常。」

  「這樣看來應該就是影響了神識和五感,最後慢慢地侵蝕理智,讓人分不清現實還是幻境。」蘇意致精準地分析,悄悄地看了眼還在舔毛的妖皇,又壓低聲音補充一句:「可能還會損傷腦子,把人變傻。」

  「對,昨天小魚就挺傻的。」

  俞幼悠無力反駁了。

  啟南風把帶來的藥材全部都翻出來放好:「所以我們可以先嘗試煉製點有利於恢復神魂還有強化五感的靈藥,補腦子的也得加上。」

  這對於最擅長煉製各種增益丹藥的丹鼎宗弟子來說不算太難,尤其是三人組還都熱愛瞎研究新丹方,他們很快便用現有的藥材煉出了幾種靈丹。

  因為趕時間,所以仨人的丹都弄得奇醜,且沒來得及測試藥效。

  俞幼悠伸著脖子去看那邊假寐的巨狼,略遲疑:「我先試試藥吧?」

  「不用擔心,雖然是新的配方,但全是增益的藥物,絕對不會吃出問題。」啟南風站起身來想去餵大狼吃藥,但一看到妖皇就腿軟,飛快把藥匣子拋還給俞幼悠。

  「你親戚你自己餵。」

  俞幼悠只好硬著頭皮上,試圖給自家外公餵丹藥,可惜巨狼無論如何也不張口,只高冷地看著她。

  沒辦法了。

  俞幼悠面無表情地把所有丹藥弄成粉,灑在自己腦袋上湊了過去。

  巨狼眯眼看了看,果然又開始舔她腦袋了。

  等到俞幼悠的腦瓜子被舔得濕漉漉後,巨狼也心滿意足地翻身睡覺去了。

  她默默地蹲在山洞口用瀑布洗頭,一邊叮囑啟南風和蘇意致注意看妖皇的反應。

  兩個少年遠遠看了許久,最後得出結論:「沒什麼反應,睡得還挺香,都在吧唧嘴了。」

  那藥對妖皇好像是沒什麼用,巨狼依然每日都優哉游哉地舔毛外加訓練小崽子攀岩,全然成了隻失了智的野狼。

  這幾日裡,三人組每天都換著方子給巨狼煉藥,可惜效用為零,而他們帶來的靈藥卻快見底了。

  俞幼悠起身,對兩個好友道:「我託了烏前輩送藥過來,要回一趟山腳下,你們倆在這兒好好待著別亂跑。」

  說著,她又從芥子囊中取出這幾日煉製的強效昏睡丹,叮囑道:「我離去這會兒它若是又發瘋,就拿這丹把它藥暈過去。」

  啟南風和蘇意致好不容易盯習慣了和巨狼相處,在聽到它居然還會逐漸發瘋的消息後,原本平靜的心臟逐漸失去控制。

  在俞幼悠離去後,原本沉睡的巨狼也睜開了眼,幽藍色的狼目冷冷地盯著他們,而後緩緩起身。

  啟南風和蘇意致靠在了一起,話都說不太清楚了。

  「它朝我們走過來了,要不要藥暈它?」

  「它好像沒瘋,可能只是過來給我們舔毛。」

  「……」

  然而巨狼並沒有傷人,也沒有為他們舔毛,只是靜立在二人跟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們,那姿態和視線與先前的野狼模樣全然不符。

  過了一會兒,它輕輕地用爪子把他們的尾巴刨下來,嗅了嗅上面的狼毛。

  而後轉身走向山洞口,垂眸注視著下方的那隻狼崽子的身影。

  小狼崽子四爪邁得飛快,動作精準而迅猛地在陡峭的石壁上飛踏而過,最後徑直衝到了灌木叢中。

  雖然跳得不怎麼優雅,但總算是學會基本的做狼技巧了。

  *

  因為擔心狼穴裡的人,所以俞幼悠化出原型跑得飛快。

  在即將抵達山腳時,她竄進灌木叢,胡亂地拿啟南風的胭脂擦出大紅臉,然後裹上衣服往山腳下去了。

  下山之前她和龜承項和白寧都提前說了,這會兒二人都在山腳下的石窟裡等她。

  白寧很喪氣:「這都快一個月了,我還沒把雲中山脈給逛完,就更別說去尋找陛下的蹤影替他療傷了。」

  龜承項也慢慢道:「我也是。」

  然後他又轉過頭看俞幼悠:「對了,禿道友你在山裡見過豹絕嗎?我看他的住處無人,而且也不見他的蹤影,很是奇怪,難不成他被陛下……」

  「不會。」俞幼悠回想著不知道被誰拴在樹上的豹子,很淡定道:「要是陛下又失去理智,咱們肯定會感受到暴動的威壓的。」

  另外兩人往山上看了看,皆以為然。

  三人閒聊著各自在雲中山脈的見聞,順便分享俞幼悠拿出的糖豆,不多時,遠處的山腳傳送陣便閃過數道光芒。

  先前烏未央等人離去時,將龜承項的水族晶石一併帶走了,這次倒是可以順利前來。

  這次進來的依然是三個隊長。

  烏未央的眼睛掃過俞幼悠,想起從百里空山那兒聽來的她的可憐身世,總是冰冷的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一個月不見,她的小殿下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而且也很有活力的樣子,吃糖豆的模樣也很可愛……

  結果下一刻,俞幼悠便賊兮兮地朝烏未央跑了過來,開口第一句就是——

  「烏大人,這些藥材走的是私賬還是公賬?」

  烏未央唇角那一抹笑僵住,她深吸了一口氣才保持冷靜,皮笑肉不笑道:「沒有扣你的,用的都是我的功勳。」

  俞幼悠的表情如遭雷擊:「當初說好了你的功勳會付給我當藥費,這不還是花的我的嗎……」

  「……」

  烏未央的手指逐漸握成拳,在心裡默念了無數次「她是小殿下,她是公主親生的」,這才勉強冷靜下來。

  她把裝著藥材的芥子囊拋給俞幼悠後,就再也不想跟後者說話了。

  俞幼悠抬頭看了眼烏未央,悄悄地往她掌心裡塞了把糖豆,後者目不斜視,卻不露聲色地把糖豆收進了芥子囊裡。

  獅子匆站在傳送陣最外圍,催促著兩人離去:「趕緊走,莫要再驚擾了陛下。」

  他們三人的修為太強,上一次來的時候便讓妖皇將其視之為威脅,甚至差點直接從山頂衝下來襲擊,這次也得盡快離去才對。

  然而豹厲卻並未轉身,反而掃了兩人一眼,理直氣壯道:「我兒豹絕已有數日不曾有音訊了,為人父自然擔憂,待我去找到他再走不遲。」

  龜承項聞言,雖急卻緩地解釋:「豹大人,這些日子陛下都未顯身影,想來豹絕也安全……」

  然而豹厲看也不看他,徑直朝著雲中山脈的方向走去,甚至已經肆無忌憚地化成了豹形。

  獅子匆怒喝一聲想要制止:「豹厲你給我回來!你這是想讓陛下被激得傷勢更重嗎!」

  「他就是知道我們怕刺激到陛下不敢阻攔,所以才這般狂肆。」烏未央眯了眯眼,冷望著豹厲,而後俐落地摸出長弓,頭微微後仰,拉動弓弦。

  「豹厲,你若再往前一步,大家都別好過。」

  獅子匆馬上跟著亮了亮自己的斧頭,怒道:「反正你這樣會讓陛下失控,那加上我和她也一樣,我還不如先把你小子給宰了呢!」

  豹厲止步,仰頭沖著雲中山頂的方向昂首咆哮了一聲,片刻後,才不緊不慢地化回了人形。

  他原本陰沉的臉上突然出現了笑意。

  「陛下會失控嗎?好像沒有。」

  烏未央持弓的手一緊,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先前他們每次來,都會引得妖皇忌憚,釋放出威壓驅逐,然而這一次卻寂靜無聲,山中沒有半點動靜。

  所有人都想到了那個最大的可能……

  妖皇定是病入膏肓,要麼天雷折磨得無法起身,要麼就是徹底失去意識,成了一頭純粹的野狼了。

  豹厲抬頭看了眼山脈的方向,雖不知道豹絕為何沒有蹤影,但是既然妖皇已經連釋放威壓都做不到,就說明他應該是成功了,指不定現在正緊張萬分地窺伺著妖皇,不便露面。

  完成這一番合理推測後,豹厲挑眉隱喜,返身朝著傳送陣走去。

  妖皇既已不中用到了這地步,那接下來便是他在妖都大展手腳的時候了!

  烏未央不安地看向山脈的方向,心中擔憂越來越濃,往前走了兩步,差點沒忍住飛向山中去探視妖皇。

  然而就在這時,她看見俞幼悠沖自己眨了眨眼,於是懸著的心瞬間放下。

  對了,俞幼悠一直都在妖皇身邊,若真是有什麼大礙,早該告知自己了。

  她放心下來,臉上卻繼續維持著擔憂的神情,跟在豹厲身後踏入了傳送陣。

  俞幼悠拿到了藥材後,同白寧和龜承項簡單地道了個別,各自朝著不同的方向前去巡山了。

  當然,俞幼悠選擇直奔向狼穴的位置。

  她變成狼後飛快地穿梭在灌木叢裡,不多時便重新抵達了瀑布。

  狼崽子仰頭看向瀑布頂端,往後退了兩步助力,連續縱躍數十次,最後成功鑽進了山洞裡。

  見到啟南風和蘇意致都好好地坐在地上研究新的藥方,而巨狼也照舊趴在靈石上睡覺,她鬆了口氣。

  俞幼悠鑽到一邊的洞裡變回人出來,把裝著藥材的芥子囊拋給兩人,順口問:「你們剛剛給它用昏睡丹了?」

  「沒。」啟南風頭也不抬,將藥材都整理出來放好,忙得不行。

  蘇意致倒是抽空和俞幼悠說了下:「它沒瘋,和往日一樣很安靜地看了會兒風景,然後就趴著睡了。」

  奇怪了,那怎麼對豹厲明晃晃的挑釁都沒有反應呢?難道真的徹底變傻了嗎?

  俞幼悠有點擔憂,走到巨狼身邊仔細地用靈力探查它的身體。

  巨狼睜開幽藍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她。

  俞幼悠猝不及防地和這雙眼睛對上,愣了。

  怎麼感覺這眼神……變聰明了?

  *

  黑石塔內。

  烏未央邁著大步朝著藥師殿的方向走去,這幾日俞幼悠那邊藥材的消耗量越來越可怕,就連原本在養傷的百里空山都默默地出去尋藥外加獵殺異獸了。

  她站在藥師殿外,沒有進去,那邊的隱蜂見到她以後,快速走了過來。

  「大人。」

  烏未央:「都安排好了嗎?」

  隱蜂點頭,略興奮道:「都摸出來了,我已經把所有動過手的都偷偷控制住,就等著後面慢慢處置他們了。」

  烏未央遲疑了一下,還是沉重地問:「我們翼族有問題嗎?」

  隱蜂眼中顯出些許驕傲:「回大人,沒有!」

  聽到這個答案,烏未央心中總算安定下來,又問:「豹族那邊呢?」

  「他們現在暫時還沒察覺到異常,豹族那邊也沒有什麼反應。」

  豹厲當然沒有反應了,因為他已經用不著在藥師殿偷偷摸摸了,現在的他越發肆無忌憚,已經開始明著開始拉攏各大部落,爭奪整個妖都的控制權了。

  看樣子他是認定陛下不行了。

  烏未央面無表情地將那頭烏黑的長髮束起,將金弓化出,凝眸默默地打量著自己的武器。

  若是陛下在豹厲動手前仍未清醒,那她也只能像百里空山所說的那樣,放棄溫和態度,採用最直接的手段了。

  這弓是妖皇親手所製,弓弦是天狼尾毛製成,除了將其烙印過的她,便只有天狼一脈能拉動了。

  當初她也正是靠著俞幼悠手賤撥動的那一箭,才試探出了最後的結果。

  而現在,她要用這把弓去保護她的陛下和小殿下了。

  ……

  妖都最近好像有點亂,就連身為外人的十三人小隊都察覺到了不對勁。

  狂浪生回頭看了一眼正在打架的兩個妖族:「我記得他們那些大部落的好像都愛動動嘴皮子,一般不動手,怎麼剛剛還打起來了?」

  張浣月默默地握緊了靈劍,亦是神情凝重:「最近黑石塔中大部分值守的妖兵都換成了豹妖,你們發現沒?」

  踏雪嗚了一聲,很識相地縮在御雅逸身邊沒亂跑。

  俞長安微微皺起眉,想起好幾日都沒有音訊的俞幼悠,擔憂道:「眼下妖族漸亂,也不知道俞師妹他們三人去了哪裡,處境又如何了……」

  御雅逸摸著踏雪的腦袋哼了一聲:「就是,她先前還知道每天晚上和大夥兒傳訊聊天,現在都五天沒消息了!」

  趙師兄抱著劍搖頭:「這小丫頭賊沒良心!」

  周師兄持著盾嘆氣:「不是我們的好魚了!」

  石洞裡忙得蓬頭垢面的俞幼悠從靈力耗盡的昏沉中驚醒,猛地打了個噴嚏。

  「誰在罵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4:54 PM

第八十五章 它家的狼崽子

  俞幼悠差不多有一個月沒合過眼了,好像無時無刻都在和另外兩人研究該如何改進藥方。

  他倆出腦子,她負責麻木地煉製各種靈藥,即便修為已經臻至金丹期,但靈力還是被壓榨得空了又空,這會兒也是這樣,打了個噴嚏後就懵懵地坐在原地,半天沒反應。

  那邊正在激烈地爭吵到底該用哪株靈藥的啟南風和蘇意致看過來。

  「兩株都輪著用試試?」

  「讓小魚先煉化了看吧。」

  「她好像又快暈了?」

  兩人放下藥材蹲在她邊上,用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你還好嗎?」

  俞幼悠強撐著給自己餵了粒回靈丹,聲音含糊:「還成,藥給我,我來煉吧。」

  兩個少年對視了一眼,最後默默地從芥子囊中取出了兩件狼毛大衣,一件給蓋,一件給墊。

  「你別煉了,先睡會兒吧。」

  「再煉下去你的腦子都要傻了。」

  俞幼悠正想要拒絕,那邊正在看風景的巨狼忽然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走來,輕輕地叼住了她的衣後領。

  「別玩,我現在還要忙……」

  巨狼並沒有要搭理俞幼悠的意思,只是把她叼到了那塊大靈石上,然後在她身邊繞了個圈,然後把她團在毛絨的肚子之間躺下,最後再用爪子把她按倒在溫暖的狼毛之間。

  那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打了個哈欠,也睡倒在了狼毛大衣上:「行了,都睡會兒,烏前輩說待會兒要送化神期的異獸來,我們得養足精神慢慢煉化。」

  俞幼悠背後被巨大的狼爪不輕不重地按著,沒法掙扎。

  巨狼腹部的毛髮不是背上那種柔順而略堅硬的狼毛,而是純白色的絨毛,因巨狼呼吸的起伏和山洞外掠來的輕風不斷顫抖,俞幼悠被帶著熱度的絨毛包圍著,不多時便陷入了睡夢之中。

  巨狼偏過頭,嗅了嗅俞幼悠身上的味道。

  嗅到那股人味兒,巨大銀尾巴略煩躁地甩動著,再嗅到那股狼味後才又恢復了冷靜,默默地拿尾巴圈住了俞幼悠。

  俞幼悠是被一股破風聲驚醒的。

  在聽到那聲動靜後,她立馬從狼尾巴中間躥出,雙手默默地按在芥子囊上,做好了隨時摸劍反擊的準備。

  後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被她的動靜弄醒,長久的默契讓他們也很快反應過來,都沒多問,便拉過手邊的丹爐當巨盾擋在身前。

  直到看見熟悉的白毛時,俞幼悠才鬆了一口氣,站直身體迎上去。

  「百……」她剛想打招呼,白狼剛站穩的爪子就僵硬了一些。

  俞幼悠微微一笑,換了個稱呼:「白狼前輩,這次竟然是您來送藥嗎?」

  白狼輕輕地點點頭,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一個芥子囊,叼著遞給了俞幼悠。

  那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在看到又多出一隻白狼後被嚇了一跳,但是看它好像和踏雪似的聰明,便稍稍安心。

  他倆湊上去,看了眼白狼,低聲問:「又是你親戚?」

  俞幼悠點點頭:「嗯,他幫著送藥過來。」

  三人組蹲在地上開始整理芥子囊的藥材,靈藥和異獸的屍體皆有,除了他們指明要的外,還多了兩具化神期異獸的屍體。

  她皺眉抬頭,沒管那堆異獸屍體,下意識地想去看白狼那條斷尾:「你又去獵殺異獸了?」

  白狼尾巴安寧地垂在地上,避開她的目光,語氣平淡:「已經好了。」

  她指著多出來的兩具異獸屍體,嚴肅道:「這兩隻沒必要的。」

  白狼看了眼三人組,又看看背對著自己的妖皇:「正好遇到了,送你們的。」

  俞幼悠還沒來得及教育這個不聽話的患者,啟南風和蘇意致已經搶先一步過去,一人一邊熱情地攬住了這隻白狼的脖子。

  啟南風看著地上那價值兩百萬功勳值的異獸屍體,感慨:「好兄弟,只有你體貼我們的辛苦,居然送出如此大禮!小魚的親戚就是我們的親戚,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咱們的親兄弟了!」

  「上一次遇到這麼大方的人,還是我們東境的百里前輩。」蘇意致都快飄飄然了,順便偷偷地摸了摸手下柔軟的白毛。

  嘖,妖皇不敢摸,但是這隻白狼他還是敢摸的。

  「百里前輩」四字一出,被摟住的白狼身體再次變得僵硬起來,金色的眸子也不自在地移到了邊上。

  俞幼悠淡定地看著那二人一狼,語氣略帶深意:「你們可別叫人家狼兄,而且你們可還欠他人情。」

  「嗯?」啟南風和蘇意致猛地抬頭。

  「說起來你們其實也認識它,它就是……」

  白狼猛地抬頭,耳朵下意識地往後豎。

  俞幼悠淡定道:「它就是一隊的隊長,你倆的紫色功勳石還是他送出的。」

  白狼耳朵抖了抖,恢復正常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倒是更高興了,一邊暗搓搓地摸狼毛,一邊你一句我一句地單方面和白狼稱兄道弟,然後興沖沖地開始去處理那一堆的高品質藥材了。

  俞幼悠踱步走到白狼的身後,果不其然,上一次處理好的傷口又裂開了,白色的大尾巴再次染血。

  「你趴好,我給你處理下傷口。」她淡定地給白狼下令。

  白狼冷豔地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用……」

  「不用獸形的話,那就用人形趴好。」俞幼悠表情有點欠,還微挑眉示意白狼看那邊的兩個丹修。

  白狼的眼睛危危地眯著,也不知道是不是烏未央一樣在心裡默念「這是小殿下」,總之最後還是把頭一偏,慢慢地趴在了地上。

  俞幼悠嘖了一聲,先繞過去讓它吃藥:「吃。」

  白狼剛要張嘴拒絕,那一坨大藥丸順勢被送進口中,沒有想像中的苦澀,滋味倒是很甜蜜。

  「給妖皇研製的新止痛藥,外面裹了層糖衣它才願意主動吃。」

  她解釋了一句,而後蹲在地上俐落地開始給它處理傷口。

  「放鬆點,肌肉別繃這麼緊。」

  白狼趴在地上,止痛藥開始發揮作用,它倒是不覺得痛,只是渾身不自在。

  尤其是原本背對著它的妖皇不知何時起身,徑直走到了它的面前。

  以往的妖皇早在給它舔腦袋了,但是這兒它只是居高臨下地盯著白狼和它後面的俞幼悠看,幽藍色的眼睛透露出和往常不一樣的情緒。

  俞幼悠沒抬頭,她還在專心地給白狼醫尾巴。

  弄得差不多後她滿意地起身,看到白狼遭了大罪的尾巴,安撫性地拿自己的尾巴勾了勾它的尾巴尖:「你這次記得不要再碰到尾——」

  她還沒說完,邊上的妖皇突然走過來,用巨大的身體把俞幼悠擠開。

  下一刻,巨狼毫不客氣地一爪踩在了白狼的尾巴尖上,鬆爪後,又叼著白狼後頸,俐落地把它丟到懸崖下。

  一聲「撲通」後,白狼墜落到了寒潭中。

  俞幼悠:「……」

  在水裡的白狼起身甩了甩一身的水,居然也不生氣,而是頭也不回地朝草叢裡跑遠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俞幼悠竟然在白狼的背影裡看出了幹了錯事後,心虛到落荒而逃的感覺?

  她撓撓頭,對著妖皇道:「你不會真傻了吧?它會攀岩的,用不著你再訓練一次。」

  妖皇居然沖她齜牙,然後好像很不爽地又背對著她趴回了靈石上,尾巴還煩躁地亂拍著,把不少靈石碎片拍飛了。

  「先前的藥好像沒用。」俞幼悠看了眼莫名其妙的巨狼,走到啟南風和蘇意致的旁邊,很遺憾道:「它好像還是很傻。」

  虧她前幾天還總覺得這頭傻狼的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呢。

  蘇意致:「正好白狼兄弟帶了些高品質的五品藥材和異獸來,我們試試看能不能煉了給它吃。」

  啟南風在紙上勾畫計算了半天:「方子不用變太多,加大劑量應該就行。」

  俞幼悠把雙生爐拖過來,三人圍坐在一起,開始用靈力牽引在一起煉化藥材。

  在雲中山脈的這段日子雖然很辛苦,但是因為這處狼穴靈力驚人,加之他們不斷耗盡靈力又補充,簡直就是在極限修煉,所以三人的進展堪比在外界修煉了一兩年。

  啟南風和蘇意致距離突破金丹都只差一次頓悟了,而俞幼悠也到了金丹後期,那兩條靈脈更是越發茁壯。

  要煉化五品藥材很難,只有少數元嬰期的丹修才能做到。

  好在三人早有經驗,用靈力牽引著輪流煉化,靈力不夠次數來湊,如此這樣費勁地互相配合了上百次,在一整匣子回靈丹都吃完後,好歹是把藥材煉化了。

  外面究竟過了多久他們都已經忘了,靈力耗盡了就飛快吞辟榖丹和回靈丹,眯著眼歇一會兒,等靈力又恢復後,便趕緊起來輪替上一個人。

  在煉出了兩爐廢丹後,他們總算是弄出了一坨很不像樣的丹。

  「成了,五品……」

  洞外似乎在響雷下雨,瀑布的聲音變得越發響,時不時閃過一道閃電,整個狼穴也變得冷了許多。

  俞幼悠的腦袋彷彿隨時都要炸裂,在強撐著的那點力氣耗盡後,她也癱軟在了地上。

  勉強朝不遠處看了一眼,那邊的啟南風和蘇意致早就暈過去了。

  俞幼悠拿著藥匣的手指仿若抽搐般地抖動著,根本沒法給巨狼餵藥,至於成不成,就只能看命了。

  再不行的話,不知道把整個狼穴的靈石都挖出來,拿去請丹鼎宗的掌門幫忙煉六品靈丹不知道夠不夠,曲師姐是掌門弟子,到時候可以讓師姐幫著求求情……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俞幼悠好歹是恢復了一點意識。

  她手腳並用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朝著茫然地看著洞穴外景色的巨狼走去,把掌心的丹藥遞給它。

  「你吃。」

  沒來得及裹一層糖衣,不知道它願不願意吃,實在不行就只能又要把這玩意兒弄腦袋上讓狼舔了。

  巨狼嗅了嗅,有點抗拒,卻還是把那坨丹舔進肚了。

  俞幼悠放心下來,也懶得走了,就近躺在狼穴邊上睡下。

  瀑布水和暴雨的水飛濺在她和巨狼的身上,後者下意識地上前,用巨大的身體替幼崽擋住了雨水。

  這場雨下了很久,久到雲中山的輪廓由暗至明,再從明轉暗。

  俞幼悠沉睡了好幾日了,這幾天裡巨狼始終站在她身前,幽藍的眼中時不時閃過迷惘,而後逐漸恢復清明。

  它想起了很多事,只是記憶有些錯亂。

  無數的畫面在它的眼前閃爍,似真似幻。

  好像也是這樣的一個暴雨天,那無數道驚天駭地的劫雷從天頂劈下。

  畫面一轉,那些瘋狂的異獸狂襲而來,他身邊是跟隨的妖修們,後面是孱弱的老人和幼崽,大家拚死守成一條防線,不讓狂暴的異獸越過。

  畫面再一轉,他那隻亂飛毛的小狼崽跌跌撞撞地跑來,尾巴高興地豎成一條直線,嗷嗚亂叫著。

  記憶一點點拉進。

  狼崽子換成了另一隻更蠢的,也不知道是哪個部落派來的,也愛嗷嗚亂叫,教了這麼久還什麼都不會……

  蠢狼崽子?

  過了許久,巨狼低頭看向地上的少女,又看看她露出的半條尾巴。

  幽藍的狼目中,理智一點點代替了迷茫,最後化作了人性化的震驚。

  它理清楚那些記憶,再死死地盯住地上的俞幼悠,終於接受了一個事實。

  這蠢狼崽子……好像就是它家的?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5:09 PM

第八十六章 我出去買點藥

  睡足醒來後,三人組才發現他們都躺在了巨狼的靈石床上。

  不同的是,俞幼悠是被團在巨狼腹部,而另外兩人則是很隨便地被狼尾蓋著。

  有了上次被狼圈著睡的經驗,俞幼悠這次很淡定,從狼毛間鑽出來,和已經爬起的兩個好友目目相覷。

  她沒管巨狼,先看了看外面已經晴朗燦爛的天空:「我們好像睡了三四天?」

  「沒錯,我是被餓醒的。」啟南風先前被花嬸家的狗堵在牆上過,有點怕狗,對狼就更怕了。

  他飛快地逃離妖皇的大尾巴,跑去翻辟榖丹。

  蘇意致倒是賊兮兮地又摸了摸銀色的大尾巴,結果也不知巨狼有意還是無意,正好猛地一甩尾,把他拍遠了。

  「小魚,你親戚非但沒變聰明,脾氣還變差了!」蘇意致憤憤地控訴。

  巨狼冷冷地注視著他,而後又將視線落到了俞幼悠身上。

  它這才逐漸地恢復意識,但是身體在被天雷折磨了十多年後虛弱到極點,暫時無法化形。

  不過它還記得自家這隻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小狼崽子曾多次維護自己。

  可惜俞幼悠根本沒看巨狼,在屢次被打臉後她也放棄了為外公辯駁,甚至還點點頭讚同蘇意致的話:「你說的對,看樣子咱們還得加大藥量。」

  巨狼:「……」

  它起身想去叼小狼崽子的後頸教育她,結果俞幼悠直接把它的狼頭推開,還很嚴肅地告誡:「別鬧,我要做正事,你自己玩去。」

  語罷,還從芥子囊中摸出一把糖豆遞過去,和哄踏雪一模一樣的方式。

  巨狼沒吃,只是直勾勾地盯著她。

  俞幼悠也沒哄老祖宗的耐心,她乾脆地收回手把糖豆送自己嘴裡,然後便頭也不回地跑去跟兩個好友一起煉丹了。

  不過這次煉丹,蘇意致和啟南風卻老是走神,導致靈力牽引都斷了好幾次。

  「你們怎麼了,好像心不在焉的?」俞幼悠抬頭看向他倆。

  啟南風挪了挪位置,讓丹爐擋住自己的身形,低聲道:「我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蘇意致也跟著挪位置,猶疑道:「我總覺得妖皇在暗中觀察我們。」

  「對,確切說,主要是在觀察我們邊上的小魚。」

  俞幼悠回頭,卻只看到那頭巨狼孤傲看風景的背影。

  她納悶:「沒有,它不是跟先前差不多嗎?」

  每天除了看風景就是睡覺,睡醒還有他們仨任勞任怨煉的補藥吃,養老日子過得很讓人羨慕。

  她把剛煉好的一爐丹藥拿出來,有幾枚有點糊,但應該還有點藥效。

  啟南風伸著脖子看了眼,有點嫌棄:「糊了的就不要了吧?」

  蘇意致卻摳搜得厲害:「那不行,這爐再糊也是四品丹,多少有點藥效,不能浪費。」

  俞幼悠毫不猶豫認同了蘇意致的說法,拿上那些補丹走到巨狼身邊,熟練地把它們和糖豆混在一起,然後遞了上去。

  「大狼,吃糖。」

  巨狼幽幽地看著她,最後高冷地把那幾粒品相好的丹藥挑走嚥下,而糊了的那幾粒和糖豆一概未動。

  俞幼悠看不慣這種挑食行為,俐落地將剩下的丹藥全塞進了巨狼口裡。

  那隻手觸碰到狼牙時,巨狼冷冷地看著她,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口。

  果然不錯,她是隻混血的小狼崽子,上面除了它們這一族的氣息外,還有人族的氣味。

  到底是哪個不要臉的人族修士拐了他家的閨女,弄了這個隻蠢崽子出來……

  接下來的幾日,巨狼總是在暗中觀察俞幼悠。

  然而後者卻沒有心思去注意這些了,因為她的血脈反噬再一次降臨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現在都習慣了俞幼悠每個月犯一次的大病,所以在她表現出不對勁的第一時間,就反應過來了。

  蘇意致飛快地把狼毛大衣往俞幼悠身上裹,略焦急道:「痛得厲害嗎?要不要再多給你煉點止痛的丹藥?」

  俞幼悠縮在角落,打起精神回答:「還成。」

  結果剛一出口,嫣紅的鮮血就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她臉色卻不變,只是見慣不怪地擦了擦濺落到胸口的鮮血,然後囫圇吞了粒靈丹,抬頭同邊上兩個少年道:「我沒問題,繼續改藥方吧。」

  啟南風和蘇意致並不讚同:「還是歇會兒吧?」

  俞幼悠卻拾起一張藥方繼續研究,淡定道:「沒事,我吃了藥,問題不大。」

  就在這時,一團陰影卻逐漸從她身後籠罩而來。

  俞幼悠一抬頭,卻只看到無數的藥瓶被巨狼叼著砸落到自己懷裡,全是百里空山給妖皇帶回來的各種高品丹藥。

  這不像是一隻傻狼能做出來的事,俞幼悠看得有點愣,試探著喊了一聲:「大狼?」

  「妖皇?」

  巨狼冷傲地看著她,沒有回應。

  俞幼悠又回歸懶散的姿態,把那些藥收回去,小聲嘀咕:「嚇死了,還以為這傻狼被治好了……」

  正打算糾正狼崽子稱呼的妖皇,瞬間沒法開口了。

  它盯著俞幼悠看,眼前這小崽子是隻本該早夭的半妖。

  妖皇並不知曉這隻幼崽是如何活下來的,興許也是百里空山帶了藥在餵她?也是,沒有被無數資源精心撫養的半妖,肯定是活不下來的。

  可是她卻不碰它的那些好藥,而是默默地吃那些低等的藥。

  任憑巨狼叼了多少次天元丹過來,俞幼悠卻依然堅持吃自己的三品靈丹,只有在後面兩天實在撐不住的時候,才摳搜地摸了粒四品靈丹吃。

  而且看她的表情,好像吃下這枚靈丹的肉痛要遠超過血脈反噬的痛。

  妖皇原以為她先前故意拿糊了的丹作弄自己,結果現在看來,她好像是真的捨不得那幾枚四品丹藥。

  它有點搞不懂了。

  即便妖族再怎麼樣磨練幼崽,也不至於在資源上虧待自己的後嗣,尤其她還是妖皇一脈!

  但是這小崽子的性格,怎麼和那些沒見過好東西的流浪野崽子似的?

  ……

  俞幼悠總覺得這陣子巨狼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有點古怪。

  它一會兒好像很親熱溫和,會把俞幼悠叼著放在它背上,一會兒又很冷淡,總是毫不留情地把她叼到山洞口丟下寒潭,讓她自己攀岩回來。

  以前好歹還可以趁它不注意坐順風狼的!現在它就冷漠地站在懸崖邊上盯著下面的她,完全沒有要下來陪同的意思。

  再一次落到寒潭底的俞幼悠遊出水面,托這心狠爪辣的巨狼的福,她的狗刨式突飛猛進,再也不用擔心被淹死了。

  俞幼悠抬頭看了眼上面的狼影,伸手抹掉臉上的水,不想繼續攀岩的她索性選擇浮在水面上偷懶。

  過了會兒,啟南風和蘇意致也砰地一聲被丟下來了,濺起好大兩蓬水花。

  蘇意致也用狗刨式游到俞幼悠身邊,忿忿道:「藥都白吃了,你的親戚越來越瘋,現在還想把我們當狼崽子訓練!」

  啟南風卻在水面上待著半天沒動,過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游過來。

  俞幼悠看出他表情不對:「你怎麼了?」

  啟南風把手中的傳訊符遞給俞幼悠,後者一接過來,便聽到那邊傳來張浣月的聲音:「俞師妹?」

  「是我,張師姐怎麼了?」

  張浣月的聲音不似平日那般溫柔和婉,反而異常嚴肅:「你們三人先別在外面掙功勳了,速速回來,妖都恐怕要亂了。」

  俞幼悠皺眉,他們這幾日都在忙著給巨狼煉丹,要不就是被狼叼著訓練游泳爬山,的確沒怎麼跟外界聯繫。

  就一個多月,妖都就亂了?

  那邊的聲音很快換成了御雅逸,他自幼被當做大宗繼承人培養,對於各種局勢的把握遠比常人厲害。

  他沉聲道:「我們從紅琅那兒聽說的,豹厲邀請了妖族十個大部落的首領前來妖都,我懷疑他是想聯合這些大部落的首領,自立為妖皇!」

  俞幼悠沉默了,那邊的十三人小隊也沉默了。

  御雅逸清咳了一聲:「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還沒有證據,所以你不必太緊張。」

  俞幼悠:「我覺得你一旦推測出來,就差不多是事實了。」

  那邊的少宗主很高興:「你居然這麼欣賞我的推理能力?」

  俞幼悠挑挑眉不說話,倒是邊上的蘇意致很無情地開口:「那倒不是,我們通常管這叫烏鴉嘴。」

  御雅逸無情地單方面切斷了傳訊符。

  ……

  妖都確實亂得夠嗆了。

  正如御雅逸所言,城中入駐了很多大部落的隊伍,空氣中凝滯著緊張的氣氛。

  那些本該分散在整個妖族領域的族長們亦是前來此地,有兩個相熟的大部落族長碰在了一起,對望一眼,都有些不安,又藏著隱約的野心。

  「陛下尚在,各大部無詔不得前往妖都,我們這樣不太好吧?」

  「陛下已有十多年未露面了,而妖皇一脈也斷了傳承,咳,我覺得豹大人就很不錯。」

  「可是當初有異獸潮來了落日峽谷,還是陛下率領妖兵替我部抵擋下來的,我怎能……」

  「豹大人說,若是你鼎力支持,赤苔平原那裡的火晶石礦脈便交由你們部落打理。」

  「我覺得豹大人挺好的。」

  這段時日,這樣的對話時不時地響在各個角落,有欣然應允也有怒而反抗,逐漸化作兩股勢力,站向了至今不見蹤影的妖皇這邊和豹厲那邊。

  蘇留白掩唇咳嗽了一聲,緊了緊身上的墨綠色長袍,踏著夜色不緊不慢地走出妖都城外。

  他一貫是獨行者,獵殺異獸亦是獨來獨往,所以倒也沒有人起疑。

  月色淒冷映在地上,好似蒙了一層霜雪。

  蘇留白目不斜視地往前走著,身後的妖都逐漸變成了一片霧黑色,最後輪廓越來越不顯,直至看不清。

  片刻之後,他止步回頭,黑暗之中有兩個豹妖轟然倒在野草叢中,嘴角流出發黑的鮮血,再滴落到綠草上時,竟然連野草都隨之枯死。

  蘇留白淡淡地看了一眼,眼中流露出些許厭憎。

  豹厲真把他當可以隨意拿捏的棋子了,用得上的時候便慷慨許諾會將妖族的諸多資源傾與懸壺派,用不上的時候就想著滅口。

  可惜畜生就是畜生,狂妄自大,以為兩個金丹期的妖修就能滅掉自己嗎?

  不過眼下妖都的一切正如他來到這裡時預想的一樣,內鬥不止,紛亂無休,沒有百年平息不下來,而北境若是能借機說動其他四境,覆滅妖族也不是沒可能。

  蘇留白毫無留戀地轉身,然而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攔住了他。

  隱蜂身後的翅膀扇了扇,穩穩懸在半空中,笑眯眯地對他說:「不好意思,大人說了不能放你走哦。」

  頓了頓,她用手中的短弓指了指蘇留白垂在袖中的手,好心地提醒道:「對了,你不用再催發毒霧了,有好心人提醒過我們,他說你走過的地方草都會枯萎,所以大人特意送了我一件偽仙器的結界法寶防著你的毒。」

  蘇留白的眸光逐漸冷下去:「你盯了我多久了?」

  他一直察覺到有人在盯著自己,一開始以為是豹厲不放心,卻萬萬沒想到是翼族的人。

  「不多,從雪原開始到現在,約莫半年而已。」

  蘇留白的表情沉下去:「為何?」

  饒是他也想不清楚,翼族的人為什麼這麼早就盯上了自己。

  的確,妖皇這兩年徹底失去意識是出自他的手筆,但是先前他和豹族的來往極其隱晦,他不過是替豹厲擇定各種藥材來催化附骨草的毒性罷了,從未真正出手。

  而且,妖皇早在他來到妖都之前便已經被天雷折磨得重傷,時常處在昏迷狀態,翼族要懷疑也不該懷疑到他頭上。

  尤其是眼前這個女翼族,他曾在豹厲那兒聽說過,是烏未央手下最厲害的探子。

  這種厲害人物,要盯也該盯豹厲那樣的人,怎麼會針對他一個金丹期修士?

  從豹族只派了兩個金丹期的修士盯著他就看得出,豹厲都不在意他是否逃跑,但是為什麼翼族會對他這麼看重?

  你們翼族有毛病嗎!

  「因為有一群好人告訴我們,你可能參與了毒害陛下的事。」隱蜂眯起一隻眼,持弓瞄準了蘇留白:「而且他們還勸我們最好要除掉你這個後患,大人覺得他們說得很有道理。」

  蘇留白:「……」

  哪個部落的人嘴這麼賤?

  然而即便是被隱蜂用弓箭指著,蘇留白卻依然沒有半點慌張。

  他的手往袖子裡縮了縮,手中不知何時摸出了一張隨機傳送符。

  這也是他之所以敢在妖都攪動風雲的底牌,隨機傳送符便可隨機傳送到萬里之外,哪怕是面對化神境強者的追殺也可逃走,價值百萬靈石,整個蘇家也只有他有這麼一張。

  不過啟動傳送符尚需一段時間,蘇留白淡然地看著隱蜂,緩緩地開口拖延時間:「我是懸壺派的下任掌門,你們若是對我動手,就等同對北境宣戰——」

  然而蘇留白話未說完,另一道暗弩已經自遠處飛射向他的身體,其恐怖的威勢瞬間粉碎後者的靈脈,那張傳送符尚未啟動便飄落在地上。

  躲在暗處的雀青淡定地走過來,踢了踢地上昏死過去的人。

  隱蜂隨之落下,撿起地上的傳送符,好奇地看了看蘇留白:「他死了嗎?」

  雀青面無表情:「沒死,弄廢了而已,大人說到時候把他交給俞幼悠他們,讓他們綁了這人回去換錢,就當還雪原上的人情。反正咱們要跟豹族對上了,輸了的話這鍋咱們背,贏了更好辦,大不了把這個人弄得不能開口,再將黑鍋扣在豹族身上就是了。」

  「不過他們人族居然以為我們妖族動手前要講道理和條件,還傻站在那兒說半天話。」隱蜂嗤笑。

  「他不說那麼多,我恐怕也沒辦法瞄這麼準。」雀青擦了擦自己的連弩,略微有點自傲。

  百里開外一弩精準射碎靈脈,這在翼族年輕人之中也是少有的精準呢。

  ……

  黑石塔中。

  那些來自大型部落的隊伍早就察覺到這緊張的局勢再沒現身了,還留在這兒的多是中小部落的妖修。

  他們大多不會想那些復雜的問題,但是也隱約察覺到不對,因為原本秩序井然的黑石塔中少了很多妖兵,時不時就能看到那些性格暴戾的妖修們動手打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覺,我走在路上都感覺有人盯著我,他們肯定是在羨慕我的盾。」

  狂浪生謹慎地召出剛淬煉完的巨盾,全方位地朝路過的人展示上面鑲嵌的各種高級晶石。

  趙師兄抱著劍很無情地揭露事實:「我覺得是他們想動手毆打你這個招搖的人族,那邊的熊妖都在沖你齜牙。」

  狂浪生不高興了:「趙光霽你少胡說,我哪裡招搖了。」

  趙光霽覺得狂浪生的腦子全長在肌肉上了,都這時候了,關注點還這麼奇葩。

  張浣月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低聲提醒道:「不要多嘴,速速將蛋歸還給雪原翼族,我們也好回去等俞師妹他們。」

  御雅逸在過去幾個月一直任勞任怨地孵蛋,結果除了一開始那隻雪鷹外,什麼也沒孵出來。

  若不是他們能察覺到那堆鳥蛋裡旺盛的生機,都要懷疑全是壞蛋了。

  「烏前輩一直找不到人,白寧也不見了,說好的孵蛋給功勳值也還沒給。」御雅逸嘖了一聲。

  他話語裡牢騷意味十足,但是手上卻依然拿出兩個褡褳,小心地搭在踏雪的背上,然後將木框裡的鳥蛋全都放進去。

  踏雪腦門上站著的小雪鷹嘰喳叫著,至今沒學會飛,就更別說化人形了,這更堅定了御雅逸歸還鳥蛋的想法。

  看樣他只適合養靈獸,不適合養這些小妖修,再養下去怕是要把妖修給養廢了,那罪過就大了。

  一行人和獸低調地走出黑石塔,朝著雪原各翼族部落所在的避難所走去。

  街上時不時就會出現各大部落妖兵對峙的緊張局面,十三人小隊很低調地沿著妖都中的小路一直走到避難所附近。

  紅琅一眼就看到了他們,眼睛一亮迎了上來。

  她在人群中看了半天,卻也沒發現俞幼悠的身影,不由遲疑:「大人呢?」

  「她給人看病去了,還沒回來。」御雅逸飛快地把裝著鳥蛋的褡褳拎給紅琅後面的那幾個翼族,拍拍他們的肩膀:「蛋交給你們,你們下次回雪原記得把它們帶回去。」

  不過要把小雪鷹交過去的時候,它卻死活抓著踏雪的毛不撒爪子,還要啄御雅逸的手。

  紅琅看了一眼,沉重道:「我們可能回不去雪原了。」

  「啊?」御雅逸愣了愣,「這都半年了,雪原還沒有恢復嗎?」

  先前的異獸潮和持續的暴風雪摧毀了雪原,但現在過了這麼久,春暖夏炙,那些可怕的積雪也該消融了。

  「不是。」紅琅搖搖頭,興許是與這群人類經歷過生死,所以倒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豹厲籠絡了許多大部落,許之以重利,更大膽到編造陛下身亡,妖皇一脈絕嗣的消息,眼下那些大部落都在商量著推舉他為新妖皇了。」

  張浣月一驚:「那烏前輩呢?」

  紅琅意味深長道:「陛下已十多年不曾出現,即便是烏大人再如何壓制,也壓不下妖族子民對未來的恐懼了。」

  說完這些後,她沉重地看著眾人催促道:「你們跟烏大人走得近,趁著豹厲先前沒顧上管你們,快把大人叫回來,我護送你們離開妖族。」

  原本打算在妖都再待一陣,等著劍淬完盾敲好的眾修面面相覷。

  狂浪生動作飛快,早就摸出傳訊符開始怒催俞幼悠了:「俞師妹,你趕緊地給我們回來,準備跑路了!」

  先前還只是御雅逸的推測,所以大家沒太緊張。

  但是現在紅琅都這麼說了,那肯定要打起來了!

  ……

  俞幼悠狠狠地撓了撓頭髮。

  最後她看向啟南風和蘇意致:「妖都要打起來了,你們倆快跑路吧。」

  「你呢?」另外兩人沒關注為什麼打起來,而是先看向她。

  俞幼悠沉默了一下,看了眼巨狼,本來想直說她打算待在這兒繼續搶救大狼的,但估計這麼說了,那兩人也不會走。

  於是她改口:「我跟你們一起出去。」

  反正她也想趁著妖都還沒有真的開始幹仗,跑去把藥師殿裡的藥材全兌換帶進來,備著給妖皇煉藥治病。

  不過少年們卻還是擔憂地看向那邊靜靜站著的妖皇:「那大狼它怎麼辦啊?」

  「烏前輩和白狼前輩會安排好的。」俞幼悠強作淡定道。

  其實她也不太清楚,因為百里空山和烏未央都失聯了。

  而妖皇這模樣也不可能出現在各大部落面前,連人形都不能化出的一頭傻狼,估計都沒人信這是妖皇。

  聽到俞幼悠的回答,啟南風和蘇意致這才放心下來,雖然說和大狼不是一族,但是他們畢竟是丹修,實在做不出把病患丟著等死自己跑路的事。

  兩人開始飛快收拾著山洞裡剩下的藥材和丹爐。

  俞幼悠看了眼巨狼,不知為何,她覺得這頭狼好像真的變聰明很多,剛才她說她要一起出去的時候,它好像有點失落的樣子。

  吃了這麼多的藥,終於從一頭傻狼變成了一頭只比踏雪笨丁點的聰明狼了?

  俞幼悠看了眼忙碌的啟南風和蘇意致,走到巨狼身邊,悄悄地安撫它:「別怕,你就站在這裡不要走動,我出去拿點藥就會回來。」

  巨狼幽藍的眸子深深地望著她,然後舔了舔她的面頰,像是有點高興的樣子。

  嘖,真的聰明點了,都聽得懂人話了。

  果不其然,俞幼悠跳出山洞的時候,被勸好了的巨狼沒有追出來。

  只不過在三小隻的身影逐漸遠去後,一道白色的光芒在石洞中閃過。

  似乎是因為太久不曾化形,又或者是太過虛弱,所以這道白光持續了很長時間。

  許久之後,一隻寬大卻修長的的手拾起掉落在洞裡的那攥尾巴毛。

  他有點嫌棄地哼了一聲,用力捏了捏,卻還是把它揣好了,而後消失在狼穴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5:18 PM

第八十七章 幫小魚照顧親戚

  數日雷雨讓整個雲中山脈的山道都變得濕滑,三道身影連跑帶溜地躥得飛快。

  「我感覺爬山的速度變快了。」蘇意致彎腰避開一根樹枝。

  「廢話,我倆可是被大狼當狼崽子訓了兩月了!」啟南風從同一根樹枝上端一躍而過。

  蘇意致看了看那根樹枝,欲言又止,臉色憤憤不是很爽。

  跑在最前面的俞幼悠這時卻突然止步,回首沖著兩人比了個噓的手勢。

  啟南風和蘇意致以為有人來了,在看到俞幼悠止步的瞬間便將那身草葉偽裝服披好,齊整地趴伏在了野草叢中,靈力遮掩住氣息,一動不動。

  俞幼悠看了看前面,低聲提醒:「前面有隻豹子,好像是豹絕。」

  「豹厲那兒子?」

  「嗯。」

  底下的兩人越發緊張了,開始用目光交流是否要把豹絕給迷暈再逃,然而俞幼悠卻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俞幼悠順勢蹲下,拿指頭戳了戳趴在腳邊的兩人:「你們起來看看,它好像不對勁。」

  草叢裡探出兩個頭,和她的並排挨一起。

  三人組賊兮兮地瞅向不遠處的那頭豹子,它這會兒正凶悍地撕咬著一隻小松鼠,一邊吞嚥著,一邊從嗓子裡發出代表威脅的低沉吼聲。

  而它的尾巴則不正常地捲曲著,有點怪。

  「這應該是野豹子,不是豹絕。」蘇意致怎麼看都覺得這玩意兒連通人性的靈獸都不如,大概就是山裡的某隻尋常野獸。

  俞幼悠卻篤定:「是豹絕,不信你們仔細嗅嗅,它身上還有一點兒臭丹的味道。」

  「臭丹?」

  「嗯,我拿剩下那坨臭丹給他塗了全身,所以味道殘存時間久了點。」

  這頭豹子還真的是豹絕。

  要怪只能怪他太倒黴,蘇留白給妖皇這個渡劫境大妖準備的靈毒自是狠藥,妖皇倒是慢慢失去意識變成野狼,他這個金丹期修士自然撐不過那麼久。

  豹絕被百里空山按在靈毒水中嗆了好幾大口,又在樹上被掛了幾天,醒過來以後就變成了腦袋空空的豹子。

  三人組觀察了半天,確定那邊的豹絕好像變傻了以後,暗暗地搓了搓手。

  「他要是恢復了肯定又要搞你親戚,我們得把他弄出去。」

  「對,弄出去當人質!豹厲敢攔著咱們不讓走就撕票!」

  俞幼悠心中略感微妙,覺得自己這行人真的像極了反派,但是身體卻比另外兩人都要誠實,搶先一步沖著豹子飛射而去!

  一陣破風聲過,自灌木叢中直衝而出的俞幼悠手握成拳,靈敏地迎上了滿嘴是血的豹子,在接近它時就地一滾避開豹子的爪襲,順勢自豹肚下方滑過,死死抓住它的尾巴,反手就是一甩!

  後面跟著的啟南風和蘇意致也飛快跟上,一人握著一把昏睡丹,在豹子張嘴想要怒吼的瞬間把丹丟進獸口中。

  片刻後,掙扎著想要撕咬他們的豹子睡過去了。

  三人組擦了擦汗,啟南風開始盡職盡責地摸出小本子紀錄昏睡丹的藥效了:「金丹期豹妖,服食八粒昏睡丹,十息內失去意識……」

  俞幼悠拽著豹絕的尾巴把它拖著走,隨口道:「我覺得兩粒就足以藥翻金丹期了,多給它吃了六粒有點浪費。」

  啟南風點點頭:「行,等它醒了再重新餵藥試試藥效。」

  蘇意致看看被拖著走的豹子,遲疑:「這樣不好吧?」

  前面的兩人回頭看他,沒想到蘇老二居然心疼起了豹子?

  「不是,我覺得直接把它拖出去有點顯眼,要不咱們給它套個麻袋吧,裡面再塞點異獸的屍體,遇到人了就說咱們芥子囊滿了,只能拖著異獸去兌換功勳值。」

  蘇意致頂著一張白兔似的純良臉,講著最黑心的話。

  俞幼悠和啟南風默默地沖他豎起了拇指。

  ……

  行至山腳下時,俞幼悠沒有看到白寧和龜承項,不過這樣也好,三人組偷渡到傳送陣的時候都沒有耽擱,鬼鬼祟祟地用功勳晶石傳送出去。

  藥師殿依然和往日那般空蕩,三扇大門皆是緊閉,不見各大部落藥師的蹤影。

  往下走去,一樓倒是還很熱鬧,那些中小部落的妖修們無權參與到妖都頂層的紛爭中,日子照常過。

  此刻正是夜間,人不算多,三人組低調地拖著麻袋走出藥師殿,出來的時候果然被妖兵查問麻袋裡裝的是什麼了。

  俞幼悠淡定地把麻袋開了個口子,很老實道:「煉藥用不上的異獸屍體,準備拿去兌換功勳的。」

  那股腥臭味把豹子味蓋得嚴嚴實實,妖兵只是掃了一眼,便扇了扇鼻子示意他們趕緊拖走了。

  三人組找了個無人的角落換好回平時的裝扮,同收到傳訊後就一直等在黑石塔一樓的其他隊員們匯合。

  時隔數月再次碰面,乍一看到他們三個,那邊的隊友們都快步地迎了過來,踏雪也邁著四隻白爪飛快奔到俞幼悠身邊,討好地舔了舔她的手,如願換來兩粒糖豆。

  他們第一眼就注意到俞幼悠手上拖著的麻袋。

  狂浪生捏住鼻子:「這啥玩意兒?怎麼這麼臭?」

  俞幼悠瞅了瞅,確定四下無人後,低聲地告知答案:「我們綁了豹厲的兒子回來,就在麻袋裡。」

  狂浪生吸了口冷氣:「你從哪兒綁來的!」

  蘇意致眉飛色舞得意道:「我們不是給人治病去了嗎?剛好這豹子跟我們在一起,它自己吃錯藥腦子變傻了,我們順手就撿回來了。」

  啟南風暗暗地在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等會兒豹族追殺咱們,我們就拿它出來當人質跑路。」

  眾修的臉色都有點僵,倒是踏雪對麻袋裡的那隻豹子很好奇,悄悄地拿爪子去刨了刨麻袋。

  俞幼悠低頭,和踏雪四目相對。

  「你對它很有興趣?你不如你負責看管它?」

  踏雪飛快否認:「嗚!」

  俞幼悠:「你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踏雪的毛都聳立起來了,飛快地吼了嚎幾嗓子說不要,但是俞幼悠冷酷無情:「聽不懂,看你這麼興奮,那就你拖著麻袋走吧。」

  御雅逸聽得很不忍心:「你怎麼老欺負我家踏雪!它這麼柔弱怎麼可能拖得動?」

  踏雪配合地低聲嗚嗚叫,一副站不穩的模樣。

  俞幼悠默默地看了眼抗拒的踏雪,開口交易:「回去給你煉製新的獸糧,別的靈獸都沒吃過那種。」

  大黑虎氣勢頓變,瞬間支棱起來,甚至還主動叼住了麻袋繩子,示意御雅逸幫著把它套在自己身上!

  這麼積極工作的踏雪有點少見,狂浪生他們把它圍著嘖嘖稱奇,開始比較起究竟是踏雪重還是那一麻袋的異獸加豹子重。

  御雅逸:「……」

  我怎麼養了你這麼一隻丟人兒子?

  張浣月倒是沒心思管那隻豹子,她把三個丹修來回打量了一下,確認他們都無事後,總算鬆出一口氣:「都安全就行,紅琅說,烏前輩讓她護送我們離開,現在她就在避難所那邊等著了。」

  俞幼悠愣了愣:「紅琅?」

  「嗯,她被烏前輩調到親衛四隊裡面去了。」

  「那挺好的。」

  眾人一邊走一邊朝著寶庫的位置走,既然要離去,那功勳值要來也沒用了,不如全部兌換成用得上的資源。

  不過走到寶庫門口,張浣月和狂浪生他們卻站在原地,沒有要進去的意思了。

  俞幼悠納悶回頭:「你們不進去找礦石嗎?」

  「不用,先前烏前輩讓我們自己來選的時候,都已經挑到最合適的礦石了,你們都沒怎麼麼換過東西,趕緊去換。」狂浪生抱著他亮閃閃的巨盾,渾不在意地說。

  張浣月微笑著點頭:「對,你們快去看看有沒有心儀的藥材,我們就在這兒等你們。」

  就連御雅逸也頗得意地看了眼身邊的踏雪,摸摸它的腦袋炫耀道:「獅前輩幫著我給踏雪訂製了一套黃金鎧,我也心滿意足了。」

  十人一虎站立在身後,催著他們三人趕緊去拿藥材。

  俞幼悠深深地看了一眼他們,轉頭朝著寶庫中奔去。

  跑在前面的啟南風和蘇意致早將藥材的擺放位置熟記於心了,這會兒都不需要多看,飛快地挑揀出了無數種藥材。

  俞幼悠瞄了一眼,大步走過去按住他們兩的手:「長寧草,醉心花……你們拿這些藥材做什麼?」

  這些全都是先前給妖皇治病用的藥材,平時極少派上用上,絕對不是跑路該帶的藥材。

  蘇意致表情一滯,東張西望地開始找藉口:「這個……我覺得自己腦子有點不聰明,可以補補。」

  倒是啟南風很鎮定地把俞幼悠的手移開,淡定道:「別裝了,知道你打算把我們送走就自己溜回去,我倆打算留下來陪你。」

  俞幼悠沒說話,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他們,慢吞吞道:「你們誤會了。」

  蘇意致被盯得沒辦法,回瞪她一眼:「誤會個鬼啊,收東西的時候你把狼毛大衣都留在洞裡沒拿,依照你的摳門,真打算跑路不回的話,會放過這麼稀罕的一件衣服嗎!」

  「……」俞幼悠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一人搭了她一邊肩膀,啟南風揉揉她的腦袋安慰道:「咱們仨就別這麼客套了,你親戚就是我們的親戚,當初我被鳥抓走,你不也跟著追了一路把我救回來了嗎?」

  蘇意致也踮腳拍拍她的頭:「走啦,把張師姐他們送離妖都,咱們就回去找大狼。」

  俞幼悠把湧上來的情緒都壓下去,彎了彎眼睛看向兩人,點頭。

  「好。」

  三人整理了好幾匣子的止痛丹療傷丹出來,全塞在裝點心的那個芥子囊裡,預備到時候偷偷繫踏雪的尾巴上,免得被隊友們發現異常。

  出來的時候,三人組依然裝著淡定的模樣,同其餘十人趁著夜色一路摸到了和紅琅約定的地方。

  夜幕下,整個妖都都彌漫著一股血腥味,以往總是最受關注的人類在這會兒反而沒妖注意了,反倒是不同部落的妖修互相警惕地打量著,眼中流露著戒備和殺意。

  紅琅半隱在陰影中,看到十三人小隊全員抵達後,不顯地鬆了口氣。

  她快步迎了上去,對著俞幼悠微微一低頭,這才匆聲道:「眼下各大部落的族長都在黑石塔中,烏大人和獅大人都抽不開身,只能派我來護送諸位了。」

  紅琅所在的親衛隊都接到了信號,若是日出時分還未得到消息,就率領妖兵們對豹族動手。

  大戰一觸即發,紅琅沖著眾人比了個手勢,悄聲道:「烏大人特意開啟了通往妖族和人族界碑的那個傳送陣,讓我帶你們去。」

  十三人小隊跟在紅琅身後朝著傳送陣的方向走。

  張浣月看著紅琅高挑的背影,遲疑道:「紅琅,那你呢?」

  若是妖都真的歸於豹厲手中,那紅琅和她身後的雪原各部落定不會有好下場。

  紅琅怔了怔,旋即握緊了手中的大刀,目光堅定:「昔日陛下守住了整個妖族,烏大人和諸位亦守下了雪原,這次我也想留在妖都,死守我的道義。」

  語罷,她不再多言,只對眾人微微一笑道:「走吧。」

  妖都擁有數個傳送陣,眼下紅琅帶他們所去的這個傳送陣依然在翼族的掌控中。

  紅琅亮出親衛四隊的功勳石,帶著十三人小隊暢通無阻地進入,而後將功勳石放置在城牆的一角,緩緩地使其啟動。

  傳送陣正式啟動需要一段時間,十三人小隊都走進傳送陣中等著,三個丹修卻互相對視了一眼。

  俞幼悠把芥子囊綁在了踏雪的尾巴上,揉了揉它的耳朵:「把豹子拖好,要是有人追殺你們,就把它甩出來。」

  踏雪腦袋一歪,迷惑地盯著俞幼悠看。

  她飛快地瞄了一眼傳送陣,在它啟動前踏出傳送陣範圍,而啟南風和蘇意致也飛快地做了相同的動作。

  張浣月一怔:「俞師妹?」

  俞幼悠撓撓頭:「我有個親戚在妖都,他年紀大了腦子不好使,我要留下來照顧他,你們先走,我們過幾天就追上來。」

  狂浪生懵了,也顧不上問她在妖都哪兒來的親戚,馬上跟了出來:「那我也不走,你救了我好幾條命了,我得留下幫你照顧親戚。」

  俞長安一怔,亦是跟著踏出傳送陣,無奈道:「妖族的試煉時間未滿,提前歸去恐怕父親會責備,我也不想走。」

  御雅逸一拍腦袋:「對了,烏前輩說把雪原翼族護送到妖都就給咱們功勳值,但是眼下只付了定金,好幾萬欠著呢!還有我的蛋錢也沒給!」

  他嚴肅道:「不行,我得在這兒等著她算完賬再走。」

  傳送陣的光芒都已經亮起,然而這群人全都跑出來了。

  藉口花裡胡哨,其實他們想得都很簡單,不能像在雪原那次似的丟下隊友了。

  紅琅看得有點懵:「你們真不走嗎?」

  十三人小隊對視一眼,齊聲:「不走,幫小魚照顧她的親戚去!」

  至於她親戚到底是人是妖,他們壓根沒想過這問題。

  紅琅還想說什麼,然而她的表情一變,手中的大刀飛快拔出。

  她沉聲道:「豹族動手了。」

  久經磨礪的十三人小隊亦是默默地握緊了武器。

  不遠處,一隊豹兵持著染血的劍刃朝著翼族控守的傳送陣飛襲而來,他們已經搶先動手,開始爭奪妖都各個通道的掌控權了。

  妖都的大門閉合,血腥味在這座巨型城池的每個角落開始蔓延,眾修頭頂那輪圓月彷彿也被沾染出血色。

  「幹?」狂浪生立好大盾,略興奮地回頭看了眼俞幼悠。

  俞幼悠腦子一懵,感覺又回到了在萬古之森和雪原上的戰鬥日子,胸腔中燃起了一股火焰。

  她反手摸出兩把短劍,簡短一個字——

  「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6:23 PM

第八十八章 大狼你醒了啊?

  暗夜之中,十三人小隊似風一般沿著城牆角飛襲而過,迎上了前方的那支豹族隊伍。

  隊伍中短促地響起兩句對話——

  「殺還是綁?」

  「綁吧,萬一能換錢呢?」

  俞幼悠默默地握緊了短劍,正準備瞄準最前方那個豹妖時,一道劍光搶先閃過,將豹妖乾脆擊暈。

  收了劍的趙光霽回頭一揚眉,很是得意的樣子。

  「哦忘了跟你說,我淬劍時頓悟,眼下也是金丹期了。」

  還沒等俞幼悠反應過來,前方的盾修們更是並肩立在一起,盾上閃過光芒,結成了一道圍困住豹妖的結界。

  這是天盾門的鎖敵結界,發動後能夠將敵人圍困住,甚至能隔絕神識試探和聲息,不過至少要三個以上的金丹期的盾修才能施展。

  周師兄露出比趙光霽更得意的笑:「就你們劍修金丹多啊?我們天盾門也有三個金丹了!」

  「周卓山你少得意,有本事跟我單挑!」

  「……」

  啟南風和蘇意致對望了一眼,有點絕望:「他們怎麼不聲不響就都突破了?」

  俞幼悠很淡定,手執短劍衝入盾修結界中,面不改色地把前方那個豹妖給敲暈:「其實剛出來那會兒我就發現了。」

  俐落地收拾掉這個小隊後,沒幹什麼事的啟南風和蘇意致挽著袖子開始往這些豹妖的嘴裡塞昏睡丹,順便把他們全都綁在一條捆仙繩上,由跟在後面化出原型的紅琅負責把他們綁走。

  當然,該法寶依然是身家闊綽的御少宗主拿出來的,他略得意地看了眼三人組,「雖然我沒有你們那些亂七八糟的法寶,但是戰鬥的法寶我們御獸宗可不少。」

  俞幼悠默默地朝他伸出手:「真的嗎,我不信,除非你給我一件。」

  「還有我。」

  「我也要。」張浣月居然也伸手了!

  「……」御雅逸看著伸出來的十多隻手,突然後悔自己怎麼長了張嘴。

  這時,方才御劍飛到城牆邊上暗中觀察的趙師兄落下來,凝重道:「妖都……好像被包圍了。」

  俞幼悠皺眉,抬頭看了眼高聳得駭人的城牆,在眾人驚恐的目光中沿著牆縫攀登而上,雙手扒著城牆,揚著腦袋把視線投向城外。

  夜幕籠罩之下,隱約有無數更深的黑影在攢動,烏壓壓的一片自四面八方朝著妖都圍來,似陰雲壓境。

  俞幼悠微微眯眼,那些怕是和豹族聯合的大部落,他們想要暗中圍攻妖都!

  正在她猶豫要不要幫著翼族守城門的時候,一道矯健的巨大白影自遠方縱躍而出,身後跟了一眾妖兵,他們靜默無聲地守在了城牆之外,似妖都的另一道高牆。

  居然是百里空山。

  底下的白狼似乎略有感應,回頭看了一眼,正好與俞幼悠四目相對。

  它似乎有些怔忪,完全沒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只是黑暗中尚有無數部落圍攻而來,顯然不是把她叼走的好時機。

  俞幼悠很想提醒那邊的病患注意自己的尾巴,不過根據先前的經驗他肯定是不會聽的。

  她果斷地沖著百里空山悄悄地擺擺手,沿著城牆慢悠悠地滑下去。

  「外面怎麼樣了?」紅琅擔憂道。

  俞幼悠拍拍手上的灰:「還行,有厲害的人守著,不會有事。」

  百里空山可是尾巴快斷了都能跑去殺化神期異獸的狠狼,若他都不行,其他人就更不行了。

  狂浪生蹲在地上看了看光溜溜的城牆,又看看細胳膊細腿的俞幼悠,難以置信:「你什麼時候學會爬牆的?居然都不教教我!」

  「行,回四境後就教你。」俞幼悠點點頭,很快就答應了,她想盡快返回藥師殿,傳到雲中山脈去找自己的傻外公。

  張浣月聽到這裡,深深地看了俞幼悠一眼,遲疑道:「小魚,不如我們跟你一道去接出你的親人,帶著他傳送離開妖都。」

  頓了頓,她略帶深意地溫聲補充道:「無論你的親人是何樣……我們都會幫你保護好他的。」

  黑暗之中,俞幼悠與張浣月對視,嗓子有點發澀。

  隊伍裡最細心的人一直都是張浣月,俞幼悠並不確定她是否察覺到了什麼。

  然而就在這時,旁邊拎著捆仙繩的紅琅突然凝重道:「恐怕不行,不止是大人的親戚,我們好像都出不去了。」

  眾人把目光投過去。

  紅琅默默地看了眼眾人,又看了眼仍在發光的傳送陣,解開一個豹子丟了進去。

  然而過了好一會兒,按理說該被傳送走的那隻豹妖卻仍在原地。

  踏雪歪著腦袋瞅了瞅,悄悄地挪了隻爪子踩在傳送陣中,依然無事發生。

  周師兄拿著盾敲了敲傳送陣:「傳送陣壞了?」

  紅琅搖搖頭:「不是,它仍在運轉,但是好像不是傳送陣了,反而像是被其他陣法取代,但恕我愚鈍,看不出來。」

  更可怕的是,當紅琅把晶石取下來後,這個陣法的光依然亮著,代表它還在運轉。

  「這是被改成某個大陣中的一環了。」蘇意致目光灼灼地看著前面的陣法,飛快地解釋道:「懸壺派的山門大陣就是由數千個小防禦陣重疊構造成的巨型防禦陣,改動陣法的一部分,還可以把它從防禦陣切換成殺陣。」

  趙光霽抱著劍悄悄地退離傳送陣周圍:「你意思是,這個傳送陣也被改成了殺陣的一部分。」

  蘇意致搖頭:「不知道。」

  張浣月看了眼眾修:「你們有誰能看出這究竟是何陣嗎?」

  那邊的隊友們各自抱好劍盾及丹爐,無比誠實地回答:「不知道,不認識。」

  御雅逸也抱住了自己的老虎,他眉頭緊鎖沉吟道:「據我推測,大戰在即,豹族定不會做無用之事。他們暗中改變陣法應當有兩個可能!」

  眾人都直勾勾地盯著御雅逸,等著他繼續推測。

  御雅逸腦子轉得飛快,閃過各種陰謀論和卑鄙計謀,最後語氣嚴肅道:「第一,他們把這些通往外界的單向傳送陣改為了通往妖都的單向傳送陣,屆時無數妖修會從傳送陣中湧出,將妖都納入掌控!」

  啟南風低頭飛快做筆記,其他人神情一凜,默默地握緊了武器防備地盯住了這個傳送陣。

  御雅逸的眼中被對面的靈陣映出詭異的光,他嗓音低沉,緩緩開口——

  「還有更喪心病狂的第二種可能,敢反叛者,歷來都是殺伐果斷的狠絕之輩,這種人行事前通常會做最壞的打算,說不定這就是他布下的巨型殺陣的一環,一旦事敗,就讓整個妖都的人陪葬!」

  此話一出,眾人皆是一臉悚然,就連正在拿爪子踩豹絕的踏雪都炸毛了。

  御雅逸見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聲音輕快道:「別緊張嘛,我只是隨意地推測了一下,毫無證據,咱們不至於這麼倒黴的,說不定這個陣只是單純運轉不暢了呢?」

  然而他的兩個陰謀論推測完畢後,大家的臉都變成青色的了。

  啟南風看著御雅逸欲言又止,最後沉重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要不推測,它可能真的只是運轉不暢,但你這一推測,怕是真的要出問題了。」

  倒不是真覺得御雅逸是烏鴉嘴,而是因為他從小接觸的就是這種權力頂層的思維熏陶,他會這樣推測,就說明豹厲真的有可能會這樣幹。

  啟南風很樂觀:「既然傳送陣傳不出去,那我們想辦法把它給毀了就是。」

  張浣月苦笑:「若是有陣道大師在此,怕是數息就能將其破解,但是我們無一人精通陣道,這該如何是好?」

  陣道很費腦子且挑天賦,沒個幾十年學不出師,據說佈置一個大型的山門大陣就能掙上千萬的靈石,但是能賺這筆大錢的人就和能煉六品靈丹的醫修一樣稀少。

  對於腦子簡單的劍修和盾修們來說,他們選擇另一條道路——

  「破解不了就靠暴力摧毀嘛!」

  那邊的俞幼悠早就默默地握住靈劍,開始嘗試著摧毀眼前的這個靈陣了,邊上的其他人亦是有樣學樣,各自提劍拿盾加入了粗暴毀陣的隊伍。

  然而一觸碰上,俞幼悠便收回被震得發麻的手。

  她揉了揉手腕,低頭看著這個陣:「它絕對不是運轉不暢,而是真的被改了。尋常傳送陣很容易被摧毀,但是這個陣怕是能抵達元嬰期的破壞力。」

  那邊的劍修和盾修們亦被震得收手。

  御雅逸忍不住開口:「把一個傳送陣改得這般堅固,這一看就是有大作用……」

  「好了,你可以不說了。」啟南風勾上御雅逸的肩膀,往他嘴裡塞了把糖豆讓他別繼續讓大夥兒受驚。

  趙光霽倒是很不服輸:「吾輩劍修,手中靈劍無堅不摧,我們當初能斬元嬰期的異鳥,就說明大夥兒合起來能勝過元嬰,現在實力還各有精進,強催這一座靈陣不是問題。」

  盾修周卓山習慣性地槓他:「你傻啊,要跟那次殺異鳥似的砍一天一夜,那外面的妖族早就打進來,咱們都玩完了。」

  「我說你老槓我幹嘛?」

  「這哪叫槓,這是對你不太聰明的腦子的提醒。」

  俞幼悠沒管後面嘀咕的劍盾二人。

  她拿著短劍在靈陣周圍繞著圈,最後盤腿坐在了邊上,操縱著靈力慢慢地覆蓋住整個靈陣上。

  往日用來切割煉化的金火雙系靈力被俞幼悠精準操縱著,在靈陣的每一處不斷嘗試著將其摧毀,並將得出的結果反饋回來。

  片刻後,俞幼悠收回了繼續消耗殆盡的靈力,面無表情地仰頭吞下一把回靈丹。

  她摸了粒糖豆,精準地丟到靈陣的某個小點上:「朝這兒砍,那處的靈陣構造沒有其他地方穩固,應該能在日出前把這陣摧毀。」

  俞幼悠找弱點的本事大夥兒早就見識過的,這次也毫不懷疑,個個都照著那粒糖豆開始瘋狂襲擊,一時間劍光閃的可怕,盾修們趕緊召出鎖敵結界把自己人全關裡面,防止這角落的動靜被發現。

  踏雪舔了舔毛嘴,哼哼了兩聲。

  俞幼悠摸了一把糖豆給它,揉了揉踏雪的腦袋。

  她正打算持劍去幫隊友的時候,一股熟悉的氣息從黑石塔的方向傳來,緊接著她身體內的妖族血脈也好似有感應般地沸騰起來。

  俞幼悠倏地站起身,凝望著黑暗中的黑石塔。

  「怎麼了?」啟南風注意到她的不對。

  俞幼悠握好短劍,看向隊友:「你們先對付這個靈陣,我要去趟黑石塔,我親戚好像就在那兒,我去看看。」

  張浣月擔憂道:「我們陪你去?」

  「不,你們抓緊時間弄掉這個靈陣,我去去就回。」俞幼悠想了想,把踏雪拖著的麻袋扛到了肩上:「我先走了。」

  俞幼悠悄無聲息朝著黑石塔摸去,然而此處的情形遠比她想得復雜。

  和妖都城門一樣,黑石塔現在也封鎖了,若不是剛剛他們出來得快,恐怕都要被關裡面。

  翼族,獅族,豹族和其他幾個大部落的妖兵分別守在黑石塔的各處入口,互相戒備地僵持著。

  俞幼悠躲在陰影處看了看,從正門走肯定不行了,要想御劍從某個窗戶飛進去好像也不成,御劍術的靈力波動太大了。

  她的視線逐漸上移,落到了黑石塔粗糙的岩壁上。

  鎮守在黑石塔北側入口的是豹族的妖兵,他們幾乎將整個入口封鎖死了。

  就在這時,黑暗中突然傳出窸窣的響動,所有妖兵皆警惕地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下一刻,一個巨大的麻袋被砸了出來!

  為首的妖兵沒有動,依然守在原地,只看了一眼,鎮定吩咐下屬去查看。

  兩個豹妖飛快地跑過去,解開麻袋,先是掏出一堆半腐爛的異獸屍體,然後拽出了一隻分不清顏色的昏迷豹子。

  其中一個妖兵愣了愣,驚恐地開口:「大哥,快來,你看這是不是咱們少族長啊!」

  這話瞬間讓眾妖腦子發懵,少族長不是正在辦大事嗎?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

  方才還死守在原地的其他豹妖再也站不住,整支隊伍轟然炸開,奔著那隻昏死的豹子而去。

  他們沒發現的是,一頭灰色小狼從對面的屋頂上助跑後猛地一躍,穩穩地攀到了黑石塔的石壁上。

  為了不掉下去,俞幼悠的爪子死死地摳在石壁上,疼得有點厲害。

  但是她依然沒鬆爪,而是暗暗地觀察著何處可以進入黑石塔,而後努力尋找著能借力的地上不斷向上爬。

  結果她發現了一個倒黴的事實。

  這一面牆壓根沒有窗戶或露台,全部都是齊整整的黑石砌築而成,最多就有點小縫隙,壓根鑽不進去。

  她再看看下方,底下是無數的妖兵。

  而黑石塔內部,熟悉的大狼氣味逐漸明顯,讓俞幼悠著實無法放心。

  算了,先爬到最頂上再想辦法摸進去好了。

  ……

  黑石塔最頂層的大殿內,已經僵持了許久了。

  最上首的那座巨大王座上空無一人,下方親衛隊長所屬的四座高座亦空了一座,其餘三人分坐在兩邊,左側是豹厲,右側是烏未央和獅子匆。

  下方的數十座上,坐著的則是來自妖族各大部落的首領。

  妖族每逢大事,便會召齊各部首領商議,但那都是妖皇相召,然而這次卻是幾個親衛隊長召集各部。

  一開始,各部還是很平靜地分述這些年的狀況,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的野心也越發明顯。

  正在說話的是黑蟒部的族長。

  他陰嗖嗖開口道:「眼下異獸潮頻發,我妖族亟需重新佈置防線,然而陛下卻閉關了十多年,此事一拖再拖,不如暫且先擇出主事者,待陛下歸來再還權便是……」

  果不其然,在黑蟒部的族長開口後,便又有另一部落的族長站起來繼續開口。

  「害,陛下受天雷之苦久矣,咱們怎麼能再讓他操勞呢,不如直接讓某位大人接任妖皇之位,以安陛下的心,至於人選嘛……我覺得豹大人就很不錯。」

  聽到這裡,被強行召來的龜族少主龜承項嚇了一跳,他磕磕巴巴道:「不……不行!陛下還在養傷,我們怎能另立新皇呢?」

  有部落跟著點頭:「是啊,當年若非陛下帶領大家對抗異獸,在座的不少部落恐怕都要遭受滅族之災,我們豈能背叛陛下?」

  上座的豹厲微微昂起下巴,並不言語。

  黑蟒部的族長眯眼笑了笑:「什麼叫背叛?我們能等陛下多少個十年呢?而且陛下飛升失敗修為受損,加之天狼一脈的傳承將斷,為了我妖族的未來,另舉新皇也是……」

  「誰說天狼一脈傳承斷絕!」烏未央冷冷地睨了黑蟒族長一眼,打斷了他的話。

  「烏大人,我們知曉您與公主情意深重,但是……」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略帶深意地笑了笑,夾雜著些許憐憫和嘲弄。

  烏未央緩緩起身,背後的黑色羽翅扇了扇,居高臨下地看著場下所有人:「你們忘了公主曾誕下過一位小殿下嗎!」

  這句話果然引起了些許騷動,就連豹厲亦是緩緩地看向了烏未央,不過神情卻依然淡定。

  他只覺得可笑,事到如今烏未央居然還假借著那個小殿下的事苦苦支撐,縱使那個半妖未亡,一隻隨時會死的幼崽又有何用呢?

  更何況他從未聽聞俞不滅提及過那個小半妖,想來早就夭折了。

  公主被神秘人族修士暗害的事情其他妖修不知,但是這些大部落的首領卻都是知曉的。

  當即就有人嫌惡地問:「大人說的是那個半妖嗎?」

  「即便那位小殿下未死,但是半妖素來孱弱易折,一隻隨時要死的幼崽,憑什麼統領我妖族萬千部落?!」

  早被烏未央告知過的獅子匆將斧頭立在跟前,粗著嗓門冷冷地打斷底下的人:「小殿下繼承了陛下的血脈,亦是一等一的好崽子,你們未曾親眼見過她的能耐,就休要輕蔑於她!」

  黑蟒部的族長看了眼上座的豹厲,在後者的目光下瞭然地點頭,上前一步,面向各大部道:「混雜了人族血脈,這也算是妖皇後嗣嗎?」

  他又看了眼豹厲,高聲開口道:「她甚至不算是我們妖族,那叫雜——」

  那個污衊性的字眼尚未說出,烏未央已是持弓怒起,拉起弓弦瞄向了黑蟒族長的舌頭。

  然而弓弦尚未拉滿,方才還在痛誣醜詆的黑蟒族長身體猛地一顫,最後重重地倒在地上。

  豹厲猛地站起,然而下一刻,一股讓人絕望的可怕威壓逐漸靠近,源自血脈的壓制讓豹厲的身體微微發抖,他不得不提起全部的修為來抵抗。

  烏未央的手緩緩鬆開,她愣愣地看向石門之外,眼中的光越來越盛。

  方才還喧囂的大殿被那股威壓震懾得歸於死寂。

  隨著威壓的逼近,那扇巨大的石門也自行開啟,先人一步映入視線的,是一道被拉得極其高大的身影。

  豹厲緩緩站起,死死地盯著石門的方向。

  一個高大的男子不緊不慢地踏入大殿,身姿清臒挺拔,眉目蕭疏。

  身後,銀白色的長髮未束,和玄色長袍之下的巨大銀尾幾乎連在一起,無風自動。

  他每往前一步,方才還在慷慨激昂的各大部首領們便寂然拜倒一片。

  這是妖族各部的皇。

  上首的豹厲沒有拜倒,而是冷冷地看著前方。

  在對方徹底露面後,他怒吼一聲,似閃電一般地朝著前方的那人飛襲去!

  化神期的修為驟然爆發,將他座下石椅震作齏粉,幾乎遮蔽了視線。

  與此同時,下首趴伏著的數個大部落族長自知不可回頭,亦是一咬牙,跟在豹厲身後怒而暴起。

  烏未央持弓而起,朝著那邊暴動的人群揚聲道:「保護陛下!」

  獅子匆揮著巨大的斧頭追著豹厲而去,然而後者的速度快得令人,自他眼前飛掠而過。

  豹厲身後有數道身影被光箭洞穿,他漠然地拉過手邊的龜承項抵擋了一束光箭,而後將之丟在一旁。

  及時縮到龜甲中的龜承項還是被光箭震得昏死過去。

  豹厲連續閃避掉數道光箭後,直直地疾襲向妖皇!

  妖皇神情冷淡地注視著這一切,抬手與豹厲正面對上,毫不客氣地將修為盡數壓制過去!

  一瞬間,整個大殿中爆發出駭人的威勢,偌大的黑石塔隱約間竟搖晃起來。

  修為碰撞後,豹厲身形搖晃,氣息萎靡,面色恍若金紙,勉力支撐才沒有倒下。

  他緩緩回頭,卻看到方才跟隨自己的那些妖族首領已癱倒在地,生死不知,而那些猶豫著沒出手的盟友們則畏縮地往後一退再退。

  整個大殿中彌漫著猩甜的鐵鏽味,妖皇便踏過滿地的血水,一步一步地朝著最上方的高座而去。

  行至豹厲身邊時,深邃的幽藍眸子居高臨下地一瞥。

  「你覺得自己很不錯?」

  豹厲的身體僵硬得無法動彈,他死死地盯住妖皇,聲音從嗓子中憋出:「你到底是怎麼……」

  妖皇拍拍他的肩膀,而後寬大的手不緊不慢地移到了豹厲的腹部,逐漸化作尖利的狼爪。

  淡聲道:「我家小狼崽子比你家的豹崽子能耐大。」

  豹厲眼中閃過一絲茫然,然而還未等他想清楚這句話的含義,巨大的狼爪便俐落地洞穿他的丹田。

  他迷茫地低頭,只看到紅色在自己的腹腔暈開。

  妖皇收手,豹厲緩緩地跌倒在地。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下方的豹厲:「再如何,殺你還是綽綽有餘的。」

  豹厲躺在地上,眼中全是茫然。

  他腦中有些空白,一時間不知曉本該等死的妖皇是如何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好像一切都是幻夢。

  然而那股銘刻在靈魂深處的可怕威壓,還有從自己身上傳來的濃重的血腥味,都在提醒他這是現實。

  妖皇醒了。

  豹厲睜大眼看著妖皇,又看看自己腹部的血洞,最後被疼痛刺得逐漸回神。

  他在下方劇烈地喘息著,用手摀住腹部的血洞,勉強支起身與上首的妖皇對視。

  豹厲仰起頭,毫無面對死亡的畏懼,即使半倒在地上也依然自傲:「你即便現在強撐著殺了我又如何,我豹族早已將妖都納於掌控,你以為你有餘力保全他們嗎?」

  他嘴邊卻扯出得意的笑:「你的妖都也要不保了,你一定猜不出我做了什麼佈置,待到日出,整個妖都都得陪葬……」

  豹厲死撐著,只要妖皇露出半點遲疑,他便可以此作為威脅求得一線生機!

  然而妖皇卻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即語氣平淡地吩咐:「掛城牆上去,慢慢問。」

  烏未央握著弓箭嚴肅回答:「是!」

  血腥味和威壓充斥著整個大殿,尚存有意識的族長們無一人敢抬頭。

  上座的妖皇環視一眼眾妖,視線在其中幾個身上停留,平和問:「剛才好像有人對我家小崽子有意見?」

  他卻並沒有要聽這些人意見的意思,強大的修為驟然爆開,整個大殿的頂端化作齏粉。

  才辛苦爬上屋頂的俞幼悠腦子一懵,飛速地向下墜去。

  下一刻,還沒反應過來的小狼崽子就被拎住了後頸,而後便與那雙熟悉的幽藍色眸子對上了。

  俞幼悠:「……」

  大狼你醒了啊?

  妖皇略嫌棄地瞅了瞅她這一身被冷風吹得亂糟糟的銀灰色狼毛,手法極其粗糙地給她順了順。

  下一刻,同每一個妖族長輩介紹自己最自傲的後代那般,妖皇用妖族最原始且野性的方式將自己的後嗣帶到人前——

  他拎著俞幼悠的後頸肉,全方位地向各大部落首領展示。

  「你們看清楚,誰家的崽子有它這般能耐?百丈高的黑石塔,她能自己爬到頂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6:32 PM

第八十九章 掛城牆上

  算了,殺了我吧,就現在。

  與那些部落族長們復雜的視線一一對過後,俞幼悠原本夾緊的尾巴都軟趴趴鬆下去了,徹底向妖族的傳統低頭。

  她只慶幸自己現在是頭狼而非人形,不然恐怕這輩子都會被今日這一幕的陰影纏身,修為不得寸進。

  好在妖皇只是展示一圈後就把她放在身後的高座上,而後靜靜地打量著下方的各部落首領,並沒有要挨個追問他們對自家狼崽子評價的意思。

  而跪拜在地上的那些部落族長靜悄悄的,沒一人敢吱聲,更沒人真的敢說這狼崽的好壞。

  直到妖皇打量完了這些人,又提著俞幼悠大步離開後,他們僵硬的後背才慢慢地放鬆下來,慢慢地抬頭互相對視。

  在此地的人慢慢地開始挪步,先前那些出言維護妖皇的族長們神采奕奕,就差互相吆喝著去喝酒慶祝,而那些曾暗中和豹厲有過來往的,則悄悄地朝暗處一縮再縮。

  烏未央看了獅子匆一眼,按捺住激動不已的心:「你去掛豹厲,我去同陛下匯報軍情如何?」

  獅子匆馬上不樂意了:「那不行,你去掛他,我要跟陛下好好說會兒話!」

  最後兩人低聲爭論了半天,還是由烏未央負責去掛豹子,而獅子匆負責把這幾十個大部落的族長們好好「招待」起來,先忙完眼前的事後,再去尋陛下。

  底下尚存有意識的豹厲躺在地上,直勾勾地盯著上方的王座,視線失焦。

  被面無表情的烏未央提起的時候,他眼珠子轉動了一下,盯住後者,嘶聲道:「你們殺了我,會後悔的……」

  「沒殺你,只是把你掛城牆上。」烏未央拎著豹厲的尾巴將他拖曳前行,後者的軀體在大殿內劃出一道筆直而血腥的紅痕。

  獅子匆握著大斧面無表情地看著底下的族長們,尤其在那些叫囂過「妖皇一脈傳承斷絕」和「半妖不算妖族」之類話語的族長臉上停留片刻。

  他的大嗓門中氣十足:「我勸你們擦亮眼睛看看,且不說陛下修為通天,咱們小殿下亦是頭等的好幼崽!雖然看著弱小了些,但是她可是我妖族從未有過的天才藥師!就是她將咱們陛下治好的!」

  妖族眾修都懵在原地。

  獅子匆略得意地踱步在眾修跟前,趁著烏未央不在沒人拆台,瘋狂自誇。

  「呵,你們不敢信也不奇怪,畢竟像我這般眼光毒辣的人不多了,要知道小殿下的藥師才能還是我發掘的!」

  他拍著結實的胸口:「當初我力排眾議,特意用我們二隊的藥師名額保薦小殿下進雲中山脈……」

  外面的烏未央忍了忍,總算沒回頭給那隻獅子一箭。

  獅子匆渾厚的嗓門從殿內一直傳到意識模糊的豹厲耳中。

  方才還撐著一口氣保持強者冷傲的豹厲,不知為什麼眼睛逐漸睜大,隨即嘔了一口鮮血出來。

  ……

  俞幼悠察覺到不對。

  妖皇拎著她後頸的手似乎在微微顫抖,直至進入到一間巨大石室後,他似乎再也不能支撐,原本高大的身軀上閃過一道灼目的白光——

  先前還氣息強大的妖皇,再次變回了一隻銀色的巨狼。

  掉落在地的俞幼悠翻身而起,四爪飛快地朝著它跑去,變回人形後簡單地拿狼毛大衣一裹,靈力先一步覆蓋到妖皇身上。

  探查的結果並不算好。

  妖皇雖然意識很清明,但是身體卻依然未癒,方才壓根就是強撐著重傷的軀體出面震懾那些叛亂者,那絲可怕的天雷之力依舊縈繞在他身體內,無休止地折磨著他。

  俞幼悠在自己的芥子囊中翻了翻,把自己用來治血脈反噬的藥丸一股腦地倒出來,想了想在裡面混了兩顆糖豆,捏成一把遞到巨狼面前。

  「吃藥。」

  然而這一次虛弱的巨狼卻沒有和往常那般聽話,它那對幽藍的眸子冷豔的望著俞幼悠,過了好久才開口:「你叫小魚?」

  他先前聽啟南風和蘇意致這樣叫過俞幼悠,卻至今也不知曉這小崽子的大名。

  見慣了這頭巨狼犯蠢的樣子,俞幼悠現在面對它時內心毫無畏懼,繼續把藥往巨狼的嘴裡送:「我叫俞幼悠。」

  「魚?」巨狼雖然氣息很微弱,視線卻依然居高臨下地在俞幼悠身上打量著:「小蒲難不成讓你跟著那個可恥的人族修士姓?」

  它似乎很不高興,巨大的尾巴甩動著。

  俞幼悠愣了愣,才意識到「小蒲」興許是自己死去的娘的名字,妖皇好像還不知道公主已經去世了,更不知曉俞不滅的事情。

  她若無其事地回答:「沒有,那個人族修士早死了,我也沒見過他長什麼樣。」

  要換成剛開始,俞幼悠還會想著給龍傲天多加點死敵,馬上把俞不滅的事告訴妖皇,但是眼下看見妖皇被天雷折磨到這樣的境地,連化形都很勉強,若再知曉原作中的慘事後怒殺向龍傲天……

  結局可想而知。

  妖皇對於那個誘騙女兒的無恥人族修士的死訊倒是欣然接受。

  俞幼悠站在原地發了會兒呆,掌心的藥丸和糖豆都快撒到地上去了。

  巨狼瞧了一眼,這一把全都是三品的靈丹。

  「為何只用這般低等的丹藥?」

  俞幼悠回過神,默默地看了它一眼提醒:「這是我自己煉來吃的。」

  巨狼抖了抖耳朵,冷傲地把她掌心的糖豆都舔了嚥下,言簡意賅地評價:「尚可。」

  俞幼悠默默地看了巨狼一眼,它這會兒身上又開始滲血了。

  巨狼明明都快支撐不住再次陷入昏迷了,卻依然和尋常人家的長輩頭一次見到晚輩時,一邊裝著嚴肅淡然的模樣,一邊強撐著同她說些有的沒的。

  「小蒲去哪兒了?她為何都沒教你說狼話……」

  「先前狼穴裡的兩個人族是你好友?瞧著倒是不錯。」

  「不過你這崽子怎生得如此瘦小,竟不如那兩個人族高壯……」

  俞幼悠心情有點復雜,她實在不知道怎麼把妖族公主去世的消息跟眼前的大狼說。

  好在巨狼似乎終於耗盡精力,聲音低啞地又念叨了幾句後,便闔上了眼。

  她靜默無聲地替妖皇處理著傷勢,妖皇方才強行化形和豹厲一戰,雖然旁人看著像是輕鬆碾壓,但他原本就瀕臨崩潰的身體此刻越發虛弱。

  俞幼悠替他止住血後站起身,打算去找啟南風和蘇意致過來幫忙。

  沒想到的是,等候在石室外面的人居然是隱蜂。

  她一看到俞幼悠,便滿臉笑容地扇著翅膀靠過來,以手撫在心口俯身行禮:「小殿下。」

  俞幼悠很不習慣,她一聽到這稱呼就覺得後頸隱約做疼。鄭重地提醒隱蜂:「別這樣叫我,我朋友他們聽了要被嚇到,就叫我名字好了。」

  隱蜂落地站在俞幼悠身邊,先前她好歹也和俞幼悠泡過澡,加上烏未央又透露過俞幼悠的身份,所以她倒沒多拘謹。

  她聲音清脆地告知俞幼悠當前的局勢:「烏大人親自去掛豹厲了,讓我馬上過去審訊他,您要一起去嗎?」

  俞幼悠本來是想直接去找兩個夥伴來救狼的,但一想到御雅逸先前說過的推論……

  她果斷地點頭:「我也去!」

  隱蜂點點頭,帶著俞幼悠離開黑石塔一路朝外走去。

  俞幼悠忽然想起外面還在守城的另一個傷員:「白狼前輩呢?」

  此刻她眼中浮出些許凝重:「雖然豹厲已被陛下制服,但是妖都城外那些叛亂部落自知不可回頭,幾乎存了死志在強攻妖都,現在百里大人仍在守城。」

  城外的叛亂尚未平息,但是城內在烏未央的鐵血手腕下開始重歸秩序。

  此刻妖都城內的豹族接連收獲兩個噩耗,這邊少族長變傻的消息還沒遞上去,那邊就看到更可怕的一幕——

  他們的族長被烏未央冷酷拖曳在地,一路巡遊般朝著城牆方向走去。

  這場景威懾力十足,不僅是豹族,還有那些潛伏著預備動手的其他大部落妖修亦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他們的族長到現在別說下令指揮了,連音訊都傳不出來了!

  而原本就被下令做好了同歸於盡準備的翼族和獅族妖兵們趁此機會將他們制服,整座妖都內外皆被血腥味籠罩,即便是諸如黑足貓那樣不知世事的幼崽亦不敢冒頭出來。

  此刻天色黯淡,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俞幼悠和隱蜂飛快地朝城牆前行,一邊抽空和蘇意致傳了訊。

  「你們那邊怎麼樣了?」

  那邊傳來砰砰的丹爐敲擊聲,蘇意致微微喘著氣:「快了,這個靈陣的光已經開始時亮時暗,估計馬上要沒了!你在哪兒呢?」

  俞幼悠言簡意賅道:「我再去辦件事就回來找你們,妖都城內暫時安全了,你讓他們別擔心。」

  合上傳訊符後,隱蜂已經抓著了俞幼悠的手腕,帶著她直直地飛上了那堵最高的巨型城牆最頂端。

  從城牆上看下去,可見底下烏壓壓的叛亂部落尤在瘋狂地壓境,一道白影俐落地穿梭在最前方,生生地頂住一次又一次的衝擊,生生地在城牆和這些妖修之間殺出一道空白地帶。

  豹厲半躺在城牆上,俯瞰著底下無數的妖修,其中為首的正是他們豹族。

  他眼中閃過一絲痛惜和絕望,但很快就化作了平靜。

  烏未央對隱蜂示意:「好好問清楚,他到底還幹了什麼蠢事。」

  隱蜂挺直背脊:「是,大人!」

  豹厲早就聽聞過隱蜂的手段,不過他卻毫無恐懼,反而冷冷地看著烏未央:「你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即便是我告訴你們又何妨?叛亂的部落遠不止你們看到的這些,而且就像我先前說的那樣,待到日出,整個妖都都會給我們豹族陪葬。」

  烏未央表情很凝重,吩咐身邊的隊友:「速派遣人去搜尋妖都是否還藏匿了反賊,順便去盤問豹族其他人,交代者可免除一死。」

  豹厲卻扯著唇角笑了笑,得意道:「就算問出來,你們也來不及了。」

  而後拼著全身的力氣,毅然地往城牆邊緣一滾——

  然而他並沒有如願以最轟轟烈烈的方式墜落城牆,血濺妖都,而是被一直沒出聲的俞幼悠一把拽住了尾巴。

  俞幼悠思忖了很久,她盯著豹厲,謹慎開口:「你想說的,是不是你在妖都佈置了一個巨型殺陣,這兒馬上要化作煉獄啊?」

  豹厲的尾巴一僵,但由於他腦袋朝下,所以俞幼悠看不清他的表情。

  倒是烏未央和其他翼族一驚,他們一直都在設防,但是並沒有發現妖都哪兒新增了靈陣,總不可能是挖了地洞佈置殺陣吧?

  隱蜂馬上反應過來:「大人,我們馬上就去搜尋!」

  然而豹厲卻突然笑出聲:「你們找不出來的,你們絕對想不到……」

  「絕對想不到你會把傳送陣改成殺陣用來掩人耳目?這樣既不會因為新增的靈陣讓人起疑,又能在短時間內佈置好這個巨型殺陣?」俞幼悠突然又開口。

  豹厲這次沒聲了,過了很久,他才艱澀開口——

  「你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們隊裡的御少宗主可太擅長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你們了,而且咱們十三人小隊就是走到哪裡破壞到哪裡,你的殺陣現在已經沒有了。

  俞幼悠沒多說,只是抬頭看了眼天空,此刻曦光逐漸刺破雲層,金光映在高聳的城牆之上。

  日出了,無事發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8:37 PM

第九十章 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灼目的金光映照在整個妖都,將籠罩數日的陰霾盡數蒸發。

  烏未央微眯起一隻眼,左手持弓,右手將弦拉滿——

  無數道光箭綻放在黑石城牆頂,也將底下的所有視線都吸引到了此地。

  迎著燦燦烈日,那些叛亂者終於看清城牆上懸掛著的身影,嫣紅的血順著烏黑的石牆一點一點往下滑落,像是一道醜陋而駭人的傷口。

  方才還勇猛無畏的各部落妖修的步履一頓,那具尚在滴血的豹妖屍體,成了籠在他們眼前的新的陰影。

  而此刻,那頭渾身是血的白狼死死地盯著他們,後軀微微抬起,最後似疾風般掠向各部之間。

  ……

  俞幼悠早就順著石牆攀下去了。

  隱蜂本來還想繼續跟著她以便保護的,但俞幼悠並不想在隊友面前暴露身份,所以獨身奔向十三人小隊所在的角落。

  一過去,就看到已經黯淡的靈陣邊上躺了歪七扭八的劍修和盾修們,啟南風跟蘇意致也累得夠嗆,連丹爐都還在邊上躺著。

  沒辦法,這靈陣的防禦力甚是可怕,跟對付元嬰期的異獸都差之不遠了,他們又怕手慢了真讓御雅逸說中,所以都在傾盡全力地摧毀靈陣,這會兒個個都將靈力消耗一空,只能保持鹹魚躺姿勢。

  狂浪生歪過頭看到俞幼悠的身影,馬上開始教育她:「你居然中途跑路,就留大夥兒在這兒慢慢砸,果然不是我們的好魚了!」

  俞幼悠默默地遞了把回靈丹過去,還順帶摸了枚蜜瓜味的辟榖丹,狂浪生馬上笑嘻嘻地接過去:「開玩笑,知道你去救親戚了,大夥兒都理解。」

  張浣月也吞了粒回靈丹,臉色略顯蒼白,卻先看向俞幼悠,體貼問道:「你親人可好?」

  聽到這話,那邊的趙光霽和周卓山這幾個劍盾修也湊上來,關切道:「你不是說你親戚年紀大腦子不好使了嗎?此時妖都太亂,怕是一不留神就要被牽連,你把他帶來我們身邊吧。」

  「一個老人家,孤身在妖都怕是連飯都吃不起,你該早點說的。」

  「就是,你救了咱們這麼多次命,我們幫你贍養長輩也不是問題。」

  俞幼悠彎了彎唇角,把回靈丹挨個分給他們,輕快道:「不用擔心,我剛剛去找了他,看樣子他腦子已經清醒了,而且他的功勳值挺多,吃飯不是問題的。」

  眾修這才放心,倒也沒有堅持讓俞幼悠把親戚接過來。

  畢竟修士講究的是來去隨心緣法天定,而且他們先前就聽啟南風說過俞幼悠父母雙亡吃百家飯長大,想來這個親戚也是遠得沒多大關係的遠親了。

  蘇意致有點慫地張望了一下:「妖都現在打完了?」

  俞幼悠:「裡面差不多了,外面還亂著。」

  聽到這消息,膽子越來越大的十三人小隊一致決定回黑石塔休憩,靈力被掏空的感覺著實太痛苦了。

  不過此刻的黑石塔依然被妖兵把守著,只不過駐守的隊伍變成了翼族和獅族。

  眼看著門口的妖兵準備阻攔,紅琅握住了親衛四隊的功勳晶石準備帶他們進去,結果門口的妖兵們卻只是看了他們一眼,便默默地放行了。

  紅琅一怔,她加入親衛四隊不久,這些妖兵應該都還不認識她才對。

  再往前,與另一個翼族錯身而過時,她就更錯愕了。

  那個翼族也是烏未央身邊的人,照理來說是能統率無數妖兵的存在了,但是此刻他卻靜默地以手按在胸口,背後雙翅合攏,將頭壓得極低。

  這是妖族只有面對極其尊貴之人時才會行的禮。

  一滴靈力都不剩的十三人小隊壓根就沒腦子去觀察這些細節了,平時最愛想東想西的御雅逸也軟趴趴地躺在踏雪背上,任由大黑虎將自己馱到了石室前。

  「唔,總算回家了!」狂浪生重重地躺倒在軟榻上,感慨:「還好昨晚咱們跑路走得急,沒來得及把這屋子的東西收著,不然可又要累一遭了。」

  張浣月站在除污的法寶之上,皺眉看過去:「狂浪生,你身上都是灰,先來弄乾淨了再躺。」

  然而狂浪生已經抱著自己的大盾開始打鼾了,其他幾個劍修和盾修也沒好到哪兒去,就連御雅逸也抱了踏雪陷入了半昏迷的沉睡中,大黑虎想掙脫又沒做到,只能嗚嗚低吼著無聊舔爪。

  張浣月看得沒辦法,最後也躺回自己的位置閉目養神了。要知道他們劍修先前可都是抱著劍打坐的,跟這群人躺久了姿勢也逐漸開始懶散。

  這石室中的尋常畫面,竟然讓俞幼悠產生了奇妙的觸動。

  她靠在門邊靜靜地看了會兒,最後看向啟南風和蘇意致,「你倆也躺會兒吧。」

  「不了,我倆沒怎麼出力,不累。」啟南風走到她身邊。

  蘇意致跟著點頭:「走啦,我們去給大……大爺再看看。」

  三人關閉石室門,悄無聲息地從石室溜出去了。

  蘇意致一邊走一邊在芥子囊中找他的綠色戰袍:「南風,趕緊把你的胭脂拿出來,咱們打扮下就溜進去。」

  啟南風掂著手裡的兩盒胭脂:「早準備好了,對了,咱們還戴假尾巴嗎?」

  「不帶了,戴上去後,大狼老把我尾巴扒拉下來。」

  兩人熟絡地就準備往藥師殿衝,然而俞幼悠卻拉著兩人轉道,徑直朝著黑石塔頂端跑。

  「大狼在頂上,它出來了。」

  蘇意致心情很忐忑,他呼吸都有點不順暢了:「咱們要是被妖兵發現了……」

  俞幼悠飛快抬頭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有一隊妖兵,為首的正是獅子匆的部下。

  他也看到了不遠處的俞幼悠,他臉色有點古怪,然後自覺地帶著下屬走開,低著頭把通道讓出來。

  三人組暢通無阻地抵達了妖皇所在的石室。

  俞幼悠嘗試著將靈力灌輸在門內,封閉的石室果然逐漸開啟。

  銀色巨狼依然沉睡在空曠的石室中,然而氣息卻微弱得幾不可查。

  俞幼悠走到巨狼身邊蹲下,輕輕地喊了一聲:「大狼?」

  它緩緩地睜眼,看到俞幼悠後似乎有些高興的樣子,下意識地想伸舌頭替她舔毛,但中途又逐漸清醒過來,換成了抬起狼爪讓她摸。

  俞幼悠心裡堵得難受,她摸了摸狼爪,「你忍一下,我去狼穴裡給你去拿藥。」

  先前她打算回狼穴,所以那些五品靈丹一粒都沒有帶在身上,而那堆三品的靈丹遠不足以治療妖皇的傷。

  就在這時,蘇意致突然開口:「回去幹嘛?我帶了啊!」

  俞幼悠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蘇意致嘿笑一聲,飛快從芥子囊中掏出各種藥匣和藥瓶,眉飛色舞:「狼穴裡的藥我帶了一半出來!」

  他一邊取出五品靈丹餵巨狼,一邊得意洋洋:「沒想到吧,我早就料到你打算拋下咱們自己回去,所以特意把藥揣上了,到時候看你讓不讓我跟你走!」

  啟南風驚訝;「可以啊,老二你現在怎麼都不怕死了?」

  蘇意致踹了他一腳:「我什麼時候怕死過!」

  俞幼悠一邊給巨狼擦拭身上滲出的鮮血,一邊挑眉無情提醒:「你當年拿到丹爐第一件事就是爬進去,想試驗它能否當防禦法寶用。」

  三人正在嘀咕的時候,石門忽然又傳來動靜。

  俞幼悠跑去打開石門,一眼就看到了一臉煞氣的烏未央和邊上滿身是血的百里空山。

  烏未央對她在這兒並無驚訝,倒是百里空山眸中閃過些許錯愕。

  當她與那雙驚豔的金色眸子對上的瞬間,還未看清他妖形態下的面孔和人族模樣有何區別,一道刺眼的白光便閃過。

  下一刻,立在她身前的就變成了烏未央和一隻被染成紅色的巨狼,而且它似乎很不自在,用後腿悄悄地夾緊了自己的大尾巴。

  烏未央略古怪地看了一眼百里空山,妖族是經常在人形和獸形之間切換,但是他這換得也太突然了吧?

  不過她也無暇多想,此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到了妖皇身上。

  「小……」

  烏未央看到俞幼悠身後的兩個少年了,於是硬生生地換了個稱呼:「小魚,陛下可好?」

  俞幼悠點頭:「剛給它餵了藥處理了傷口,眼下無礙了。」

  白狼靜靜地看著那邊沉睡的妖皇,確認它無礙後,便後退一步轉身要走。

  然而它的後爪卻被俞幼悠無情地抓住了,她甚至還用力地往自己這邊拖了拖。

  她很淡定地看著白狼:「它是沒事了,但是我看你問題很大,先別跑。」

  且不論白狼低垂著的大尾巴是否康復,它的肚子上又多了好幾個血洞,原本漂亮的毛都被血浸濕變成一攥一攥的了。

  啟南風和蘇意致已經麻利地擺出了一堆奇怪的道具,勸道:「兄弟,你別怕,小魚不僅是優秀的丹修,還是出色的獸醫,肯定能幫你治好的!」

  兩個自來熟跟白狼見過兩次,又收了它兩具化神期的異獸,這會兒態度無比熱情。他倆先摸止血丹,再摸止痛藥,你一粒我一粒地強行塞進白狼的口中。

  蘇意致甚至還趁機摟了摟白狼的脖子,悄悄揉它柔軟的頸毛。

  白狼金色的眸子靜靜地注視著他,眨了眨眼。

  蘇意致膽子逐漸變大,非但沒撒手,還把自己腦袋湊過去:「你可以揉回來嘛。」

  白狼:「……」

  把白狼的傷口也處理好後,俞幼悠伸了個懶腰,懶散地看向烏未央:「剩下的事交給你們了,我要先放幾天假。」

  自從到了妖都後,狂浪生他們幾個好歹還在這裡閒逛了幾天,她還一天都沒歇過。

  烏未央唇角流露出不顯的笑意:「你去便是,陛下醒了我告訴你。」

  「好。」俞幼悠走在啟南風和蘇意致的身後,在路過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白狼身旁時止步。

  她與高大的白狼四目平行,再往前一步與之錯身,微踮起腳挨到它的耳邊。

  「那件事不能告訴他。」俞幼悠聲音很輕。

  白狼明白她說的是俞不滅的事,覆蓋著淺絨毛的耳朵動了動,張嘴想說狼語,但很快又變成了人話。

  「明白。」

  它一直抱有的打算,都是自己親自動手除掉俞不滅。

  然而俞幼悠卻不客氣地捏住它柔軟的耳朵,揉了揉:「我會想辦法解決,需要你的時候會找你的。」

  白狼眸子微微眯起,欲開口拒絕,然而俞幼悠已經收了手,和兩個少年並肩走出去了。

  ……

  然而就在俞幼悠踏出石室後,方才一直閉目的妖皇緩緩地睜開了眼睛,注視著前方的烏未央和白狼。

  它視線落在後者身上:「她所說的是何事?」

  白狼一聲不吭,只是靜靜地站在妖皇對面,聲音很平靜:「我答應她不說。」

  幽藍的狼眼和另一雙金色對上,妖皇瞪了它許久,然而白狼卻像座雕塑似的一動不動。

  妖皇煩躁地擺了擺尾巴,這崽子從小到大都死強得討厭!

  於是它將視線落到烏未央身上,眼神倒是柔和了一些:「小蒲呢?她為何還沒來看我?是怕我怪她偷偷生了隻崽子嗎?」

  烏未央的表情怔住,她握著金弓的手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最後視線緩緩地垂下。

  她早就知曉會有將這道傷疤揭開的那麼一天,公主去世的消息也不可能一直瞞著陛下。

  可是真到此時,那些血腥的記憶湧上來,並著那隻漂亮的銀色小狼奔跑的畫面,竟然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妖皇的尾巴尖突然有點發緊,它緩緩站起,走到烏未央跟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她。

  「未央,公主去哪兒了?」

  烏未央閉上眼,艱澀地回答。

  「公主已經不在了。」

  巨狼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整間石室裡只剩下烏未央低啞的聲音——

  「……那人族修士便搶了小殿下逃遁而去,除了遠在萬里之外抵擋異獸潮的百里大人外,前去追殺那個人的親衛一隊無一人生還。」

  「小殿下從小被棄養在東境桐花郡的一條巷子裡……」

  妖皇沉默地站在原地。

  它曾誇過烏未央的聲音,說是能讓人瞬間想起妖都以北那片遼闊的草原和碧藍的天空,很有翼族王者的氣勢。

  然而此刻,也是這聲音,一句一句,似刀削劍鑿一般無情地自它胸口剜過。

  它甚至尚未見到自己幼崽長大的模樣,也還沒來得及再替幼崽梳理雜毛。

  那隻總愛一邊跑一邊飛毛的小狼崽子,和幼犬似的愛搖著尾巴亂嚎的小狼崽子,就這樣沒了?

  而那隻更小的半妖崽子,就這樣像條流浪狗似的在一條棺材街後的貧民巷裡艱難長大。

  沒有自己所以為的豐厚資源,也沒有長輩疼愛,只能吃著百家飯,熬著一月比一月更痛的血脈反噬,全靠著自己拚命煉丹才活到現在。

  難怪她什麼都不會,連狼叫都是亂糟糟的。

  難怪她連糊掉的幾粒丹都捨不得丟,自己吃的也都是些低品丹藥。

  因為它的小狼崽子,什麼都沒擁有過。

  銀色的巨狼仰頭,嗚咽著發出悲慟至極的低嚎。

  *

  妖族的局勢暫定,那些部落逐漸敗退,但是依然有不少部落在暗中謀劃反叛,所以妖都這邊由獅子匆負責去追殺以及清剿,烏未央出面主持事務。

  不過妖皇歸來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妖都,原本還被前陣子的肅殺嚇得不敢出沒的妖都子民們頓時一掃恐懼,而黑石塔亦逐漸恢復秩序,外出清剿靈獸的隊伍也多起來了。

  然而十三人小隊除了定時去飯堂風捲殘雲外,連黑石塔都不想出。

  從石室中出來的俞幼悠真的打算休假了,其他隊員亦是懶洋洋地不想動彈。

  趙光霽抱著自己那把已經臻至高級法寶的靈劍,幸福嘆氣:「說實話,淬劍比殺異獸還累。」

  劍修們頗為讚同地點點頭。

  狂浪生哼了一聲:「鍛盾才累呢,你瞅瞅我這盾,我沒日沒夜地掄大錘砸了十萬次才勉強重鍛完成。」

  盾修們深有同感。

  御雅逸在角落發言:「我覺得還是孵蛋最累。」

  然而這裡沒人能與他共情,御雅逸只能悻悻地抱著踏雪繼續給它梳毛。

  啟南風帶了很多凡俗的話本,這會兒全被眾人瓜分了捧在手裡看,越看越起勁。

  「別人的修行之路怎麼就這麼有意思呢?出門就天降法寶,買東西必撿漏,去拍賣場必發財?」

  「咱們的修行之路就是出門被異獸追,買東西沒靈石,去拍賣場……入場費都不夠。」

  就在十三人小隊正在享受難得的清閒日子時,門外卻突然有人到訪。

  癱軟的眾人都不想動,開始慫恿:「小魚去,肯定是紅琅又來找你了。」

  俞幼悠打了個哈欠,懶趴趴地拿靈力把石門開啟。

  然而進來的卻並非紅琅,而是明顯萎靡不振的白寧,他背後的白色翅膀上居然都蹭了點灰!

  啟南風放下手中的藥材大全,納悶地看向白寧:「你怎麼來了?」

  白寧瞅了瞅這間奢華得過分的石室,剛找了個椅子自己坐下,邊上的茶具居然就自行咕嚕沸騰著熱水替他斟茶了。

  他立馬被嚇得羽毛一顫。

  「我們人族的一點小玩意兒罷了。」啟南風微微一笑,「對了,你不去幫烏前輩,跑來找我們做什麼?」

  白寧坐下,無視掉這滿屋子的稀奇法寶,長長地嘆氣:「烏大人最近忙得不可開交,我從雲中山脈出來到現在,至今還沒見到過她。」

  頓了頓,他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們見過小禿嗎?出來以後我就沒瞅到過她了。」

  俞幼悠已經窩回了原地看話本,聽到這裡,她把話本往上抬了抬遮住臉,若無其事道:「不知道,我們也沒見過她。」

  狂浪生把話本放下,好奇心很重:「小禿是誰?」

  蘇意致趁機把他那本配圖的話本搶過手,實話實說:「我們的一個妖族朋友,是個藥師,你不認識很正常。」

  這答案倒是很合理,畢竟醫修們互相交流心得再正常不過了。

  然而白寧卻賊兮兮地蹲到了三人組旁邊,很嚴肅道:「你們應該聽說了吧?我們陛下尋回了一位小殿下的事。」

  幹飯人們給予否定回答:「沒有。」

  白寧一滯,現在整個妖都都傳遍了,你們居然都沒聽說過嗎!

  他撓撓頭,選擇無視掉那群正在看話本的,繼續跟關係不錯的三個丹修說:「說來你們可能不信,我和龜承項在雲中山脈待了幾個月都沒見到陛下一面,就更別說替他治病了。」

  三個丹修默默地拿書擋住臉,白寧堅持不懈地把他們的書挨個奪下。

  他繼續道:「我出來以後,就聽說小殿下是個天才藥師,正是她醫治好了陛下,我和龜承項思來想去,越想越覺得小禿可能就是那位小殿下!」

  俞幼悠用眼神和兩個好友示意:這隻鳥變聰明了。

  她表情很鎮定道:「你跟龜承項就沒見到過那位小殿下嗎?」

  「沒有,小殿下露面的時候,我正好去對付那些豹族藥師去了,龜承項倒是在場,但是他太倒黴了,被豹厲那狠人拿來當盾擋箭用,等他出龜殼的時候陛下和小殿下都走了。」

  俞幼悠:「……」

  想起來了,當時大殿角落的確有一個龜殼來著。

  不過白寧很得意:「不過今晚我們幾個親衛隊都要去覲見陛下和小殿下,到時候就知道到底是不是小禿了。」

  俞幼悠:「……」

  白寧不說,她都差點忘了昨天烏未央讓她晚上去黑石塔頂的事。

  自那日從黑石塔頂歸來後,妖皇那邊就一直沒動靜。

  俞幼悠給百里空山傳訊了幾次,然而對面的背景音要麼是可怕的異獸嘶吼,要麼就是劍氣破空聲,一聽就知道那個病患又沒遵醫囑去幹架了。

  不過既然烏未央一直沒說,就說明妖皇沒事,她也沒有太擔心。

  俞幼悠把話本搶回來繼續看:「所以你今天來到底想說什麼?總不能特意來和我們分享妖族傳聞的吧?」

  白寧一拍腦袋站起來:「對了,我差點忘了!」

  他臉上露出喜色:「經過這兩日的探查,你們摧毀的那個傳送陣還真是豹厲布下的殺陣一環,烏大人讓我來領著你們去寶庫,自行挑選想要的寶貝!」

  白寧以為這群人要細問殺陣的事,所以提前清了清嗓子,預備好好替他們講述下整座妖都死裡逃生的驚心動魄,以及豹厲這個殺陣的惡毒,然而——

  御雅逸腦袋一抬,喟嘆:「終於等到結清款項的這一日了嗎?」

  踏雪昂著腦袋:「嗚!」

  「啪!」

  十多本話本同時被合上,剛才還懶散躺著的眾修們直接原地躥起,個個衣衫整潔儀表堂堂,且手上緊握著芥子囊。

  狂浪生一把攬過白寧的肩膀:「愣著幹嘛,快走!」

  白寧面無表情地帶著這群庸俗的人族修士前往寶庫,送他們到寶庫門口後咬牙道:「你們慢慢選,我要去找大人了。」

  然而所有人都進去了,唯獨俞幼悠沒動。

  白寧納悶轉過頭:「你居然不去拿寶貝?」

  俞幼悠拍拍白寧的肩膀,嘆氣:「好久沒見甚是想念,我送你去。」

  白寧卻馬上警覺起來:「怎麼突然對我這麼熱情?你是不是又想騙我的功勳值?」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8:43 PM

第九十一章 她寧願跟人類吃飯?

  雖說俞幼悠難得對自己這麼熱情,但是白寧還是搖頭。

  「不行,黑石塔越往上需要的權限越高,最頂層的大殿還是大人在我才能跟著去,你不能進去的。」

  俞幼悠拍拍他的翅膀:「行,我就送你到門口,不進去。」

  白寧再次跳起來:「你不要亂碰我翅膀啊!你是女的啊!」

  俞幼悠覺得莫名其妙,她好奇問:「男的就可以碰了嗎?」

  白寧噎了一下,他出身貴族,對這種事當然跟拍賣場的那個小貓妖態度不一樣,所以只是含糊道:「……總之我們的妖族特徵,例如翅膀啊尾巴之類的,你都不要亂碰。」

  俞幼悠不知怎麼就想到了百里空山那條快斷掉的尾巴,沉思道:「因為這是妖族的弱點嗎?」

  難怪俞不滅專挑百里空山的尾巴砍。

  白寧:「……你這樣認為也沒什麼問題。」

  兩人一前一後走向黑石塔頂層,白寧跟俞幼悠道了聲別,指向那邊的大殿:「我要去找烏大人,順便再整理下羽毛換身像樣的衣裳,你別亂跑,等我看完了陛下和小殿下就出來找你。」

  語罷,還挺緊張地轉身讓俞幼悠幫著看:「我的翅膀毛亂沒亂?」

  俞幼悠:「沒有,挺白的。」

  白寧一臉激動地跑開了。

  俞幼悠在原地靜站片刻,旋即轉道走向先前妖皇所在的巨大石室。

  然而上次還能隨意進出的石室這次死活打不開,俞幼悠試了半天,卻都毫無動靜。

  她嗅了嗅氣味,拍拍門:「別躲裡面不出聲,我知道你在。」

  等了會兒裡面的大狼還是不出來,她只能無聊地在黑石塔頂亂轉。

  這裡並不比下面窄,亦是妖都粗獷肅穆的純黑石風格,但是見不到一個人,甚至連妖兵都沒一個。

  繞了一會兒後,俞幼悠在巨大的露台前止步,看向那邊高挑的背影。

  幾乎在她視線投過去的瞬間,百里空山便察覺到了。

  他隱在袖中的指尖微動,下意識地就想和上次一樣變回大白狼,但是卻又硬生生地停下了。

  要是又變一次,未免太刻意了。

  俞幼悠慢悠悠地晃過去,抬頭大方地盯著百里空山看。

  他和在四境時的面貌極其相似,依然是冷豔不可侵的模樣,不過卻又大不相同。

  頭髮變成了和尾巴相似的雪色,而昔日那雙琉璃般的淺褐色眸子眼尾依舊微挑,卻變成了和白狼一樣的金色,漂亮得讓俞幼悠想起晴空下的雪原。

  這模樣,任誰也沒法將他和那個一身黑的劍修聯繫在一起。

  她大方地打量完後,收回視線,好奇道:「妖皇在避著我,他知道什麼了嗎?」

  百里空山側過臉與她對視,言簡意賅道:「陛下知曉你和公主的事情了。」

  他倒也沒解釋自己依然守口如瓶,事情其實是烏未央說出來的。

  俞幼悠靜默片刻,百里空山說的是她和公主的事,也就是俞不滅的事情尚未讓妖皇知曉。

  她輕頷首:「那個人的事不要讓他知道就行了。」

  俞幼悠不想多提這事兒,於是把目光投向百里空山的尾巴,過問起他的傷勢來:「你身上的劍傷到底怎麼來的?他發現你了?」

  百里空山身上的劍傷很可怕,那些劍氣至今殘留在他傷口處,雖不至於和天雷一樣可怕,卻也使得他的傷口極難癒合。偏偏這狼不怕死,腦子裡更沒有「好好養傷」的概念。

  聽俞幼悠問及劍傷,他淡淡道:「俞不滅似乎懷疑到我頭上了,在我抵達邊境之時追殺而來。」

  當時他為了不洩露身份無法用劍術,硬生生地用狼形同對方廝殺,終究還是保住了給妖皇尋到的靈丹。

  俞幼悠愣了愣:「那你是如何甩掉他的?」

  百里空山唇角似乎飛快地上揚了一下,「他斷我尾,我亦咬斷了他的手,可惜,是左手。」

  俞幼悠差不多都能想像到當時的肅殺畫面,後半句聽著似乎帶了一絲遺憾。

  她順著他的話遲疑道:「要是他斷的是拿劍的右手……」

  百里空山:「拉他一起死。」

  俞幼悠:「……」

  這口吻未免太過理所當然了,難怪你會成為原文中的後期反派。

  雖然聽到俞不滅斷了一隻手的消息,但是俞幼悠卻開心不起來,因為按照主角定律,他即便斷了手,也會獲得新的機緣完好如初,興許還會頓悟提升修為……

  俞幼悠正出神地思索著俞不滅的事時,一條銀色的手鏈突然遞到了她的眼前。

  百里空山垂眸平靜道:「還你。」

  俞幼悠接過手鏈看了一眼,有點納悶:「我那麼大一團毛球呢?」

  百里空山面不改色轉身就走:「弄丟了。」

  這答案讓俞幼悠頗為遺憾,但是她也沒計較,而是想起另一件事:「對了,百里前輩,我有件事一直想問你。」

  不遠處的男子停下腳步等她開口。

  俞幼悠有點不好意思,她其實一直很好奇妖修到底是怎麼在變身時換衣服的。

  像紅琅變身時,身上都會閃過一道白光,有可能是在白光亮起時飛快地穿衣。但是百里空山上一次可是瞬息就從人化成了巨狼,衣服也沒見撐破!

  她真誠求教:「你能教教我怎樣才能在變成狼時不把衣服撐破嗎?還有變成人後該如何飛速穿衣?」

  百里空山的面上明顯露出些許迷茫,大概是這輩子頭一次聽到這種請求。

  然而還不等他回答,那邊就傳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何必找他,我教你!」

  俞幼悠回頭,卻見再次化成人形的妖皇邁著大步朝自己走過來,烏未央也跟在身後。

  妖皇這幾日心情很復雜,知曉自家小崽子是怎樣長大後,竟不知該如何面對她,也只敢悄悄跟在她身後。

  不過在發現自家小崽子又跟百里空山站一起後,妖皇瞬間想起在洞裡看見的那一幕,當即毫不猶豫地出來阻止。

  他略帶警告地冷瞥了百里空山一眼,隨即低頭看向了俞幼悠,剛想習慣性地去拎她的後頸肉,又默默地收了回去。

  俞幼悠倒是和平時沒兩樣,也沒計較大狼躲她的事,認真地查看了一番他的傷勢:「有力氣變回人形了?」

  然後也不等他回答,便帶頭走在了前面:「走吧,趕緊把人見完,我等會兒要去跟朋友吃飯。」

  妖皇面露錯愕,他皺眉看向烏未央:「她竟寧願跟人族去吃飯?」

  烏未央怔了怔,擔憂妖皇會說出敵視人類的話讓俞幼悠不高興,於是輕聲解釋:「小殿下跟她的同伴多次經歷生死,尤其是那兩個丹修,關係更是親近,還請陛下不要……」

  「居然不跟我吃?」妖皇壓根沒聽烏未央在說什麼,小聲地嘀咕出後半句。

  烏未央:「……」

  *

  大殿內,白寧悄悄地往最上首的王座望了一眼,又緊張地收回了視線。

  他倒是曾見過陛下,但是卻沒見過那位傳說中的小殿下,聽說還是半妖……他對半妖倒沒什麼瞧不起的,反而很想見識下半妖到底有什麼不同。

  白寧拿手肘碰了碰雀青:「你前幾天一直跟在大人後面,一定見過小殿下了吧?她跟陛下一樣嚴厲嗎?還是和公主一樣好說話?」

  雀青冷著臉:「沒有,大人讓我去追殺那些叛賊了,我也是今天才回來。」

  「那你呢?隱蜂姐?」白寧又把頭探向另一邊。

  隱蜂抿嘴笑了笑,意味深長道:「放心,你一定會跟小殿下相處得很愉快的。」

  白寧不明所以,偏偏對面站著的親衛二隊隊員過來了兩個,熱情地拍拍他的肩膀:「白寧你厲害啊,居然這麼早就跟小殿下認識了,關係還這麼好!」

  白寧撓撓頭,難不成小禿真的是小殿下?他跟小禿的關係是還行,但是倒也算不上認識太久吧?

  「我們關係也就一般……」

  獅妖想起剛才看到俞幼悠送白寧到門口的那一幕,重重地在他胸口捶了捶:「少裝了,你們翼族啥都行,就是嘴巴不老實!」

  他們倆這幾日天天都跟在獅子匆身後,自是知曉了在雪原上救過他們的俞藥師和禿大師是同一人,她就是小殿下!

  白寧摸不著頭腦地愣了許久,直到殿外傳來熟悉的威壓後,他才慌忙地抖了抖翅膀,跟著眾妖一同垂首,單膝跪倒在地。

  被叫起身時,白寧也不敢大膽地直視,依然埋著頭。

  從他的視角看去,一大一小兩條狼尾自自己前方曳過。

  大的那條白寧見過,那是陛下的,小的那條被擋了大半,但是翼族的眼力驚人,白寧親眼看到幾根狼毛隨著尾巴的前行跟著飛。

  「……不愧是公主的崽。」白寧在心裡暗自嘀咕。

  站在隊伍中的紅琅亦是低著頭,只是她的鼻子動了動,眼中露出了些許茫然。

  是不是好幾日沒見到大人所以出現幻覺了,她居然聞到了大人身上的草藥味兒?

  紅琅正這樣想著,路過她身旁的那條小尾巴突然在她面前停下,而後一隻手垂下來,偷偷地沖她揮了揮。

  那隻小小的手太熟悉了,紅琅曾經牽著它在暴風雪中艱難前行,當下一眼便認出來了。

  她錯愕地微微抬眼,最後和俞幼悠視線對上,後者正在沖她飛快眨眼。

  紅琅心跳加快,火焰似的尾巴也不受控制地搖起來了。

  妖皇環視一眼這兩隊親衛隊的人,仍站在這裡的他們無需懷疑忠誠與否,若他們真有異心,先前豹厲反叛時早就倒戈了。

  這一群妖修幾乎代表了整個妖族的最強戰力,其中夾雜著的幾個金丹期年輕妖亦是妖族未來的棟樑。

  妖皇低頭看向身旁瘦小的少女,目光溫和下來:「這些都是你的族人,他們日後會用生命來保護你,要記住他們。」

  俞幼悠看了一眼,這些妖修都低著頭,辨不清面容,但是她的確都認識的。

  比如那個二隊的,她給它拔過腳掌的骨刺,那邊的翼族,她給它接過翅膀……

  那邊提前知曉的妖族已是大方地同俞幼悠對視,堅定將手按在胸前垂首跪地對她示意:「誓死護衛小殿下!」

  白寧被身邊隱蜂的動靜嚇了一跳,恰好此時各個妖修開始挨個向小殿下介紹自己了,他胡思亂想地琢磨了半天,就發現剛剛退回來的雀青腳底踉蹌了一下。

  「你咋啦?」白寧悄悄地關心隊友。

  雀青從牙縫裡憋出一句:「別廢話,去了就知道。」

  白寧只得按捺住激動的心,上前一步,抬起頭大聲道:「白天鵝部落白寧,拜見小殿——」

  最後一個字戛然而止,白寧驚恐地看著站在自己對面的俞幼悠,腦子有點懵。

  他都忘了自己到底是怎麼走回去的,不過在歸隊的時候,跟雀青一樣踉蹌了兩步差點絆倒。

  直到妖皇跟俞幼悠都離開後,白寧才緩緩地回過神。

  他抓住雀青的肩膀不可思議道:「小魚就是小殿下?!那小禿呢!」

  邊上的隱蜂笑眯眯:「都是她哦。」

  白寧僵在原地,他沒有追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而是低聲喃喃:「難怪他們說我跟小殿下關係好!」

  他抖了抖翅膀,深吸一口氣後高興道:「我們本來就關係好!她可是親口說過,我是她在妖族的第一個朋友!」

  至於俞幼悠說完這句話後,就無情地忽悠了他一百五十功勳點這種事……還是不用提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33 PM

第九十二章 所以你是人妖?

  石室內,俞幼悠蹲在地上仔細地用靈力給妖皇檢查傷勢。

  端坐在石椅上的中年男子自然而然地把手遞了過去,俞幼悠盯著他看了會兒,思忖片刻後,摳搜地從芥子囊裡摸了一粒糖豆放在他掌心。

  妖皇皺眉,依然攤著手。

  俞幼悠捂好芥子囊,警覺道:「我也不多了。」

  妖皇握住這粒糖豆,提醒她:「你先前為我診治不是都要牽著我的手嗎?」

  「那是凡間的大夫才這樣診脈,我可以用靈——」

  俞幼悠的聲音忽地止住,她想起來了,先前妖皇還是大狼的時候,她為了安撫尚未清醒的野獸,每次都像哄踏雪似的握著它的大爪子餵牠吃藥。

  她看了眼對面端坐著的長者,最後還是沒多解釋什麼,默然牽住了對方寬大的手。

  雖然不會診脈,卻還是像模像樣地用靈力探查著妖皇的傷勢。

  俞幼悠:「你傷勢未癒,若是化形很困難的話就不要勉強,眼下有烏前輩和百里前輩在妖都,你不如回雲中山脈好好養傷,我到時候會給你帶藥回來。」

  前半句話讓人聽得熨帖,然而到最末的半句時,妖皇皺眉:「你的親族皆在妖都,還要去哪兒取藥?而且你不過一隻幼崽——」

  在妖族,越是強大的血脈越難擁有子嗣,像高齡如白寧那樣的七十歲妖修在他們族中都是年輕人,甚至稱得上是「少年」,至於俞幼悠這種十多歲的小孩,的確稱得上是幼崽了。

  「妖族的藥道始終不如人族,我尚未習得大道,總該回去繼續修行才是,年少珍貴,更不該荒廢。」俞幼悠認真回答。

  妖皇握緊了手中的糖豆,要換成其他的崽子說這樣的話,他定要大感欣慰誇一句「這等有志氣的崽子才是我妖族好兒女!」

  但聽到俞幼悠這樣一說,他立馬就想起烏未央說的那些事。

  食不果腹衣不蔽體,差點活生生餓死,俞幼悠在人族的日子過得遠非「不好」二字可以概括。

  俞幼悠一眼就看穿妖皇在想什麼,微微一笑:「我在人族雖無親人,卻有睦鄰摯友,亦有師長同門,他們都很好。」

  俞不滅的棄養也好,記憶中那些人對她的惡意也罷,都是真實存在的。但是小巷子中的雞蛋麵是真,丹鼎宗的同門情誼也是真。

  她斷然不會和俞不滅那般,因為見了一絲瑕疵便砸碎整個瓷瓶。

  正如月有圓缺天有陰晴,若不敢正視燦燦烈日,那便將永陷長夜,此生也只配苟活在陰溝中。

  妖皇很不爽,但是畢竟是敢逆天飛升之人,即便失敗了,也證明他絕非是畏縮不前的人。

  所以不捨自家小狼崽子,妖皇還是沒出言阻止。

  等到俞幼悠離開後,他鬆開手,盯著已經化作齏粉的糖豆瞧,緊鎖的眉頭也逐漸鬆開。

  哼,小崽子還是很心疼自己這個外公的,說那麼多,最關鍵的不還是那句「給你帶藥回來」?

  她還是一隻幼崽,就已經知道要努力修習醫道幫外公煉藥治病了,對了,每次看病還會拿點心餵他,要知道白狼小子可一粒也沒吃到過。

  妖皇哼了一聲,仰頭一把將糖豆粉末倒進嘴裡。

  不過,還挺甜。

  他興致極好地喚來烏未央:「你先前才講到小崽子跟你們一起從雪原回來,因為她掉毛所以懷疑上她的身份,現在繼續說說看,她是怎麼進的雲中山脈來見我的?」

  肯定是聽到外公重傷擔憂不止,所以毅然決定主動暴露身份吧?

  烏未央沉默片刻,隨即老實回答:「我答應把我的功勳值全付給她做藥費,她就很高興地說介紹個醫道天才的朋友來替您醫治,結果她說的那個朋友就是她自己。」

  「……」妖皇突然笑不出來了。

  烏未央雖然有同族親友,但是自小就是被妖皇教養長大的,這鳥打小就不會對妖皇撒謊。

  於是她如實地把俞幼悠幹的缺德事全抖出來了。

  當聽到俞幼悠對外的稱號一直是「禿狼部落禿大師」時……

  妖皇倏然站起,最後頭也不回地離開現場了。

  正打算說俞幼悠好像一直把尾巴纏在腰上的烏未央:「……」

  *

  俞幼悠已經徹底忘掉自己幹過什麼缺德事了。

  她飛快地衝回寶庫之中,結果發現裡面的隊友們還在猶猶豫豫地挑揀,就連啟南風和蘇意致都不例外,兩人眼巴巴地盯著寶庫中的一株藥材看。

  興許是因為各大部落的藥師們這幾天很忙沒空去挑藥材,所以這株藥材居然品相完美,更重要的是,它居然是極少見的五品靈藥!

  俞幼悠走到他們身邊,納悶道:「你們要是想要就拿啊!」

  「那不行,這可是五品藥材,當初在黑市裡拍賣足足賣了好幾百萬靈石,就算妖族這邊藥材比四境便宜,咱們也不能這麼貪心。」啟南風表情有點凝重。

  蘇意致艱難地把想伸出去的手給按回來,依依不捨低聲道:「南風說得對,雖然花的是你親戚的錢,但是咱們不好太過分……」

  俞幼悠沉默了片刻,最後俐落地把那株藥材給取下來了:「不是說了我親戚就是你們親戚嗎?怎麼現在還客氣上了。」

  「那不行,而且你和大狼只是遠親,不要這樣……」

  俞幼悠莫名地看了他們一眼:「誰說我跟它是遠親了?」

  蘇意致如實答:「你倆的樣子一看就很遠,大約就是狼和狗那麼遠。」

  俞幼悠毫不客氣地踩了蘇意致一腳,俐落地把那株五品藥材收好。

  「我們長得不太像是因為我爹是人族,大狼是我外公,親的。」

  啟南風和蘇意致的嘴逐漸張大,而後發出了詭異的打嗝聲。

  他倆受到了衝擊。

  蘇意致直勾勾地看著俞幼悠,發出了靈魂拷問:「也就是說……你爹是人族,你娘是妖族?」

  俞幼悠點頭。

  啟南風的思緒開始發散,他沉吟道:「人生的叫人,妖生的是妖,那麼人和妖結合生下的是——」

  「人妖!」蘇意致這個大聰明馬上就分析出來了。

  俞幼悠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倆。

  要不是知道修真界還沒有「人妖」這個說法,這個詞匯在兩個損友的腦子也無特殊含義,她可能真的要當場摸丹爐砸死他們了。

  她深吸一口氣,糾正說法:「是半妖,半人也行,總之別叫人妖或妖人。」

  但是另外兩人很快就從人妖和半妖的區別上轉移注意力了,他們眼睛放光地看向俞幼悠,將她上下打量。

  啟南風:「所以白寧猜中了,你真是妖族的小殿下?」

  「嗯。」

  蘇意致:「所以其實這個寶庫你想拿什麼都行?」

  俞幼悠遲疑了一下:「那不行,還是得拿功勳值來換……不過烏前輩欠我的功勳應該能拿下這裡大部分的法寶了。」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一聲不吭,開始瘋狂地席捲藥架上的藥材,將它們通通往俞幼悠的懷裡塞。

  「牛長老讓你多帶點妖族的藥材回去!」

  「我們還有很多新藥方沒有嘗試!」

  「我們很害羞的,不好意思拿你親戚家的藥材。」

  「但是你自己拿就不一樣了!」

  俞幼悠:「……」

  最後她又把自己那枚可以保鮮的空間戒指塞得滿滿當當才離開了寶庫,一出來,其他人全都在門口喜氣洋洋地等著了。

  俞幼悠挺好奇:「你們選了些什麼?」

  狂浪生拍拍自己的盾牌美滋滋道:「我又選了塊晶石,回去就給它鑲嵌上!」

  趙光霽抱緊自己的寶劍眉飛色舞:「我選了塊礦石,回去就接著淬劍!」

  御雅逸亦是激動難耐地摸著踏雪的腦袋:「我又給踏雪換了副紅色鎧甲,到時候它可以和金色那副替換著穿。」

  俞幼悠:「……」

  算了,你們這輩子就抱著自己的寶貝過吧。

  *

  接下來的幾日,妖都風平浪靜,劍修盾修們各自去錘煉自己的寶貝了,御雅逸也去訓虎了,丹修三人組便窩在石室裡蹲著研究那些新藥材。

  「這裡用攝心草的莖葉應該會比用根須好……」

  正探討著的時候,俞幼悠的傳訊符亮了亮。

  她拿起一聽,就聽見一道清冷的聲音從對面傳來:「我在雲中山脈等你。」

  俞幼悠頭也不抬,另一隻手還在翻找藥材,隨口問:「等我做什麼?」

  百里空山沉默片刻,提醒:「學習基本的做妖技巧。」

  俞幼悠的手一頓,才想起自己好像是拜託了百里空山教自己變身,但是要是沒記錯的話,好像當時妖皇說了他要親自教自己?

  聽到俞幼悠的疑問,那邊的百里空山語氣平靜道:「陛下太過興奮,昨夜來回練習化形上百次,妖力耗盡引發舊傷,眼下暫時變不回人形了。」

  話音剛落,那邊突然傳出凶狠的狼嚎聲,緊接著又是百里空山的一聲悶哼。

  「……」

  俞幼悠揉了揉額角:「行,我馬上就過來。」

  啟南風和蘇意致馬上轉頭:「你要去哪兒?怎麼都不帶我們了?」

  她把藥材收好,沒打算隱瞞:「我要去練習妖族的基本技巧,你們要去的話一起。」

  說實話,她很樂意帶上兩個好友一起接受妖族的特訓,先前被妖皇訓練倆月後,啟南風和蘇意致雖沒狼崽子那麼勇猛,好歹也堪比狗崽子了。

  方才還坐直的兩個少年微妙地交換了一下眼神,瞬間想起先前被妖皇一次又一次叼著丟下瀑布的慘劇,於是他們立刻轉變口風。

  啟南風認真地抱出厚厚一本冊子:「小魚你且去吧,我的藥材手札尚未整理好,今夜可能要通宵了。」

  蘇意致也忙碌地開始計算藥方的配量:「咦不對,這兒可能要再加點藥量……唉好想陪小魚,可是好忙啊。」

  俞幼悠:「……」

  兩個損友不陪同,她只能獨自前去雲中山脈了。

  百里空山依然在那處瀑布底下等著她,不同的是這次他變作了狼形,而身邊還蹲了一隻優雅的銀色巨狼。

  看到俞幼悠望過來,妖皇若無其事地抬起爪子舔了舔毛,好像那隻引發舊傷變不回人的狼不是自己。

  俞幼悠瞅了一眼,在百里空山的手上看到了兩排齒痕。

  「它咬你了?」

  妖皇微微眯眼盯著百里空山,後者依然不給他留情面:「是,陛下記恨我說了實話。」

  銀色巨狼當即咧嘴露出利齒,然而俞幼悠敷衍地揉了揉它的耳朵,語氣不善:「別老欺負百里前輩,他為了給你尋藥受了很重的傷。」

  受了傷的百里前輩身形清瘦地立在不遠處,雪白的狼尾低垂在腳邊,蒼白修長的手亦垂在袖口外,上面還留有齒痕,疏冷的眉眼被垂下的髮遮掩了大半……

  但是巨狼確定自己看到他的唇角向上揚了揚。

  可惡!在人族待了十多年後的白狼崽子也變得和人族一樣奸詐可惡了!

  俞幼悠不知道自家外公為什麼又開始不耐煩地用尾巴捲著石頭亂砸了,她徑直走向了百里空山。

  「百里前輩,那就麻煩你了。」

  百里空山輕頷首,不冷不熱地傳授著要訣:「其實妖族在化成人形後的衣物,都是由自身皮毛或鱗甲所化,而特殊的防具則是加入自身的神識煉化,所以收放自如。」

  俞幼悠看了眼百里空山身上的雪白長衫,若有所思:「難怪我來妖都一年多了都沒見到烏前輩他們換過衣服啊……」

  還以為是妖族不拘小節或者比較節約,原來那是人家的鳥毛變成的衣服。

  百里空山講解著該如何用獸毛化作衣服,而後將手伸向俞幼悠:「拉好。」

  後者自然而然地把手放到了他微涼的掌心中,睜著一雙圓眼認真地瞅著他。

  百里空山:「……」

  那邊的妖皇見到這一幕後,又開始暴躁地甩尾巴砸石子過來了。

  百里空山側身躲過那邊飛襲來的石頭,換了個說法對俞幼悠道:「拉好衣袖。」

  俞幼悠不覺尷尬,飛快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這一次百里空山特意放緩了化形的速度,俞幼悠能夠仔細地察覺到手中拽著的衣袖逐漸變得更加柔軟毛絨,最後變成了一攥絨毛。

  俞幼悠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前的已經變成了優雅端坐的一隻白狼,不過它巨大的前爪還高高抬著被她抓在手裡。

  說實話,這個樣子……

  真是像極了正在乖巧握爪的大狗。

  俞幼悠壓下心中古怪的念頭,對著白狼堅定地點點頭:「我看會了!」

  片刻後,站在原地憋得尾巴毛都炸開的俞幼悠的腦子表示「眼睛會了,但是腦子還沒會。」

  百里空山不得不又當了好幾次的大狗為她演示,好在俞幼悠的領悟力不錯,在琢磨了良久後,又慢慢地嘗試了幾次,總算是勉強地用自己的毛化出了一身白底銀邊的裙子。

  然而一直默默在邊上盯著的妖皇突然開口:「嗷!」

  還在嘗試著練習化回狼形的俞幼悠頭也不回:「聽不懂,說人話。」

  妖皇:「你化出的裙子後擺為何有個大洞?這莫非是人族近年來的新癖好嗎?」

  恰好這時俞幼悠成功地從人形變回了狼形,那條銀色的尾巴搖了搖,無毛的尾巴尖分外醒目。

  狼崽子別過腦袋瞅了瞅自己的尾巴,好像有點鬱鬱寡歡。

  妖皇現在知道為什麼裙子有個洞,不需要俞幼悠再回答了。

  倒是百里看了看她的尾巴,淡淡開了口:「沒關係,眼下你人族血脈和妖族血脈相衝,自是難以掌控,再過幾年就好了。」

  俞幼悠蹲在原地仰頭看著比自己大許多的圈的白狼,好奇問:「說起來你尾巴這麼大,在雲華劍派的時候到底是怎麼藏起來的?總不可能跟我一樣纏在腰上吧?」

  要知道雲華劍派可是有一位渡劫境的掌劍真人,即便他現在壽元將近常年閉關,但也不應該糊塗到察覺不出百里空山是個妖族。

  而且俞不滅早就懷疑百里空山是妖族臥底了,為何遲遲都沒完成「當面揭穿反派真面目,當眾打臉」這一流程呢?

  妖皇和白狼同時將視線落到了小狼崽子的腰上,表情都有點微妙。

  一陣涼風吹過,漫天的狼毛飛舞。

  白狼不露聲色地呼了一口氣把飄到自己鼻尖上的一根狼毛吹走,而後垂下狼首,與俞幼悠的眼睛對上。

  「我可以變成完全的人類,也可以變成徹底的妖族,因為我也是半妖。」

  俞幼悠明顯有點懵。

  她聽得有些愣,原以為百里空山是有特殊的功法能把毛耳朵和尾巴收回去,萬萬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緣由。

  他居然也是半妖!

  來到妖族後,俞幼悠才知曉半妖究竟有多罕見,因為妖族的血脈便是由強大的那方主導,比如天狼一族和其他任何一個妖族結合,誕下的子嗣定是血脈更強勢的小狼崽子,就算和狗結合,生下的都不可能是狼狗。

  能誕下半妖,便說明那兩種血脈勢均力敵,誰也壓不過誰。

  通常來說,都是弱小的人類和同樣弱小的妖族才會產下半妖,而這樣弱小的血脈也注定孩子承受不了血脈反噬,要麼胎死腹中,要麼活不過幾天。

  照百里空山的獸形看來,他的人族血脈應當也很強,卻不知道是不是另一位龍傲天血脈了……

  那邊的妖皇擺著尾巴,冷哼一聲:「它當初被我撿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了血脈反噬,渾身都是血,居然還是一聲不吭,我差點以為自己撿到隻死掉的紅狐狸崽子。」

  也正是因為先前養過一隻半妖幼崽,所以妖皇更清楚半妖能活下來長大有多不容易,看向俞幼悠的眼神越發愛憐。

  俞幼悠愣愣問:「那你的血脈反噬……」

  血脈反噬都是一次比一次嚴重,按照這樣推算來看,百里空山的血脈反噬怕是該厲害到六品靈丹也救不回來的地步了吧?

  白狼柔軟的耳朵動了動,它解釋道:「當你能自主地掌控兩種血脈的時候,它們自然不會再互起衝突,屆時你便可以隨心變成純粹的人族和妖族。」

  俞幼悠若有所思:「最近的幾次血脈反噬中我的確在嘗試著操縱兩種血脈……」

  嘗試的結果就是她現在能夠變成狼形了,盡管毛有點禿,個子也略微小了些。

  不過照這樣看來,好像把尾巴收回去變成完全的人類,也不是問題?

  俞幼悠蹲在瀑布邊上陷入了沉思,先前她身上的龍傲天血脈其實一直都略壓了天狼血脈一籌,所以她出生時並非是小狼崽模樣,而是人形多了條尾巴而已。

  後來每次變成狼形,她都在操縱著妖族血脈支棱起來,要是反其道而行呢?

  後方的兩頭巨狼都沒有出聲,它們選擇默默地注視著前方的那隻小狼崽子。

  雲間山中的霧氣被日光曬得逐漸稀薄,而後盛光轉弱,在天邊映出暮夏的火燒雲。

  地上的小狼崽早就變成了人形,裙子後擺依然有個大洞,那條細小的尾巴垂在腳邊,很可憐的模樣。

  在天色越發黯淡時,白狼的耳朵動了動,低聲嗚了一嗓。

  妖皇聽懂了,它說的是俞幼悠的尾巴在縮小了。

  它眼睛一亮:「你當年是多大才領悟來著?」

  白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停在前方纖瘦的背影上,過了良久,在妖皇拿尾巴捲石子砸它腦袋時,才緩聲回答:「十七歲。」

  「呵,果然還是我們家小魚要強些,她這才十六歲!」

  白狼頭也不偏,聲音輕飄飄地落過去:「陛下,小殿下今年十五。」

  妖皇:「……」

  好在俞幼悠並未聽懂那兩隻巨狼低沉的狼語。

  她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著,七竅皆滲出鮮血,在暮色中顯得尤為駭人。

  然而俞幼悠卻依然死死地撐著,沉默而堅決地同自己體內的兩族血脈爭鬥。

  它們要互相廝殺,她偏要將強硬地操縱著它們融合。

  她不要繼續受它們的擺布,亦不想繼續屈從於血脈反噬的痛苦之下,每月睜開眼時都要悄悄問自己,下一次的血脈反噬能不能熬過去。

  她本是主,絕不為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09:39 PM

第九十三章 踏雪:怪我咯?

  入夜的雲中山脈冷得出奇,尤其是瀑布飛濺起水花撲在臉上,能讓數日未眠的睏頓都瞬間清醒。

  瀑布底下靜坐了兩頭巨狼,它們已盯了前方的俞幼悠足有三日了。

  偏生在這事上它們幫不了她半分,妖皇緊緊地盯著自家的小崽子,眼中盡是痛惜和隱憂,亦是有三日不曾挪步了。

  它沉重道:「她周身經脈又被衝破一次了。」

  白狼:「若不熬過去,她餘生不長。」

  妖皇靜默不言了。

  正如白狼所言,俞幼悠這才十多歲,三品靈丹都已快要不能壓住血脈反噬的速度,再過數年便需要四品,五品,乃至六品。

  修行之人壽元數百上千,可她這樣堪堪用丹藥吊命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縱使日後兩狼能拚死替她尋來六品靈丹,或是她可自行煉製,可修真界哪有那麼多的六品靈藥?

  再到後面,若是六品靈藥都不能救下她命呢?

  妖皇便讓自己的心冷硬下來,靜靜地看著瀑布下的少女與命運相爭,天狼一脈從不會低頭,此乃它們刻在靈魂中的驕傲。

  俞幼悠正在強勢卻艱難地調用著全身的修為去壓制那兩股叛逆的血脈,它倆誰也不服誰,碰上就幹仗,這讓她吃足了苦頭。

  嘔出一口血後,俞幼悠下意識地從芥子囊中摸靈丹,卻摸了個空。

  先前給後面幾個月的血脈反噬準備的丹藥居然在短短三日就吃完了。

  就在這時,白狼似乎早有準備地擲出一瓶丹藥,也不知道它是何時抽身去了瀑布之上的狼穴拿的藥。

  俞幼悠這時候也顧不上把藥留給妖皇了,她一把捏碎藥瓶,抓起一枚靈丹吞入口中。

  無數的花香味在舌尖綻開,正是南境回春門獨有的八寶花丸,療傷聖藥。

  在察覺到身上的傷在這枚五品靈丹的催化下開始痊癒後,俞幼悠打起精神,繼續強勢地試圖操控兩族血脈。

  力竭時,她便吞服回靈丹,重傷時,再來一粒五品療傷丹。

  這便是一個丹修的底氣!

  待到日落月升時,一道人影重重地往後一倒,將映在寒潭上的無數星點濺碎。

  少女浮在水面,睡得很安寧。

  原本垂在她後的狼尾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再也沒有浮毛跟著飄在水面了。

  白狼優雅地邁步上前,低頭看著她蒼白的臉,而後潛入水底,托著她緩緩地游回岸邊。

  銀色的巨狼低頭看著她,嗚嗚低喚了兩聲,最後小心地替她舔了舔濕漉漉的頭髮。

  它的幼崽果然是隻狠狼。

  *

  黑石塔內。

  難得從淬劍室中出來的張浣月疲倦地靠在門邊,掃視一眼,卻只在石室中看見抱著藥方和藥材琢磨的啟南風和蘇意致。

  她擔憂道:「怎麼這幾日又沒見著俞師妹?可莫要遇到危險了。」

  啟南風將書一推,抬頭道:「放心,她絕對不會有事。」

  蘇意致小聲嘟囔:「應該是累得沒空跟咱們聯絡了。」

  自從知道妖皇跟俞幼悠的關係後,他們在妖都的街上走著感覺像在俞幼悠家裡的後花園裡逛,再也不會心驚膽戰擔憂突然來個妖族把他們撕了。

  但是他們在黑石塔裡吃飯也吃得沒那麼香了,先前不花功勳覺得甚好,現在只覺得像在吃朋友家中的肉,失去了白吃的快樂。

  這邊正說著時,紅琅竟然也找上門來了。

  她緊張地站在石室外,尾巴繃得筆直,將身上的輕甲擦得發亮,才鄭重地敲響石室門。

  開門的是蘇意致,他撓撓頭:「紅琅?居然是你啊,我還以為又是白寧呢,他這兩天來了三次了,硬要請我們吃飯!」

  紅琅嚴肅的臉上也忍不住揚出笑容,她這幾日可是沒少聽白寧在親衛隊裡大肆宣揚他和小殿下的關係有多好。

  什麼「小殿下非要送我來」「小殿下僅有的點心分給我」及「我和小殿下乃生死之交」,要不是四隊裡面都聽說過他被俞幼悠騙了一百五十點功勳的事,差點就真信了。

  她正色道:「我倒不是來請你們來吃飯的,而是想請大家和小……小魚一起去見一面雪原各部,可以嗎?」

  妖都的叛亂漸平,盛夏亦是暑氣漸消,紅尾狼部落和其他翼族部落都準備返回雪原了,他們人數眾多,倒也無法擠著來黑石塔拜訪十三人小隊,只能托紅琅搭線讓他們再見一次了。

  啟南風跟著走過來,為難道:「我們倒無事,但是小魚這幾日好像很忙,她可能去不了……」

  「我能去。」

  一道略低啞的聲音從石室外傳來,眾修一愣,就見到臉白得像鬼似的俞幼悠慢吞吞地走過來。

  她胡亂地理了理自己還濕漉漉的頭髮,俐落道:「叫上狂浪生他們,咱去給雪啾它們送行。」

  紅琅一把扶住俞幼悠,驚疑不定:「大人,您怎麼弄成這樣了?!」

  「沒事,不小心在水裡睡著了。」俞幼悠踮腳揉了揉紅琅的毛耳朵,瞬間恢復了些許力氣。

  其實不是,她腦袋上的水本來被百里空山用靈力弄乾了,但是架不住妖皇過於心疼,硬要給她舔頭髮!被舔了滿腦袋的狼口水後,她飛快從雲中山脈逃出來,當場在黑石塔前的水池裡洗了個頭。

  啟南風和蘇意致納悶地對視了一眼,開始說只有他們仨能懂的暗語。

  「這麼慘的嗎?」大狼居然還在把她當小崽子訓練嗎?

  俞幼悠知道他們想岔了,但是眼下不好解釋,只是略帶深意道:「你們倆若是也要想體驗,明天一起去。」

  啟南風和蘇意致臉色大變,直接裝作沒聽到俞幼悠在說什麼,扭頭談論起今晚該吃什麼。

  最後還是溫柔的張師姐拿了張大帕子給俞幼悠擦頭髮。

  不過擦著擦著,張浣月注意到了不對。

  「俞師妹,你似乎清瘦了不少,而且你這身裙子真好看。」

  啟南風和蘇意致亦是亮晶晶地盯著俞幼悠這身新裙子瞅。

  「這質地看著很不一般,至少得是高級法寶吧?」

  「不可能。」

  大聰明蘇意致蹲在俞幼悠的身後,拎起她腳邊的裙擺斬釘截鐵道:「小魚,你買到劣質法衣了,你看裙擺這兒有個洞。」

  「……」

  俞幼悠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

  在紅琅的帶領下,十三人小隊一起朝著妖都城外走去。

  此刻城外早已齊聚了數千個妖修,從走獸一族到帶翅膀的,皆是先前住在雪原上的部落子民。

  看到俞幼悠他們走來,那邊的紅尾狼們甚是興奮,火紅的尾巴歡快地搖擺起來,還在發呆的傻狍子們也反應過來,快速地朝這邊走了幾步。

  還是雪雀一族的族長最有風度,他托著自己微圓的肚子走上前,按捺住興奮,沖著十三人小隊的方向一拜:「見過各位大人!」

  他的大叔嗓音略帶哽咽道:「多虧了親衛隊的大人和諸位大人相救,我們雪原各部才免受滅族之災。烏大人和獅大人一直在妖族,我們尚有無數的機會報答,但聽紅琅說,諸位不久之後便要返回人族,此恩怕是再難相報了。」

  俞幼悠一怔,剛想安慰下他們說機會還很多的時候,卻見雪雀族長恭敬地托著一堆鳥羽上前。

  他略不好意思開口:「我們雪原各部的家當都毀在暴風雪中,所剩無幾了。聽紅尾狼部落的朋友說,你們很喜歡他們的狼毛大衣,所以我們雪雀一族都把自己最好的那根尾羽拔了下來,大人們拿去煉羽衣或是其他法寶皆可。」

  剛才還想跟翼族們說笑的狂浪生手上一僵,他不知所措地接過那些鳥羽,緊張得欲言又止。

  然而接下來的各部都做了相同的事,無論老少,他們都將自己最好的翎羽和獸毛贈出,就連才剛孵化的那兩隻小翼族也被剪下了兩根小絨毛。

  踏雪探著腦袋東張西望,結果沒一會兒便有一隻小雪鷹從翼族的隊伍之中飛出,徑直落到了它的頭頂,開始歡快地拔虎毛。

  雪雀部的族長撓撓頭為難道:「對了,諸位把這小雪鷹送回來後我們才發現一件事……」

  御雅逸正在給小雪鷹餵獸糧,聽到這話馬上關切地轉過頭:「怎麼了?它哪兒不舒服了嗎?」

  雪啾大叔面露尷尬之色:「倒也不是,它甚是強健,但是我們仔細看了下,它其實並不是妖修,而是一隻妖獸……」

  妖獸便是人族所說的靈獸,和踏雪差不多,擁有遠遠超出尋常野獸的智慧和強大血脈,但是始終是獸,而非人。

  「我們翼族著實不會豢養妖獸,那日御大人將它和那些蛋送回來後,這小雪鷹便沒日沒夜地亂叫,我們已有好久沒睡過安穩覺了。」

  「所以還請您繼續照看這隻小雪鷹吧。」

  自以為自己能孵出小妖崽還打算回宗門吹噓一番的御雅逸:「……」

  雪原各部留下一堆毛後揮揮手走了,只留下失魂落魄的御雅逸,還有腦袋頂被啄掉一大攥毛的大黑虎。

  黑虎很不耐煩地想用腳爪把鳥給刨下來,然而無能為力。

  俞幼悠瞅了一眼踏雪揚起的爪子,略嫌棄:「你腳怎麼這麼黑?」

  御雅逸在邊上替自家的大老虎解釋:「踏雪最近幾日都在沙漠裡練習戰鬥技巧,難免會沾上灰。」

  說著,他就想要蹲下來給踏雪擦拭發黃的腳爪。

  然而俞幼悠卻攔住了御雅逸,她揉了揉踏雪的耳朵,興致極好:「別擦了,我帶它去泡會兒澡就白回來了。」

  語罷,她熱情地邀請身邊的張浣月和紅琅:「我們就快從妖都走了,也沒好好逛過。上次在雪原的溫泉都沒泡夠,黑石塔裡面也有,聽說還能治癒舊傷外加增進修為,我們一起再去泡泡?」

  頓了頓,她難得大方一次:「這次也把隱蜂和烏前輩叫上吧?功勳點我出。」

  明人不說暗話,上次隱蜂和烏未央千方百計想看她裙子下有什麼,這次她要讓她們看個夠!

  張浣月倒是微笑著應下了,紅琅卻悄悄地看了看俞幼悠的身後,略有些擔憂。

  御雅逸嚴肅:「那不行,踏雪是雄虎,不能進女浴池。」

  踏雪亦是乖巧地並攏兩個前爪,沒鬧著要去。

  「誰說要帶它去女溫泉池了?」俞幼悠繼續揉老虎耳朵:「隔壁有男池子。」

  御雅逸馬上一臉嚴肅地站起來了:「那可以,不過踏雪掉中州河過後很怕水,我要陪同。」

  踏雪疑惑地抬頭,嗷了兩嗓子表示自己不怕。

  然而御雅逸不為所動,這次沒有幫著翻譯。

  狂浪生那群盾修馬上也跟上:「我們是踏雪的保鏢,它要去泡溫泉,我們也得跟著去保護,不然豹厲若是還有叛部留在妖都,踏雪就危險了。」

  劍修們亦是抱著劍點頭:「狂浪生說得對,我們劍修也得去幫忙防著叛部偷襲,萬一溫泉池那邊又有殺陣,還得我們來摧毀。」

  啟南風跟蘇意致對視一眼,默默地也站在了踏雪身後,雖然沒多說,但儼然一副為了踏雪才不得不去泡溫泉的模樣。

  踏雪回頭看著身後的人:「嗷?」

  俞幼悠吸了一口氣,這群人真是夠了,聽說她付功勳值,一個個都上趕著要去了,編出的理由還如此冠冕堂皇。

  好好的一群大宗天驕,個個都摳搜成這幅德性?而且他們是不是都忘了,功勳值是隊伍共享的?

  算了,這事兒還是別提醒他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30 PM

第九十四章 外公

  黑石塔中的娛樂項目其實不少,妖族的娛樂花樣不比花酒巷裡的少,黑石塔中多的是享樂之地,不過十三人小隊慣來摳……上進,從未涉足而已。

  溫泉池就在黑石塔一樓,十三人小隊跟在妖侍身後前往,瞬間化身土狗,東張西望看個不停。

  狂浪生嘖嘖稱奇:「沒想到黑石塔還有這種好地方。」

  還以為黑石塔就是兌換功勳值和各種資源的去處呢……哦不對,還有幹飯地。

  紅琅緊跟在俞幼悠身後亦步亦趨,她說:「我先前聽隊友們提過這裡,聽說這裡的溫泉水比雪原的還好,能夠平心靜氣治癒舊傷,所以要價很貴,一個人就要一百功勳值。」

  後半句一出口,剛才還喜氣洋洋的十三人小隊腳步驟然沉重,走不動了。

  他們艱難地轉頭看向俞幼悠,後者回看他們一眼,慢吞吞:「來都來了?」

  眾修釋然:「那還是享受一次吧。」

  妖侍領著他們往前,最後眾修分頭走向兩間溫泉池,踏雪下意識地想跟著俞幼悠去,結果被御雅逸揪著耳朵拉去了男溫泉池那側了。

  進溫泉池之前需得更衣,紅琅看了看張浣月那邊,又看看俞幼悠,低聲喚了一聲:「大人。」

  隔間的俞幼悠探了個腦袋出來:「啊?」

  紅琅此刻只裹著一層單薄的浴巾了,她擺了擺尾巴,略不安地示意俞幼悠別暴露身份了。

  下一刻,光著腳丫裹著浴巾的俞幼悠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了,淡定地上手摸摸紅琅緊張得微炸毛的尾巴安撫著。

  紅琅迷茫地看著俞幼悠光潔伶仃的小腿中間,卻並沒看到那條讓人擔憂的細狼尾。

  怪了,尾巴呢?

  小殿下那麼禿的一條尾巴呢!

  然而這會兒張浣月亦是出來了,紅琅不好追問,只能默默地跟著一起走到溫泉池裡泡好,順便給隊長烏未央傳訊。

  「烏大人,殿下她的尾巴不見了!」

  剛走到門口的烏未央腳步一頓,英氣的眉毛逐漸皺起。

  紅琅這話什麼意思?

  隱蜂跟著止步,好奇地看向烏未央:「大人怎麼了?」

  烏未央淡淡道:「無事,紅琅催我們快點進去。」

  她收了傳訊符,大步向內走去,跟在身後的白寧興奮道:「大人慢點,我還沒準備好送給小殿下等會兒吃的點心呢!」

  隱蜂止步,捏住白寧的嘴,看似微笑實則嚴厲地警告:「她說過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在外面只有小魚,沒有小殿下,記住了嗎?」

  白寧嗚嗚地哼了兩聲,飛快點頭。

  隱蜂這才放開他,順手把他往男浴池那邊一堆:「去吧。」

  白寧飛快地端出一大盤妖族的高級點心和果酒,興奮地朝著池子東張西望,結果只看到一群壯碩的盾修和劍修,以及兩個瘦如白斬雞的丹修。

  當然,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在池子中慢悠悠地用爪子亂刨的大黑虎,它浮出一個腦袋,直勾勾地盯著白寧手上的點心。

  白寧看傻眼了:「小魚呢?」

  蘇意致游上岸,熟絡地從盤中抓走一把點心,餵給踏雪一塊後才回答:「她在隔壁女池啊。」

  白寧眨了眨眼:「泡澡還要分男女池?我們天鵝一族從小都在一個大池子裡泡啊!」

  他還沒反應過來,那邊的男修們已經把盤中的點心全拿走了,順便把他拖下水:「你怎麼最近老是找小魚?」

  狂浪生拍著水大聲提醒:「人跟妖是沒有結果的,你不要白費心思了。」

  白寧聽得語塞,這些人都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呢?而且按照狂浪生的說法,俞幼悠只能跟半妖有結果了,哪有這麼多半妖?

  他一把奪回一塊點心丟嘴裡,忿忿道:「別瞎想,我們這是牢不可破的友誼!」

  狂浪生嘿笑一聲游到白寧身邊,順便拍拍他的肩膀:「對了,我最近吃飯老聽其他妖說你們妖族多了位小殿下,聽說身上還有一半的人族血統,這怎麼回事呢?」

  白寧咬點心的動作一頓,不過他面上卻沒表露多少,而是很淡定地繼續吃,含糊不清道:「這事兒啊……」

  蒲公主的事情在妖族還真的不算太隱秘,伴隨著小殿下的回歸,昔年舊事也再次被翻出,妖都時常有人議論,白寧倒也沒有隱瞞。

  於是他把那個神秘的人族修士殺妻棄女的事情講了出來,順帶再罵一句:「那狗賊人族,今夜必死!」

  說完後他才想起自己身邊都是人族,警惕地看了看他們,有點怕被按在溫泉裡打。

  結果一轉頭,就看到其他人臉上的表情比他還憤怒,他們還跟著罵——

  「那狗賊人族,今夜必死!」

  罵完以後,御雅逸一邊給踏雪搓毛,一邊皺眉思忖:「竟然能逃過妖都精銳的追殺,此賊在人族想來亦是一等一的強者,不該輕易隕落才是。」

  白寧呷了口果酒,嘆氣道:「聽大人說那賊子可能有逆天的法寶可改換面容和氣息,所以至今都尋不到。」

  於是盾修們繼續罵罵咧咧。

  而啟南風和蘇意致對視一眼,眼神都略為復雜。

  俞幼悠一直不曾吐露自己身世,也不說自己究竟為何會在人族,卻沒想到背後隱情如此復雜。

  在角落的俞長安卻微微有點失神,不知為何,在聽聞妖族公主屍首被那個人族修士奪走的瞬間,他難以控制地想起了俞幼悠手中的那對偽仙器靈劍。

  不少人都知道俞不滅有一對大妖獠牙煉製而成的偽仙器,至於大妖究竟是哪位卻無人關心,畢竟很久以前妖族和人族曾經大戰,那時候死了太多大妖,四境有不少有名的法寶都是用大妖骨骸煉而成。

  可是他小時候曾聽說過,自己父親曾在妖族歷練過數年,旁人不知曉究竟何時,可是他卻偶然聽母親提起過。

  若沒記錯,就是在十多年前。

  俞長安心神難定,他悄悄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想將那些大逆不道的念頭壓下去。

  恰好這會兒趙光霽遞了塊糕點給他,順便瞥了一眼:「嘿?俞師弟你怎麼還在脖子上戴了根毛繩呢?」

  那根銀色的毛繩平日裡隱藏在衣衫之下,所以即便是同門都沒發現過。

  俞長安收回思緒微微一笑:「這是父親贈予的周歲禮,我和姐姐一人一條,從小就戴著。」

  趙光霽點點頭,聽到是不滅劍神所贈,便也把這條毛繩看著和俞師妹手上那條很像這句話給嚥回去。

  ……

  相較於男池的熱鬧,女溫泉池這邊則死寂一片。

  俞幼悠心情極好地欣賞著這一池子的美人們,在溫泉裡歡快地撲棱著。

  烏未央和隱蜂從進來開始就沒說過話,張浣月本來就是個溫柔的性子,這會兒泡在水裡舒適地享受著,並不多語。

  俞幼悠則化身為魚,在巨大的溫泉池子裡用精湛的狗刨式繞著烏未央和隱蜂游來游去,大方地展示著自己光溜溜的後背和大腿。

  先前不是想看嗎?快看個夠!

  烏未央被這貨得意的嘴臉刺得腦瓜子疼。

  她原以為俞幼悠這次又要摸出上次那樣的奇怪法寶了,結果在入水之後才發現事情不對。

  俞幼悠沒尾巴了!水面上也沒有如她預想那般飄滿狼毛了!

  妖族泡溫泉都講究的是自然,連浴巾都不會裹,所以烏未央確定自己沒看錯。

  在俞幼悠繞著自己游第十二圈時,烏未央面無表情地選擇閉上眼不去看這丫頭囂張的嘴臉。

  這讓俞幼悠覺得索然無味,也停止了炫耀行為。

  好在她這次來泡溫泉除了存了炫耀的心理,本來就是打算放鬆,所以倒也沒在意,而是快活地游到了紅琅邊上。

  她看著紅琅飄在水面上的火焰色大尾巴,蠢蠢欲動:「紅琅,我給你梳毛。」

  紅琅有點緊張,卻還是笑著點頭:「那就有勞大人了。」

  尾巴毛被慢慢梳理著,紅琅的心也逐漸平復,她側過頭看向俞幼悠,認真問:「大人明年要回四境是嗎?」

  俞幼悠點頭道:「來妖族馬上要兩年了,明年就是第三年,該回去了。」

  紅琅微微一笑:「那我能跟大人一起去四境了。」

  正在梳狼尾巴的俞幼悠一愣:「你也要去?」

  那邊的烏未央面無表情地看了眼俞幼悠:「妖族亦會派遣優秀後輩去人族修行試煉,因前兩年妖都內亂所以不曾派遣,這次自然是要遣人隨你們一道去四境的,紅琅也在其列。」

  俞幼悠馬上來了興趣,狗刨到烏未央身邊,一邊替她梳著羽毛一邊好奇道:「除了紅琅還有誰?」

  「都是你認識的,龜承項,白寧,隱蜂,雀青,全是陛下欽點的。」

  除了龜承項以外居然全是第四親衛隊的,而且這些人好像也無需試煉,俞幼悠有理由懷疑這是烏未央借著試煉的名義派人保護她。

  要不是先前商定了只能讓小輩去試煉,俞幼悠甚至懷疑名單上會有烏未央或者獅子匆。

  果不其然,當俞幼悠問起這幾個人準備去東境哪個宗門時,烏未央面無表情答:「自然是丹鼎宗。」

  俞幼悠:「……白寧和龜承項也就算了,為什麼他們三個也要來丹鼎宗?」

  更好的選擇難道不是天盾門或者雲華劍派嗎?

  紅琅倒是很認真地給予答案:「我自然要在大人身邊貼身保護。」

  隱蜂則笑眯眯道:「因為我想學煉丹。」

  俞幼悠同情地看了隱蜂一眼:「你知道除了少數天才外,大部分丹鼎宗弟子的修行步驟是什麼嗎?」

  隱蜂還真不知道,於是虛心請教:「是何?」

  俞幼悠:「種田三年,採藥三年,曬藥三年,背藥材大全和丹方十多年,然後才能開始煉丹。若不出意外,你在丹鼎宗種三年地就可以回妖都了。」

  隱蜂的笑容逐漸僵硬。

  俞幼悠遊到邊上扒拉芥子囊,掏出一把藥鋤放到隱蜂手邊,「這藥鋤就送給你了,祝你種田愉快。」

  隱蜂:「……」

  *

  泡完溫泉出來後,眾修心滿意足,照例逛去了飯堂吃喝。

  奔向最愛的烤兔之前,踏雪特意找上俞幼悠,抬著自己重新變得雪白的爪子給她瞧。

  俞幼悠胡亂地誇了大黑虎兩句,而後便同啟南風和蘇意致一起去覓食。

  不過沒想到的是,啟南風和蘇意致卻無心幹飯,而是美滋滋地拖著她往石室跑。

  俞幼悠還沒反應過來,兩件女修的裙子便被他倆擺出來了,一條粉藍一條粉紅,僅依靠上面的高級防禦靈陣就知曉不是凡物。

  蘇意致一臉嫌棄地瞅著俞幼悠的裙擺:「你未免也太寒酸了,居然就穿著破洞的裙子到處跑,喏,我倆剛找白寧打聽了一下,拿靈丹給你換了兩條新裙子回來。」

  「老二說得對,等回了四境我還能親自給你做一身,我當年沒少幫著我娘在店裡縫製壽衣!」

  俞幼悠:「……這就算了。」

  她小心地把這兩身新裙子收好,而後淡定地把自己能把尾巴藏好的事兒告訴了啟南風和蘇意致。

  「不是,尾巴還能縮回去的嗎?」

  「所以你現在再也不用擔心腰上被捂出痱子了?」

  兩個丹修這輩子受過的震驚都沒這兩個月加起來的多。

  俞幼悠淡定道:「倒也不是,現在我依然掌握得不太熟練,我等會兒就要回雲中山脈練習了。」

  頓了頓,她才想起先前離開雲中山脈前妖皇交代的事:「對了,大狼讓我把你倆也帶去雲中山脈。」

  啟南風和蘇意致幾乎同時坐在了地上,一人開始打理藥材一人開始瘋狂翻丹書:「替我向你親戚賠不是,我倆最近在苦練煉丹技巧,沒空去了。」

  「……」

  俞幼悠慢吞吞地補充一句:「他說要安排一場家宴,讓我把朋友帶上,我原本想帶你們,唉,看樣子只能帶白寧去蹭一頓了。」

  地上的兩人又飛快躥起了。

  啟南風把丹書一丟:「我突然有空了。」

  蘇意致咬牙切齒:「原來白寧說的是真的,你果然想孤立我倆了!」

  俞幼悠只覺離譜:「……我一個人孤立你倆?」

  雖然嘴上說得不情不願,但是這次三人組奔向雲中山脈的腳步比往常都要歡快。

  眼下的雲中山脈完全成了妖皇的療養地,也無人打擾,清幽似一處世外仙山。

  尚未抵達瀑布之下,三人組就瞥見水邊裊裊升起白煙,夾雜著一股烤肉的香氣。

  待走近後,俞幼悠就看到自家外公已化回人形,瀟灑地坐在砂石地上烤著一隻全羊,時不時還往上面撒點辣椒孜然,動作瞧起來無比熟練。

  烏未央則在邊上拿著傳訊符一臉嚴肅地訓斥著誰,時不時幫著妖皇扇兩下火。

  只有百里空山還保持著白狼模樣,眼睛一轉不轉地盯著那隻全羊看。

  啟南風和蘇意致很緊張,他們悄悄地扯了扯俞幼悠的袖子:「這是大狼……不是,這是你外公嗎?」

  俞幼悠尚未答話,對面的俊美中年男人已經抬頭看過來,朗聲答:「沒錯!」

  兩個丹修連忙站直問候:「見過大……大爺。」

  俞幼悠:「……」你們還不如繼續叫大狼呢。

  蘇意致依然緊張,他看著扇火的烏未央:「不是家宴嗎?怎麼烏前輩也在?」

  鳥跟狼也能成親戚嗎?

  俞幼悠輕聲解釋:「烏前輩是我外公的弟子。」

  啟南風壓低聲音繼續問:「那白狼兄弟呢?是你兄長嗎?」

  被提及的白狼突然抬起頭,抖了抖耳朵,視線從烤全羊移到了俞幼悠的臉上。

  俞幼悠被看得一愣,然後若無其事地移開眼睛:「他是我外公的義子。」

  啟南風和蘇意致大驚:「那不就是咱舅舅了嗎!」

  這還怎麼勾肩搭背稱兄道弟了?

  直到被妖皇招呼著坐在石頭上開始朝烤全羊動手時,那兩個丹修都有點神不守舍。

  妖皇看起來心情極佳,俐落地把一整隻羊腿割下遞到俞幼悠手中,看到俞幼悠埋頭啃得極香時,才放心地收手。

  還好先前聽了白狼崽子的勸,沒拿生羊肉招待俞幼悠。

  白狼頭也不抬,拿靈力操縱著一大塊羊排懸在眼前,沉默而迅速地啃乾淨,而後又牽引來一塊羊排繼續。

  兩個丹修起初還有些拘謹,但是發現幾隻妖都在迅速進食後,原本還想裝斯文的他們也默默地加快了吃肉速度。

  就在這時,妖皇突然看向他們,沉聲道:「啟小子,蘇小子,你二人對小魚多有照拂,我亦曾虧欠你二人人情,今日請你二人來便是想問問,你們可有什麼想要的?」

  妖皇目光灼灼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族少年,經過那兩月的相處,他對這兩個看似孱弱實則意志堅韌的丹修很有好感。

  這兩少年敢不懼生死拋卻成見救他,風骨極佳,等會兒大概要婉拒謝禮,他得好好想辦法勸他們接受……

  然而那兩個少年對望一眼,然後竟然真的一本正經地跟俞幼悠商量起來了——

  啟南風思考:「我們還缺什麼藥材嗎?」

  蘇意致計算得很精明:「不缺了,前兩天在寶庫的時候把用得上的靈藥全塞小魚的芥子囊了,丹爐也不缺,好歹是珍寶閣的精品呢,再不成還能拿她的偽仙器丹爐用。」

  那兩個丹修看樣子很遺憾:「多謝陛下,但是我們暫時沒什麼想要的,下次若是有想要的藥材還能來找您嗎?」

  妖皇:「……」

  他剛剛那些在腦中暗自醞釀的勸詞全都用不上了。

  蘇意致甚至還沒忍住,習慣性地又口嗨:「當然,陛下若是能讓我倆頓悟,突破到金丹期,那就再感謝不過了。」

  本來事情到此為止,豈料妖皇在聽到這句話後反而略帶深意地注視著他們。

  「你二人真想要頓悟?」

  蘇意致笑嘻嘻:「那當然了,您的洞府靈力驚人,我倆修為早就到築基巔峰境,就差頓悟了。」

  妖皇頷首,淡然道:「你們二人既出身於大宗,想來應該也知曉在何種情況下最容易頓悟罷?」

  啟南風琢磨片刻,想起趙光霽和周卓山好像都是在淬劍捶盾時頓悟的,於是點頭:「嗯,我們知道!」

  一定是在淬煉法寶時最容易頓悟了!

  妖皇聞言,眼底閃過一絲欣賞:「竟如此不懼生死,不愧是小魚的摯友,好,我便賜你們這場機緣!」

  啟南風和蘇意致面面相覷:「好像哪裡不對?」

  然而已經遲了,妖皇拂手一揮,可怕的修為化作兩股殺意猛地朝著啟南風和蘇意致壓過去!

  世家大派的弟子皆知曉,在生死邊緣最能頓悟,但那股瀕死的恐懼即便是修士都不願面對,更別說多次體驗了,這也是妖皇為何會如此欣賞二人。

  然而……啟南風跟蘇意致壓根就不是正常的世家大派弟子,他倆入門前一個是賣棺材的,另一個是種藥材的。

  丹鼎宗的長老們素來都是溫和煉丹派,身為同門師長也著實讓弟子沒法產生瀕死的恐懼感,而且他們壓根就沒想到他們來妖族兩年就突破到金丹期!

  妖皇拿捏得很準,讓殺意不斷朝著兩人逼去,卻又不會讓他們真的死掉。

  啟南風和蘇意致皆是緊閉雙目渾身僵硬,額上背上全是汗水,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俞幼悠放下啃了一半的羊腿,擔憂地看著那邊的動靜。

  白狼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身邊坐下:「不用擔心,陛下曾多次助人頓悟,不會有事。」

  烏未央大口吃著炙羊肉,淡淡道:「是的,我和百里大人都有過這麼一遭,不同的是陛下是用修為壓制我,讓我體驗生死危機。而百里大人則是直接被丟到高出他一個境界的異獸面前體驗。」

  「……」

  俞幼悠偏過頭,恰好看到不知何時化成人形的百里空山正拿著劍,動作優雅地割著羊腿肉,似乎對那些被磨礪的童年毫無波瀾。

  她定定地看著他,張張嘴,欲言又止。

  百里空山垂著眸,沒有看她,依然沉默地切著羊腿。

  俞幼悠終於忍不住了,她開口:「你割的是我的烤羊腿。」

  烏未央沒忍住,被噎了一下。

  然而百里空山卻彷彿出神思考著什麼,直到把俞幼悠的羊腿肉快切完了,才好像回過神。

  俞幼悠:「……」

  你過來其實就是為了偷我的肉吧?

  那邊的殺氣磨礪也進行到了極限,等到妖皇收斂起可怕的殺意和威壓時,兩個丹修已經渾身汗濕地癱軟在地了。

  俞幼悠連忙跑過去扶起他們,飛快地往他們嘴裡塞入定神補氣的靈丹,低聲呼喚:「南風,老二!你們還好嗎?」

  蘇意致的眼角有兩行淚痕,他吸了吸鼻子,雖然哽咽,聲音卻很堅定:「我可以,再來。」

  啟南風亦是捏住了衣角,深吸一口氣:「我沒問題,再來!」

  「南風你放心,我肯定比你先到金丹期,你這老三當定了。」蘇意致紅著眼也不忘挑釁好友。

  啟南風抬起顫巍巍的手,朝蘇意致的胸口捶出綿軟一拳:「老二你等著,等會兒你就要降成老三了。」

  俞幼悠一邊胡亂地給他們兩個擦汗,一邊無情地提醒:「沒事,你們慢慢爭,反正我穩當老大。」

  妖皇極難察覺地微微頷首。

  這兩人的意志力和品性皆是世間罕見,看到俞幼悠能擁有這樣的同伴,他亦能安心放她重返人族了。

  事實證明,妖皇豐富的養崽經驗果然能訓出強者。

  在連續體驗了數月的近距離妖皇威壓後,無數次被瀕死感駭得昏過去的兩個少年終於突破築基期,一前一後地晉升到金丹期了。

  蘇意致走路都在飄:「你說怎麼就這麼巧呢?我怎麼就剛好比他快一盞茶功夫晉升呢?你說是吧,啟老三?」

  啟南風:「……我勸你謹言慎行。」

  辛苦訓了好幾月崽子的妖皇冷哼一聲:「居然這麼遲才晉升,丟人!」

  跟妖皇逐漸熟絡的兩個少年一點兒也不怕,還在嬉皮笑臉。

  在邊上安靜煉製丹藥的俞幼悠抬頭道:「我懷疑他們之所以一直沒晉升,就是因為知道你不會真下殺手。」

  要換成百里空山那樣被直接丟到異獸面前,這兩人保準一天內就能原地晉升。

  啟南風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大聲道:「都說了小魚的外公就是我們的外公,我們不怕外公不是很正常嗎?」

  蘇意致狐假虎威:「小魚你好好說話,對咱們外公態度好點!」

  妖皇又冷傲地哼了一聲,然而身後的巨大銀尾卻悠哉地搖擺著。

  俞幼悠把手邊的藥匣子和散發刺眼光芒的雙生爐一概收好。

  她起身走向兩人,淡聲道:「既然已經到金丹期,那咱們也差不多該準備動身回丹鼎宗了。」

  妖皇的尾巴倏然停住,沉默地盯著俞幼悠看。

  她抬頭,視線與那雙如夏日夜空的深沉眸子相對,而後沉默地走到他面前,不緊不慢地把這些日子趕著煉製出來的三品和四品療傷靈丹一瓶一瓶地往他手中塞。

  「我明年就會帶著自己煉的五品靈藥回來看你。」

  在最後一個藥瓶遞過去後,俞幼悠想了想,又從芥子囊取出滿滿一匣子的糖豆,也塞進妖皇的懷中。

  她仰頭看著眼前的中年男子,微微一笑:「我要走啦,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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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禿的愛好:臨走前送零食給喜歡的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37 PM

第九十五章 為人族死不足惜

  「妖都的冬天真冷啊。」

  啟南風搓了搓手,這般喟嘆一句。

  狂浪生吸了吸鼻子,亦是回頭看了眼恍如巨物的妖都城,而後撓頭道:「說實話,來妖都之前我一直猜想妖修興許很可怕,但是現在回想……好像跟咱們人族並無區別啊。」

  餘下修士皆頷首認同。

  站在他們身邊的一隊人正是預備前去四境修習的紅琅等人,白寧雙手環胸哼了一聲,斜瞟著狂浪生:「妖修可怕?先前我還一直以為你們人族都是奸惡狡詐之輩呢!」

  啟南風笑著把手搭在他肩上,挑眉:「那現在呢?」

  白寧毫不猶豫點頭:「現在我知道自己果然有遠見,你們人族修士就是個個奸惡狡詐!」

  至於罵到小殿下?不怕,她是半妖,不在其列。

  「切。」

  俞幼悠看了眼妖都城牆最頂端,和來時一樣,烏未央筆直地站在上端,身邊的獅子匆和其他親衛隊隊員們亦是不言不語地目送。

  妖皇不適合在這種場合露面,百里空山則不便與他們同路,而且還需等到慢慢煉化掉身上殘餘的劍氣,才能暗地折返四境,否則身份暴露無遺。

  白寧等了會兒,納悶地東張西望:「雀青和隱蜂還沒來嗎?是不是睡過頭了?」

  話音剛落,雀青便扇著青色的巨翅似風一般飛過來,掀起一陣風塵。

  他落地,瞥了白寧一樣:「你以為誰跟你一樣嗎?」

  白寧剛想回懟去,結果就看到雀青隨手放下了一個蒙了黑布的大籠子,他好奇:「這是什麼?」

  眼看著白寧想掀開黑布,跟在雀青身後的隱蜂把他的手按住,笑眯眯道:「是大人贈予小魚他們的一筆厚酬哦,等上了雲舟再看吧。」

  張浣月走向早已備好的雲舟,笑著回頭招呼:「好了,人已來齊,準備上雲舟吧。」

  俞幼悠卻依然保持著仰望城牆的姿態,直到陽光升起,將城牆暗角一銀一白兩對狼耳映清晰後,她才笑了笑,這次俐落地轉身,背對著他們揮揮手道別。

  ……

  坐在雲舟上的眾修心情都不錯。

  這一次的歷練大約是兩族有史以來關係最融洽的一隊,居然還帶回了一隊妖族青年!

  臨走之前,烏未央贈了他們不少妖族特有的高階礦石,踏雪得了一套新的爪墊不說,就連它的便宜兒子小雪鷹也獲贈了一套黑鷹族的護甲,就等著長大穿了,這會兒眾修都在美滋滋地查看自己收到的禮物。

  兩個丹修自然也收獲了新禮,不同的是他們收到的是妖皇親贈的。

  三人組窩在雲舟的一個房間內,瞅著滿滿一芥子囊的妖族特產靈藥,不由得吸了口氣。

  「外公可真是太大方了!」

  啟南風則興致更好地抱著手中的那本厚厚的書看,這是妖族各大部落的藥師們一起編寫的新藥材書,上面詳細地記載了妖族的各種特產藥材,雖比不上丹鼎宗的藏書閣,但也逐漸有了後者的雛形了。

  俞幼悠語氣有點酸:「怎麼我什麼禮物都沒有?」

  「廢話,因為都等著你回去繼承,整個妖都全是你的。」蘇意致裝模作樣地嘆氣,逐漸長開的五官和少時相差不遠,看著依然是個單純且無害的小白臉。

  「老二也是,不好好煉丹還能回去繼承四境最大的棺材鋪,只有我最可憐,不好好煉丹就要回去種藥田了,但凡你們心疼我一下,就知道以後承包我所有的點心。」

  他還打算繼續表演下,誆著俞幼悠回去後再帶自己去珍寶巷購物呢,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外的隱蜂笑著看向蘇意致:「還有份大禮就是送給你的,你確定不去看看?」

  蘇意致眨了眨眼,馬上站起來了:「雀青提的大籠子?」

  隱蜂點點頭,笑容不減,而後轉身帶路:「走吧,是時候讓你們去收禮了。」

  那個大籠子被雀青放在雲舟最末的那間房內。

  看到隱蜂帶著丹修們進來,守在籠邊淡然地調整著連弩的雀青眼皮一抬,旋即收起連弩:「來了?」

  蘇意致還在期待地盯著前方的大籠子,而俞幼悠的眉卻逐漸攏起。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籠中傳出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下一刻,雀青已是不廢話地徑自掀開了籠子上隔絕氣息的黑布,三人也終於看見籠中困著的是何物。

  一雙冷漠到毫無情緒的眸子和眾人對上,那身代表懸壺派身份的綠袍被血浸染得看不出原本的色澤,他靜靜坐在籠中,身上籠著厚重的陰霾,其實和先前並無太大區別。

  但是他身上的氣勢與輕傲卻再也不見,因為眾人在他身上甚至沒有察覺到絲毫的靈力波動,眼前的這人好像已經成了一個沒有修為的凡人。

  是的,凡人,就像丹鼎宗那兩位被廢的師兄那般。

  啟南風愕然:「蘇留白?」

  「是的。」隱蜂手上把玩著一對匕首,她淡淡道:「虧了你們提醒,在雪原上烏大人便對他留了神,事後查明陛下這兩年傷勢突然加重果然與他有關。」

  這時,一直保持沉默的雀青突然也跟著開口:「後來豹厲動手之前他想逃之夭夭,我百里開外,一箭射碎了他的靈脈。」

  雀青語氣雲淡風輕,但是身後的翅膀卻已得意地抖動了兩下。

  果不其然,三人組眼中露出了些許敬意。

  俞幼悠嘖了一聲,站在籠子前觀察著底下的這人:「我們還以為他早就溜走了,沒想到被你們抓起來了。」

  隱蜂微笑道:「在豹厲戰敗後,烏大人便遣人向懸壺派送去了問罪信,將他和豹族密謀毒害妖皇且在雪原引發異獸潮的事道出,現在懸壺派為了不惹禍上身,怕是已經將他除名了。」

  蘇意致睜大眼猛然回頭:「所以果真是他弄的異獸潮?」

  隱蜂點頭:「是的,因為你們說蘇留白的事成了真,所以前兩個月我被大人派去雪原再細查了一番,果然發現了蛛絲馬跡。」

  三人組面面相覷,最後忍不住小聲嘀咕:「御雅逸這人的嘴也太邪門了吧?」

  雀青和隱蜂往外面走去,後者笑得很親切地提醒三人組:「人是特意留的活口,你們到時候帶去懸壺派,就說是費了千心萬苦才從我們手下保住他性命,到時候說不定能換來一大筆酬謝哦。」

  蘇意致:「……怪不好意思的。」

  籠中的蘇留白緩緩地抬起眼皮,注視著自己先前從未放在心上的這個分支堂弟。

  他還記得第一次看見蘇意致時的情形,當時他需要一株最新鮮的藥材,便親自去了藥田挑揀。

  長老們領著他去,同門殷切地站在他身邊提醒別讓藥田弄髒了腳,而當時瘦小得和藥材叢差不多高的蘇意致就躲在藥田角落,悄悄地背著手中的藥材大全。

  那會兒有個師姐委婉地說蘇意致天賦極佳,那株最好的藥材都是他種出來的,想要替他求得修行的機會。

  然而已被暗定為少宗主的蘇留白卻目不斜視徑自走向蘇意致種出的那株藥材前,俐落地將其採下。

  他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那不起眼的孩子,淡淡道:「懸壺派從來不缺天才。」

  而如今,兩人的位置互換,居高臨下的人卻變成了蘇意致。

  正這樣想著,蘇意致卻坐到了他面前。

  蘇意致緊皺眉頭看著前面已經變成了廢人的蘇留白,盯了半天逐漸出神,最後嘆口氣費解問:「我說,你幹這些事是為什麼呢?現在好了,後悔了吧?」

  他原本也沒想要答案,然而蘇留白卻動了動嘴唇,聲音極低沉地回答了。

  「我從未後悔。」

  這句道出,蘇留白似乎尋回了一些力氣,再次坐直了一些。

  他神情淡漠道:「人生來便是萬物之長,天道之下,主宰眾生,為何要和那些低鄙的牲畜之流同享資源?人生而分等,草木為獸類而齧,人獵鳥獸為食,古往今來,凡俗也好修界也罷,皆視之為常,你們食肉可曾後悔?我自然也不會後悔。」

  蘇留白拍了拍袍角的灰塵,然而沒了靈力的他再也弄不乾淨了。

  他聲音飄忽:「人族想要復興,重現飛升盛景,總要有無畏之士付出點血的代價,終有一日後人會知曉我才是對的。」

  蘇意致張大嘴,啟南風握緊了拳頭,兩人皆被這人可怕的言論驚住了。

  他們飛快地短促了看了俞幼悠一眼,有點擔心她會被這番可怕的物種歧視言論給氣到。

  蘇意致臉氣得通紅,挽袖預備理論:「簡直是瘋了,你知不知道——」

  「老二。」俞幼悠淡淡地打斷了蘇意致的話。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籠中的蘇留白,語氣不冷不熱道:「咱們又不是他的爹娘師長,沒必要浪費力氣教他怎麼做人。」

  蘇意致怔了怔,最後擰著眉閉上嘴了。

  「而且他怕是活不長了。」俞幼悠掃了底下的困徒一眼,神情很冷,沒有憐憫。

  啟南風有點吃驚:「咦?先前兩位師兄被擊碎了靈脈不也尚好嗎?他怎麼……」

  俞幼悠對靈力的掌控要超出另外兩人,她用靈力一探就知道了。

  「蘇留白長年浸淫於靈毒之中,先前身有修為自然可以壓制無損,但是現在只是凡人,又受了重傷,原本微不足道的那些靈毒對於他來說便成了致命的毒了。」

  蘇留白一動不動地坐在籠中,並沒有因為俞幼悠的話有所波動。

  啟南風皺眉:「這真是自食惡果!」

  蘇意致張了張嘴,而後起身不再看蘇留白,低聲道:「我聽父親說過,懸壺派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懸壺濟世救天下,這句被無數醫修奉做畢生追求的話語,才是一開始懸壺派的立派宗旨。

  語罷,蘇意致推開門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啟南風看了一眼,匆匆對俞幼悠道:「我去寬慰下老二。」

  整間屋子裡只剩下了俞幼悠和蘇留白。

  她垂眸看了眼籠中的人,卻沒有跟著離去,而是突然開口:「你方才說得如此大義凜然,一副為了人族死不足惜的樣子,其實……你現在怕得要死對吧?」

  蘇留白默不出聲地抬起頭,與那個看似無害的少女對上眼。

  俞幼悠蹲下來,笑了笑:「真正的毒修是不會忘記給自己備好解藥的,所以我很好奇為何你身上的毒會蔓延得這麼快,而且還控制得這麼好,剛好能讓你吊著一口命,讓大家都覺得你馬上就要沒了,對你失去警惕,偏偏又一直沒死。」

  蘇留白沒有回答,然而隱在綠袍中的手卻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6 11:50 PM

第九十六章 蘇留白,死

  隔著鐵籠,蘇留白的視線與俞幼悠的視線交匯。

  良久之後,終究還是蘇留白先垂下了眼,避開俞幼悠的審視。

  「懸壺派一直都是人族排頭名的醫修宗門,丹鼎宗擅煉藥,回春門擅針術,靈藥谷擅植藥,我當初很好奇為何懸壺派是擅毒,後來問了蘇老二,才聽聞你們先輩最擅長的是治癒各種內傷,心魔神識乃至靈脈……都能治癒。」

  「這樣一想,也難怪你不怕了,畢竟你就算是成了半死不活的廢人,只需要活著回到懸壺派,他們自然會將你的靈脈治癒。即便有妖族施壓,大不了改頭換面頂掉蘇家其他人的名字,便能繼續當你的懸壺派天驕。」

  說到這裡,方才一直無波無瀾的蘇留白身子越來越僵硬,氣息亦是錯亂了幾分。

  「不過你的妄測罷了,縱使這般,妖族都留了我性命,你難道敢——」

  俞幼悠並不想聽他談什麼利弊權衡,直接打斷他的話:「我丹鼎宗兩位師兄靈脈被廢,曲師姐和東境道友們重傷,是出自你手對吧?」

  「妖族冰雪高原上覆沒無數部落的異獸潮,是拜你所賜對吧?」

  「妖皇本來只是重傷,後面卻失去神智,也是你的功勞,對吧?」

  蘇留白靠在囚籠邊上,呼吸有點急促:「你想如何?」

  「我不想跟你講什麼大道理,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恰好是個做事不留後患,且熱愛補刀的大惡人。」

  俞幼悠抿唇飛促地笑了笑,這是她在末世摸爬滾打得出的經驗。

  跟喪屍們打完架了要把它們燒成灰,否則越是厲害的喪屍越有可能復活追殺,有不少年輕的小隊便是因為忘了補刀,而被復活的喪屍滅隊。

  滿室的昏暗中,一枚小小的丹藥被催化成霧,逐漸籠罩住了整個鐵籠和裡面的人。

  蘇留白看著眼前煙霧似的丹末,失去靈脈的他無法探查這是何物,但是莫名地覺得熟悉:「這是什麼?」

  俞幼悠沒有打算隱瞞,坦然道:「這就是當初你給妖皇用的藥啊,我順便弄了個翻版出來,學的是你們懸壺派的用藥路子,你不是想裝作中了自己的毒了嗎?我幫你裝得更像些,不謝。」

  蘇留白細長的眸子逐漸睜大,不可思議道:「你居然懂毒?」

  想要修行毒道和修行丹道一樣難,更重要的是丹鼎宗並不擅長毒道,他們更偏好傳統的增益丹藥路線,甚至有不少古板的弟子厭棄毒道。

  不管怎麼想,十多歲的俞幼悠也不該輕易破解他精心配製的隱匿靈毒方子。

  俞幼悠笑了笑:「我家鄉有句話,叫醫毒不分家。」

  毒能救人,藥也能害人,所以她對藥道和毒道並無任何偏見,皆能欣然學習。

  然而蘇留白只是張了張嘴,卻沒有半點聲音傳出,而他眼前的朦朧藥霧在眼前不斷蔓延,最後一起將他的五感與意識一起覆滅。

  蜷縮在籠中的蘇留白看起來可悲又可憐,時不時猛烈抽搐著,也不知他陷入的是何種可怕幻境,

  不過俞幼悠卻只是淡然地將手中的藥霧驅淨,面上毫無波瀾。

  她對惡人背後隱藏的故事並無興趣,也不關心蘇留白是不是有什麼悲慘的童年,又或者不得已苦衷,才成了如今這價值扭曲的模樣。

  受害者都沒有機會哭訴了,憑什麼要體諒加害者的哭訴呢?

  她淡淡道:「放心,我用藥經驗豐富,可能比你還精準些,保準你能留一口氣抵達懸壺派,畢竟我們都很缺錢。」

  語罷,俞幼悠毫不猶豫地將黑布蓋回,轉身自滿室陰影邁出,踏入那燦爛的陽光中。

  雲舟此刻已飛到了天上,下方是連綿的沙漠,無雲的天空澄澈如海,前方有幾個修士在青空下飛掠。

  俞幼悠走到雲舟邊緣仰頭望去,發現飛著的居然是劍修和翼族們,御雅逸則是努力地操縱著雲舟才勉強沒落到後面。

  啟南風拉著蘇意致走過來,拿後者撐著身體,笑道:「白寧他們和劍修們誰也不服誰,這會兒正在比誰飛得更快。」

  那邊的劍修們御劍飛掠,翼族們不甘示弱追在最後面,結果身為白天鵝的白寧落到了最後。

  底下的狂浪生見狀,馬上站起來怒罵:「白寧你爭點氣,剛剛騙我押了你,現在居然這麼慢,賠錢!」

  白寧喘著氣沒法回話,倒是趙光霽抽空回頭哈哈大笑:「狂浪生,周卓山都知道押我們劍修,你怎麼傻了押他們!」

  周卓山敲著巨盾啐了一口:「我押的是你贏嗎?我押的是張師姐贏!」

  那邊的隱蜂眼睛一眯,翅膀扇動更快,加速飛到了最前面。

  張浣月不動聲色,手上飛快比了幾個姿勢,腳下的飛劍速度再度攀升,倏然超過了隱蜂。

  才拍著巨盾哈哈笑了沒兩聲的狂浪生馬上繼續罵白寧了。

  那群人一邊罵罵咧咧挑釁一邊笑鬧,看似硝煙濃重,但是怎麼看都像是一群年紀相當志趣相符的少年少女而已。

  原本心情不太好的蘇意致看得意動,最後終於沒按捺住,也摸了兩塊靈石衝上去,加入到盾修的賭博行列中了。

  俞幼悠打了個哈欠,想了想也跟著過去了。

  「押誰贏?」

  俞幼悠撓撓頭,視線在隱蜂和張浣月的背影之間來回移動,那兩人似乎有所感應,都回頭望了她一眼。

  有點心虛的俞幼悠挪步背對著她倆,悄悄地把手中那塊靈石放到其中一邊,低聲道:「押她贏。」

  前面飛著的隱蜂揚唇一笑:「小魚押的是我,她見過我能飛多快的。」

  那可是她們妖族的小殿下了,不偏著她難道還能跟偏心旁邊這劍修?

  張浣月亦是露出溫和的笑,淡定道:「她的御劍術都是我教的,又喚我師姐,定是押我的。」

  兩道身影的速度一提再提,最後徹底甩掉雲舟飛遠了。

  俞幼悠則打了個哈欠,押完注後就跟另外兩人坐在雲舟邊上曬著太陽研究藥方了。

  虧了翼族和劍修們每日的比拚,雲舟的速度被迫提升,原本要將近兩月的路程硬是在一月內便飛回了。

  一進入桐花郡領域內,沙漠的枯黃便被深深淺淺的綠意給替代,低矮的群山之間點綴著白色和深深淺淺的紫色,山下,是處處黛瓦白牆青石路的桐花郡城。

  煙雨之中,眼前景象快要融化的水墨畫一般婉約寫意,讓見慣了莽荒粗獷妖都的妖修們看得移不開眼。

  東境眾修興奮跳下來,御雅逸牽著踏雪嘆道:「又是一年春啊。」

  作為本地人的啟南風心情極好,從雲舟下來後,便大方地拍了拍胸膛:「走走走,先前說過了要招待你們吃黃鶴樓的點心,先前就去!」

  眾修毫不猶豫就跟在了他後面,提著籠子的雀青陷入了糾結,倒沒說自己不去吃,反而默默地把求助的視線投向了俞幼悠。

  俞幼悠只好叫住眾人,咳嗽一聲:「老二,你好像得先去北境一趟。」

  剛才吵得最大聲的蘇意致臉色一僵,回頭看到籠子後也想起這茬事來。

  他撓撓頭:「好像是,還得去換錢……不是,交人。」

  眾修在雲舟上待了一個月,自然也知道蘇留白被妖族綁著丟回來了,不過他們看到蘇留白的時候,後者已經被俞幼悠的毒丹弄得失去了神智,每日皆昏沉地睡著,到後面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蘇留白最近幾日更是滴水不進,若非先前靈力淬煉過肉身,怕是早就要被渴死餓死了。

  俞幼悠低頭看了看傳訊符,淡淡道:「正好,最近一陣子曲師姐和長老他們都在萬古之森邊境,不在宗門裡,我和南風陪你一起去,免得懸壺派的到時候找你撒氣。」

  這也是先前蘇意致一直在擔憂的事情,他總懷疑自己帶著一副要死的樣子的蘇留白回去,非但拿不到主家的酬謝,反而會被遷怒,指不定連丹鼎宗都回不來了。

  即便隱蜂他們會一起前去,但蘇家內部的事,他們幾個妖族也不好插手。

  蘇意致默默地看了俞幼悠一眼,這次卻沒第一時間應下,而是遲疑:「我好歹是蘇家人,最多被罵兩句叛徒,你和南風怕是要被趕出去的吧?」

  「那我也陪你去便是。」張浣月提劍上前一步,平素溫婉的面上露出難得的傲然:「我好歹是雲華劍派紫雲峰大師姐,他們總不敢攆我出去。」

  狂浪生大踏步上前攬住蘇意致的肩膀:「謔,我爹是天盾門的長老,我也跟你一起去,我就不信那群弱雞醫修能越過我的盾打到你們!」

  當下,劍修和盾修們馬上抱劍持盾表示要衝到懸壺派去給蘇意致撐場子,只有在人群最末的俞長安皺著眉似乎心不在焉。

  張浣月回頭看向俞長安,溫聲道:「俞師弟,你先前不是收到傳訊說俞師叔受傷閉關了嗎?你和趙師弟他們先回雲華劍派吧,也好向諸位同門報平安,我陪蘇師弟他們去就行了。」

  狂浪生亦是渾不在意地沖自家師弟們揮揮手:「你們也都回去和長老們報信,記得回去後先亮盾,讓那群沒跟著去狗崽子們後悔死!」

  周卓山倒是略猶豫:「但是啟師弟說要請我們去黃鶴樓吃……」

  啟南風擺擺手,他只在煉丹相關的事上摳,請客吃飯向來大方:「反正咱們都到金丹期了,不久就都得去萬古之森東防線鎮守,待我們從懸壺派回來,就一起在桐花郡集合,黃鶴樓和丹鼎宗的膳堂都管飽!」

  聽到啟南風的承諾,這一次劍修和盾修們都離開得很安心。

  御雅逸沒走,他牽著正在嗅著地上泡桐花的踏雪,慢悠悠地回了雲舟,對著底下的人招呼:「上來啊,我要開雲舟了。」

  蘇意致眼睛一亮:「你也去?」

  御雅逸冷哼一聲,霸氣地睥睨著下方眾人:「要論身份地位,我祖上出過一位飛升期大能,我曾叔祖是現在御獸宗的化神期長老,我父親是御獸宗掌門,我還是少宗主,我去站在懸壺派門口給你壯膽,他們都得給我搬張椅子來!」

  少宗主說得很有氣勢,然而身體卻在任勞任怨地擔當起了駕馭雲舟的苦差。

  蘇意致則飛快地爬上雲舟,給御雅逸倒茶餵點心了,眾修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離開妖都後,少宗主好像又拾回自信了。」啟南風悄悄地在俞幼悠的耳畔嘀咕。

  俞幼悠看向御雅逸,然後又看看他腳邊趴著的踏雪,突然開口:「御雅逸,踏雪剛才去草叢裡鑽,身上好像黏了個刺球。」

  「刺球?!」

  御雅逸腦子一懵,雲舟亦是跟著猛顫了一下。

  俞幼悠淡定地走上前,把踏雪毛上黏著的一團枯草給扯下來:「哦不好意思,看錯了。」

  「俞幼悠!」御雅逸怒喊她的大名。

  「幹嘛?」

  御雅逸冷靜了一下,把雲舟的操控工作交給了啟南風,大步朝著俞幼悠走過來。

  他終於問出糾纏他將近三年的噩夢:「你能不能先告訴我,當初在萬古之森裡誆我背下的到底是什麼玩意兒!」

  主要當時俞幼悠背了好幾遍都是一字不差,著實不像在胡編亂造,而御獸宗的師弟師妹們當時還懷疑是他把口訣背錯了!

  俞幼悠強忍著笑,一本正經道:「那還真的是很厲害的口訣,是一位神秘大能窮盡一生寫出的,你背下來沒壞處就是了,普通人我還不告訴他。」

  御雅逸將信將疑:「那你怎麼知道的?」

  俞幼悠神秘兮兮地湊到他耳邊:「仙人托夢,懂吧?」

  御雅逸以手握拳抵在下巴,狐疑地看著俞幼悠,仙人托夢這事兒說起來很玄很假,但是在修真界倒並不出奇,畢竟很多大能都能以神識操縱夢境。

  想起俞幼悠這快得髮指的修行速度和逆天的煉丹天賦,的確像是有仙人賜予過機緣的樣子。

  御雅逸又沒忍住,開始在腦海裡默背起那段晦澀的口訣了。

  *

  半報廢狀態的雲舟艱難地飛行在空中,一路向北朝著懸壺派的地界走去。

  「說起來我還沒到過北境,懸壺派到底是什麼樣子?」啟南風吃著從妖都帶回來的油酥三脆,充滿好奇地看向了蘇意致。

  蘇意致陷入回憶:「沒桐花郡和丹鼎宗那麼風雅好看,但是瞧著更氣派些,有點兒冷,現在應該還有雪,不過倒是沒有冰雪高原那麼嚇人。」

  啟南風沉默了片刻,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蘇意致:「我說的不是懸壺派的風景,是說你們門內的情況。」

  被鄙視的蘇意致不自在地輕咳一聲:「你不早點說清楚!懸壺派與其說是一個大派,不如說是一個大世家,因為門內的掌門和長老等重要職務皆是蘇家人掌控,門內也只收蘇家人和蘇家的姻親子弟,後來隨著家族越來越壯大,就逐漸形成一個大門派了。」

  他回頭看了眼氣息幾近於無的蘇留白,語氣復雜道:「一開始就跟你們所說那樣,懸壺派的掌門只能由煉製出六品靈藥或者靈毒的人擔任,自從先前蘇留白的那位老祖晉升至化神期後,後來宗門管事權便再沒旁落到其他支了。」

  正如蘇留白所言,懸壺派從來不缺天才。

  可惜旁支縱使出了個人才,若是不想辦法攀上主家的長老們,在懸壺派也得不到傾力培養,但凡有好事,肯定是主家先吃剩下了才分下來讓分支搶。

  像蘇意致他們那一家甚至連參與爭奪的機會都沒有,偏偏又因為是蘇家人,不得脫離懸壺派,只能終其一生住在山腳下,種藥材採藥材,就這樣過活,蘇意致先前跑來了丹鼎宗,背地裡沒少被蘇家的人嘲罵叛徒。

  俞幼悠拍拍蘇意致的肩膀,淡定道:「別想那麼多,我們都在呢。」

  狂浪生蹲在雲舟邊上挽著袖子擦拭巨盾,突然抬頭嚴肅道:「我覺得我一面盾能砸飛十個醫修。」

  俞幼悠默默地掏出了手中的雙子劍,很悠哉地把玩著:「我也是醫修。」

  於是狂浪生改口,把範圍縮小:「十個懸壺派的醫修。」

  ……

  雲舟這次慢悠悠地向北,約莫半月後,終於抵達了北境懸壺派的界域。

  一股凜冽的寒氣襲來,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是長滿了青嫩綠草和蒼翠松柏的巨大山坡,樹頂上還掛著薄薄的一層雪。

  一座氣派的大城便在沿著山體而建,下方繁華似凡俗郡城,有許多人影攢動,而越往上屋舍越大氣,最頂上則是巨大的宮殿,幾乎看不到多少人影。

  在眾修跳下後的瞬間,咯吱作響的雲舟突然冒了陣黑煙,跟著砸落下來。

  「完了,好像壞了。」啟南風臉色大變:「這是曲師姐幫咱們從掌門那兒借來的!」

  御雅逸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沒事,看起來是核心靈陣報廢了,我在珍寶閣有相熟的陣師,到時候請他來便是。」

  三個丹修感激涕零,然而御雅逸又補上一句:「你們自己付靈石。」

  「……」

  跟在後面的雀青提起那個大籠子,低頭看了一眼裡面的蘇留白,皺眉道:「他好像不行了,趕緊拿去換錢吧。」

  俞幼悠朝著雀青伸手,淡定道:「喏,我幫你提。」

  雀青剛想謝絕,然而在對上俞幼悠的眼睛後卻動作一怔。

  他在親衛隊中待了許久,時常看著烏未央的眼神示意,眼力見兒自然很好,此刻便察覺到小殿下好像不是要幫自己,而是在下達把籠子給她的指令……

  雀青沒有多問,臉上亦是沒表達出任何異常,淡淡地把籠子往俞幼悠手上一塞:「喏,早嫌累了,好歹小魚還有點良心知道幫忙提。」

  那邊的張浣月和狂浪生忙轉身想要幫俞幼悠,而後者卻搖搖頭表示不必,提著籠子朝著懸壺派走去。

  不得不說他們這組合過於顯眼了。

  妖族在懸壺派的領域中幾乎從未出現過,但是這一出現便是一群,還個個氣息強大,即便有人看得皺眉,卻也不敢上前輕易阻攔。

  「天啊,翅膀,尾巴,貴客……那幾個人是妖修嗎!」

  「太囂張了!居然在我們懸壺派界域招搖過市!」

  有個中年男人剛想上前制止,走在最前面的紅琅便止步,憑借著無情的身高優勢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那人,順便好似無意地把背在身後的大刀拔出,握在身前。

  很好,這下子再沒人敢看這群妖修了,於是他們把目光落到了其他人身上。

  可惜即便是蘇意致這個被主支定性為叛徒的人,這群人也只知其人不識其貌。

  但是懸壺派的第一天驕,蘇留白,沒有人不認識。

  所有人都看清了籠中的蘇留白,他們神情大變。

  「那是大公子嗎?」

  「好像真的是主家的大公子啊!」

  「嘶,無恥的妖修竟然把大公子給綁來了!他們竟如此毒辣狂肆,這是想挑起兩族的戰火嗎?」

  聽到這句話,白寧馬上不樂意了,他雙手抱在胸前,止步瞪著躲在暗處的蘇家人和姻親們。

  「我們無恥毒辣?我們想挑起戰火?」白寧冷哼一聲,拍了拍俞幼悠手裡的鐵籠,大聲道:「是你們的大公子無恥毒辣,他竟然夥同我妖族叛賊想要毒殺我們的妖皇陛下,更大膽到引動異獸潮殘害我無辜的妖族平民們!」

  興許是天鵝族的天賦,白寧說起話來相當有氣勢,他教訓那群人類:「要是我們妖皇出了事,你們懸壺派……不,是你們整個北境,都等著給我們陛下怕陪葬吧!」

  隱蜂瞟了白寧一眼:「你休要咒陛下!」

  「不怕,陛下都沒被蘇留白這龜孫毒死,還怕被咒死?」

  後面呼哧呼哧跟著往前的龜承項不滿了:「別拿我們龜族跟這人相比行嗎?」

  在後面的蘇家子弟有人忍不住,不知誰躲在哪個暗處偷偷喊:「大公子眼下傷成這樣,自然隨你們污衊了!」

  白寧精準地找出那人:「躲在牆角花盆底下的那個,我告訴你,你們大公子這人可是被他的叛賊同夥滅口才弄成這樣的,要不是你們家的蘇意致苦苦哀求我們出手,他的屍體都要被叛軍啃來吃了!」

  被點名的蘇意致馬上成了眾人的焦點。

  「蘇意致?是蘇青山家裡的那個嗎?」

  「是那個加入丹鼎宗的蘇意致嗎?」

  「我記得那小子,他跟他爹一樣是個善人,還幫我澆過藥田,多虧他加入丹鼎宗贏下四境大會去了妖都啊,不然大公子怕是要沒了。」

  ……

  眾人帶著蘇留白彷彿遊街一般一路往最頂上走,白寧走一段路就要被新的一群人堵住,他只能不停地宣揚著蘇留白做過的惡事和蘇意致的大善心。

  最終,他們被攔在了山門大陣前。

  在門口守衛的那個綠袍弟子一眼就看到了籠中的蘇留白,他臉色大變,飛快地同長老傳訊:「長老,大公子好像被帶回來了!」

  接到傳訊的懸壺派長老飛快奔出山門,自當初收到妖都的問罪書後,整個懸壺派就陷入了低迷之中。

  主家一直等待著蘇留白的歸來,可惜妖族沒有交代蘇留白的生死,眼下族中強勢的幾支甚至在暗地裡謀劃換掉接班人的事了。

  他匆匆地吩咐:「避開其他弟子,將大公子帶入峰頂!妖都的事情不要聲張出去!」

  這種事情並不光彩,知道的人自然是越少越好。

  然而那邊的懸壺派弟子似乎遲疑了一下,而後硬著頭皮回答:「可是,他們好像是從山下那條道上來的。」

  那弟子又隱晦地看了被裝在籠子中的蘇留白一眼,聲音越發低了:「而且若是沒猜錯,現在整個懸壺派都知道大公子被妖族綁回來了……」

  通往山頂內門的路有兩條,一條是會途徑整個懸壺派的大路,另一條則是只有內門弟子能通行的傳送陣。

  然而很遺憾,蘇意致先前在懸壺派就是個種田的,他並不知道還有傳送陣這回事,當然帶著眾人走大路了。

  長老的腦袋嗡嗡作響,他冷吸了一口氣:「那妖族為何都不通知我們他們今日就歸!」

  看先前妖族先前在問罪書中透露的日期,明明還有一月左右啊!

  那邊傳來簡短的幾句對話,隨後便是那弟子的回答:「長老,他們說蘇意致哭著求著要盡快把大公子送回來救命,所以他們拼著雲舟破損加快速度,提前一月來懸壺派了。」

  長老一懵:「蘇意致?!」

  他還未從這個名字中反應過來,便看到了門外的那群人,以及籠中生死不明的蘇留白。

  這一下,長老腦中一片空白,傾盡全身修為猛地飛射向眾修,連半句話都來不及過問,一把從俞幼悠手中奪過籠子劈碎,將裡面的蘇留白抱起。

  長老心急如焚,想要從芥子囊中取療傷藥,結果一拿卻全是毒藥,寥寥幾枚靈藥還都是恢復靈力的!

  他只能帶著昏死過去的蘇留白朝著山門內飛去。

  然而,凜冽的寒風吹過,方才還有一絲氣息的蘇留白無力地垂下手,那僅存的生機終是徹底斷絕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7 12:01 AM

第九十七章 御雅逸是誰?

  隱蜂看著前方懸壺派長老帶著蘇留白離去的背影,側頭看向青雀。

  「我們也跟著去。」

  白寧下意識地想要跟上去,然而俞幼悠卻踩住了他的腳,悄悄地使了個眼色。

  蘇家想來會內亂一陣,由雀青和隱蜂這兩位深得烏未央真傳的妖修前去代表妖族表態便夠了,人多了亂糟糟的反倒顯得不正式。

  對沒錯,說的就是白寧和狂浪生他們這幾個人,他們能把嚴肅的兩族交涉變成茶館說書現場。

  白寧雖然腦子不太好使,但是卻很有眼力,早在雪原上就能說出「聽俞幼悠的指揮不吃虧」這種極富眼界的話,這會兒當然不會蠢到質疑俞幼悠的決定。

  於是大家都留在原地,看著雀青和隱蜂朝懸壺派內門走去。

  守在山門大陣內的那個年輕弟子一怔,旋即阻攔:「未得長老許可或內門師兄師姐帶領,不可入我懸壺派內門!」

  蘇意致連忙上去:「我也是蘇家的——」

  那個弟子很不客氣:「你什麼你,你是內門弟子嗎?」

  蘇意致摸了摸鼻子,他的確是內門弟子,但是是丹鼎宗的……

  隱蜂與雀青越過蘇意致,淡淡地掃了前方這弟子一樣,而後皆從袖中取出代表身份的晶石。

  「我們是妖都第四親衛隊烏大人的下屬,此次來代表的是妖都意旨。」

  隱蜂臉上已沒有了笑容,只剩下肅穆與冷厲,她跟雀青兩人的架勢幾乎與烏未央一模一樣。

  果不其然,在片刻的猶豫後,邊上有另外兩個年長些的弟子前來,拱拱手道:「請二位隨我來。」

  兩個妖修在兩個內門弟子的帶領下朝著懸壺派待客的院落走去,然而尚未行至,從門內便傳來一股強烈的修為波動。

  隱蜂與雀青快速地交匯了一下視線。

  是懸壺派的化神期修士出來了。

  ……

  方才帶著蘇留白一直衝向內門求救的懸壺派長老靈力紊亂,差點跌落在地。

  他盯著懷中的蘇留白,強忍著恐懼用靈力一探,腦子突然變得一片空白。

  完了,蘇留白沒了。

  就在這時,一股強勢的威壓自最深的高樓傳來,下一刻,蘇家化神期的蘇真人似風一般飛掠而來,猛地將蘇留白抓起,飛快消失在原地。

  僵站在原地的元嬰期長老許久都沒反應過來,直到冷風吹過,他才緩緩地回了神。

  對了,真人已出手,他修為通天,說不定還能把蘇留白救回來!

  一回頭,他才發現不對勁。

  方才他從門內奔回便已很顯眼了,結果蘇真人一出手,更是滿門皆知。

  不遠處已有不少長老和弟子暗中駐足,將方才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其中不乏兩位大分支的元嬰期長老,他們也注意到了重傷的蘇留白。

  果不其然,其中出自分支的四長老便走上來,好似無意地問了一句:「三長老,不知這是出了何事?」

  三長老不欲多言,只簡單道:「出了點事罷了,真人已經出手,你我便勿要多言。」

  然而另一分支的五長老也走上來,一臉凝重道:「方才我見到了大公子似乎情況不妙……」

  三長老心中越發不安,一邊往前走一邊打發他們兩人:「被妖族暗害罷了。」

  四長老和五長老略帶深意地對視一眼。

  他們分支的人不能全部搬進內門,外面城外可是有不少族人,幾乎轉過頭就把白寧說的話傳進來了。

  大公子夥同妖族一行人毒害妖皇,結果慘遭同夥滅口,若不是同在妖都的另一個旁支小子求情,恐怕連具全屍都帶不回來。

  主家想壓下去的事情,現在早就在懸壺派內外門傳遍了。

  眼下,主家的二公子死了三年了,大公子又生死未知,這懸壺派在時隔百年後,說不定又要變一次天了。

  其他旁支亦是有不少優秀的子弟,但因為蘇家這傳下來的規矩,這些年輕人日後頂天也只能成為主家的附庸。

  正如昔年四境大會上的四個懸壺派弟子,他們當初因未能保護好蘇飛白而被遷怒,若不是他們家中的長老極力擔保,怕就要被逐出內門,而眼下他們失去了主家分出的資源,亦是變得平庸無為了。

  巧的是,其中有兩個弟子,恰好就是四長老和五長老各自所在分支的親孫。

  四長老對著五長老拱拱手,誠懇道:「眼下大公子重傷,我們身為長輩豈能坐視不管,不如去看看能否出把力?」

  五長老亦是神情嚴肅:「那是自然,走!」

  *

  三長老尚未抵達懸壺派大殿,便察覺到一股恐怖的威壓。

  蘇真人表情冷肅地拂袖消失在主家所在的殿落,轉身朝著自己的洞府飛去。

  片刻後,懸壺派的現任掌門,也是蘇留白的祖父,顫抖著慢慢步出來,仰望著天空久久不語。

  三長老心中一緊,連忙走上去:「父親,留白他……」

  「沒了。」懸壺派掌門神情極其疲倦,他淒楚道:「就晚了一步,但凡再快一日……不,是再快半盞茶時間,真人都能重塑其肉身靈脈,將他救回來。」

  三長老冷吸一口氣:「是妖族將他殺死的?」

  然而懸壺派掌門卻長嘆一聲:「真人親自出手探看了,他靈脈被毀,以至沒能壓住身上沾染的靈毒,以至侵入骨髓。那些毒全是他自己煉製的,想來是為了對付妖族之人,卻反噬到自己身上。」

  三長老腦子懵懵的,他下意識地往裡走去,卻只看到蘇留白的父親,也是他的親大哥正呆怔地抱著蘇留白的屍首跪在暗沉的室內,一張老臉上毫無表情。

  「大哥……」三長老低聲喚道。

  「是妖族傷的他?」大長老緩緩地抬起頭,聲音帶著寒意。

  三長老想起妖族送來的問罪書,連忙制止:「大哥不可,眼下妖皇已出關,其他三境亦不願生戰事,我懸壺派得罪不起妖都!」

  然而大長老已經抱起蘇留白的屍體,恍若未聞般慢慢地朝著外面走去了。

  三長老剛想前去制止,然而大長老卻雙目赤紅地朝他瞥來。

  「老三,我兩個兒子都死了,你這般膝下尚有一子的人,怎懂我心中痛楚?」

  三長老被這話噎住了,他難以置信道:「大哥,你這話什麼意思!」

  大長老抱著蘇留白轉身,陰冷道:「真人說再快半盞茶時間便可救回來,老三,他是你親侄子,就死在你懷中,身上除了靈脈傷便只有我們主家才知曉的靈毒……你讓我怎麼想!」

  三長老腦袋氣得發昏,他方才拿命似的想救蘇留白,但是大長老這話裡話外的意思,竟是懷疑他動的手!

  連失兩子的痛苦已讓大長老失去腦子了!

  然而他尚存有一絲理智,知曉不能任由大長老去找上那些妖族,趕緊追了上去。

  然而此刻在外的,除了跟過來的四長老和五長老外,竟然就有方才見過的兩個妖族,隱約地可以見到門內其他幾位長老也朝著這邊飛來。

  被懸壺派的眾長老包圍著,隱蜂非但沒有畏縮,神情反而越發冷傲淡然。

  「你說我兒是被你們的叛賊滅口,你有何證據……」

  大長老話未說完,那邊的雀青已經面無表情地丟出兩具豹族妖修的屍體了,他自然不可能承認那擊碎靈脈的是自己幹的,只含糊道:「貴派蘇留白被叛軍滅口,我們亦是在結束妖都內亂後才發現城外的他。」

  那屍體看著死去的時日已久,已經變成半腐狀態了,但依然看得出是豹妖。

  四長老和五長老飛快上前探查一番,旋即皺眉不語。

  因為這兩個豹妖的確是死在懸壺派秘製的靈毒之下的。

  大長老寒聲道:「你們何來的證據污衊我兒毒害妖皇,又何來的證據說我兒聯合豹族?!再者,你們既抓了我兒為何不早點送回,竟生生捱到他撐不住才——」

  「請這位長老搞清楚。」隱蜂微微揚起下巴,冷聲打斷大長老的質問。

  她環視眾人,向前走到最中間,原本嬌小的身軀竟顯得氣勢駭人。

  「我們今日是來找你們懸壺派要個交代,不是專程來歸還蘇留白這個刺客的!他在我們妖族為非作歹,你們反倒要求我們將他連夜送回懸壺派?呵,真是笑話!」

  蘇家眾人皆陷入死寂,即便是大長老也只是動了動乾澀的嘴唇,一句話也不敢說。

  他當然能直接殺了眼前這兩個金丹期的妖修,然而即便是掌門和蘇真人,也不敢真的這樣做。

  因為這二妖身後代表的是妖都,是整個妖族,一旦殺之,幾乎等同直接向整個妖族宣戰。

  更可怕的是,因為此事是懸壺派理虧,所以其他三境不一定願意參與其中。

  看著臉色越發灰敗的大長老,隱蜂冷哼道:「呵,他這兩年在妖都做的惡事早已被查明,我們妖都手握鐵證,當日若不是蘇意致哭求著要我們留他一條命,此等逆賊早該被掛在我妖都城牆以示傚尤了!」

  三長老再次聽到這個名字,不由得閃過晦暗的光,心中不免起疑:「沒想到蘇意致和諸位關係竟如此……」

  雀青冷笑一聲:「別把我們和低鄙的人類相提並論,我們不過是恰好要在你們人族的東境歷練三年,用這逆賊的命換點好處罷了。」

  逆賊二字一出,幾乎認定了蘇留白毒害了妖皇,也直接將懸壺派打到了一個極其尷尬的境地中。

  後面的長老們憂心忡忡地暗自對視著,他們亦是今日才知曉妖都的事,看大長老的樣子,怕是主家一直在瞞著他們幾個分支的長老。

  他們只知道蘇留白去了妖都歷練未歸,而南境的修士們回來後,御獸宗便和懸壺派斷交不再往來,卻不曾提及蘇留白在妖都做了這番大事!

  隱蜂淡定地看了眼蘇留白的屍體,而後俐落轉身,半句不提不蘇留白,只留下一句——

  「三日內,懸壺派需得給妖都一個滿意的交代。」

  抱著蘇留白衝出來想要討要公道的大長老僵直站在原地,許久沒有動靜。

  而待到隱蜂和雀青走後,趕來的各分支長老皆隱怒地看向了他。

  「大長老!這等大事你們竟從未和我們商量!」

  「竟然敢插手妖族的內亂,你們是想毀了懸壺派嗎!」

  大長老怒視這群人,若是蘇留白的事做成了,他們現在怕早就開始奉承討好了吧?

  他咬牙道:「我兒為了懸壺派,不懼生死潛在妖都,如今屍骨未寒,你們這些叔伯卻如此狠心!」

  「可是他失敗了。」四長老冷冷提醒:「他未能給懸壺派帶來任何好處,只給懸壺派招惹了大麻煩。」

  「召開宗門大會吧,是時候商討該如何給出交代了。」

  ……

  懸壺派內部的氣氛已逐漸凝滯。

  而被攔在山門大陣外的眾人亦是只能乾等著,眼巴巴地看著裡面的動靜。

  啟南風搓搓手很納悶:「按照話本上寫的,現在不是該有人捧著千萬靈石來向我們致謝嗎?靈石呢?」

  狂浪生小聲嘀咕:「好冷啊,咱們辛苦把蘇留白帶回來,靈石要慢慢籌集我們能理解,但是懸壺派怎麼都不給客人送杯茶?我爹可是天盾門長老!」

  最後半句話他特意抬高了些聲音,然而在陣內值守的懸壺派弟子毫無波動。

  於是眾人把目光投到了御雅逸身上,俞幼悠鼓勵他:「少宗主,你去!」

  連白寧都推推他後背:「對,快去報出名號讓他們給你搬椅子來。」

  御雅逸頂著一眾期待的眼神,瀟灑上前一步,淡淡開口:「我乃御獸宗,御雅逸。」

  值守的年輕弟子:「御雅逸是誰?」

  「沒聽過,不過我們宗這兩年好像跟御獸宗斷交了。」

  「那就不管他了。」

  寒風之中,御少宗主灰溜溜地回來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7 12:12 AM

第九十八章 純良無害蘇老二

  入夜時分,雪也降下來了。

  俞幼悠看了眼傳訊符,把蹲在腳邊瑟瑟發抖的蘇意致拉起來:「別等了,隱蜂他們說懸壺派現在沒空管我們,讓我們在外面等消息。」

  張浣月皺眉問:「蘇留白怎麼樣了?」

  方才她看那個長老把蘇留白奪過去的時候,後者身上的氣息幾近於無了。

  「死了。」俞幼悠冷靜回答。

  這答案讓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他們心情有點復雜,畢竟先前蘇留白也曾是四境最出挑的天驕,但眼下竟然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沒了。

  但是要他們生出同情心也不可能,畢竟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出的選擇付出代價。

  「那我們還在這兒蹲著嗎?」狂浪生拂去大盾上的雪,突然開口問:「或者是去雲舟上睡一下?」

  蘇意致搓了搓凍得通紅的手,仰頭看向眾人道:「你們要去我家嗎?我先前給他們傳訊說要回家,他們燉了湯在家裡等著了。」

  啟南風猝不及防地問:「什麼湯?」

  「羊肉湯。」

  「走!」

  ……

  與其說是大門派,懸壺派其實更像是一個修真世家。

  主家佔據了內門的主導權,各脈分支則群聚在山下,由蘇家人和其姻親組成。

  蘇意致他們這一支主要負責藥田種植,落沒到無一人進到內門,就住在山腳極偏僻的一條街上,入夜後幾乎沒多少動靜,只有隱約的微光透過窗牖,把薄雪映得像在發光。

  他走在最前頭,沒一會兒便沖著其中一個院落熱情地招手:「三叔,我回來啦!嬌嬌姐別鏟雪啦,明天雪化了我幫你!」

  「表姨你先坐著,要擔水是嗎?我等會兒幫你,你回去吧!」

  蘇意致忙得不可開交,家家不落地問好喊人,那模樣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他身後的眾修全懷疑自己是看錯了,這個熱心乖巧的少年真的是凡事先論價碼的蘇意致嗎?

  跟在後面的俞幼悠突然開口:「你跟你親戚們的關係好像不錯。」

  蘇意致嘿然一笑:「因為我離開西境去了東境,平時也沒法照顧我爹娘,只能盡量多幫幫其他親戚,這樣我爹娘有麻煩的時候他們也不好意思不照拂一二。」

  啟南風眼神有點復雜,拍拍蘇意致的肩膀:「老二你還挺懂事嘛。」

  「沒辦法嘛,我爹年輕那會兒得罪了主家的一個人,結果原本好不容易掙來的去內門的機會被取消了,只能在藥田裡辛苦植藥了,有時候還要被刁難。」

  蘇意致嘆口氣,但是在看到前方的一個小院後立馬露出了笑容,沖著眾修招手:「趕緊趕緊,到我家了。」

  一對中年男女聽到動靜,循聲而出,看到外面的蘇意致後一愣,然後歡喜地迎過來。

  他們的修為都只有煉氣期,在懸壺派這個修真大世家內並不算高。

  「小致回來了!」

  「小致!」

  不過在看到蘇意致身後的一群人後,蘇家夫婦都有點吃驚,隨即就樂得合不攏嘴:「這就是你說的帶你賺了大錢的朋友?」」

  眾人的目光頓時變得意味深長了。

  蘇意致臉上有點尷尬,哈哈笑著帶過,推著父母朝裡走,又招呼著眾人一起進院子喝湯。

  事實證明,蘇意致自回到人族界域後,每晚都躺在雲舟上跟父母傳訊閒聊的效果不錯。

  興許是早就聽說過蘇意致在妖都帶了朋友回來的緣故,他的父母在看到人群中的三個妖修後只不自在了一會兒,等到了飯桌上時,還是給紅琅他們也盛了羊肉湯。

  紅琅緊張得雙手捧過,站起身來很鄭重地道謝:「多謝伯父伯母!」

  蘇意致的父母抬頭看著個子高挑得嚇人的紅琅,喃喃道:「不謝……」

  在他們走出去後,隱約有對話從外面飄進來。

  「小致的這些朋友怎麼都這麼高?嗨呀,那位女妖修突然站起來駭我一跳。」

  「好像有個跟他一般矮,就是那個叫小魚的姑娘。」

  俞幼悠:「……」

  為什麼這也能說到我頭上?

  眾修正坐在院中喝著羊肉湯,看細雪紛飛,院門口忽然有幾個年紀較小的少年少女探頭探腦地往裡看。

  蘇意致眯著眼瞅了會兒,不太確定:「好像是我的堂弟妹們?」

  他朝著外面的人招了招手,他們警惕地看了許久,最後小心地挪過來了,不過進來以後還是遠遠地站著,不太敢靠近那邊的三個妖修。

  白寧看懂了這幾個少年眼中的畏懼,很不服地轉過頭問龜承項:「我很可怕嗎?」

  龜承項:「反正我不怕你。」

  白寧很感動,拍拍龜承項背後的龜殼:「太好了,我也不怕你。」

  蘇意致在自家親戚面前倒是很有兄長的風範,嘿嘿笑著沖俞幼悠一伸手,商量:「分點兒點心給我唄?」

  俞幼悠看懂了,不等蘇意致多說什麼,便把剩下的妖都點心全都分了出來。

  蘇意致很得意地把所有的點心分發給弟妹,喜氣洋洋道:「這全是妖都的特產,你們都嘗嘗……不能吃完,我還要給我爹娘留點兒呢!」

  點心入口,這幾個孩子的警戒心也少了很多,他們蹲在蘇意致身邊難掩好奇,倒出一籮筐的問題。

  「堂哥,你真去了妖都啊?」

  「丹鼎宗跟我們懸壺派區別很大嗎?我先前聽說你得了四境大會頭名,但是門內不許咱們到處傳四境大會的事兒,你再給講講唄?」

  「我聽說你把大公子給救回來了,真的嗎?」

  蘇意致一口乾完羊肉湯,迎著這幾雙期待的眼睛,開始高興地講起了自己離開懸壺派以後的事兒。

  講到自己拿了四境大會頭名後,他說到興處拍拍身邊少年的肩膀,提議道:「你們也可以試著去參加其他門派的考核,說不定下次四境大會我就能看到你們了!」

  然而那幾個孩子卻只像是在聽一場說書似的,聽完後便憨笑著起身告別:「我們可沒你這麼厲害,藥田還有好多畝要打理,弄不完拿不到這月的外門份例了,明天在地裡忙完了再來找你!」

  蘇意致臉上的笑容一滯。

  他怔怔地看著遠去的弟妹們,分明都已經有煉氣期的修為了,可他在他們身上卻沒有察覺到半點年輕修士的心氣。

  像他們這些旁支的孩子,好像從小就習慣了成為蘇家這個龐然大物最不起眼的一部分,明明身為修士,偏被「蘇」這個姓囿困於這方小天地,被沉沉的暮氣壓得沒有了修士該有的灑脫。

  修真界太大了,如劍修般肆意灑脫者多,如御雅逸那般的天子驕子多,但是像他弟妹這樣明明生在修真世家,自己也有天賦,卻沒有足夠的資源和機會得以突破,最後只能停在煉氣期的,更多。

  蘇意致心裡很不是滋味,等到其他人都在客房睡過去了,他一個人蹲在院子裡無趣地在薄薄的積雪上胡亂畫著。

  過了會兒,又來了兩道身影分別蹲到了他邊上。

  啟南風學著蘇父慈祥的聲音:「小致啊小致,你為什麼不開心?」

  「走開,別這樣叫我。」蘇意致翻了個白眼。

  「看樣子你還是比較喜歡老二這個名字。」俞幼悠認真道。

  「萬年老二也沒什麼不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蘇意致哼聲道。

  俞幼悠往他身邊挪了挪:「你是在替你那幾個弟弟妹妹憂心嗎?」

  蘇意致低頭沉默不語。

  啟南風提議道:「他們若是想進丹鼎宗,咱們可以帶他們去桐花郡參加考核,要是不想煉丹想學劍或者盾,也能找張師姐和狂浪生他們,再不成跟御雅逸學著養靈獸也好啊。」

  「沒用的,他們生下來就在懸壺派,然後就耳濡目染跟著學種藥材,處理藥材……被藥材給磨得沒有心氣了。」蘇意致眉眼中全是陰鬱:「懸壺派是一個大家族組成的,從小,大家就被灌輸蘇家的榮譽高於一切的想法,所以很少有人會離開懸壺派。」

  啟南風好奇:「那你怎麼離開了?」

  蘇意致露出笑容:「因為我聽到兩個內門弟子說他們煉一爐丹能賣上百塊靈石,我想起丹鼎宗煉丹好像比懸壺派還厲害,就偷偷去了。」

  「……」

  他向上指了指,惆悵嘆息道:「從頂層爛下來的,很難改變了。」

  俞幼悠摟住他的肩膀,認真道:「那你就想辦法爬到頂,看能不能從上面改變一下嘛。」

  蘇意致:「……我要加入的是其他門派還好,偏偏來了丹鼎宗,都差不多等同叛出懸壺派了,這讓我怎麼爬?」

  俞幼悠笑了笑,意味深長道:「只要你足夠強大,不用你爬,自會有人爭著搶著把你捧上去的。」

  「也是。」在短暫的低落過後,蘇意致又恢復了精神,自信道:「只要你倆在,那我就是在金丹期煉出五品靈丹的奇才!」

  ……

  眾人在蘇家等了兩日,期間有無數的蘇家親戚過來看妖修,順帶著聽蘇意致激情昂揚地說故事。

  在第三日黎明時分,懸壺派終於從紛亂之中平靜下來,而俞幼悠他們也被客客氣氣地請到了內門的客院之中。

  懸壺派內門的氣氛有點古怪,眾修一路走過來都沒看到多少人,積雪的山門甚至都沒有灑掃。

  對於一個大派來說,這著實不太正常了。

  隱蜂早早地就等著他們了,看到俞幼悠過來,她快步迎了過去。

  她第一時間給出眾人關心的答案:「懸壺派給出交代了,我偷偷去打探了一下,似乎是那位蘇真人親自出面,將出自主家的掌門和大長老以及三長老幽禁百年,眼下懸壺派由其他三位分支長老主事。」

  「另外,日後懸壺派修士無陛下許可,不得進入妖族半步,否則殺無赦。」

  這代價對於主家來說的確很沉重,但是對於蘇真人來說卻是最好的結果了,畢竟其他幾個分支其實也是他的後嗣。

  御雅逸卻皺眉:「只是幽禁三個元嬰期修士而已,相比起毒殺妖皇和引發雪原異獸潮這樁大罪,懸壺派這可是沒多大誠意啊。」

  雀青不冷不熱道:「懸壺派每年需得上供妖都一株五品靈藥,用作陛下傷勢賠償,百年後方止。」

  這下御雅逸都吸了口冷氣。

  每年一株五品靈藥!怕是懸壺派的長老們每年都得深入萬古之森一趟了吧?

  隱蜂掩唇輕咳了一聲,淡定道:「除此以外,懸壺派還需要賠償妖都一部分資源,作為妖族的損失。」

  此話一出,眾修士們齊刷刷地把目光投了過來,眼中充滿了好奇。

  能讓隱蜂都應下的,這資源得多豐厚啊?

  然而隱蜂卻完全沒有要告訴他們的意思,只是在俞幼悠看過來的時候,忍著笑故作嚴肅道:「不方便告訴你們,不過來之前陛下交代了,這些東西都是給小殿下準備的花銷。」

  其他人只得默默地表示羨慕,就連慣來對靈石法寶都不放心上的御雅逸也陷入了沉思,開始猜測起這該是多豐厚的一筆資源。

  而啟南風和蘇意致則眼神更亮,好似無意地一人搭上了俞幼悠一邊肩,然後無聲地張嘴,示意俞幼悠看他們的嘴型。

  啟南風:「苟富貴。」

  蘇意致:「勿相忘。」

  「……」

  好在讓眾修沒有羨慕太久,因為那邊忽然傳來消息,三位長老請了俞幼悠等人前去喝茶。

  來者是個內門弟子,言行間倒很是客氣。

  「喝茶?」狂浪生將信將疑:「我們和他們認識嗎?」

  御雅逸摸著下巴,陷入了沉思,篤定道:「我覺得他們是來給咱們送禮的!」

  他開始合理推論:「你們想想,隱蜂他們都說了是我們把蘇留白帶回來,這三位長老又是初掌懸壺派,需要和我們身後代表的各大宗門先處好關係,自然會借機給我們些許好處拉攏!」

  啟南風一臉嚴肅地拿著紙筆,把御雅逸的這次推論再次紀錄下來。

  俞幼悠朝他那邊瞥了一眼,卻發現前面那頁紀錄的也是御雅逸的推論。

  她納悶了:「你記這個幹嘛?」

  「我覺得御雅逸這少宗主做得很厲害。」啟南風認真感嘆。

  御雅逸傲然地撩了撩頭髮,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啟南風把最後一個字寫完後將本子收好,高興道:「我要是有朝一日回去當棺材鋪少東家,肯定用得上他的經驗!」

  御雅逸:「……」

  *

  懸壺派內門的偏殿內,三位長老之間的氣氛卻並不太好。

  蘇真人並沒有要扶持那一分支的意思,只交代讓他們三人共理懸壺派事務,百年之後說不定權柄便要重歸於被幽禁的掌門手中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三人的確沒有一人能煉製出六品靈藥或者是靈毒,修為早就足夠,但是受天賦所限,煉不出就是煉不出。

  他們自己也知道這點,所以眉頭都緊蹙著。

  不止是為私心,也是為懸壺派後繼無人憂心,每個宗門都會暗中物色接班人,就好比御獸宗的御雅逸和合歡宗的竹朝雪那般,會被著重培養。

  四長老忽然抬頭,嚴肅道:「我族中倒是有一女孩,骨齡不過十二,但是已經到了築基期,現在也能煉製二品靈丹了,如果全力培養,倒是有希望突破六品……」

  在他身側的五長老皺眉道:「年紀太小,修為也是太低,百年內不一定能晉升到元嬰期撐起我懸壺派。我族中有個侄兒倒是不錯,三十歲,已經到金丹初期了,勉強能煉製四品靈丹。」

  四長老皺眉道:「三十歲才到金丹期,跟其他宗門的天驕比起來還是太遜色了。」

  五長老為難道:「像蘇留白那樣十多歲就到金丹期,又能煉製四品靈丹的妖孽,你真以為這麼好找嗎?」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二長老突然開口了:「好找,我們蘇家正好就有一個。」

  「誰?」

  二長老淡淡道:「那年在四境大會上以築基期修為煉製出四品虛靈丹的蘇意致,他好像已經到金丹期了,論起年紀,比當年大公子突破還早了一歲。」

  「……」五長老哼了一聲:「二長老,你不要因為你們那一分支這些年沒有出現像樣的後人,就隨便提一個人出來。」

  四長老用復雜的眼神看著他,搖頭:「他已經叛出懸壺派拜入丹鼎宗門下了,切莫再提。」

  「丹鼎宗是散修共建,規矩也很散,只是長老授課,弟子學成後可選擇留宗也可選擇出山門,有不少散修出山自立門派,也有修真世家弟子學成後返回家族,細算來,我們懸壺派其實也是個修真世家。」二長老緩緩抬起眼皮與另外兩人對視。

  他說的這一點,也是當初丹鼎宗被其他大宗門暗嘲的一點。

  別的大宗講究的是入門擇一師,從此生是師門人,死是師門鬼。

  然而丹鼎宗最開始卻是由一群散修所建,都沒什麼見識,亦不懂修真界規矩,而且其中據說還有幾個凡人。

  於是宗門的規矩弄得和凡俗的私塾一般,山門長老們是所有弟子的師長,卻又全都不是修真界通常意義的師尊,關係微妙而自由。

  二長老語氣淡淡地繼續道:「再說叛出蘇家也不至於,他的父母親族不一直不曾搬走嗎?當初若非主家不願收他們那一分支的人入內門,想來現在他也是我懸壺派的天驕了。」

  四長老和五長老都陷入了沉思。

  四長老皺眉道:「丹鼎宗怕是不會放人,我們總不可能用他父母壓他回返懸壺派。」

  「自是不可,據說此子品性純良,我們拿出誠意便是,另外你們兩人所說的後輩,亦是可以慢慢教導觀望,再擇些其他優秀子弟入內門便是。」在懸壺派內一貫沒什麼存在感的二長老緩緩地道出看法。

  他眼神略渾濁,聲音越發低沉:「眼下最重要的卻是另一樁事,萬法門的道友傳訊,說是萬古之森的北境防線又被突破了,其他三境防線眼下不止是懸壺派沒有餘力內耗,便是整個修真界都不能再受限於門派之爭了。」

  「怎會又被突破!」四長老不可思議,吸了口冷氣高聲道:「不是派了一大隊弟子用更強的靈毒布下防線了嗎?」

  要知道懸壺派之所以會研製靈毒,一開始就是為了更有效地清剿異獸,護住北境。

  後來靈毒用得越來越多,也越發有名,一粒毒丹便能滅殺一群異獸,這對於一個醫修宗門來說堪稱是奇跡。以至於主攻醫道的後輩越來越少,最後幾乎滿門都在修毒道了。

  二長老愁苦道:「據他們回訊,那些異獸好似殺之不盡,而且實力也越來越強……更古怪的是,萬古之森內的靈力好像也開始在減弱,最外圍竟和外界差不多了。」

  聽到這回答,四長老驚詫不已:「萬古之森原是中州,乃整個修真界靈力最強盛之地,竟然也……」

  二長老只是搖頭,隨後神情淡然地站起身,看著殿外方向:「那群後輩來了。」

  這次懸壺派的三位長老還真的如御雅逸所猜測那樣,贈予這幾位修士每人兩件高級法寶和十萬上等靈石的厚禮,又客套地說了一番場面話,這才把他們送走。

  不過蘇意致高高興興地帶著高級法寶準備回家試的時候,後面的二長老卻將他叫住。

  「蘇意致,你且暫留片刻。」

  蘇意致茫然地看了一眼三個長老,忐忑無比,然後又看了眼後面的其他人,只能硬著頭皮留在原地。

  等候在門外的隊友們死盯著大門。

  啟南風皺緊眉頭很擔憂:「懸壺派該不會是想找老二的麻煩吧?」

  狂浪生拍了拍自己手中的巨盾,堅定道:「一盞茶的時間,老二要還沒動靜我就衝進去把他救出來。」

  御雅逸輕輕摸著踏雪的腦袋,皺眉道:「不應該啊,懸壺派沒道理蠢到這種時候還要對付一個金丹期小修士。」

  事實證明懸壺派真的不蠢,沒過一會兒,一臉茫然的蘇意致就撓著腦袋出來了。

  眾修迅速地圍了上去,關切道:「老二,他們威脅你了嗎!」

  蘇意致納悶:「沒有,他們對的態度我還很……慈祥?」

  他斟酌了一下,最後用了一個很離譜的詞。

  隊友們都用「你眼神是不是不太好」的詭異表情盯著他。

  眾人又不是沒見過剛才那三個長老,他們的態度客氣歸客氣,但是就差直接對這群外宗修士說——

  「我們懸壺派現在很忙不想招待你們,你們趕緊各回各家去吧。」

  蘇意致很無辜,他同眾修一邊走一邊說話:「他們剛才問我想不想回懸壺派,說我父母親族都在這邊很想我。」

  眾修齊齊止步,眼神更加詭異了。

  最後還是俞幼悠冷靜地開口:「你怎麼回答的?」

  「哦,我跟他們說,我爹娘昨晚催著我趕緊回丹鼎宗去學煉丹掙靈石,好像不是很想我。」

  「……」

  啟南風拍了拍蘇意致的肩膀:「然後呢?」

  「然後他們說懸壺派也懂煉藥,還能治療各種內傷乃至靈脈傷,我說現在市面上丹鼎宗的靈丹價格最貴最掙錢,懸壺派的靈丹沒多大名氣,他們就不說話了。」

  「……」

  蘇意致還很費解:「也不知道他們專程留我下來嘮家常是為什麼。」

  御雅逸表情古怪地看了看蘇意致,最後嘆氣:「你到底是真傻還是假傻?」

  但凡有點腦袋,都該想到這是懸壺派長老們在拉攏他了,加上懸壺派當下的局面,指不定回來就能弄個接班人的位置。

  蘇意致嘿嘿一笑不回答,只跳起來攬住俞幼悠和啟南風的脖子,高興道:「不管這些啦,我娘做了紅燒肘子等咱們回去呢!」

  語罷,小聲地跟他們嘀咕:「那三人聽我說丹鼎宗的靈丹更好,好像很不服氣,贈了我一本懸壺派內門弟子才有的藥書,我們趕緊回去研究下。」

  在眾修都暗罵蘇意致眼中就知道靈石,不懂把握機會時——

  大殿中的三個長老相視點頭。

  「此子心性果然很是純良,且毫無野心,不會再起蘇留白那樣的禍端。」

  「就是貪財了些。」

  「貪財正好,我們才知曉該如何將他打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21-11-17 12:18 AM

第九十九章 說好的黃鶴樓?

  懸壺派好像真沒有要留眾人做客的意思。

  眾人在從大殿一路向山門走去,卻只感覺到蕭蕭的暮沉氣息,連帶著弟子都沒見著幾個,興許是隨著主家的敗落也被牽連了。

  眾人很快便從這陰沉的氛圍中脫身,徑自奔向蘇家的小院,那邊蘇意致的父母早就備好了紅燒肘子和各種菜式等著他們了。

  蘇意致的父母關切地問:「小致,你們這頓吃完直接回丹鼎宗嗎?」

  他拿著大肘骨啃得很香,含糊地回答:「是啊,南風說要帶我們去吃桐花郡最有名的黃鶴樓點心,到時候我給你們寄過來啊!」

  被點到名的啟南風從大碗前抬起頭,露出燦爛的笑容:「伯父伯母且等著,我到時候讓我傢伙計親自給你們送過來!以後想吃了就讓他同我說,管夠!」

  這番話果然哄得蘇意致的父母樂不可支。

  眾修把肘子啃完,又同蘇意致的父母道別後,便預備折返東境了。

  臨走前,啟南風卻突然猶豫地回頭看了看,詢問蘇意致:「你那幾個弟弟妹妹呢?」

  蘇意致一怔,看了看日頭,遲疑道:「興許現在還在藥田未歸吧。」

  啟南風便從芥子囊裡拿出這幾日整理出的一本冊子,交給蘇意致的父母:「伯父伯母,煩請二位將這冊書交給他們幾個。」

  蘇意致探著頭看了一眼,「煉丹入門手札?」

  「嗯,上面整理了最基礎的煉丹手法和心得,還有兩三個基礎的丹方,且算是這幾日的飯錢了。」

  見到這一幕,張浣月亦是微微一笑:「倒讓你搶了個先,我這兒也準備了一枚記錄了基礎劍招的玉玨。」

  御雅逸眉毛一揚,奉上另一塊玉玨:「我這兒剛好有一枚靈獸飼養要訣,要是哪天不想種田了可以試試來養靈獸,當然,來了我們御獸宗被罵叛徒那可不管了。」

  紅琅和白寧他們幾個沒什麼功法可給,但是居然都備下了妖族特產的點心之類送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藏著的。

  最後只剩下狂浪生迷茫地看著眾人:「你們都準備了飯錢了?我這啥也沒準備啊!」

  蘇意致按下心中湧出的萬般情緒,踮腳搭住狂浪生的肩膀,將他往外面帶:「你們天盾門就算了,靠挨打來晉升,他們可受不了。」

  「這多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你可以給我靈石。」

  「那還是算了。」

  ……

  眾修歡聲笑語地朝著城外走去,然後在拿出靈舟的瞬間臉色就變了。

  靈舟居然還在冒黑煙!

  這次連隱蜂都懊惱起來:「遭了,忘記讓懸壺派幫我們修靈舟了!」

  「咱們也聯絡不上懸壺派的人……總不可能走回去吧?」

  「但是剛才才出來,現在又跑回去感覺有點奇怪?」

  聽到這裡,蹲在靈舟前面仔細觀察的蘇意致嘿然一笑:「我走的時候,那三位長老特意讓我留了傳訊符的神識烙印。」

  「……」

  眾修露出心滿意足的笑臉,全都蹲在蘇意致身邊賊兮兮地聽著。

  片刻後,傳訊符那邊傳來了二長老蒼老的聲音:「你可是細想後悔了?也罷,現在就來……」

  「不是的,二長老。」蘇意致略顯嬰兒肥的臉上有點羞赧,聲音也很不好意思:「是這樣的,我們為了早些趕回懸壺派,把雲舟給弄壞了沒法回丹鼎宗,您看,您要不再給大家一艘雲舟?」

  「……」傳訊符那邊忽然有短暫的沉寂。

  「好傢伙!」狂浪生捂著嘴差點驚呼出來,「你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啊!」

  眾人對望一眼,都充滿了對蘇意致的畏懼,他們還只是打算讓懸壺派幫著修修雲舟,聽聽這黑心老二的話,他居然打算從懸壺派那兒弄一艘新的來!

  事實證明,就算懸壺派想拉攏蘇意致,好像也沒能狠心直接送他一艘價值千萬靈石的雲舟,當然也可能是懸壺派賠付給妖都大量資源後元氣大傷,已經不想再損失這麼大了。

  最後,二長老出資請了一位陣師過來,給他們修好了雲舟,送瘟神似的把這群人全給送走了。

  ……

  從北境回東境還需要幾天時日,雲舟上的眾修又了卻了一樁事,眼下興致勃勃地研究著從懸壺派那兒得到的寶物。

  而三個丹修排坐在一起,緊盯著眼前的那本懸壺派藥書。

  這藥書裡面紀錄的倒不是懸壺派眼下最引以為傲的毒術,而是最早那會兒的醫道,以靈力取代藥物,直接治癒各種內傷乃至靈脈傷勢。

  「治癒靈脈損傷……那豈不是可以治好兩位師兄了?」啟南風的眼睛都亮了許多。

  「好像不行。」蘇意致翻了兩頁書,皺眉道:「這書上只是講了大致的思路,具體的步驟和手法隻字未提,需得由長輩親自演示方能學會。」

  「提了才不正常,就算現在不是他們肯定是想用這書勾起你的興趣,然後等你回懸壺派求他們教。」啟南風腦瓜子倒是轉得不慢。

  俞幼悠低頭認真地看著藥書,低頭喃喃著上面的字:「以靈力帶動靈力再生?」

  「這個我懂。」蘇意致突然抬頭,認真道:「我叔祖父教我種田時曾說過,懸壺派以前的療傷手段便是用靈力去治癒傷勢,靈藥材只是為輔。醫者的靈力似雨露,患者的身體如枯敗的靈草,用雨露澆灌靈草,激發它的生命力,讓它自行痊癒,這就是懸壺派一開始的醫道。」

  俞幼悠點頭微微一笑:「懸壺派的這個思路很有意思。」

  啟南風注視著那本冊子,凝神道:「可是這樣說來,靈脈斷絕已久的人並沒有殘餘的靈力自行修補靈脈,那該怎麼辦?」

  蘇意致沉思:「就等於雨水澆在一截朽木上,也不可能再生芽一般。」

  「那若是我們試著……」

  三人組蹲在雲舟的小角落日夜不休地討論著,一開始踏雪還想叼著小雪鷹過來找他們玩,但是被御雅逸教育一頓後,也乖巧地趴在不遠處自己玩了。

  那三個丹修口中時不時地蹦出其他人完全聽不懂的詞匯。

  什麼藥草逢春,什麼土質也有關係,聽得大家一愣一愣的。

  「他們是在研究怎麼種藥材嗎?」張浣月狐疑道。

  場中的藥師白寧點頭:「好像是,我聽小魚他們提過,丹鼎宗入門要先在藥田裡種兩年地,這也算作入內門的考核之一,種得不好的不能通過。」

  聽到這話,方才還在笑眯眯的隱蜂臉色一僵,倏然想起當日泡溫泉時俞幼悠送給自己的藥鋤……

  恰好這會兒操縱雲舟的御雅逸顯得無聊了,隨口問幾個妖修:「你們這次準備去東境的哪些門派啊?」

  紅琅有點好奇:「我們所有人都需要在同一宗門嗎?」

  御雅逸搖頭:「倒也不是,就比如你們之前來南境的那一隊妖修,他們一開始是來的我們御獸宗,結果後來只有一個留下了,其他全轉道去了回春門。」

  「為什麼?你們御獸宗的伙食不好嗎?」狂浪生也跟好奇了。

  「那倒不是,當初兩族的協定就說了,但入此境,便和尋常弟子無差,不能搞特殊對待,所以他們來了以後也都從底層弟子做起,而御獸宗的外門弟子一開始要學的就是給靈獸餵食清理外加鏟屎……」

  「……」

  「半個月後,他們選擇去回春門了,但是回春門一入門得認穴加親自磨針,我感覺還不如我們御獸宗呢。」

  幾個妖修的臉色都變得不太好看了,雀青突然轉頭問張浣月:「敢問雲華劍派入門需作何?」

  張浣月微笑道:「倒是不似其他宗門那般復雜,只需練習基礎劍術便可。」

  雀青馬上站直,乾脆道:「我去雲華劍派。」

  「我也去雲華劍派。」隱蜂決定回去就把藥鋤還給俞幼悠。

  紅琅亦是意動不已,最後還是搖搖頭道:「我得跟著大人在丹鼎宗保護她。」

  張浣月笑了笑,柔聲勸道:「刀劍本是一家,你到了雲華劍派後可以學著將劍氣化作刀勁兒,你變強後不是能更好地保護小魚嗎?學劍並不難的。」

  最後紅琅也被說服了。

  御雅逸和狂浪生對望一眼,想起當初三個丹修在稀樹草原上被張浣月攆著用劍打的場面,表情略微妙。

  狂浪生拍拍龜承項的龜殼,嘆氣道:「龜兄你來咱們天盾門其實正好,奈何你是藥師……」

  「我覺得我可以去天盾門。」龜承項陷入沉思,嚴肅道:「父親常言,最好的療傷方式是不受傷,我去你們宗!」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去丹鼎宗種田。

  白寧一看幾個小夥伴都擇定了,最後只留下了自己,他哼了一聲,選擇朝著三個丹修走去。

  他大聲地對俞幼悠表功:「他們都不管你,連你的紅琅都不例外,只有我留下來陪你了,我果然才是你的摯友!」

  俞幼悠匆匆看他一眼,點點頭,而後將他拉下來坐好,繼續同另外兩人交流。

  她看向蘇意致:「所以先前談的那方法似乎有用,我們不妨嘗試一番?」

  另外兩人讚同,白寧積極發問:「什麼事?」

  啟南風側身不看白寧,認真道:「但是在哪兒能找到現成的傷員?」

  蘇意致飛快回答:「小魚賺第一桶金那兒!」

  俞幼悠同他們繼續商量:「那等到了桐花郡,晚上就溜去試試?」

  白寧湊到他們中間刷存在感:「你們要溜去哪兒?雲舟馬上就到了,不是說好了先去吃黃鶴樓的點心嗎?狂浪生他們前兩天都給其他幾個人傳訊,讓他們來桐花郡集合了。」

  「也是。」啟南風終於從方才的密談中回神了,他起身走到雲舟邊緣站定。

  卻見遠處繁華的桐花郡中泡桐樹連綿成蔭,粉紫和雪白的桐花錯落嵌在枝梢上,開得極盛。

  桐花郡的盡頭,雲霧繚繞之處似有仙山隱現,便是出自凡俗,亦從未遠離凡俗的丹鼎宗。

  俞幼悠和蘇意致也趴在雲舟邊緣看著前方的畫面。

  啟南風長出一口氣:「總算又回家了。」

  還沒等啟南風感嘆離家這些年的復雜情緒,後面已經出現了數道陰影無聲地將他籠罩。

  「我記得誰說過桐花郡的黃鶴樓點心天下第一。」

  「南風,說好的黃鶴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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