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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雲霓 -【娘子萬安】《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01 PM     標題: 雲霓 -【娘子萬安】《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4-2-12 12:14 AM 編輯

【書名】:娘子萬安

【作者】:雲霓

【內容簡介】:

  周如珺蒙冤慘死在大牢之中,再睜開眼睛已經變成了傻女顧明珠。

  對顧明珠來說,不但要報仇,還要為那些被陷害的「死囚」洗刷冤情,讓真相重見天日。

  顧娘子安分守己,人前也並不出挑,可他卻發現這樣一個害羞、膽小的女子有點黑,仔細看起來,她黑得深不可測……

  顧明珠:那些鼎鼎有名的大盜、騙子、美人、神醫都與我無關啊,我更不識得周如珺是何人,我只是一心一意幫大人查案,大人難道還不信?

  某人傾過身子,細長的丹鳳眼中迸射出一抹精光:除非你立下文書,若是此話有假,便嫁與我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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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10 PM

第一章 兩全

  隨著幾記驚雷在天邊炸開,七月的京城迎來一場瓢潑大雨。
  
  周如珺站起身來,少女鴉青的長髮披散在身後,面容雖顯得清瘦、憔悴卻依舊美得動人心魄。
  
  牢門被獄卒打開。
  
  周如珺伸手提起了藥桶,跟著獄吏離開關押女眷的牢房,向大牢的更深處走去。
  
  「快給我一碗藥,我快要死了。」
  
  一個多月前,大牢裡突然流傳時疫,獄吏和犯人紛紛病倒,太醫院送來的藥吃後並不見效,最終請了一位孫郎中前來診治。
  
  被關押的女眷也紛紛病倒,她始終安然無恙,孫郎中看向她:「跟著我派藥吧!」
  
  她點點頭開始在大牢裡行走。
  
  一碗藥送出去,犯人立即喝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也有人開口說出污言穢語。
  
  「這麼漂亮的大小姐,怎麼會在大牢裡?到底犯了什麼罪,該不是與人私通……」
  
  換做從前她或許會憤怒,現在她卻淡然地道:「謀反罪。」
  
  輕佻的嬉笑聲頓時戛然而止,誰也不願意與謀反扯上關係。
  
  「真的是謀反罪?那豈不是要被殺,可惜了,我還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她剛剛被押入大牢時,也以為這是一場夢。
  
  她只是像往常一樣去長公主府宴席,之後聽說長公主和二皇子合謀欲在園子裡謀殺太子,被太子揭穿之後,兩人起兵意圖逼宮……
  
  長公主府中有人供述,長公主命她勾引太子前往花園中,於是她就成了叛黨。
  
  背著藥箱的孫郎中走到她面前:「藥都送完了?」
  
  周如珺道:「還差幾個。」
  
  孫郎中點點頭:「大牢裡的疫症已經無礙,刑部的大人吩咐我明日不必來了。」
  
  周如珺向孫郎中行禮:「多謝先生這些時日的照顧。」
  
  孫郎中道:「快起來,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已經向衙門稟告,治療疫病應有你一功,希望朝廷念及此事,好好查查你的案子。」
  
  周如珺再次行禮。
  
  孫郎中歎口氣:「我聽說定寧侯打了勝仗已經歸京了,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室,說不得他會為你求情。」
  
  就連周家都放棄了她,更何況崔禎。
  
  她與定寧侯崔禎的婚事是長公主做的保山,兩家定下婚事後她去崔家做客,崔禎未曾看她一眼,應是對她不喜,只是礙於長公主的面子不能拒絕罷了。
  
  現在長公主出事,崔家恨不得立即與她撇開關係。
  
  孫郎中道:「即便崔家不肯幫忙,只要有一線希望你就不要放棄。」
  
  「先生放心,我會努力活下來。」在大牢裡這麼久,看過太多的人和事,她知道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
  
  送走了孫郎中,周如珺向大牢另一邊走去。
  
  「丫頭,你來了。」
  
  一道聲音從心中響起,周如珺下意識地轉頭看過去,入目卻是空蕩蕩的牢房。
  
  楊先生、容娘子、張老爺、嚴探花,在大牢裡她認識了不少人,與他們交談,又看著他們被押赴刑場。
  
  楊先生有眼疾,容娘子臉被燒傷,張老爺生了怪病,嚴探花雙臂盡斷,雖說他們這些被定了罪的囚犯,只等著秋後問斬,早晚都是死,她心中卻仍有不忍於是向孫郎中求藥。
  
  慢慢的她也知曉了他們的一些秘密和冤屈。
  
  「你這女孩子如此聰慧,將來必定能做大事,沒想到會遭此大難,可惜老夫一時失察追隨錯了人被送來替罪,他們現在急著讓老夫去死,否則老夫可為你籌謀,救你脫險。
  
  這些蠢笨之人,竟如此害我,要知道有我在,就算他現在一無所有,我也會為他籌謀一切,將來一飛沖天,沒了我,他們再難成事,他們捨棄的不是一個小小的幕僚,而是無雙的國士……」
  
  「丫頭將來從這大牢裡出去,可不要被困於內宅,都說這天下是男人的,女子只有依靠男子才能得到富貴榮華,都是些蠢話,為他籌謀,為他奔波,假以時日他功成名就只會棄你如敝履,何不自己逍遙?」
  
  「我有一筆銀子,你出去幫我做件事,我就將它贈與你可好?名聲都是虛假的,銀錢才最實在,拿著這些銀錢,你可以將它們一生二,二生四,悶聲發大財,做個富貴閒人……」
  
  「刑部大牢關著的都是朝廷重犯,窮凶極惡之徒,你派藥時無論聽到他們說什麼,都不要將那些話放在心上,不過你倒可以試著從他們的話語中斷出他們皆有何罪?」
  
  嚴探花曾任通判,輾轉去過幾個州府,栽在他手裡的凶徒不計其數。
  
  周如珺道:「那您呢?也是窮凶極惡之徒?」
  
  嚴探花一時沉默。
  
  ……
  
  他們離開時都送給了她一些東西。
  
  張老爺送她幾顆珍珠。
  
  楊先生道:「若能活著出去,日後不要再被人拿捏,能攪動風雨且深藏不露者方為大才。」
  
  容娘子是女犯,她與容娘子相處時間最久,容娘子被帶走時,她起身行禮相送。
  
  容娘子嫣然一笑,臉上的傷疤彷彿一瞬間不見了:「你那未婚夫婿雖然不喜你,有機會在牢中見到他,還是要讓他看到你的臉,男子之心就算磐石,也能找到縫隙撬動,利用他從這裡逃脫,到時候再讓他嘗嘗求而不得的滋味兒。
  
  要記住男女之間,誰不動心誰就是贏家,那些一心一意待你的良人,不過是話本上的荒唐言,至於那些規矩禮數更是折磨女眷的手段,不要為了所謂的名聲丟了性命。」
  
  大牢裡的人各有毒辣之處,外面那些人卻能罪於無形,到底誰更可怕?
  
  她的親人都棄了她,反而這些「罪大惡極」的犯人期望她能活下去。
  
  嚴探花臨走之前歎息:「我這一生追查那些凶徒,沒想到最終落得這般結果,可惜沒有了機會,否則定要將那些人都拿下……」
  
  他們都走了,被人陷害、算計投入死牢之中,多少秘密和不甘只能隨著他們一起無聲無息地死去,他們都不甘心。
  
  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
  
  周如珺又將目光落在不遠處的黑暗中。
  
  她被關在這裡許久,兩位叔父開始還會讓人前來安撫她,到了後來就完全沒有了消息。
  
  「大老爺、太太去的早,老太太含辛茹苦地將您養大成人,如今看著您這般,老太太心急如焚已經病倒在床,恐怕也不成事了。
  
  家裡上下都為您打點,可這是謀反案,若是真的被定了罪,整個周氏一族都要被牽連。」
  
  這是管事媽媽最後與她說的話。
  
  「我懂,」周如珺頷首,「沒做過的事,無論發生什麼我都不會認下。」
  
  她當時以為祖母和叔父是怕她糊裡糊塗認下罪名,管事媽媽後面的話,卻讓她看清了事實。
  
  「二老爺和三老爺說了,若您在大牢裡有個閃失……他們也會想方設法保住您的名聲。」
  
  他們是在勸她自盡。
  
  女眷入過大牢,名聲全無,有人寧可自盡也不會受此大辱。
  
  可她要活,她只要活。
  
  她不期盼周家、崔家會救她,只要他們不落井下石,也許她還有機會走出去。
  
  正要繼續前行,眼睛輕掃時發現不遠處的黑暗中似有一個影子在晃動,她的臉色不禁一變,有人在暗中盯著她。
  
  會是誰?來殺她的人?大牢裡傳疫症時,他們沒有動手,如今見她安然無恙地活了下來,就忍不住前來取她性命。
  
  周如珺收回目光,她不想驚動那人,就像嚴探花說的那樣,沒有把握掌控一切之前,不可露出任何端倪。
  
  周如珺像是什麼都沒察覺般,緩緩地走到一處囚牢前,放下手中的藥桶,看向躺在那裡的少年。
  
  她蹲下身用手背去試探他的額頭,熱度終於褪去。
  
  楊先生他們被處斬之後,他被丟進大牢之中,不聲不響地躺在那裡,如同一個死人。
  
  她第一次分藥給他,獄卒開口阻止:「不用浪費藥了,已經不成事。」
  
  他身上有不少傷口,身上滾燙如火炭,看起來的確兇險。
  
  「先生說醫者仁心,知道我沒有將藥送到會責怪我。」
  
  之後她每天送藥過來,還向孫郎中要了些傷藥,到底還是他身體根基好,病情沒有嚴重,也未染上時疫。
  
  周如珺將藥碗湊在少年嘴邊,慢慢地等他吞咽下去,然後拿出乾糧塞入他嘴中。
  
  第一次給他吃食時委實費了番功夫,大牢中的飯食粗劣很難下嚥,她拿到的乾糧還是獄吏看在孫郎中的面色上捨給她的。
  
  冷硬的飯食一時半刻難以吞咽,這少年含在嘴裡半晌才吃下。
  
  看他如蒲葦般堅韌,難免想到自己,於是每日她都會來送些吃食。
  
  她又將冷硬的黍餅塞進他嘴中,然後摸索著袖子裡的利器,這一塊似鐵的物件兒,這是從一個犯人牢房裡找到的,那犯人已經病死,這利器也就被她收了起來。
  
  想想方才藏在黑暗中的影子,為了以防萬一,她悄悄地將利器攥在手中,慢慢地在青石上磨動。
  
  磨的越鋒利,她也就能多一分勝算。
  
  半晌她抬起頭,卻不其然地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年紀不大,一雙瑞鳳眼異常明亮。
  
  她沒有去解釋,撕下衣裙纏住自己的手掌,這樣能將利器握得更緊些,殺人的時候不至於滑脫。
  
  剛準備放下袖子,她的手卻忽然被拉住。
  
  她再次抬起頭,他眼眸漆黑而深邃,似是能看穿她所想,片刻之後他抬起手臂指了指自己左腋下。
  
  周如珺遲疑片刻,伸手拉開他的衣襟,飽受傷病折磨讓他顯得有些瘦弱,皮肉上可見結痂的傷口。
  
  他是怎麼受的傷,她沒有詢問,如何傷成這般還被送入牢中?
  
  念頭從她腦海中一閃而過,眼下的情形也顧不得許多,她的手向他腋下摸去,很快就觸到了一處傷口,傷口下彷彿有硬物。
  
  大牢安靜,彷彿連呼吸聲都沒有。
  
  她試探著用手指擠壓,一件物什和著溫熱的鮮血落入她掌心。
  
  「還在那裡做什麼?快點。」獄吏的聲音傳來。
  
  她來不及看手裡的東西,立即送入懷中,然後將身上剩餘的外傷藥塗在少年的傷口上。
  
  「謝謝。」她低聲道。
  
  他再沒有任何的動靜。
  
  周如珺起身提起藥桶繼續向前走去,做完了今日的活計,她這才被獄吏重新關進牢房。
  
  輕輕捶打著肩膀,活動著身體,最後才謹慎地查看從那少年身上取來的對象兒。
  
  小巧的竹筒裡面卻裹著鋒利的利器,利器精緻同一只飛刺,韌口三棱,用它殺人更為趁手。
  
  他是看到她手中的利器太過簡陋,才會讓她取了這件東西。
  
  子時,獄吏們也昏昏欲睡,最是安靜的時刻,現在動手殺人最不容易被人察覺。
  
  黑暗中的人影開始有了動作,他奉命要殺的女子已經縮在角落裡睡著了,這樣的內宅女眷十分容易對付,用手握住她脆弱的脖頸,輕輕一扭,不會遇到任何的反抗。
  
  那人從黑暗中站起身,慢慢走到周如珺身邊,將手捏住了周如珺的脖子,他即將施力時,一雙眼眸在這時忽然睜開,目光中帶著些許的迷離,在昏暗的燈光下異常動人。
  
  那人不禁微微怔愣,還沒回過神來,卻感覺那女子身子向前一送,他的胸口一片涼意,他低下頭去,尖銳的利器已經被那女人送入了他的身體。
  
  容娘子說,只要動了殺心,就要一擊得手,男女差距太大,不會有第二次機會。
  
  利器送得乾淨俐落,雖然是第一次殺人卻沒有半點的遲疑。
  
  鮮血噴濺到她臉上,那人也揮起掌狠狠地打在她胸口,一股腥甜的液體頓時從她口鼻處噴出來。
  
  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不同的是那人掙扎幾下再也沒能起來。
  
  周如珺靠在角落裡喘著粗氣,等待獄吏的到來。
  
  這凶徒走入她的牢房內,想要加害於她,她為了自保才將其誤殺,她會「驚慌失措」地求衙門查出真相。
  
  既然是派人暗殺,就算串通了獄吏,也不會在出事之後再明目張膽地向她下手,過了這關,也許能換來短暫的平安。
  
  周如珺思量著閉上眼睛,要在獄吏來之前將對策想得萬無一失。
  
  耳邊突然傳來嘈雜的聲音,緊接著有人道:「有人劫獄,快……稟告大人。」
  
  大牢裡的犯人都紛紛驚醒。
  
  周如珺隱隱聽到有人喊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被關押的女眷也開始起身查看情形。
  
  周如珺縮起腿將纖弱的身形藏得更深些,刑部大獄守備森嚴,什麼人敢來劫獄?不管結果如何,與她都沒有關係,她沒有本事趁亂離開,只能躲藏著不要被殃及池魚。
  
  打鬥愈發激烈,混亂的腳步和廝殺聲不絕於耳。
  
  「快走,京營的人來了,你來關押女犯的地方做什麼?」
  
  「定寧侯未過門的妻室在這裡,我曾見過她,這些日子她跟著孫郎中在大牢裡派藥,說不得是要藉此脫身。」
  
  「定寧侯這個狗賊,陷害二皇子,我們就算逃不出去,也要咬下他一塊肉來。」
  
  說話間,周如珺只見人影一閃,有人大步向她的牢房走來。
  
  「咦,牢房門怎麼開了?莫非是那女人逃了出去。」
  
  「我們快走吧!」
  
  那人正被催促著離開,轉眼卻發現了大牢裡的屍體,邁步向大牢裡走來,然後環顧一周,目光果然落在了她的藏身之處。
  
  「在這裡。」
  
  周如珺的肩膀被人掐住,然後身體就被拖拽過去,緊接著下頜被人抬起:「是她沒錯。」說著那隻手立即向下掐住了她的喉嚨。
  
  周如珺忍著痛楚,努力大聲道:「我與那定寧侯沒有關係,陷入大牢之後就被捨棄了,帶著我與你們只是拖累,沒有任何好處。」
  
  「那又如何,老子捉了他的女人,就會讓他顏面無光。」
  
  周如珺被強行帶著向外走去,她緊緊握著手裡的利器,等待著時機。
  
  她怎麼也沒想到,一晚上要遭遇兩次危險。
  
  前面有響動傳來,不少人奔向這邊。
  
  「他們在這裡。」
  
  聽到說話聲,那掐住她喉嚨的手再次收緊,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攥起拳頭苦苦忍耐,儘量不去掙扎。
  
  前來抓捕的人到了之後,定然會分散這人的精神,她會在這人鬆懈的時候再一擊得手。
  
  「崔渭你看這是誰?別過來,再上前一步我就殺了她。」
  
  崔渭。
  
  聽到這個名字,周如珺向前看去,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果然是他,崔禎的二弟,她曾在崔家宴席時見過,還曾低著頭向她行禮。
  
  崔家兄弟長得都很英俊,不同的是定寧侯崔禎威武,崔渭皮膚白淨多幾分文雅。
  
  崔太夫人說他:「我家渭哥兒雖說帶兵打仗比不得他兄長,卻最為溫順、謙和,平日裡對誰都不肯大聲說話,更沒見他訓斥過哪個,兩兄弟的性子勻一勻我可就順心了。」
  
  崔禎早早離開,崔渭卻一直陪著崔太夫人說了好一陣子話。
  
  「還不退。」一隻手離開了她的喉嚨,摸到了她的衣襟。
  
  布帛的撕裂聲傳來,她的機會也到了。
  
  周如珺揚起了手。
  
  「別讓侯爺蒙羞。」
  
  崔渭一聲令下,「嗖」幾支箭矢瞬間射出,緊接著她只覺得心窩一涼,滾熱的東西彷彿在胸口暈開,然後她的手臂跟著垂了下來。
  
  跟著她一起倒下的還有那牽制他的凶徒。
  
  「我會稟告兄長,儘量為你求來一個名聲,算是我欠你的。」
  
  名聲?
  
  容娘子叮囑她不要因名聲而死,最終她還是沒能做到。
  
  周如珺眼前開始模糊,她卻依舊竭力地喘息著,死死地盯著崔渭。
  
  崔渭正色道:「兄長不是個無情的人,他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安生去吧!」
  
  交代。
  
  呸。
  
  她張嘴想要啐他一口,吐出的卻只有鮮血。
  
  「去他的。」她用盡全力說出最後三個字,不知崔渭聽清楚沒有。
  
  昏昏沉沉中,周如珺依稀回到小時候,她坐在鞦韆上,衣裙在空中蕩起,仰著臉看著那絢麗的紫藤花。
  
  一陣風吹來將紫色的花瓣捲入空中,她彷彿也隨著那花瓣一起終於飛出了高高的院牆,融入那明亮的天地中。
  
  ……
  
  定寧侯府。
  
  崔渭跪在崔太夫人腳下。
  
  「快起來吧,」崔太夫人道,「這不怨你,你也無需因她而跪。」
  
  崔渭沒有起身:「事急從權,大牢裡還有二皇子還有餘黨,我不能耽擱太多時間,而且……那人已經將她……」
  
  「好了,」崔太夫人皺起眉頭,「早知如此就不該與周家過書,以為他們周家也是有名的大族,該是懂得規矩,過書後的女子就該守在閨房中,怎好還去長公主府中宴席,惹下禍事丟的是我們崔家的臉面。」
  
  崔太夫人說完看向旁邊的定寧侯:「你也不必與周家說什麼,我讓人送去些銀子給周家,也算是盡了情分。
  
  周大小姐的名聲還是我們保住的,周家實該謝謝我們。」
  
  崔渭抿了抿嘴唇:「母親,那周大小姐手中握著利器,即便我沒讓人放箭,想必她也會為了名節自盡。」
  
  崔太夫人聽到這裡放下手中的茶碗:「還算知恥,一早入獄時就下了這樣的決心,何至於再次受辱。」
  
  「將她葬入崔家,」定寧侯崔禎淡淡地道,俊逸的臉上沒有半點波瀾,「她最終也算是保全了我的臉面,我也該給她相應的名分。」
  
  崔渭不禁鬆了口氣,心中一塊大石算是落在地上,大哥這樣做也是怕他因此內疚,不過很快他又覺得對不起大哥,大哥連那周氏都沒有見過,卻要抬周氏進門,未免太委屈了些。
  
  崔太夫人皺起眉頭:「她並未入我崔家門,不曾孝敬長輩也沒為你生兒育女,怎能這樣抬舉她……」
  
  崔渭站起身:「母親就這樣安排吧!」
  
  崔太夫人捂住胸口,臉上厭惡之色更甚,早知如此就算得罪長公主她也會推了這樁婚事:「將她葬去山西,牌位也供奉在老宅中,吩咐下去誰也不准再提及她。」
  
  大周天武十四年秋,崔家將周大小姐屍身送去山西族中安葬,知曉此事的人無不對定寧侯交口稱讚。
  
  周家、崔家皆留了好名聲,周大小姐的貞烈,崔家的大度成就了一樁兩全其美的好事。
  
  大周天武十五年冬,山西周氏墓前,有人站在那裡久久不曾離去,墓前擺著一碟黍餅和各式糕點,燒著火的紙錢緩緩飄起,然後變成灰燼簌簌而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16 PM

第二章 傻女

  山西,崔家老宅門口,一輛馬車緩緩停下,崔四太太帶著管事立即迎了上去。
  
  這是五年前周如珺下葬之後,周家人第一次前來祭拜。
  
  周二小姐上前攙扶周三太太下車。
  
  一路的奔波,讓兩個人臉上都多了幾分疲憊,但是撩開簾子看到崔家的門庭之後,周二小姐的精神為之一振。
  
  周三太太拍了拍女兒的手,輕聲叮囑:「崔家規矩大得很,一會兒進去不要多說話。」
  
  「女兒記住了,」周如璋道,「女兒向崔四太太行了禮,就去拜祭長姐。」
  
  周如璋跟著母親一路到了崔家堂屋,陪著長輩說了一會兒話,才拿著祭品去供奉周如珺牌位的屋子裡。
  
  親手將糕點和手抄的佛經擺上,望著那黑漆漆的牌位,周如璋的表情十分感傷,她看向崔家管事:「我想為長姐念誦幾遍吉祥經。」
  
  崔家管事會意立即道:「周二小姐有什麼吩咐便喚我們。」說完帶著人走了出去。
  
  周如璋跪坐在蒲團上打開了手中的經書。
  
  屋子裡安靜下來,周二小姐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容,定寧侯兩年前迎娶了張家小姐,誰知張家小姐剛進門不久就重病纏身,眼看就不成事了,等到張家小姐去了之後,她嫁給定寧侯做繼室……姐妹同嫁一人也算是美談,所以她這才前來崔家,只要慢慢打通關節,到時候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周如璋想到這裡,抬眼向周如珺牌位上看去,牌位前青煙嫋嫋,她垂下眼睛正要開始念誦經文,卻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她再一次抬起頭,目光落在長案上供奉的糕點上。
  
  方才還齊齊整整擺在白瓷盤子裡的桂花糕少了兩塊。
  
  這裡除了她之外沒有旁人,那桂花糕是誰拿的?
  
  周如璋皺起眉頭又仔細地看了一眼,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長姐生前最喜歡吃桂花糕,想到這裡她脖頸後突然感覺到一絲涼意,身上的汗毛也跟著根根豎起。
  
  周如璋攥緊了手中的經書,正準備將外面的下人叫進來問問清楚,供桌一旁青色的幔帳突然無風自起,幔帳落下後,多了一個白影背對著她站在那裡。
  
  緊接著一隻纖細的手從白影中伸出,又捏起了塊桂花糕。
  
  屋子裡的燈火開始晃動,彷彿隨時都會熄滅。
  
  周如璋慌亂地起身,那白影似被她驚動了,突然轉頭向她撲過來。
  
  周如璋感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從頭罩住,緊接著一雙冰涼的手開始在她身上摸索,最後停留在她脖頸上。
  
  「來人啊……快來人啊!」
  
  周如璋忍不住大聲喊叫,手腳不停地動,恨不得立即將身上的東西甩脫。
  
  門口的下人聽到屋子裡的動靜,立即推開門查看。
  
  大風灌進屋中,吹滅了牌位前的蠟燭,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情景驚住了,怔愣片刻才七手八腳地上前拉扯。
  
  周如璋如同一個將要被溺死的人,手腳不停地揮舞著,終於感覺到身上一輕,蒙在頭上的布帛也被人扯去。
  
  白媽媽的聲音傳來:「小姐,沒事了,沒事了。」
  
  周如璋強壓著心中的恐懼,她方才看到長姐的鬼魂了,就在那裡……
  
  她的目光掃向四周,慌張地尋找著,最終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少女身上。
  
  少女看起來十五六歲年紀,大大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著她,臉上掛著抹純粹的笑容,光看五官本該很漂亮,但神情卻顯得太過稚氣、呆板,如同美玉上起了裂紋和瑕疵,再也引不起別人探究的興致。
  
  難道方才那團白影是這少女?
  
  那她豈不是鬧了大笑話。
  
  「表小姐,您怎麼會在這裡,」崔家管事看著那少女,「寶瞳姑娘正四處找您呢。」
  
  「寶瞳在哪裡?」少女露出歡喜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的孩子氣,「我在園子裡採花,一眨眼就找不到她了。」
  
  少女話還未說完,一道聲音響起:「小姐,小姐……」
  
  緊接著一個丫鬟甩著大腳片子,風風火火地走進門,還不等周如璋等人看清楚,就衝到少女跟前:「小姐,我可算找到你了。」
  
  丫鬟說著仔細地打量著少女,當目光落在少女凌亂的衣衫,鬆散的髮髻上時,立即皺起眉頭,頗為不善地看向屋子裡的人:「誰欺負我家小姐了?」
  
  少女肩膀微縮躲在了丫鬟身後。
  
  崔家管事面色一緊,立即解釋:「寶瞳姑娘,我們怎敢怠慢表小姐,這都是誤會,方才……」說著去偷看周二小姐。
  
  周如璋道:「方才我在為長姐誦經,這位小姐忽然就向我衝了過來,我一時躲避不及摔倒在地。」
  
  寶瞳向周如璋行了禮,才冷聲道:「為何只有我家小姐這般狼狽?」
  
  周如璋不禁皺眉,只有她家小姐狼狽?屋子裡最狼狽的人分明是她,這丫鬟眼睛裡除了她家小姐,彷彿就沒有了旁人。
  
  白媽媽立即道:「你仔細問問這位小姐便知。」
  
  寶瞳似被觸了逆鱗,立即瞪圓了杏核眼:「我家小姐只有三、四歲,她怎麼能說得過你們。」
  
  三、四歲。
  
  周如璋驚訝地再次看那少女,這麼大的人怎麼可能是三、四歲?
  
  寶瞳接著道:「我家大小姐,吃了仙藥芳齡永駐,這是人盡皆知之事。」
  
  周如璋看向崔家管事,崔家管事微微點了點頭,她立即明白過來,這少女竟是個傻子,怪不得看著那般奇怪。
  
  雖說那丫鬟強詞奪理,但誰也無法與一個傻姑娘論長短,她再揪著不放,倒是她的過錯,周如璋看向那少女:「妹妹沒事吧?都是姐姐的不是,姐姐給你賠禮了。」
  
  少女露出笑容,一臉懵懂,沒去理會躬身的周如璋,高高興興地拉起丫鬟的手:「寶瞳,我要去園子裡。」
  
  「奴婢陪您過去。」寶瞳攙扶著少女,主僕兩個揚長而去。
  
  等到兩人走遠,崔家管事才上前向周如璋道歉:「周二小姐,都是奴婢們的錯,一時疏忽讓表小姐進了這屋子,驚嚇到了您。」
  
  「你說她是誰?」周如璋問道。
  
  管事媽媽回話:「懷遠侯家的大小姐,閨名明珠,是顧家上下的寶貝。」
  
  周如璋喃喃道:「原來是顧大小姐。」
  
  懷遠侯的夫人是崔太夫人的堂妹,兩家又都是勳貴,平日裡想必不少走動,不過這懷遠侯與定寧侯卻截然相反,定寧侯乃是國之肱骨,深得皇上信任,懷遠侯卻是個沒落勳貴,空有個爵位而已。
  
  雖說家世沒落,供養一個傻女是足夠了,可再寶貝又如何?一輩子嫁不出去,父母在的時候還好,父母走了難免落得淒慘下場。
  
  崔家管事上前躬身道:「周二小姐,奴婢服侍您去換件衣服吧!」
  
  周如璋點點頭,輕輕地舒了口氣,到底只是虛驚一場。
  
  ……
  
  顧明珠走到園子中,抬頭看向碧藍的天空。
  
  她在大牢裡被殺之後,再次醒來就成了顧明珠,開始時她精神不濟,大多時間都在昏睡,顧家上下仔細地照顧著她,就這樣將養了幾年,她才漸漸康復。
  
  從前她父母去的太早,未曾有機會承歡膝下,如今卻一下子全都給她補了回來,父親的縱容、母親的寵溺,讓她成了被奉在手中的明珠。
  
  父親、母親照顧她多年,也該讓她來守住顧家,不過在外人眼裡她永遠都是傻女顧明珠,顧家也不需要鶴立雞群、引人注意,只要穩穩當當地過好日子。
  
  「小姐得手了?」寶瞳低聲道。
  
  顧明珠從袖子裡拿出一隻荷包,這是方才她從周如璋身上解下了的。
  
  寶瞳看著顧明珠從荷包中取出的東西:「這是蠟丸?」
  
  顧明珠點點頭,蠟丸封的很好,沒有被人打開過。
  
  這樣大小的蠟丸裡面一般會放置密信,顯然一個內宅小姐身上不該帶著這樣的東西。
  
  這幾年山西匪患嚴重,就在月初時,又有商隊在官路上遭賊匪劫殺,周家馬車恰好從官路上經過,發現了奄奄一息的商賈,周家將商賈送去最近的城中醫治,可惜商賈傷勢太重途中就不幸身亡了。
  
  案子到這裡線索一下子就斷了,倒是周如璋從這件事後,開始讓人查問那些商賈的情形,並送了書信給定寧侯,如今又大搖大擺來到崔家,邀功之意溢於言表。
  
  定寧侯崔禎這兩年在大同、宣府帶兵,糧草大多來自山西,山西的幾次匪患讓定寧侯大軍吃到了苦頭,糧草出了問題,不戰自敗,定寧侯對此事自然十分關切,周如璋是想要助崔禎抓住那些賊匪,博得崔禎的歡喜。
  
  她猜測周如璋從善賈那裡應該得到了些線索,這幾日她讓人盯著周三太太和周如璋,總算發現些蛛絲馬跡,於是今日趁機近身試探周如璋,果然在周如璋貼身的荷包中發現了這個蠟丸。
  
  顧明珠道:「看來定寧侯這幾日就要回來山西老宅了。」
  
  寶瞳道:「那這荷包怎麼辦?若不然奴婢偷偷地還回去,可是裡面的東西……」
  
  顧明珠將蠟丸收起來,她會找一個好法子讓這荷包自然而然的消失不見。
  
  「表小姐,」崔家管事媽媽快步走過來,「四太太說家裡來了客人,正好現在天氣也不錯,讓奴婢來請表小姐去划船。」
  
  顧明珠展顏露出欣喜的笑容:「走,寶瞳,我們去划船。」
  
  ……
  
  「快去找找,」周如璋吩咐白媽媽,「可能是在屋子裡,可能是換衣服的時候掉了。」
  
  荷包裡面東西她要交給侯爺,千萬不能弄丟了。
  
  想到這些周如璋就覺得懊悔,被顧大小姐嚇了一跳之後,她既然一時慌張忘記了荷包的事。
  
  她從商賈那裡得到那蠟丸,偷著藏起來沒有給衙差,又偷偷地去查案子,就是為了能讓定寧侯高看她一眼。
  
  如今來到了崔家,定寧侯也答應相見,她的荷包卻不見了。
  
  不說收買那些人偵探消息花了大筆銀錢,她要如何向定寧侯交待。
  
  周如璋心事重重無暇觀賞湖上的景致。
  
  「噗通」落水聲傳來,周如璋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那傻女顧明珠正站在船頭向湖中丟石子。
  
  「珠珠,」崔四太太不禁道,「你可慢著點,這湖水深著呢。」
  
  「好了,好了,丟完那些就回來吧!」崔四太太向顧明珠招手。
  
  顧明珠顯然還沒有玩夠,背著手不知在想些什麼,周如璋只覺得好笑,正欲從那傻女身上挪開眼睛,就發現顧明珠長長的袖子下露出一抹桃紅色。
  
  那桃紅色像極了她丟失的荷包,她想要看個清楚,顧明珠袖子一垂又將那抹桃紅色遮掩住了。
  
  周如璋卻已經按捺不住,急著開口道:「明珠妹妹,你手中拿著的是什麼?」
  
  周如璋的話彷彿將顧明珠嚇了一跳,下一刻,顧明珠手一揮,將手中的東西徑直拋入了湖水中。
  
  「啊~」周如璋驚呼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21 PM

第三章 對上

  周如璋再也顧不得別的,快步跑到船頭,只見湖面上只是微微蕩著波瀾,除此之外什麼都瞧不見。
  
  「姐姐不能跳,這湖水可深了。」顧明珠背著手向後躲了躲,很是小心害怕的樣子,半張臉藏在幔帳後,露出一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目光中充滿了好奇。
  
  周如璋總覺得,她真的從這裡跳下去,這傻子會高興地拍手。
  
  「你方才丟了什麼進去?」周如璋顧不得與顧明珠兜圈子,急於知曉實情。
  
  顧明珠道:「石子。」
  
  周如璋道:「我瞧見你扔了個物什下去,並非是石子。」
  
  顧明珠嘴唇動了動還沒說話,旁邊的寶瞳已經道:「周二小姐不用擔憂,我家小姐無論丟什麼我們顧家都絕不會心疼。」
  
  看著顧明珠的笑臉,周如璋只覺得胸口一滯,如果丟的是她的荷包,顧家當然不會心疼,不知為什麼遇到這個傻子顧明珠之後,她就做什麼都不順心。
  
  「明珠妹妹,」周如璋耐著性子,「你扔掉的是不是一個荷包?」
  
  周三太太皺起眉頭,覺得女兒頗為失禮:「璋姐兒你做什麼?」
  
  顧明珠卻不計較的點頭:「是啊,是個荷包,荷包不能丟嗎?」
  
  「能丟,」寶瞳說著伸手遞給顧明珠一塊銀子,「只要小姐喜歡,什麼都能丟。」
  
  顧明珠接過銀子未加思索「嗖」地一下丟入湖水之中,寶瞳立即又掏出一塊碎銀子,顧明珠不停的向湖中扔去,扔了八九次才住了手,向寶瞳莞爾一笑:「寶瞳,累,不玩了,我餓。」
  
  主僕兩個走到桌子旁坐下,寶瞳拿了糕點遞給顧明珠,顧明珠吃得津津有味兒。
  
  周如璋緊緊地攥著帕子,望著不遠處的湖面,船繼續前行,愈划愈遠,周如璋腿腳有些發軟。
  
  「璋姐兒還不過來坐。」
  
  周三太太再次開口,周如璋才走了回去,方才她著實沒有看清楚,總不能言之鑿鑿地說那只荷包就是她的,即便是她的又要怎麼撈起來?
  
  換了旁人她還能仔細問兩句,偏偏遇見了一個傻子。
  
  周如璋心亂如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船很快靠岸,周如璋起身想要尋顧明珠說話,卻見顧明珠打了個哈欠:「嫂嫂我想睡覺。」
  
  崔四太太笑著道:「快去歇著吧,等你一覺醒來夫人也就回來了。」
  
  寶瞳扶著慵懶的少女向院子裡走去,眼見就要消失在眼前,周如璋焦急起來:「明珠妹妹與我們去花廳裡再坐一會兒吧!」
  
  崔四太太笑著接話:「二小姐有所不知,珠珠身子不好,每日出來走動一會兒就要歇著,否則就會生病。」這是她親眼所見,她與懷遠侯夫人一起做針線時,顧明珠就躺在旁邊的小塌上酣睡,幾個時辰不曾挪動身子,這孩子的傻病可能就是這樣來的。
  
  周如璋臉色更加難看。
  
  天色漸漸黑下來,崔家在花廳裡擺了宴席。
  
  周三太太看著坐立難安的女兒,不禁皺起眉頭:「來的時候還好端端的,怎麼轉眼就如此神不守舍。」
  
  「母親,」周如璋抿了抿嘴唇壓低聲音:「我的荷包丟了,裡面放著的就是我要交給侯爺的東西。」
  
  聽得這話周三太太委實吃驚不小,生怕被崔四太太看出端倪,找了機會將女兒拉到一旁:「哪裡丟的?在園子裡?快讓人再去找一找。」
  
  她也想找到,可只怕已經在湖中了,周如璋正要將顧明珠的事告訴母親,就看到崔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來道:「四太太,侯爺和二爺回來了。」
  
  崔四太太顯然沒有料到,吃驚不小,立即站起身:「人在哪裡?怎麼也沒有事先說一聲。」
  
  周三太太與周如璋也是面面相覷。
  
  崔四太太起身告罪:「侯爺回來了,我讓人去準備一下,侯爺知曉三太太和二小姐在這裡,還說要來見見。」
  
  等崔四太太離開,周三太太才看向周如璋:「一會兒見到侯爺,你要怎麼說?」
  
  周如璋吞咽一口,今天她做錯了太多事,只怕瞞不過去吧!
  
  ……
  
  崔禎翻身下馬,快步走進了大門。
  
  崔四太太忙上前行禮:「侯爺,您來了。」
  
  定寧侯府沒有跟著族中子弟排序,但論年紀崔禎還是畢恭畢敬地喚了一聲:「四嫂。」
  
  崔四太太看了一眼定寧侯身上的長袍和他腰間的長劍,風塵僕僕卻壓不住他身上的殺氣,一時不敢抬眼直視,早知道侯爺會回來,她就不會讓四老爺出去了。
  
  崔四太太道:「我讓人備好了飯菜,侯爺先梳洗一下就用飯吧!」
  
  崔禎大步向院子裡走去:「一會兒二弟和親兵也要過來,勞煩四嫂先安排他們。」
  
  崔四太太應了一聲。
  
  崔禎接著道:「周家人在哪裡?」
  
  「花廳。」
  
  聽到這話,崔禎吩咐管事:「去稟告一聲,我現在就過去。」
  
  「這……」崔四太太看向崔禎這身衣衫,本想說,侯爺這樣去恐怕不好吧!思量到崔禎的脾性最終沒有開口。
  
  崔禎大步向前走去,周家人知曉他為何回來,既然這樣也不用做面子上的功夫。
  
  周如璋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立即有人道:「侯爺。」她的心頓時一陣緊張,想要起身去屏風後做做樣子,卻發現崔家沒有幫她遮掩的意思。
  
  這是定寧侯的安排?
  
  就這樣毫不避嫌地與她見面,是不是承認了兩家姻親的關係?如果蠟丸還在她定然會歡喜,可現在她不知是福是禍。
  
  簾子一掀,高大的人影邁進屋子,周三太太下意識地站起身,周如璋心跳如鼓,手心都捏出了汗。
  
  「坐吧!」一道威嚴深沉的聲音響起,崔禎端坐在椅子上。
  
  周三太太微微皺眉,按照禮數她是崔禎的長輩,崔禎應該向她行禮叫一聲三嬸,崔禎卻沒有這樣做,顯然並不將周家當做姻親。
  
  不將這件事坐實,璋姐兒想要進崔家恐怕不易。
  
  周三太太端起茶潤了潤嘴唇開口:「如珺嫁過來快五年了,改日侯爺也該去周家看看長輩,我們家老夫人時常會提及侯爺和如珺。」
  
  崔禎並不在意,冷冷地道:「我將周大小姐送入崔家祖墳,只是為了保全兩家臉面,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
  
  說到底周如珺只是寫在他身邊的一個名字罷了,他給的臉面已經足夠多,周家該懂得適可而止。
  
  周如璋眼見屋子裡的氣氛變得冰冷,侯爺的脾氣她聽說過,母親這樣說未免太過著急,崔禎那麼容易就能被壓一頭,這些年也不會在朝中有那麼多建樹。
  
  「侯爺不要怪罪,我們知曉侯爺要剿滅山西的賊匪,這次來崔家只想幫忙。」周如璋說著咬了咬嘴唇,儘量讓自己顯得沉著些。
  
  崔禎朝周如璋直直地看去,那漆黑的眼眸讓周如璋不禁打了個寒顫,都說常年征戰的武將眼睛中有殺氣,她今日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
  
  崔禎表情更加冰冷,他是要在山西剿匪,一來除掉後患,二來也能得了擁護,不過這些都要從長計議,算計不好就會落人口實,他接到周家送來的信函,對周如璋手中的東西有幾分興趣,卻也不至於因此從邊疆趕來,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借盜匪案摸清山西的底細,他不能只顧得在前面打仗,將背後隨便交給旁人。
  
  不過既然回來了,他自然還是要看周如璋拿到的線索。
  
  「東西呢?」崔禎問過去。
  
  周如璋滿若金紙,戰戰兢兢地道:「丟……丟了。」
  
  崔禎皺眉:「什麼?」
  
  「丟了,」周如璋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就丟在崔家了,我讓人去尋一直都沒有找到,有可能……有可能……」
  
  崔禎不說話,周如璋硬著頭皮說下去:「有可能被顧大小姐扔進了湖裡。」
  
  崔禎面上波瀾不驚:「珠珠?」
  
  ……
  
  懷遠侯夫人林氏從知府家的宴席上回來,最終也沒帶回來太多消息,侯爺為朝廷籌備戰馬,不想卻遭遇了盜匪,戰馬損失了一半,朝廷追查無果,侯爺也被傳入京中問話,她留在山西打聽消息,如果能讓朝廷早些查明此案,也許侯爺就能少受責罰。
  
  沒想到韓知府也為盜匪之事一籌莫展。
  
  踏進院子,就有顧家管事迎上來:「夫人。」
  
  不管其他事,林夫人先問女兒:「珠珠怎麼樣?」
  
  喬媽媽笑著道:「大小姐在園子裡玩了好一會兒,還跟著崔四太太一起遊湖,方才回房安歇了。」
  
  林夫人臉上露出笑容,聽到珠珠好,她的煩惱也跟著去了一半似的。
  
  喬媽媽接著道:「定寧侯回來了。」
  
  林夫人早就聽說周家人會上門,崔禎回到老宅定是為了這一樁:「明日再見定寧侯吧。」想必定寧侯和周家有要事商談,她一時半刻也不會離開山西,不急於相見。
  
  林夫人快步走去住處,剛進院子,就看到一抹身影迎出來。
  
  「珠珠。」林夫人伸手將顧明珠摟在懷裡,低頭看著女兒的笑臉,她的煩惱一時全消了。
  
  母女兩個親昵地拉著手進屋,等林夫人換了衣服,顧明珠伏在林夫人膝上聽林夫人說話。
  
  林夫人叫來寶瞳,將顧明珠的飲食起居都問了一遍,手指輕柔地梳理著女兒的髮鬢,不時地低頭看女兒,總覺得女兒面容紅潤,現在比什麼時候都要康健,心中不由地感謝神佛保佑。
  
  這樣她就很滿足了,回來的路上她還思量,這場風波過後,就讓老爺遞摺子歸家,不再任什麼官職,他們一家靠祖上的田產過日子。
  
  「母親,」顧明珠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林夫人的肚子,「要將弟弟好好生下來。」
  
  林夫人欣喜異常,她隨隨便便與女兒說的話,女兒竟然記住了,難道女兒的病也在慢慢好轉?
  
  她慌忙止住思量,不能奢望太多,也許是哪個丫頭多提了兩句,一會兒她問問寶瞳就知曉了。
  
  林夫人正要說話,伏在膝上的顧明珠卻爬了起來:「寶瞳說了,母親要多休息。」
  
  果然是寶瞳。
  
  林夫人點頭:「好,母親答應你。」她也希望這一胎是個男孩子,這樣等老爺和她老了,就能有人替他們照顧珠珠,她也就安心了。
  
  說完這話,顧明珠突然想到了什麼:「母親,我去洗澡。」
  
  到底還是小孩子。
  
  「好,」林夫人寵溺地笑著,「去吧,洗完澡母親再與你說話。」
  
  「寶瞳,走。」顧明珠拉住寶瞳向外走去。
  
  看著女兒的背影,林夫人欣慰地點了點頭。
  
  走出林夫人屋子,顧明珠的眼睛變得明亮起來,她要慢慢地將自己「痊癒」的消息透露給父親、母親,欲速則不達,更何況現在許多事父親、母親不知曉最好。
  
  回到自己的屋子,顧明珠脫去了身上的衣裙,換上俐落的短褐,然後將周如璋的荷包放在懷中。
  
  白天的時候,她裝作將荷包丟入了水中,其實是在騙周如璋,在扔出去的那一刻,她將荷包收入袖子裡,丟出去的是塊石子罷了。
  
  寶瞳遞給她的那些散碎銀子也是如此,這種偷樑換柱的手法是張老爺教她的,這兩年她躺在床上養病時勤加練習,不止能打發時間,多一技傍身也是好事。
  
  不過這些小把戲頂多就能騙騙女眷,瞞不過那些練家子,但對她來說也已經足夠了。
  
  之所以沒有直接將荷包扔如湖中,是因為她還沒準備好,要想萬無一失騙過崔禎,就要做得更嚴密些,當時她沒有那個時間去應對。
  
  遊湖回來之後,她將蠟丸捏碎,拿出裡面的東西,又隨便換了一張紙放入其中,但蠟丸已經毀壞,入水之後紙張會濡濕,上面的字自然再不可辨,可暫時穩住崔家兄弟。
  
  「小姐要怎麼做?」寶瞳道,「定寧侯回到了崔家,小姐會不會有危險?」
  
  顧明珠道:「我會小心。」來到崔家她就知道會對上崔禎,如果連崔禎這關都過不了,那她就別想做後面的事。
  
  顧明珠避開人,一路到了湖邊,沒有遲疑她立即滑入水中,如同一條魚兒輕巧地向湖中游去,她要將荷包投放在白日裡丟擲的地方,無聲無息地做好,不會被任何人察覺。
  
  崔禎帶著人走到湖邊,他看著平靜的水面,天已經黑了,就算要打撈也要等明日,可他卻不是個喜歡等待的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25 PM

第四章 賊人

  崔渭趕到的時候看到兄長正在脫外面的長袍。
  
  「大哥,」崔渭急忙道,「您要下湖去?天這麼黑,什麼都瞧不見,那周二小姐又含糊其辭,興許東西根本不在湖中,不如讓家人在園子裡找找,明天天亮了再去撈也不遲。」
  
  崔禎淡淡地道:「從小我就在這湖中鳧水,這幾年軍中繁忙也有許久沒下去了,也想去轉一圈,你們不用跟著。」
  
  他也並非就是要找尋那荷包,也想要借片刻的安寧理清一下思緒。
  
  說完話崔禎已經躍入水中。
  
  「二爺,」旁邊的親隨不禁擔憂道,「我們要不要去保護侯爺?」
  
  崔渭搖搖頭:「大哥對這裡很熟悉,應該沒事,而且就算你們現在下水也找不到他。」
  
  就像崔渭說的那樣,崔禎入水之後,身形轉眼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湖水中。
  
  顧明珠鬆開手,手心裡的荷包立即向湖水裡沉去,一切完成之後,她開始原路折返,湖水冰涼,她不能在裡面太久,萬一生了病還要母親擔憂。
  
  遊了一會兒,她浮出水上面辨別方向,天已經完全黑了又身處湖中,她自然要更多幾分謹慎。
  
  就在她環顧四周時,發現湖邊有火把亮起來。
  
  岸上有人,會是誰?
  
  黑夜裡來到湖邊的人,定然是來找那荷包的。
  
  火把立在那裡不動,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在為人照亮。
  
  有人下水了,她心中立即警鐘大作,不再耽擱立即快速向最近的岸邊鳧去。
  
  崔禎隱約聽到輕微劃水聲響,那發出聲音的地方離他稍遠,換做旁人可能不會注意到,但他天生耳朵比尋常人要靈敏。
  
  果然有蹊蹺。
  
  崔禎立即蓄力向發出聲音的地方靠近,怎奈兩個人只見距離著實有些遠,前面的人彷彿又加快了速度。
  
  在水中追逐了一番,那人已經上岸,崔禎露出水面,隱隱約約看到一個人影閃過,消失在竹林的方向。
  
  他畢竟還是慢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逃離。
  
  崔禎從來就不會輕易放棄,一邊以最快速度繼續追過去,一邊吹響了口哨,只要沒有出崔家的宅子,他就能將人抓住。
  
  原本等在岸邊的崔渭聽到口哨聲,知道大哥定然發現了蹊蹺,不敢耽擱立即帶著親隨尋過來。
  
  崔禎向前追了一段路,那人影卻彷彿上天遁地了,一下子消失的無影無蹤。
  
  「大哥,怎麼回事?」崔渭上前道。
  
  「方才除了我之外,還有人在湖中,」崔禎道,「進了這片竹林之後,他就不見了。」
  
  真聰明,不走青石板路選擇竹林,這樣一來即便那人渾身濕透也不會留下什麼痕跡。
  
  崔渭不禁一怔,有人在大哥眼皮底下行事,而且被大哥發現之後走脫了:「大哥回到宅子裡之後,我就讓親隨守住前院和後門,那人想要不驚動任何人從宅子裡出去也不容易,而且大哥在這邊,那人只能向北邊去,我現在就帶著人過去圍堵。」
  
  崔禎向北邊園子看去:「現在誰住在那裡?」
  
  崔渭進門之後就問了管事家中的情況:「姨母和表妹在那裡。」
  
  「快去看看。」崔禎神情更加深沉,萬一被那人挾持了女眷,那可真就麻煩了。
  
  ……
  
  林夫人正在屋子裡看書,只聽外面傳來說話的聲音,管事媽媽快步走進來稟告:「夫人,定寧侯爺來了。」
  
  林夫人看了一眼沙漏,這麼晚了,崔禎來做什麼?
  
  「將侯爺讓到堂屋去吧!」雖然天色不早了,她是崔禎的姨母,也就不用太過避諱,再說侯爺不會冒冒失失找上門,定是有什麼急事。
  
  林夫人整理了身上的衣衫,這才帶著管事走了過去。
  
  因為要捉拿那可疑之人,崔禎只隨便換了件乾爽的長袍,擦了擦被湖水浸濕的頭髮就走進了屋子。
  
  林夫人目光落在崔禎還在滴水的髮稍上:「這是怎麼了?」
  
  崔禎規規矩矩地行禮:「打擾姨母安歇了。」
  
  雖然剛剛經過一場追擊,崔禎仍舊十分鎮定:「家中進了賊人,我怕姨母這邊有危險,讓人前來查看。」
  
  「賊人?」林夫人不禁緊張起來,轉頭看向管事媽媽。
  
  管事媽媽道:「我們院子裡沒聽到什麼動靜。」
  
  林夫人立即又想到什麼:「快去大小姐那邊看看。」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崔禎道:「那賊人在湖中鳧水被我發現,所以還要勞煩姨母讓人查問一下,院子裡有誰身上被水浸濕了。」
  
  事關她們院子裡的安危,林夫人自然不敢大意:「將院子裡的人都叫出來,再讓侯爺的親隨四處找找。」
  
  不一會兒功夫人都聚齊了,崔禎讓親隨去查看。
  
  「沒有人頭髮是濕的,」親隨進來稟告,「除了顧大小姐屋子裡,其他地方我們也仔細查過了。」
  
  林夫人吩咐道:「我已經讓人去喚珠珠,等珠珠來了,你們就過去看看吧!」
  
  不一會兒功夫,就聽到外面有人道:「大小姐您慢著點走,天黑路看不清……」
  
  說話間,穿著藕色的衣裙,散著長髮的顧明珠就走了進來。
  
  少女的眉目中含著幾分的稚氣,將屋子裡的人都看過之後,視線徑直落在了定寧侯身上:「大哥哥,你來了。」說著笑容滿面的走了過去。
  
  少女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豆香氣,顯然是剛剛沐浴過,鴉青的長髮上面還泛著一絲水痕,就這樣胡亂地散落地垂在那裡,顯得她整個人更加的弱小。
  
  林夫人見狀不禁搖頭:「怎麼又不肯梳頭了?」
  
  崔禎還沒有說話,少女已經歡快地走了過來,小手在崔禎腰上搜羅。
  
  「珠珠,」林夫人叫住顧明珠,「不准這樣。」
  
  少女卻好像沒有聽到。
  
  在顧明珠的記憶中,崔禎時常會帶些飴果來送她,久而久之,顧明珠見到崔禎就會下意識地動手去討要。
  
  在小孩子心裡,飴果永遠不嫌多。
  
  別看人人都怕崔禎,在「小孩子」顧明珠眼睛裡,卻沒有那些忌諱和威懾,今日的崔禎好像比顧明珠記憶中的更加和善,想來想去大約是因為他接二連三痛失子女。
  
  她這個從小到大都像個孩子的傻子,引起了他一些共情,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客氣地加以利用。
  
  崔禎不是個好糊弄的人,方才在湖邊她已經體會過了,如果不是她謹慎小心,之前又有所安排,說不得就已經被他捉住,利刃還需磨,現在的崔禎就是她最好的磨刀石,連崔禎都沒有半點懷疑,她這個顧明珠才算立得住。
  
  「珠珠,我從宣府回來的路上買了飴果,」崔禎依舊沉著臉,聲音卻略顯得輕柔,「明日這就讓人取來給你。」
  
  顧明珠這才再次露出笑容來,好像得到了天底下最好的東西:「大哥哥最好了。」
  
  顧明珠那雙眼睛裡雖然少了靈動,卻多了單純和純淨,讓人心中不必設防,每次看到她就像是在看一個孩子。
  
  在沒見到顧明珠之前,崔禎還想著問問荷包之事,看到她之後,卻覺得沒有了那個必要,以顧明珠的心智,扔荷包還是扔銀子都一樣,只是淘氣玩耍而已,不可能記得其中的細節。
  
  「好了,好了,」林夫人不捨得責怪女兒,吩咐管事媽媽,「還愣著做什麼,快點帶大小姐進內室裡,別著了涼。」
  
  寶瞳和管事媽媽上前勸說顧明珠,發起了小孩子脾氣的她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挪動腳步。
  
  說完這些話,顧明珠被管事帶著向內室走去,到了門口她還又轉頭看了一眼崔禎,神情中全是對那飴果的盼望。
  
  這就是小孩子,崔禎不禁想到自己早夭的那些孩子,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這幾年他娶妻、納妾,接連得了兩男一女,卻都沒能長大,母親因此疑神疑鬼,聽道士說與周氏有關,想要將周氏的屍骨挖出來重新做法安葬。
  
  這些都是小事,他無暇去管,隨他們去折騰,只要他在外面穩住了大局,該有的他都會有。
  
  崔渭帶著人將整個院子裡裡外外都又查找了幾遍,結果一無所獲。
  
  「也許沒有過來這裡,」崔禎站起身,「我留下幾個親隨以防萬一。」
  
  林夫人點點頭,到底是怎麼回事,既然崔禎沒有說,她也不方便再去詢問。
  
  崔禎和崔渭起身告辭。
  
  出了院子,崔禎再次向周圍看去,帶兵打仗的人都懂得追蹤,這院子是那人最好的藏身處,可那人卻不在這裡。
  
  難道那人的身手竟如此之好?能夠轉眼就將他們甩下。
  
  不會,以他的眼力卻能看出那人的本事還做不到這一點。
  
  崔禎道:「將整個宅子的下人都叫到校場上去,我要一個個查問。」他是回來處置這樁事的,不能第一天就讓那賊人從他眼皮底下溜走。
  
  崔家兄弟離開之後,林夫人將顧明珠喚到她屋子裡。
  
  「今天就跟母親睡吧,」林夫人將被子蓋在顧明珠身上,「不要害怕,有母親在身邊。」崔家今晚恐怕會不安生,她怕有動靜嚇到女兒,也不知道崔禎能不能找到那賊人。
  
  顧明珠看著林夫人:「好,母親護著我,我也要護著母親。」
  
  雖然是孩子話,但林夫人聽了心裡暖暖的。
  
  ……
  
  找了一晚上,沒有發現可疑的人。
  
  崔禎看著天空漸漸放亮,看向崔渭:「帶著去湖裡打撈吧!」雖然他知道那證據必然已經不在了,但他還想藉此瞭解昨晚的那人。
  
  崔渭將要離開,崔禎道:「我讓你找一些偵探手段高明的人,可有眉目了?」
  
  大哥要的人,自然不是衙門裡的人手,也不是尋常探子,他們手下的斥候不比這些人差,大哥是想要那些混跡坊間,以捉拿凶徒領賞為生的人。
  
  借這些人的手段,能得到更多消息。
  
  崔渭道:「這兩年一個叫聶忱的人幫著朝廷抓捕了不少凶徒,尤其是最近幾個月,幫著朝廷破獲兩樁大案,這次山西鬧賊匪,朝廷也找了聶忱前來。」
  
  「再看看這聶忱怎麼樣,可用的話,早些招攬過來,」崔禎沉吟片刻道,「我收到消息,那人也動身前來山西了,要趕在他之前摸清局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30 PM

第五章 大盜

  不用早早就起床,是做顧明珠另外一個好處。
  
  誰都知道顧大小姐大多時間都在睡,大小姐睡覺的時候誰也不會來打擾,萬一不小心吵醒了大小姐,大小姐會「頭疼」好幾日。
  
  這就給了顧明珠許多獨處的時間,以後她要經常出去,所以必須要讓身邊人知道她許多習慣,方便將來行事。
  
  不過今日顧明珠早早就起床了,因為林夫人答應會帶她出門。
  
  趁著林夫人去與崔四太太說話,顧明珠坐在軟塌上,仔細地看手中的字條,這就是從那商賈手中得到的線索。
  
  那是一張簡單的輿圖。
  
  寶瞳靠過來揉了揉眼睛:「小姐,奴婢的眼疾定然是嚴重了,要不然奴婢怎麼看不明白這是什麼。」
  
  顧明珠點點頭:「一會兒讓廚房用桑葉、甘菊、羚角尖給你熬水喝。」
  
  寶瞳捂住嘴巴:「奴婢這病是胎帶的,想必也就這樣了,小姐不用再為奴婢操心。」
  
  說到這裡,寶瞳向外看去:「小姐昨天看的那朵花開了,我去採過來。」
  
  那不知名的小花如同小拇指大小,虧寶瞳能看得清。
  
  顧明珠將輿圖重新迭好,這輿圖標注的地方離太原府不遠,她要先讓人去探探路。
  
  「寶瞳,」顧明珠道,「一會兒我們出門時,你將這輿圖送去老地方,不用說什麼話,他們會知道怎麼處置,那邊有什麼消息一併帶回來。」
  
  「小姐放心,」寶瞳道,「奴婢不會被人發現的。」
  
  她最喜歡做這樣的事,刺激的不得了,看到了許多不該看的,眼睛都跟著亮起來,照這樣下去,小姐多派她點這樣的活計,她就不用擔心什麼胎帶的眼疾了。
  
  「小姐,喝茶。」寶瞳將一杯茶端到顧明珠面前。
  
  顧明珠端起茶抿了一口。
  
  寶瞳忍不住道:「小姐從這上面定然看出什麼了吧?是不是很有問題?」
  
  顧明珠點點頭,除了這輿圖透露的線索之外,整件事都有些蹊蹺,周家女眷在官路上遇見受傷的商賈,又從商賈手中得到線索,這本身就很可疑。
  
  尤其她拿到蠟丸之後,覺得疑點就更多了。
  
  這種蠟丸裡藏書信的法子很是穩妥,小小的蠟丸可以藏在衣服裡,頭髮裡,更有甚者將它藏在身體中、谷道後竅內,只要傳信的人不將蠟丸拿出來,想要找到就要費一番功夫。
  
  周家走的那條官路,平日裡大約有幾十輛馬車經過,周家女眷遇到商賈時是巳時末,正是趕路的好時候,路上的行人不少,商賈能撞到周家求助的機會不太多,就算是巧合,周家管事看到一個渾身染血的人,首先想到的應該是保護家中女眷,如何能讓周如璋見到那商賈?
  
  周如璋是個內宅小姐,平日裡喜歡的都是女眷那些東西,又不擅長斷案,不會主動去向商賈問話,除非商賈說了什麼讓周如璋十分感興趣。
  
  她猜測那商賈說的大約就是:「我是從山西來的商賈,不小心聽到了賊匪說話想要報官,卻被賊匪發現半路被劫殺,我手中有重要線索,有了這個定然能抓住那些賊匪……」
  
  周如璋對崔禎覬覦已久,這樣的事送到她面前,無疑是瞌睡時有人遞枕頭,她自然萬分歡喜,想方設法也要將東西送到崔禎手上。
  
  崔禎欠她一個人情,他們之間就能有機會繼續來往。
  
  整件事巧合的地方委實有些太多了些,所以,這八成是針對崔禎設下的一個局,不過設局之人想要達到什麼結果,她尚不知曉。
  
  可惜周如璋不小心丟了荷包,線索沒能送到崔禎手裡,不過那些人既然要對付崔禎,就會再用出手段。
  
  崔禎想要查清楚這件事就要再多費一番功夫。
  
  ……
  
  「珠珠,」林夫人走進屋子,「等急了吧?娘這就帶你出去。」
  
  林夫人臉上滿是笑容,一雙眼睛中卻藏著憂愁,她剛收到京中的消息,和老爺一起籌備戰馬的官員畏罪自盡,御史上奏摺說,那官員是被逼著擔下全部罪名,至於為誰擔罪名,自然是他們懷遠侯府。
  
  她能想到皇上因此必然勃然大怒,這些年勳貴的日子不好過,總會被人彈劾,仗著祖宗的公爵為所欲為。
  
  老爺平日裡已經很小心,沒想到這次還是被人算計。
  
  林夫人現在不知道自己離開京城來到山西到底對不對,她來山西之後四處走動沒有任何結果,如果留在京城至少還能陪在老爺身邊。
  
  老爺寫信給她,讓她不用擔憂,這些年勳貴屢屢出事,但只要不參與黨爭,不投靠任何一個皇子,不會引來殺身之禍。
  
  她知道這是安慰她的話,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
  
  生下珠珠之後,她一直沒能再有孕,這次好不容易喜事臨門,她也希望能順順利利為老爺填個兒女。
  
  想到這裡,林夫人拉住珠珠的手:「這次法會人很多,你要跟緊了母親,別到處亂跑。」
  
  顧明珠點了點頭,她求了好久才讓母親答應帶她去法會,這法會是專為女眷辦的,許多達官顯貴家的女眷都會前去。
  
  而且如果有人想要偷點什麼,法會無疑是很好的地方。
  
  商賈的貨物被劫,或許還不能讓許多人關注,但達官顯貴家的女眷出了事,許多人的目光都會被吸引。
  
  山西發生的幾樁案子,從偷盜、劫貨到殺人,一次比一次嚴重,就好像有人迫不及待地要所有人知曉他的存在。
  
  林夫人正拿不定主意穿哪件衣服,顧明珠指了指哪件淡藕色的褙子:「好看。」
  
  「好,」林夫人笑著道,「那就聽珠珠的。」
  
  這衣裙看起來十分普通,不會引人注意。
  
  ……
  
  法會就在太原城內的金塔寺,寺內金塔中供奉著太后娘娘手抄的佛經,平日裡就香火鼎盛。
  
  眼見太后娘娘的壽辰就要到了,此次法會也是為太后娘娘祈福。
  
  周如璋臉上施了厚厚的粉,卻依舊遮蓋不住憔悴的面容,昨日她將經過都稟告給定寧侯爺之後,侯爺竟然什麼都沒說,只是打發她離開。
  
  今天一早她遣人去問荷包之事,沒有任何的回話。
  
  周如璋捏緊了手,侯爺怎會如此的無情,再怎麼說他也是她的姐夫,都怪周如珺為周氏女眷丟了臉面,才讓她們被崔家這樣嫌棄,別人家的長姐都能為家中的妹妹撐撐臉面,周如珺倒好,差點搭進去整個周家,枉費了祖母含辛茹苦將其養大成人。
  
  周如璋跟著周三太太下了車,就聽到傳來一陣笑聲,她轉過頭就看到了顧明珠。
  
  那個傻子也來了,懷遠侯夫人也真敢帶傻女前來,就不怕傻女丟了顧家的臉面?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上前行禮。
  
  顧明珠如小孩子般隨意應付了一下,周如璋臉色頓時更加難看,胸口生出一股火來,卻又偏偏無法責難。
  
  這個傻子比長姐更可惡。
  
  顧明珠沒時間理會周如璋,她將目光挪去了寺門口,寺外有衙差把守,看來府衙也是怕出差錯,不過寺廟建在山間,常年香客絡繹不絕,賊人可以提前混進來藏匿起來,等待今日動手。
  
  進了山門,迎客僧將女眷引去後院歇息。
  
  「懷遠侯夫人。」
  
  女眷們開始上前見禮,跟著母親走了一圈,顧明珠就坐下來歇息,身邊傳來女眷們的低語聲。
  
  「這些日子山西不太平,希望法會過後能好起來。」
  
  「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早些抓住那些賊人。」
  
  「那些賊人怎麼就盯上我們山西了,七年前就有人為了偷盜朝廷銀庫,燒了朝廷賑災用的糧食,許多百姓因此餓死,到現在那人還沒有抓到。」
  
  「七年前那賊人真是可惡,扮作了商賈開設粥廠,救濟流民,讓府衙對他少了警惕,他這才得手。」
  
  七年前的大盜……
  
  仍舊將污水潑在他身上嗎?
  
  聽到這裡,顧明珠拿了一塊飴果放在嘴裡,飴果甜甜的味道彷彿能化開那抹湧起的苦澀,安撫著她的心。
  
  「我有一筆銀子,你出去幫我做件事,我就將它贈與你可好?名聲都是虛假的,銀錢才最實在,拿著這些銀錢,你可以將它們一生二,二生四,悶聲發大財,做個富貴閒人……」
  
  當年他們都去了,可如今她活了,他們也要跟著她一起活。
  
  七年前官府雖然沒有抓到張老爺,但是他背著汙名,被人算計重傷,奔逃了幾年,最終做了最後一樁案子,心甘情願被抓入大牢之中。
  
  「我知道我活不長了,殺了那貪官我也不後悔,殺人抵命,我也當有這樣的結果,」張老爺笑得很豪邁,「只可惜……幾年前偷那些庫銀的人不是我,我始終沒能弄清楚……到底為什麼……如果你能出去幫我問問他,他害了我也就罷了,為何要害那些百姓。」
  
  她追問:「你說的那個他是誰?」
  
  張老爺沉默半晌才道:「算了,我已經到這個地步,沒有什麼放不下的,沒弄清楚之前我不想誣陷他,等到黃泉相會時,我再去問個明白。」
  
  沒想到重生後,她遇見的第一樁大事就與張老爺有關。
  
  人已經不是那個人,盜卻還是那個盜。
  
  那個大盜要將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這次他們能不能抓到她?
  
  法會開始了,女眷們紛紛起身前往。
  
  顧明珠站起身也要跟上母親,目光一瞥就看到母親坐過的蒲團上,有個亮亮的東西嵌在藤條空隙中。
  
  那是一顆珍珠。
  
  普普通通的珍珠,成色不好,並不值錢。
  
  七年前的大盜,只要偷走東西都會放一顆珍珠,以此證明自己的身份。
  
  張老爺將最後幾顆珍珠送給了她。
  
  那些珍珠在她死後或是被人撿走了,或是與她一起埋葬了,這都無所謂,珍珠是常見的物件兒,出現在哪裡都不會讓人起疑。
  
  除非珍珠出現在案發之地,那它就有了特別的含義。
  
  有人要借珍珠大盜之名害人,他們盯上的人是母親。
  
  「這是什麼?」顧明珠捏著珍珠舉起手大聲道,「我撿到了一個東西。」
  
  珍珠在她手上,「珍珠大盜」想要揚名,殺手握珍珠的人豈非更合適?如果那假貨真的在這裡,那她就來尋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34 PM

第六章 獵物

  林夫人看著顧明珠手上的珍珠,不禁失笑。
  
  這孩子,無論什麼東西在她眼裡都是那麼的新奇,撿到一顆珍珠就高興成這般模樣。
  
  林夫人看了道:「八成是哪個女眷掉在這裡的。」
  
  「我的。」顧明珠寶貝似的將珍珠緊緊地握在手裡。
  
  「好,」林夫人笑著摸了摸明珠的頭,「你先拿著,若是有人來尋,我們再還給人家。」
  
  顧明珠點了點頭,將珍珠小心地放進了自己的荷包中。
  
  「走吧,」林夫人道,「一會兒法會上不要多說話,我們就祈福讓你爹爹平平安安。」
  
  顧明珠跟著林夫人向前走去,方才她的聲音很大,應該很多人都聽到了,那躲在暗處凶徒如果想要向母親下手,更會時刻注意這邊的一舉一動。
  
  他們的追逐從現在正式開始。
  
  當年在大牢之中,她學到了許多閨閣女子永遠都不會知曉的事。
  
  何處殺人最方便,何處掩埋屍身不易被官府查到,怎麼躲避官府的緝捕,嚴探花說過想要抓住凶徒,就要瞭解他們。
  
  官和賊,殺人者和被殺者,不到最終沒有定數,你追我逃,誰弱誰就會變成獵物,誰弱誰就會被殺。
  
  只要瞭解那凶徒的想法,就能將他引入局中。
  
  一個人獨行在僻靜之處會增加危險,但人多的時候同樣不安全,尤其是許多人聚集在一起,旁邊又有護院和衙門的人守著,不由自主地就會放鬆警惕。
  
  法會開始之後,女眷們全神貫注地聽講經,對周圍的變化一無所知,被人盯上仍舊渾然不覺。
  
  誰也不能想到,佛門淨地,眾人祈福之時,有人卻在等待時機害人。
  
  就在法會散了之後,許多人要去送供奉,剩下的女眷會被迎客僧引入禪房中等待,那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她不能等到那時候,身邊太多來來往往的人,局面不好掌控,而且她不能斷定,她取了珍珠之後,凶徒是不是就放過了母親改成來害她。
  
  所以要在那之前,她要先動手,讓躲在暗中的凶徒被她牽制。
  
  法會剛過了一半,顧明珠開始晃動身子,林夫人看著緊皺眉頭的女兒,忙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顧明珠看著母親:「我想去……」
  
  林夫人明白過來,時間太久了,珠珠大約想要去淨房,她站起身準備陪著女兒一起前去。
  
  「夫人,」周三太太發現蹊蹺叫住林夫人,「如璋陪著珠珠去吧,一會兒我們還要送供奉。」
  
  周如璋在母親的目光下,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方才見到林夫人和崔四太太之後,母親立即上前熱絡地話家常,這樣一來她自然躲不過要與顧明珠相處。
  
  林夫人看了看四周護衛的人,多了幾分安心,低聲吩咐管事媽媽:「請小沙彌幫忙安排一間禪房,讓珠珠就在後院禪房裡等著我。」
  
  僧人將顧明珠幾人帶著去了後院。
  
  周如璋看著那一舉一動都透著傻氣的顧明珠,立即想到荷包被丟入湖中的那一幕,與其面對這樣一個傻子,倒不如找其他女眷說說話,也許還能打聽出些消息。
  
  姐夫現在對她已經很是惱怒,再這樣下去,她就真的沒機會進崔家的大門。
  
  「明珠妹妹,你現在這裡歇一歇,」周如璋道,「我想起來還要結緣兩本佛經帶回去供奉,等一會兒夫人就來了。」
  
  周如璋臉上的笑容已經十分勉強,再多留片刻,或許她就會失儀,不等顧明珠再說話,她轉身走出了門。
  
  片刻功夫就有僧人送來了茶點。
  
  寶瞳倒了杯茶遞到顧明珠面前,茶看著不錯,素點心聞起來也很香甜。
  
  寶瞳道:「小姐,你怎麼不嘗嘗?」
  
  「你吃吧。」
  
  聽到小姐的話,寶瞳忍不住去拿了塊米糕。
  
  「小姐不是很喜歡吃這樣的素點心的嗎?」
  
  寶瞳將米糕送到嘴邊,剛要咬下,就聽到耳邊傳來顧明珠的聲音:「這樣的寺廟做出的素點心一定很好吃,可惜了……」
  
  寶瞳下意識地停住了嘴。
  
  顧明珠接著道:「可惜我不想癱軟半個時辰。」
  
  寶瞳驚訝中差點咬了舌頭,慌忙將嘴裡的米糕都吐出來,神情頗為哀怨:「這……這裡面被人下了藥?小姐您怎麼不早說。」
  
  顧明珠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我要出去了,你就在這些休息,若是實在睡不著,就吃些糕點,那味道聞起來是曼陀羅花而非草烏,吃了也沒有大礙。」
  
  「小姐自己出去怎麼行,奴婢得護著您。」
  
  「今日不同,」顧明珠道,「我不是獵物,他才是,莫要打草驚蛇,你跟著我只會更加危險。」
  
  禪房外有個人一直等在那裡,過了一會兒,他正想要查看禪房裡的情形時,禪房的窗子忽然打開了,顧大小姐踩著木榻從視窗爬出來,追著蝴蝶越跑越遠,禪房裡的丫鬟靠在木塌邊,彷彿已經睡著了。
  
  顯然丫鬟吃了他下藥的糕點,顧大小姐沒有吃,不過落了單的顧大小姐已經成了俎上魚肉。
  
  顧大小姐一路走,一路去採野花,沿著禪房旁邊的小徑向山坡上爬去,一時起了玩性,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不知是顧大小姐運氣不好,還是他今日太過順利,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顧大小姐的動向,他跟在顧大小姐身後,一起向山坡上走去,那裡會成為顧大小姐的喪命之地。
  
  顧明珠一直走得額頭上出了汗,才停下來歇腳,她抬起頭看了看天空,碧空如洗,正是驕陽熾烈時。
  
  她之所以選擇爬上山坡,是從這山坡另一頭下去就是存放金塔和高僧舍利子之處,既然他們藉著「大盜」的名頭來害人,就要做的縝密些,必然會去取些財物做遮掩。
  
  在這裡害了她,就能走另一條路去盜寶,實乃一舉兩得,天時地利人和都齊全,那人定會按捺不住動手。
  
  顧明珠將採來的花都抱在懷中,慢慢地靠向那平臺處。
  
  平臺足夠高,若是她這樣的內宅女子失足摔下,必然凶多吉少,但換做會些拳腳功夫的人,可以保住性命。
  
  她不想讓那人跌下去摔死,留下一條性命以便府衙審問。
  
  所以這裡對她和他來說都是絕佳之地。
  
  顧明珠走到平臺邊,蹲下身來擺弄旁邊的野花,嘴裡含含糊糊地哼著曲調,不時地用手去抓抓髮鬢,露出小孩子的憨態。
  
  一條人影終於從樹後走出來,慢慢地向顧大小姐靠近。
  
  他本來的目的是林夫人,可顧家傻女卻撞了上來,顧大小姐不但拿了那珍珠,而且半途離開了法會,又從禪房裡跑出來,孤身一人摸上了山,他還以為眾目睽睽之下害死懷遠侯家女眷不容易,如今卻只要一伸手就能得到目的。
  
  身後的人影漸漸靠近,顧明珠去什麼都沒察覺,她的目光落在一朵更加漂亮的野花上,伸出手要去折來,大半個身子慢慢地探了出去。
  
  跟在顧明珠身後的人見狀,立即猱身而上,手臂直奔顧明珠後背,雖然對付的是個女子,他卻也用足了力氣,必須一擊得手。
  
  卻在這一刻,一道強烈的光突然刺向了他的眼睛,他眼前頓時白茫一片,驚詫之中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他措手不及,還未穩下心神,腰上傳來一個力道,狠狠地將他的身體向前推去。
  
  腳下是細滑的砂石,加之方才他飛撲上前本就沒有了重心,他竟然無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就這樣摔下了山坡。
  
  看著那掉落的身影,顧明珠翻開手,手心中躺著一面小巧的銅鏡,一切都如她設想的那般順利。
  
  她有些開心,卻也有些失落,這樣的人八成只是馬前卒而已,只希望能從他身上獲得些線索。
  
  接下來她該大聲喊叫,將所有人引來,念頭剛剛閃過,卻聽到樹枝斷裂的響動。
  
  還有其他人在這裡。
  
  不會是那人的同黨,否則方才緊急關頭就該伸手相助。
  
  既然不是同黨,卻一直藏匿在旁邊不曾現身,是對她方才做的事起了疑心,還是另有其他目的。
  
  「寶瞳……」
  
  顧明珠腳下一軟,跌坐在那裡,整個人慌亂起來。
  
  「寶瞳,你在哪?」
  
  驚慌失措中,少女的聲音變得沙啞,她彷彿沒有發現自己也在慢慢地向山坡下滑去,很快也要與那凶徒落得一樣的結果。
  
  就在她身體已經下去大半時,一條繩索捲住了她的腰身,她整個人被拉扯著拽了上去。
  
  顧明珠轉過頭,看到了一雙幽深的眼眸,那人面容嚴峻,目光冰冷,正靜靜地望著她,彷彿透過她的眼眸,窺探到她的秘密。
  
  她立即變得更加慌亂起來,眼淚不停地從臉頰上滑落,不敢發出半點的響動。
  
  「大小姐,大小姐……」
  
  呼喊聲傳來。
  
  「珠珠……珠珠……」
  
  聽到這聲音,顧明珠臉上湧出了喜色,艱難地爬起身,就要向前走去,卻「忘記」了腰間還束著繩索,她結結實實地被繩索絆了一下,整個人就向那男子撲了過去。
  
  顧明珠下意識地伸出手,張牙舞爪地扒住了那男子的衣袍。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39 PM

第七章 遇見

  顧明珠攀上那男子衣袍的瞬間,一股大力迎面而來,將她的身體甩開,緊接著她結結實實地摔在了地上。
  
  男子的眼眸不悅地瞇起來,向外絲絲冒著寒氣,好似她敢再撲過去,他就會用劍將她捅個窟窿。
  
  尋常人自然嚇得臉色蒼白,可她只是個傻女,腦子混沌起來,看不懂那些隱晦的神情,要說她能有什麼情緒,那就是剛剛憑白被摔了一下,傷心無法自抑,於是尖聲大叫:「母親……寶瞳……嗚嗚嗚……」
  
  聲音震耳欲聾,彷彿能響徹整個金塔寺。
  
  魏元諶再次皺眉,眼前的女子一副癡傻的模樣,做出的事讓旁人看來可笑至極,可沒有這副懵懂的神情,只會讓人驚嚇。
  
  一個柔弱的女子,卻像個經常殺人的慣犯,動作俐落毫不留情,沒有給那人任何抵擋的機會。
  
  懷遠侯長女癡傻也算朝中人盡皆知之事,作為勳貴家的女眷,如何能裝瘋賣傻十幾年?除非整個顧家都在幫忙哄騙外人。
  
  侯府這樣費盡心機安排目的何在?他沒找到合適的理由,無法對顧大小姐的癡傻提出質疑。
  
  不過來日方長,懷遠侯的案子還在他手上,他會找機會探個虛實。
  
  魏元諶抬腳就向山下走去,那本來趴在地上的顧明珠卻立即起身追上了上來。
  
  顧大小姐臉上掛著淚珠,看著弱小無助,可憐至極。
  
  這就像草葉子上的露水,晶瑩剔透,細微無害,但只要走過去,就能被它們無聲無息地濕了衣角。
  
  魏元諶腳下不停,繼續向前走去。
  
  那男子的步子很大,顧明珠追得甚是辛苦,原以為他不想人前露面,轉眼就會加快腳步,消失得無影無蹤,到那時她就可以坐下來歇著,等待家人找過來,可他卻偏偏步幅不改,讓她能一路跟著,卻又追不上,如同在戲耍她。
  
  如果她因此心生惱恨,必定要在臉上露出些端倪,那就被男子抓住了痛腳,幸好她早就適應了顧明珠的身份,怎會隨隨便便就被戳穿。
  
  一個剛剛受了驚嚇的孩子,不敢再一人獨處,即便那人可惡也要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個走,一個追。
  
  她掩飾的很好,他也很有耐心。
  
  顧明珠藉著抹淚的機會,掏了一顆蜜餞送進嘴裡,眼前這男子果然沒那麼好糊弄,好在他雖懷疑卻也沒有確切的證據。
  
  她手裡的銅鏡是金塔寺中的,她一直拿著擺弄,鏡子會將陽光照在那男子眼睛上,純粹是巧合,至於為何會推那男子,自然是因為她見到陌生人撲向她,心中驚慌失措,所以伸出手抵抗。
  
  這番說辭雖然不能出於她的嘴,但是大家經過猜測、查證會將整件事的經過整理出來,寺廟中人還會說她手裡握著的是准提寶鏡,是准提觀音大發慈悲救了她一命。
  
  這男子一人起疑,改變不了結果,不過日後她在此人面前要更加小心。
  
  方才正是因為有這樣的擔憂,才藉著一摔對此人稍作探看。
  
  她不能對這個可能會威脅到她的人,沒有任何的瞭解。
  
  男子的長袍下穿了一件貼裡,多裹上這樣一層衣衫,讓他整個人多幾分穩重、內斂,想來他往常也頗為注重這些。
  
  年紀不大,已經頗有幾分威勢,卻依舊還要如此,他平日裡做的事恐怕遠超他的年紀所能擔當。
  
  腰間至少有兩把匕首,長袍下應該有塊類似符信的對象兒,可惜她的手指只是「不經意」地在他腰間一掠而過,並沒有摸得清楚。
  
  這些細節讓她對此人做了大致的猜測,他八成是府衙中人,有官職在身,出現在這裡是盯上了那凶徒。
  
  到底是否如此,還要再做佐證。
  
  至於相貌,她沒有看的太仔細,人的臉最會騙人,對於一個陌生人,她首先感興趣的是他的習慣、裝扮,以及隨身攜帶的物件兒,最後才會琢磨他的神態,所以腦海中只有大致的輪廓。
  
  那雙深如寒潭般的鳳眼讓她覺得似是有幾分熟悉,只不過其中的冷漠和疏離卻是生平未見。
  
  顧明珠正在思量,不遠處隱隱見到有人尋了過來,等她看清楚了林夫人,立即大喊大叫:「母親……母親……我在這裡。」彷彿已經將那男子忘在了腦後。
  
  家人來了,陌生人自然就是過牆梯,用完即拋,這樣的表現才符合她的身份。
  
  林夫人看到女兒,緊繃著的心終於略微放鬆了些,她快步走到顧明珠身邊,一把就將顧明珠摟在懷裡:「珠珠,你去哪裡了,你怎麼會弄成這般模樣。」
  
  顧明珠摟住林夫人脖子,繼續流淚:「母親,我找不到你了,找不到寶瞳……」
  
  林夫人輕輕地拍撫著顧明珠的後背:「珠珠不用怕,母親在這裡,母親這就帶你回家去。」
  
  半晌,顧明珠才停止了哭泣。
  
  林夫人雖然不想女兒再傷心,但有些話還是不能不問,女兒身上狼狽顯然是經歷了波折。
  
  林夫人緊張地向周圍看去:「珠珠,你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有沒有看到什麼人?」她從法會上回來時,見到寶瞳靠在木塌上昏睡,好不容易才弄醒了寶瞳,問清楚了整件事來由。
  
  這才知道有人故意在茶點中下了藥,珠珠不在禪房中定然是被人帶走了,想到這裡她嚇出一身冷汗,立即吩咐家人去找,好在將珠珠找到了。
  
  顧明珠聽到這話,彷彿一下子想起了什麼,立即抬起頭四處尋找。
  
  林夫人心中警鈴大作,立即看向一旁的管事。
  
  管事會意,將林夫人與顧明珠圍在中間。
  
  顧家人搜羅周圍,沒有發現其他人蹤跡。
  
  林夫人擔憂地望著女兒:「有人跟著你?」
  
  顧明珠點點頭。
  
  林夫人一顆心都要提到嗓子口:「那他有沒有對你做什麼?」
  
  顧明珠仔細想了想,然後伸手摸了摸腰上被繩索纏過的地方:「他……他……」卻不知道要怎麼說,小臉上滿是急切的神情。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恰好趕過來,看到顧明珠滿身狼狽的模樣,周如璋心中不由地一喜,這傻子總算吃到了苦頭,她積壓在胸口多日的鬱氣登時散了些。
  
  站在旁邊看了半晌,周如璋愈發的歡喜,雖然顧明珠沒有說清楚,她卻看了明白,這傻姑娘分明就是被人輕薄了。
  
  被一個凶徒輕薄,傳出去了必然被人笑話。
  
  「林夫人,您還是別問了,」周如璋走上前低聲道,「這裡人多眼雜,恐怕會讓明珠妹妹名聲有失。」
  
  周如璋話音剛落,只覺得腰上一緊,顧明珠不知什麼時候脫離了林夫人的懷抱,走過來抱住了她的腰。
  
  周如璋剛要掙扎,忽然意識到顧明珠的意思,忙阻止上前的管事媽媽:「沒關係,明珠妹妹是要將方才的經過做給大家看。」
  
  真的似她想的那般,顧明珠被凶徒輕薄了。
  
  接下來不知又發生了什麼事,想到這裡周如璋不再掙扎,抬起眼睛準備去看林夫人難過的神情,不過下一刻顧明珠的手突然鬆開,重重地在她身上推了一把,她沒有任何準備,腳下踉蹌立即跌倒在地。
  
  周圍登時一陣安靜。
  
  周家管事回過神來,忙上前攙扶周如璋。
  
  林夫人急忙賠禮:「這可怎麼好,傷到了周二小姐。」
  
  「珠珠你……」林夫人不捨得責怪,卻不免要做做樣子,周二小姐方才那看戲的神情,頗讓她心中不快。
  
  寶瞳道:「小姐是說,那人推了你一把?」
  
  顧明珠欣喜地望著寶瞳不停地點頭。
  
  那人用繩子纏住她的腰,又將她甩在地上,這些經過衙門也會問起來,既然如此她不妨借著周如璋說清楚。
  
  「夫人,衙門的人來了,說是在山下找到了凶徒。」
  
  林夫人心中一喜:「我們過去看看。」
  
  寺廟裡丟了女眷,這事非同小可,衙門與顧家人分頭尋找,顧家在山上找到了顧大小姐,衙門發現了從山坡上墜落下來的凶徒。
  
  此人身上穿著僧衣,一副沙彌的模樣,寺中主持上前辨認發現其並非本寺僧眾。
  
  「阿彌陀佛。」寺中僧人不禁念起了佛號。
  
  好在菩薩保佑,沒出什麼大事。
  
  太原府通判匆匆趕過來,看了眼那重傷昏迷的凶徒,立即去求見懷遠侯夫人:「夫人,能否請大小姐前去辨認一下。」
  
  顧大小姐本就心智不全,自然認不出那凶徒,只是她手舞足蹈地大概讓大家知曉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最重要的是,她透露出,今日在山上,她一共遇見了兩人,一個從山坡上掉下來,一個走掉了。
  
  太原府通判將整件事整理成口供,馬不停蹄地送到了一處院子裡,畢恭畢敬地交到魏元諶手上。
  
  眼看著魏元諶將整個口供看了一遍,太原府通判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魏大人,懷遠侯家大小姐說的那另一個凶徒,是不是……您啊。」
  
  「咯」。
  
  太原府通判似是聽到門外傳來笑聲。
  
  不過很快「咯咯咯,咯咯咯」的聲音再次傳來,太原府通判明白過來,原來那不是人在笑,而是魏大人的下榻之處有隻下蛋的母雞。
  
  「大人,這裡接近市井,不如下官再為您尋個地方落腳。」太原府通判額頭上有了汗水,若是讓崔家和皇后娘娘知曉他這樣怠慢魏大人,恐怕他的結果不會太好。
  
  這位可是深受皇上信任的外戚子弟啊。
  
  魏元諶口氣生硬:「你對那位顧大小姐可有幾分瞭解?」
  
  太原府通判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那位從小就有癡傻病。」
  
  「不會有錯嗎?」魏元諶接著道,「我親眼看到她將那凶徒推下了山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43 PM

第八章 純善

  太原府通判聽魏大人的話一愣,皺眉思量片刻,彷彿就已經想了明白。
  
  「大人,」太原府通判道,「下官以為,這只是個巧合。」
  
  魏元諶沒有說話。
  
  太原府通判緊張地吞咽一口,仗著膽子繼續道:「別說顧大小姐從小就有癡傻的毛病,就算是尋常女眷想要殺那樣的人也是不易啊。
  
  卑職等人仔細查看過,若是顧大小姐有意害人,便要事先知曉凶徒的目的,獨自一個人引凶徒上山,最後靠一己之力推那凶徒下山,這前後不能出任何差錯,這些事換做卑職也做不到。」比起這個,他覺得凶徒失手,機緣巧合之下顧大小姐逃過一劫,這樣的解釋才更加合理。
  
  太原府通判馮安平說完這些,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發現魏大人依舊沉著臉,他心中一涼,該不會沒有順著魏大人的意思說,魏大人就要懲辦他了吧?
  
  他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算丟了官職,也不該為魏大人做事,萬一沒有辦好差事,下場可能會更加淒慘。
  
  怪只怪他為了自保,太子的人來拉攏他時,他向太子爺送過禮物以保平安,結果不知怎麼被這位魏大人發現了,前幾日魏大人來到太原府,直接就進了他家大門,提起了這件事,雖然他覺得魏大人手中不一定有確鑿的證據,可他仍舊不敢冒險。
  
  朝廷明令凡結黨營私者一律嚴辦,當年二皇子和長公主出事牽連了許多官員,就連魏皇后的母家也因此被牽扯入獄,魏大人親身經歷過這些,其中的門道自然再清楚不過,想要找個藉口將他這個通判送入大牢,那簡直比摳腳丫子還容易。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馮安平想到這裡,趴在地上趁機再次為自己辯駁:「大人明鑒,卑職沒有結黨之心,拿出禮物真的只是為了能夠保住官職。」他怎麼敢去招惹太子爺,現在說整個山西都在太子手上也不為過,不拜太子這座大山,如何能在山西立足。
  
  魏元諶打斷了通判的話:「接著說這樁案子吧!」看來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對顧大小姐起疑,他手中也沒有確實證據,他會向馮安平提及也不過就是試探一下此人的態度。
  
  這件事無非兩個結果:要麼是他多疑了,要麼是顧大小姐手段太高,不管真相是哪個對他來說都是一樣的,都要多多留意那位顧大小姐。
  
  馮安平體貼地上前為魏大人倒了杯茶:「那凶徒什麼都不肯招認,不過我們從他身上搜出幾顆珍珠,顧大小姐也曾在金塔寺裡撿到一顆珍珠。」
  
  就是那顆珍珠,讓府衙許多人為之色變。
  
  馮安平道:「七年前山西曾鬧過『珍珠大盜』,那『珍珠大盜』盜走財物之後,都會留下一顆珍珠表明身份。
  
  「珍珠大盜」開始只對士紳、官員下手,後來竟然劫走了庫銀,為了能夠順利脫逃,他點燃了存放賑災糧的敖倉,吸引衙差前去救火,等府衙發現中計時,那『珍珠大盜』早已經逃之夭夭了。
  
  雖然後來朝廷四處緝捕『珍珠大盜』,可這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般,沒有半點的消息。
  
  現在這珍珠再次出現在太原府,衙門裡都在猜測是不是『珍珠大盜』回來了。」
  
  「當年的『珍珠大盜』不是憑空消失吧?」魏元諶淡漠的聲音傳來。
  
  馮安平立即紅了臉,雖然七年前他還沒入仕,可他來到太原府之後仔細整理過歷年案宗,讀過有關『珍珠大盜』的舊案卷,那盜匪犯案多次,卻都能全身而退,既然都沒有交過手,也沒有人目睹過案情的發生,自然就不知曉這「珍珠大盜」到底是何模樣,所以即便「珍珠大盜」站在他們面前,他們也認不出來。
  
  「憑空消失」不過就是想要保住衙門臉面的說法。
  
  魏大人果然不留半點情面。
  
  馮安平咳嗽一聲接著道:「庫銀案之後,『珍珠大盜』再也沒有現身過,直到在金塔寺發現了珍珠,如果真是珍珠大盜回來了,那麼最近在山西發生的劫案可能都出自「珍珠大盜」之手。
  
  七年前的庫銀案一直沒能有結果,也許這次能將兩樁案子一併查清。」
  
  馮安平說著胸口湧上一股熱血,如果能抓住那大盜,他也算沒有白白做這個通判,尤其是當年的庫銀案,賑災糧被燒,害死了那麼多百姓,這本就是他做了太原府通判之後,發的第一個宏願。
  
  「既然是同一個人作案,必然要用相同的手法,前陣子發生的幾樁盜匪案沒有放置珍珠,如何說是珍珠大盜所為?就算這樁案子發現了珍珠,也可能有人故意混淆視聽,不可隨意妄下結論,你們太原府衙就這樣查案,不如早些卸下官職,向朝廷請罪。」
  
  一道冰冷的聲音傳來,如同一盆冰水將馮安平從頭到腳澆了個透。
  
  馮安平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寒噤。
  
  魏元諶淡然道:「不過現在的盜匪案與七年前也有些相似之處。」
  
  馮安平立即來了精神,看向魏元諶,一副臨聽教誨的模樣。
  
  魏元諶道:「不管是『珍珠大盜』還是現在出現的盜匪,每次都能輕易得手,等到衙門趕到時,查不到任何的線索。
  
  這次的金塔寺能抓到凶徒,衙門已算立了大功。」
  
  馮安平恨不得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在這裡,哪是他們立了大功,分明是那位顧大小姐運氣好躲過一劫。
  
  魏大人又事先猜到法會上會出問題,衙門只是撿了個現成的凶徒。
  
  馮安平哭喪著臉,不知該說什麼才好,沉默了片刻,又仔細想想魏大人的話,馮安平腦海中一道亮光一閃而過,魏大人好似在提點他。
  
  馮安平急著道:「莫非衙門裡有人與盜匪串通?每次都能互相通風報信,衙門四處盤查時,就能順利脫身。」
  
  魏元諶目光平靜沒有半點波瀾,卻讓人看一眼便不自覺地想要躲閃,馮安平立即垂下頭:「卑職這就回到衙門中仔細查看,若是有人故意接近那凶徒,卑職就會立即將他拿下。」
  
  馮安平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中特意仔細瞧了一眼,一隻大公雞正在地上找食吃。
  
  奇怪了,不是母雞嗎?怎麼變成了公雞,馮安平又看了一眼院子裡站著的人,那是魏大人貼身護衛初九。
  
  初九板著臉,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如同尊泥塑。
  
  馮安平捏了捏懷裡的小紙包,這是來的路上他特意包的醬牛肉,想要用這東西賄賂賄賂初九,可再瞧瞧初九那嚴肅的模樣,像極了其主子的風範,想到這裡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立即卸掉了,萬一牛肉沒送成,初九跳起來給他一刀,那可如何是好。
  
  馮安平立即將懷裡的醬牛肉捅得更深了些。
  
  「你與懷遠侯很熟悉吧?」淡漠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馮安平後悔自己沒跑得快些,轉頭硬著頭皮道:「我祖父曾是老侯爺麾下千戶,不過也不是什麼委以重任的千戶,能任職純粹靠的是裙帶關係,我祖父沒什麼本事,後來因為賄賂副將被老侯爺責罰,如今我與懷遠侯府就只剩八竿子打不著的裙帶關係了。」
  
  魏元諶道:「這麼說,顧大小姐是你的表妹。」
  
  馮安平微微抬起頭:「是,不過卑職方才沒有替顧大小姐說話,顧大小姐從小就得了病症,懷遠侯府沒少尋醫問藥,大小姐雖然有頑疾在身,卻性子純善,平日裡連螞蟻都不敢踩,絕不會害人。」
  
  馮安平徹徹底底地明白為何魏大人會名聲在外了,年紀不大,卻行事沉穩,手段老辣,站在那裡讓人看不出他心中喜怒。
  
  「不要將我的事透露給顧家。」
  
  魏大人淡淡的一聲吩咐,遠勝於一切疾言厲色的要脅。
  
  馮安平躬身道:「卑職絕不敢向第三人提及。」
  
  走出院子之後,馮安平發現身上的衣衫都濕透了,做完這樁案子,他就要與魏大人徹底斷絕關係,否則他恐怕會活不到娶妻生子那一天。
  
  正想著,馮安平再次受到了驚嚇,一隻手從門內伸出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馮安平轉過頭看到了初九。
  
  「初九,是不是大人……」
  
  「牛肉拿來。」
  
  馮安平的臉僵在那裡,初九怎麼知道他有牛肉,總不會行賄時又被抓個正著吧。
  
  「初九,你這是要……」
  
  初九道:「餵雞。」
  
  門被重重地關上,馮安平眨了眨眼睛,魏大人家的雞果然也這般與眾不同。
  
  屋子裡。
  
  魏元諶慢慢地喝著茶,初九走進來稟告:「公子,顧大小姐將凶徒推下山之後,您讓我去查看情形,我瞧見顧家下人正在尋找顧大小姐。
  
  顧家下人剛好走到那凶徒墜落處附近,若非聽到顧大小姐喊叫聲,他們很快就會發現那受傷的凶徒。」
  
  魏元諶點了點頭,如果顧大小姐故意算計那凶徒的話,定然會讓人等在山腳下,以便確認那凶徒的生死。
  
  懷遠侯夫人從法會上回來,發現顧大小姐不見了,開始讓家人四處尋找,剛好就能發現那凶徒,如果這其中再有人做指引,發現的會更快些,可謂是萬無一失。
  
  性子最純善嗎?
  
  魏元諶放下手中的杯子,不見得吧!
  
  ……
  
  顧明珠洗了澡,換好衣服,又變得乾乾淨淨了。
  
  林夫人心疼地給女兒腿上上藥:「疼不疼?」
  
  顧明珠搖頭,不過就是蹭破了些皮,算不上什麼,經過了今天的事,她拿定主意,儘量讓那些危險遠離顧明珠這個身份,也許做起事來會麻煩些,但可以減少危險,她要多給自己加幾層保護才行。
  
  顧明珠看向窗外,這個時辰了,她讓寶瞳送去的線索,聶忱應該拿到了吧?
  
  ……
  
  聶忱快步走進一處莊子中。
  
  下人將他領入書房,緊接著送上來一隻小巧的竹筒。
  
  等到下人離開,聶忱將竹筒打開,倒出了裡面的紙張,小心翼翼地將紙張展開,映入眼簾的是張簡單的輿圖。
  
  聶忱仔細地將輿圖上的消息記好,然後湊在燈下將那張紙焚燒殆盡。
  
  做完這些,聶忱才走出了屋子。
  
  「老爺沒回來嗎?」聶忱問過去。
  
  「沒有。」下人回答的很乾脆。
  
  聶忱點點頭,一年多以前他因為查案被人陷害入了大牢,幸虧被人伸手搭救,後來他與那人聯手查案,不過他卻從來沒見過那人真容。
  
  這次的盜匪案他們又開始各自尋找線索,若是有所發現就會只會對方,慚愧的很,這次他查到的消息不多。
  
  每次他都要輸上一籌,讓他不禁有些沮喪,不過既然還沒有到最後,一切尚有變數。
  
  聶忱快馬回到城中,正準備前往府衙,一個人攔住了他的去路。
  
  「聶先生嗎?」那人道,「我家大人有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47 PM

第九章 害怕

  聶忱走進了崔家大門,被人帶去了前院的書房之中。
  
  定寧侯府崔氏,太祖時立下大功授丹書鐵券,如今已經傳了四代,第三代定寧侯在邊疆打了敗仗,葬送了幾萬雄師被朝廷責罰,從此不得重用,崔家也開始顯出敗象,直到十三歲的崔禎偷偷離開家邊疆投軍,才算逐漸扭轉了定寧侯府的局面。
  
  崔禎總會挑選出挑的崔氏子弟帶上戰場,有意的培養族中子弟,可見崔禎是個目光長遠之人,所以與這位侯爺相處,要愈發多幾分小心。
  
  聶忱見到屋子裡的兩個人,立即向主位上的崔禎行禮:「聶忱拜見定寧侯爺。」
  
  語畢又轉向崔渭,喚了一聲:「崔大人。」
  
  崔渭伸手道:「聶先生請坐吧!」
  
  下人端了茶上來,輕輕地闔上了書房的門。
  
  崔渭接著開口道:「聶先生可知我們為何請你前來?」
  
  聶忱點點頭:「侯爺和崔大人為的是太原城內的幾樁案子。」
  
  聶忱不等崔禎和崔渭再問話,接著道:「在下常年在坊間行走,做的都是走鏢、緝捕朝廷懸賞的逃犯、為朝廷探查案情之事,能被侯爺喚來崔家,定是與這些有關,太原府如今鬧得最大的就是盜匪案,侯爺是想要在下在坊間幫侯爺查問消息。」
  
  聶忱說完話抬頭直視崔禎:「不過在下這樣行走坊間的人,也有自己的規矩,在下事先向侯爺稟告,以免日後侯爺怪罪。」
  
  崔渭微微皺眉,側頭看了一眼崔禎,見崔禎臉上沒有怒容,這才鬆開了眉角,不過這次卻沒有擅作主張回應聶忱。
  
  崔禎道:「說吧。」
  
  聶忱這才道:「我們這種人乃市井小民,靠的是朝廷懸賞過日子,讓我們查案,我們只會在意案子本身,絕不敢妄議權貴和時局。」
  
  這話說的十分含蓄,崔禎目光深沉,這聶忱的意思是說,只會拿錢為他辦事,不會依附他成為崔家的人,他還沒有開口提及這些,聶忱拒絕的倒是很乾脆。
  
  崔禎看一眼崔渭,崔渭掀開茶盤上的遮蓋,茶盤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十個20兩的銀錠。
  
  聶忱站起身:「多謝侯爺。」說到這裡不禁臉上露出些遲疑的神情。
  
  「怎麼?」崔渭看出端倪,「嫌銀子不夠?」
  
  聶忱道:「在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侯爺對此案應該有些線索,這一點恐怕衙門都及不上,為何會召在下這樣的人前來。」
  
  崔禎抬起眼睛,目光中略微帶著幾分殺氣,那是常年馳騁沙場的武將才會有的威勢:「你知曉些什麼?」
  
  聶忱不卑不亢:「周家女眷不曾帶消息給侯爺嗎?」
  
  崔渭臉上驚訝的神情一閃而逝,崔禎面色卻依舊平靜:「你怎知周家女眷會帶消息給我?」
  
  聶忱道:「那要從近來山西的幾樁盜匪案說起。」
  
  去年山西旱情,朝廷雖下發了賑災糧,卻還是因此多了不少流民,入春之後開始有流民踞山作亂,府衙發了種子和田地進行安撫,讓流民耕種恢復農事,此舉甚為有效,山西的流民也算得到了控制。
  
  誰知入夏之後,又開始發生盜匪案,那些大商賈有鏢局押送貨物他們不敢下手,那些獨自行走的小商賈屢屢受害,太原府同知親自查案卻一無所獲。
  
  這些情形崔禎、崔渭自然早就知曉,聶忱也不多說:「那些盜匪案中商賈雖丟失了財物,卻不曾有人因此喪命,直到丁老爺那一樁案子,盜匪不但搶奪了丁家的財物,還向丁家商隊所有人下了殺手。
  
  丁老爺重傷後僥倖逃脫,在官路上遇見了周家女眷的車馬,等府衙的人趕到時,丁老爺已經喪命了,丁家人死狀十分淒慘,特別是丁老爺父子全都受過折磨,這樣的情形要麼是凶徒洩憤,要麼是想要從他們口中得知什麼消息。
  
  我一路追查也想找到其中的線索,知曉了周家女眷在太原府落腳,就在周家女眷到定寧侯府做客當日,侯爺也從宣府趕回,於是大膽猜測,周家女眷也許從丁老爺身上獲知了一些重要的線索前來交給侯爺。」
  
  望著沉默的崔禎,聶忱道:「難道我猜錯了?周家女眷並沒有拿到線索?」
  
  「拿了,」崔禎淡淡地道,「但未能交到我手中。」
  
  聶忱臉上立即浮現出驚訝的神情:「怎會如此?難道周家女眷半路被人盯上了,所以……」
  
  崔禎接著道:「那線索是在崔家丟失的。」
  
  聶忱神情反而平靜下來:「這就是侯爺尋我來問話的原因。」面色雖然恢復如常,他心中卻並不平靜。
  
  他與長老爺分頭去尋找丁家案的線索,在長老爺宅院中,看到那張輿圖他就知道長老爺得手了,不過他想不到長老爺是如何找到的。
  
  聽到定寧侯的話,他才清楚其中細節,周家女眷拿著線索來到崔家,原本要轉交給定寧侯,卻被長老爺拿到手中。
  
  在眾目睽睽之下,拿到線索卻沒有被定寧侯抓到。
  
  長老爺當真是厲害,怪不得每次都能搶先一步,千金易得,良師難求,長老爺不但是他的恩人,也是他半個師父,他日後要多向長老爺請教。
  
  崔禎道:「你可知太原府內有沒有一個輕身功夫極高之人?」
  
  聶忱不禁道:「侯爺指的是?」
  
  崔禎道:「我看到那人的身影,卻沒能將他追上。」事後他帶著人將崔家上下盤查一遍,確定那人已經不在宅院中。
  
  聶忱搖搖頭:「太原府懸賞捉拿盜匪,最近坊間的確來了不少好手,但能夠在侯爺面前逃脫,避過崔家的護衛的絕非尋常人。」
  
  崔禎道:「如果看到這樣的人,立即要送信來崔家。」
  
  聶忱應聲:「拿了侯爺的賞銀,在下必當盡心盡力,坊間探聽到任何消息都會稟告給侯爺。」
  
  崔禎站起身:「等會兒與我一起去府衙大牢。」
  
  崔禎快步走出屋子,崔渭立即跟了上去,兄弟兩個走到內院裡,崔渭忍不住道:「大哥為何要將丟失線索的事告訴那聶忱?」
  
  崔禎跨進東院內室中:「既然要他查案,就要說清楚。」
  
  崔渭不明白:「大哥之前還猶豫用不用坊間之人,怎麼會突然拿定主意?」
  
  崔禎目光閃爍:「你有沒有想過,今日在金塔寺,珠珠若是遭人毒手,結果會如何?」
  
  崔渭抿了抿嘴唇:「懷遠侯必定要追查此案,不找到凶徒絕不甘休。」
  
  懷遠侯在政途上沒有建樹,但是對妻女卻格外的愛護,這次丟失馬匹,懷遠侯寧願承擔罪責被罰,不曾有任何辯駁的話,可如果涉及妻女結果就會不同。
  
  崔渭道:「大哥是擔心有人故意將勳貴捲入其中。」
  
  「少用我們的人手,免得被人算計,」崔禎道,「如果就是簡單的盜匪案,沒有人在背後操控那是最好,萬一有人想要攪動風雨,我們還能為自己留下退路,用坊間的那些人查案,他們並非屬於我們定寧侯府,他做的事可以與我們有關,也可以與我們無關。」
  
  崔渭躬身:「還是大哥深謀遠慮,」說著歎口氣,「朝廷內鬥不斷,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除此之外,」崔禎道,「還要防備魏家人。」
  
  「我始終不明白,那魏元諶為何總與大哥作對,」崔渭道,「我們崔家與魏家從未有什麼過節,那魏元諶卻三番兩次駁大哥的面子,仗著外戚的身份就任意妄為。
  
  魏皇后膝下無子,將來不管哪個皇子登基,魏家都不會有什麼好結果,處處樹敵對他絕非好事。」
  
  崔禎吩咐道:「不能小覷他,魏家出名將,就連皇上都心生忌憚,你哪裡來的膽識大意輕敵?」
  
  當今皇上在潛邸時,為了穩固自己的勢力,娶了魏氏為妻,登上皇位後,又恐魏氏權大加以制約。
  
  好在魏皇后先後生下兩個孩子紛紛夭折,第三胎雖是女兒,卻也只活了三日,魏皇后因此心灰意冷不再求孕,五年前魏家被捲入謀反案更是元氣大傷,魏皇后也因此擔驚受怕以致重病纏身,時至今日魏家對皇上已構不成威脅,皇上終於可以安心用魏家這柄利刃披荊斬棘。
  
  不管魏家和魏元諶最後結果如何,至少現在誰與魏家對上都不會輕鬆。
  
  「走吧,」崔禎道,「先去大牢裡看看。」
  
  ……
  
  「香不香?」林夫人吩咐人將熏香點上,笑著看顧明珠。
  
  顧明珠點頭:「香。」說著她深深地打了個哈欠。
  
  看著女兒的憨態,林夫人笑容更深了些:「那就早些睡吧。」這香有安神的作用,她是怕珠珠受了驚嚇,晚上會睡不安穩。
  
  顧明珠乖順地閉上了眼睛,本意是要裝睡等林夫人離開,誰知迷迷糊糊中倒真的睡著了。
  
  她依稀夢到了前世的情形,她提著藥桶走在漆黑、潮濕的大牢中,最終停留在一個牢房外,草堆上蜷縮著一個人影,她將手裡的黍餅掰碎送入那人嘴裡,那人昏迷之中不肯張嘴。
  
  「吃吧,不吃就真的要死了。」她張嘴勸說,也不知他到底有沒有聽到。
  
  他的身上滾燙如火炭,她將冰涼的手壓在他額頭上,似是在對他說話,也似是在勸說自己:「活著才有希望。」
  
  「小姐。」寶瞳的聲音傳來,顧明珠豁然驚醒。
  
  奇怪了,她好久沒夢見前世的事了,今天晚上到底怎麼了?難道真的被嚇到了?
  
  可她明明沒有害怕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4:51 PM

第十章 消息

  一番思量之後,顧明珠已經徹底清醒過來,她坐起身,正覺得口渴,寶瞳倒了杯水遞到她手中。
  
  寶瞳低聲道:「崔四老爺回來了。」
  
  回來的還真快,顧明珠端起杯子放到嘴邊:「崔四老爺帶人去清源縣的莊子上,怎麼說也要一個月才能歸家,怎麼才走了兩日就突然回來。」
  
  寶瞳道:「奴婢也覺得蹊蹺,四老爺還將今天去金塔寺的管事媽媽叫過去了。」她沒事出去遛眼睛的時候,走到翠竹夾道,就看到那兩個管事媽媽提著燈快步去了主屋。
  
  「珍珠大盜」一出,果然太原府為之一震,她之所以在崔家玩的「開心」,央求母親多留在崔家幾日,就是因為在太原府崔氏根基很深,七年前崔氏就曾幫官府一起捉拿「珍珠大盜」,對這樁案子絕非一無所知,留在崔家方便她打探消息。
  
  現在就看誰先憋不住露出馬腳,希望聶忱能有所收穫。
  
  顧明珠下床走到桌子前,伸手調亮了桌子上的燈。
  
  寶瞳立即將準備好的書遞了過去。
  
  「小姐,」寶瞳望著顧明珠,「累了一天,您還是好好歇著吧,就別看書了。」
  
  寶瞳是真的心疼,小姐的病好了之後,每日裡都要寫字、讀書,她是識些字的,也想要做個貼心的陪讀,可小姐讀的那些書,其中許多字她明明認識,連在一起卻不明白什麼意思,還有一些藥理、醫理的書和方劑,更是讓她看過之後眼疾愈發嚴重,為了保住眼睛,她也只好放棄。
  
  不管能不能陪讀她都是貼心大丫鬟,小姐許多事都還要她來安排哩,只要想到這些,她就心寬不少。
  
  小姐讀完了就會讓她帶出去賣掉,這幾年她買來賣出的書,堆起來大約快要有房梁那麼高了吧!
  
  「小姐,」寶瞳認真地道,「您不是想要去考狀元吧?我聽說進貢院可是要搜身的,到時候萬一被人發現您是個女子,那可真就糟糕了,除非他們的眼睛都像奴婢一樣不中用。」
  
  顧明珠沒有抬頭:「我新學了一套治療眼疾的針法,還沒有試過。」
  
  話音還沒落,屋子裡就已經沒人了。
  
  顧明珠抬起頭,望著面前的書本,慢慢收起了嘴角漾起的笑意,狀元嗎?如果她是個男子,當初在周家時,說不定真的會被期望考取狀元,畢竟周家上下出過三個狀元,父親又是當中最年輕的一個。
  
  她在書房中看過父親的畫像,翩翩公子,一表人才,她的相貌大多源於父親,用容娘子的話說,便是畫也畫不出來的好姿容。
  
  父親十九歲進士及第,高中狀元,入職翰林院,後因品端識博,被申首輔舉薦為侍講學士,申首輔總在人前誇獎父親,將來必定大有所為。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父親在一次陪都隨員時,為了救大皇子失足溺亡,就這樣匆匆結束了短暫的一生。
  
  父親過世之後,母親將對父親的思念放在了她身上,可最終還是沒能過這一關,突然在一天晚上母親投繯自縊,追隨父親去了。
  
  父母雙雙離世,她就被接到了祖母身邊教養,究竟是年紀太小,對父母全然沒有任何印象,可她稍稍長大一些,就去讀父親讀過的書,仿刻父親留下的印章,念父親寫的明經帖,彈母親留下的七弦琴,好像父親、母親還在她身邊一樣。
  
  日子就這樣過下去也會很好吧,可她也做了牢中亡魂。
  
  許是父母庇佑,讓她成了顧明珠,她重新練字,改變習慣,做好顧家長女,完全與周如珺脫離關係,卻總有一天,周如珺還會出來做完她該做的事,了結未了結的恩仇。
  
  顧明珠剛將手裡的書翻了兩頁,一盤蜜餞子就被寶瞳端到了眼前。
  
  顧明珠拿起一顆放在嘴裡,好甜。
  
  ……
  
  崔四太太房裡,管事媽媽將金塔寺的事原原本本與崔四老爺說了一遍。
  
  吩咐管事媽媽們退下,崔四太太上前道:「老爺是聽說金塔寺的事所以趕了回來?」如果是這樣也太快了些。
  
  崔四老爺道:「我走到半路,想到太原府連連出事,懷遠侯夫人還在家裡做客,雖說莊子上的事也迫在眉睫,卻更怕你一個人在祖宅難以應付。
  
  這樣一看,多虧我回來了。」
  
  崔四太太點點頭:「想想都覺得後怕,珠珠也是個福大命大的孩子。」
  
  崔四老爺問道:「你可看見了珠珠撿到的那顆珍珠?」
  
  崔四太太奉茶給崔四老爺:「妾身就遠遠地看了一眼,那珍珠不大,看起來成色也不好,恐怕只能送去藥鋪用處。」
  
  不知道為什麼,崔四太太覺得老爺的臉色更加晦暗了些。
  
  「老爺怎麼了?」崔四太太道,「您也是想到了『珍珠大盜』?」
  
  崔四老爺不知在思量些什麼,目光微微凝滯:「還有誰想到了?」
  
  「大家都這樣說,」崔四太太上前幫崔四老爺更衣,「老爺你說,『珍珠大盜』應該有很多幫兇吧。」
  
  「胡說些什麼,」崔四老爺突然揚聲,「這也是你隨便議論的?」
  
  崔四太太嚇了一跳:「妾身只是看那害珠珠的凶徒,年紀不大,二十來歲的樣子,七年前他還是個孩子,怎麼能盜走庫銀,定然就是那盜匪的幫兇。」
  
  崔四老爺表情緩和了些,坐下來讓崔四太太服侍著洗腳:「侯爺怎麼說?」
  
  「侯爺帶著人去衙門審問那凶徒了……」
  
  崔四老爺的腳立即從盆子中拿出來。
  
  「是不是水溫不合適,」崔四太太忙用手試了試,「是有些熱,老爺長途跋涉燙一燙才舒服。」
  
  崔四老爺又緩緩地將腳送了進去,這次沒再說什麼,半晌才被崔四太太侍奉著躺在床上。
  
  黑暗中,崔四老爺再次道:「周家女眷來說了些什麼?」
  
  「沒說什麼,」崔四太太道,「就是對侯爺存著那樣的心思。」
  
  崔四老爺淡淡地道:「不自量力,張家這兩年是有些犯太歲,卻還不至於守不住自己的地位。」
  
  崔四老爺不再說話,閉上眼睛彷彿要睡著了。
  
  ……
  
  昏暗的大牢中,獄卒正在沖洗地面上的血跡。
  
  凶徒被審問了整整一夜,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就在太原府同知轉頭去看案宗時,那「昏迷」的凶徒突然將自己的舌頭咬斷了。
  
  鮮血順著那凶徒的嘴裡湧出來,浸透了他的衣衫,流淌在地面上。
  
  凶徒看著地上的半截舌頭,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本來從山坡上落下就摔的不輕,這樣一折騰眼見活不成了。
  
  崔禎帶著聶忱從大牢裡出來。
  
  「有沒有看出什麼線索?」崔禎問過去。
  
  聶忱道:「這樣的死士,不會吐露任何線索,只要讓他們找到機會就會自盡。」他見過太多這樣的犯人。
  
  聶忱繼續道:「從我們進來大牢到現在,除了府衙的人沒有誰接近這凶徒。」
  
  崔禎斂目:「死士與大盜相差甚遠。」
  
  聶忱道:「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死士行刺殺之事,大盜圖謀的是錢財,如果沒有抓到這個人,或許會以為這就是『珍珠大盜』所為,可抓到了他,親眼所見,他與當年那『珍珠大盜』十分不同。」
  
  崔渭聽到這裡道:「如果是共犯呢?」
  
  聶忱抿了抿嘴唇:「那『珍珠大盜』就不是僅僅要行偷盜之事,他還要殺人。」
  
  崔渭道:「時隔七年,『珍珠大盜』自然和從前不同了,不過一個盜匪收買那麼多死士要做什麼?難不成還要明搶?」
  
  崔禎在向前走了兩步,忽然停下來轉過頭:「或許他們要拿的東西並不好取,比如山西將要押送去朝廷的祿米銀。」
  
  「七年前搶了庫銀,現在要拿祿米銀,」崔渭冷哼一聲,「我就看看這大盜怎麼從我們眼皮底下劫走銀子。」
  
  「大人,」聶忱向崔禎躬身,「我想再去看看那凶徒。」
  
  崔禎點點頭,聶忱轉身慢慢走向那凶徒的牢房。
  
  凶徒的牢房中,太原府同知正吩咐郎中為凶徒止血,他站在旁邊垂頭看著地上的人,彷彿陷入了深思。
  
  郎中忙碌了半晌才躬身退了出去。
  
  太原府同知蹲下身拉起了凶徒的手,手指從掌心和指腹上掠過,正在他思量著抬眼之時,那凶徒忽然睜開了眼睛,定定地盯著他。
  
  「大人。」
  
  馮安平叫了兩聲,同知才回過神,轉頭看到了旁邊的聶忱。
  
  馮安平道:「那聶忱想要再來查看一番。」定寧侯真是多此一舉,非要來湊什麼熱鬧,還請來了聶忱幫忙,一個坊間的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太原府同知點點頭:「讓他來吧!仔細辨認一下,看看坊間是否有人曾留意到這凶徒。」
  
  太原府同知站起身走開,馮安平將聶忱帶了進來,只見那聶忱仔細地在那人身上摸索著,馮安平湊上去:「你發現了些什麼?」
  
  「什麼都沒發現。」聶忱站起身走了出去。
  
  這個凶徒有些奇怪,聶忱走出大牢之後,看了看頭頂剛剛升起的太陽,他要將這些消息告訴長老爺。
  
  也許長老爺能想到更多線索,然後再聽長老爺的意思,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定寧侯。
  
  崔禎在崔家門口下了馬,將馬鞭丟給小廝,他快步向宅子裡走去。
  
  忙碌了一晚上卻沒有什麼結果,但是他能看出來聶忱還是有所收穫,只不過此人不能與他同心,沒有立即告訴他,他可以給聶忱時間,不過不會很長。
  
  崔禎從袖子裡拿出一隻已經損壞的蠟丸,這蠟丸還是被他找到了,就在湖中,蠟丸裡有一張字條,只是早就被水泡壞了。
  
  如果那天晚上他沒有湊巧發現那道身影,或許根本不會覺得有人打這蠟丸的主意,他忽然有種時時刻刻都別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走進內院,崔禎抬起頭看到了頭頂飛著的一隻紙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09:54 PM

第十一章 提醒

  崔禎背著手站在那裡半晌沒有挪動腳步,一直等到顧明珠跑到跟前。
  
  顧明珠跑得氣喘吁吁,臉頰也紅彤彤的,見到崔禎也不知行禮,伸手指了指頭頂,那隻彩蝴蝶在風中飛舞。
  
  崔禎看著臉上沒有任何戒備和思量的顧明珠,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玩耍,不會受外面的情形影響。
  
  金塔寺的事好似也早就被她拋諸腦後了。
  
  「寶瞳,還要再高些。」
  
  說完顧明珠向崔禎伸出手:「走,去玩。」手掌張開,一點沒有戒備心。
  
  管事媽媽拉著風箏的線繩走過來向崔禎行禮:「侯爺,您去忙吧,有奴婢在這裡侍奉大小姐。」
  
  管事媽媽說完又向顧明珠:「大小姐,我們去園子裡,紙鳶在那裡能飛的更高。」
  
  顧明珠露出歡快的笑容,就要跟著管事媽媽離開,不過走了兩步又想到了什麼,轉頭招呼崔禎:「走……去園子。」
  
  管事媽媽忙道:「大小姐要叫表哥。」
  
  「表哥。」顧明珠痛快地跟著喊了一聲,卻忘記自己要與崔禎說些什麼,只是再次抬頭迎著光瞇起眼睛看天空,陽光太過晃眼,她伸出手去遮蓋,臉上的笑容始終沒有褪去。
  
  來來往往的下人看著顧大小姐這樣,也都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
  
  自從顧大小姐來著之後,園子裡就歡騰起來,顧大小姐雖然有癡傻病,但不會亂發脾氣,也不會隨便責罰、折騰下人,這樣的主子真不多見。
  
  崔禎抬腳走了過去,伸手接過管事媽媽手中的線繩:「給我吧!」
  
  管事媽媽不禁一怔,顧明珠心中也不禁驚訝,方才見到崔禎時,她懷疑崔禎會向她詢問金塔寺的事,沒想到他沒有提及,反而要跟著她一起去放風箏。
  
  大概是要在她輕鬆毫無防備的時候問話吧?那樣也很好,她就是要在他面前展露出這樣的一面。
  
  崔禎是個很自信的人,尤其對身邊的人或事,只要他覺得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就不會起任何疑心。
  
  顧明珠跟在崔禎身邊,幾個人一起去了園子中。
  
  崔禎邊走邊收線,很快紙鳶落入了他的掌心,那五彩翅膀的蝴蝶很是漂亮,仔細看起來上面還印著女孩子凌亂的手印,顯然是顧明珠在做紙鳶時留下的。
  
  進到園子中,崔禎將手中的彩蝶放開,紙鳶再次迎著風飛起來,在崔禎手裡越飛越高。
  
  顧大小姐依舊追著紙鳶跑動。
  
  顧大小姐就不用說了,小孩子的模樣,風箏飛的越高她越是高興,可是侯爺也難得這樣好脾性的時候,就像是在哄自家的孩子。
  
  林夫人帶著人走過來,見到這樣的情形上前道:「侯爺費心了。」
  
  「姨母。」崔禎將手中的線繩交給了管事媽媽,立即向林夫人行禮。
  
  兩個人走到亭子裡坐下,林夫人才問起大牢裡的事:「那案子可有眉目了?」
  
  崔禎神情平靜:「抓住的那個凶徒是個死士。」
  
  林夫人驚訝地倒吸一口涼氣,這件事遠比她想的更可怕。
  
  崔禎道:「我已經吩咐管事,姨母和珠珠出門多些護衛跟隨,以免那些人再尋機會對你們下手。」
  
  林夫人仔細思量:「是不是與侯爺丟失戰馬有關?」除此之外她想不出別的緣由,可她不明白,戰馬失竊,朝廷自會懲辦侯爺,那些人為什麼要來殺她們。
  
  崔禎道:「恐怕是要逼著侯爺查明這樁案子,如果珠珠被害,害人的又是盜匪,侯爺會立即向朝廷請命前來山西。」
  
  林夫人心裡一涼,珠珠真的有事,她也定要將那凶徒抓出來為珠珠報仇。
  
  林夫人似是想通了:「那些人逼著我們去查那樁『珍珠大盜』案子,所以才會留下珍珠害人,我們侯爺早就不在朝廷任要職,他們怎麼還能三番兩次地向我們下手。
  
  先是讓侯爺丟了許多戰馬,現在又來害我們,侯爺不肯入局他們就誓不甘休?多虧珠珠沒事,否則……」
  
  否則他們在痛失愛女的情形下,即便知道這可能是人設下的圈套,也得查下去,他們一心想要查害珠珠的人,可那設局的人既然已經掌控了一切,他們多半會被那些人左右。
  
  「這些年太子在山西費了不少的心血,」崔禎面色冷峻,「案子查下去,恐怕最終會牽連上太子。」
  
  提到太子,林夫人臉色更加難看,太子也是他們能招惹的,凡是與太子對上的人都沒有什麼好結果。
  
  當年皇上立大皇子為太子時,朝野上下議論紛紛,都說太子母親出身卑微,就算得寵於皇上,為兒子謀得了這儲君之位,恐怕也難長久。
  
  這麼多年過去了,朝中你爭我鬥,梁王、長公主、二皇子,接二連三栽在太子手上,大皇子在太子位上穩如磐石,他的生母也被封為貴妃,名分上屈尊於皇后之下,其實早就代替魏皇后打理後宮事務,四年前貴妃娘娘又誕下九皇子,皇上對貴妃娘娘寵愛愈盛。
  
  林夫人歎口氣:「與太子無關還能查明真相,否則只怕最終此案也難見天日。」大家都知道貴妃和太子的行徑,皇后娘娘都做不到的事,誰又能去做呢。
  
  魏皇后是大周有名的才女,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在閨閣中時,不少的達官顯貴都托人上門求親,最終皇后娘娘嫁給了魯王,也就是如今的皇上。
  
  魏皇后嫁過去之後,用了短短兩年就讓魯王府上下煥然一新,當年的魯王還曾許願,一生一妻絕不納妾。
  
  可惜魏氏一直未能有孕,不得不為王府抬了兩個妾室,其中一個妾室就是如今的貴妃姜氏。
  
  姜氏進王府第二年就生下了大皇子,那時候姜氏雖然生下子嗣卻並不得寵,魯王和王妃魏氏依舊感情甚篤,魏家也一心一意跟隨魯王。
  
  不幾年之後先皇駕崩,魯王正式登基成了如今的皇帝,也是從那開始帝后的感情大不如從前。
  
  皇后娘娘為了能誕下嫡子,用了許多法子助孕,可最終孩兒都未能保住,連著夭折三個子女之後,皇后的性情跟著大變,時常宮中癲狂,被皇上責罰了幾次,雖然沒有被廢掉皇后之位,卻也不能再打理後宮事務,魏家也知進退,見到這種情形,皇后娘娘的長兄以舊疾為由休養在家,過上了子女繞膝的閒散日子。
  
  就算這樣五年前太子和貴妃也沒有放過魏家。
  
  太子殺雞儆猴算是鎮住了朝臣。
  
  朝野之上誰敢說自己強於皇后和魏家,德嬪的五皇子體弱,安嬪的七皇子年紀尚小,沒誰能與貴妃抗衡。
  
  所以這幾年,太子和貴妃開始明目張膽地招攬人手為他們效命。
  
  想到這裡,林夫人的手指冰涼,真的是太子盯上了他們豈會有好事?太子上門讓侯爺低頭時,侯爺以無心政事拒絕,難道太子這是在懲戒他們?
  
  林夫人道:「殺珠珠的死士莫非是太子的人?」
  
  崔禎搖頭:「尚不知曉,但我以為太子想要殺人不必借用『珍珠大盜』之名,也許正好相反,派出死士的人暗中與太子作對,他這樣做,想要拉攏更多人一起對付太子。」
  
  林夫人一時想不出個道理。
  
  「姨母可知道魏元諶?」崔禎道,「魏皇后長兄的三子,我聽到消息他來到了山西,魏元諶奉命查問戰馬失竊案,也許會找到姨母,姨母要對魏元諶多加防備。
  
  此人手段陰狠,無所不用其極,不排除會為了對付太子,暗地裡用些手段。」
  
  殺珠珠的人有可能是魏家派來的,林夫人心中又驚又怕,驚的是他們已經被盯上了,怕的是珠珠再出什麼閃失。
  
  崔禎目光微斂:「我一直不想捲入這些爭鬥之中,我也知道姨母一家的心思與我一樣,多加小心總是沒錯。」
  
  崔禎說完看向旁邊,顧明珠跑累了,正在離他不遠處的長廊上坐著休息,兩隻腳一晃一晃十分自在。
  
  「有了消息我再來告訴姨母。」崔禎站起身向林夫人告辭。
  
  「甜。」顧明珠跑過來將手裡的蜜餞塞進林夫人嘴中。
  
  原來顧明珠跑過來是給林夫人送吃食的,崔禎看向顧明珠時,表情儘量溫和,面對一個患了癡傻病的少女,自然不能疾言厲色以免嚇到她。
  
  「不要亂跑,」崔禎道,「如果出去要跟緊了姨母。」
  
  顧明珠彷彿聽懂了,可轉眼她就笑著去摟林夫人的脖頸。
  
  崔禎轉身向外院走去,懷遠侯府就算平安度過此事,將來也是不免一直衰落下去,他來提點一聲,也是希望顧家不要因此丟了性命,事關朝局爭鬥,不是一個沒落的侯府插手的,魏元諶說不定已經來到太原了,他不想懷遠侯府為魏家所用。
  
  ……
  
  顧明珠在園子裡玩了一個時辰,耗盡了體力,靠在林夫人肩膀上,眼皮開始發沉。
  
  「珠珠,回去睡,聽話。」林夫人說著看向寶瞳。
  
  寶瞳急忙將顧明珠扶起來,顧明珠不情願地一步步向前走去。
  
  「寶瞳,我要吃蜜果子。」
  
  「奴婢這就出去給您買,您睡醒了就能吃到了。」
  
  林夫人眼看著女兒躺在床上沉沉睡去,這才又囑咐了下人好生看護小姐,這才帶著管事媽媽離開。
  
  寶瞳也出門去買顧明珠說的「蜜果子」。
  
  顧大小姐將甜食都叫成「蜜果子」,也只有寶瞳才能買到顧大小姐願意入口的甜食,所以這差事誰也替不得。
  
  半個時辰之後,寶瞳回到屋子裡,顧明珠已經在翻看醫書了。
  
  寶瞳頗為得意地道:「大小姐,那邊傳回消息了。」每次順利將消息取回來,她都覺得自己好生厲害。
  
  將竹筒裡的紙箋取出,顧明珠看到了上面畫的東西。
  
  「這是鬼畫符?」寶瞳又看不懂了,使勁地揉著眼睛。
  
  「畫的是個人。」
  
  寶瞳嫌棄地道:「那可真醜,連鼻子眼睛都沒有。」
  
  「不用畫那些,」顧明珠伸手指過去,「他這是告訴我,這人都哪裡受過傷,身上有沒有特殊的痕跡。
  
  想要知道這個人都做過些什麼,不一定要他開口說,從他身上也能發現端倪,他們做過的事,都會在身上留下一些印記。」
  
  說完這些,顧明珠皺起眉頭,這個凶徒要死了,不是因為被她從山坡上推下,也不是因為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而是他本來就生了重病,已經活不久了。
  
  而且這種病,她還見過,不但見過,而且還時常會給這樣的病患送藥。
  
  顧明珠看向桌子上的醫書,難道她要從這裡入手嗎?
  
  今晚又要做一次夜遊神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01 PM

第十二章 醫婆

  崔禎回到前院休息了一會兒,才知道崔四老爺已經來問了幾次。
  
  簡單梳洗了一下,崔禎讓人將崔四老爺請進了門。
  
  「侯爺。」崔四老爺先行禮。
  
  崔禎點點頭,示意讓崔四老爺坐下:「四哥不是去了莊子上嗎?怎麼突然回來了?」
  
  崔四老爺道:「最近太原府不太平,我又得了消息知道侯爺近日會回祖宅,周家女眷也要上門,想了想去還是放心不下,就打發管事先去莊子上支應,進門就聽說金塔寺的事,真是驚出了一頭汗。」
  
  崔四老爺說完去看崔禎,崔禎一如從前般面色平靜讓人看不出喜怒。
  
  「這段時間仔細著些,」崔禎道,「我不希望這時候崔家出事。」
  
  崔四老爺心中咯噔一下,卻沒有表露出任何端倪:「一會兒我就回族中一趟,囑咐好族中子弟。
  
  這些年侯爺在外撐著,族中子弟許多都讀書、懂禮,想必不會出什麼亂子,如果侯爺這邊人手不夠,還能從族中選出人來幫忙。」
  
  「那倒不用,」崔禎道,「我還應付的過來,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從前崔氏子弟都做了些什麼事我不管,不是什麼大事,我也不放在眼裡,但是從今天開始到這樁案子結束,最好大家全都無事,否則誰弄出來的麻煩誰去承擔,我不會護著。」
  
  崔四老爺手指微微一縮,立即道:「我就將侯爺的原話說了,沒有人敢在這時候犯錯,平日裡已經夠讓侯爺操心的了,不可再讓侯爺難做。」
  
  崔禎不再有話。
  
  崔四老爺吞咽一口:「太夫人讓人寫信說要遷周氏的墳,要不要……」
  
  「不用,」崔禎回答的很乾脆,「我素來不信那些神鬼之說,人都死了五年,我崔家是否興盛還要問她不成?
  
  她能安居一隅,是拜我們崔家所賜,就算真有鬼魂,也要安安分分佑我崔家,哪裡敢興風作浪。」
  
  崔四老爺忙答應。
  
  話剛說到這裡,管事進來稟告:「侯爺,四老爺,懷遠侯夫人帶著顧大小姐要回顧家的小院子了。」
  
  崔禎眉頭微微一皺:「金塔寺的案子還沒有了結,讓夫人留下吧!」
  
  管事卻道:「可能留不住,顧大小姐吵嚷著要走。」
  
  「怎麼回事?」崔禎想起顧明珠方才一臉歡笑的模樣,「剛才不是還好端端的?」
  
  管事將因由說了一遍:「大小姐睡覺時不知被什麼蟲兒咬了一口,直說院子裡都有蟲兒,非要回家去,懷遠侯夫人也勸不得。」
  
  崔四老爺道:「要不然我去看看。」
  
  「隨她們去吧,」崔禎道,「多安排些護院跟著,不要出什麼差錯。」這就是癡傻病,不分什麼時候就能鬧騰起來,說道理她也不懂,只能順著她的意思。
  
  管事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屋子。
  
  林夫人本來就沒帶多少東西來崔家,要離開也容易的很,讓人收拾收拾就拉了馬車前來。
  
  林夫人向崔四太太道:「過幾日珠珠好了還會吵著過來,只是麻煩侯爺了,還遣人跟著。」
  
  「您這就是客氣,」崔四太太道,「當年崔氏年景不好,多虧了顧家幫忙,我們都記在心上了。」
  
  馬車慢慢向前馳去,一直不安生的顧明珠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安定侯府崔家大業大,族中子弟不少,在外面看著風風光光,實際上人多不容易掌控,業大容易被覬覦,崔禎與母親說的那番話,她聽到了一些,被魏皇后的母族盯上,崔禎的日子註定不會好過。
  
  崔禎說的話有一點沒錯,他們懷遠侯府只是崔家的姻親,不宜捲入這場爭鬥之中,免得被殃及池魚,所以一直住在崔家不合適,來回走動著保持距離,等到崔家倒了黴,他們顧家也方便及時脫身。
  
  顧家的宅院不比崔家那麼大,但是小有小的好處,護衛起來很方便,來來往往也都是顧家的下人,不用防備崔家的眼線,崔禎吩咐來的人,也都是懂規矩的,只會在外面把守,不會進內宅裡。
  
  還有一個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她想要從院子裡離開也容易許多。
  
  見到自家久違的院子,顧明珠歡歡喜喜帶著寶瞳在長廊裡跑動起來。
  
  「慢點,別摔了。」
  
  林夫人不禁囑咐,看著珠珠這麼高興,她也就寬心了,思量片刻她決定要立即寫封家書給侯爺,讓侯爺知曉太原府的情形。
  
  「夫人,馮家表公子來了。」
  
  林夫人聽到這話立即吩咐:「快跟廚房說一聲,多添雙碗筷,讓馮大爺在家中用飯。」
  
  馮安平走進院子,看著院子裡的景致,心中五味雜陳,這原本是祖父未雨綢繆,悄悄置辦的宅子,後來馮家落魄時被祖母賣了,祖父臨終前囑咐他定要買回來,他一直將這話放在心上,這些年他省吃儉用存了些銀子,托人來問這宅子的情形時才知曉,這宅子又被倒了幾手,如今歸了顧家。
  
  兩家雖說祖上有些淵源,可就是這點淵源讓他愈發不好開口,張嘴就像是要乞白食。
  
  似顧家這樣的勳貴,置辦的宅院和土地不會輕易發賣,他八成是沒機會讓這宅子物歸原主了,所以他就在不遠處租了個小院子住下,也好不時地前來看看聊以慰藉。
  
  「您還惦記著這宅子呢?」馮安平身邊的親隨開口低聲道,「小的倒是想到一個法子,顧大小姐這樣的情形,將來懷遠侯定會招女婿入贅,大人您這不就能順順利利拿回宅子了嗎?」
  
  馮安平立即瞪圓了眼睛:「你再敢胡言亂語,我就懲辦了你。」
  
  顧大小姐那般最是善良、純真的小姑娘,怎麼還會有人忍心算計她。
  
  那魏大人也是不長眼睛的,竟然懷疑顧大小姐故意害了那凶徒,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這樣思量,他真懷疑魏大人將來的前程。
  
  顧家管事將馮安平迎進了堂屋,馮安平立即向林夫人行禮。
  
  馮安平道:「昨日在衙門裡聽說金塔寺之事,就想著去探望夫人和表妹,湊巧發現夫人回來了。」這是實話,原本他想要去崔家拜見,礙於崔家規矩多,崔禎又心思難測,現在好了沒有這許多顧慮。
  
  馮安平道:「表妹呢?」
  
  林夫人笑:「珠珠帶著寶瞳在園子裡玩,一會兒就讓她過來。」
  
  馮安平的目光向園子方向看去。
  
  顧明珠走到花房中,仔細地端詳著眼前這不起眼的花牆,花牆外是個狹小的空地,空地上爬滿了藤蔓,藤蔓下是個地窖的入口,這看似廢棄的地窖與外面相同,出口就在宅子外的矮倉中。
  
  有些人家為了應對災荒會在家中修個暗窖,發現事情不好,就會提前買些吃食存起來,藉此渡過難關,她住進宅院後,在宅子裡四處搜尋,想要找到那暗窖,藏匿些不能見光的物件兒。
  
  多虧寶瞳仔細,發現了這暗窖的入口。
  
  修建這宅子暗窖的主人十分謹慎,將暗窖修得極大,裡面能放許多東西,她第一次進去的時候不禁為之驚歎,幾個大大的陶甕能存放許多糧食,鍋灶等物一應俱全,可惜窖中太過潮濕,東西都壞掉不能堪用,不過這暗窖竟然與外面相通,危急時可以用它來脫身。
  
  修窖的主人貪生怕死的心思她算是感受到了。
  
  這暗窖廢棄了很久,現在正好方便了她,晚上她可以藉著這地窖離開,如此就不會驚動家中的護衛。
  
  從花房裡走出來,顧明珠立即看到了馮安平,馮安平正在園子裡四處打量著。
  
  馮安平正望著眼前的翠竹發怔,忽然看到到有人上前翻動竹子旁的花草,正是他方才盯著的地方。
  
  顧明珠將一隻蝴蝶捉住遞到馮安平眼前:「給。」
  
  看著顧明珠微笑的臉,再瞧瞧那隻蝴蝶,馮安平心中一暖,他就說表妹最為純善,方才表妹以為他在看蝴蝶,所以才會親手捉來。
  
  這麼好的表妹,雖然有病在身不那麼盡善盡美,卻也是侯爺和夫人的福氣,在衙門裡做事久了,整日裡面對那些窮凶極惡之徒,未免心情晦暗,如果人人都像顧家表妹這樣,天下也就太平了。
  
  「還有人說表妹不好,下次我定然懟回去。」
  
  聽到馮安平的話,顧明珠神情茫然,並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
  
  魏元諶沉著臉從初九手中接過了驗屍的文書,那凶徒剛剛在大牢裡斷了氣,衙門仵作仔細查驗了屍身。
  
  不過衙門裡的那些仵作看得不過是表面,真正要發現些什麼還要用他自己的人手。
  
  此人胸腹、兩腿腫脹,脊骨幾處突出,膝蓋、手指上滿是老繭,指甲變形且右手食指指甲脫落。
  
  魏元諶將文書遞給初九。
  
  初九看過之後驚訝:「三爺,這和我們見過的那些人很像,難不成他是那裡的人?」
  
  「將那凶徒的畫像帶上,」魏元諶道,「去問問就知曉了。」
  
  ……
  
  顧明珠在暗窖裡換了衣衫,這套行頭還是在京城時,尋一個醫婆要來的,那醫婆年紀大了,已經不能四處走動,膝下沒有子女,要那些行頭委實沒有了用處,以為她也要做這樣的營生就傳給了她。
  
  她向醫婆學了不少的方劑,雖然大多都是偏方,在缺醫少藥的坊間這些也能有些效用。
  
  現在醫婆既已作古,她求教這樁事自然也不會被人知曉。
  
  換好了衣服,顧明珠吩咐寶瞳:「我會早些回來。」
  
  寶瞳為顧明珠戴好斗笠,放下沙羅,眼睛中滿是擔憂和不捨,她不能跟著小姐一起出去,這樣就會多一分危險,容易被人拆穿身份,她留在這裡萬一家中有個變故,她還可以替小姐遮掩。
  
  多虧小姐做醫婆時,身邊還有柳蘇保護。
  
  寶瞳道:「讓那個跛子小心點。」
  
  顧明珠點點頭。
  
  顧明珠從矮倉中出來,小心翼翼走出了巷子,一個人影立即迎上前。
  
  「小姐……」柳蘇想到顧明珠如今的身份,立即改口,「娘子。」
  
  顧明珠道:「走吧!」
  
  柳蘇接過顧明珠身後的藥箱,一瘸一拐跟在她身後。
  
  一陣風吹來,顧明珠聞到自己身上濃濃的草藥味兒,當年她在大牢中跟著孫郎中學了些醫理,這幾年又讀了許多醫書,但也不過只是皮毛,自然與那些坐堂的郎中無法相比,更何況行醫靠的是經驗,看再多醫書也是紙上談兵。
  
  好在她不是要去坐堂,做個鄉野的醫婆,這些東西已經足夠,粗鄙的醫術,不起眼的人,她只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要做與這身份不相符之事,沒有人會懷疑到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07 PM

第十三章 賊窩

  「已經出門了嗎?」
  
  崔禎負手站在窗前,轉頭看向剛剛進來的崔渭。
  
  崔渭道:「帶著貼身的隨從剛剛出了宅子,我讓人盯上了。」
  
  崔禎點點頭。
  
  崔渭道:「大哥覺得這件事與他有關?」
  
  「那要看過才知道,」崔禎轉過身來,「他突然回來太過蹊蹺,到家之後就盤問金塔寺之事,還悄悄試探我的態度。
  
  崔氏一族在太原多年,他又為族中辦事,太原府有個風吹草動,他不可能不知曉。」
  
  崔渭目光微閃:「也許只是巧合,四哥他剛剛歸家還有許多事要辦,而且四哥的樣子不像是要走遠,也許是擔憂家中再出事,所以帶著人出去查看。」
  
  「希望如此,」崔禎道,「我不想崔家出任何差錯,該說的我已經與他說清楚,但若真的是他,我們就要先行處置,或是將他交給衙門,或是……」
  
  聲音中有幾分殺氣。
  
  崔禎目光微深,面色依舊平靜:「不能讓魏家先得手,到了那時整個崔家的命數都要握在別人手中。」
  
  崔渭也知曉此事非同小可,朝堂上的爭鬥,看起來不像戰場那麼血腥,卻更加兇險,五年前的二皇子案,若非大哥處置及時,恐怕整個崔家都要跟著受牽連,那周氏上下也不會安然無恙。
  
  崔渭道:「我都聽大哥的。」
  
  崔四老爺走出宅子,接過隨從手中燈向黑暗中照去,有幾個護衛就站在不遠處的角落裡。
  
  崔四老爺已經聽崔四太太說過,自從崔家進了賊之後,侯爺就命人嚴加把守宅院,不親眼看看,不知道黑暗中到底藏了多少人。
  
  崔四老爺繞著院子仔細地看著,走了一圈之後,他彷彿沒有站穩,腳下一個踉蹌,手裡的燈也跟著上下搖晃。
  
  「老爺。」小廝忙上前攙扶。
  
  「沒事,沒事,」崔四老爺忙道,「天太黑,難免如此。」
  
  正說著話,只聽不遠處傳來清脆的打梆子聲響,一個更夫在黑暗中慢慢前行。
  
  許是看到了燈光,更夫不禁道:「是誰在那裡?」
  
  「我家四老爺。」崔家小廝立即開口。
  
  「四老爺。」更夫自然知曉這是崔家的祖宅,立即彎腰行禮。
  
  崔四老爺擺了擺手:「最近城中不安生,你這走街串巷的時候要多多注意。」
  
  「多謝四老爺。」
  
  崔四老爺說著自然地向一旁讓開:「就不耽擱你的差事了。」
  
  那更夫行了禮再次打著梆子走入黑暗中。
  
  崔四老爺看著那背影,似是自言自語:「希望不要再出事了。」
  
  崔四老爺轉身回到院子裡,兩條人影悄悄地跟上了更夫。
  
  ……
  
  太原府屬北方邊防重鎮,平日裡就有宵禁,這些日子鬧盜匪,巡夜的官差就盤查的更為嚴格,除了有特別的理由,諸如求醫問藥之類,其他人不准在夜裡出門。
  
  柳蘇被衙差攔住:「做什麼去?」
  
  「永安巷外有人求診。」
  
  柳蘇說著看向身後的顧明珠,「我家娘子是個啞巴,說不得話,勞煩官爺們了。」
  
  官差立即圍上來查看柳蘇身上攜帶之物,領頭的則走向後面的醫婆。
  
  剛剛靠上前就聞到一股濃濃的草藥味兒。
  
  官差捂住了鼻子,說什麼醫婆,根本就是些不識字的婦人,哪裡懂什麼醫理,請不起正經郎中的人才會用她們。
  
  「將斗笠取下來。」
  
  顧明珠聽到這話,慢慢地摘下頭上的斗笠。
  
  一道火光照在她臉上,她不禁緊閉起眼睛躲避,留給官差的就是一塊如樹皮般的瘡疤。
  
  官兵看得頭皮發麻,隱隱約約感覺到一股惡臭的氣味兒從那瘡上傳來,嫌惡的擺手:「走吧,走吧!」
  
  反正她去的是永安巷外,那邊的人輕賤至極,就算有盜匪也不會去偷他們。
  
  顧明珠戴著斗笠繼續前行,身後傳來官差的話:「就應該讓永安巷外那些人搬得更遠些。」
  
  永安巷外是販夫走卒住的地方,遇到災荒或是戰亂流離失所的百姓湧進城中,那裡就成了最混亂之所,殺人、放火、瘟疫橫行,城中人提及此處都唯恐避之不及。
  
  太原城愈發繁華,可這裡卻依舊如故。
  
  顧明珠剛走進巷子黑暗中就有人竄出來,圍上了柳蘇和她,開始動手在柳蘇身上尋找。
  
  「是醫婆。」有人到了她跟前,立即喊了一聲,那些影子登時一哄而散。
  
  方才圍著他們的都是些孩童,他們不分日夜地躲在黑暗中,找到機會就會搶些吃食。
  
  「要去哪兒?陳婆家?」
  
  柳蘇點點頭。
  
  「陳二要死了,兩天沒出來了。」
  
  其中一個孩子跟著柳蘇和顧明珠向前走,喋喋不休地說著,然後幫他們推開了陳婆家的大門。
  
  院子裡的情形立即落入顧明珠眼中。
  
  一簇火苗緩緩燃燒,有人蹲在廊下正在燒東西。
  
  「陳二死了啊?」孩子喊了聲。
  
  「遭瘟的東西,你才死了。」陳婆子立即站起身,找了個石子丟那孩子。
  
  顧明珠趁著這機會向地上看去,地上有個破火盆,火盆中是燒完的灰燼,陳婆子手中還握著一迭紙錢。
  
  直到把那孩子趕走,才來招呼顧明珠:「讓娘子見笑了。」
  
  顧明珠看向陳婆子手中。
  
  陳婆子立即道:「唉,我那小二病癒發嚴重,怕是被小鬼兒纏上了,我燒些紙錢也好打發那些小鬼兒,讓他們離我家小二遠一些。」
  
  陳婆子說完用袖子蹭了蹭眼角的淚水。
  
  真的是這樣嗎?顧明珠沒有揪著這件事不放,轉頭向旁邊的小屋看去,上次她前來,陳婆子要了付打胎藥給小屋裡的女子,那女子不過十五六歲年紀,已經賣了兩個主家,這次因為惹怒了主家的正室,雖然懷著身孕卻依舊被趕出來。
  
  陳婆子道:「上次娘子給的藥好,那小蹄子肚子空了出來,如今賣去城東的一戶人家了。」
  
  顧明珠彷彿並沒有將這些事放在心上,用手向陳婆子比劃了一下,最後指了指自己。
  
  「我知道,」陳婆子道,「再有這樣的事定然去找你,你這方子比那童婆子的好多了,童婆子上次用藥,讓那小蹄子足足叫了兩天兩夜。」
  
  原來那女子打胎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顧明珠想及那女子臉上滿是漠然的神情,就知道女子定然遭受了不少的磨難,以後還要繼續承受被買賣的痛苦,她可以幫忙讓人將女子買下來,不過這樣的事在這大周朝千千萬萬,就說著永安巷外又有多少可憐人。
  
  她此刻幫的了一個,幫不了那麼多人。
  
  她會扮成醫婆,就是想要深入坊間查到些線索,只有融入這些可憐人中間才能看到真相,但隨意就去改變什麼,就會打破這平衡。
  
  她以不同的身份行走大街小巷,慢慢發現,其實最容易戳穿這身份的不是別人,而是她自己。
  
  一旦她做了這身份不該做的事,一切也只能止步於此。
  
  這就像是在與自己博弈,想要得到更多,就要付出更多、承受更多,前提是她認為值得。
  
  值得忍耐,值得等待。
  
  總有一天她的身份會被戳穿,她希望是功成身退之日。
  
  「我這小兒啊,吃過娘子的藥似是好了些,卻依舊咳喘不停,整日裡只能這樣坐著,睡不著覺,臉色也愈發黑了,肚子也漲得似鼓一樣,什麼都吃不下。」
  
  陳婆子小心翼翼調亮燈火,以便顧明珠看陳二的情形。
  
  陳二靠在那裡,胸膛不停地起伏,嘴唇乾裂蒼白,眼窩深陷,顯然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沒了力氣。
  
  顧明珠搖了搖頭。
  
  陳婆子的眼睛跟著發紅:「我早知道這病治不好了,早死早托生,下輩子興許能去富貴人家。」
  
  陳婆子雖然這樣說著,還是小心翼翼地給陳二餵水。
  
  顧明珠也開始仔細地為陳二檢查,其實上次她已經查的很清楚,今日這番是想要再次確認一下陳二身上的病症與那要殺她的凶徒有多少相似之處。
  
  膝蓋上有厚厚的老繭,脊骨異樣是常年處於狹小的地方造成的,手粗礪,指甲破損,是經常用手搬、挖東西。
  
  至於他的症狀,顧明珠之前查看醫書在《談苑》上找到記載:賈谷山採石人,石末傷肺,肺焦多死。
  
  大周近年來戰事不斷,宮中幾次大火,處處需要銀子,朝廷命各地尋找礦脈,於是多了不少採石人。
  
  採石危險且辛苦,所以他們因此鋌而走險做了盜匪?
  
  一個普通的盜匪如何能有死士那般狠厲的心性。
  
  有人故意利用他們行事,還是另有什麼緣由。
  
  除此之外,她會來到陳婆子家,是因為上次問診時,陳二模模糊糊說過一句:我有銀錢。
  
  那時她以為只是囈語,現在看來也許是她大意了。
  
  顧明珠從藥箱中拿出了些藥粉遞給陳婆子,這些藥粉不能治陳二的病,只能給些安慰。
  
  「之前我吃了你的藥……就覺得……好多了……」陳二盯著顧明珠,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娘子……我這病……你再試試……我不怕試……什麼藥都可以……」
  
  知道無論如何都是徒勞,陳婆子替顧明珠回答:「好,好,我這就去給你煮藥,你好好的。」
  
  陳婆子安撫著兒子,快步走了出去。
  
  陳二緊緊地攥著手,等到陳婆子出去之後,才匆忙將手裡的東西塞給顧明珠:「給我……最好的……藥,我有銀子……只要你……救活我……我還有許多。」
  
  陳二的那雙眼睛漆黑瘮人,手死死地拉住顧明珠,這一刻他的力氣極大彷彿要將顧明珠的骨頭攥碎了。
  
  柳蘇立即上前扯開了陳二。
  
  顧明珠攤開手一看,那是一塊大約五兩的銀子。
  
  陳二急促地喘息著:「我還有許多,許多許多,她不肯拿出來,她想看著我死。」
  
  一個採石人怎麼能有許多銀子?這銀子從何而來?顧明珠看向陳二,陳二不像在說假話,身後腳步聲傳來,顧明珠立即將銀子湊在燈下看,露出一副貪財的模樣。
  
  陳婆子剛剛化了藥,聽到陳二的聲音進了門,就看到醫婆湊在燈下正在端詳手中的銀子。
  
  「哎呦,」陳婆子立即上前去搶,「這可不能給你。」
  
  陳婆子顯得十分焦急,手上也用了些力氣,一把就將銀子搶了過去,然後塞進了懷裡:「娘子可別聽他亂說,他糊塗了,這可是我們家唯一的銀錢,沒了可就全都……」
  
  「我還有金……」
  
  陳婆子上前捂住了陳二的嘴。
  
  顧明珠無奈地搖了搖頭,背著藥箱走了出去。
  
  陳二看到大急,張嘴咬了陳婆子:「你就是這樣,要看著我們都死了,我恨你,恨死你了。」
  
  然後「嘭」地一聲傳來,屋子徹底安靜了。
  
  陳婆子慌亂地走出門:「娘子,快去看看,我那小二撞暈過去了。」
  
  將陳二頭上的傷口簡單處置了一番,陳二也悠悠醒轉,他再次盯著陳婆子。
  
  陳婆子被看得傷心,將手中的銀子遞給顧明珠:「還有什麼好藥能救我兒?」
  
  顧明珠立即將銀子接在手裡,然後迫不及待地放入荷包之中,神神秘秘地打開了藥箱,從裡面拿出個紙包,那紙包裹了幾層,彷彿極為珍貴。
  
  顧明珠指了指床上的陳二,不停地點頭。
  
  陳二盯著那紙包不停地吞咽,這一刻彷彿又想到了什麼,他急切地看著陳婆子:「也給我兄弟吃,給我兄弟吃。」
  
  陳婆子臉上露出猶豫的神情,半晌才拿起燈向顧明珠照去:「我還認識幾個人,也是這樣的病症,卻比我家小二輕的多,娘子可治得?」
  
  這世上有御醫、郎中治不好的病,卻沒有醫婆不敢治之症。
  
  顧明珠很篤定地點頭。
  
  「好,」陳婆子道,「我先餵小二吃藥,然後便帶你去看他們。」
  
  聽到「他們」這兩個字,顧明珠身後的柳蘇緊張起來,頓時捏緊了手,他看向娘子,期望娘子能夠拒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12 PM

第十四章 抓人

  柳蘇收回了目光,娘子現在的心思他猜不透,不過只要穿上這身衣服,背起藥箱她就是醫婆。
  
  醫婆怎麼會拒絕賺銀子的機會,這樣好的機會多少年都遇不到一次。
  
  顧明珠伸出手來,貪婪的模樣一覽無餘。
  
  陳婆子反而鬆了口氣道:「放心,少不了你的藥錢。」
  
  顧明珠點點頭,又看向床上的陳二,然後指了指陳婆子手裡的藥包,又從藥箱拿出一個小沙漏。
  
  柳蘇解釋道:「我家娘子說,病患剛用完了藥,要過一會兒再服用這神藥。」
  
  「我知道,我知道,」陳婆子道,「老婆子方才一時著急,竟忘了這一樁了,藥不能一起吃。」
  
  說完話,陳婆子將手裡的「神藥」收好,走到陳二床前:「我先帶醫婆去看看你兄弟。」
  
  陳二晦暗的臉上浮起淡淡的喜氣,連喘息都沒有那般急促了似的,彷彿很快他就能好起來。
  
  這份希望只是源於她給的那瓶「神藥」,那「神藥」不過是黃芪、當歸磨粉製成的,根本救不了陳二的命。
  
  陳二的命早就沒了,只有他自己不想相信。
  
  顧明珠跟著陳婆子一路前行,陳婆子停下來幾次,顯然對這個決定有所疑慮,不過最終還是拿定了主意,引子顧明珠走上條小路。
  
  「前面不好走,娘子小心著些。」
  
  走了好一陣子,在不遠處隱約看到了幾間破敗的房子,房子已經垮了一半,剩下半間房屋都被草木覆蓋。
  
  「生病的人不敢四處走動,會被人嫌棄,只好在這裡。」陳婆子解釋。
  
  顧明珠搖搖手示意不在意這些,伸頭向房子看去。
  
  「我先去說一聲。」陳婆子刻意咳嗽了一聲,提醒房子裡的人她來了。
  
  不多時候,陳婆子向顧明珠招手。
  
  顧明珠和柳蘇走了進去。
  
  房子從外面看很小,裡面還不算太過狹窄,這是屋子裡漆黑一片,只有陳婆子帶來的燈擺在矮桌上。
  
  顧明珠向周圍看去,陳婆子正站在不遠處與一個人說話,黑暗中似是還有幾個人坐在地上,她看不清楚他們,但她知道那一雙雙眼睛都落在了她身上。
  
  雖然早有準備,仍舊免不了在這時候心跳加快,這些人躲藏在這裡做什麼?
  
  只聽陳婆子道:「小二這幾天精神好了些,就是吃了她的藥,小二惦記著你們,讓我帶她過來。」
  
  那人聲音粗啞:「何必費那個事。」
  
  「人都來了就看看,這是小二的意思。」
  
  陳婆子話音剛落,顧明珠就轉身走出了那房子。
  
  「咦,娘子你做什麼去?」陳婆子急忙去阻攔。
  
  顧明珠伸手指了指那屋子,然後擺了擺手,彷彿十分害怕。
  
  「來都來了,你怕我們不認帳?我先給你銀錢。」
  
  陳婆子又掏出一塊銀子塞入顧明珠手中,這次顧明珠的掙扎的不再那麼厲害了。
  
  「這就對了,」陳婆子道,「賺錢的營生你怎麼還能推推搡搡。」
  
  顧明珠勉為其難地將銀錢收下,跟著陳婆子再次進了屋,柳蘇上前拿起了燈,跟在顧明珠身邊寸步不離。
  
  兩個人開始給屋子裡的人看症。
  
  「這裡只有一盞燈,照也看不到什麼,」陳婆子道,「娘子看脈就好了,還少了麻煩。」
  
  是不想讓她看到那些人的臉吧,這樣即便她出去說了什麼,也沒有大礙。
  
  顧明珠聽從了陳婆子的話,撥開那人的袖子,手指搭上了脈,仔仔細細一個個地看過去。
  
  這些人的病症都和陳二一樣,他們的手上也佈滿了老繭,他們都是採石人。
  
  顧明珠打開藥箱,開始在燈下配藥。
  
  「我這病能好嗎?」終於有人忍不住問。
  
  顧明珠沒有說話,陳婆子幫忙解釋:「她是個啞巴,不過她說過,小二的病能治,你們自然也能治得好。」
  
  「就算能治好,只怕我們也逃……」有人啐了一口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人阻止。
  
  顧明珠將藥包送到陳婆子手上,陳婆子露出笑容:「如果娘子能藥到病除,將來我為娘子找營生。」
  
  這話彷彿讓房子裡的氣氛輕鬆了些。
  
  顧明珠正要離開,外面又有腳步聲響起,立即有人前去門口查看,眨眼功夫外面的人進了門。
  
  「今晚不太對,報更的時間晚了半刻,照我們之前約定好的,報更遲了,就要立即離開,你們先走,我留下等消息。」
  
  來人說完話,才發現今晚有些不同,房子裡多了兩個人。
  
  那人皺起眉頭。
  
  「這是我帶來的醫婆,」陳婆子道,「剛剛給大家看了脈,現在正要走。」
  
  顧明珠只看得那人向她來看,流露出的態度頗為不善,她下意識後退一步,柳蘇立即擋在她身前。
  
  「出去什麼都不要說,」那人道,「對你沒有任何的好處。」
  
  顧明珠忙點頭。
  
  那人又看向陳婆子:「你也快走,你與我們不同,他們不會查到你。」
  
  陳婆子還要說些什麼,那人急切地道:「還愣著做什麼,分頭走,真的出了事一個都逃不掉。」
  
  說完話,陳婆子拽住顧明珠的袖子向外出了房子。
  
  三個人比來時走得更快了些,剛剛走過那條小徑,還沒進陳婆子的院子,就看到四周有火把晃動。
  
  陳婆子整個人僵立在那裡。
  
  是官兵,在夜裡鬧出這麼大動靜的只能是衙門的人,顧明珠使勁扯了一把陳婆子,陳婆子這才回過神跟著顧明珠跑動起來,三個人一口氣跑進回了院子。
  
  陳婆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現在外面正發生的事彷彿擊垮了她,她眼淚跟著淌出來:「天殺的世道,不給窮人留半點活路啊,喊冤的反被冤,他們這是要趕盡殺絕……」
  
  陳婆子說完這些,就閉了嘴,半個字也不肯再提。
  
  外面的動靜漸漸遠去,顯然破房子裡的人已經將衙差引走了。
  
  顧明珠看了看陳婆子,今晚她不宜打聽太多事,反正那陳二行動不得,陳婆子不會丟下兒子離開,等到明天一早從衙門裡知曉今夜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大概會有個猜測,那時候再來試探陳婆子不遲。
  
  至少陳婆子和那些採石人不是窮凶極惡之徒,否則就不會這樣輕鬆地放她離開,陳婆子說的「喊冤的反被冤」,意思是那些採石人身上背了冤屈。
  
  會是什麼冤屈?冤他們是盜匪嗎?
  
  城中出了事,她不宜再逗留下去,顧明珠指了指門外示意要走,陳婆子點點頭:「今晚嚇到娘子了。」
  
  顧明珠和柳蘇提著燈趕路,現在她只想快點回到家中,不管從崔家還是聶忱那裡打聽到今晚發生的事。
  
  顧明珠正思量著,忽然感覺到身邊的柳蘇快走一步擋在她面前,她抬起頭來只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
  
  明亮而皎潔的月光灑在他身上,顯得他格外的清朗,鳳眼微微揚起,目光中帶著幾分凌厲。
  
  夜晚光線朦朧,原本不該看得那麼清楚,大約是因為他十分白皙,正好合了這月色。
  
  這不是那個看了她一場戲,還想要拆穿她的路人嗎?
  
  八成他的命格與她犯沖,冤家路窄,又讓他給遇上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18 PM

第十五章 阿魏

  顧明珠停頓了片刻,思量一番帶著柳蘇想要繞過前面的人。
  
  那不速之客目光漠然,彷彿沒有看到她的意圖般,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顧明珠再向前走一步,面前就攔了個身穿短褐的男子:「這位醫婆,我們家公子有請。」
  
  顧明珠再轉過頭,那人下頜如刀刻般分明,這樣側過頭更添了冷峻。
  
  身邊的柳蘇立即看向她,柳蘇是在等她的吩咐,只要她點點頭柳蘇就會與他們拚命。
  
  沒這個必要,她也不想讓柳蘇吃虧。
  
  既然走不脫了,她就不準備走了,顧明珠抱緊了藥箱,抬腳向那人走去,順著風向站在了他上首,然後不經意地狠狠抖了抖衣衫。
  
  一股濃濃的藥味兒登時傳來,像是進了幾十年沒開窗的藥房,味道直沖人額頭,魏元諶不禁皺眉。
  
  「我家娘子問你有何事?」柳蘇略帶沙啞的聲音響起。
  
  魏元諶再看向那醫婆,醫婆瑟縮著將藥箱抱得更緊了些。
  
  魏元諶沒有說話,初九拿出一錠銀子:「將方才在那房子裡聽到的話都說了,這銀子就是你的。」
  
  魏元諶走遠了些,只等初九盤問出他想要的消息。
  
  「三爺,」初九半晌走過來道,「那醫婆今夜前來,是為了給這裡的人看診,之後被請去那房子給那些人治病。」
  
  初九說著揚了揚手裡的藥包:「這就是她的神藥。」
  
  神藥?
  
  初九在魏元諶的目光下低了頭,三爺定然對他很失望,讓他去問話而非拿什麼神藥,可他反反復復詢問了幾次,那醫婆知曉的只有這些。
  
  魏元諶再去看那醫婆,只見她撩開遮在臉上的紗羅,將銀錠送到了嘴邊,雖然天黑看不清楚她的臉和動作,但也能猜到她在咬那塊銀子。
  
  如此的迫不及待。
  
  「還有呢?」魏元諶繼續問過去,初九今日有些吞吞吐吐,辦事也不那麼俐落。
  
  「沒了。」初九舔了舔嘴唇,第一次有種深深的挫敗感,問話的大忌就是遇到一個蠢人,那醫婆眼睛中只有她的神藥和銀錢。
  
  見到三爺滿色不善,初九接著道:「那醫婆是個啞巴不會說話,她不識字更不懂寫字,我怕她是故意搪塞,檢查了她藥箱,找到了幾張方子,那方子上記的東西,都是這樣的……」
  
  初九說著將手中的紙打開,鬼畫符般的東西登時映入魏元諶的眼簾,滿紙沒有一個像字的東西,坊間不識字的人有許多,他們都用自己的法子記些事,記的東西自然也只有他們自己能看懂。
  
  「她那小廝呢?」魏元諶道。
  
  初九回話:「那人前年得了時疫,被她所救,雖然人活過來卻壞了耳朵,平日裡只看人嘴型說話,方才在那房子一片漆黑,他也沒看到什麼。」那醫婆哪有什麼醫術,說不得那人的耳朵就是被她治壞的。
  
  魏元諶看向那破敗房子的方向,所以那些人才敢讓她前去診治,這醫婆是啞巴又不會寫字,就算發現了什麼,想要說明白也不易。
  
  今晚的事,這醫婆全都看在眼裡,原本想著從這醫婆身上問出些他不知曉的情形,如今看來很有可能一無所獲。
  
  拿到那牢中死士的驗屍的文書他就知道,最近一兩日必然會出事,之前的盜匪案也會就此「水落石出」。
  
  案子佈置的痕跡太過明顯,用一個能透露出採石人身份的死士來殺人,就等於將線索拱手送給衙門。
  
  崔禎從宣府趕回太原,想要趕在他前面掌控局勢,如今有了些線索,崔家自然會有所動作,所以他讓初九守在崔家。
  
  崔家還真發生了不少事,懷遠侯家女眷搬離了崔家,崔禎的親衛盯著崔四老爺不放,他雖然懷疑那位顧大小姐的癡傻病,可她畢竟是個女子,就算有所算計也行動受限,頂多在她出現時有所防備,不用花費太多精神在她身上,於是他讓初九跟緊了崔四老爺。
  
  天黑之後崔四老爺走出家門,上前與那更夫說過話,更夫離開之後四處行走,到了南城附近開始東張西望。
  
  南城方便藏匿秘密的地方自然是這永安巷。
  
  永安巷魚龍混雜,這樣的地方往往能得到真正的消息,他剛到太原城時就曾去查看過,今天更是一早就讓護衛守在永安巷附近,果然發現有人躲藏在那裡,時刻注意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到了報更的時辰,應該出現的更夫卻沒到,那人就開始煩躁不安,一路跑回這破房子,他也跟了過去。
  
  那人在房子裡說的話他聽得一清二楚,那醫婆是被請去給他們治病的,與這樁案子無關,可醫婆在為那些人診治時,說不得會聽到什麼話,所以他帶著初九等在這裡,詢問這醫婆。
  
  魏元諶向那醫婆走過去。
  
  醫婆開始瑟縮著發抖,只是將手中的銀子握得更緊了些,待到魏元諶到了跟前,她已經縮在了柳蘇的身後。
  
  「不會說話?」
  
  顧明珠點點頭。
  
  「不識字?」
  
  顧明珠再次點頭,這男子一雙如寒潭,大多數人看了大約都會忍不住說實話。
  
  「那你何以行醫?」魏元諶淡淡地道。
  
  顧明珠依舊緊緊地抱著藥箱。
  
  「將藥箱打開我瞧瞧。」魏元諶吩咐初九。
  
  初九立即上前將藥箱從藥婆懷中拿過來,托在手中打開,手中的提燈也湊過去,方便三爺查看。
  
  裡面瓶瓶罐罐倒是不少,還有些符籙、黃紙、草香和一些動物骨骼、石頭、破布條,醫婆會的大多是些把戲,有人甚至請神鬼、仙家為人治病,從這些東西裡能看出,這醫婆的手段騙多醫少。
  
  看完這些,魏元諶再次問:「那人的病可治?」
  
  這男人根本不信她的醫術,說這話不過就是試探。
  
  顧明珠篤定地點頭,醫術越是精湛越知治病救人的艱難,那些只粗通皮毛的人才是真的無知者無畏,遊走在坊間的醫婆哄騙病患,騙著騙著自己也信了,連自己都騙不過的醫婆,如何能騙別人。
  
  顧明珠看到這男人的目光微閃,大約已經將她當成了蠢婦,在金塔寺中她猝不及防差點露了馬腳,如今有了準備再遇見他時,便要他栽到她手中。
  
  魏元諶掃過藥箱右側,手指輕敲,那裡有個暗格,如果不仔細查看很難發現。
  
  魏元諶將暗格緩緩拉開,剛要去看暗格中東西,身邊的醫婆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不管不顧地撲上來搶奪。
  
  一個粗婦自然近不得他的身,他輕易將暗格裡的瓷瓶拿在手中。
  
  那醫婆立即「嗚嗚」地發出古怪的聲音,她嗓子有疾不能說話,奮力之中只能發出這種響動。
  
  柳蘇立即上前:「那是我家娘子最貴重之物,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柳蘇欲從魏元諶手中搶奪,卻被初九三兩下制住。
  
  那醫婆模樣比之方才突然被攔下還要焦急。
  
  魏元諶搖晃了瓷瓶,湊在鼻端聞了聞,看向初九:「讓他們走吧!」
  
  正等著動手的初九有些驚訝,三爺的意思這兩個人沒有了用處,難道不再加以盤問了?
  
  三爺明明發現了蹊蹺,那瓷瓶裡裝的是什麼?
  
  初九將藥箱還給醫婆,從三爺手中接過了瓷瓶。
  
  「這是我家娘子的藥。」
  
  既然三爺放他們走,那瓷瓶必然沒有問題,正要還給那醫婆,醫婆正好在此時衝過來,兩個人撕扯間,那瓷瓶不慎從那醫婆手裡掉落。
  
  「啪」地一聲,隨著瓷瓶破碎,一股腐爛的惡臭氣味兒頓時散發出來。
  
  初九忍不住遮掩口鼻,而那醫婆卻想被毀了至寶般,用手在地上摸索,然後將瓷瓶裡灑落的東西向自己臉上擦去。
  
  她塗抹著,喉嚨裡還發出怪異的聲響,彷彿十分心疼。
  
  魏元諶淡淡地道:「給她些銀錢打發了。」
  
  聽到銀錢兩個字,醫婆果然安靜下來,立即站起身向魏元諶行禮。
  
  初九拿著銀子走過去,遞給那醫婆之後就要收手,那醫婆卻將一樣東西塞進了他手裡。
  
  「我家娘子這藥很好,剩下的留給你們了。」
  
  初九低下頭,只覺得臭味兒熏鼻,那藥瓶沒有完全被打碎,還留下半個瓶底兒,如今全都握在了他手中,他恨不得立即就將東西丟開。
  
  魏元諶乜了一眼初九:「那藥箱中唯一的好藥。」
  
  「三爺。」
  
  初九哀叫一聲,想起了暮秋對他的嫌棄,會不會下次出來三爺還帶暮秋,不要帶他了,下次差事他定然會做好,找回他的臉面。
  
  ……
  
  顧明珠抱起藥箱慌忙前行,得了便宜自然要立即逃離,至於那瓷瓶中的藥,乃是草藥中最臭的「阿魏」,本是用來遮掩她的身份和臉上傷疤用的,這味道沖鼻,抹在她臉上的「膿瘡」上,就不會有人願意仔細探究她那「膿瘡」的真假。
  
  阿魏可以用來治瘡,沒有人會懷疑她塗抹此藥的動機。
  
  現如今她用不著這藥了,就留下來送給他們,仔細想想這味「阿魏」與那人甚是相配,都是苦、辛辣的極臭之物。
  
  如果她猜的沒錯,這人出現在太原府或許還有散痞、殺蟲的功效。
  
  身份貴重,在朝廷任職,暗中查案,極有可能就是崔禎口中的魏元諶。
  
  她還是周如珺時,就聽說過那位魏三爺,魏三爺才華橫溢、俊美異常,不過因為有父親的珠玉在前,她自己也有一副好皮囊,對於這些溢美之詞她聽過太多,不甚在意,自然不曾打聽魏三爺到底容貌如何。
  
  做了顧明珠之後,她除了籌備自己的事,就是在家安心靜養,知曉些朝中政局動向,沒有專去探查某個人,自然也沒機會見那魏三。
  
  早知有今日之事,當年不若看上兩眼。
  
  柳蘇低聲道:「他們會不會再盯著?」
  
  顧明珠搖搖頭,不會了,她沒有破綻,今夜他們又有許多事要做,這人隱瞞身份偷偷暗訪想必也沒有帶太多人,他雖然多疑,也不能處處牽扯精神。
  
  也就是說,她已經平安了。
  
  希望下次她辦要緊事時,不要再遇見這阿魏。
  
  難為她上次裝傻,這次裝啞,不知下次要裝什麼,這醫婆的身份定要用得久一些才合算。
  
  顧明珠吩咐柳蘇:「永安巷那邊有人再請醫都要記下來,消息送到長老爺那裡,有人問起我,便說去鄉里了。」
  
  柳蘇點頭應承。
  
  顧明珠道:「以後再見面可能就要去長老爺那裡了。」她只想要平安順利些,達到這個目標很難嗎?
  
  為何每次都要心驚肉跳。
  
  ……
  
  崔家。
  
  崔四老爺被人從夢中喚醒。
  
  「怎麼了?」崔四老爺起身問過去。
  
  「四老爺,」管事立即上前低聲道,「衙門去了永安巷,聽說抓到了賊人。」
  
  聽到這話,崔四老爺忙起身穿上衣服,匆匆忙忙向外走去,他必須確認一下這個消息。
  
  「四哥,」崔禎低沉的聲音響起,「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23 PM

第十六章 夜訪

  崔禎突然出現,讓崔四老爺有些始料未及,崔四老爺僵在那裡,半晌才回過頭向崔禎行禮。
  
  「侯爺,」崔四老爺道,「怎麼還沒安歇?」
  
  崔禎淡淡地道:「衙門傳來消息,抓住了幾個人,我正要去看看,四哥呢?」
  
  崔禎去前院不用經過他這裡,顯然崔禎是故意前來查看他的動向,崔四老爺心中一涼。
  
  崔四老爺刻意低下頭不去看崔禎:「聽管事說,外面似是有動靜,我不太放心想要去瞧瞧。」
  
  「四哥回去吧。」崔禎走上前幾步。
  
  崔禎那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大山般壓過來,讓崔四老爺不禁後退了一步。
  
  崔禎走到崔四老爺跟前才繼續道:「我去處置。」
  
  眼看著崔禎向前走去,崔四老爺藏在袖子裡的手緊緊地捏住,他咬牙快走幾步追上去:「衙門抓到的是什麼人?」
  
  崔禎停下腳步:「審過才知道,我猜應該與金塔寺的案子有關。」
  
  說完這些,崔禎停頓片刻:「四哥十分關切這樁事。」
  
  「這是太原府的案子,」崔四老爺道,「我們崔氏一族在這裡,我……自然心中惦念。」
  
  崔禎側頭看向崔四老爺,目光中帶著幾分威嚴:「四哥還有什麼話想要與我說?」
  
  崔四老爺抿了抿嘴唇,似是欲言又止,最終搖了搖頭:「沒有別的了。」
  
  「那我先走了。」崔禎徑直向前走去,高大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院子裡。
  
  崔四老爺放下手中的提燈,整張臉也陷入黑暗中,變得異常晦暗。
  
  「老爺,您站在這裡做什麼?」崔四太太追上來,手裡拿著件斗篷,「您出去總要多添件衣裳。」
  
  崔四老爺沒有說話,轉身回到屋子裡,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崔四太太發現異樣,立即上前道:「老爺,您怎麼了?」
  
  崔四老爺不知在思量些什麼,半晌才抬起頭:「恐怕衙門要傳我過去問話,你不用擔憂,好好在家帶著兩個孩子。」
  
  崔四太太表情立即僵在臉上:「衙門傳老爺去做什麼?我打發人讓二弟去問問,他這個太原府同知也不是白做的。」
  
  「都是小事,不要牽扯二弟,」崔四老爺道,「很快我就會回來,至於侯爺……如果問你什麼,你照實說就是。」
  
  「侯爺會問我什麼?我……」崔四太太一臉茫然,「老爺你別嚇我,到底是何事?您惹怒了侯爺?都是崔家人,您這些年為崔氏一族辛辛苦苦,侯爺不念僧面念佛面也會……也會……」
  
  崔四太太還沒說完忽然想到了什麼:「老爺,您莫不是動了族裡的銀子?」她想不出來還會有什麼大事,老爺無非就是管著族中的田產罷了。
  
  崔四老爺閉上眼睛,小事侯爺會幫忙,但是大事呢?涉及到朝廷的大事,侯爺會權衡利弊,就像當年的周氏一樣,最終還不是要被捨棄,方才侯爺問他時,他什麼都沒說,侯爺做事果斷,因為他是崔氏子弟,給了他兩次機會,可他自己拒絕了,現在侯爺只會公事公辦。
  
  「四老爺,」管事再次來道,「侯爺請您過去。」
  
  沒想到這麼快,崔四太太呆愣在那裡。
  
  ……
  
  「大小姐睡覺出了一身的汗,我打些水給大小姐擦身。」
  
  寶瞳與管事媽媽低聲說了一句,端著水盆進了門。
  
  寶瞳擰了巾子為顧明珠淨臉:「小姐還順利嗎?」
  
  顧明珠點頭,今晚算是有很大的收穫,最重要的就是陳婆子所說的:喊冤的反被冤,急切之中說出來的話,一般都是真的。
  
  那阿魏定然也是看出了端倪,所以才會前來問她,否則他只要讓人將陳婆子和陳二抓起來審問就是。
  
  阿魏的氣味兒用巾子擦不掉,顧明珠先拿掉了貼上去的「膿瘡」,又仔仔細細將臉洗了兩遍才算乾淨。
  
  寶瞳眨了眨眼睛:「大小姐,您今晚是不是遇到什麼人了?被盤查的厲害嗎?」小姐輕易不會用這藥來遮掩。
  
  顧明珠道:「就是金塔寺撞見的那人。」
  
  「那人真是討厭,三番兩次糾纏小姐。」寶瞳雖然沒有見過,卻已經從小姐這身臭味兒上感覺到了那人的品性,不是有句話說的好,百見不如一聞,她聞了,可真臭,如果有機會讓她見到那人,她得想法子為小姐出氣。
  
  梳洗之後,顧明珠躺在床上,如果照這樣查下去,太原府的案子就要破了,她聽到採石人提及了更夫,更夫晚上走遍大街小巷是為了巡夜,如果更夫與盜匪勾結,偷盜之事就會變得簡單。
  
  而且今日被抓的採石人與金塔寺的死士八成會有關聯,這樣一來幾乎就可以定案了。
  
  採石人、盜匪、殺人、珍珠大盜。
  
  七年前珍珠大盜偷走了庫銀,一個人決計無法將那麼沉重的庫銀帶走,更何況還要殺死十幾個衙差,衙門一直認為「珍珠大盜」身邊有一群共犯。
  
  這些採石人浮出水面,是否就會被當成「珍珠大盜」共犯被審問?張老爺到死也沒有透露自己就是當年的「珍珠大盜」,所以「珍珠大盜」這頂帽子要被戴在誰頭上?
  
  案子不可能就這樣順風順水,有人不會任由這樣的結果發生,仔細想來最大的變數就該是魏家了。
  
  魏皇后和貴妃本就水火不容,立太子時就引發了不小的風波,歷經兩朝的老御史上奏大皇子雖為長子,卻不是嫡出,皇上也正值春秋鼎盛之年,立儲不必急於一時,即便皇后娘娘不能誕下嫡子,也可以過繼皇子在身下撫育,皇后娘娘賢良淑德,文韜武略,定能教養出一個德行尊貴的儲君。
  
  這話直指貴妃出身卑賤,沒有資格養育儲君,又暗語大皇子品行不端。
  
  此事委實鬧出不小的風波,一度阻攔了立儲進行。
  
  直到朝廷查明那諫言的御史是為梁王辦事,梁王此舉居心叵測,阻擾立儲是要皇子之間互相爭鬥,引朝局混亂,梁王府也好趁機渾水摸魚。
  
  結果是梁王被懲辦,大皇子登上了東宮之位。
  
  看似一切都是梁王的謀算,可魏家焉能置身事外,魏家從此被貴妃黨更加憎恨。
  
  五年前的二皇子謀反案,貴妃黨藉此除掉魏家,魏家差點遭受滅族之災,要不是皇帝顧念魏家在潛邸時忠心耿耿,命人定要查清此事,魏家也不會洗脫了冤屈。
  
  經歷了那麼多之後,顧明珠卻知道事關朝局從來就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所謂的皇帝「顧念」恩情不過是個幌子,魏家能活下來,背後必然有不能為之人知曉的理由。
  
  就像二皇子之所以成為第一個「謀反」的皇子,不過是因為其母不但出身微賤,而且早早就亡故。
  
  現在魏家來到太原府,明裡暗裡必然與太子交鋒,不會輕易的就善罷甘休,尤其那阿魏不是隨意就能糊弄的人。
  
  她要在太子的地盤上興風作浪很是不易,如果能借勢就再好不過,所以那阿魏與她未必就是水火不容,也許還可以好好做一筆買賣。
  
  回來顧家之前,她讓柳蘇發出消息,讓聶忱去探探阿魏的底細,不知道聶忱收到沒有,能不能順利找到那人。
  
  好可惜,她這麼早就要歸家,現在只能靜靜地等消息。
  
  顧明珠打了個哈欠,既然無事可做,那就先睡一覺吧,想著她用被子將自己裹住,一扭一扭靠向床裡,安然地閉上了眼睛。
  
  ……
  
  天還黑著,整個永安巷卻被火把映照的通亮,府衙增派了不少人手前來,將方才那些人的藏身地搜羅了一遍又一遍。
  
  「走吧!」魏元諶吩咐初九。
  
  初九點點頭,再不走一會兒就要與衙差碰面了,初九揮了揮手,護衛全都散去,他也立即跟上了魏元諶的腳步。
  
  兩個人一先一後進了小院子。
  
  魏元諶淨了手,站在桌前端起茶來喝,手指上傳來淡淡的皂香,隱約殘留著那藥材「阿魏」味道。
  
  第一次聽說這藥的時候,他在大牢中,魏元諶目光微遠彷彿回到了那個時候。
  
  「阿魏,阿魏。」
  
  他恍然聽到這聲音,以為她是在喚他。
  
  「孫郎中方才說了,加一味阿魏會更好,你們……」
  
  獄卒卻不加理睬。
  
  「阿魏太貴,是不會給的。」郎中開口阻止了她。
  
  兩個人說這話漸行漸遠。
  
  從大牢裡出來之後,他去了藥鋪才知曉這阿魏為何物。
  
  如果不是那時候傷的太厲害,整個人都在昏昏沉沉中,他不會有這樣的誤解,因為當時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誰。
  
  朝廷忌憚魏家,生怕魏家因為受冤一氣之下起事,於是將魏家人分別關押,不准獄卒和身邊的人提及他們的身份,朝廷就是要用他們這些魏家子孫來拿捏魏氏。
  
  他半昏半醒更沒有力氣言語,躺在大牢之中如同死人,自然不會向人提及什麼,就算她看到了他的面容,也不會有半點的熟悉,莫說那時候他必然病得脫相,就算他如往常般光鮮地站在她面前,她也一樣認不出。
  
  他們見過幾次,都是他看她,而她不曾望過來一眼。
  
  魏元諶抿了口茶,將思緒從回憶中拉出,還沒有放下手中的茶杯,就瞇起了眼睛,隨即手指一劃,腰間的短刃出鞘擲了出去,外面立即傳來躲閃的聲音。
  
  初九也靈巧地躍了出去,立即與院子裡的人鬥在一起。
  
  才過了幾招,外面就有急切的聲音道:「大人,我也是來查案的,千萬不要下殺手。」
  
  聶忱的脖頸被人壓制住,眼前這個靈巧的小瘦子,功夫竟然如此的好,這若是讓長老爺知曉,定會覺得他丟人,好在他靠得從來不是武力。
  
  「帶進來。」
  
  一道沒有任何感情的聲音傳入聶忱的耳朵。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27 PM

第十七章 不虧

  聶忱十三歲就在坊間混跡,為了餬口做過許多營生,原以為就會這樣混跡下去,卻親眼目睹相熟的酒肆掌櫃被殺,凶徒遮蔽著面容逃走,他想幫掌櫃的抓住那凶徒,去過衙門、走遍大街小巷,無論如何奔波都一無所獲,直到有人揭了懸賞榜,才將那逃走的凶徒抓住。
  
  從此之後他下定決心也要做這樣的活計,於是去鏢局做趟子手,給仵作端茶倒水、侍奉左右。
  
  十六歲時遇到一個擅長偵探的高手,終於拜師成功,跟著師父四處行走,師父去了之後,他就獨自揭榜查案,在這一行中也算小有所成,他對自己的本事也有些自信,長老爺給了線索他焉能還不成事。
  
  在永安巷周圍仔細尋找了一番,終於讓他發現了幾個行蹤可疑之人,順藤摸瓜跟上來,這兩人身手極好,進了這條街就將他甩下,好在他對太原城十分熟悉,花了些功夫就找到了這院子。
  
  正想要探探那兩個人在做些什麼,甫一靠近,就從窗子裡擲出一把匕首,幸虧他閃躲的快,否則那匕首已經刺在他胸口上了。
  
  手段如此狠厲,就像長老爺說的那樣,屋子裡這人十分不好對付,他抓過不少的凶徒,許多都是殺人不眨眼的瘋子,他從未生過懼意,就算再厲害的人他也可以搏一搏,可這個人卻讓他心中發寒,不由自主地停住腳步,不敢走得太近。
  
  聶忱躬身行禮:「想必您就是定寧侯讓我們尋找的那位大人。」
  
  與這樣的人說話的機會稍縱即逝,他不會傻傻的等這位大人回應,聶忱繼續道:「我們在坊間行走,太原府來往的人雖多,但似大人這樣的人,就算再遮蔽行跡也能有所察覺,今晚大人現身永安巷,被我發現了蛛絲馬跡,這才跟了上來。
  
  大人去永安巷是為了查案吧?不知是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還是如今的金塔寺案?大人隻身前來太原府,帶來的人手不多,若大人不嫌棄坊間之人願為大人效命。」
  
  魏元諶抬起眼睛:「定寧侯給了你多少賞銀?」
  
  聶忱沒有隱瞞:「二百兩,算是我接過最大的一筆買賣。」
  
  魏元諶淡淡地道:「現在又想從我這裡借力,尋常的坊間人沒有這樣的算計,既知本官在這裡,卻還帶利器闖入,殺你不違律法。」
  
  初九抽出手中的長劍。
  
  「大人,」聶忱急切地道,「我如此算計,是為了查明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當年朝廷丟失庫銀,太原府官員盡被牽連,不少人因此入獄,我師父為查此案四處奔波,不但未能查明反而被朝廷杖責,師父臨終前念念不忘,囑咐我有機會定要求個真相。」
  
  聶忱感覺到拿到凜冽的目光掃在他身上,這人果然比定寧侯還要難對付,他心中所想這人彷彿全都猜透,不給他任何兜圈子的機會。
  
  聶忱道:「最近山西商賈幾次遭遇盜匪,朝廷派了不少人馬追查,幾乎將太原附近的可疑之人盤查一遍,那些盜匪卻好似長了眼睛,每次都能與衙門的人恰好避開,衙門找來商賈作餌暗中跟隨,盜匪卻並不上當,等到衙門的人離開,那商賈立即被劫,要麼是那盜匪料事如神,要麼是府衙中有人為他傳遞消息。
  
  就像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朝廷下定決心抓住此人,將所有可疑之人送入大牢,府衙大牢一度人滿為患,那大盜卻依舊能在宵禁時出沒,不聲不響偷走錢財又留下珍珠揚名。
  
  對於衙門的追捕,一般盜匪都會隱蔽行蹤躲藏起來,珍珠大盜卻依舊尋釁府衙、愚弄衙差,彷彿與官府之人周旋就是他最大的樂趣,引得當時的王知府勃然大怒,命衙門三日內必抓此人,三日之後珍珠大盜不但未能歸案,還將手伸去了朝廷存儲賑災糧的敖倉,取走了些糧食,並留下字條給知府:準備金銀奉上,否則三日後燒你敖倉。
  
  沒到三日,敖倉大火,庫銀丟失,王知府愧對朝廷服毒酒自戕謝罪。」
  
  聶忱說到這裡刻意停頓下來。
  
  魏元諶抬起眼睛:「府衙案宗上,比你說的仔細。」
  
  聶忱不禁暗自歎息,怪不得定寧侯這樣謹慎小心,不惜用坊間人做事,這位大人油鹽不進,委實難纏,誰招惹上了他,只怕不能全身而退,這位大人什麼話都沒說,他卻要像竹筒倒豆子,將自己倒個乾淨。
  
  聶忱只好說到關鍵之處:「我師父查到了些府衙不知道的線索,『珍珠大盜』將敖倉帶出的米糧偷偷分發給了民眾,米糧這樣的東西,靠他一人一次能搬出多少,他冒著危險連夜往返敖倉數次,還告訴災民,明日一早就去敖倉和衙門,要求朝廷開倉放糧,萬一糧食被盜匪搶走,城中民眾都會餓死。
  
  王知府年年收取捐納,充填敖倉,到了施粥的時候,粥卻稀如白水,不少民眾因此餓死,可早有傳言說,王知府守著敖倉不肯發糧是要借賑濟自潤,王知府卻言之鑿鑿定然會發派糧食,只是時機未到。
  
  賑災之事非同小可,若賑災糧有半點閃失,王知府難辭其咎,『珍珠大盜』配合民眾這樣一鬧,朝廷八成要放糧。
  
  到現在為止,『珍珠大盜』也算言行合一,如果朝廷果然開倉賑災,『珍珠大盜』在民眾心中就會變成真正的俠盜,但是最後的結果卻將一切顛覆,賑災糧被燒,朝廷一時拿不出糧食分發,百姓多被餓死,城中瘟疫盛行……
  
  我師父大膽推論,燒敖倉盜庫銀的不一定就是『珍珠大盜』而是另有其人,衙門的大人們只覺得我師父妖言惑眾,故意搬弄是非,還懷疑我師父是『珍珠大盜』從犯,故意前來擾亂視聽,就因為這件事,坊間許多擅長偵探之人都被抓捕審訊。
  
  我師父連累無辜之人受刑,至死不能釋懷。」
  
  聶忱鄭重地看向魏元諶:「如果當年庫銀不是被『珍珠大盜』拿走,那就是有人設了個局,騙了所有人。
  
  一樁案子存疑看似是件小事,但有罪之人得以脫身,日後必成禍患,我師父說,此人一朝得手,必定還會再犯,讓我小心注意。
  
  現在果然又遇到類似的案情,這次我不能再錯過這賊人。
  
  有過之前的經歷,我和師父都覺得衙門的人不可相信,我雖在坊間,對山西的府衙的情形有幾分瞭解,懷疑府衙那是大罪,民不能與官鬥,不靠一棵大樹,只怕很快要折在其中。」
  
  聽到這話,初九微微抬了抬眉毛,他喜歡有人將三爺必做大樹,那他就是最接近大樹的人,一定讓人羨慕的很。
  
  魏元諶道:「太原府崔家就是一棵大樹。」
  
  聶忱吞咽一口:「就因為崔家在太原府,有些事未必就能公允,既然京中有上官來,必不能錯過,而且定寧侯突然請我們坊間人查案,必然是有所顧忌,不願意親自動手,我怕糊裡糊塗就做了替死鬼,所以前來探個清楚。」
  
  聶忱還沒說完,就感覺到渾身一涼,淡淡的聲音道:「我與定寧侯立場不同,你兩邊通吃,得到的會更多。」
  
  聶忱嗓子火辣辣的疼痛:「小人不敢有這樣的心思。」
  
  「都說坊間人不懂時局,你卻看得很清楚,」魏元諶垂下眼睛望著聶忱,「既然你懷疑案子與衙門有關,自然知道這裡是誰的天下。」
  
  聶忱抿了抿嘴唇,他當然知道太子在山西的地位,誰敢去碰太子。
  
  「萬一惹來了禍事,總要有人願意伸手護你周全,」魏元諶盯了聶忱片刻,「敢來到我這裡,說出這樣一番話,是早就猜到了我是誰,既然敢來,心中必有依仗。」
  
  魏元諶話音剛落,初九就會意走上前向聶忱伸出了手。
  
  聶忱被逼的沒有退路,冷汗從額頭上淌下來,半晌他才遲疑著從懷中取出一張輿圖放在了初九手上。
  
  聶忱道:「這是我查到的一點線索,此處……我還沒去探查過。」
  
  魏元諶將輿圖拿在手中看了一眼:「定寧侯不知?」
  
  聶忱老實回答:「不知。」
  
  初九打開了門示意聶忱出去。
  
  聶忱囁嚅著道:「大人是否還有吩咐?」
  
  魏元諶一言不發,初九的臉垂下來。
  
  聶忱只好走出了門。
  
  眼看著房門關上,聶忱心中一塊大石落地,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不敢再在這裡逗留,立即腳下抹油跑離了這院子。
  
  站在月色下,聶忱又回頭深深地看了一眼。
  
  那位大人可真是摳門,拿了線索卻什麼都不給。
  
  經過了今晚,他也算確定了這人的身份,就是長老爺說的魏大人。
  
  既然魏大人收了輿圖又放他離開,他們也算跟魏大人達成了共識,以後他四處行走查案,魏大人應該不會為難,可他不明白為何長老爺要將好不容易拿到的線索拱手送人?
  
  他剛剛給出去的輿圖就是長老爺好不容易從崔禎手裡拿得的,心裡想著這些,聶忱在城中兜了一圈才回到長老爺的院子。
  
  長老爺問起他來,他要怎麼說?只是將輿圖交了出去什麼都沒拿到?他們怎麼能做虧本的生意。
  
  將信函寫好放入竹筒之中,聶忱開始等待長老爺的回信。
  
  天剛剛亮,就有人來取走了竹筒並留下一句話。
  
  「魏大人給了報酬,我們人手不夠,就算去了輿圖上的地方,恐怕也是無用,魏大人替我們辛苦跑一趟,算是借了我們人手。
  
  我們不虧。」
  
  ……
  
  魏元諶望著手中的輿圖,送上一個線索給他,他必然要去那裡查看。
  
  那聶忱和他身後的人果然有些手段。
  
  聶忱身後的人是誰?又與珍珠大盜是什麼關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34 PM

第十八章 可怕

  魏元諶看著聶忱留下的一張拜帖,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聶忱的名字,常年做偵探之事的人,在太原城中稍稍打聽就能知道,所以聶忱不敢說謊。
  
  真正有問題的是聶忱沒有說過的,比如這輿圖是怎麼得到的,又是從誰手中拿來的。
  
  現在真話假話不重要,這些日後都會見分曉。
  
  「三爺,」初九道,「我讓人去查查那人的底細。」
  
  魏元諶將手中輿圖丟給初九:「先去這裡查看。」
  
  聶忱沒說這輿圖有什麼用處,他也大概有了猜測。
  
  衙門在永安巷抓住了那些人,如果說他們就是賊匪,必須要找到他們搶走的財物,沒有這些東西如何能給那些人定罪。
  
  這輿圖標記的地方在城外,離永安巷不遠。
  
  眼下衙門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是什麼?
  
  賊贓。
  
  聶忱也是有這樣的猜測才會將輿圖丟給他,真是賊贓的話,也只有他敢越過衙門去拿這些東西,因為他奉密令查案,插手案件也是理所當然。
  
  他拿到了證物,就算是把控了整樁案子。
  
  看似聶忱拿了重要的東西前來投誠,其實他的身份、官職、前來太原府的意圖,甚至魏家和太子的關係,全都被人算計其中。
  
  魏元諶瞇起了眼睛,所以這並非是他單方獲利,而是一筆你來我往的互利買賣。
  
  ……
  
  顧明珠睡了一大覺,醒來的時候寶瞳已經將聶忱的消息帶回來了。
  
  顧明珠坐在鏡臺前,寶瞳用檀木梳子幫顧明珠順頭髮,顧明珠開始看聶忱寫的信函。
  
  讓她猜中了,那人果然是魏家那位三爺。
  
  少女拿了一顆蜜餞塞進嘴裡,開始思量今日該做的事。
  
  三顆蜜餞下了肚,寶瞳已經將她頭上的穗子結好,戴著這樣的絲穗顯得她更加稚嫩,憑白就又小了兩歲。
  
  顧明珠起身去林夫人房裡。
  
  林夫人正在與管事媽媽說話,知曉了衙門昨晚在永安巷捉了人。
  
  管事媽媽一臉喜色:「真是件天大的好事,侯爺興許就沒事了。」
  
  林夫人心中十分忐忑又高興又有些莫名的擔憂,總覺得事情太簡單了些。
  
  「也不知道審的怎麼樣了,到底是不是偷馬賊。」林夫人喃喃地道。
  
  這麼容易就抓到了人?那些馬匹有沒有下落?她應該去崔家打聽打聽消息。
  
  林夫人剛思量到這裡,簾子一掀,顧明珠走了進來。
  
  「珠珠,今天這麼早就起來了,」林夫人看向管事媽媽,「吩咐廚房布菜吧!」
  
  顧明珠歡快地走到林夫人身邊,母女兩個坐在外間的八仙桌旁。
  
  廚房端來了粥、餅和小菜,剛拿起箸林夫人不禁皺了皺眉頭,顧明珠似是無意地將林夫人面前那盤炒藜蒿向旁邊推了推,藜蒿的味道有些特別,母親懷著身孕聞到會覺得不舒服,然後她夾了塊肉餅在林夫人碗裡。
  
  望著碗裡的肉餅,林夫人心中一熱,伸出手摸了摸女兒頭頂,今日她有種被女兒照顧的感覺。
  
  母女兩個高高興興吃好了早飯,林夫人正要吩咐人準備車馬去崔家,管事就進來稟告:「定寧侯府傳話來了,請您和小姐過去,說是定寧侯太夫人今日就到了。」
  
  「大姐來了太原?」林夫人始料未及,「不是說定寧侯夫人生病,家中需要大姐操持嗎?」
  
  林夫人揮手吩咐管事下去準備,轉頭看向顧明珠:「珠珠,你還記不記得崔家的姨母?」
  
  顧明珠眼睛中一片茫然。
  
  林夫人笑道:「沒關係,一會兒我們去見姨母,你要向姨母行禮。」
  
  說完話林夫人去內室裡換衣服。
  
  顧明珠坐在院子裡的秋千上,看著來來往往的林家下人,臉上掛著一抹微笑,她當然記得定寧侯府太夫人,崔禎的母親,看起來十分慈祥的長輩。
  
  這位太夫人曾拉著她的手,親切地叫她:如珺。
  
  林太夫人說過:「這孩子,一見面就讓我覺得熟悉,可惜我家沒有這麼好看的姑娘。」
  
  林太夫人和母親同宗,她還真的成了林太夫人家中的姑娘。
  
  不知道林太夫人滿不滿意。
  
  ……
  
  崔家一早晨就忙碌起來。
  
  崔四老爺被喚走之後,崔四太太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她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床上的小女兒,一直呆坐到天亮,正要使人去打聽消息,就有管事來稟告:「林太夫人今日會進城。」
  
  定寧侯太夫人回族中了,崔四太太之前卻沒有半點的準備,崔四太太只得先放下心中的擔憂,帶著族中女眷忙碌起來。
  
  巳時末,林太夫人的馬車停在了崔家老宅門口,崔四太太立即上前相迎。
  
  「太夫人,您慢點,」崔四太太上前攙扶,「怎麼沒讓人事先知會一聲。」
  
  林太夫人看向崔四太太略有些紅腫的眼睛,微微皺了皺眉:「怕你們為了我太過勞累,回趟族中不用那般大張旗鼓。」
  
  崔四太太忙道:「是太夫人心疼我們。」
  
  一路回到內宅,崔四太太侍奉林太夫人梳洗,又將林太夫人請到堂屋坐下,讓崔家晚輩前來拜見。
  
  林太夫人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老四呢?怎麼不見他人?禎哥兒和渭哥兒去哪裡了?」
  
  崔四太太抿了抿乾裂的嘴唇:「侯爺和老爺都去了衙門。」
  
  崔禎和崔渭兄弟兩個有官職在身,去衙門裡自然是為了公務,族中老四去衙門做什麼?林太夫人想到崔四太太的異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還不與我說清楚。」
  
  崔四太太想及老爺說的那些話,眼睛一紅,就將她知曉的事都說了。
  
  「哭哭啼啼的成什麼樣子,」林太夫人壓制住心底的驚詫,「一會兒懷遠侯府還要來人,去淨個臉再出來說話。」
  
  崔四太太告退出去。
  
  林太夫人吩咐管事媽媽:「去衙門裡看看禎哥兒若忙著,就讓渭哥兒回來,我有話要問他。」她回來族中沒讓人知會禎哥兒,就是怕禎哥兒將她攔回去。
  
  在京中她委實待的不踏實,總會想起周氏的墳塚,那墳塚安排不好,壓著崔家運勢,禎哥兒的孩兒們也就不能平平安安長大。
  
  這事她要親自來辦,免得日後再生事端。
  
  「太夫人,」崔四太太去而複返,匆忙跑進門跪在地上,「太夫人,您讓人去問問侯爺了,我家老爺到底怎麼了,為何被關入了大牢。」
  
  「什麼?」林太夫人一臉驚詫。
  
  崔四太太彷彿渾身都沒有了力氣:「剛剛送來消息說……我家老爺與盜匪案有關,已經被押入大牢了。
  
  定然是有人要陷害我們,老爺是您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性子仁善,如何能做這種事。」
  
  林太夫人(注1)還沒從這話中理出思緒,抬眼就看到站在門口的族妹。
  
  崔四太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懷遠侯夫人,之前還拉著手親切地說話,轉眼之間老爺卻與盜匪案有了牽連,可她還是相信老爺的為人,老爺寒冬臘月去濟養院給那些可憐人送衣送飯,幾次折騰下來手上都長了凍瘡,旱災時,更是連家中米糧都捐出來,這些都是她親眼所見,難道都是假的?
  
  崔四太太篤定地道:「我家老爺是被冤枉的。」
  
  林太夫人看一眼管事媽媽,管事媽媽立即將崔四太太扶起來:「太太先別急,侯爺在衙門裡,定會查個清楚。」
  
  崔四太太握緊了帕子,她也希望如此,可老爺臨走之前的那些話像是有所預料,讓她帶好兩個孩子,難不成老爺覺得自己回不來了?
  
  想到這裡崔四太太眼前一陣發黑。
  
  「母親,母親……」
  
  看著崔四太太踉踉蹌蹌地就要摔倒,兩個小小的身影立即圍上來,崔四老爺的兩個孩子一個七歲,一個五歲,都尚年幼,只會哭喊著叫母親,小小的手緊緊拉著崔四太太的衣角,一臉的驚慌失措。
  
  管事媽媽帶著人將崔四太太和崔家兩個孩子扶下去,堂屋一下子安靜下來,本來兩家是姻親,懷遠侯府來到山西也是想要請定寧侯府幫忙,這案子查來查去竟然歸到崔家頭上,林太夫人也不免覺得臉上無光。
  
  「你放心,」林太夫人看向林夫人,「如果真是崔家子弟不爭氣,我和禎哥兒定饒不了他們,別的我不敢說,禎哥兒從來不會徇私,這麼大的案子關係到懷遠侯府,定要弄個清清楚楚。」
  
  林夫人點點頭:「長姐說的是。」
  
  林太夫人目光落在顧明珠身上,只見顧明珠正忙著玩手裡的荷包,方才發生的事彷彿與她沒有半點的關係。
  
  林夫人站起身:「我去看看四太太。」來到崔家之後崔四太太對他們一直照顧周到,此時她該去瞧瞧,也能讓崔四太太安心,至於其他的事,等案子查明之後再說不遲。
  
  林太夫人歎口氣:「去吧,仔細問問也好。」
  
  林夫人看向顧明珠。
  
  林太夫人道:「就讓珠珠在這裡陪我吧!」
  
  等林夫人出了門,林太夫人將顧明珠招到跟前:「珠珠過來,讓我瞧瞧。」
  
  顧明珠捏著荷包走了過去。
  
  林太夫人仔細地端詳著顧明珠的眉眼,單看相貌顧明珠很是漂亮,不過神情呆滯就像個沒有生氣的傀儡,只能任人擺佈,這樣的女子就算漂亮也沒有任何用處,她從前還想著等珠珠的病好些了,讓她嫁給渭哥兒,可現在珠珠愈發不濟事,渭哥兒已是前程似錦,就算她想偏著娘家,兩個孩子之間差距也是太大。
  
  「不知道你母親都在想些什麼,」林太夫人長長地歎口氣,「到現在還沒打算,若是依著我,萬萬不能這樣下去。」
  
  顧明珠一直都很安靜,林太夫人忽然覺得這樣也很是不錯:「倒是乖順。」
  
  話音剛落,就聽管事媽媽驚呼:「表小姐您快把手裡的東西丟掉。」
  
  顧明珠不理不睬,依舊安靜地擺弄荷包。
  
  「喊什麼?」林太夫人皺眉呵斥管事媽媽,「怎麼這般沒有禮數。」珠珠從進來之後就一直很安靜,突然疾聲厲色地呵斥,若是被人聽到還當是她們故意欺負珠珠。
  
  「太夫人……我……蟲子……表小姐在玩蟲子……」
  
  管事媽媽正在解釋,就看到一條蟲子順著林太夫人的衣服向袖口爬去。
  
  蟲子?
  
  林太夫人吃驚不小,她低下頭,果然看到一條百足蟲在她衣裙上爬行。
  
  「啊!」林太夫人臉色大變,再也顧不得什麼禮數,站起身抖動起衣衫來,管事媽媽也迎上去一通拍打,三條百足蟲相繼掉在地上。
  
  顧明珠蹲下身準備將百足蟲收回荷包。
  
  「表小姐,」管事媽媽驚呼,「千萬別再動它們,太夫人怕這些蟲子。」
  
  原來表小姐不聲不響是在玩荷包裡的蟲子,管事媽媽安慰林太夫人:「太夫人放心,已經沒事,沒事了。」
  
  林太夫人卻覺得彷彿有許多條蟲子順著袖子已經爬進了她的衣衫,這樣一想,渾身的汗毛都豎立起來。
  
  「我要換衣服,快……扶我去換衣服。」
  
  林太夫人說著大步向內宅中走去。
  
  嘈雜的腳步聲離開之後,顧明珠看地上的百足蟲,她記得一共有四條,那麼問題來了,另外一條哪裡去了?
  
  ……
  
  注1:林太夫人和林夫人是族中姐妹,老定寧侯去世了,崔禎繼承爵位,所以他母親榮升太夫人,林夫人的這邊都還好好的,所以還是夫人。
  
  綜上所述只是稱呼問題,兩個人不差輩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40 PM

第十九章 碰瓷

  崔渭徑直走進內宅,就要去給林太夫人請安,剛走進院子就被管事媽媽攔住了。
  
  「二爺,」管事媽媽行禮道,「您先等一會兒,太夫人在換衣服。」
  
  管事媽媽話音剛落,只見有丫鬟抬水進去,崔渭皺起眉頭,看這樣子母親是準備沐浴。
  
  母親這時候沐浴?
  
  懷遠侯夫人還在家中,四哥也剛被押入大牢,家中上上下下還有不少事要安排,母親既然來了太原就該主持大局,現在這般是因為什麼?
  
  母親動身來族中他事先就知曉,他沒有與大哥提及,一來是因為母親決定的事不能改變,二來眼下太原查案重要,他們沒有更多精神應對其他,雖說他收到消息是母親偷偷使人告訴他的,但大哥在府中有親信,必然也有人為他報信,大哥沒有阻止,也是不願意駁了母親的面子。
  
  希望母親此行順順利利,大哥因為太原的局勢已經十分煩惱,沒有精神應對這些旁枝末節。
  
  「是出了什麼事?」崔渭問過去。
  
  「表小姐玩蟲子,那蟲子不小心爬到了太夫人衣服裡,」管事媽媽道,「您知道太夫人最怕那些東西,換了衣服依舊覺得不舒坦,乾脆洗了個澡,幸好懷遠侯夫人不是旁人,一會兒太夫人也就出來了。」
  
  崔渭點點頭:「那我去堂屋裡等母親。」
  
  崔渭剛剛走出林太夫人的院子,就看到崔四太太和林夫人迎了過來。
  
  「二爺,」崔四太太搶著開口,「老爺怎麼樣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四太太說完這些,立即上前行禮:「看在同族同宗的面上,能不能告訴我牢裡的情形。」
  
  眼看著崔四太太就要拜他,崔渭不能伸手去攙扶,只好躲到一旁:「四嫂這是要折煞了我。」
  
  崔四太太紅了眼睛:「老爺既然已經被抓入大牢,早晚都會有消息傳出來,不如先讓我知曉,我心中也算有個準備。」
  
  「二爺就說了吧,」林夫人道,「這種事哪裡能瞞得住?」
  
  崔渭轉身看了看母親的院子,現在由母親來周旋是最好,母親一時不能前來,他也推脫不過,總不能真的讓四嫂向他跪下哀求。
  
  崔渭道:「我們去堂屋吧,四嫂有什麼話就問,我只要知曉就不隱瞞。」
  
  崔四太太鬆了口氣。
  
  幾個人進了屋,崔渭就徑直開口道:「昨夜府衙在永安巷抓住了幾個人。」
  
  崔渭說到這裡看向林夫人:「衙門審問之後得知那幾個人與害珠珠的凶徒相識。」
  
  林夫人雖然早有預料,得到確實答案還是有些心驚。
  
  崔渭正要接著說下去,就看到顧明珠躡手躡腳地走進來,直奔角落裡而去。
  
  「珠珠,」林夫人立即道,「你進來做什麼?」
  
  寶瞳急忙回話:「方才蟲子嚇到了太夫人,小姐看在眼裡,便開始四處找這些東西,應該是怕再有蟲子冒出來衝撞了太夫人,奴婢們勸說了幾次也沒用。」
  
  小孩子做事都是無心之失,誰也不忍責駡,林夫人看著顧明珠那般認真的模樣,長長地歎了口氣。
  
  崔四太太急於從崔渭那裡知曉後面的情形,立即道:「珠珠什麼都不懂,她在這裡也無礙,二爺接著說吧!」
  
  崔渭看了一眼顧明珠才又開口:「其實自從金塔寺的案子之後,衙門就增派了人手查找賊匪的消息,卻一直都沒有收穫,我們懷疑公門中有人為賊匪通風報信,便設下眼線。
  
  偷盜的案子多在夜裡發生,在晚上通風報信,自然更夫最為方便,我們能抓到永安巷的人,就是因為讓人盯緊了那些更夫。」他自然不能說除此之外,四哥突然回太原,讓大哥起了疑心,於是讓親信暗中監視四哥一舉一動。
  
  崔四太太聽到這裡忍不住道:「這與老爺有什麼關係?」
  
  這才是最關鍵的地方,崔渭道:「那天晚上,四哥曾與那報信的更夫說話。」
  
  崔四太太睜大了眼睛,想起來天黑之後老爺帶著人出去過,這樣說老爺被抓不是完全沒有憑據。
  
  崔四太太的胸口如同被一塊大石壓住,就要喘不過氣來:「這也不能算是證據,難道所有與更夫說話的人都是同犯?」
  
  崔渭道:「衙門審問更夫時,更夫招認是四哥讓他為那些賊匪報信。」
  
  崔四太太臉色更為難看,卻不假思索地反駁:「是有人栽贓嫁禍,那更夫的話不能信,我們崔家什麼沒有,怎會去做什麼賊匪,那些商賈丟的錢財對我們崔家來說又算得了什麼,怎能就憑人一句話收監我家老爺?」
  
  崔渭看向崔四太太:「兩年前那更夫家中妻兒染疾身亡,欲在林中自盡,四哥去莊子時正好遇到將他救了下來,給他尋了這更夫的差事,他與四哥早有來往。
  
  更夫還說那些賊匪曾在崔家莊子上躲藏過,本來那裡是最安全之所,但事先得了消息說衙差要仔細盤查各處莊院,就讓賊匪去了永安巷,四哥之前急著離開太原府也是為了找處更合適的地方來藏匿賊匪,後來聽說我大哥回了太原,四哥怕出差錯才急急忙忙趕回老宅。」
  
  「都是假話,」崔四太太淚水在眼睛裡打轉,「難道侯爺沒有問老爺嗎?」
  
  「問了,」崔渭抿了抿嘴,「四哥認識那更夫,不承認藏匿過賊匪,但更夫說得這樣清楚,衙門不可能不查,就暫時將四哥留在大牢中,還派了人手去我們家莊子上……」
  
  崔四太太癱軟在椅子裡,腦海中一片空白,已經沒有了思量。
  
  「四嫂,」崔渭道,「大哥一直都在衙門盯著,你放心如果四哥沒有做過,沒人能冤枉他,不管是大哥還是崔家在太原府還是有聲望的。」
  
  言下之意如果老爺有罪,那崔家和侯爺就不會管了,崔四太太不敢想下去,她拚命地搖頭:「老爺是被冤枉的。」
  
  崔渭道:「我們都想幫四哥,您若是知曉什麼可以與大哥說,也好早日讓四哥回來。」
  
  她知道什麼?崔四太太不停地在腦海中搜羅,夫妻這麼多年,老爺絕不會瞞著她做這種事,隱約想到了什麼,崔四太太竭力想要抓住那一閃而逝的思量。
  
  崔渭望著崔四太太,從大牢裡出來之前大哥囑咐他,要好好勸說四嫂,四哥進大牢之後除了喊冤什麼都不肯說,但大哥和他都能看出四哥心中有秘密,這件事從崔家查出來,他們要先弄清楚,決不能被別人搶在前面。
  
  太原府的案子,從崔家發現了蹊蹺,崔家已經脫不開干係,再任由別人把控,定寧侯府豈非被人卡住了咽喉?
  
  尤其那魏元諶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出手。
  
  崔渭想到魏元諶那冰冷的目光,就下意識地皺起眉頭。
  
  「總之,」崔渭道,「我們崔家上下一體,出了事,誰也不能置身事外,四嫂要相信大哥。」
  
  「我們崔氏在太原府近百年,誰敢打我們的主意,」林太夫人走進了屋子,「禎哥兒為大周立下汗馬功勞,誰害他那就是天理不容。」
  
  林太夫人說著坐在主位上,目光也落在崔四太太身上:「你都知曉些什麼?現在還藏著掖著不肯說,將來老四真的出了事,你後悔可就晚了。」
  
  崔四太太感覺到林太夫人咄咄逼人的氣勢,整個人瑟縮了起來。
  
  「在族中管家多年,莊子上有沒有進過人都不知道?禎哥兒放心將族中事務交給你們,你們就是這樣管的家?現在鬧出這樣的事,還將禎哥兒也牽連進去,禎哥兒在宣府打仗生死攸關,如今還要為這些操心,從前見你做事妥帖,現在看來……」林太夫人聲音戛然而止,她的衣角被人拉住。
  
  「姨母……」
  
  那是顧明珠。
  
  林太夫人看過去,只見顧明珠手背上似是有一個小小的黑點,她幾乎立即想到了那些蟲子,下意識地揮了下衣袖,想要將那縈繞在她心頭的蟲子拂開,這樣一個小小的動作卻讓顧明珠腳下不穩,一個踉蹌栽倒在地。
  
  碰瓷成功。
  
  「嗚~」顧明珠嘴一張立即哭出聲來。
  
  林夫人立即站起身:「珠珠。」
  
  旁邊的管事媽媽也忙攙扶顧明珠。
  
  林太夫人威嚴的表情頓時去的無影無蹤,她剛才是準備一鼓作氣好好嚇嚇崔四太太,讓崔四太太慌了神,這樣也許就能問出實話,卻沒想到被珠珠打斷。
  
  「珠珠,姨母不是有意的。」林太夫人也不知道她是怎麼了,看到顧明珠她就會想起那爬到她褻衣上的百足蟲,不過方才她只是隨手一揮,珠珠怎麼就摔了,看在別人眼中還當她是將怒氣發放在珠珠身上。
  
  林太夫人越發覺得是那周如珺在作祟,要不然崔家怎會出事,她也這般不順。
  
  氣氛一下子被打亂也就失去了拷問崔四太太的機會,林太夫人只得坐在那裡喝茶。
  
  崔四太太心中愈發愧疚,總覺得珠珠是被她牽連,若不是老爺的事惹得太夫人不高興,太夫人也不會厭煩地去推搡珠珠。
  
  「珠珠,讓嫂嫂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裡?
  
  珠珠別哭,四嫂給你做桂花糕吃好不好?」
  
  聽到崔四太太這話,顧明珠漸漸止住了哭聲。
  
  「現在四嫂就去做。」崔四太太打起精神先向林太夫人告罪退下。
  
  「你想到了什麼就要立即告訴我,」林太夫人不好開口阻攔,板著臉叮囑道,「大牢哪是人住的地方,早些查明也能將老四接出來。」
  
  崔四太太點了點頭,拉著顧明珠走出堂屋。
  
  林夫人也跟著出了門:「四太太將珠珠交給我吧!我帶著她回去吃點心,四老爺還沒回來,你屋子裡事多,哪裡顧得上做這些。」
  
  崔四太太聽到這話眼淚掉下來:「林夫人,到了這時候您還勸我,如果那些事真的與我家老爺有關,我不知該怎麼面對您,懷遠侯爺因為丟馬被責罰,珠珠在金塔寺也差點讓人害了,我……」
  
  見到崔四太太這般模樣,林夫人歎口氣:「案子還沒查清楚,你也不用心思太重。」她認識崔四老爺和崔四太太很久了,總覺得他們不是那樣的人。
  
  「您就讓我給珠珠做桂花糕吧,我現在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崔四太太說著咬了咬嘴,「您若是不放心……」
  
  「怎麼會,」林夫人道,「你不要多想。」
  
  兩個人說著話,崔四太太的兩個孩子也跑了過來,顧明珠從寶瞳手裡接過竹蜻蜓,向兩個孩子招了招手,兩個孩子立即露出渴盼的表情。
  
  林夫人暗暗歎口氣,看向崔四太太:「你去忙吧,我帶著他們在園子裡玩。」
  
  崔四太太一路去了小廚房,周圍終於安靜下來,她努力整理著腦子裡的思緒,剛將桂花糕放上了蒸籠,就聽管事媽媽道:「二舅爺來了。」
  
  二弟。
  
  崔四太太心中一喜,二弟是太原府同知,分掌捕盜之事,二弟定然知曉整樁事內情,想到這裡她急忙吩咐:「快,將二老爺請去我屋中。」免得她還沒跟二弟說上話,太夫人先將人叫走。
  
  院子裡,太原府知府陸慎之正在看姐姐的一雙兒女,他本想直接去姐姐屋中,卻被這雙稚兒吸引了目光。
  
  孩子還那麼小,陸慎之攥起了手,腿腳似有千斤重,一步也挪動不得。
  
  「珠珠別跑遠了。」
  
  聽到這話,陸慎之向周圍看去,果然看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在竹林中穿梭,那是懷遠侯家的長女,在金塔寺中差點遭人毒手,依照這位顧大小姐所說,當時金塔寺裡還有其他凶徒,他一直想知道那凶徒生得什麼模樣,可是崔家說顧大小姐心智不全,無法說清楚。
  
  即便是心智不全,或許也能透露些有用的線索,現在顧大小姐就在面前……
  
  陸慎之想著向顧明珠走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44 PM

第二十章 主宰

  十幾歲的小姑娘,在翠竹林裡撲蝴蝶,好不容易抓到了一隻,轉頭想要向人炫耀,卻不小心讓蝴蝶掙脫了,那笑容立即就凝固在她臉上。
  
  不過很快她就忘記了這回事,再次在竹林中找起來。
  
  陸慎之看著顧明珠,顧大小姐的心智就是個小孩子,一直也長不大了,怪不得崔家篤定的說,問她也是無用。
  
  陸慎之沒有離開,反而繼續挪動腳步,離顧明珠越來越近。
  
  「你做什麼?」
  
  陸慎之腳剛剛落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高呼,他立即轉身看過去,只見一個丫鬟目光炯炯地望著他。
  
  「你是誰?為何到我家小姐身邊。」丫鬟瞪著他,有種衙差審訊犯人的氣勢。
  
  陸慎之正要說話。
  
  「二舅爺,您怎麼在這裡?」
  
  管事媽媽匆匆趕過來,看到陸慎之鬆了口氣:「四太太在前面等您呢。」
  
  管事媽媽說完看向寶瞳道:「寶瞳姑娘,這是我們太太娘家的二舅爺,」
  
  寶瞳不情不願地行了個禮,臉上的神情頗為不快。
  
  陸慎之也知道自己唐突:「衙門在查金塔寺的案子,我剛好看到顧大小姐在這裡,就想問她兩句話。」
  
  管事媽媽立即道:「二舅爺是太原府同知,正好管著這樁案子。」
  
  這樣一解釋,寶瞳的臉色好了一些,再次向陸慎之行禮:「二舅爺怎知這是我們家大小姐?」
  
  管事媽媽表情有些不太自然,顧大小姐這個樣子,寶瞳護主也可以理解。
  
  不過寶瞳的問題卻不好回答。
  
  為什麼?難道寶瞳真不清楚嗎?心智不全的人又不常見,看一眼就什麼都知曉了。
  
  問題是寶瞳從來都不肯承認顧大小姐有癡傻病,逼得別人也只能睜眼說瞎話。
  
  陸慎之道:「我聽到有人喊顧大小姐的名字。」
  
  寶瞳這才不再多話。
  
  陸慎之也不耽擱時間,走到顧明珠身邊:「顧大小姐。」
  
  顧明珠不甚在意,轉頭就又要去找蝴蝶。
  
  「顧大小姐,」陸慎之道,「你還記得金塔寺嗎?你不小心走失了,還有人掉下了山坡,你說你看到了兩個人,另外一個人長得什麼模樣?他看起來像是多大年紀?」
  
  顧明珠聽到金塔寺微微抬起了眉毛,不過這樣的情形只在她臉上一閃而過,她立即抬腳奔著花間的一隻蝴蝶而去。
  
  管事媽媽忙道:「二舅爺,大小姐興許已經不記得那樁事了。」
  
  陸慎之腦海中卻浮現出方才顧大小姐那微微抬起的眉毛,顧大小姐也不一定就全都忘記了。
  
  畢竟在金塔寺受過委屈,應該能留下些印象,要怎麼才能從她嘴裡得到他想要的訊息?對於這樣心智的人,只能問一些確切的話,通過她的表情辨別對錯。
  
  雖說這樣的口供在衙門裡沒用,但對他卻十分重要,他想知道「珍珠大盜」是不是真的回來了,如果是真的,那麼七年前的那筆賬他還跟「珍珠大盜」算清楚。
  
  陸慎之這樣思量間,顧明珠又跑遠了。
  
  現在周圍人多,不是好時機,他要找機會再詢問,陸慎之看向管事媽媽:「帶我去見姐姐吧!」
  
  聽到背後傳來離開的腳步聲,顧明珠嘴角浮起一絲笑容,想要從別人嘴裡獲得真實的消息,就要拋出一些他感興趣的內容,審訊也是主宰和服從,誰著急誰就會被人掌控。
  
  陸大人顯然很著急,詢問她時有目的地問她:「那人看起來像多大的年紀。」這樣說,是因為陸大人心中已經有了猜測的人選,通過年紀就能認定他心中的答案是對還是錯。
  
  那陸大人是想要她見到的人年紀大些還是年紀小些?
  
  下一步陸大人會給她更多答案。
  
  崔四太太看到了二弟的身影,忍不住鼻子一酸,差點就掉下眼淚。
  
  陸慎之坐下來,崔四太太立即將下人遣了出去。
  
  「二弟,」崔四太太抿了抿蒼白的嘴唇,「我聽崔家人說,你姐夫與那些盜匪有關,他怎麼會做這種事?我……我不相信。」
  
  陸慎之眉眼間多了幾分沉重,在崔四太太期盼的目光下,他開口道:「姐夫不是那樣的人。」
  
  崔四太太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再也忍不住哭出聲。
  
  陸慎之不知該怎麼安慰姐姐,眼下的情形讓他有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都是我的錯。」
  
  「與你有什麼關係,」崔四太太道,「你又不知道會有這種事發生。」
  
  說完這話,崔四太太想起一樁事,就在崔家人逼問她的時候,她腦海中有件事一閃而過,後來在廚房裡做桂花糕時,她終於記起來了。
  
  崔四太太看向陸慎之:「他們說盜匪之前藏在了我們莊子上,我們莊子從來不進生人,只是有一次老爺跟我說,你讓他安置些災民過去。」
  
  聽到崔四太太這話,陸慎之的手指微微收攏。
  
  崔四太太沒有注意這些,接著道:「你說會不會是那些盜匪混在了災民當中?若不然從這裡查查,果然是這樣的話,我家老爺不就能洗脫罪名了嗎?」
  
  陸慎之垂下眼睛,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二弟,你聽到我說的了嗎?」
  
  陸慎之這才點頭:「好,我會讓人去查。」
  
  崔四太太繼續道:「崔家人說,他們懷疑衙門中有人給那些賊人通風報信,我家老爺與衙門裡的人又不熟,憑白就遭了懷疑,依我看他們是找不到人了,才誣陷給老爺,你們府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是不是也要扣在我們頭上,我仔細想了,那些商賈丟的財物不多,萬一被冤枉興許還有條活路,可如果『珍珠大盜』的罪名扣下來,那我們家可就……
  
  你姐夫無官無職,靠他一個人怎麼可能做成那樣的大案,你與知府大人這樣說說,看看能不能將你姐夫放回來。」
  
  崔四太太說著眼淚又要湧出來,她不能不多想,畢竟涉及到了人命。
  
  陸慎之聽到這裡,端起茶來喝,茶碗到了嘴邊卻又被他放了下:「阿姐,都是我不好,七年前我就犯了錯……鬧得賑災糧被燒,餓死了那麼多百姓,如今姐夫又……我一心想著為百姓做些事,不但一事無成還護不住家人。」
  
  「胡說些什麼,」崔四太太瞪圓了眼睛,「燒賑災糧的是『珍珠大盜』,要說有錯也是你們沒抓到那盜匪,可你為了抓『珍珠大盜』一年多在外都不曾歸家,也算盡了心力,再說七年前你不過一個小官,知府、同知都在那裡,你能左右得了什麼?現下更和你沒關係,不過你要好好查案,早點將一切弄清楚。」
  
  陸慎之抬起眼睛,目光沉著而堅定:「阿姐,姐夫不會有事的,我定會保他周全,只是將來難免要辛苦你們些,我們陸家還要你們多多幫襯。」
  
  弟弟沒來由的一句話,讓崔四太太弄不清楚其中的意思,陸家有二弟在,哪裡用得著她這個出嫁女。
  
  「你……」
  
  「我其實是來找侯爺的,」陸慎之道,「我想來想去這太原府能夠幫姐夫的也只有侯爺了。
  
  原本我心中有些擔憂恐怕侯爺與太子有牽連,做事也許會有失公允,可現在姐夫進了大牢,也顧不得許多了。
  
  侯爺為了維護一方安定,不顧生死,可見是個心存百姓之人,這次又涉及崔氏族人,他該不能袖手旁觀。」
  
  陸慎之說完這些仔細地看著崔四太太:「姐夫被抓,崔家人如何?有沒有安慰姐姐?」
  
  崔四太太現在發現二弟今日有些怪怪的,也許是擔憂她在崔家的處境。
  
  想想方才崔家人審問她的架勢,崔四太太臉上一閃晦澀,正要說話,只聽門口傳來顧明珠的聲音。
  
  「糕……糕……」
  
  管事媽媽道:「大小姐,您吃了好幾塊了,不能再吃了,肚子會疼。」
  
  兩個稚嫩的聲音也加進來:「還要,還要。」
  
  崔四太太看向陸慎之:「是孩子們,我去看看。」
  
  門一打開,兩小一大,三個身影立即衝進來將崔四太太團團圍住。
  
  崔四太太的小女兒琳姐兒還抱住了母親的腿:「母親做桂花糕好吃,我們還想要。」
  
  崔四太太親昵地摸了摸女兒的頭:「過會兒母親再去給你們做,現在不能吃了,免得積了食。」
  
  還好三個孩子算是聽話,沒有繼續吵鬧,大約是玩累了,三個人轉身坐在了木塌上。
  
  孩子們進了屋,陸慎之和崔四太太不便再說什麼,崔四太太道:「二弟要在家裡等侯爺?」
  
  陸慎之頷首:「有些話不好在衙門裡說,想必一會兒侯爺也就回來了。」
  
  他應該去前院裡候著定寧侯,這樣才算是禮數周到,可他還想要問顧大小姐幾句話,留在這裡才有機會。
  
  「琳姐兒,你們在玩什麼。」
  
  崔四太太看到女兒手裡捏著把檀木梳子與顧大小姐湊在一起,兩個女孩子不知道在忙乎些什麼。
  
  二弟在她屋子裡,林夫人不方便進來,崔四太太就想帶著兩個女孩子去花廳,於是一步步走上前,當她看清楚琳姐兒手裡的物件兒時,臉色立即變得鐵青:「琳姐兒,你們在做什麼?這是從哪裡來的?快給我。」
  
  崔四太太的疾言厲色嚇到了顧明珠和琳姐兒,琳姐兒手一鬆一個娃娃從她衣裙上滾落下來。
  
  娃娃滾到崔四太太腳邊,崔四太太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向後退去,那娃娃上用朱砂寫著生辰,看起來格外的詭異。
  
  陸慎之低頭看了一眼,立即幾步上前將娃娃撿了起來:「怎麼現在還有人用厭勝之術。」
  
  而且是在崔家,還被幾個孩子拿在了手裡。
  
  幾個人怔愣片刻,崔四太太立即看向琳姐兒:「這是從哪裡來的?」
  
  琳姐兒只有五歲,她從未見過母親這般模樣,不禁眼睛紅了:「就在林子裡,我們玩的時候見到的。」
  
  「這上面記得生辰是誰?」陸慎之將手裡的娃娃遞給崔四太太看。
  
  崔四太太半晌終於想起來:「這……這是周氏,侯爺的正妻周如珺的生辰八字。」當年她和族人操持周如珺下葬,所以知曉這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8 10:47 PM

第二十一章 大白

  厭勝之術,早在前朝時就明令禁止,雖說民間還有人會用,多數都是些愚人弄出來的手段,這東西竟然出現在勳貴之家,陸慎之動手翻找,在那用白布做的娃娃胸口找到了一枚桃木釘,娃娃的肚子裡還有一張符籙。
  
  不用想也知道是「鎮鬼符」之類的東西,因為周如珺已經死了五年,這娃娃顯然是用來對付鬼魂的。
  
  「別看。」崔四太太用手擋住了琳姐兒和顧明珠的眼睛,生怕嚇到兩個女孩子。
  
  陸慎之的臉色愈發難看,周氏的事他聽說過,周氏以崔禎正妻之禮下葬,卻沒有加封夫人的誥命,崔禎更沒有前來崔氏族中送葬。
  
  這舉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崔氏迫於無奈才給了這女子一個安身之地,沒有人承認周如珺曾是定寧侯的正妻,有些所謂的簪纓世族、勳貴之家為了身份和臉面常會做些齷齪之事,一個女子對他們來說不值一提,不過是維持家族臉面的手段。
  
  這種事屢屢發生,他也早就稀鬆見慣,之所以關心是因為阿姐嫁到了崔氏,他怕阿姐會因此吃虧,周氏與他非親非故,他也不過心中暗自感歎罷了,即便如此,現在眼前這娃娃還是讓他心頭燒起一股怒火。
  
  只給個名聲羞辱周氏還不夠,人死之後還用這樣壓勝的手段,對付所謂的鬼魂,這樣的做法簡直刻薄的令人髮指。
  
  周氏的娘家不敢阻攔,就任由崔家這樣折騰,將來如果他出了事,阿姐娘家無靠是不是也會淪落至此。
  
  「太夫人這次回太原就是因為這個,」崔四太太壓低聲音道,「說周氏不安生,讓侯爺的子嗣屢屢出事……想必沒有放好這些物件兒,讓幾個孩子找了出來。」
  
  陸慎之冷笑:「好倡狂,身居高位就如此作踐旁人,崔家族譜上周氏好歹也有名位在,如果沒有那個心,當年就將屍身還給周家好了。」
  
  「那些事我們哪裡能管得了,」崔四太太道,「誰都知道周氏是犯了錯的,差點就連累了崔家,無論太夫人怎麼做都不會有人為周氏說話。」
  
  「阿姐,」陸慎之盯著崔四太太,「你跟我說實話,姐夫被抓,崔家有沒有為難你?」
  
  崔四太太沒有說話卻忍不住吞咽了一口:「沒事,只要你姐夫回來就好。」
  
  「說到底他們心中只有利益,」陸慎之攥緊了那娃娃,「虧我還覺得侯爺能夠為民請願,連自己母親都管不了,責難正妻如此的人,就算有一腔熱血也是為了他的仕途。」
  
  崔四太太嚇得想要掩住二弟的嘴:「別喊,萬一讓人聽去了,只怕……」
  
  陸慎之的手臂微微發抖,不光是因為這厭勝之術,而是他覺得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崔四太太吩咐管事媽媽將顧大小姐和兩個孩子帶出去。
  
  「等等,」陸慎之看向崔四太太,「阿姐,你讓我與顧大小姐說兩句話。」
  
  崔四太太不禁有些遲疑。
  
  陸慎之道:「我只是問問案情。」
  
  「珠珠膽小,」崔四太太仍舊有些擔憂,「你不要嚇到她,也不要逼她,這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金塔寺的事還差點讓她丟了性命。」
  
  「知了。」
  
  崔四太太道:「那我留下陪珠珠。」珠珠心智不全卻也是大姑娘了,不能讓她獨自一個人面對外男。
  
  顧明珠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目光不停地向外張望,那是琳姐兒他們離開的方向。
  
  「珠珠,」陸慎之稱呼顧大小姐親切些,也許這樣可以讓顧大小姐放下戒備,「我問你幾句話,就讓你去找琳姐兒好不好?」
  
  顧明珠似是輕微地點了點頭。
  
  很好的開始,陸慎之放輕了聲音:「你在金塔寺見到的另外一個人,他是什麼模樣?」
  
  顧明珠彷彿想了一下,沒有回應。
  
  這對她來說還是太難了吧,陸慎之仔細想了想,看向崔四太太:「阿姐屋子裡有筆墨吧?讓我用用。」
  
  崔四太太道:「內室桌案上就有。」
  
  陸慎之聽到這話,轉身走進了內室,不一會兒功夫陸慎之拿了一張紙走出來。
  
  陸慎之道:「長姐,我要問珠珠的問題事關盜匪案,姐夫如今捲入其中,您是他的妻室所以這東西不能讓您看。」
  
  二弟問案向來認真,崔四太太只得點頭:「我不看就是了。」
  
  陸慎之放下心,走到顧明珠面前:「珠珠你看看,當時在金塔寺見到的是不是這個人。」
  
  陸慎之緩緩地將手裡的紙展開,紙上的人映入顧明珠眼簾。
  
  寬闊的額頭,濃黑的眉毛、國字臉,再普通不過的面容。
  
  淡淡的墨香味兒,夾著洶湧的記憶向顧明珠湧來。
  
  「名聲都是虛假的,銀錢才最實在,拿著這些銀錢,你可以將它們一生二,二生四,悶聲發大財,做個富貴閒人……」
  
  張老爺。
  
  陸大人畫的很仔細,甚至將張老爺嘴角的痣都點了上去,只不過當年她在大牢裡見到張老爺時,那顆痣已經變成了傷疤,張老爺當年為了躲避官府圍捕將痣剜了去,可後來張老爺發現,官府根本不知道他的樣貌,他這樣做是多此一舉。
  
  張老爺說:「我與他一起商議好用那種法子拿出賑災糧,可最後我被追殺,賑災糧被燒,庫銀丟失,這秘密只有我與他兩個人知曉,難道不是他背叛、利用了我?
  
  可奇怪的是,他卻沒有向別人透露我的長相,我始終不明白他這樣做的目的,是在保護我,還是怕抓到我之後,我會將他供述出來,我一直覺得他是這世間少有的好人,也許當年的事另有隱情。」
  
  張老爺到死也沒想通這個問題,所以沒有告訴她,話語中那個「他」到底是誰,但顧明珠能想到,那個「他」就是當年的知情人,知道張老爺真面目的人。
  
  也許就是站在她面前的這位陸大人。
  
  陸慎之緊緊地盯著顧大小姐的眼睛,只要顧大小姐有半點異樣他都能捕捉到。
  
  顧大小姐看了一眼這幅畫,很快就是去了興趣,目光又瞥向別處,陸慎之心中一陣失望。
  
  也許顧大小姐見到的並不是他。
  
  陸慎之將手中的畫收起來,向後退了一步,顧大小姐立即站起身向外面走去,不過剛剛走了兩步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轉過頭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臉,用脆生生的聲音道:「白。」
  
  陸慎之皺起眉頭:「什麼?」
  
  顧大小姐又用指尖點了點臉頰,清晰地道:「白,白……」說完之後就嬉笑著跑開了。
  
  白,白得發亮。
  
  這世上有不少皮膚白如玉的男子,不過出現在太原城金塔寺,來去如此神秘的小白臉應該不多。
  
  能夠讓一個傻女記得的白,希望陸大人能夠想到。
  
  她也算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雖然她沒見到木瓜,但,權且算是用他的臉抵了吧。
  
  她果然很良善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19 09:31 PM

第二十二章 是我

  陸慎之看著顧大小姐的背影,少女天真爛漫,不知愁為何物。
  
  當真是苦煞了他,他一時想不到顧大小姐的意思。
  
  白,指的是什麼?
  
  陸慎之不知不覺地坐回椅子上,垂頭思量,半晌顧大小姐身邊的丫鬟進門來,那丫鬟向他行了禮在木塌上找到了一塊絹子。
  
  那是顧大小姐落下的。
  
  這麼仔細的丫鬟,天天伴在顧大小姐左右,定然知道一些被忽略掉的細節,只不過丫鬟不是衙門中人,不會將細節與案情聯繫起來,這就需要他來推敲。
  
  陸慎之心中一動叫住寶瞳:「顧大小姐從金塔寺回來之後有沒有說些什麼?比如那逃走的凶徒……」
  
  「那凶徒?」寶瞳提及就十分氣憤,「大人定要抓住他好好懲辦,那人簡直太可惡,對我家小姐下那麼重的黑手。
  
  將我家小姐又拖又拽,還推了我家小姐一把,我家小姐腿上和手心都受了傷,現在還沒好呢。
  
  金塔寺之後,我家小姐受了驚嚇,經常睡到半夜驚醒,哭得厲害,現在連園子的高臺都不敢去了,直喊著:掉,掉。
  
  定是那人差點就把我家小姐推下山去。」
  
  陸慎之仔細地聽著,總覺得這其中有些問題。
  
  如果有兩個凶徒,一個不慎掉下山坡,另一個定會再向顧大小姐下手,當時顧大小姐站在平臺邊上,突然被推必然掉下山去,哪會安然無恙?
  
  陸慎之道:「你怎知那人對顧大小姐又拖又拽?」
  
  寶瞳道:「我家小姐衣裙都被樹枝刮破了,鞋上和裙子也滿是泥土,而且小姐腰間紅腫了好大一塊,像是被繩索之類的物什兒勒過,要不是我家小姐大喊大叫,說不得就被凶徒綁走了。」
  
  他去過金塔寺查看,那平臺經過修葺,只有靠近山坡的地方才有樹枝,且平臺上鋪著青石,也是在山坡上才能沾上許多泥土。
  
  也就是說,顧大小姐曾在山坡上停留,山坡上滿是砂石,人坐在上面的話恐怕很難掙扎著再爬上來。
  
  凶徒對顧大小姐又拖又拽,還用繩索綁住了顧大小姐的腰想要將她擄走,凶徒怎能用這樣笨拙的法子?
  
  將顧大小姐打暈更加方便,否則顧大小姐大喊大叫定會驚動寺裡的人。
  
  衙門之前只顧得審問抓住的凶徒,沒有查看這些細節,事實根本不像他們之前推斷的那樣。
  
  陸慎之眼前一亮,他們忽略了一點,沒想過當日在眾目睽睽之下離開的並非凶徒。
  
  顧大小姐就要掉落山坡,有人用繩索將她拖拽上來,所以……
  
  陸慎之脫口而出:「那人是在救顧大小姐。」
  
  「怎麼可能,」寶瞳搖頭,「如果是他救了我家小姐,他為何還要逃走?我們懷遠侯府定會好好謝他。
  
  再說了,哪有那般巧合的事,凶徒要害我家小姐正好被他瞧見了,寺中的迎客僧都沒有發現我家小姐,與凶徒一起出現的自然就是另一個凶徒。」
  
  陸慎之臉上有了一抹喜色,不,還有可能是盯著凶徒,私底下查整樁案子的人,他不願意出現在人前,是因為要悄悄的暗訪,這樣一來就不會打草驚蛇。
  
  他之前聽說魏家可能會來人查案,但一直沒有確切的消息,也許魏家人早就到了太原。
  
  顧大小姐點著臉與他說話的模樣出現在陸慎之眼前。
  
  他曾見過魏元諶,面容高潔皎然,自帶貴氣,站在人群中格外的顯眼,難道就是顧大小姐遇見的是魏大人?
  
  陸慎之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他不是只有定寧侯一條路可走,他還能可以選擇魏家。
  
  想通這些,陸慎之站起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二弟,你這是……」崔四太太立即迎上來。
  
  陸慎之向崔四太太行禮:「阿姐,我衙門裡還有事先走了。」
  
  崔四太太不禁一怔:「你不是要等侯爺嗎?侯爺剛剛回來了。」
  
  「不用了,」陸慎之道,「我手中沒有線索,即便見到侯爺也沒有用處,還不如回去仔細查找線索。」
  
  二弟怎麼一下子就改變了主意,崔四太太不知該說些什麼,難道是因為方才的壓勝?
  
  陸慎之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已經想通了,求人不如求己,別人我不知曉,但在我心中姐姐、姐夫比我性命還重要,姐姐要保重身子,照顧好兩個孩子,這樣姐夫和我才能放心。」
  
  崔四太太含淚答應,陸慎之大步向外走去,整個人比來的時候似是更多了幾分的堅定。
  
  陸慎之剛走出內宅院子,立即看到了一個高大的身影向這邊走來。
  
  他身姿筆挺,肩膀寬闊,神情沉著不怒自威,讓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幾分尊敬,正是因為這樣陸慎之才會來到崔家。
  
  本想孤注一擲,將所有秘密和盤托出,懇求侯爺幫忙查案,可現在他改變了主意。
  
  「侯爺,」陸慎之上前行禮,「我來看看長姐。」
  
  崔禎看著陸慎之,等著後話,眼下正是太原府衙忙碌之時,陸慎之此時來到崔家不止是來看崔四太太,應該有什麼內情想要與他說。
  
  在官場上這麼多年,這點篤定他還是有的。
  
  「去書房裡吧!」崔禎說著就要向前走去。
  
  陸慎之沒有動:「衙門裡還有事,改日再來叨擾侯爺。」
  
  崔禎向前走了幾步,聽到這話停下來,微微皺眉,他轉過頭深深地看了一眼陸慎之。
  
  陸慎之感覺到威壓撲面而來,崔禎的話不多,但會準確地表達他的意思。
  
  現在的崔禎十分不快,崔、陸兩家是姻親,出事了他們陸家就該懇求依附在崔禎羽翼之下,如果今日他從崔家走出去,以後就別想再求崔禎幫忙。
  
  陸慎之思量片刻,還是拿定了主意,將手中的壓勝娃娃遞了過去:「侯爺,這種東西出現在侯府不太合適,更不好被孩子們拿去玩鬧,那周氏再怎麼說也是您的正室,就算沒有誥命在身,也非由您親自迎回崔家,但既然您承認了她,就給她留些顏面,這也是您自己的臉面。」
  
  陸慎之的話讓崔禎有些意外,他不動聲色地看向陸慎之手裡的東西,朱砂寫的生辰八字立即映入眼簾,這生辰與周氏有關?
  
  他不知周氏的生辰,這女子生得什麼模樣他都沒有看一眼,將她送來崔氏族中安葬已是他對她最好的交待。
  
  周氏的事之後,沒有人因她指責過他,若非別人提及,他平日裡根本不會去想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女子,但是如果家中用了這樣的東西,他就不能再做若無其事。
  
  崔禎將壓勝娃娃接到手中。
  
  陸慎之沒有去看崔禎陰沉的神情,再次行禮告退,他一路離開崔家宅院,翻身躍上馬背,再看一眼偌大的崔家府邸,有些略微愉快的心情一閃而過。
  
  事不宜遲,他要想方設法尋到魏家人。
  
  陸慎之有了一個人選,能讓魏家人幫他給魏三爺帶個消息,如果魏三爺果然在太原府,他這步棋就走對了。
  
  ……
  
  「大哥,」崔渭看向崔禎,「把東西給我吧,我去查查。」大哥此時不言不語,顯然是動了怒。
  
  崔禎沒有動,臉上一片平靜彷彿沒有半點的怒氣,眼睛中確實森然的冷意:「還用查嗎?」
  
  崔禎說完向林太夫人院子裡走去。
  
  壓勝是內宅裡用的手段,正好母親從京中來到太原府,又是來遷移周氏墳塚的,的確用不著再去查。
  
  「大哥,」崔渭道,「母親舟車勞頓,定然乏得很,不如您交給我,我先去探探母親口風,果然是的話,我會勸說母親,父親去的早,母親管家不易,難免會有什麼疏忽,為了這樣的小事,大哥若是與母親起了爭執,著實不值得……」
  
  崔禎停下腳步,目光湛湛地盯著崔渭:「你已經不是母親身邊的小兒,你還是朝廷官員、崔氏族人,如果有一日我戰死了,你就要撐起整個崔家,周氏確實不值得,她既然嫁給了我,是人是鬼都要依靠我。
  
  母親也是一樣,能有如今的地位都要靠崔氏,不為崔氏打算,將來誰庇護她?任意妄為才會給家中帶來災禍。」
  
  崔渭不敢再辯駁,只得跟在崔禎身後一起去了林太夫人房裡。
  
  林太夫人正在喝茶,管事媽媽突然進了門:「太夫人,侯爺從衙門裡回來了。」
  
  「哦,」林太夫人臉上滿是笑容,「將我帶來的茶沏上,我們母子好好說說話。」
  
  管事媽媽沒有動,面色有些難看:「太夫人,侯爺好似動氣了。」
  
  林太夫人一怔:「為何?是崔四的事?」
  
  管事媽媽搖搖頭:「不知,奴婢只是遠遠地看到二爺使眼色,立即就來稟告。」
  
  難不成禎哥兒的怒氣與她有關?林太夫人皺眉,她剛剛到老宅,除了被蟲子嚇到洗了個澡,再就是訓斥了崔四媳婦幾句,沒有做別的事,禎哥兒跟她哪裡來的火氣。
  
  林太夫人正思量著,就聽門口傳來管事媽媽的話:「侯爺,二爺……」
  
  緊接著兩個人影走進門,崔禎也沒有行禮,直接將手裡的東西丟在矮桌上:「母親,這是什麼東西?」
  
  林太夫人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桌子上放了一個娃娃:「這是什麼?」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管事媽媽驚呼一聲,就想要將那娃娃拿著手中:「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太夫人別看……」
  
  管事媽媽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肚子上一疼,身體立即向後摔去,生生被崔禎一腳踹開。
  
  崔禎低沉的聲音傳來。
  
  「定寧侯府上下,已經沒了規矩?」
  
  管事媽媽立即掙扎著起身,跪下求饒:「都是奴婢的錯,奴婢只是看到這種東西心中驚詫,所以才……」
  
  屋子裡的氣氛登時變得十分緊張。
  
  林太夫人也看出這娃娃是何物:「壓勝,這是在哪裡看到的,怎麼……」她拿在手中翻看,一眼看到了周如珺的生辰,這些日子她一直在與這八字較勁,自然一眼就能認出來。
  
  崔禎道:「母親心有餘力,就做做針線,養養花草,還是覺得煩悶就多出去宴席,那些才是女眷該做的事,這些東西不配您誥命的身份。」
  
  「你覺得是我做的?」林太夫人睜大了眼睛,「這東西誰給你的?將人叫過來我仔細問問。」
  
  「母親還想要藉此責駡旁人不成?」崔禎板著臉,「母親來族中不就是為了這樁事?兒子一直沒提,是覺得母親身為長輩應該有分寸,不會鬧出笑話來無法收場,現在見了這壓勝,兒子不得不囑咐母親,太原正有案子,家中太太平平的最重要。」
  
  林太夫人哪裡受過這樣的衝撞,只覺得胸口被一塊破布塞住,讓她喘息不得,一股怒氣沖上了頭:「我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在你心中就是如此不堪?到底是年紀大了讓人厭煩,才來了半日就要受這樣的折磨。」
  
  「母親不用拿話擠兌我,」崔禎淡漠地道,「崔家真要鬧出事,不是母親用一兩句話能壓住的,兒子在外面奔忙,不想內宅再出任何差錯,讓我知道誰再用這樣的東西將家中攪的不得安寧,我定然不留情面。」
  
  林太夫人臉色鐵青,耳邊一陣嗡嗡作響。
  
  崔禎說完這話,態度稍軟下來躬身向林太夫人行禮:「母親不要聽信身邊人煽風點火,兒子也知道母親是為了兒子子嗣擔憂,母親放心,這件事兒子自己會辦好,明年定要給崔家添丁,讓母親得享天倫。」
  
  崔禎轉身走出門,崔渭立即道:「母親別生氣,太原府的案子一團糟,現在又牽連上崔氏族中,大哥委實不容易,見到這東西難免怒火中燒,等這件事過去,大哥定會向您賠禮。
  
  兒子這就過去勸勸大哥。」
  
  望著兄弟兩個的背影,林太夫人半晌才伸出手指過去:「他這是要做什麼?將我活活氣死嗎?
  
  不要說這不是我做的,就算是我,為了一個周氏他竟然發這麼大的脾氣,早知道有今日,我就不會答應讓周氏進門。」
  
  林太夫人說完咬牙看向身邊的管事媽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壓勝是不是兩個仙人準備的?」
  
  管事媽媽點了點頭又搖搖頭:「仙人交給了我們一些做法用的物件兒,確實有個壓勝娃娃,可這些東西原本都鎖在紅布裹好的箱子裡,方才我去看了,鎖還好端端的,裡面的娃娃卻不見了,這東西到底怎麼出現在園子裡,奴婢一時也想不明白。」
  
  林太夫人道:「見鬼了不成?我給我查,這東西到底是誰給禎哥兒的。」
  
  很快管事媽媽就前來稟告:「這壓勝娃娃是被丟在翠竹林裡的,顧大小姐和琳姐兒看到拿著玩了好一陣子。」
  
  「哪個翠竹林?」林太夫人問過去。
  
  管事媽媽心中微微有些發涼:「就是供奉周氏牌位那處院子旁邊的翠竹林。」
  
  大白天的,真的鬧鬼了?
  
  放箱子的偏廈擺放了些雜物,他們剛到還沒來得及收拾,大家忙得腳不沾地,也不曾派人專門守在那裡,問題是鑰匙只有一把,管事媽媽伸手摸了摸腰間的鑰匙,冰冷的鑰匙握在手裡散著寒意,她一直都把鑰匙掛在腰間,雖然不曾時時去觸碰,但既然現在還好端端的在這裡,可見不曾遺失過。
  
  沒有鑰匙怎麼能拿走東西?
  
  林太夫人道:「將珠珠叫過來我問問她。」別人能撒謊,珠珠不會說假話。
  
  一盞茶功夫顧明珠就被請到了屋子裡。
  
  「珠珠,」林太夫人拿起娃娃故意道,「你告訴姨母,這是誰給你的?」
  
  顧明珠盯著娃娃看了一眼,然後張開嘴脆生生地道:「我。」
  
  「姨母說,這是誰給你的。」
  
  顧明珠眨眨眼睛,表情彷彿十分肯定:「我。」
  
  就是我。
  
  我敢說就怕你不敢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0 09:55 PM

第二十三章 贓物

  林太夫人那被怒氣灌滿的胸口此時此刻更加疼痛了。
  
  怎麼偏偏知曉這樁事的是這個傻姑娘。
  
  無論她怎麼問,珠珠都是這副癡癡的表情,她都像是一腳踩在棉花上,如何掙扎都沒用處。
  
  林太夫人渾身的氣血彷彿都要從頭頂湧出來,這種感覺要讓她發瘋。
  
  懷遠侯府後繼無人,早晚要亂了,到時候族妹沒有了主意,還不是要她幫忙收拾殘局,想到以後都要面對珠珠,林太夫人就更加氣惱,族妹到底怎麼管的孩子,怎麼管的家。
  
  看到林太夫人臉色難看,管事媽媽急忙上前幫著哄著顧明珠:「這樁事對太夫人很重要,您再仔細想想。」
  
  這樣懇切的話顯然對顧明珠沒用,顧明珠趴在了旁邊的矮桌上,臉上滿是疲憊,衝著林太夫人和管事媽媽打了個哈欠。
  
  無論管事媽媽再怎麼說,顧明珠都不肯開口了。
  
  「讓廚房端些糕點和蜜餞來。」管事媽媽立即吩咐下去,顧大小姐高興了或許就能透露一二。
  
  管事媽媽將糕點奉到顧大小姐身邊,又蹲下身輕輕地給顧大小姐揉著腿。
  
  顧明珠臉上漸漸有了輕鬆的笑容,今天她是真的累,從早晨起來就開始忙碌,要在林太夫人屋子裡亂竄,還要圍在管事媽媽身邊找機會拿鑰匙,之後躲在偏廈查看林太夫人帶來東西,多虧那些怪力亂神的物件兒放在紅布包裹的箱子裡,否則想要找到還真的要費一番力氣。
  
  不過那箱子裡的東西委實有些意思。
  
  壓勝、符籙、紙錢、冥器、拷鬼棒……
  
  這些顯然都是拿來對付周如珺鬼魂的,可惜沒有一點用處,因為她早就試過了。
  
  她突然從顧明珠身上醒來,這樣的情形遠遠超出了她對一切的認知,曾有一度她也懷疑古書上那些鬼神的東西或許是真的,於是找了時機將紙錢、符籙、供果、香燭、壓勝這些東西統統用了一遍,她既沒有突然發筆橫財,也沒有感覺到不舒坦,可見這些東西都是騙人的把戲。
  
  或者她本就不是什麼鬼魂,而是轉世到了顧家,周如珺不過是她前世的記憶罷了。
  
  雖然這些對她無用,可她還是想仔細看看,畢竟這是林太夫人此行的目的,當她將拷鬼棒拿在手中時,發現了異樣。
  
  拷鬼棒有些沉,其中另有玄機。
  
  她仔細尋找,終於在拷鬼棒下面找到破損之處,一個如同環形的切口,就像是個這拷鬼棒加了個塞子,她用髮簪將塞子撬開,從拷鬼棒中倒出了些粉末,湊在鼻端聞了聞,一股硝石的味道傳來。
  
  除了這拷鬼棒,其他物件兒中也有東西,時間緊迫她沒有一一去查看,但心中也有了數。
  
  崔家祖墳平日裡有崔氏子弟嚴加看守,還有崔氏族人住在周圍守墓,尋常人不得靠近,就算是尋常的崔氏族人前去祭拜,所用的對象兒都要被仔細查看,林太夫人請去的道士自然也不會例外。
  
  不過林太夫人吩咐抬去的物件兒就不同了,這些用來懲辦周如珺的東西見不得人,崔氏族人心中明白,不敢仔細去查看,以免被林太夫人埋怨。
  
  於是這箱子順順利利就能被送進去。
  
  硝石、火藥送去崔家祖墳,這是要燒了崔家的老墳瑩還是要炸了崔家的好風水?
  
  崔家這是被人算計了。
  
  看破不說破才是好德行,於是她將拷鬼棒復原放了回去。
  
  雖然今日鬧出如此的風波,林太夫人八成也會怪在周如珺身上,畢竟東西從鎖好的箱子裡跑出來,除了人為那就是鬼在作祟。
  
  所以林太夫人不會輕易放棄之前的打算。
  
  不管是誰要算計崔家,這次應該會達到目的。
  
  顧明珠只覺得管事媽媽將她的腿揉捏的恰到好處,林太夫人屋子裡的人,還真的很好用。
  
  盛情難卻,她就在這裡休息一會兒,等恢復了精神還有不少事要做。
  
  管事媽媽發現顧大小姐靠在引枕上半晌沒有動靜,不由地抬起頭來看,少女眉眼舒展,長長地睫毛在臉頰上留下如小扇子般的陰影,紅彤彤的嘴唇微抿,神情靜謐而安寧。
  
  顧大小姐居然睡著了。
  
  ……
  
  崔禎拿起桌上的公文來看,崔渭站在一旁半晌不敢言語。
  
  終於等到崔禎處理完手裡的公務,崔渭才道:「大哥,您為何動那麼大的氣?方才還說牽扯到崔家,我們岌岌可危,盜匪不是已經抓住了嗎?再審一審必然能問出贓物藏在何處,到時候就能具結完案。」
  
  崔禎抬起眼睛,崔渭不由地心裡一涼,大哥此時的目光就像是之前與韃靼對陣時一樣,讓他感覺到了危險。
  
  崔禎道:「衙門在永安巷抓到的是什麼人?」
  
  「盜匪啊。」崔渭不解,那些人當中已經有人承認了打劫商賈之事。
  
  崔禎接著道:「除此之外呢?」
  
  崔渭一時愣住。
  
  崔禎道:「他們還是採石人,這些年朝廷大興礦稅,山西採礦之事也是遍地開花,不少民眾被送去礦上做採石人,如今這些人中有人做了盜匪有人做了死士,可見民間與朝廷的積怨已深。
  
  小事皇上不會過問,出了大事就算是御史也不會放過,所以這次的事端定然要有個結果,要麼是朝廷將盜匪完全壓制住,從此之後山西內一片太平,要麼就是有更大的案子會被爆出,牽扯出更多的人。
  
  最終這案子要怎麼了結?」
  
  崔渭道:「我們來到太原,就是因為大哥覺得有人明搶軍糧非同小可,山西恐怕有大動靜,可即便是這樣……我們進可攻退可守,隨時能將案子丟給衙門,回到宣府帶兵去。」
  
  「如果盜匪的人數眾多,衛所兵馬不足呢?再或者有民眾扯反旗……」崔禎說道這裡微微一頓,「那就需要我手中的兵馬了。」
  
  崔渭明白過來:「大哥的意思是,永安巷抓到的盜匪只是一部分,還有更多人藏匿在其他地方,也許他們人數很多,需要我們出兵輔助衛所剿匪。」
  
  「依大周律,強盜、賊盜反得財者不分首從皆斬,真要是動兵那就是血流成河,」崔禎聲音淡然,表情卻格外的深沉,「從前我們在宣府殺的都是韃靼,可如果來太原,面對的都是大周的民眾,殺人簡單手起刀落,殺的是什麼人,你又是誰手裡的刀,這些不弄清楚,崔家將來也會像那些勳貴一樣,一夜之間重罪加身。」
  
  崔渭被嚇了一跳,吞咽一口才道:「那我們就不出兵好了,在邊疆弄出些動靜,就說兵馬都被絆住了。」
  
  崔禎道:「因此讓太原府亂起來,更是罪無可赦。」唯有將整件事弄清楚,才能保住崔家,就像五年前一樣,立於不敗之地。
  
  崔渭終於明白了厲害之處:「既然大哥早就想到了,我們只需要小心些,這太原府還有誰能比大哥更有遠見?就算魏家人來了,我們也不一定就會輸。」
  
  「不一定?」崔禎冷冷一笑,「恐怕已經失了先機。」
  
  先是那個打開的蠟丸,然後是四弟和陸慎之,還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
  
  「不可能,」崔渭道,「就算那陸慎之有內情沒有說,想必他也隱瞞不了多久,我讓人在大牢裡盯著,只要有消息就會傳回來,等大哥將這些都查清楚,我們也就可以做決斷。」
  
  崔渭說得輕鬆,崔禎卻知道沒有那麼容易,他之前一直在衙門裡,就想要快些理出頭緒,沒想到內宅又出亂子。
  
  崔禎道:「叮囑母親一聲,讓她安安穩穩地在內宅中,四哥出了事,四嫂無心打理家中,還要母親從中幫襯,不能再出現今日這樣的風波。」
  
  崔渭點點頭:「大哥放心,母親有分寸。」
  
  崔禎垂目思量,最讓他擔憂的還有魏元諶,魏元諶始終沒有在太原露面,這樣沉得住氣,對眼下的案子是不是已經有了些瞭解?
  
  「侯爺,」親隨快步進門,「府衙那邊有消息了,盜匪已經招認出財物藏於何處。」
  
  崔渭面上一喜。
  
  「讓人備馬,」崔禎道,「我帶著幾個人先過去。」他害怕遲則生變,雖然形勢不明,先將證據握在手裡總是沒錯。
  
  ……
  
  幾十口箱子被藏在了山洞中,箱子裡面放著的都是金銀細軟等物,還有一些香料、寶石、珍珠。
  
  這些箱子被府衙拿到就可以結案了。
  
  身邊的親衛開始搬動箱子。
  
  「不要藏在附近,一會兒衙門的人前來搜查會將周圍查個仔細,」魏元諶說著從腰間解下符信,「用我的符信將箱子運進太原城內封存,封存時核對數目寫好文書存於密匣中,讓人送上京城。」
  
  箱子不離開太原府,又有密匣中的文書作證,隨時都可以拿出來做證據。
  
  都吩咐妥當,魏元諶走出山洞向周圍看去,除了搬走這些箱子之外,他還要帶人去四周探查。
  
  有意將賊贓放在這裡,除了要讓衙門順利破案之外,定然還有其他的意圖。
  
  「這附近有三處村子。」初九上前稟告。
  
  魏元諶俐落地上馬,今天要將所有的村子都查一遍,如果他推斷的沒錯,這些村子上定有很多採石人。
  
  第一處莊子就在不遠處,魏元諶翻身下馬,然後瞥向旁邊的樹林。
  
  躲藏在樹後的聶忱的胸口彷彿又被人戳了一刀,他立即抬起手走出來:「大人,我是來幫忙的,我生怕大人抽不開身,就想著來附近村子打聽打聽消息,只要問到有用的線索,定然會仔細向大人稟告。」他猜測魏大人會被那些證據絆住,沒想到這麼快就來到這裡。
  
  這魏大人眼睛裡當真揉不得半粒沙子。
  
  魏元諶細長的鳳眼微瞇,聶忱的心思他早就看透了,將輿圖交給他,讓他去對付衙門,他和衙門的注意力都在贓物上,聶忱就能趁機到周圍村子裡打聽消息。
  
  一邊利用他的人手,一邊還可以繼續籌謀,這筆賬算得如此精明。
  
  魏元諶不加理會向前走去,聶忱立即跟上:「大人,您帶著這位小哥兒去查案,恐怕不太方便,您這般模樣讓人看了就會起疑,只能暗中探查情形,不如我們分頭行事,我裝作過路的商客去人前問消息。
  
  大人若是不放心,讓這小哥扮作我的隨從與我一起行事,我打聽出的消息,這小哥也能知曉,這樣一來就不怕我藏私。」
  
  讓他扮作隨從為聶忱效命?初九皺起眉頭,這怎麼可能,除了三爺之外,他才不會聽命於旁人。
  
  魏元諶看了一眼阿九。
  
  阿九立即點頭:「三爺放心,我定然看緊了他。」反正這都是假的。
  
  魏元諶先一步前行,身影很快消失在兩人面前。
  
  阿九冷冷地道:「走吧!」
  
  聶忱一臉笑容,邊走邊從懷裡逃出一隻荷包塞進阿九手中:「百味居的肉乾,很好吃的,沒事打打牙祭也好。」
  
  阿九將荷包丟回他手中,冷著臉道:「快走。」
  
  不著急,頭一次肯定投餵不成,一回生二回熟,聶忱對長老爺的推斷十分有信心,長老爺擅長揣摩人心,這次來之前他得到書信,長老爺說,遇到魏大人只能說實話,因為此人太聰明,說謊會被拆穿,魏大人身邊的人可以用些小心思,這小肉乾就是長老爺為他準備的。
  
  他也好奇長老爺為何知曉這些,不過長老爺很快在信上給了他答案,因為長老爺見過魏大人和身邊的人,在魏大人身邊的人身上聞到了肉香。
  
  肉香。
  
  什麼肉?
  
  聶忱追上阿九吸了口氣:「你不想知道這是什麼肉乾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0 10:35 PM

第二十四章 嚇死

  阿九不想與聶忱說話,這聶忱十分可疑不能相信,不過他下意識地吞咽一口。
  
  荷包扔過來的時候,真香。
  
  如果幹活之前吃口肉乾,嘖嘖!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才能過上這樣的神仙日子。
  
  阿九振作精神,村子就在前面了,他要打起精神。
  
  聶忱的目光落在田埂上,田埂上有不少人來回穿梭,看起來都是婦孺和老人。
  
  奇怪,現在收粟米有些早吧?而且這樣的活計怎麼卻沒有男丁來做?
  
  果然有蹊蹺。
  
  阿九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聶忱身後,就像是聶忱的隨從。
  
  兩個人開始向那些人走去。
  
  ……
  
  顧明珠這一覺睡得很安穩,林太夫人和管事媽媽不敢將她叫醒,這位顧大小姐有個毛病,若是睡不好,就大吵大鬧個不停,總之會讓人不得安生。
  
  林夫人找了過來,見到女兒這般模樣不禁心疼:「怎麼這樣就睡著了。」急忙吩咐下人小心翼翼地將顧明珠抬到了側室的軟塌上,然後坐在旁邊看護著。
  
  看著這對母女,林太夫人恨鐵不成鋼,懷遠侯府已經這般模樣,她們卻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林太夫人帶著一身的怒氣回到內室裡。
  
  管事媽媽忙上前為林太夫人揉捏肩膀:「太夫人別氣壞了身子,侯爺也是一時著急,口不擇言。」
  
  「禎哥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我哪裡能與他認真,」林太夫人道,「我氣得是那背後搗鬼的人,讓我查出來,定然要嚴懲,竟然將手段耍到了我眼皮底下……」讓她顏面全無,只有扒了那人的皮她才能舒暢。
  
  管事媽媽道:「奴婢已經吩咐下去,將今日去過您院子的人都查一遍,若是家裡的人做的,定能查明……」
  
  想到顧明珠如一灘爛泥,無論怎麼拿捏都指望不上,林太夫人剛剛平復的心情又起波瀾:「禎哥兒今日與我說那些話,想來也是在衙門裡太過辛苦,若不是為了懷遠侯的案子,他也不會從宣府來到太原,如今我們家忙成這般樣子,懷遠侯府的人倒像沒事似的。
  
  我那妹妹從前在族中就是如此,每日迷迷糊糊不知憂愁,年紀不小了還沒有個婚配,還不是到了定寧侯府做客,這才撞見了懷遠侯,順順利利地做了懷遠侯夫人。」
  
  管事媽媽忙道:「林夫人若非您這個族姐,哪有今日的風光。」
  
  「人不可能一輩子好運,」林太夫人舒展了手中的帕子,「她再沒個思量,我也不會再幫著她,這次過後希望懷遠侯一心一意跟著我們禎哥兒,為禎哥兒做些事,也算不是個忘恩負義之人。」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停頓了片刻才道:「那我們那件事還做不做?」
  
  管事媽媽指的是周如珺,侯爺交代下來決不能再出事,明日就是道士算好的日子,可現在家裡出了事,委實有些難辦。
  
  管事媽媽壓低聲音:「若不然緩一緩?」
  
  林太夫人立即皺起眉頭:「那老神仙如何靈驗你不是不知道,算好的日子怎能隨意更改,其他的事也就罷了,唯有這一樁不能聽禎哥兒的,將事情了了也算去了我的心病。」
  
  管事媽媽道:「奴婢知道了,一會兒就遣人只會兩位仙人。」
  
  「明天早些過去,上下打點好不要讓禎哥兒知曉,做起來應該也容易,無非就是做個法事,將周氏屍骨帶出去丟了,以後那墳塚裡什麼都沒有,周氏也不能再作祟。」
  
  林太夫人說完端起茶來喝:「自從在家中被嚇過之後,我許久都沒睡過安穩覺了,那周氏明明就是自己有錯在先,如今做了鬼卻還要來纏著我和張氏,死過一次的人竟還不知教訓,周氏能安安分分的,我怎會想著做這些,說到底都是周氏自找的。」
  
  管事媽媽就要下去安排。
  
  林太夫人又叮囑:「跟兩個仙人說了,明日能做得順利,我定會給他們多些供奉。」
  
  「太夫人,」丫鬟進來稟告,「懷遠侯夫人讓我向您稟告一聲,夫人與顧大小姐要回去了。」
  
  林太夫人皺眉,她剛走珠珠就睡醒了:「讓她們走吧!」留在家中也是搗亂,她們走了,家中的管事也方便查找偷竊壓勝的賊人。
  
  ……
  
  顧明珠回到顧家的小院子,陪著林夫人一起吃了飯,母女兩個剛去了院子裡散步,就聽到管事稟告:「馮家表公子來了。」
  
  馮安平是來送消息的。
  
  「從永安巷抓到的賊人中,有人供述了藏匿賊贓之地。」馮安平一口氣將茶喝了,這才咂了咂嘴,好像沒有嘗出味道,真是太可惜了。
  
  林夫人臉上滿是期盼的神情:「結果呢?」
  
  馮安平搖搖頭,如同被霜打了般:「沒找到。」審出口供之後,他們就立即向城外趕去,跑得嗓子都冒了煙,好不容易找到了那處山洞,仔細將山洞搜羅了一遍卻一無所獲。
  
  林夫人有些失望,旁邊的管事媽媽也暗自歎息,唯有不知愁的顧大小姐,臉上仍舊掛著笑容。
  
  林夫人道:「難道是那賊人胡亂說的。」
  
  馮安平道:「許多犯人經過酷刑拷打之後,就會胡亂認罪,當然也有人為了逃脫罪責故意如此,到時候朝廷找不到明證也只能以為他是被冤屈的。
  
  不過我們並沒有對那人用酷刑,只是嚇嚇罷了,是他自己想要立功贖罪。」他們都覺得這樁案子不好審,沒想到有個人願意招認,只可惜最終竹籃打水。
  
  林夫人聽到這話喃喃地道:「也不知道這案子何時水落石出。」
  
  馮安平道:「也許是那些賊人被抓,同罪之人見勢不好,將賊贓藏匿去了別處,衙門還有人在周圍搜找,有了結果我就讓人送消息過來。」
  
  賊贓沒有找到,定甯侯的臉色難看得很,他們都覺得可能是賊人胡亂一指,定甯侯卻覺得有人事先動了手腳,讓麾下斥候四處查看,也許會發現蛛絲馬跡。
  
  林夫人仔細想了想:「藏匿賊贓的是個什麼地方?」那些贓物裡會有侯爺丟的戰馬嗎?戰馬是活物,若是賊人事先知曉消息將戰馬帶離很容易,所以馮安平指的贓物應該不是戰馬,可如果贓物藏匿的地點是在山中,也許在稍遠的地方能找到戰馬?她這是死馬權當活馬醫,有點消息就忍不住要多想一想。
  
  馮安平誤解了林夫人的意思:「您可不要派人過去找,那地方不太平,有衙差在足夠了。」
  
  林夫人有些詫異:「不太平?」
  
  馮安平點點頭:「那裡經常有地動,去年的時候鬧了次大的,死了許多人,那場面別提多慘了,許多人被震飛,有的人身上衣服都沒了。」
  
  地動?顧明珠抬起頭來,就算地動能將人震飛,身上的衣服為何會不見了?
  
  馮安平說完這些就要起身告辭離開,卻發現顧明珠走過來,伸出手遞給了他一盤糕點。
  
  馮安平不禁心中一暖,還是珠珠仁善,吃了這些糕點他也不用回家去了,直接出城繼續在那山洞周圍尋找。
  
  既然爭取出了時間,馮安平就多說兩句:「衙門盤查那些村子,也是想要知曉村中民眾與賊匪有沒有關係,我看八成是無關的,那次地動村子的男子都快死絕了,婦孺和老人能做些什麼?」
  
  林夫人一驚:「為何會這樣?」
  
  馮安平道:「第一次地動壓住了人,村子裡的壯年男子紛紛前去救人,卻在這時發生了第二次地動,山都塌了下來,那些男子也就被埋在了裡面。」
  
  林夫人連連念佛語,一把將珠珠拉了過來,不願意再讓珠珠聽到這樣淒慘的事,雖然珠珠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消息已經送到,馮安平起身告辭,從顧家出來,他向自家方向看了一眼,只見大門敞開著,他不由地心中慌張,難道家中失竊了?他好不容易才攢下的銀錢若是就這樣被偷,他可以直接去見祖宗了。
  
  馮安平想到這裡,再也顧不得其他,急匆匆地走進院子查看,剛進門就看到了初九如泥塑般筆挺的身影。
  
  「進來吧!」淡淡的聲音從屋子裡傳來。
  
  聽到魏元諶的聲音,馮安平不敢怠慢立即推門走了進去,恭敬地向魏元諶行禮,他還以為經過了上次之後魏大人要過些日子再來傳他,沒想到安穩的日子如此短暫,好在與魏大人相處次數多了之後,那份懼怕也跟著慢慢淡了些。
  
  馮安平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魏大人的時候,那種快要死了的恐懼。
  
  馮安平正思量著,目光一瞥落在屋子裡的箱子上,什麼時候家中有了這些東西?
  
  「將文書簽了吧!」魏元諶指了指桌面上的紙張。
  
  馮安平下意識地將紙張拿在手中。
  
  魏元諶道:「每一箱都要點好,出了差錯朝廷怪罪下來,唯你是問。」
  
  魏元諶話音剛落,就有親隨上前打開了其中一隻箱子。
  
  幾塊金餅泛著刺眼的光芒,映入馮安平眼簾。
  
  這些金銀細軟是哪裡來的?馮安平立即想到了商賈失竊的案宗裡記錄的丟失財物,其中就有金餅、玉器、寶石和珊瑚,還有一個牡丹妝奩,裡面放著的是珍珠。
  
  府衙上天入地苦苦尋找的東西,如今就在這裡,馮安平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這些是……」
  
  「贓物。」魏元諶淡淡地道。
  
  馮安平腿一軟立即癱倒在地,祖宗啊,要死了的感覺又回來了。
  
  魏大人分贓分到他頭上了,不但如此還讓他簽文書做投名狀。
  
  他的命是沒了。
  
  魏元諶的聲音更加冰冷:「還愣著做什麼,還不過去盤點清楚?」
  
  「魏大人,您再想想,我不合適,」馮安平哀戚地道,「我還沒娶妻生子,還沒給馮家傳宗接代,不然您換個人吧,太原府同知韓大人比我官職大……」
  
  「你是太原府通判,分管訴訟且對上官有監察之職,」魏元諶目光凌厲,「快些辦好,我還要將文書送入密匣,呈給皇上。」
  
  呈給皇上?魏大人再倡狂也不能與皇上分贓吧?馮安平將手裡揉皺了的文書仔細地看了兩眼。
  
  「大人,您這是?」
  
  「我不放心太原府衙門,懷疑其中有私通盜匪之人,暫時先將這些贓物封存,等案子查清之後我會向朝廷解釋,但是在此之前,不能透露給旁人,」魏元諶說完向外走去,「快點做好。」
  
  這馮安平雖然膽小如鼠卻還算心正,為官以來做事仔細且身家清白,以後朝廷查下來不會遭人質疑,魏元諶站在院子中,抬起頭來看天。
  
  頭頂有隻紙鳶慢慢飛起,看方向應該是顧家的院子,魏元諶眼前浮現出顧大小姐俐落地轉身推那凶徒的一幕,他不禁微微皺眉,或許他想得太多,總覺得這位顧大小姐身上另有玄機。
  
  不多時候,馮安平走出來稟告:「已經點好了。」說著哆哆嗦嗦地將文書呈給魏元諶,希望魏大人以後不要讓他再做這樣危險的事。
  
  「東西放在你這裡,」魏元諶道,「我會吩咐兩個人在此處看守。」
  
  馮安平瞪圓了眼睛:「大……大人……這不合適吧!萬一朝廷四處搜檢……」
  
  魏元諶道:「即便要查整個太原府,府衙也會先從外籍人查起。」府衙沒有證據這贓物進了城,所以不會大費周章地做這樣的事。
  
  馮安平吞咽一口,話是這樣說,可這些箱籠在他屋子裡,他怎麼能睡得著。
  
  魏元諶再次抬頭看那紙鳶:「你的宅院為何買到顧家的旁邊?」
  
  馮安平心中一慌,實話也就脫口而出:「其實那院子原來是我祖上置辦的,我本想買回來,後來才知曉被顧家買走了,既然院子不能買回,就在旁邊住下,時常地看一看也好。」
  
  馮安平的話不像有假,魏元諶沒有再問,帶著初九轉身走了出去。
  
  兩個人走出巷子上了馬,直奔落腳的院子,魏元諶的目光從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掃而過,一個有些熟悉的背影映入眼簾。
  
  此人走路有些跛,是那晚在永安巷遇見的人,那醫婆的隨從。
  
  既然那醫婆在太原府走動,能在街面上看到這兩個人也是尋常,不過……魏元諶向周圍看去,並沒有見到那醫婆的身影。
  
  一路回到院子裡,魏元諶凈了手開始看桌子上的公文。
  
  初九忍不住道:「公子,您說那地動是怎麼回事?」他和聶忱到村子裡詢問,於是打聽出那三個村子在地動時死了不少的人。
  
  「那不是地動,」魏元諶淡淡地道,「地動不會讓人身上的衣衫不見了。」那是一股大力衝擊,將人的衣服剝離了身體。
  
  「那是火器炸開的情形。」
  
  阿九恍然大悟,他們用火器,難道是……
  
  「那接下來該怎麼查?」
  
  魏元諶提起筆來寫公文,有人在暗中一步步引著朝廷查案,不光如此還將崔禎捲了進去,他立即想到在京中發現的蹊蹺,定寧侯太夫人請到兩個仙人,匆匆忙忙趕來太原府。
  
  他不關心崔家,但涉及到她,他自然要查個清楚,那兩個道士有意引得定寧侯太夫人上當。
  
  現在太原府的案子和這件事撞在一起,應該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就算是巧合,他也不能眼看著崔家人擾了她的安寧,
  
  魏元諶道:「崔家祖墳那邊讓人盯緊了,明日一早我會前去。」
  
  ……
  
  顧明珠放風箏是引柳蘇去後門,如今將文書拿在了手中,她心中的猜測也得到了證實。
  
  那不是地動而是火器爆開的情景。
  
  所以,那些人是在私自開礦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41 AM

第二十五章 雷劈

  顧明珠托腮思量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在自己屋子裡的時候她不用裝傻,閒適地坐在錦杌上,長長的頭髮柔順地散下來,暖暖的燈光,映著她那窈窕的身形。
  
  寶瞳站在一旁看著小姐,她覺得小姐是越來越漂亮了,她跟著夫人去過不少達官顯貴家的內宅,哪個都不如自家小姐這般,一雙眼睛清澈透亮,一看就很有學問,小姐的書果然沒白讀,如果她也跟著小姐一起讀書,會不會也能變美。
  
  想到書,寶瞳眼皮開始打架,看來她不適合,誰叫她有眼疾呢。
  
  「寶瞳,明天天剛亮我就要走。」
  
  「啊!」寶瞳立即有了精神,「那今晚小姐是不是不睡覺了?」至少要表現出睡不著的模樣,這樣白天才能正大光明的「補眠」。
  
  顧明珠點點頭。
  
  寶瞳道:「那我跟夫人說,小姐您睡不著,八成是在崔家累著了。」誰叫林太夫人和管事媽媽將小姐叫過去問了那麼久的話,小姐定然身心俱疲。
  
  累著了反而睡不著,她果然不是正常人,顧明珠道:「打發人去崔家,就說我吵著要吃林太夫人屋子裡的糕點。」
  
  她不想勞累自家的廚娘,一併將鍋甩給崔家吧!
  
  林太夫人天天盯著懷遠侯府,無時無刻不想拉父親下水,定會滿足她這些小要求。
  
  顧明珠伸了個懶腰,在鬧「不睡覺」之前,她先休息一會兒,今天晚上定然還有許多人也睡不著。
  
  ……
  
  「轟」地一聲響動。
  
  林太夫人嚇一跳立即從睜開了眼睛,高聲喊管事媽媽:「怎麼了?什麼動靜?」
  
  「雷聲,」管事俞媽媽立即回話道,「您安心睡吧!」
  
  「要下雨了?」林太夫人有些焦急,如果下了雨,祖墳的法事還怎麼做。
  
  俞媽媽安慰林太夫人:「這會兒還沒下起來,就算是下了,明日一早說不得也能放晴,這麼大的雷聲,雨應該大不了。」
  
  希望如此。
  
  林太夫人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天保佑,這時候千萬不要壞了我的事,不要下雨,不要下雨……」為了這一遭她就像經了九九八十一難似的。
  
  「好事多磨,」俞媽媽輕聲道,「您就安心歇著吧,奴婢在外面盯著。」
  
  林太夫人靠在引枕上,她如何能睡得著,一路奔波勞苦,緊趕慢趕才來到太原府,剛一進門就出了事,打起精神將家中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卻沒有任何結果,剛想要歇一會兒,她那不爭氣的妹妹遣人來,說珠珠睡不著要吃她屋子裡的糕點。
  
  這哪裡是要糕點,根本就是埋怨她不該將珠珠叫來問話。
  
  都來給她添堵,她怎麼還能睡得著。
  
  林太夫人囑咐俞媽媽:「趁著禎哥兒在外面沒回來,天一亮你就離開,盯著祖墳那邊的情形,一定要讓他們辦得妥妥當當,千萬不要讓人發現了你。」
  
  俞媽媽應了一聲,侍奉了林太夫人茶水,這才走了出去,關上門抬起頭看看天,遠處又有雷聲傳來,讓人不禁跟著心驚肉跳,她也希望一切順利。
  
  ……
  
  崔禎端坐在府衙的值房中,面前的案宗高高地堆起,他眉頭微皺,盯著手裡的文書仔細地看著。
  
  文書上記錄的是太原府地動的情形,這些年的地動愈發頻繁,而且有幾次地動死傷人數不少,都是壯年男子。
  
  就像他之前猜測的那樣,這與採石有關,而今日他們去的藏贓之地就發生過幾次嚴重的地動。
  
  線索這樣連起來,那賊人交代藏贓之地有他的意圖,想要引著他將此案查明,可是贓物卻又不在山洞中,是有人提前將贓物取走,他們才會撲了個空。
  
  他仔細讓斥候查看過,山洞附近沒有任何腳印,那是經過了仔細清理的結果。
  
  取走東西的人必然與引他破案的人立場向左,而他成了被捲入其中的一個卒子。
  
  崔禎一掌拍在桌案上,旁邊的崔渭嚇了一跳,立即起身:「大哥,怎麼了?」
  
  崔禎不語,手中握有兵權就要處處小心,定會被人拉攏、利用,當年立下軍功被朝廷重用時他就想了清楚,不到最後時刻決不能投靠任何人,而是要盡可能地養精蓄銳,積攢屬於他自己的力量,這樣才能在任何時候保證崔家屹立不倒。
  
  太子也好,幾位皇子也罷,沒到真正要問鼎皇位之時,朝局隨時都可能有變化,輕易捲入其中就會讓整個崔家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所以每次有半點苗頭,他都會將一切滅於無形之中,這次他不但沒能爭取主動,而且還被兩方算計。
  
  「大哥。」崔渭又焦急地喊了一聲。
  
  崔禎從沉思中回過神:「那三個村子有問題,村子裡男子很少,都說死於地動,我查看了府衙的文書,發現的屍身與除籍的人數相差甚遠,府衙只用了『被埋者無數』一筆帶過,如果那些人沒有被埋呢?」
  
  崔渭道:「大哥的意思有壯丁被藏匿起來?這些人故意藏匿山中,而且做了賊匪。」
  
  這就是引他查案之人想要的結果,讓他就此查明所有的案子,抓住那些藏匿著的民眾。
  
  崔禎看向崔渭道:「今日我們在村子周圍搜查,已經驚動了村中之人,也許他們會連夜給那些藏匿山中之人報信,不管這些藏匿之人是不是賊匪,先一步將他們拿下審問。
  
  有人想用永安巷的人解決此案,可一而再再而三受阻攔,可見已經被盯上。
  
  朝廷派魏家前來太原,魏元諶卻一直沒有現身。」
  
  崔渭明白過來:「大哥懷疑山洞中沒能找到贓物與魏元諶有關?」
  
  崔禎點頭:「魏元諶是欽差,他查到線索可以直達天聽,太原的案子瞞不住,我們也早就陷了進來,輕易不能脫身。
  
  既然如此不如爭取主動,以我們崔家在太原府的名望,換取那些民眾的信任,讓他們開口說實話,只要我們拿到證據和關鍵線索,無論是誰想要弄清楚案情,都繞不過我們,若是手中什麼都沒有,無法與人交涉。
  
  到了最後一步,我們先查清了案子,就算被責難,也是一心為了百姓。」
  
  崔渭聽了明白:「這可是一步險棋,萬一太原的事與太子脫不開關係,我們崔家就要與太子交惡了。」
  
  「涉及這麼多百姓,還跟礦山和戰馬有關,」崔禎眼睛微微眯起,「只要案子查清楚,皇上也會懷疑太子的意圖,皇上想要責罰太子,崔家必然會安然無恙。」
  
  至於為何會有這樣的局面,都是太子和魏家兩虎相爭的結果。
  
  崔禎早就想到這一點,若不然他也不會來太原府,掌控兵馬這麼多年,他如果輕易就陷入別人布好的陷阱中,也不會有崔家今日的局面。
  
  崔氏一族都是在他支撐下重新繁盛起來的。
  
  崔渭將門口的副將叫進門:「事不宜遲,我們立即帶兵去那村子裡抓人。」
  
  崔家兄弟在府衙統兵,消息徑直傳到了陸慎之耳朵裡。
  
  陸慎之不禁攥緊了手,定寧侯是要去那幾個村子裡吧?崔禎定是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
  
  他該怎麼辦?之前從顧大小姐口中聽到消息,他就想起了魏家在太原府的鋪子,於是讓人去鋪子裡送了一張名帖。
  
  他不知道顧大小姐嘴裡的人是不是魏元諶,他這算是放手一搏。
  
  送過名帖之後,他一直在等待消息,沒想到崔家先動了手,陸慎之抿了抿嘴,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就算冒著危險,他也應該去知會一聲,讓那些藏在山中的人立即逃走。
  
  陸慎之想到這裡,拿定主意轉身走出屋子,急匆匆地牽馬出了門,剛剛準備翻身上馬,只覺得背後一涼,緊接著脖子上一痛,他的身子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
  
  天漸漸亮了。
  
  城門大開,穿梭在城內外的百姓開始越來越多。
  
  打了一夜的雷,最終也沒掉下幾滴雨水,只有空氣中隱約傳來潮濕的氣味兒。
  
  「天這樣陰著,還不如痛痛快快下一場雨哩。」
  
  眾人議論著。
  
  「下不來了,一會兒功夫就要晴了。」
  
  這人話音剛落,就聽天邊又傳來一記雷聲。
  
  「又打雷了,還是有雨。」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喊起來:「不對,城外山上失火了,快去讓人救火。」
  
  聽到這話,所有人向城外湧去,果然不遠處的青山上一縷縷黑煙冒出。
  
  「定寧侯府崔家的祖墳在那裡吧?門口還有供奉的祭堂,我之前從那路過看到過,那祭堂可大的,當真氣派的很。」
  
  「別是祭堂著火了吧?那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難道崔家祖墳被雷劈了?」
  
  所有人面面相覷,這是做了什麼事才會招來雷劈。
  
  「還愣著做什麼?」守城的官兵見狀立即招呼眾人,「快隨我一起去救火。」
  
  ……
  
  「不好了。」
  
  管事媽媽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林太夫人院子裡。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放下手中的茶杯,斥責道:「走什麼這樣冒冒失失。」
  
  「太夫人,不好了,我們遭雷劈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54 AM

第二十六章 幫手

  林太夫人猝不及防地聽到這樣的消息,一口氣岔在胸肋之間。
  
  旁邊的崔四太太也嚇了一跳,看著驚慌所措的管事媽媽:「你這是什麼話?誰……」遭雷劈這三個字她說不出口。
  
  看著林太夫人鐵青的臉,管事媽媽這才意識到自己說得不妥當:「我們崔家的祖墳遭雷劈了,祭堂著了火,族中的子弟和周圍的百姓都去救火了。」
  
  林太夫人的心彷彿一下子被人攥住,她一下子站起身:「你在胡說些什麼?」
  
  管事媽媽道:「守城的衙差來知會的,確定了是我們崔家祖墳。」
  
  林太夫人耳邊頓時「嗡」地一聲,彷彿腦子裡有根弦斷了,她下意識地去找俞媽媽,俞媽媽一早去了祖墳上還沒回來。
  
  「有雷嗎?」林太夫人環看一周,「我怎麼沒有聽到雷聲?」
  
  崔四太太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張了張嘴,怔怔地望著屋外,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
  
  「還愣著做什麼,」林太夫人厲眼看向崔四太太,大聲呵斥,「還不讓人去問問。」
  
  崔四太太行了禮,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今天一早她就來太夫人屋子裡侍奉,太夫人對老爺的事很是不喜,數落她平日裡太過疏忽,竟然什麼事都不知曉,可見這些年族中的事務也是混亂不堪。
  
  她站在一旁聽太夫人訓斥,雖然覺得十分委屈,卻不敢半點辯駁。
  
  太夫人又提及老爺被朝廷懷疑與賊匪有關,謹慎起見要查看這些年族中的帳目,彷彿認定他們夫妻背地裡貪了族中的銀錢。
  
  崔四太太緊緊地咬著嘴唇,老爺的案子還沒有審完,太夫人就開始對他們這般責難。
  
  這樣危難的時刻,族人不是應該守望相助嗎?
  
  崔四太太什麼也不敢說,只得吩咐管事媽媽拿來了帳本,沒想到林太夫人還沒有看,外面就傳來這種消息。
  
  「太太,」崔四太太身邊的吳媽媽低聲道,「會不會是太夫人做了些什麼?」
  
  吳媽媽方才眼看著崔四太太被訓斥,又心疼又難受,現在聽到這消息,只希望是太夫人自己作孽,否則這件事說不得又要怪在太太頭上,畢竟太夫人來到太原府就是為了祖墳之事,昨天還被小姐們撿到壓勝(壓與厭是通假字讀ya),雖說昨天侯爺明令禁止太夫人做這些,誰又知道太夫人私下裡有沒有安排,這些果然與太夫人有關,看太夫人還有什麼立場說話。
  
  「不要亂嚼舌根,」崔四太太板起臉,「族中出了事,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快挑些人去祖墳上……」
  
  崔四太太說道這裡想起什麼:「備好車馬,我也去看看。」
  
  「恐怕有危險。」吳媽媽擔憂著阻攔。
  
  山上著火不是小事,被風一吹說不得要釀成什麼樣的禍端。
  
  「都這時候了,還顧得了那些,」崔四太太道,「崔家的先祖都葬在那裡,要設法保全。」
  
  崔四太太帶著人離開之後,林太夫人如同丟了魂兒般坐在椅子上,現在她倒是期望祖墳是被雷劈了,與她安排的事無關,說不得那兩個仙人還沒來得及做法,否則,禎哥兒那邊不好交代。
  
  禎哥兒不像渭哥兒那樣貼心,萬一真是她的錯,說不定不會幫她遮掩,到時候她在族中威信全無。
  
  心中這樣想著,林太夫人的手心捏出汗來。
  
  ……
  
  不遠處的山上青煙滾滾,顧明珠停下腳步看了看,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她不是去崔家祖墳,而是要去那些村子上走一遭,只有親眼看到了才能確定自己的猜測到底對不對。
  
  而且,這一路上應該可以遇到熟人。
  
  一陣馬蹄聲傳來,顧明珠抬起頭看過去,一隊人馬向這邊奔襲而來,為首的人正是崔禎。
  
  崔家兄弟帶著親軍如風般席捲而過。
  
  顧明珠離開官道沿著小路繼續向前走去,涉及到仕途和家族,崔禎不會輕易認輸,崔家祖墳著火雖然會牽扯他的精力,但他這時候離開村子,必然也得到了些消息。
  
  如果不是內宅頻頻拖累,崔禎還真是個不好對付的角色。
  
  顧明珠腳步不停,沿途見到野菜也不忘記隨手挖來,這些東西很常見,也能替代藥材。
  
  貧苦的百姓用不起藥材,都是靠些簡單的方子治病,方子裡用到的東西都很常見,比如這車前草可以治腫,還可以止咳,一般農戶家中都有這樣的東西,她們也知其療效。
  
  顧明珠剛剛將一大把車前草扔在藥簍裡,就有兩騎去而複返。
  
  崔禎居高臨下地看著眼前的婦人,前方不遠處就是那幾個村子,這婦人背著藥箱和藥簍一路走過去,應該是去給村中的人看症。
  
  「這位醫婆,」崔禎身邊的親衛道,「你這是要去前面的村落嗎?」
  
  顧明珠點了點頭。
  
  親衛轉頭看了看崔禎,接著開口道:「你在附近有沒有看到一些壯年男子出入村落?」
  
  所以她沒猜錯,崔禎查看了之後,覺得這大山中另有人藏匿,而崔禎沒有捉拿那些人,要麼是不能確定那些人盤踞之處,要麼是那些人不好對付,光憑崔家的親衛很難將對方拿下,貿然前往會打草驚蛇。
  
  她雖然沒有真正嫁給崔禎,但對他也算有幾分瞭解,沒有十足的把握崔禎不會動手。
  
  顧明珠指了指村子的方向,然後搖了搖手。
  
  崔禎聽著眼前這個婦人喉嚨裡發出奇怪的聲音,猜到她不會說話,又看她搖搖手,便知婦人什麼都不知曉。
  
  方才他們離開時,他看到婦人捨棄大路向一條小路上走去,他多年帶兵打仗,對周圍地形、地貌一觀就心中有數,那婦人走的是條近路,能夠很快到達前面的村落。
  
  既然知道近路,可見常常來那村子,所以他才會折返前來問話。
  
  顧明珠習慣地從藥簍裡拿出車前草,捋吧著根鬚,熟練地將車前草清理乾淨,這男人與阿魏不同,一向對婦人有幾分輕視,稍稍做做樣子就能在他眼皮底下遊走,女子的身份倒成了她的便利。
  
  說起來他們之間的相處方式沒有任何的變化,無論是當年的未婚妻室還是如今的路人,在他心中都不值一提。
  
  不過五年前這還是她的弱點,五年後卻能如此利用,也算不辜負這次重生。
  
  崔禎看了一眼親衛,一扯韁繩縱馬離開,親衛掏出幾個銅板遞給了顧明珠,也轉身追了上去。
  
  顧明珠將銅板放好,抬起頭向村子的方向看去,在路上套崔禎的話不過是件小事,她真正遇見的人還在村子裡。
  
  就是永安巷的陳婆子,她讓聶忱守在永安巷,得知陳婆子一早就出了城向這邊來了。
  
  衙門從永安巷查到這處村子,一步步被人指引的清清楚楚,陳婆子像是其中一個微不足道的人,她的陳二將死,她也老邁不堪,表面上看起來身子骨還算不錯,其實積勞成疾撐不過兩年。
  
  表面上看,陳婆子偶然搭救了那些採石人,與他們有些來往,其實卻有更深的牽絆,所以採石人被抓,陳婆子才會失控癱坐在地。
  
  除此之外,那陳二也十分可疑,陳二說他有許多金銀,那天晚上還塞給她二兩銀子,如果說採石人被崔四老爺藏在了永安巷,崔四老爺送些銀錢給他們用度也能解釋的通,不過坊間最方便用的是銅錢、一兩重的碎銀,為了不被人注意,崔四老爺應該給這樣的銀錢才是。
  
  更何況陳二的銀子成色很好,這樣的成色,要麼是官鑄,要麼出自大商號,且陳二給她的銀子切口很新,像是剛剛從銀餅或是銀錠上切下來的。
  
  除此之外還有陳二還提及了金子,崔四老爺更不會給採石人金子,那麼他的金子從何而來?陳二提及這些的時候,陳婆子十分避諱,甚至不願意讓陳二將這些銀錢拿出來用度,這銀錢顯然見不得光。
  
  採石人可能也曾做過盜匪之類的行當,只不過最近商賈被打劫,並不一定都是他們的手筆。
  
  陸大人認識張老爺,她也認定陸大人就是張老爺口中那個一起謀事之人,張老爺曾劫富濟貧,陸大人知曉,那麼陳二等人謀求財物,陸大人是不是也都清楚?
  
  所以她必須要來走這一趟,摸清楚其中的關節。
  
  ……
  
  不遠處的村子裡。
  
  陳婆子從柴房中走出來,院子裡的老婦人立即將她拉到一旁說話。
  
  陳婆子眼淚淌下來:「沒想到衙門的人找到那裡,將他們都抓走了。」
  
  老婦人的手微微顫抖,半晌才道:「不怪你,都是他們的命,當時他們聽了陸大人的話,相信陸大人能夠想方設法為他們伸冤,才會跟著下山。」
  
  村子裡的人當時不同意,放下話,只要他們離開就永遠不要回到這個村子,無論到時候時候都不要說出與這村子有關,以免為這村子帶來禍事。
  
  反正他們都是流民,戶籍不在此處,只要他們不開口,衙門也查不清楚,但是他們忘記了一點,陸大人知曉他們與村子的關係,陸大人反悔要對付村子裡的人,大家就都逃不脫。
  
  「是不是那陸慎之,」老婦人身邊的男子忍不住道,「他反誣了張三哥他們,拿著我們的人頭去換富貴。」
  
  陳婆子立即搖頭:「陸大人不似那種人,而且張三被抓之後,衙門卻一直沒有來找過我。」
  
  提及這個院子裡的人都警惕起來。
  
  「衙門的兵馬剛剛進山搜查過,」男子道,「他們如何知道我們這裡?我不相信是張三哥他們招認的,這樣看來只有陸慎之了,果然衙門裡就沒有一個好東西,等我們攢足了兵馬,就衝下山,先殺知府,再殺同知……」
  
  「呂光。」老婦人立即開口阻止。
  
  呂光額頭青筋爆出:「他們不給我們活路,我們就要等死?山中壓著多少人,你們不要忘了他們都是如何死的。」
  
  陳婆子臉色難看,連連道:「一定還有法子,還有法子……我們這樣的人已經沒有幾天好活,可你們還……是好年紀。」
  
  這麼好的年紀怎麼能往死路上走。
  
  「沒有人在意,我們就似牲畜,」呂光握緊了手,「做盜匪也沒什麼,七年前若非『珍珠大盜』我們早就餓死了,也許這就是命,想要活只能如此,真的被衙門盯上,也不用他們動手,我們自己就死。」
  
  老婦人眼睛中盈滿了淚水,粗糙的手一遍遍去拍撫呂光的肩膀,試圖去安慰他,但她知道這些都是徒勞。
  
  院子裡所有人都沉默下來,半晌陳婆子才道:「我以後不能來了,免得被人盯上,你們也不要出去,張三哥……」
  
  「我們去救,」呂光打斷陳婆子的話,「我們會想法子,既然他們誣陷我們是『珍珠大盜』,我們就是,外面再有偷盜案,看他們怎麼誣陷張三哥。」
  
  陳婆子瞪圓了眼睛:「你們要去偷……」
  
  呂光點頭望著陳婆子:「可惜你現在不能再幫忙,紫英一人做內應就要加倍小心。」
  
  陳婆子抿了抿嘴,她雖然不放心紫英,可她現在的確不能有什麼舉動,免得幫忙不成反而壞事。
  
  陳婆子覺得自己無用至極,坐了一會兒就要離開,剛剛走出院子,就看到遠處一個背著藥箱的身影,她眼睛立即亮起來,關上門又轉身回到院子裡。
  
  「我有一個人選,」陳婆子道,「我不能出去,你們也不方便出門,不如就喚個旁人前去,什麼都不告訴她,只讓她去找紫英,紫英只需稍加利用,關鍵時刻她也能派上用場。
  
  而且,別人去可能會惹人注意,她去不會被人懷疑。」
  
  呂光皺起眉頭:「你說的是誰?」
  
  「醫婆,」陳婆子指了指門外,「那個啞巴醫婆。」那啞巴不識字不會說話,人又貪財,可不是最好的人選。
  
  ……
  
  顧明珠將新鮮的草藥搗碎,敷在病患潰爛的腳腕上,不是什麼好藥但也能有些用處,然後又將藥箱中的藥渣取出來一些遞過去,這些是藥鋪煮藥之後剩下,雖然不能再水煎服用,但可以外敷。
  
  做完這些之後,主家給了顧明珠五個雞蛋和兩個銅板。
  
  顧明珠背上藥箱向外走去,剛出了村子就被人拉住了衣角,她轉過頭看到陳婆子的笑臉。
  
  顧明珠臉色微變就向前走去,陳婆子忙追上:「娘子別走啊,我之前說過要給你尋個活計,如今活計來了,先給你一串錢做定錢,你看可行?」
  
  眼看著醫婆沒有拒絕,陳婆子將手中的錢塞過去:「就是給畫舫的姑娘看症,不會為難你的。」
  
  顧明珠點點頭。
  
  陳婆子笑道:「那就這樣說好了。」
  
  兩個人作伴向太原府城內走去,陳婆子藉口有事先行一步,顧明珠看向不遠處的崔家祖墳。
  
  她還從來沒去看過自己的墳塚,趁著崔家祖墳混亂,或許是個機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1:03 AM

第二十七章 祭拜

  崔氏祖墳失火,消息片刻功夫就傳遍了太原府。
  
  山腳下聚集了許多民眾議論紛紛。
  
  崔氏族人每日都會在祖墳周圍巡視,既然守衛這樣嚴密,墳塋突然失火,八成不是人為,所以眾人先想到了天雷。
  
  「崔氏這是怎麼了?」
  
  「該不會犯了什麼忌諱吧?這幾年崔氏也沒有什麼重要的族人入葬啊。」
  
  「要說定寧侯這一支,上次是那位定寧侯夫人。」
  
  定寧侯夫人的事許多人知曉。
  
  定寧侯府突然送回族中一具棺木,說是死去的定寧侯夫人。
  
  這位夫人的喪事辦得十分簡單,排場尚不如太原城中富貴人家的女眷,可見這位夫人不受待見,最大的尊榮也就是安葬在崔氏祖墳罷了。
  
  不過這也讓不少人羨慕。
  
  「大戶人家,供奉不斷,死了也能享福。」
  
  「死都死了,還說什麼福氣。」
  
  顧明珠聽著這些話,想起自己臨死時的情形,被箭射中的胸口是那麼的疼,她不甘心地掙扎著,除了她之外沒有人在乎,留下的不過是茶餘飯後的談資。
  
  她視若珍寶的性命,在別人眼裡不值一提,所以現在她要將它好好地握在自己手心中,保護自己和家人,享受屬於她的人生和快樂。
  
  顧明珠擠在人群中彷彿只是在看熱鬧,卻小心注意著周圍來來往往的人,目光撇過不遠處,果然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
  
  俞媽媽低著頭混在民眾中向前走著,顯然是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裡離開。
  
  顧明珠微微一笑,戲演完就要退場,哪有這個道理,怎麼也要謝謝看官的厚愛,心中思量著,她悄悄地靠了過去,趁著俞媽媽不備伸出了她的七寸金蓮。
  
  這些日子她經常在外跑來跑去,腳下生風,頗有些準頭和勁道,不輸於那些絆馬索。
  
  俞媽媽一個趔趄立即摔了出去。
  
  顧明珠若無其事地將腳收回,伸出手要去攙扶俞媽媽,沒想到俞媽媽摔得太過著急了些,她沒能挽住俞媽媽的身子反而不小心一拳打在了俞媽媽腦後上,將俞媽媽一下子打得暈厥。
  
  事情發生的太過突然,等眾人看清楚的時候,俞媽媽已經趴在地上。
  
  「這是崔家的管事媽媽。」
  
  顧明珠縮在人群中,捏著嗓子喊了一聲。
  
  消息開始散開。
  
  崔家的管事媽媽,自然要扶起來送給崔家人,定能換來崔家的答謝,眾人七手八腳將崔媽媽抬起來,吵吵嚷嚷著送去還給崔氏族人。
  
  崔氏族人見狀也讓人前來查看。
  
  「是俞媽媽。」
  
  「俞媽媽怎麼會在這裡?」
  
  崔渭聽到身後傳來聲音,不禁快步走到俞媽媽身邊,當看清楚俞媽媽那張老臉之後,吩咐身邊人:「將人先送回家中……」
  
  崔渭的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崔禎的聲音:「不急,將她留在這裡,我還有許多話要問她。」
  
  「大哥,」崔渭立即勸說,「這樣不太好吧,畢竟人多眼雜。」他方才去查問,已經知道俞媽媽帶了道士進祖墳,不用想就知道這是母親的意思,索性瞭解內情的族人不多,他囑咐族人不要亂說,過後再想法子做遮掩,也許尚能瞞過族中長輩。
  
  可是俞媽媽如果出現在眾多族人面前,再有什麼不妥的言語,那可真就無法挽回了,母親定會受族中長輩責難。
  
  崔禎冷冷地道:「祖父的墳塋被炸,那些火藥如何運進來的?無論是誰都要給族人一個交代。」
  
  炸墳塋,定是有人盯上了墓中的陪葬,崔渭道:「大哥放心,我定會查明此事,只要知道那夥賊匪的下落,就將他們盡數抓來送去衙門。」
  
  崔禎抬眼看向崔渭:「無論哪裡都會有盜匪出沒,如果真是因為盜匪讓崔氏有此磨難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將盜匪抓住,再多花些銀子將祖墳修繕好罷了。」
  
  崔渭聽懂了崔禎的話外弦音不禁低下頭。
  
  「可如果有人暗中算計我們崔家,我們崔氏還有人因此上當,那就是大事,」崔禎目光威嚴,「到了這時候,你還一心想著遮掩,真的釀出禍事來,你要如何承擔?」
  
  崔渭不禁吞咽一口。
  
  崔禎道:「今日我就在祖宅中說過,誰再敢打什麼主意,我絕不姑息,你當我說說就算了嗎?」
  
  崔渭不敢再多言語。
  
  崔禎看向周圍淡淡地道:「引爆火藥之人還沒有找到?」
  
  「沒有,」崔渭抿了抿嘴唇,「我讓親衛四處查看,沒有看到那幾個人的身影,就連族中子弟說的那兩個道士也不見了。
  
  照常理來說,就算那些人逃走了,也會留下些許蛛絲馬跡,可是突然出事,大家忙於救火,地面上到處都是腳印和水跡,鬧得一片混亂,就算再好的追蹤術也找不到什麼線索。」
  
  崔禎沉默不語,崔渭接著道:「敢來我們崔家盜墓,那些人定是悍匪,我立即就去府衙,將周圍的盜匪全都抓住審問,想必會有個結果。」
  
  「這麼多年還是如此魯莽,」崔禎教訓弟弟,「我早說了這件事沒那麼簡單。」
  
  沒有誰會這樣大張旗鼓的盜墓,還點燃了祭堂,這樣的做法分明是故意引人注意,他剛剛懷疑那村落的地動是火藥所致,立即就有人來炸崔家祖墳,如果不深思量,就會誤以為那些藏匿的村民在報復他,結果就是一怒之下入山抓人。
  
  既然如此費心思的安排一切,總要留下人證招認罪行,就像金塔寺的死士一樣,這才符合那些人一貫的作風。
  
  事實上卻沒留下任何的線索,在他看來點燃火藥之人未必就是逃走了,還有可能像那些賊贓一樣落入別人手中。
  
  「你去族中請長輩前來主持大局,」崔禎吩咐崔渭,「我帶人再去周圍看看,或許能發現些什麼,這裡的事交給族人,祭堂也就罷了,曾祖父的墳塚不能再出差池。」
  
  崔渭應了一聲,崔禎立即帶著人騎馬離開。
  
  在崔家子弟和民眾的努力下火勢得到了控制,總算沒有點燃整座大山,不過崔氏的祭堂也被燒得七零八落。
  
  民眾去幫忙撲滅餘火,崔氏都趕去查看那座被炸的祖宗墳塚,至於那已故的定寧侯夫人本就葬得稍遠些,而且地位沒那麼重要,也就沒有崔氏族中子弟前來看守。
  
  顧明珠和救火的民眾一起上了山,裝模作樣運了幾次水後,就順利地走到了周如珺墳塋前。
  
  真是奇妙,自己來看自己的墳塚,自己來祭拜自己,從古到今這麼多年唯有她這樣一個特例吧?
  
  她要怎麼跟自己打招呼?
  
  我過得很好,希望你也能得到安寧。
  
  這一世,我會活得快樂,承歡於父母膝下,完成你沒來得及做的事。
  
  顧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一步步向前走,終於看到了碑上的名字。
  
  崔周氏。
  
  呵,最終連名字也是這樣的無奈。
  
  顧明珠挪開了目光,看向墳前的供台,那裡擺放著糕點和蜜餞、果子,這些東西都是曾經的周如珺愛吃的。
  
  顧明珠不禁有些詫異,沒想到崔家還有這樣的安排,這拜祭並不敷衍,反而像是精心準備的。
  
  這些東西讓她不禁回憶起當年種種,這紅豆糕在京中這是十分常見的糕點,不常被擺在達官顯貴的宴席中,可她卻十分的喜歡,糕點上有股淡淡的紅豆香氣,吃起來軟糯又沒有那麼的膩。
  
  就連周如璋都以為她愛吃桂花糕,崔家怎會知曉她真正的喜好?
  
  難道是巧合?
  
  紅豆糕廉價,所以崔家才會歪打正著。
  
  她做了顧明珠之後,一直遵從顧明珠的喜好,以免會引人懷疑,顧明珠喜好甜食,顧家廚房裡的點心也都是甜得膩人,從未做過這樣的紅豆糕,所以她也好久沒吃過這些東西了。
  
  擺在她面前的紅豆糕,看起來是那麼的誘人。
  
  她是貪財如命的醫婆,見到這些吃食哪有不動心的道理,將糕點取來吃算是符合常理。
  
  顧明珠伸手拿起了一塊紅豆糕,放在鼻端聞了聞,沒有怪異的味道,想來也是,誰也不會對一個死人下毒。
  
  將糕點送進紗羅中,張嘴咬了一口,果然十分軟糯。
  
  紅豆放得很足,糖放得很少,像及了京中西街大娘賣的紅豆糕,那是她最愛的口味,每次從周家出來,她都會打發身邊的丫鬟偷偷去買來。
  
  不知道這貢品是哪位神仙大娘的手藝,能夠與京中西街相媲美,勾起了她的口腹之慾。
  
  再咬一口仔細品,硬要說區別,那就是糕點稍顯的不夠鬆散,看來做糕的是個小媳婦,剛剛學會這手藝,還不夠熟練,上模子時力氣太大壓得太結實了些。
  
  不過她已經十分滿足,沒想到在自己墳前,找回了做周如珺的感覺,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緣分。
  
  糕點放在這裡有些可惜,顧明珠想了想從藥箱中找到一塊油紙將供臺上所有的吃食都包在油紙中,就算自己吃不完還可以分發給永安巷那些孩子們,反正這是給她的東西,她也就不必客氣。
  
  她就這樣忙碌著,不曾注意到她的一舉一動已經盡數落入了別人的眼中。
  
  不遠處的角落裡,魏元諶看著這一切,微微揚起的眼稍上彷彿結了厚厚的寒冰,旁邊的阿九被凍得直打哆嗦。
  
  他們抓住了那點燃炸藥的道士之後,公子趁亂前來拜祭周大小姐,誰知剛剛擺上了貢品,就聽到一陣腳步聲,他們立即躲藏在這裡,他站在樹後張望,發現來的竟是那天晚上遇到的醫婆,以為那醫婆很快就會走,沒想到醫婆卻在周大大小姐墓前停住了腳步,顯然是被那些貢品吸引。
  
  阿九不知道公子這是不是自己坑了自己,辛辛苦苦籌備的一切竟然被醫婆攪和了,想到這裡他哀怨地揉了揉肚子,他也很可憐,肚子裡沒有別的東西,都是公子做壞了的紅豆糕。
  
  阿九不禁打了個紅豆味兒的嗝兒,他再也不想吃紅豆了。
  
  魏元諶負手站在那裡,目光一直沒有從醫婆身上挪開,還真是巧,每次有事的時候這醫婆都會出現。
  
  她來做什麼?也是跟那道士一樣來行那些神鬼之事?
  
  眼看著醫婆一步步走近,魏元諶捏起一塊石子,這醫婆敢對周如珺的墳塚動手腳,他這顆石子就會立即打斷她的手。
  
  那醫婆倒是沒有這樣的舉動,她走到墓前看了那石碑好一會兒,目光落在供台的糕點上,然後伸出手捏起了一塊紅豆糕。
  
  果然是個好貪便宜之人。
  
  只是偷吃貢品,以周大小姐的性子應該不會介意,魏元諶也就將石子重新握回了手心中。
  
  卻沒想到這醫婆準備將所有的貢品都帶走,他是不是該出去阻攔。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1:12 AM

第二十八章 青澀

  魏元諶還沒動作,那醫婆就又將藥箱放了下來,魏元諶眼底掠過一道陰影,以這醫婆的心性,自然不會覺得自己做得太過分,良心發現要將糕點重新擺回去,定是又有別的思量。
  
  顧明珠的目光落在那些擺放糕點的盤子上,她走過去將盤子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這盤子是甜白瓷,若是將它們拿去換些銀錢,就能買更多的藥渣。
  
  不過也可能會引起崔家的注意,畢竟此事牽扯到祖墳失火,少了些糕點沒什麼,少了祭拜的器物,可能就要查問。
  
  可惜了,本想為崔家積些福德,現在看來還是不妥當。
  
  顧明珠搖搖頭將盤子送到原處。
  
  果然如他所料,魏元諶的目光更加冰冷,這醫婆是想要連盤子都順走,她拿起盤子之後,做賊一樣向左右張望,大約是怕被崔家人抓住,這才頗為惋惜地住了手。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他不想再站在這裡看這個婦人,魏元諶準備擲出石子驚動那醫婆,聽到了響動這婦人必然會立即逃離。
  
  魏元諶的石子還沒彈出,站在周大小姐墓前的醫婆似是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大步向墳塋旁走去。
  
  一團東西在墳塋旁掙扎,因為它的毛髮是黑色的,躲在暗處並不顯眼,所以開始顧明珠並沒有瞧見,直到它開始慢慢地移動,顧明珠才發現了端倪。
  
  那是隻通身純黑的兔子,只有一個巴掌大小,見到有人前來,就掙扎著想要逃走,顯然行動不便,跳了兩步就縮在那裡瑟瑟發抖。
  
  顧明珠仔細看過去,小兔子一條腿耷拉著,腿上的毛髮也被燒焦,這是在火藥爆開時受了傷。
  
  失火處離這裡有一段距離,這兔子受了驚嚇跑來這裡躲藏。
  
  能來到周如珺的墳塋旁,也算是她們之間的緣分。
  
  顧明珠伸手將兔子抱到藥箱旁,打開藥箱拿出草藥,現在給小兔子受傷的後腿簡單做些處置,等回到家中她再仔細查看它的傷處。
  
  做好了一切,顧明珠才重新將藥箱背起來,再次深深地望了一眼周如珺的墳塋,轉身向來路走去。
  
  出來了這麼久,她也該回家了,否則被母親發現就麻煩了。
  
  醫婆的身影消失在路的盡頭,魏元諶這才從林子裡走出來。
  
  「三……三爺……」阿九苦著臉,「這可怎麼辦?」好不容易有機會來祭拜一次,難道要回去將紅豆糕再做一遍?
  
  魏元諶沒說話,阿九仗著膽子道:「要不然您就當做周大小姐顯靈,喚來一個人替她吃了貢品。」
  
  阿九說完忽然有種自豪的感覺,他怎麼能想到這麼好的藉口。
  
  他果然是個小機靈鬼!
  
  魏元諶向前幾步,站在了周如珺墳前,方才那醫婆給兔子上藥時,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五年前的那些過往。
  
  雖然那醫婆貪得無厭,卻還算是心善,救下了躲藏在她墳塚旁的小兔子,她看到大約會高興吧。
  
  當年她深陷大牢中,被家中人捨棄,隨時都可能會被定罪,卻依舊跟著孫郎中派藥,甚至為了大牢中的病患與獄卒爭辯,這樣的心性旁人難及。
  
  可惜的是,那些紅豆糕終究也只是在她墳前擺了片刻。
  
  當年在長公主府宴席上,他避開人偷偷跑出來圖一時清閒,在園子裡看到了同樣目的的她。
  
  她帶著丫鬟走過來,留下丫鬟在青石路邊放風,自己找了塊平整的壽山石坐在櫻樹下,在那一刻,原本筆直如松的身姿一下子軟下來,沒有了半點的雍容,她輕輕地用手捶打著肩膀,眉目舒展開來,是那般舒坦和慵懶。
  
  過了片刻,她抬起頭看著那片片落下的櫻花瓣,他猜測她會靜靜地欣賞這樣的美景,她卻從懷中拿出一塊帕子頂在了頭上,顯然是怕花瓣留在她頭髮裡,洩露了她的行蹤。
  
  可見這種事必然沒有少做。
  
  此情此景,讓他沒能忍住,不由地笑起來,好在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否則定然要驚動她。
  
  靜坐了一會兒,她打開腰間的荷包,掏出只小巧的匣子。
  
  這樣的匣子他在母親那裡見過,裡面會放些香膏等物,還有人放些隨身的針線和飾品。
  
  而她卻施施然從中掏出了塊糕點,然後翹著腳美滋滋地吃起來。
  
  周學士之女,眾人口中才貌雙全的女子,不似畫中人那般美得古板,而是這般的俏皮、鮮活。
  
  想及自己此時偷看的行徑,心中不由地有些異樣,他長到這般年紀還從來沒有盯著一個女眷如此看過。
  
  她吃完了糕點,站起身準備離開,整理好衣裙,將頭頂的帕子取下,卻沒瞧見裙擺上尚沾著一片花瓣。
  
  怎好讓她在人前露出半點端倪。
  
  想到這裡,他繞路而行,就在宴席的花園處,趁著給長公主請安的機會,袍袖一揮,讓微風蕩開了她的裙角,將那花瓣拂離了她衣衫。
  
  她又變回人前那般的端正雍容了,沒有半點瑕疵。
  
  那一天他只覺得自己暈暈沉沉,從來沒有那般迷糊過,一雙眼睛低垂著不敢向女眷處張望,一雙手無處安放,只得規規矩矩擺在身前,總覺得旁人看他的眼神也異樣起來。
  
  又是忐忑又有種說不出的歡喜。
  
  回到家中,小廝目光落在他的頭頂:「三爺頭上沾了花瓣。」
  
  粉嫩的櫻花瓣,恍若她裙角的那片。
  
  他只覺得耳梢忽然一熱。
  
  「咦,三爺耳朵怎麼紅了。」
  
  他心中一慌,躲避開小廝的目光,匆匆忙忙地走出屋子,踏入清風之中,任風將那溫熱吹散。
  
  如今想一想當年那青澀的舉動有些可笑、難堪,卻是他最美好的時光了。
  
  阿九已經將供奉的盤子都收好,將墳前恢復了原狀。
  
  魏元諶轉身向山下走去。
  
  接下來他要帶著兩個點燃火藥的道士去見見那陸慎之。
  
  ……
  
  顧明珠換好衣服從地道中走出來,寶瞳已經等得著急。
  
  「小姐可算回來了。」
  
  兩個人進了屋子,寶瞳鬆口氣:「夫人來問了幾次,若不是崔家那邊出了事,八成要進來瞧了。」還好她這個大丫鬟關鍵時刻不慌張,篤定地說小姐剛剛睡著,不敢有半點響動。
  
  寶瞳話剛說到這裡,目光落在顧明珠懷中。
  
  大小姐還帶禮物回來了嗎?
  
  長長的耳朵,是隻小兔子。
  
  「小姐,這是從哪裡來的?」
  
  「撿的,」顧明珠道,「將家裡的跌打藥拿來些,還有布條……乾脆悄悄地將藥箱帶到我屋子裡。」
  
  寶瞳應了一聲立即去辦。
  
  「可憐的小傢伙,多虧遇到了我家小姐。」
  
  寶瞳不知道第幾次發出這樣的感歎,小兔子的左後腿纏滿了布條看著格外可憐,這樣幼嫩的小傢伙,如果在外面風吹日曬,只怕要九死一生。
  
  「從現在開始就不用受苦了。」寶瞳用手緩緩地摸著小兔子毛茸茸的脊背。
  
  顧明珠笑著看寶瞳,寶瞳開心的模樣就像頭頂長出了一朵花似的:「別人問起就說在園子裡看到的。」
  
  寶瞳點點頭,目光重新落在小兔子身上:「小姐,我們叫它什麼好呢?」
  
  通身黝黑沒有半點的雜色,要取個貼切的名字,顧明珠道:「就叫元宵吧!」
  
  元宵?
  
  寶瞳有些怔愣,元宵不是白色的嗎?
  
  難道小姐指的是黑芝麻的餡兒?果然還是小姐有學問。
  
  顧明珠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就聽寶瞳來稟告:「林太夫人遣人過來了,請夫人去崔家呢。」
  
  崔家祖墳被燒都是因為林太夫人請人做法,現在事情要遮掩不住了,林太夫人恐怕崔氏一族為難,想要找娘家人撐面子。
  
  在陝西任職的舅舅,關鍵時刻能夠幫上崔禎,還有他們這個沒落的勳貴,站在那裡也還有些用處。
  
  「我頭疼,」顧明珠吩咐寶瞳,「將母親請過來吧!」
  
  她身上不舒坦,母親需要照顧她,就不能去崔家了,到了晚上她還要背著藥箱去給畫舫的姑娘看病,委實分不出一丁點精神給林太夫人。
  
  提及畫舫,顧明珠立即想到那個在陳婆子家中見過的女孩子,那女子懷了身孕向她要了一副落胎藥。
  
  陳婆子說的畫舫姑娘會不會與那女子有關?
  
  陳婆子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在這時候動手該是為了大牢裡那些採石人,他們想要將採石人救出來就要洗脫採石人身上的嫌疑,畫舫這樣的地方,富商顯貴經常前去,他們身上自然帶著不少的銀錢。
  
  不說這些人,經營畫舫的東家,一日不知要有多少進項,如果將這些銀子偷了,那勢必又是一樁大案。
  
  陳婆子和村子上的人是不是要藉此引開官府的視線,「珍珠大盜」依舊在作案,那大牢裡被抓的人就有可能是清白的。
  
  可她卻覺得這是一個局,要讓陳婆子等人入甕的局。
  
  無論怎麼看今晚定會出事。
  
  寶瞳看著大小姐眉頭緊鎖,就知道大小姐定然遇到了困難:「大小姐,有危險的事咱們可不做。」
  
  顧明珠搖頭,只要準備的周全,她怎麼樣都能脫身,可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今晚的事,隱隱約約有種奇怪的預感。
  
  好似會有什麼讓她措手不及的事出現。
  
  既然這樣,她還是謹慎些。
  
  顧明珠吩咐寶瞳:「一會兒母親來了,你就出去一趟,送消息給聶忱,讓他再去打聽打聽有關畫舫的消息。」
  
  官府、陳婆子、畫舫、崔家,她都想到了,還會有什麼遺漏?
  
  ……
  
  崔家祖宅。
  
  林太夫人坐立難安,俞媽媽一直沒有消息,她愈發覺得勢頭不對,禎哥兒就罷了,她的渭哥兒也沒遣人回來。
  
  「太夫人,懷遠侯夫人來不了了,」管事媽媽低聲道,「說是顧大小姐不舒坦。」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這是什麼話,珠珠從來都是那樣,又不是得了要死的病。
  
  族妹這樣應付她分明就是想躲避開。
  
  林太夫人怒氣上湧:「我平日裡待他們如何?良心都被狗吃了嗎?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怕了誰,無論怎麼說禎哥兒也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他還能與我為難?」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就聽門外傳來話:「太夫人,侯爺回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1:22 AM

第二十九章 懲罰

  崔禎和崔渭走進屋子,除了林太夫人之外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崔禎抬起眼睛:「俞媽媽被我送去族裡了。」
  
  這一句話已經說明了崔禎的態度。
  
  林太夫人臉上滿是驚愕:「你……你怎麼能這樣做?」她還以為至少禎哥兒能聽她說說前因後果再做決定。
  
  崔禎面色深沉:「曾祖父的墳塚被炸了,那些人試著想要點燃棺木,還好沒有成功,但是前面的祭堂卻毀了,祭堂裡崔家祖宗留下的筆墨、牌匾等物都付之一炬,出了這麼大的事,若是再徇私,以後如何管束族中子弟?」
  
  林太夫人緊緊的攥住了手。
  
  崔禎道:「您是我的母親,族中長輩不會太過責難,只是從現在開始族中的事務不用您插手了,內宅的事您也不用再管,我會讓人告訴張氏,讓張氏將家管起來。」
  
  林太夫人覺得可笑:「一年有大半時間病在床上的張氏,她能管家?」
  
  「不試試怎麼知道,」崔禎聲音生硬,「張氏從嫁過來之後,一直沒有主持中饋,我娶回來的是當家主母,如果這點事都做不好,還要母親操心,她在家中也沒什麼用處。」
  
  崔禎不想再在這件事上糾纏:「俞媽媽不會回來了,您換個人在身邊侍奉吧!」
  
  「禎哥兒,」林太夫人眼見崔禎起身要離開,心急如焚地阻止,「母親還不是為了你,從你父親過世母親就護著你們兄弟,你去軍營回來,渾身滿是傷口,母親邊哭邊餵你吃藥,你還寬慰母親說,下次不會受這麼重的傷了,再給你些時間,你就能保護我們這個家,回報母親的養育之恩。
  
  母親不需要你回報,母親只想你好。」
  
  林太夫人的淚水從眼睛中淌下來:「母親看你抱著小兒屍身呆坐在那裡的時候,心如刀絞,只要能留住你的子嗣,別說被族人怪罪,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母親也願意,母親年紀這麼大了,難道不想樂享天倫?
  
  你的兩個妻室,周氏不說了,那是個災星,還沒過門就差點給我們家帶來禍事,那張氏又是個藥罐子,但凡能堪用,母親也不會插手這些。
  
  母親一心為你披荊斬棘,哪知會被人利用,現在就連懷遠侯府也敢踩母親一腳。」
  
  崔禎聽到這話微微皺起眉頭:「母親去找姨母了?」
  
  林太夫人臉上滿是憤恨:「同族姐妹遇到這種事尚且袖手旁觀,如今你將俞媽媽送去族中,坐實了我的過錯,不知還會有多少人等著笑話我。」
  
  崔禎目光微斂:「您是我的母親,只要安心在家保養年壽,沒有人敢來奚落您,但是修繕祖墳的銀錢大多要從您房裡出,剩下的我來補上。
  
  族中會讓長輩前來祖宅,四哥在大牢中,四嫂與您都該避嫌,院子裡的事就交給族人去做。」
  
  林太夫人心中一悶,不但不讓她管家了,還要她拿銀子?
  
  她說了這麼多,禎哥兒卻還是如此鐵石心腸,這一點與他祖父何其相像,沒想到當年她作為媳婦受的那些苦,做了太夫人還要重來一遍。
  
  崔禎道:「您更不要埋怨姨母,我覺得姨母做的沒有錯,沒想到關鍵時刻,姨母還有這番思量,怪不得這些年懷遠侯府沒出過什麼亂子。」如果有人這樣管著崔家的內宅,他也能心安了。
  
  林太夫人胸口一悶,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還不如族妹不成?
  
  崔禎站起身:「母親要使人做事,先知會我一聲。」
  
  說完話,崔禎轉身走出了院子。
  
  林太夫人等到崔禎的身影消失不見,這才看向崔渭:「他這是要將我禁錮起來,你就看著不管嗎?」
  
  崔渭垂著頭,不敢去看母親的臉:「母親委實不該讓人去祖墳上折騰,我們仔細看過了,賊人用的火藥就放在母親讓人抬去祖墳的物件兒裡,現在出了事,都要大哥去安置。」
  
  林太夫人眼睛通紅:「他這是多狠的心,這樣來發落他的母親,我的禎哥兒到底哪裡去了?他再不是我那貼心的孩兒了。」
  
  林太夫人說著癱倒在椅子裡大哭起來。
  
  崔渭忙上前安慰:「大哥這樣也是要安撫族人,等過陣子大家將這件事忘記了,您還是侯府太夫人,中饋的事您就交給大嫂,也算圖個自在。」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胳膊一揚,正好打在崔渭臉上,卻來不及心疼小兒子,她厲聲道:「你還沒有成親,我就這樣將家交出去,哪家的好女兒願意嫁過來?我給你籌備聘禮是真心實意,那張氏給你籌備聘禮就不同了,誰又知道她不會顧著娘家。
  
  你大哥不肯聽我的話,如果你承繼了爵位做了當家人,也會這樣對母親?」
  
  崔渭的臉色頓時變了:「母親怎麼能說這種話,大哥為崔家付出了多少母親不知?莫要讓大哥傷了心。」
  
  林太夫人也知道自己失了言,可想到俞媽媽和自己失去的威嚴就心痛難忍。
  
  崔渭說完躬身行禮:「母親好好歇著吧!」也轉身離開了屋子。
  
  白媽媽進門拍撫林太夫人的後背,想要給太夫人些安慰。
  
  「你看看,都應驗了,」林太夫人道,「仙人顯靈出現在我夢中,告誡我的事一一應驗了。
  
  當年剛與周家換了庚帖,晚上就夢見仙人指點我說,周氏會給我們家帶來災禍,果然長公主這顆大樹倒了。
  
  仙人又顯靈說,周氏的墳塋有問題,禍及崔家和我的年壽,我立即尋人來看,結果還是沒能避免。
  
  將來等我百年之後,見到那周氏,定要好好跟她算這筆賬。」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管事又來稟告:「太夫人,周三太太和周二小姐來了。」
  
  林太夫人更是怒氣沖頭,如果禎哥兒不將俞媽媽交去族裡,可能周家人來了還有些用處,現在只會給她添堵。
  
  她這是造了什麼孽,周如珺的墳塋好端端的,她卻又丟臉又掏銀子,那周如珺連同周家人就像卡在她嗓子裡的一隻蒼蠅,讓她覺得噁心。
  
  林太夫人道:「不見……跟她們說我死了。」
  
  崔家門口。
  
  周如璋撩開簾子向崔家張望著,崔家出了事,她和母親正好來安慰林太夫人,最重要的是為林太夫人洗清「冤屈」。
  
  她聽到了些不好的傳言,說林太夫人回到族中是因為長姐的墳塋,如今崔家祖墳出了事大家都猜測是否與這件事有關,如果長姐的娘家人出現在崔家,與林太夫人相處的十分融洽,那些謠言不攻自破。
  
  周如璋覺得自己很是聰明,這麼快就想到了關節所在。
  
  「太太和小姐回去吧,」崔家管事上前道,「太夫人身上不舒坦今天就不見客了。」
  
  周如璋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眼睜睜地看著崔家大門在她面前關上,她彷彿被人從頭到腳潑了盆冰水,鼻子一酸,眼淚差點落下來。
  
  林太夫人不見她顯然是因為周如珺。
  
  憑什麼周如珺死了五年還在左右她的人生,難道非要害得她丟了一樁好姻緣才甘休?
  
  「母親,」周如璋撲進周三太太懷裡,「我恨周如珺,為什麼她不早些死了,本來之前太子因為我家的救命之恩,每年都會送來許多禮物,鬧出了她的事,太子的禮物是越來越少了,她怎麼那麼討厭。」
  
  周三太太緊緊地捂住了女兒的嘴:「別亂說,讓人聽了去,你要怎麼嫁人?」
  
  周如璋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
  
  顧明珠盯著母親吃了不少的飯菜,這才滿意地從錦杌上站起身,讓寶瞳陪著在院子裡玩起了竹蜻蜓。
  
  林夫人撫摸著自己日漸隆起的小腹,臉上掛滿了笑容,如果老爺在這裡就都圓滿了,想到這裡,林夫人再次打開從京中來的信函。
  
  老爺問她身子如何,要顧氏族人前來接她去汾陽,她就知道老爺答應她來山西別有用意,表面上是讓她來找崔家打聽消息,其實是想要將她送回陝西娘家,老爺怕直接告訴她,她不肯答應,才這樣安排。
  
  否則怎會又讓她去汾陽?汾陽離到陝西的渡口那麼近,萬一有了風吹草動,她就能坐船去陝西。
  
  從一開始她就覺得這件事不簡單,現在看來的確如此,老爺生怕保不住她和兩個孩子,所以想要林氏族人庇護她們,真是為她們考慮周全。
  
  可她也是真的要待在太原府,至少能第一時間感覺到風吹草動。
  
  總之,無論誰來接她,她都不會走,她擔憂的唯有珠珠,到了關鍵時刻,她會將珠珠送走,請娘家一定要將珠珠照顧好。
  
  「夫人,定寧侯來了。」
  
  林夫人一怔,這時候崔家亂成一團,定寧侯怎麼會到這裡來?
  
  顧明珠看著站在長廊上的崔禎,崔禎似是盯著她手裡的竹蜻蜓在看,奇怪了,這人為何突然來訪?難道是察覺到了什麼?
  
  「侯爺。」
  
  管事上前來請,崔禎這才收回了目光,今日母親的話提醒了他,懷遠侯在山西丟失戰馬恐怕沒有那麼簡單,會不會懷遠侯知曉些什麼,故意將朝廷的目光引到山西來,山西的事眼看無法遮掩,才有人想出李代桃僵的計謀,讓那些民眾來頂罪。
  
  到了現在這種時候,他必須要來顧家問個清楚。
  
  崔禎坐在椅子上。
  
  林夫人先道:「崔家祖墳情形怎麼樣?」
  
  崔禎道:「沒有釀成太大的禍端。」
  
  林夫人點了點頭:「那就好。」
  
  祖墳被燒在族中長輩看來那就是天塌下來了,但他清楚,真正的天不在祖墳而在眼前。
  
  「姨母,其實崔家祖墳被燒與這次賊匪的案子有關,」崔禎看向林夫人,「山西的案子開始不太起眼,自從姨父丟了戰馬之後就不同了,姨父是否知曉些什麼?有沒有特別的話囑咐您?」
  
  林夫人微微皺起眉頭。
  
  崔禎道:「到了現在您就不要再瞞著了。」
  
  林夫人聽得這話,終於歎口氣:「我家侯爺什麼都沒說,但我知道可能這案子沒有大家說得輕鬆,老爺還有意送我回娘家,其餘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
  
  崔禎看著林夫人,林夫人表情自然不像是有什麼隱瞞。
  
  崔禎抿了口茶:「姨母沒有在太原府見過魏元諶?」
  
  林夫人一怔,上次崔禎已經說了魏元諶的事,她知道魏元諶來太原查老爺的案子,但是……
  
  林夫人道:「那位魏三爺不曾登門拜會。」
  
  崔禎不動聲色:「魏元諶還沒去府衙,但他一定知道了珠珠在金塔寺的事,為了查找線索,應該來找姨母問話。」
  
  林夫人看著崔禎,神情有些不快,她都說沒見過,崔禎再三問是不相信她了?
  
  林夫人的口氣比方才多添了冷淡:「我們之前住在崔家,搬回來之後,一直和珠珠在家中極少出去,不曾有魏家人前來送過帖子。」
  
  她和珠珠根本沒見過魏家人的影子,這一點林夫人能夠確定,到現在為止她連魏三爺長得什麼模樣都不知曉,哪有半點的關係。
  
  崔禎皺眉,難道他猜錯了?這樁案子直接相關的懷遠侯府和查案的魏元諶沒有私下裡聯手?除了林夫人之外,顧家應該也沒有誰能與魏元諶來往。
  
  崔禎放下手裡的茶杯,站起身:「現在這案子連崔家都牽連了進去,姨母更要多加小心,若是聽到風聲,或者有任何消息都讓人來知會一句。」
  
  林夫人點點頭。
  
  崔禎告辭走出屋子,剛踏入長廊,就看到顧明珠歡快地跑過來,顧明珠路過崔禎的時候仰臉向崔禎笑了笑,手裡捏著的草兔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
  
  崔禎彎腰將地上的草兔子撿起遞給顧明珠。
  
  少女額頭、鼻尖都沁出了汗,就是因為這樣讓她身上更多添了幾分肆意和明亮似的。
  
  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竟然讓他也心生羨慕。
  
  顧明珠接過草兔子,笑得更加歡快,小跑著奔向了林夫人。
  
  崔禎依稀聽到林夫人道:「下次要跟表哥說話……怎麼,還採了花給我。」
  
  「好看。」顧明珠清脆的聲音傳來。
  
  原來她急匆匆地奔過去是要給林夫人戴花,崔禎彷彿明白了為何懷遠侯和夫人如此寵溺珠珠。
  
  因為珠珠的喜歡和關心都是純粹的,不摻雜任何的私利。
  
  崔禎在顧家門口翻身上馬,一雙眼睛看向遠處,魏元諶到底在哪裡呢?到底有沒有人在幫魏元諶行事?
  
  即便林夫人知曉些內情,這些事也非女眷能籌謀,也許是太原府府衙中的人,這人到底是誰?好似在暗處一直與他兜圈子,偏偏他就捉不到。
  
  崔禎走了,顧明珠才回到房裡,她沒有告訴父母實情也是怕崔禎這些人起疑心會來打探,父母什麼都不知曉最安全。
  
  現在她該為晚上的事做些準備了。
  
  ……
  
  陸慎之醒來之後發現自己被綁在刑架上,身邊站著兩個看守,屋子裡寂靜無聲。
  
  終於門被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
  
  陸慎之抬起頭想要看清楚來人是誰,那人還沒說話,手一揚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了他身上。
  
  這一鞭又急又狠,讓他的皮肉立即綻裂開,陸慎之忍不住發出一聲悶哼。
  
  然後一個冰冷的聲音響起。
  
  「陸慎之勾結盜匪搶劫商賈財物證據確鑿,七年前其在太原府任職,『珍珠大盜』案恐怕他也難逃干係,如今盜匪盤踞山中已成氣候,立即傳我密函入京請示朝廷,調動衛所兵馬入山剿匪。
  
  若有盜匪敢負隅抵抗,一縷格殺勿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1:33 AM

第三十章 審問

  陸慎之聽到前半句話還算鎮定,七年前決定與「珍珠大盜」一起偷賑災糧時他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人前為官背後做賊,就算做的再嚴密,也會有被抓之日,但只要百姓分到賑災糧就值得。
  
  沒經歷過當年那樣情形的人不會理解他的選擇。
  
  可當聽說要剿匪,陸慎之如同被人刺中了胸口,渾身一凜掙扎起來。
  
  「他們不是盜匪。」
  
  陸慎之奮力抬起頭,終於將眼前的人看清楚,那是一張年輕而又冷峻的面孔,站在不遠處,仿若已經與黑暗融為一體,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一雙如墨的眼眸發著絲絲寒意,讓人不禁望而生畏。
  
  陸慎之的心一陣緊縮,這是魏大人。
  
  「魏……魏大人……」陸慎之驚訝、恐懼之後,彷彿又看到了希望,「魏大人下官有案情向您稟告,您先聽我說完再……再……」
  
  陸慎之話還沒說完,只見魏元諶的目光從他身上挪開,然後抬起了手,又是一鞭子狠狠地抽在他身上。
  
  疼痛再次侵襲而來,陸慎之倒吸一口涼氣,不過這次魏元諶沒準備停下來,一鞭鞭幾乎沒有任何間歇地落在他身上,讓他根本喘息不得。
  
  這是想要鞭殺了他嗎?
  
  陸大人不但不聽他說話,還這樣往死了用刑,是認定了他就是太原府的賊人,認定了那些百姓就是盤踞山中作亂的盜匪。
  
  不該是這樣的啊。
  
  終於一陣鞭子之後,魏元諶停下來,伸手拂去濺在下頜的血跡,將鞭子丟給了身邊的親衛。
  
  魏元諶雖然沒有說話,親衛卻知曉他的意思,立即將手中的鞭子繼續揮動起來。
  
  陸慎之感覺到溫熱的鮮血從身體中湧出,酷刑的折磨讓他已經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除了疼痛之外,更難熬的是心中的絕望,魏元諶是朝廷派來的上官,秘密查問此案,查出結果可以直接上報給皇上,這樣的案子只要上官認為查了清楚,就不會有人質疑。
  
  他是朝廷命官都會被這樣對待,那些百姓的結果可想而知。
  
  陸慎之鼻端已經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兒,彷彿看到了那一雙雙絕望的眼睛。
  
  就像七年前那易子而食的母親,突然發狂殺人,只因為她看了一眼別人鍋中的小兒,覺得那是自己的孩子。
  
  早在送出自己孩子的時候她已經瘋了。
  
  那些盤踞山中的民眾也是一樣,他們被這世道逼迫的發瘋,只要看到朝廷動用兵馬,必然會拚死反抗,最終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死亡會從他開始不知從何結束。
  
  黃泉路上他有何臉面去見那些百姓?
  
  陸慎之完全絕望了,已經無法去思考。
  
  「七年前是我勾結『珍珠大盜』想要逼著官府發放賑災糧。」陸慎之開始急切地說著,他已經無從思考,只是本能地敘述著實情。
  
  「我沒想過他會燒了賑災糧,更不知道他會趁亂偷庫銀,我對不起太原府的百姓,我留在這裡只想要為百姓做些事。
  
  近年來太原附近地動頻繁,我暗中查訪發現有人私開鐵山,於是拿住村子裡的人訊問,才知道整件事來龍去脈,這幾年糧價騰貴,百姓饑餓難耐被人騙入山中採石,原以為可以賺些銀錢糊口,誰知去了便被看管起來,讓他們不分日夜在山中做工,想要逃走者一律被殺。
  
  那些佔據鐵山的爐首(注1),召集了許多窮凶極惡的無籍之徒在身邊,讓採石的百姓無從反抗,我知曉之後準備回到衙門帶人手入山抓捕那些爐首,卻沒想到……」
  
  不知什麼之後,那鞭子已經停下來,陸慎之艱難地抬起頭,尋找著魏大人的身影。
  
  「沒想到,我還沒來得及佈置好,那村子附近遭遇了一場更大的地動,我帶著人去查看,果然出事的是一處鐵山,火藥將半座山炸塌,村子裡那向我訴冤的百姓,都被埋入其中。
  
  定是那些爐首察覺了異樣殺人滅口。
  
  所有的線索全都沒了,呈現在我面前的就是村民私自採礦失手,如果朝廷追究下來,那些村子裡留下的婦孺和老人也會被論罪,所以我準備在找到更多線索之前,就將這樁案子當成地動處置。」
  
  魏元諶冷冷地道:「陸大人做官無能,做這些事倒是很有一套。」
  
  譏諷的語調讓陸慎之臉上一片黯然。
  
  陸慎之道:「我愧對身上的官服,此事過後任由朝廷處置,但那些百姓委實無辜,他們不能再被這樣陷害。
  
  我並非想要為自己開脫,那些所謂的爐首恐怕不是尋常人,否則怎敢如此行事?我再輕舉妄動可能會害了更多無辜性命。」他只要閉上眼睛就能想到那些死去的百姓,此次的事與七年前重迭在一起,那一張張臉彷彿都在質問他。
  
  「讓他清醒清醒。」
  
  隨著魏元諶聲音落下,一盆冰水順著陸慎之頭頂澆下來。
  
  冰冷刺骨的寒意襲來,陸慎之的嘴唇忍不住顫抖,那些冤死人的臉孔終於從他腦海中消失,他半晌才調整了紊亂了呼吸,掙扎著道:「他們越來越倡狂了,除了太原附近之外,其他山中也有他們山中起爐,動輒一二十座,這些人對周圍十分熟悉,根本無懼朝廷,想要抓住他們不容易。」
  
  說到這裡,陸慎之忽然慘笑:「最重要的事,鐵山上都是無籍流民,抓住他們又有何用?真正得利之人輕易就能逃脫。」
  
  魏元諶道:「永安巷抓住的那些人,就是被抓入山中採石的民眾?」
  
  陸慎之道:「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些民眾也逃了出來,他們不敢投官,更不敢回家,於是藏在山中。」
  
  魏元諶沒給陸慎之喘息的機會:「那些人藏在山中以何為生?靠陸大人的接濟嗎?陸大人俸祿恐怕不夠吧,所以就打劫商賈謀取銀錢。」
  
  「不,不。」陸慎之驚駭,沒想到魏大人會立即說到他最害怕的地方。
  
  魏元諶道:「你先向我說出那些民眾的處境,無非是想讓我心生憐憫,這樣就會諒解他們的行徑,由此可見他們並非全然無辜之人,他們不但盤踞山中而且打劫了商賈,搶奪人財物,是一群實實在在的悍匪。」
  
  陸慎之感覺身上殘留的氣力在這一瞬間全部被抽走,他顫聲辯解道:「打劫的都是與爐首有來往的商賈,而且不多,只有兩次。」
  
  「只要打劫財物者,依大周律都要處死,何況他們私自聚集在一起,」魏元諶目光冷漠,「上報朝廷之後,必然要發兵圍剿,這才是你不敢明著去查案的原因。」
  
  陸慎之的頭垂了下去:「他們終究還是被算計了,以為從爐首手上逃脫能活命,其實那些爐首為了將罪名嫁禍給他們,故意將他們放出來,看著他們走投無路去搶商賈,一切成為事實之後,再辯解也沒有用處。」
  
  說到這裡彷彿想到了什麼,陸慎之道:「除了那兩次,太原府發生其他劫案並不是他們所為,他們也沒有殺人,這一點還請魏大人明鑒,是有人故意栽贓陷害。」
  
  陸慎之懇切的模樣並沒有打動魏元諶,魏元諶依舊聲音威嚴:「戰馬呢?」
  
  陸慎之道:「他們豈敢去偷戰馬,戰馬丟失時他們還沒逃出來,只不過後來他們在山中躲藏,確然發現了幾匹馬,其中一匹被他們宰了吃肉,剩下的都被他們偷偷賣了。
  
  其實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們被陷害了。」
  
  因為他去偷偷看過,那被賣掉的馬,血統極好,不是尋常馬匹,顯然就是朝廷丟失的那些戰馬。
  
  這是一個被人做成的死局,那些無辜民眾被困死在其中。
  
  陸慎之抿嘴道:「我雖然知曉真相,卻手中沒有證據,無計可施。
  
  後來金塔寺鬧出了『珍珠大盜』案,我就知道那些人必然知曉我的過往,他們想要用此案坐實我和那些民眾的罪名,讓朝廷以為我們早就官匪勾結,我不但不能為他們洗脫冤屈,還連累了他們。
  
  那些採石人是我讓崔四老爺幫忙藏匿的,崔四老爺得到消息知曉事情不對,想要將採石人送出城去,卻被人悄悄盯上了,如今他們全都身陷囹圄。
  
  我走投無路去了崔家準備找定寧侯說出實情,孤注一擲求定寧侯幫忙,卻在崔家內宅發生了一些事,讓我改變了主意。
  
  也算是機緣巧合,我本意向顧大小姐詢問那日出現在金塔寺的人是不是當年的『珍珠大盜』,結果反而猜到魏大人身上,我就向魏家名下的鋪子送了張名帖。」
  
  魏元諶仔細地聽著:「你懷疑『珍珠大盜』與那些爐首是同路人?七年前的事也是早就做下的局?」
  
  陸慎之鬆一口氣:「是,不過如今看來只是有人利用了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
  
  說到這裡,陸慎之遲疑了一下。
  
  「你雖嘴裡怨恨那『珍珠大盜』,其實心中還是懷疑當年另有內情,不願意相信『珍珠大盜』背信棄義,不但利用了你還燒了賑災糧。」
  
  聽著魏元諶的話,陸慎之完全放棄了掙扎,就像傳言說的那樣,這位魏大人果然能看透人心,什麼都瞞不過他的眼睛。
  
  陸慎之吞咽一口:「也許我是個愚蠢的人,尚抱有一絲幻想,可除了他之外誰又知曉當年之事呢?那些人明顯清楚七年前的過往,否則不會拿來利用。
  
  可我認識的他卻一心説明窮苦之人,在災荒之年寧可自己餓著,也將米糧分給流民,我親眼看著他救活許多人,山中那些村民不少都受過他恩惠。
  
  不少村民對府衙懷疑、抵觸,也是因為他們覺得七年前府衙陷害了『珍珠大盜』,我想要換取他們的信任也是收效甚微,沒能將他們從山中喚回。」
  
  魏元諶道:「你和珍珠大盜之事真的沒有第三人知道?」
  
  陸慎之略微思量,然後道:「有第三人,可他已經死了。」
  
  七年前他只是一個小官,當時天災不斷,太原府一片混亂,當時的王知府仗著族中女眷入宮誕下二皇子,在太原為所欲為,王家在山西經營多年,上上下下安插了不少人手,想要告倒王知府何其難,當時的同知閆灝想要在太子來山西賑災時密告王知府,逼著王知府放賑災糧的主意也是閆灝想出來的。
  
  可惜閆灝卻在查看災情時,失足落水溺死了。
  
  他知道閆灝定是被王知府所害,他想要救百姓卻無路可走,這才與「珍珠大盜」一起用了後面的計策。
  
  一個死人,一個逃走的盜賊,無論是誰都會懷疑後者。
  
  陸慎之將這些事稟告給魏元諶。
  
  「魏大人,您讓人去山中送消息給他們,讓他們不要再輕舉妄動,我真怕他們急切中再落入旁人圈套,」陸慎之聲音艱澀,「他們不信官府中人,您……還需耐心些。」
  
  「晚了,」魏元諶道,「衙門搜查村子必然激怒了他們,他們對你既然早就起了疑心,只會自己想法子救大牢中的採石人,現在可能已經開始動作,那佈置一切的人就等著他們上鉤。」
  
  陸慎之聽到這話又掙扎起來:「魏大人,您救救他們吧,他們都是可憐人,若是這樣處置了他們,定會傷了民心,將來山西必亂啊。」
  
  魏元諶轉身坐在椅子上:「我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如何施救?」
  
  「我怕他們再任意妄為,曾經側面探知過他們的想法,他們一直想要殺爐首,」陸慎之道,「殺了爐首之後,那些聚集在鐵山的人必亂,到時候他們就能趁機救下被扣押在鐵山的民眾,除此之外,也許還能搶一筆銀錢。
  
  聽說那爐首經常會去畫舫與商賈談買賣之事……」
  
  畫舫?
  
  所以今晚會在畫舫人贓並獲嗎?
  
  這麼重要的事,設局之人定會出現。
  
  魏元諶起身準備離開,走了兩步又轉頭看陸慎之:「你說通過顧大小姐猜到我在太原府?你如何猜到的?」
  
  陸慎之吞咽一口,臉上露出艱澀的表情:「顧大小姐雖然沒說什麼,但她表露的意思是……」
  
  陸慎之戰戰兢兢地看了魏元諶一眼:「她見到的那個人……很白。」
  
  「白。」少女戳了戳臉頰。
  
  「白……」
  
  旁邊的初九不知為何差點笑出聲,顧大小姐有癡傻病與正常人不同,說出什麼都不奇怪,可是即便這樣,他卻不知為何,還是有種三爺被人調戲了的感覺。
  
  魏元諶沒有親眼所見,但腦海中卻浮現出顧大小姐鮮活的表情,她最好是真的得了癡傻病,否則他與她早晚有清算之日。
  
  「三爺。」
  
  走出了院子,初九立即上前:「您準備去畫舫啊?您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恐怕去了不太好。」
  
  萬一三爺被什麼妖精迷住,他回去要怎麼向太夫人交待,怎麼向宮中的娘娘……
  
  魏元諶縱馬的身影眼見就要消失在路盡頭,初九不敢怠慢立即跟上。
  
  「三爺,」初九好不容易才氣喘吁吁地跟上,「那地方您去不得,那裡的女子都似虎狼,您要吃虧的。」
  
  如刀鋒般鋒利的目光掃過來,初九覺得自己掉了塊皮肉,好了為了勸諫他已經付出了半條命,三爺再有什麼閃失也不是他失職。
  
  不過……
  
  畫舫、姑娘,三爺有些閃失也不算壞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1:39 AM

第三十一章 上船

  崔禎坐在值房等待親衛傳回消息。
  
  「侯爺,」親衛上前道,「陸大人今日沒到衙門裡來,我們避開人去陸家查看,也沒有發現陸大人的蹤跡。」
  
  陸慎之不見了,仔細一想也並不那麼驚奇,崔禎早就懷疑陸慎之有問題,現在果然露出了端倪。
  
  崔禎道:「務必要找到陸慎之,再讓人去問城門的守衛,有沒有人見到陸大人出城。」
  
  親衛應了一聲,立即快步走了出去。
  
  崔禎目光微沉,抬頭吩咐書吏:「將有關陸慎之的記檔都拿過來。」七年前的「珍珠大盜」案子讓整個太原府的官員上上下下換了個遍,陸慎之應該也不例外。
  
  陸慎之是怎麼又回到府衙任職的?
  
  「陸同知呢?」門外傳來太原府知府韓鈺的聲音,「真是愈發不成樣子,府衙這麼忙他卻一整日不見人影。」
  
  韓鈺說著進了值房,看到崔禎不禁驚詫:「侯爺還在衙門。」
  
  崔禎將手中的案宗放下,看向韓鈺:「有件事我正好想要問大人。」
  
  韓鈺道:「侯爺請說。」
  
  崔禎緩緩地道:「當年『珍珠大盜』案陸慎之受了牽連,是誰重新將他召回衙門任職?」
  
  韓鈺顯然沒想到會是這樁事,幾乎未加思索:「是我。」
  
  韓鈺似是想起了往事歎了口氣,才接著道:「『珍珠大盜』案驚動了皇上,朝廷明令嚴辦,太原府的官員幾乎都被撤職,我來到任上查看案宗發現許多官員是無辜受害,於是上奏朝廷重新啟用他們。」
  
  說完這話,韓鈺有些奇怪:「陸慎之在任上一直恪盡職守,除了……唉……」
  
  崔禎皺眉:「除了什麼?」
  
  「最近的盜匪案,」韓鈺道,「不過這也怪不得他,那些盜匪委實太過狡猾,陸慎之一直帶著人四處搜捕,也算盡心盡力了。」
  
  韓鈺說完起身道:「我還要去處置文書,先行一步。」
  
  崔禎起身還禮,眼看著韓鈺就要離開,親衛快步走進屋子低聲稟告:「人沒找到,但城門的守正說,天黑的時候有人持陸大人發放的文書出城。」
  
  崔禎道:「出城人的樣貌看那清楚了嗎?」
  
  親衛道:「守正只看了一眼,出城的人是個絡腮鬍子,穿著衙差的衣服,遂以為是衙差有公務,沒有仔細盤查。」
  
  絡腮鬍子能遮住面容,崔禎看向韓鈺:「大人可知衙門中有人出城辦差?」
  
  「這些事都要問陸慎之,」韓鈺感覺到了異樣,「侯爺若是有疑惑,不若讓人將陸慎之找到問話。」
  
  如果現在還能找到人的話。
  
  崔禎正在思量,就有獄吏前來道:「大人,大牢裡出事了,在永安巷裡抓到的犯人中,曾有一人招認出藏匿賊贓的地點,如今那人被殺了。」
  
  崔禎立即皺眉,韓鈺也面色大變:「怎麼回事?不是已經加派了人手在大牢中?怎麼混進去了凶徒?」
  
  「是看管犯人的獄卒動的手,那獄卒殺死犯人之後被我們發現,他眼見逃不脫也……自盡了,」獄吏道,「那獄卒素來辦事妥當,陸大人讓他來看管案犯也是信任他,哪料到他會這樣做。」
  
  韓鈺急著去大牢裡看情形:「陸慎之到底在哪裡?讓他速速來見本官。」
  
  「大人,」韓鈺身邊的書吏道,「該不會陸大人出了事吧?」
  
  韓鈺整個人一凜:「出城那人呢?快去追查。」
  
  崔禎抬起頭看向墨黑的天空,今晚註定不太平了。
  
  ……
  
  顧明珠帶著柳蘇到了一處院子,陳婆子與她說好了會在這裡見面,至於為何不是永安巷,陳婆子定然是怕被人盯上。
  
  聶忱頻頻送消息來,告訴她畫舫的大概情形,她心裡也算有些思量,但這些能打聽到的消息八成都沒用,想要瞭解真正的內情,眼下才是最好的機會。
  
  「不是囑咐你洗個澡換身乾淨的衣服嗎?」陳婆子一把拉住顧明珠,「怎麼還是滿身藥味兒?」
  
  顧明珠指了指身上的衣衫,示意已經換過了,她是換過了,而且特意沒在臉上抹阿魏,畫舫那樣的地方怎麼能讓一個臭烘烘的藥婆上去,不過常年與草藥在一起的人,不可能半點藥味兒也沒有,這樣的細節必須要注意。
  
  陳婆子正在歎氣,屋子裡又走出個人,顧明珠看去正是上次向她求落胎藥的女子。
  
  那女子今晚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裙,看起來格外的清秀。
  
  「這是阿瑾,」陳婆子笑道,「你們見過的,阿瑾用了你的藥很好,這次也是她給你找的活計,你好好做,多走這麼幾趟,以後吃的穿的也就不愁了。」
  
  顧明珠點點頭看向阿瑾,阿瑾卻沒有別的話,伸手接過顧明珠身上的藥箱:「時間不早了,跟著我走吧!」
  
  陳婆子之前說好了讓她隻身前往,她便沒有讓柳蘇跟著,顧明珠想著向黑暗中看了看,今晚她要更加小心。
  
  兩人一直沉默地走在黑暗中,路上遇見巡城的衙差,阿瑾上前笑著說了幾句俏皮話,衙差就沒上前盤問,倒是有人手腳不老實趁機摸了阿瑾幾把,阿瑾顯然早就習慣了,一邊笑著躲閃一邊囑咐衙差前來畫舫捧場。
  
  「前面就是了。」
  
  又走了一炷香功夫,阿瑾向不遠處的湖上指去。
  
  湖面上果然停了許多條船,有人正忙著點亮船上掛著的紅燈籠。
  
  「一會兒要聽我的吩咐,不該說的……」阿瑾說道這裡停下來,「差點忘了你是個啞巴,啞巴最好,陳姑也算想得周到。」
  
  阿瑾垂著臉陷入思量中,失神間腳下一個踉蹌,身體向前撲去,多虧一雙手拉住了她,她抬頭看過去正是那醫婆。
  
  「謝謝。」阿瑾道。
  
  顧明珠從懷裡取出一隻香囊塞進阿瑾手中,示意讓她收起來。
  
  阿瑾放在鼻端聞了聞淡淡的藥香味兒傳來。
  
  顧明珠指了指頭,第一次遇到阿瑾時,阿瑾就吵頭疼,這草藥包有些安神的用處。
  
  阿瑾捏著那荷包心中一暖:「有心了,不過我們這樣的人,能活著就很好了,哪裡還能用這些東西。」雖然這樣說,阿瑾還是將荷包掛在了腰間。
  
  兩個人一起走到岸邊,阿瑾招呼人將小船划過來。
  
  阿瑾收到荷包之後,語氣明顯好了許多:「我們坐著小船靠過去,然後再蹬上畫舫。」
  
  顧明珠點點頭。
  
  趁著小船還沒靠岸,阿瑾看向顧明珠:「今晚的事很簡單,你只要一直跟著我,我可保你平安無事,就算有什麼亂子,你也放心,你只是個醫婆,不會有人為難你。」
  
  顧明珠再次頷首,阿瑾看起來老成,那是被困境逼迫的,其實心思單純,想法也很簡單。
  
  她跟著阿瑾一起前來,若是阿瑾出了事,她必然會被盤查,所以她得快些瞭解整個局勢,以便在關鍵時刻做出最好的選擇。
  
  小船很快靠上了湖中最大的那條畫舫。
  
  湖中共停了五條畫舫,每條畫舫上都燈火通明,映得船上的處處金碧輝煌。
  
  顧明珠向四周張望,彷彿迷失在這富貴繁華之中。
  
  「快走,」阿瑾上前拉住顧明珠的手,「姑娘還在等著你呢。」
  
  顧明珠目光從船上守衛臉上一掃而過,那些守衛眼睛中露出幾分嘲笑的神情,果然將她當成了個沒有任何見識的鄉野村婦。
  
  船上的姑娘上前跟阿瑾打招呼:「阿瑾,你怎麼帶了這麼個人來?」
  
  「我家姑娘今日實在不舒坦,聽說這藥婆的藥不錯,就讓她來看看,免得耽擱了正經事。」
  
  「也是,千萬不要大意了,也許今晚會有人聽你家姑娘彈琴呢。」
  
  阿瑾點點頭。
  
  就在這時候,一陣琴音傳來。
  
  這是有人在彈七弦琴,還在周家時,顧明珠常聽祖母說,大周若論彈奏七弦琴最好的人,父親定然算是一個,父親還會作琴譜,母親的琴藝也是父親親手教的,她從小就喜歡擺弄七弦琴,一日不彈都會不舒坦,自然也就進益頗快,十歲開始家中但凡有宴席,祖母都會讓她調琴。
  
  這琴彈得是不錯,但調琴的人似是沒有力氣,琴音也變得太過綿軟。
  
  阿瑾打開了門,顧明珠跟著走了進去。
  
  屋子裡有股熏香的氣息,一座屏風擋在屋子中央,阿瑾快步去查看屏風後的情形。
  
  「姑娘怎麼起身了。」
  
  「請來醫婆了?你怎麼就不聽我的話,非要再拉個人來,我來就好了。」
  
  顧明珠只聽阿瑾低聲道:「一會兒我出去,總要有人在你身邊侍奉,若是有什麼動靜,也好扶著你離開屋子。」
  
  女子不再有話,阿瑾吩咐顧明珠:「你過來給我家姑娘診脈吧!」
  
  顧明珠這才拿起藥箱走到屏風後,只見一個女子面覆紗羅靠在軟塌上。
  
  阿瑾向女子解釋道:「這醫婆是個啞巴,而且不識字,我拿不得藥方,只能由她自己配藥。」
  
  女子頷首示意知曉了。
  
  阿瑾看向顧明珠:「我家紫鳶姑娘病了有大半年,身上、臉上長了許多毒瘡,你仔細瞧瞧可有法子治?」
  
  阿瑾將紫鳶的袖子撩開,只見那乾瘦的手背上長著幾顆黃豆粒大小的瘡癤。
  
  顧明珠伸手拿去了紫鳶臉上的紗羅,紗羅下的那張臉上也生了瘡癤,即便如此還是遮掩不住紫鳶姑娘姣好的面容。
  
  那如同被染過的黛眉下,是一雙秋水般的眼眸。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07 PM

第三十二章 暴露

  「我家姑娘的病症可治得?」阿瑾忍不住開口詢問。
  
  紫鳶似是要說些什麼,剛剛張開嘴卻忍不住一陣咳嗽,雖然她急著用帕子遮掩住,顧明珠還是聞到了股類似鐵鏽的味道。
  
  思量片刻,顧明珠又拉開了紫鳶的衣襟查看。
  
  阿瑾道:「這瘡只生在臉、頸和手上,好在不傳人,否則媽媽早就將我們攆走了。」
  
  果然像阿瑾說的那樣,衣服下面的皮膚依舊光潔沒有起瘡,顧明珠不禁覺得奇怪,這紫鳶身上的瘡症和她之前看過的都不太一樣。
  
  「是不是梅花瘡?」紫鳶穩住了氣息,十分淡然地問著。
  
  許多勾欄院中的女子見瘡生畏,往往還沒查出病症如何就先尋了死路,也有達官顯貴家的女眷被夫婿傳上此病,通常會為了夫家臉面一死了之,由此可見這梅花瘡的厲害。
  
  紫鳶卻這樣淡然,彷彿早就將生死置之度外。
  
  顧明珠的目光從紫鳶腰間一掃而過,藉著給紫鳶檢查病症的機會,她方才已經探查過,紫鳶在腰裡藏著一把匕首。
  
  短匕適合近身刺殺,紫鳶是不是有什麼打算?
  
  要知道無論是刺殺還是劫走財物都是不理智的做法,官府不會因此覺得永安巷抓到的人就是無辜,反而會認定他們都是共犯。
  
  「姑娘不要亂想,」阿瑾道,「哪裡來的梅花瘡,姑娘只要安心養病,等過些日子贖身離開這花船,好好過您的太平日子去。」
  
  紫鳶也不爭辯,只是靜靜地躺著,手似是無意地放在了腰間。
  
  顧明珠指了指瘡,又指了指屋子裡的沙漏,問詢紫鳶這病有多久了。
  
  「姑娘病了三四個月,開始只是身上沒有氣力,瘡症是這半個月才有的,我們找了幾個郎中來看都不知是何病,若你能治得,賞銀自是少不了。」
  
  聽到賞銀,顧明珠臉上立即露出笑容,轉身拿起了藥箱,從中取出藥粉遞給阿瑾。
  
  雖然看不到醫婆的臉,卻能感覺到醫婆的歡喜,方才還不能醫治,聽到有賞銀立即拿出藥來,分明就是隨便找了藥來糊弄她們。
  
  這種婦人比不上正經郎中,她們擅長做的無非就是墮胎那些骯髒活計,幸好她帶這醫婆上船本也不是為了給姑娘治病,方才也只是抱一絲希望罷了。
  
  阿瑾遞了二兩銀子給顧明珠算是賞錢。
  
  「趁著花船上人還不多,你與我出去一趟,船上有姑娘想要下胎藥,我帶你過去,至於能賣出多少就看你自己的了。」
  
  顧明珠跟著阿瑾走出門,阿瑾的目光不時地落在船中的守衛身上,想必是為了探查情形。
  
  「阿瑾,不侍奉你家姑娘,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阿瑾看向身邊的醫婆:「我家姑娘不舒坦將醫婆請上了船,那日其他姑娘問我下胎的藥方,就是出自這醫婆的手。」
  
  「怎麼不等到白日裡再讓醫婆來?」
  
  「白日裡大家都沒聚在一起,而且不能擾了姑娘們歇息。」
  
  「今晚會有大商賈前來,姑娘們都要仔細侍奉,你們也快點,免得被媽媽看到責罰。」
  
  「富貴閣裡有貴客了?」
  
  「丁公子要做大生意啊,希望丁公子順順利利,這樣大家都有賞錢。」
  
  顧明珠發現阿瑾對這位「丁公子」的消息很是在意。
  
  「醫婆嗎?我屋子裡現在沒人,你過來幫我瞧瞧。」
  
  「從前沒見過你,阿瑾說你的藥不錯,可有避子湯?」
  
  顧明珠歡喜地拿出了她早就包好的草藥遞給姑娘們。
  
  夜漸漸深了,畫舫上卻愈發的繁華,客人開始登船,顧明珠藥箱裡的草藥也幾乎都賣光了。
  
  將一包銀錢貼身放好,顧明珠向紫鳶屋子裡走去。
  
  醫婆離開之後,一扇窗子被緩緩開了個縫隙,初九向外看了看然後立即又將窗子關上。
  
  「三爺,」初九看著站在旁邊喝茶的魏元諶,「你說氣不氣人,又遇見了那醫婆。」
  
  他們與什麼人有緣分不好,偏偏是那又醜又臭的醫婆。
  
  而且那醫婆還吃了三爺親手做的紅豆糕。
  
  冤孽不冤孽?
  
  三爺現在大約要氣炸了,初九想著向旁邊挪了挪,免得被殃及池魚。
  
  魏元諶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先是永安巷,然後是崔家祖墳,今晚又在畫舫,還真是巧。
  
  看似醫婆是被陳婆子拉來幫忙,之前走進崔家祖墳又是為什麼?只是去看熱鬧?還是要探查消息?
  
  想及那醫婆四處遊走,兜售她手中藥包的模樣,沒有半點的破綻,委實不容易讓人起疑心。
  
  醫婆是無辜被捲入,還是在故意為之,今晚他就會得到答案。
  
  ……
  
  顧明珠回到紫鳶屋裡,紫鳶換了一身淡青色衣裙坐在桌子旁,頭上只戴了一隻檀木簪,覆在臉上的紗羅隨著她的動作輕蕩,讓她比之方才更多添了幾分清傲高華。
  
  紫鳶看向顧明珠道:「天色不早了,我會讓人將你送下畫舫。」
  
  顧明珠裝作一無所知般點了點頭,阿瑾應該會將船上的情形寫下來放在她藥箱中,由她帶給陳婆子,陳婆子那些人知曉了畫舫的情形,動起手來就容易得多。
  
  可惜這是一個局,佈局之人應該就在這幾條花船上。
  
  她前來畫舫就是為了看清那人,如何能在這時候離開,顧明珠看向沙漏,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
  
  「阿瑾姐姐病了。」
  
  兩個丫鬟將阿瑾扶進門,紫鳶急切地上前查看,只見阿瑾面容蒼白,緊緊地捂著肚子。
  
  「醫婆快來看看。」紫鳶拉住了顧明珠。
  
  顧明珠還沒上前,阿瑾彎下腰再次嘔吐起來。
  
  「八成是吃壞了東西,可不能讓她在這裡,」丫鬟道,「我這就去稟告媽媽。」
  
  顧明珠的手落在阿瑾手腕上,她不用看就知曉阿瑾沒有大礙,她親手下的藥自然心中有數。
  
  阿瑾今晚會吃些苦頭,但是明日中午就會安然無恙,吃這樣的苦頭比落入人陷阱結果要好得多。
  
  這條船上有許多可疑的地方,眼下她也只能先穩住阿瑾。
  
  「這可怎麼得了,」老鴇進了門,「要緊的時候你這小蹄子這般不頂用,快將她抬去下面房裡,不要汙了這地方。」
  
  老鴇說著又伸手擰了阿瑾一把:「小蹄子素來嘴饞的很,等你明日病好了我再與你算帳。」
  
  阿瑾沒有理會老鴇,掙扎著看向紫鳶:「姑……姑娘……」一雙眼睛中滿是不甘,明明一切都準備好了,卻偏偏在這時候突然生病。
  
  她這般模樣是無法接應呂光他們了,她可真是沒用,這樣想著阿瑾眼睛濕潤起來。
  
  紫鳶拉住阿瑾的手低聲安慰:「沒關係,你好好養病,這裡有我在。」
  
  阿瑾又看了顧明珠一眼,似是有話要說,卻沒了機會開口。
  
  老鴇看著紫鳶:「紫鳶啊,你這病要快些治好,我們這畫舫上可少不了你啊,別說我們山西,就算整個大周紅火了七八年的姑娘只怕也獨你一份,你需要什麼只管與媽媽說,媽媽都儘量幫你做到。」
  
  老鴇說完帶著人走了出去。
  
  紫鳶捏著帕子看先門外,臉上露出一絲譏誚的神情,半晌她彷彿喃喃自語:「轉眼七年過去了,閆郎,我終於要來尋你了,你可不要厭棄我。」
  
  紫鳶說完才想起那醫婆還在屋子裡:「你快走吧,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
  
  顧明珠伸手正要勸說紫鳶讓她留下,她猜想紫鳶擔憂阿瑾,會讓她去照顧阿瑾,
  
  她尚未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就有小廝來回話:「管事交待,除了客人之外不准任何人離船。」
  
  小廝說完端出一盤點心放在紫鳶面前:「廚房囑咐送來的,姑娘慢用。」
  
  不讓人離船?
  
  顧明珠皺眉思量,雖說她想要留下,可突然間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了,反而讓她心生警惕。
  
  這世上絕沒有天上掉餡餅之事。
  
  小廝退了出去,顧明珠看向坐在桌邊的紫鳶。
  
  紫鳶挑選了塊糕點拿起來,撩開紗羅作勢要送入嘴中,卻在這一刻飛快地將糕點捏開,果然發現了張字條。
  
  就像之前幾次一樣,有人偷偷傳話給她。
  
  幾個月前她第一次收到字條,是勸說她離開畫舫,這次又想說些什麼?
  
  紫鳶避開醫婆緩緩將手中字條展開,只見上面寫了一行字:小心有詐,勿妄動。
  
  那躲在暗中提醒她的人到底是誰?那人怎知她今日想要刺殺爐首?姓丁的爐首喜歡聽她彈七弦琴,她今晚準備將丁爐首引來殺死,就算失手也能造成混亂,呂光他們就能趁亂劫走財物。
  
  可現在這字條提醒她不要輕舉妄動。
  
  有詐。
  
  難道是個局?這人的話她到底能不能相信?既然能勸說她為何又不肯現身與她一見?
  
  紫鳶思量著將字條湊在燈下。
  
  一聲碎瓷響動突然傳來,紫鳶嚇了一跳,只見那放在桌案上的花斛被醫婆碰落在地上,醫婆腳下踉蹌眼看就要摔在碎瓷上。
  
  「小心。」紫鳶叫了一聲,快步走過去,堪堪扶住了那醫婆。
  
  醫婆站穩了身子,不住地躬身賠禮,紫鳶鬆了口氣,回過神再找那字條時,發現字條早已不在手中,她焦急地四處尋找,片刻之後在燈下看到了灘灰燼,顯然那字條已經燒毀了。
  
  吩咐下人將屋子裡的碎瓷收拾乾淨,紫鳶看向醫婆:「今晚你就在我房裡吧,等天亮了再帶去你岸邊。」
  
  交待完這些,紫鳶感覺到了疲乏,準備走回屏風後歇息。
  
  「紫鳶姑娘,有客人來了。」
  
  門被小廝打開,緊接著兩個人被請進了屋子。
  
  顧明珠抬眼看過去,兩張不太陌生的臉孔映入眼簾,多虧她頭上戴著斗笠,臉上覆著紗羅,否則臉上當然難掩驚訝。
  
  那是一個黃臉少年和他的書童。
  
  少年似是沒有見到她般,徑直走到錦杌上坐下,顧明珠卻感覺到那雙深如寒潭的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
  
  她的手心裡還有張沒來得及細看的字條。
  
  少年伸出食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了敲,然後向她攤開了手心。
  
  別人也許看不懂,可她心裡卻清楚的很,這位喬裝打扮的魏大人定然欣賞了她方才從紫鳶手中偷走了字條的身手。
  
  方才她用另一張紙代替這字條燒出灰燼騙了紫鳶姑娘,就是為了留下字條仔細看看,也許能發現別的玄機,沒想到落入了魏大人眼中……
  
  這人天天躲在暗地裡偷看,也不怕生了針眼。
  
  可憐她奔波了大半夜,剛剛推測出紫鳶想要在今晚行刺,船上有人知曉一切,暗中提點紫鳶不要輕舉妄動。
  
  不讓她下船大約也是怕她會給陳婆子等人送信,那人與她一樣都是想要阻止陳婆子那些人前來畫舫。
  
  她推測畫舫內有人在幫紫鳶等人,或許是不滿那些人對民眾的作為,又或者是同情紫鳶姑娘,總之將那人找出來,必然能通過他知曉許多內情,眼前的謎團就會迎刃而解。
  
  好不容易查到這些線索,卻一頭撞進了魏大人懷裡。
  
  顧明珠走過去似是幫紫鳶迎客,伸手將茶水糕點的單子放在魏元諶面前,然後遮擋住紫鳶的目光,不情願地將小紙條丟進了魏元諶的手心。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13 PM

第三十三章 美人

  紙條被攥成了團,上面還有一絲絲餘溫,丟過來時稍稍用了些力氣,彷彿在發洩她的怒氣。
  
  還沒有焐熱就要將東西拿出來,自然少不了怨懟,魏元諶並不在意那醫婆的想法,用袖子將手掩住,然後將字條打開看了過去,緊接著他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了他的臉上。
  
  他抬頭看過去,那醫婆靠得他更近了些。
  
  她目光熾熱要將遮面的紗羅燒出個洞來。
  
  這是在觀察他看到字條時的表情?
  
  她知道遮掩不過去,只好痛快地將字條丟給他,卻不忘記趁機確認他與這字條是否有關,如果這字條是他所寫,他就不會急著打開,定神去看上面的內容。
  
  死性不改。
  
  剛剛被他揭穿了把戲,現在反手又來算計。
  
  魏元諶將字條攥住,醫婆悻悻然地收回了脖子,然後輕輕地向他搖搖頭,示意自己什麼都沒瞧見。
  
  真是精彩。
  
  魏元諶不由地在心底冷笑,一個人在他眼前脫胎換骨換了一副新臉孔,不再是那個膽小如鼠、貪財如命的醫婆,立即變成了精明老練、城府極深的老江湖。
  
  直到現在他才算看清她的真面目。
  
  阿九在一旁瞠目結舌,眼前的醫婆就是他們再永安巷看到的那個沒錯吧?還是那個偷吃了三爺紅豆糕的那個?
  
  會不會是他們認錯了?
  
  方才透過窗子縫隙,裡面發生的事他看得清清楚楚,在紫鳶姑娘背著人偷看手中字條時,醫婆已經從藥箱中取出一片紙,待紫鳶姑娘看完字條上的字,準備湊在燈下燒毀的關頭,醫婆碰倒了花斛,身體踉蹌的向地上倒去,紫鳶姑娘慌忙來攙扶,醫婆趁機抽走了紫鳶姑娘手中的字條,紫鳶姑娘回過神來低頭尋找字條,醫婆已經將事先準備好的紙片點燃燒成灰燼掉在地上。
  
  這一串的動作做得行雲流水,事後他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在做夢。
  
  驚訝之餘,他看向三爺,三爺竟然這麼不小心被人騙了。
  
  豈非是奇恥大辱?
  
  「公子請喝茶。」紫鳶親手奉茶過來,這位公子進了門之後就一直垂著頭,彷彿十分羞怯,不敢抬頭瞧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表現八成是頭一次來畫舫,於是她親手端了茶奉上,安撫這位公子,好讓他不要緊張。
  
  魏元諶端起茶來喝,顧明珠目光也就放肆地落在眼前那張黃臉上,這黃臉真不如從前白白淨淨的好看,這樣一對比才顯現出他之前那「亮的發光」是多麼的惹眼。
  
  通過方才魏大人的表現,她可以確定這字條與魏大人無關,那麼她之前的推測沒錯,這船上有人一直幫著紫鳶姑娘。
  
  魏大人那麼聰明,很快就能想明白前因後果,定然也想將那人找到。
  
  一樁案子中找到關鍵的知情人不易,看來今晚她與魏大人都要且行且珍惜,為了將案子查清楚,不得不暫時綁在一起。
  
  唉,顧明珠不禁心中歎息,目光落在魏大人露出的一截脖頸上。
  
  隱隱約約,有一抹雪白從衣襟裡露出。
  
  這麼草率的裝扮,一不小心就會被戳穿,說不得就會連累到她,這樣想著她向旁邊挪了一步。
  
  魏元諶聽到那醫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那氣息中似是帶著幾分無奈,然後她頗為嫌棄地站遠了些。
  
  魏元諶皺起眉頭,轉頭去看醫婆,她在厭棄他?
  
  那醫婆立即躬身,一副又是膽怯又是恭敬的模樣。
  
  卑躬屈膝的模樣裝給誰看?如果她真的害怕,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在他面前裝神弄鬼。
  
  初九再次憐憫地望著那紫鳶姑娘。
  
  三爺與那醫婆在紫鳶姑娘面前你來我往,真當人瞎嗎?
  
  「你去吧,」紫鳶吩咐醫婆,「這裡不用你侍奉。」醫婆能做得什麼事,若非這公子來的太過突然,她早就將醫婆遣開了。
  
  「無妨,」魏元諶開口道,聲音沒有往常那麼冷淡,「這裡也沒有旁人,就讓她留下端茶送水,免得勞累姑娘。」
  
  這話聽起來十分憐香惜玉,不過口氣稍嫌有些生硬,顧明珠眨了眨眼睛,魏大人要想溫柔體貼,還需多多操練。
  
  「讓公子為奴勞神了,」紫鳶躬身一拜,「讓奴為公子操持一桌酒菜,再撫琴一首為公子助興。」
  
  說完紫鳶輕輕搖動桌子上的鈴鐺,外面的小廝立即奉上了酒菜。
  
  飯菜香氣四溢,尤其是那些糕點做得十分精緻,顧明珠忙了半日,早就腹中空空,看到這些糕點,更加感覺饑腸轆轆。
  
  魏元諶卻依舊做得端正,眼前的酒菜、琴音和美人都不能引起他半點的興致。
  
  他那嘴唇緊緊地抿成一線……這哪裡像是逛花船,分明就是公堂審案。
  
  顧明珠不禁腹誹,虧得紫鳶姑娘心思不深,否則定能看出端倪,她是不是該幫他一把。
  
  魏元諶用餘光看到那醫婆悄悄地挪動步子上前,然後將手伸向了離她最近的盤子,將一塊糕點拿出來,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塞入了紗羅後的嘴巴中,與那日在如珺墳前一般無二。
  
  貪嘴這點倒是始終表裡如一。
  
  他沒有阻止,而是靜靜地望著她的一舉一動,這醫婆到底是什麼人?出現在永安巷、崔家祖墳和畫舫定是為了這樁案子。
  
  既然偷偷摸摸混上畫舫,可見與畫舫背後的人並不同路,雖說醫婆認識陳婆子,她們之間的關係卻並不那麼親密,自然也非採石人一夥。
  
  醫婆在為誰做事?她的一舉一動粗俗不顧禮數,倒像是常在坊間遊走的人。
  
  魏元諶剛想到這裡,就看到醫婆向他走過來,他沒有阻止,想要看看那醫婆到底有何目的,卻見醫婆的手抬起。
  
  猝不及防間,一塊芙蓉糕已經遞到他面前,差點就碰到了他的嘴。
  
  魏元諶不由地一怔,醫婆立即將糕點放在白瓷碟裡,整個人向旁邊退了兩步,然後再三蹲身行禮。
  
  顧明珠看向那殺氣騰騰的魏元諶。
  
  小廝隔一會兒就要來加菜添酒,看到這樣的情形,說不得會有疑惑,既然在同一條船上,她自然要提醒魏大人注意。
  
  只不過,剛才不知為什麼一晃神的功夫,總覺得魏大人那張嘴有些熟悉,下意識就想要將那芙蓉糕塞進他嘴巴裡。
  
  多虧她時刻保持警醒,一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關鍵時刻住了手。
  
  「紫鳶姑娘,」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丁公子在大舟宴席,請大家飲酒,願意去的姑娘、客人都可以前往。」
  
  「知道了。」
  
  紫鳶應了一聲,從屏風後走出來,上前給魏元諶斟酒:「公子是第一次來吧?可能不知曉,我們畫舫上有位丁公子經常光顧,這位公子喜歡眾人聚在一起喝酒玩樂,還會請一些跳百戲之人前來,若是公子想要看看熱鬧,奴就陪著您一起前往。」
  
  紫鳶緊張地捏住帕子,她當然希望這位公子願意前往,她雖然看到了字條,但是不知陳婆子、呂光等人今夜會不會動手,如果他們來到畫舫,她不可能袖手旁觀,也許會因此而死,她也願意竭力一搏。
  
  魏元諶似是思量片刻,然後點點頭:「那就去吧!」
  
  紫鳶歡喜道:「奴去換件衣服,就陪著公子一起……」她話還沒說完,只覺得脖子一痛然後眼前一陣發黑,知道暈厥過去也沒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初九將癱軟下來的紫鳶放在一旁,第三次憐憫這姑娘。
  
  這隻可憐的小羊,一直不知道屋子裡有兩隻大尾巴狼。
  
  魏元諶再次敲了敲桌子看向醫婆:「還要我來問嗎?」
  
  顧明珠上前拿掉紫鳶臉上的紗羅,指了指紫鳶臉上的瘡,然後在屋子裡找到妝奩,從中拿起一盒香粉仔細查看,然後假裝在紫鳶臉上塗抹,示意紫鳶身上的瘡與這些東西有關。
  
  紫鳶身上只有暴露在外的地方生瘡,從脈象上看又沒有其他症狀,唯有嘴中有鐵鏽味兒,讓她想到了丹砂中毒。
  
  紫鳶先是身上無力,而後臉上生瘡,彷彿有人故意逼著她離開這畫舫,那人應該就是給紫鳶送字條之人。
  
  也就是說,畫舫上早就有人注意著紫鳶,一直想要讓她遠離這是非之地。
  
  顧明珠又從紫鳶腰間找到了那柄藏起的匕首,遞到了魏元諶面前,紫鳶今晚的目的就是刺殺這船上一個重要的人。
  
  很有可能就是那位丁公子。
  
  否則聽到丁公子三個字時,紫鳶不會那般的激動。
  
  難道丁公子就是策劃這些案子的幕後之人?
  
  「換上她的衣服,」魏元諶看向顧明珠,「你扮作她與我一起去大舟上。」這紫鳶需要戴斗笠和紗羅,醫婆也是如此,兩個人的身形看起來也差不多,船上的人都見到他與紫鳶在一起,只要不將頭上斗笠拿下,就不會被人拆穿。
  
  而且他認為這醫婆能夠勝任,敢於獨自一個人上船查找消息,又有那樣的伸手,換臉比翻書還快,她若是不能魚目混珠,大約也沒有誰能夠做到了。
  
  這醫婆雖然陰謀詭計極多,卻在這件事上與他目的大致相同,帶著她比那鵪鶉般的紫鳶更容易成事。
  
  顧明珠不情願地點點頭向內室走去。
  
  「你先等等。」魏元諶先一步走進內室中,一會兒功夫就走了出來,顯然已經將紫鳶的東西翻找了一遍。
  
  紫鳶疑點重重,魏元諶必然會有所收穫,顧明珠不禁心生羨慕,好歹是通力合作查案,這男人卻小氣的不給她留一點好處。
  
  「快去!」魏元諶吩咐一聲。
  
  顧明珠這才挪動了腳步。
  
  紫鳶的衣裙很多,只不過年輕女子的衣服與她顧明珠的身份有些接近,也許魏元諶會因此將醫婆與顧明珠聯繫起來,這一點著實讓她為難。
  
  魏元諶等待了許久,終於聽到了腳步聲。
  
  環佩叮噹,水佩風裳,款款前行。
  
  有個身影慢吞吞地繞過了屏風,出現在他面前。
  
  魏元諶一眼看過去,臉色立即變得萬分難看。
  
  大紅色的褙子,挑金線的裙子,這也就罷了,頭上插滿了金銀飾物,搖搖晃晃地走出來如同一個長腿的妝奩。
  
  這世上沒有人會再比她更豔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20 PM

第三十四章 相陪

  魏元諶的黃臉隱隱有些發黑,眼角一皺再皺,屋子裡空氣彷彿一下子冷了不少。
  
  醫婆卻沒有瞧見,還在擺弄腰間的玉飾,那些環佩被她重重迭迭地掛在腰帶上,沒有半點美感可言。
  
  她這是將紫鳶姑娘最值錢的物件兒都戴了出來,是不是還打算過後摸走幾件?
  
  魏元諶想起在永安巷時,這醫婆拿起銀子就咬了一口,在崔家祖墳連裝貢品的盤子都想偷拿,就算其他的能掩飾,本性總是裝不出來的。
  
  魏元諶伸手摘下了醫婆頭上那支最大的金釵,扔進她懷裡:「將頭上的飾物取下,找根碧玉簪戴上,再換件褙子,不要再耍花樣。」
  
  真正的貪財,是貪財又惜命,這醫婆能看清眼前的形勢。
  
  醫婆瑟縮了一下,不捨地摸了摸頭上的金簪,正要轉身走回去,魏元諶的目光又掃向她腰間:「那些玉佩也摘下,一會兒從大舟上回來,要將衣物完好地帶回來,一件也不能少,否則我會立即將你送進衙門。」
  
  顧明珠連連點頭示意知曉,照魏元諶的話將頭飾換了,又換了件淺絳色的褙子。
  
  魏元諶仔細看了片刻,沒有什麼大破綻,大舟上的人多,她又戴著冪籬,紗羅垂到胸口,除非有人故意掀開冪籬來查看。
  
  「走吧!」魏元諶催促,先一步向外走去。
  
  丁公子的大舟和花船已經靠在一起,不少美貌的女子扶著打扮富貴的公子、老爺們向大舟走去。
  
  公子們放浪形骸,對身邊女子上下其手,惹得一陣陣嬌笑聲傳來。
  
  魏元諶停下腳步,準備囑咐那醫婆兩句,卻聞到股脂粉的氣息,醫婆試圖學著那些鶯鶯燕燕掛在他身上。
  
  魏元諶臉上一寒,心中油然生出幾分厭惡。
  
  顧明珠感覺到一股力氣傳來,她整個人立即被推離了些,然後袖子被人拈起,纏上了他的臂彎。
  
  寬袖遮擋下,彷彿是她在攙扶著他,緊接著她收到了魏大人威嚇的目光。
  
  顧明珠心中一笑,方才那一靠也是她故意為之,她這「不靠譜」的醫婆,心中沒有太多思量,不知如何「侍奉」魏大人,萬一做得過了可怎麼得了?早些界定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免了之後的麻煩。
  
  以退為進,既然魏大人接受不了這樣的相處方式,就要做出些讓步,讓他這少年郎看著更加拘謹、靦腆。
  
  魏大人暫時該是不會察覺她這樣的算計,等日後他回過味兒來,八成也扯不下臉再尋她算帳。
  
  顧明珠心中清楚,醫婆的身份已被懷疑,她不會再用太長時間,不過只要能功成身退,魏大人就算之後算帳也不知道該去找誰。
  
  大舟偌大的船艙中已經擺好了宴席,落座的人開始推杯換盞,侍女們在人群中穿梭,宴席中央還有樂人吹奏曲子。
  
  顧明珠「扶」著魏大人坐下,伸手在琉璃杯裡斟滿了酒,然後敬到魏大人面前。
  
  希望魏大人酒量不錯,這樣也好讓她有事可做。
  
  「紫鳶姐姐,」旁邊的姑娘靠過來低語,「你今晚怎穿成這般模樣?不如往常的好看,憑白老成了許多。」
  
  顧明珠伸手指了指身邊的魏元諶,然後示意那姑娘不要亂說話,動作間露出了手腕上的碧玉鐲。
  
  這碧玉鐲表面柔滑,因為有股脂粉香氣,可見是紫鳶常戴之物,這些小東西能夠幫助她成為紫鳶。
  
  姑娘心領神會,原來是那位公子喜歡。
  
  年紀小的公子許多都喜歡年長的女子。
  
  姑娘已經飲了不少酒,話也多起來,與身邊的老爺嬌笑了一陣,又附過來低語。
  
  「紫鳶姐姐,你那位不好侍奉吧?強裝出大人的模樣,其實最難纏,又要服侍他,又要與他做大娘。」
  
  做娘?
  
  顧明珠立即看了魏大人一眼,此時的魏三爺,臉上少了往日的威嚴,眉毛舒展,眼睛清澈,即便沉著臉,也並不讓人覺得可怕,彷彿就算發了脾氣,也只是跺跺腳,摔摔東西,鬧不出什麼大場面。
  
  少了那沉著和威嚴,看起來的確有些奶。
  
  魏大人顯然聽到了她們這邊的動靜,瑞鳳眼微瞇,透出幾分銳氣。
  
  顧明珠身邊的姑娘瞄到一眼,低聲道:「怎麼好像還有些凶。」
  
  那連起來豈非是……
  
  奶凶,奶凶。
  
  顧明珠憋住呼之欲出的笑聲,肩膀卻控制不住地抖動了兩下,然後適可而止地不再與身邊姑娘交談,免得惹了魏大人勃然大怒。
  
  方才她從內室裡出來時發現紫鳶已經不在屋子中,應該是被魏大人身邊的護衛帶走了,顯然魏大人在附近有所佈置。
  
  她雖然之前有所準備,也要好好打起精神應對,希望魏大人利用完她之後就將她放了,她才能順利脫身,所以……最好少去撩撥魏大人的情緒。
  
  「丁公子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船艙中的主位上看去,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坐在檀木椅子上。
  
  那男子相貌平平,臉上滿是親和的笑容,身上穿著寶藍色暗繡長袍,看起來十分的富貴,像是個生意人。
  
  顧明珠將目光落在丁公子的手上,他的手很大,骨肉勻稱,雖然不能近距離查看,卻還是能看到清晰的骨節。
  
  那應該是習武人的手。
  
  除此之外,丁公子兩隻腳擺在地上呈八字,隨時都可以立即起身走開,顯然十分的警惕。
  
  丁公子酒飲得開心,揮揮手讓身邊的護衛也自去取酒菜,一行人儼然已經放鬆了警惕。
  
  真是一隻又肥又大的餌,等著別人來咬。
  
  幾杯酒下肚後,丁公子目光開始在艙中客人身上游走,臉上的神情慢慢變得複雜,謹慎中帶著幾分的期盼。
  
  顧明珠心中已經有數,這位丁公子不過就是個傀儡擺設,真正的主事人絕不會是他,設這麼大一個局,怎會如此沒有耐心。
  
  為了證實她的猜測,就在丁公子目光挪過來時,她突然起身款款走到小廝面前,伸手拿了一壺酒。
  
  丁公子的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眼神微微變得混沌,頗有興致的目光從臉上一閃而過,他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堪堪停住,眼睛頗為不捨地從她身上挪開。
  
  這人是真的喜歡紫鳶姑娘,而且不知道紫鳶姑娘今晚的打算,也就是說向紫鳶姑娘示警之人,小心翼翼地幫紫鳶掩蓋著一切。
  
  如果「紫鳶」執意要動手,那人必定會前來阻止。
  
  顧明珠重新坐下,繼續給魏大人斟酒,她的思量的果然沒有錯,那麼那個佈局的人就是在暗中盯著這一切了?
  
  魏大人擎起了手臂,撐住了額頭,彷彿隨時都會醉倒,但宴席上所有人的一舉一動都必然逃不過他的眼睛。
  
  顧明珠夾了片醬肘子體貼地放進魏大人碗裡,魏大人沒有動,她又去夾青菜,如果再不吃就是不肯消受美人恩了。
  
  在顧明珠的注視下,魏大人果然拿起了箸。
  
  顧明珠繼續思量,魏大人絕不會去做完全沒有把握之事,就算魏家和太子對立已久,這也不是小孩打架,不管不顧地動手就好,明爭暗鬥都要做得恰到好處,不能被人抓住把柄。
  
  所以魏大人這次前來,應是得到了些別人不知曉的消息,
  
  既然如此,他絕不會被眼前的嘍囉所騙,也不會輕易就結案。
  
  不管是七年前的庫銀案,還是如今那些採石人的處境,想要真正的得到結果,必須要將背後的人找出來,拿到切實的證據,越是與太子有關,越是要將案子坐實,否則費盡力氣換來的不過是表面上的安寧,背地裡卻依舊可以繼續藏汙納垢。
  
  如果連魏大人都沒能解決山西的案子,恐怕日後也不會有人敢再來查問。
  
  這樣想來,魏大人任重而道遠。
  
  顧明珠頗有感觸,再次體貼地投餵,將魏大人面前的盤子堆滿。
  
  多吃些,做起事來有力氣。
  
  魏元諶皺起眉頭,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面,這醫婆是要將桌子上大部分飯菜都夾進他肚子裡?
  
  丁公子舉起酒杯,眾人立即回應,一起一飲而盡。
  
  場面越混亂,就越能引人動手。
  
  好酒好菜,加上美人相陪,很快大部分人已經酒到醺酣處。
  
  丁公子看著漸漸亂起的人群,站起身走到旁邊的屋子準備淨手,那邊早就有人侍奉等候。
  
  「怎麼樣?」丁公子低聲問。
  
  「水上有動靜,」穿著一身短褐,打扮成隨從模樣的男子道,「應該有人悄悄泅水,等待時機就會上船來。」
  
  衙門那邊也早就知會好了,只要那些人敢動手,就會被抓個正著。
  
  張三、呂光從鐵礦山中逃出都是他們早就安排好的,如今火候終於到了,陸慎之勾結張三、呂光等人有了切實的證據,這樁案子也該了結,免得有人死咬著他們不放。
  
  丁公子轉身又回去了宴席上,這次他準備應付一下就回到後艙的單間休息,他這個主人離開,女妓和其他客人就會放得更開些。
  
  到時候大戲就要上場。
  
  看到丁公子站起身走開,顧明珠也若無其事地準備離開宴席,卻還沒挪動步子就發現有人壓住了她的裙角。
  
  顧明珠撩開眼皮飛快地看了魏元諶一眼,立即撞上了那雙深諳的眼眸,魏大人的意思現在還不是時候?
  
  難得他會在關鍵時刻提醒她。
  
  顧明珠正思量著,身邊傳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紫鳶姐姐著什麼急,我們再一起樂一樂。」
  
  顧明珠感覺到被人狠狠地推了一把,她的裙子本就被人壓住,一下子無法騰挪,整個人就向魏元諶的懷中摔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25 PM

第三十五章 跳船

  顧明珠閉上眼睛,感覺到身體下沉,緊接著將魏大人壓個結結實實。
  
  勾欄院的女子們互相打趣、玩笑的事時有發生,這一推即是美人在懷,可謂是皆大歡喜。
  
  不過抱住一個市井醫婆是什麼感覺,也只有魏大人自己能體會了。
  
  周圍傳來一陣歡笑聲。
  
  撐著桌案坐在那裡的魏元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太過年少青澀的他彷彿已經愣住了。
  
  船艙的姑娘們更是笑得花枝亂顫。
  
  少年郎低著頭不發一言,在他懷裡的顧明珠卻感覺到那積蓄起來的寒意,還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魏大人不能就此發作,以此看出魏大人的性情也委實沉著、堅韌,換做旁人定然不會如此鎮定自若。
  
  至於她自然心寬的很,作為一個醫婆,她應該不算吃虧。
  
  魏元諶面色如常,目光卻比方才要冷冽許多,旁邊的初九忍不住吞咽了一口,三爺這是動大氣了吧。
  
  三爺平日裡都不喜人近身侍奉,此時卻被個醫婆動手動腳,心中定是憤怒得很。
  
  這醫婆年紀有多大?
  
  初九想想就忍不住要咋舌。
  
  他早說吧,三爺來到畫舫必然吃虧,吃虧是小,三爺別因此落下什麼陰影。
  
  初九別過頭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睛,當做什麼都沒瞧見。
  
  做為近衛的保命要訣就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顧明珠伸手虛按了一下魏大人的肩膀,順勢起身,轉頭去看方才那推她的姑娘,那姑娘在她起身時推了她一把是不是故意為之?
  
  那姑娘笑了一會兒,便扶著身邊的老爺離開了,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如果那姑娘就是示警的人,該會對她有所暗示,現在轉身拋下她不管,顯然方才就只是個玩笑,所以示警的另有其人。
  
  「噗通」不大不小的聲音傳來,像是什麼東西落入了水中,顧明珠向艙外看去,幾條身影一閃而過,像是那丁公子身邊的護衛。
  
  魏大人安插了人手,就是要關鍵時刻擾亂整個局勢。
  
  花船附近出現了人,丁公子等人當然會以為是那些起來自投羅網的民眾,他們會想方設法將那些人留住,等著官府前來抓人。
  
  魏大人等待的也正是這個時機。
  
  顧明珠不再猶豫,果斷地扶著魏元諶向旁邊的房間走去,她要先將「酒醉」的少年送到屋子裡休息,這樣才能動手。
  
  魏元諶跟著醫婆向前走,這醫婆顯然知曉發生了什麼事,關鍵時刻不再畏畏縮縮,反而露出幾分堅毅來,看來他之前對這醫婆身份的推測是對的。
  
  如果今晚通過醫婆的手,拿下一個知情人也算是意外收穫。
  
  進了屋子,顧明珠立即鬆開了「攙扶」魏元諶的手,摸了摸藏在腰間的短刃,指了指門外,不等魏元諶說話就輕手輕腳地向外走去。
  
  初九走到魏元諶身邊低聲道:「我已經讓人跟上了醫婆。」
  
  魏元諶道:「讓水中的護衛與丁家人纏鬥一會兒就故意逃走,官府的衙差沒有到,暗中佈置一切的人,認定前來的是山中的民眾,就會設法阻攔,行栽贓陷害之事。」
  
  魏元諶說完站起身準備離開:「你在這裡盯著。」
  
  初九抿了抿嘴唇:「三爺……我……」
  
  魏元諶看了一眼初九:「你能做好。」
  
  初九頓時熱血沸騰,三爺終於重用他了。
  
  魏元諶淡淡地道:「你雖然從來都不會贏,但也一向輸得很俐落,這次的差事正好適合你,記住定要被那丁公子抓住,等著府衙來捉拿你們。」一切都準備好了,就看陸慎之能不能勸住那些山中的民眾。
  
  初九看著三爺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嘴裡……苦得很,又讓他被捉?他是做錯了什麼事嗎?欺負三爺的是那醫婆,不是他啊。
  
  ……
  
  顧明珠小心翼翼地在船艙中走動。
  
  這次的「珍珠大盜」案,除了崔四老爺和陸慎之,父親應該也在那些人的算計之內,「珍珠大盜」又拿庫銀又私開鐵山,為的是什麼?
  
  鐵能鍛造兵器,銀子的用處就更大了,一個小小的盜匪能有這樣的思量?他背後必定有人指使,那麼「珍珠大盜」在為誰效命?
  
  山西附近有能力帶兵的勳貴都會被懷疑,父親已經被牽扯進這案子,會有人借機彈劾父親有放走盜匪之嫌。
  
  朝堂上的唇槍舌戰,一直都是向權利方傾倒,快點推出一個人來替罪,皆大歡喜,父親很可能無辜受冤,擔下這樁案子。
  
  這也是為何崔禎不肯出手的原因,崔禎從趕回太原,不是為了徹底查明此案,而是想要判斷局勢,想方設法獨善其身。
  
  如果懷遠侯府有難,崔家就會撇清關係,免得會被牽連。
  
  顧明珠微微揚起嘴唇,現在有她在,她不會讓父親、母親被欺負,她要他們全家全都平平安安,要那背後算計的人自食惡果。
  
  「來人啊,」不遠處傳來丁公子的喊叫聲,「有人偷走了放在船艙中的銀錢,快抓人……」
  
  顧明珠閃身躲藏在幔帳後,伸手抽出了腰間的匕首,此時她是那個一心想要救那些民眾的紫鳶。
  
  她一個小女子柔弱不堪,卻要竭力一搏,去殺那丁公子。
  
  她纖弱的身體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可她沒有就此放棄。
  
  在勾欄院裡多年,受盡冷眼,嘗遍了苦楚,如果不是為了心中那個人她早就去死了,對她來說,活著比死去更痛苦。
  
  今晚就讓她來做最後一件事,也算是死得其所,也能有面目去見她心中那個人。
  
  她握緊匕首,緊緊地盯著不遠處身影,終於那丁公子身邊的護衛都離開了……
  
  就是現在,最好的時機。
  
  她一步步向那丁公子靠近,丁公子看著湖面,沒有察覺背後的她。
  
  她的腳步如此的堅定,她沿著這條路走向死亡,走向她的歸宿。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攥著匕首的手更緊了,她甚至已經抬起了手臂,準備好刺殺的姿勢,卻在這一刻一個身影從旁邊躥出,一隻手捂住紗羅下的嘴,一隻手鉗住她的手臂,將她向後拉去。
  
  幾乎是同時,丁公子轉過頭來,身後卻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然後丁公子向前走去。
  
  眼見失去了刺殺的機會,她心中大急張開嘴狠狠地咬在那隻手上,一腳也踩向了那人的腳背。
  
  那人又伸手阻攔,卻被她那胡亂揮舞的匕首刺傷,她趁機再次向前跑去,此時此刻她如同一頭瘋狂的野獸,眼睛中只有那丁公子。
  
  終於她跑到了丁公子放在站著的船頭,丁公子卻已經不見了,她慌亂地四處尋找,一顆心如同被墜了塊石頭沉入了深淵中。
  
  她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然後看到丁家的護衛向這邊走來,沒想到人來得這麼快,沒給她半點喘息的時間。
  
  那個阻攔她刺殺丁公子的人向她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輕舉妄動,而他就要轉身離開,就在這時,她提起裙角攀過了船頭的欄杆,整個人向湖中墜去。
  
  「有人落水。」
  
  喊叫聲響徹在頭頂。
  
  那阻攔她的人沒有任何遲疑,也跟著躍入了水中。
  
  ……
  
  魏元諶準備離開大舟,立即聽到了喊叫聲。
  
  身邊的親衛立即去查看情形,半晌回來稟告:「那醫婆跳船了,阻攔她刺殺丁公子的人也跳了下去,我們的人就在附近,很快就能將他們送上岸去。」
  
  所以這是醫婆想的法子,帶著那人離開大船,這樣審問就會更加方便,而且沒有暴露那人的身份,若有人尋找那人,只需說跳進湖裡去救人了。
  
  「下船去。」魏元諶淡淡地吩咐。
  
  他要去審問那人,順便揭開那醫婆的真面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34 PM

第三十六章 脫身

  顧明珠落入湖水中,沒有任何停頓就向岸邊游去。
  
  魏大人派來的人會在這時候去拿那提醒紫鳶的人,她正好借機水遁,反正她想做的已經完成,能夠順利離開才是最要緊的事。
  
  游離開一段距離,顧明珠扭頭看了一眼,隱約看到那跟著她從大舟上跳下來的人被兩條身影絆住。
  
  現在脫身是最好的時機,不會有人注意她這個微不足道的婆子。
  
  顧明珠加快了速度,她只需要一刻功夫,就能消失的無影無蹤。
  
  岸邊越來越近,顧明珠正準備加快動作,感覺到身後有波動傳來。
  
  一個身影快速上前追趕上了她,不給她任何反應的機會,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掩面去看,看那身形應該是……魏大人。
  
  顧明珠心一沉,她遁走的意圖被魏大人發現了。
  
  來畫舫之前她就有不好的預感,崔家、衙門、陳婆子那些人都好對付,唯一讓她擔憂的就是魏大人。
  
  醫婆再次出現的時候,魏大人定會起疑心,如果在魏大人眼皮底下做成事又不被拆穿是個難題。
  
  她好不容易在陳婆子那裡得到了線索,不能棄用醫婆這個身份,於是只能小心謀算。
  
  顧明珠試著掙脫束縛,那隻手卻紋絲不動,論力氣她是沒有半點的勝算,而且魏大人鬆開她結果還是一樣,以他那泅水的速度,她跟在甕中沒什麼區別。
  
  魏元諶知道那醫婆詭計多端,入水之後必然逃走,不可能老老實實等他盤問,親自來捉她的時候發現,這醫婆比他預估的更難對付。
  
  如果不是他前來,她就會順利脫身。
  
  在大舟上假扮紫鳶的時候,她就應該有了主意,什麼時候逃脫,如何逃脫都在她的算計之內。
  
  他入水時也曾想過向岸邊最近的方向追擊,不過這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這醫婆看似粗俗其實心思細膩的很,自然會將追擊人的心思算計進去,最近的那條路上岸後一片空曠,不好遮掩行跡,她不會選。
  
  離岸邊稍遠的地方緊靠一片樹林,更能助她脫身,而且她敢於從船頭跳下,至少有些水性,不會在意這點距離。
  
  他果斷地泅水而來,即將到岸邊時終於追上那醫婆。
  
  醫婆掙扎了片刻,彷彿就認命地放棄了,被他拉扯著上岸,他會將她丟給親衛,等今晚的事過後再行詢問。
  
  魏元諶的目光落在那濕漉漉的醫婆身上,然後眉頭不禁皺起,醫婆不知道什麼時候撕下了裙角頂在頭上,如同一隻爬出湖的女鬼。
  
  若有人在黑暗中看到這樣的物什兒,說不得會嚇得魂飛魄散。
  
  她戴著的冪籬在落水時就掉落了,這樣做是怕人看到她的樣貌。
  
  本來是個小人物,卻狡猾似狐狸,讓他想要不在意都難。
  
  見到魏大人目光不善,顧明珠立即向湖中的大舟和畫舫上指去,那裡一片混亂,與其抓她這隻小蝦米,不如去捕那些大魚。
  
  而且她安安分分地幫魏大人拿下了重要的人證,也算是有功之人。
  
  顧明珠弓起後背扯著衣衫,儘量不讓自己顯露身形,這樣哆哆嗦嗦地站在那裡,看起來十分的可憐,似是想要辯解什麼,手腳不停地揮舞,卻因為不會說話,喉嚨裡只能發出些奇怪的響動。
  
  魏元諶冷眼看過去,不過都是騙他的手段罷了,這樣拖延時間是在等人前來相助。
  
  魏元諶乜了一眼不遠處的樹林裡,伸手去扯醫婆遮蔽面容的布帛。
  
  「大人……」
  
  隨著聲音響起,一個身影從樹林中竄出來,徑直奔向這邊,但是已經晚了,魏元諶的手輕易就拿到了那布帛,醫婆試圖阻攔,哪裡能爭奪過他,眨眼功夫醫婆布帛從頭頂滑落。
  
  顧明珠立即用手掩住了大部分眉眼,臉上其餘的地方想必魏大人也看不出太多端倪。
  
  布帛落下之後,一隻手將面孔遮掩住,只露出了少許的臉頰和下頜。
  
  魏元諶定睛看過去,眼角又是一跳,就算再從容的人,見到這一幕只怕也要有情緒波動,醫婆露出的臉上都糊上了爛泥,將她的面孔遮蔽得嚴嚴實實。
  
  當真是去掉一層還有一層。
  
  魏元諶心中冷哼,怪不得這醫婆被他帶上岸時沒有什麼掙扎,原來是在偷偷摸摸做這些事。
  
  他總不能逼迫她去洗臉。
  
  這樣耽擱的功夫,樹林裡奔來的人已經到了二人面前,那人上前一步擋在了魏元諶和醫婆中間。
  
  「大人。」聶忱躬身行禮,他感覺到那女子向他背後躲去,這才鬆了口氣。
  
  長老爺傳信給他,告訴他畫舫會出事,讓他前來查看畫舫周圍的動靜,還要暗中接應一個啞巴醫婆,不要讓醫婆落入旁人手,他親眼看著醫婆上了花船之後,就開始探查四周的動向,剛剛有了眉目,正準備找條船靠近那大舟,卻感覺到身後有人跟隨。
  
  這樣的情形非同小可,在弄清楚那些人意圖時,他不能輕舉妄動。
  
  就在這時,大舟上一片喧鬧,從上跳下來個女子。
  
  聶忱雖然心中有疑惑,卻不敢上前查看,只能暗中跟隨,當看到魏大人和女子糾纏時,那女子的表現如同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他心中有了些許的懷疑,這樣緊迫的情形,就算有所顧慮,他也不能不顯身。
  
  聶忱看向婦人被握住的手腕:「雖然婆婆年紀大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
  
  聶忱說著轉頭去看那女子,女子向他點了點頭,是在與他確定醫婆的身份。
  
  魏元諶鬆開手,醫婆立即向後退幾步與魏元諶拉開距離。
  
  魏元諶無暇再去與那醫婆周旋,目光落在聶忱臉上,沒上花船之前,他就看到聶忱跟著陳婆子一路去了小院子,然後暗中隨著醫婆來到畫舫,既然聶忱從陳婆子那裡拿到了線索,為何不混進船中查看?
  
  他讓人跟著這聶忱,自己去留意那醫婆,當發現醫婆秘密敗露之後,他有了推測,這醫婆最有可能與那聶忱相識,聶忱在岸上,是準備與這醫婆裡應外合。
  
  就像當日他在永安坊見過醫婆之後,聶忱立即找上門來投誠。
  
  這醫婆想要做什麼,他問醫婆也不會說。
  
  不如她扮作紫鳶跟在他身邊,如果醫婆真是為了查案,就會老老實實配合他,如果另有心思,他也能第一時間察覺。
  
  至少現在那醫婆沒有表露出其他心思。
  
  魏元諶看向聶忱,只見那醫婆縮在聶忱背後,顯然對聶忱十分的信任,聶忱解開腰帶脫下外面的長衫遞給身後的醫婆,醫婆向他點了點頭以示感謝。
  
  醫婆身上已經濕透,這件衣衫能為她抵擋些寒風,這聶忱倒是真心維護醫婆。
  
  聶忱道:「婆婆放心,我會與魏大人說清楚。」發現自己被跟蹤之後,他找到一個船夫送出去消息,讓坊間人前來幫忙,一會兒人應該就到了,長老爺讓他保護好醫婆,他不能辜負長老爺所托。
  
  聶忱向四周看去:「這附近還有人埋伏,想來是大人的人手,今晚畫舫的事大人勢在必得,但恐怕還有內情沒有查清,接下來要如何做,我們坊間人願助大人一臂之力。」
  
  魏元諶沒有說話。
  
  聶忱接著道:「我之前在院子裡見過大人,說過的話都是實情,我們這些人只為查明此案,為當年枉死親人求個清白,不管是我還是這位婆婆都是查找案情線索,並無其他的心思。
  
  我們會這樣遮遮掩掩,也是有苦衷,若是將真面目露於人前,不知哪日就會招致禍事,婆婆也是幫我查找案情線索,事先沒有告知大人,因為這本就是我們查案的方式,也是保命的手段,還請大人多多見諒。」
  
  聶忱再次躬身:「婆婆也是個可憐人,她那男人前些年生爛瘡亡故,家中再無親人,平日裡行醫治病,幫我打探些消息賺些銀錢,大人不要為難她,我會留在這裡,之後但凡大人有任何疑問,我都會知無不言。」
  
  魏元諶聽說過坊間人手中的眼線,這些眼線十分厲害,常能探聽到旁人無法得知的消息,一旦敗露身份,這條線就會被棄之不用。
  
  而這些眼線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秘密,比如背負一些小案子,做些見不得光的小勾當。
  
  顧明珠趁著魏元諶沒有反對,向魏元諶行了禮,頂著聶忱的外袍向樹林裡跑去,熱鬧看完了,證據也拿到了,後續的事聶忱會與她說,她現在就該功成身退。
  
  顧明珠長長地舒了口氣,今晚還真是驚心動魄,她安排聶忱來給「醫婆」身份過明路,這步棋是走對了。
  
  魏大人對她追著不放是想要弄清楚太原府是否還有其他勢力,現在知道她與聶忱是同夥,只要留下聶忱就好,自然也不會執著於她這個醫婆。
  
  ……
  
  魏元諶帶著聶忱向前走去,那個被醫婆騙下船的人已經被帶到不遠處的一隻小船上,等著他前去審問。
  
  魏元諶先走進了船艙。
  
  艙中一盞燈發著暈暗的光,魏元諶不急於去問那人的身份,只是淡淡地道:「你攔住醫婆沒有將消息送出去,是不想讓山中的民眾落入陷阱之中,是還存幾分良心,還是另有圖謀?
  
  依我看,大可不必如此,只是攔住一個消息並不能救人性命,你手上早就染血,不如一錯到底,反正那些人的性命在你們眼中不值一文。」
  
  「大人,不是這樣的。」一個沙啞的聲音不禁響起。
  
  「不是您想的那樣,我也是被騙了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41 PM

第三十七章 復活

  那人急急忙忙喊出這話之後,船艙中一陣寂靜。
  
  魏元諶站在那裡負手不語。
  
  那人接著道:「大人,我是個小民,被騙上畫舫來做護院,畫舫上有什麼事都與小民無關。
  
  身上的利器也是管事讓我帶的,不過我可從來沒用過,方才看到船上的姑娘落水,我一時心急跳下船救人……
  
  在湖中,這兩位官爺來拿我,我以為是盜匪之徒,只好竭力掙扎,後來才知道是衙門的人來問話。
  
  大人說的那些我不明白,什麼醫婆、山中民眾……這花船上的事與我無關啊,這畫舫另有大管事,我知道大管事在哪裡,可以帶官爺去找。」
  
  說完這些那人跪下來不停地叩首:「大人明鑒,小的句句屬實。」
  
  魏元諶聽著那人說這些話,不置一詞,抬腳向船頭走去,那人也被提起來丟在了魏元諶身邊,兩人所在之處正好能看到畫舫和大舟上的情景。
  
  此時此刻畫舫周圍一片喧鬧,有人叫喊著四處奔走,有人纏鬥在一起,湖面上也是如此。
  
  魏元諶一直沉默,小船躲在黑暗中如同一個看客。
  
  魏元諶的親衛前來稟告:「大人,畫舫上又來了不少丁家的護衛,將我們的人攔住了,不准我們離開。」
  
  「丁家的護衛有多少人?」魏元諶淡淡地問。
  
  「船上就有幾十人,」親衛道,「周圍還另埋伏著人手。」
  
  魏元諶道:「看來今晚他們勢在必得,無論是誰來了,都要被留下。」
  
  親衛接著道:「除此之外,丁家人還將金銀財物裝成一個個包裹丟向湖水中,看起來像是在爭奪財物時不慎掉落的。」
  
  「這才是人贓俱獲,一旦被抓,再怎麼辯解也是無用,」魏元諶抬起頭看向那輪明月,「太原府衙有動靜嗎?」
  
  親衛回稟:「有衙差往這裡來了,不過太原知府、定寧侯出城時帶走了不少人手,太原府衙已經向衛所求助。」
  
  魏元諶點點頭:「官府來之前,讓他們不要被人擒住,等人都到齊了,我看看他們如何冤我的人是盜匪。」
  
  親衛應了一聲,轉身離開了小船。
  
  初九奉上一杯茶,魏元諶接過來抿了一口,茶水甘冽入喉,如同湖面上微拂的清風,風捲過他那潮濕的衣袍。
  
  聶忱看著那位魏大人,魏大人是外戚,這樣的膏粱子弟應該身嬌體貴,如何能受得了半點委屈?魏大人卻並不在意,可見魏大人不是貪圖享樂之人。
  
  丁家和官府勾結設下這樣嚴絲合縫的局,要將所有人網路在內,也被魏大人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心智也鮮有人能匹敵。
  
  也許魏大人真的能查明這樁案子,正因為看透了這一點,長老爺才願意將線索送給魏大人。
  
  眼前越是黑暗,一點點的亮光都會成為明燈。
  
  如同絕境中最後的希望。
  
  聶忱站在魏元諶旁邊,忽然有種將心中所想全都傾訴出來的感覺,他不禁一凜,他做偵探之事多年,為了查明案情,私下裡經常會向犯人套話、問審,深知掌控人心的重要,而他剛才不知不覺中,情緒竟然一直被魏大人左右。
  
  魏大人沒有繼續審問那人,彷彿已經將那人忘記了,卻帶著那人看眼前的一切。
  
  因為在魏大人這裡,那人根本不需審。
  
  魏大人不用聽那人說些搪塞的話,只要將他所想告訴那人,他要破開太原府的困局,救那些無辜之人於水火。
  
  若還有半點的良心,都會將知曉的內情盡數說出,如果還不為之所動,要那人也是無用。
  
  岸邊傳來腳步聲,顯然衙差已經到了。
  
  魏元諶將茶杯遞給初九,淡淡地道:「隻手遮天曾幾時,萬人有口終須說。」
  
  本朝官員彈劾上官通常都會引這句話。
  
  跪伏在魏元諶旁邊那人聽到這裡,整個身體都是一抖。
  
  聶忱挪開目光,那人已經完全被魏大人壓制住,早晚都會說出實情。
  
  魏大人顯然也注意到了那人的變化:「閆灝也曾是一個為民請命,彈劾上官之人。」
  
  那人抖動的更加厲害,頭垂得愈發低了。
  
  「閆灝在哪裡?」魏元諶道。
  
  「他……該死,」那人氣息不穩,「不如死在七年之前,這樣就不會犯下如此不可饒恕的大錯。
  
  多少民眾因此枉死,他……他就是個幫兇。」
  
  那人說完忽然嗚嗚咽咽地哭起來。
  
  魏元諶提著一盞燈照在那人臉上,只見上面縱橫著幾道疤痕,下頜骨塌陷下去,面容看著異常扭曲。
  
  「你是閆灝,未死的閆灝。」
  
  魏元諶話音剛落,一條船靠過來,緊接著從船上走下幾個人,走在後面的是紫鳶,紫鳶向魏元諶行了禮,立即就去看那人。
  
  「你別躲,你看著我,你……你是閆郎……你沒死……」
  
  「閆郎,你沒死……還一直在這船上,你為何不早些告訴我?」
  
  紫鳶說著就要去摸閆灝臉上的傷疤:「是誰將你弄成這樣的?」
  
  「大人,」閆灝避開紫鳶,「當年存放賑災糧的敖倉是我燒的,太原府的庫銀也是我帶人搶的,那……王知府並非畏罪自戕,是我親手將他勒死,因為我知道,只要王知府死了,就不會有人再為他遮掩那些貪墨案,王知府的同黨也會被肅清。」
  
  紫鳶驚呼一聲。
  
  閆灝接著道:「我願意去大牢中招認罪行。」
  
  當年他墜崖未死得人所救,從此走上另外一條路。
  
  利用「珍珠大盜」除掉了王知府等人,他曾以為自己做了件好事,為民除害,就算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那也值得。
  
  後來,他的路越走越偏,可他無力去更改。
  
  一個冷冷的聲音傳來:「王知府死了之後,你為何還要私開鐵山,逼迫民眾為你採石?你此舉也是為了民眾著想?」
  
  閆灝吞咽一口:「我……開始真的是想,但是後來……」後來他發現早已身不由己。
  
  那利用他的人,不但心思縝密而且心狠手辣,為了掩蓋一切不惜陷害民眾。
  
  閆灝聽說魏大人會來太原府查這樁案子時,有過在魏大人面前揭開一切的想法,可……太難了,魏大人那麼年輕,能不能將一切查明?
  
  就算他說了,魏大人未必就能相信,畢竟當年犯下案子的是他。
  
  「大人,太原府知府韓鈺和定寧侯帶著人馬回城了。」
  
  魏元諶聽到親衛的稟告點點頭,現在看來陸慎之勸住了那些山中的民眾,否則民眾有所動作,定會被崔禎盯上,現在他們急著前來這邊查看情形,恰恰說明山中一片平靜。
  
  他讓陸慎之喬裝打扮出城去,一來是為了讓陸慎之勸說那些山中的民眾,二來也想要做出陸慎之和民眾已經上當的假像,否則怎麼能讓他看清太原府衙門的動向。
  
  如果太原府衙門每次抓盜匪能夠這樣盡心盡力,恐怕早就有了結果。
  
  魏元諶道:「你要那些鐵礦沒有用處,採出來的鐵都送去何處?」
  
  閆灝搖搖頭:「山中有位江先生安排一切,我們只管採石煉鐵,我也沒有將情形完全摸清,但太原府內必然有人接應。」
  
  「也許你還有一次機會,」魏元諶的聲音傳來,「無論生死,至少能抬得起頭。」
  
  閆灝下意識地看向魏元諶,眼睛中滿是渴求,當年山西災荒,不少人被餓死,江先生說,與其等朝廷賑濟,不如自己尋條活路,帶著民眾採石煉鐵,賣出的銀錢足夠民眾吃穿,他以為這是條活路,卻沒想到……那些人奴役民眾,為了礦石不在乎民眾生死,但凡反抗之人一律被殺。
  
  有人告密更會被嚴懲,整個太原府被他們緊緊地圍住,如同一塊鐵板,直到江先生收到消息,有人要來山西查案。
  
  「幫我抓住那些人,」魏元諶道,「你就是死,也算死得其所。」
  
  閆灝一股熱血沖上胸膛,心臟頓時一陣慌跳。
  
  ……
  
  「那些盜匪就在船上。」衙差氣喘吁吁地向韓鈺稟告。
  
  崔禎望著不遠處的畫舫,遠遠看去畫舫上仍舊一片慌亂。
  
  「侯爺,」韓鈺道,「我們立即過去吧,不要讓那些盜匪再逃了,若是能人贓並獲,這案子也算有了進展。」
  
  崔禎點點頭。
  
  韓鈺臉上露出謹慎又欣慰的神情:「多虧衛所的人動作快,否則又要被他們得手了。」
  
  馮安平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這一晚上跟著知府大人和定寧侯跑來跑去也不知道會有個什麼結果。
  
  但是他隱隱覺得,這案子不該這麼簡單。
  
  如果被知府大人和定寧侯查清,那他家的魏大人要往哪裡擺?
  
  不對,肯定不對,這件事定然另有蹊蹺,他還指望著魏大人帶他一起立功呢,否則他豈非白白賄賂了那麼多牛肉,雖然牛肉都進了一隻雞的腹中,但那也是賄賂啊。
  
  崔禎道:「將畫舫圍住。」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去瞧瞧就知曉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01:51 PM

第三十八章 敵人

  「大人啊,您可要為我做主,」老鴇兒立即迎上來向韓鈺等人行禮,「那些賊人壞了我船上多少東西,可讓我這日子怎麼過啊。」
  
  韓鈺沉聲呵斥道:「好好說話。」
  
  老鴇兒被韓鈺的官威鎮住只得規規矩矩地道:「那些賊人盯上了丁公子帶來的財物,趁著大舟宴席的時候,泅水登船將財物偷走,多虧被丁家管事發現……」
  
  韓鈺聽著話向裡面走去:「賊人呢?在哪裡?」
  
  老鴇兒正要說話,就看到丁公子帶著管事迎上來。
  
  丁公子向韓鈺行禮:「沒想到驚動了知府大人。」
  
  韓鈺揮揮手道:「你仔細將今日的情形說一遍。」
  
  丁公子應了一聲:「今晚我們在大舟上飲酒,喝到亥時末,我有些疲乏,就帶著人先回屋子裡歇著,進了客房之後,我發現帶來的箱籠似是被人動過,就命護衛打開查看,果不其然其中的財物已經不見了。
  
  我立即命人去尋,索性發現的及時那些賊人還不曾遠走,我家中的護院與賊人纏鬥了許久,多虧衛所的大人們帶兵圍住了這大舟,那些賊人無路可逃,這才將他們都抓住了,如今賊人就被綁在廂房中。」
  
  崔禎向周圍看去,大舟上的擺設不少已經被毀壞,顯然是打鬥造成的,他不禁目光微沉,看向那丁公子:「抓到了多少人?」
  
  「抓到了十人,逃走了一兩個,」丁公子道,「這些人兇悍的很,我手下的護院不少受了傷。」
  
  十人?崔禎睃了一眼丁家的護院,一個個顯出幾分疲乏,看來那十個盜匪身手很是不錯,不但讓丁家護院無可奈何,還驚動了衛所的人馬。
  
  「卑職去看看有沒有危險。」馮安平跟著丁公子走在前面,他為這些盜匪也是費盡了心力,終於可以看看那些人的真面目。
  
  廂房外有丁家護衛把守,這些丁家護衛身上多少掛了彩,不過傷得並不重,馮安平一把推開了門,目光一掃,眼睛頓時定住,然後慢慢地瞪得像銅鈴,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賊匪之中,看到一個熟人。
  
  他就說今晚的事沒有那麼簡單。
  
  馮安平吞咽一口。
  
  眼前這位,不就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賄賂的初九嗎?
  
  絕對沒錯,閉著眼睛他都認得。
  
  看到這一幕,他真真切切地感覺到有人要倒楣了,要麼是他,要麼是今晚在畫舫抓人的丁公子。
  
  仔細想一想,魏大人的腿應該比丁公子的粗,怎麼說魏大人也是外戚子弟,所以倒楣的人八成是丁公子。
  
  初九看到馮安平冒出個頭,他還沒使眼色,那馮安平立即將身子挪了回去,這個鯰魚精,遇到事只知道躲藏。
  
  「大人,沒有危險,」馮安平轉身看向韓鈺,「還是您先進去。」看到初九被綁住之後,他就像醉了酒,有點上頭,需要清醒一下。
  
  韓鈺不疑有他,大步走進屋子。
  
  「就是他們,」丁公子指向初九等人,「他們將我帶來的財物用青布包好準備帶離大舟,大部分財物都被我們搶了回來,還有一些落入了湖中,天亮之後大人讓人前去打撈便知我說的都是實情。」
  
  韓鈺目光落在那些賊匪身上,沒有立即開口說話,停頓了片刻才道:「你說他們偷盜你的財物,除了丁家人之外可有其他人看到?」
  
  「妾身瞧見了,」老鴇子立即上前,「妾身親眼看到這些人拿著包袱跳船離開,這些人動作俐落的很,一看就是慣犯。」
  
  老鴇子用手指指點點:「大人您看看,他們懷中還有東西,肯定是準備拿走的財物。」
  
  衙差立即上前去查看,果然從那些人懷中掏出了銀子。
  
  「這是我家的銀錢,」丁公子道,「銀子上還有我家的刻字,絕對差不了。」
  
  衙差將銀子奉給韓鈺查看,韓鈺將銀錠翻過來果然在底部看到了一個「丁」字。
  
  人贓並獲,但……韓鈺遲疑了,側頭去看崔禎,只見崔禎目光深沉,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侯爺……」
  
  韓鈺正要開口詢問就聽得外面一陣喧嘩聲:「那個逃脫的賊匪在這裡……就是他……快來人啊。」
  
  衙差先一步去查看,韓鈺也跟著走了出去。
  
  崔禎沒有挪動腳步,目光依舊留在那些被抓的「賊匪」身上,只怕今晚的事並非眼前看到的這樣。
  
  「賊匪」被押在那裡一言不發,彷彿已經認了命,但仔細看來一個個臉上沒有半點的懼意,而且無論是站在那裡,還是坐在角落中,都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他們是經過嚴訓的,就算他的親兵也不過如此。
  
  這樣的人在軍中也是千里挑一,怎麼可能會偷丁公子這點銀錢?更不會被丁家那些護院擒住。
  
  所以,今天有人在這裡佈局,而他們都是陷入局中之人。
  
  會是誰?
  
  崔禎心中一動,難道是他?思量到這裡,崔禎轉身走出了屋子。
  
  一間客房被人團團圍住。
  
  「賊匪進那裡去了,」丁家管事上前稟告,「我方才瞧見這房裡還有別人,說不得就是那些賊匪的同犯。」
  
  衙差先上前一步:「大人,我帶人進去查看情形。」
  
  衙差話音剛落,那扇房門就被人推開了,緊接著簾子被掀起來。
  
  「就是他,」丁家管事道,「他就是那逃脫的賊人。」
  
  衙差正要上前拿人,被丁家管事喊作「賊人」的人向旁邊讓開了兩步,一個背立的身影映入所有人眼簾。
  
  淡淡的聲音傳來:「我家中的護衛何時成了賊人?」
  
  韓鈺心中一凜,崔禎神情更加深沉。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外面下起雨來,雨落在船上發出劈裡啪啦的響動。
  
  房裡的人一直靜靜的站著,彷彿沒有打算要回過頭來。
  
  「大膽,」有衙差斥責,「見到知府大人和定寧侯爺還不上前行禮。」
  
  那人卻從桌上端起茶杯來,彷彿並未聽到衙差的話。
  
  丁公子忽然開口:「此人定是賊首,大人快將此人拿下。」
  
  「這裡可還是大周的太原府?」背立著的人終於慢慢轉過身。
  
  「大膽狂徒,竟然無視府衙……」衙差卻已經等不及,抽出腰間的長刀就要上前拿人。
  
  韓鈺面色大變,呵斥道:「還不快退下。」
  
  衙差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又向前走了兩步,立即地他就感覺到一股勁風襲來,本來守在門口的「賊匪」轉眼間就到了他面前,緊接著衙差雙腿一疼,身體不由自主地跪摔在了地上。
  
  丁公子大喊:「快來人,賊人與衙門動手了。」
  
  丁家護衛立即向這邊靠來,一個都抄起了棍棒,只等著丁公子一聲令下就衝進去拿人。
  
  「看來,韓知府是不準備讓我從這裡走出去了?」
  
  聽到這話,韓鈺的神色凝重,目光顯得格外的複雜,眼前這讓人難以置信的一幕,委實讓他一時緩不過神來。
  
  「大人,不如先拿下他……」丁公子再次提醒,「不能讓這些賊人再逃脫。」
  
  賊人?
  
  如果皇上派來太原府的上官被誣陷成賊人,那他這個太原知府的項上人頭很快就要落地了。
  
  魏元諶是什麼人,魏家最看重的子孫,怎麼可能帶著身邊的護衛去搶奪一個商賈的財物。
  
  韓鈺走進屋子向魏元諶行禮:「魏大人。」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魏大人?韓鈺一語道破天機,丁公子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隨後前來的衛所副將也怔愣在那裡。
  
  「魏」這個姓氏在大周本就不一般,能讓太原府知府上前行禮,又是這般年紀的魏大人,也就只有奉旨前來太原查案的魏元諶了。
  
  魏元諶手段謀略非比尋常,太原府上下都小心翼翼地等候著這位魏大人前來,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見面方式。
  
  魏元諶坐在椅子上,那安靜幽深的眼眸定定地看著韓鈺:「韓大人是否有話要問訊?」
  
  韓鈺額頭上冒出冷汗:「今晚到底是怎麼回事,魏大人可否告知?」
  
  魏元諶看向門口的丁公子:「我也想知道這條船上的人,如何能將我的護衛變成賊匪?韓大人看我可像七年前的『珍珠大盜』?」
  
  「魏大人自然不是。」韓鈺嘴裡發苦,求助般地看向崔禎。
  
  崔禎沒有言語,這魏元諶顯然不會想聽他說些什麼,如果魏元諶願意藉助崔家在太原的關係,早就拿了帖子來尋他,而非設下這樣一個局,等著他們陷進來。
  
  道不同不相為謀,崔禎深知這個道理,現在他晚了魏元諶一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只有先被魏元諶牽制。
  
  不過到現在為止,崔禎依舊不知道魏元諶對他的敵意從何而來,如果說當年的二皇子案,他遠遠地避開並沒有去害魏家,這些年他與魏家井水不犯河水,或許是有人暗中挑撥?
  
  魏元諶這樣一個城府極深的人,又豈會因此上當?崔家與魏家在政局上並非水火不容的敵人,他幾次表露出這樣的意思,但魏元諶卻好像並不在意,認准了要與他為敵。
  
  崔禎沒有言語,韓鈺只得再次道:「魏大人怎會到畫舫來?」
  
  「查案,」魏元諶道,「我聽說有人要估計栽贓陷害無辜之人為賊匪,就前來瞧瞧,沒想到手下的人不爭氣被抓住構陷。」
  
  魏元諶說著看向親衛。
  
  親衛道:「我們在大舟附近查看情形,船上就衝出來不少的管事,二話不說就將我們圍住,還將一包包財物拿出來有些丟進湖中,有些丟在我們身邊。」
  
  丁公子面色本就難看,聽到這裡雙手更是不由自主地顫抖,整個人向後退去。
  
  魏元諶抬起眼睛:「衛所來了兵馬將船圍住,緊接著知府大人前來查案……眼下的情形可謂是人贓並獲,看來我是無法洗脫罪名了,既然如此大人就將我送入大牢,明日一早寫奏摺稟告皇上,山西的賊匪已經抓住了。」
  
  說完話,魏元諶站起身:「誰來押送我去大牢?」
  
  「賊匪怎麼會是魏大人……」韓鈺說著他看向衙差,「還愣著做什麼,將丁公子和丁家護院,這畫舫的管事、老鴇兒全都押入大牢。」
  
  「大人冤枉,」丁公子立即大喊,「我也不知曉他們是何人,大人……明鑒……我見他們人多,以為是賊人,一時失了分寸……大人……」
  
  丁公子趁著衙差沒有圍上來,轉身就欲逃走,卻不曾想一條人影已經到了他面前,伸手打在了他的後頸上。
  
  初九看著軟倒在地的丁公子,總算是出了口悶氣,在這裡假裝被俘丟盡了臉面,也就這樣才能挽尊。
  
  「魏大人今夜來到畫舫可是查到了什麼線索?」一直沒有說話的崔禎忽然開口。
  
  魏元諶緩緩走來:「是……不過不必與你們說。」
  
  崔禎繼續道:「那陸慎之可在魏大人手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11 PM

第三十九章 氣人

  魏元諶站在那裡停留了半晌才轉過頭。
  
  他目光清冷,一雙眼眸幽深似海:「太原府陸同知在我手中。」
  
  崔禎道:「那今晚命人出城的是魏大人了?」
  
  魏元諶視線從崔禎臉上掠過,神情帶著幾分輕蔑:「定寧侯你逾矩了。」
  
  定寧侯崔禎自從年少立下戰功之後,漸漸被朝廷重用,如今更是風光正盛,很少有人會這樣不給他留顏面。
  
  尤其崔氏族中就在太原府,誰也不願意在此得罪崔禎,所以近年來崔禎還是第一次被這樣拒絕。
  
  魏元諶道:「聖上命我查案而非定寧侯,若定寧侯對此案有興致,可以上奏稟告皇上,請來公文,我便將這樁案子讓給定寧侯。
  
  不過在沒有見到公文之前,只能我向定寧侯問話。」
  
  崔禎眉頭微微蹙了一下,現在這樣的時候不宜與魏元諶爭鋒,魏元諶搶到了先機,手中都握著什麼證據他們不知曉,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踏入魏元諶設下的陷阱之中。
  
  魏元諶揚起眉角:「關於今晚的事,知府大人還有沒有話想要問我?」
  
  韓鈺搖頭:「沒有……」他再提出什麼質疑,豈非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既然你們都無話,」魏元諶道,「接下來就要換我問了。」
  
  韓鈺喉頭一緊,原來魏大人方才的話是這個意思。
  
  魏元諶先去看衛所的副將:「畫舫上出事,竟然驚動了衛所,大周衛所何時兼了抓賊的差事?」
  
  副將一時語塞,立即去看韓鈺。
  
  韓鈺抿了抿嘴唇開口:「最近太原府接二連三的出案子,謹慎起見,我提前讓人去衛所知會,還請衛所多多幫襯,太原府是北方重鎮,不能有半點差池。」
  
  「韓大人說的出事,不過是賊匪搶奪財物,豈需動用衛所兵馬?」魏元諶說著又去看定甯侯,「北疆局勢如何,定寧侯該是比誰都清楚,既然定寧侯都沒有在營中戍邊,想必北疆一片太平,知府大人大可不必太過擔憂。」
  
  魏元諶說到這裡口氣一變:「再說,隨意調動衛所兵馬,讓衛所將士不能各司其職,才是真正的危險,無論到何時,除非軍事衛所兵馬不能有任何異動,否則視為謀反。」
  
  衛所副將身上一陣瑟縮,多虧他帶來的人不多,否則魏大人真有可能彈劾他,到時候別說前程,恐怕性命也難保。
  
  想到這裡,副將急忙躬身道:「是我等沒有思量周全,犯下過錯……末將願意領罪。」說著他去偷看韓鈺。
  
  魏元諶沒有理睬那副將接著道:「韓大人和定寧侯出城去哪裡了?這麼晚帶著人手離開,可是因為得到了重要的線索?」
  
  韓鈺道:「我與侯爺是發現陸慎之不見了,城門守衛接到陸慎之的文書放人出城,所以……」
  
  「韓大人是懷疑陸慎之與賊匪勾結?」魏元諶難得地點頭,「不瞞大人,我也是這般思量,若非有人在衙門幫忙遮掩,賊匪怎會如此倡狂,這就是為何我來到太原沒有直接去府衙。」
  
  韓鈺欲言又止,崔禎也面色深沉,魏元諶藉著韓鈺的話,為今日的作為找足了理由和藉口。
  
  魏元諶接著道:「我還有一事要問定寧侯。」
  
  崔禎料到魏元諶還有話說。
  
  魏元諶臉上似是多了幾分困惑:「崔家祖墳到底是被雷劈了,還是有人故意為之?」
  
  再次提及這樁事,如同在崔家的傷口上狠狠地碾了幾下。
  
  崔禎心中不由地冷笑,他之前的思量果然沒錯,如果他為母親遮掩就會被抓住把柄,
  
  「有人利用崔家女眷將火藥等物抬去了祖墳,又喬莊成道士引爆火藥,」崔禎沉聲道,「我雖沒抓到那假道士,卻將負責此事的管事媽媽交與族中長輩處置。」
  
  魏元諶悠然一笑,眼稍卻露出幾分冷冽:「恐怕崔氏族中不懂審案,不如交給衙門來辦,定寧侯以為如何?」
  
  崔渭剛剛登船上前來,正好聽到魏元諶的話不由的心中一緊,忙看向崔禎。
  
  崔禎似是未加思量:「既然魏大人有懷疑,明日一早我就讓人將管事送去府衙。」
  
  「大哥。」崔渭忍不住開口,如果將管事媽媽交給魏元諶,那不就像是被魏元諶扼住了咽喉?
  
  崔禎眉頭一皺,崔渭不敢再說什麼。
  
  「大舟上的事已經差不多了,各位與我一起押送案犯去衙門,」魏元諶說著向前走去,「順便見見陸同知。」
  
  魏元諶的背影漸漸消失在眾人面前,韓鈺忙追上去。
  
  丁公子被捉,丁家的護衛想要反抗,轉眼間也被拿下,老鴇子哭天喊地鬧騰了幾下,就被人塞住口帶走。
  
  馮安平在大舟上行走,指點衙差去抓人,見到韓鈺立即道:「大人與魏大人說話時,卑職就已經帶著衙差去抓人了。
  
  別看這只是一條畫舫,還真有不少人為那老鴇兒做事,見勢不好都想腳底抹油,卑職哪能放過,現在看來老鴇兒和丁家人早有勾結,大人連夜審問他們,定能從中查到些線索。」
  
  韓鈺面色不虞,平日裡不見馮通判做事這般乾淨俐落,今晚做事倒不遺餘力,不過恐怕輪不到他來審了。
  
  韓鈺道:「將人妥善送去衙門,不要出什麼閃失。」
  
  「大人放心。」
  
  馮安平躬身送韓鈺,然後在人群中找到初九,向初九擠了擠眼睛,他難得聰明一回,這下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吧?
  
  眾人押送犯人到了府衙。
  
  太原府出了事,知府帶著人去抓賊匪,竟然「抓到了」皇上欽差來查案的魏大人,這樣的消息如同平地驚雷,將太原府大小官員全都從夢中震醒,齊齊聚來府衙門口。
  
  韓鈺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掠過,一眼就瞧見人群中的陸慎之。
  
  韓鈺立即翻身下馬:「這一整日你不曾來衙門,到底去哪裡了?」
  
  陸慎之躬身行禮,彎腰的功夫腳下不禁踉蹌。
  
  夜裡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楚,不過韓鈺等人還是察覺了陸慎之的異樣,陸慎之面色難看,整個人十分憔悴。
  
  魏元諶翻身下馬,輕描淡寫地道:「為了查明案情,我將陸同知帶去問話了。」說著他走到陸慎之面前,伸手拍了拍陸慎之的後背。
  
  陸慎之身體顫了兩下,緊緊地抿著嘴唇,彷彿是在強忍疼痛。
  
  所有人立即想到了魏元諶心狠手辣的名聲,這位陸同知只怕被魏元諶抓去動了私刑。
  
  韓鈺的臉色更加難看:「魏大人……這……」
  
  「怎麼?」魏元諶道,「知府大人覺得哪裡不妥嗎?」
  
  韓鈺不敢說,其他官員也噤若寒蟬。
  
  崔禎和崔渭遠遠地站在一旁沒有上前,魏元諶直指崔禎「逾矩」,崔禎自然不能再插手府衙之事。
  
  「走吧,」崔禎吩咐崔渭,「先回家去。」
  
  「大哥……」崔渭道,「您就看著魏元諶這樣……那陸慎之必然受傷不輕,如此對待朝廷命官,未免太過囂張跋扈。」
  
  崔禎不予再說話,翻身上馬向崔家祖宅而去,魏元諶拿到了線索還在知府等人面前立威,一舉數得。
  
  陸慎之這頓打不知會讓多少人生出懼意,一旦有了這樣的心思,面對魏元諶時,就不敢輕易說出假話。
  
  崔渭追上來:「不過,這樣看來陸慎之身上也沒什麼疑點,否則魏元諶也不會放了他。」
  
  崔禎沉下眼睛,內情到底如何,只有魏元諶自己知曉。
  
  「那個聶忱我也見到了,」崔渭道,「與魏元諶的親衛在一起,這個人最該死,拿著大哥給的銀子卻為魏元諶效命。
  
  一個小小的坊間人敢動這樣的心思,現在他依附魏元諶,難不成魏元諶能帶著他一起去京城?」
  
  聶忱是個有本事的人,崔禎也早就知道此人對他並不忠心,他本不在意,可聽到這番話,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怒意。
  
  魏元諶能順利做成這些事,必然有坊間人的幫襯。
  
  他定寧侯身邊人才濟濟,也從來沒有勉強過任何人,他已經給了聶忱機會,希望將來聶忱不會後悔,外戚賞的飯,沒有那麼好吃。
  
  崔禎道:「隨他吧,不必在意。」
  
  ……
  
  魏元諶走進太原府府衙中,陸慎之先上前回話:「那些民眾都沒有下山。」
  
  魏元諶頷首:「我知道了。」
  
  陸慎之抿了抿嘴唇:「可這不是我的功勞,我去的時候……他們已經不在山中。」
  
  魏元諶抬起頭來。
  
  陸慎之苦笑一聲:「確實如此,不知是誰說服了呂光他們,讓他們躲起來。」他辛辛苦苦那麼多年都沒有取得呂光等人的信任,不知誰用了什麼方法才做到。
  
  陸慎之想了想補了一句:「要麼就是他們自己想開了。」
  
  「那還真巧,」魏元諶目光閃爍,「執拗了這麼多年的事,在這麼關鍵的時刻醒悟。」
  
  魏元諶說著看向陸慎之:「陸大人是否覺得是佛祖保佑?」
  
  陸慎之想想自己手腕上曾戴著的一串佛珠,臉漲成豬肝色,總覺得魏大人是在譏諷他:「不敢,定是有什麼原因,我會去查。」
  
  魏大人可真是難纏得很。
  
  「一會兒他們要看你身上的傷,就脫給他們看。」魏元諶淡淡地道。
  
  陸慎之應了一聲:「是。」
  
  小心翼翼地從魏大人屋子裡出來,陸慎之就被叫到值房中,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解開了衣衫。
  
  屋子裡頓時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響。
  
  ……
  
  天漸漸亮了,魏元諶一路回到小院子裡歇著。
  
  剛剛推開屋門,就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一隻藥箱。
  
  初九忙道:「這是那醫婆的箱子。」他看那醫婆可疑,就將箱子拿回來仔細查看。
  
  魏元諶點點頭。
  
  「孫先生來了,」初九道,「一直在等您,您身上傷口不舒坦,不如讓孫先生看看。」
  
  「好,」魏元諶難得口氣柔和,「將先生請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16 PM

第四十章 太虛

  魏元諶打開醫婆的藥箱查看裡面的東西,藥材、藥粉各種瓶瓶罐罐一應俱全,只有一隻竹筒看起來格外的突兀,魏元諶將竹筒拿在手中,從裡面倒出一張紙箋,上面簡單地勾勒出幾條船,船隻各處都有標記,應該是紫鳶主僕讓醫婆帶給陳婆子的消息。
  
  那阿瑾突然生了病,必然是醫婆動的手腳,他不出現在畫舫,醫婆也會得到想要的線索。
  
  聶忱說的那番話,聽起來那醫婆就是聶忱請來的眼線,他卻直覺不太對,聶忱有足夠的膽識,也心思縝密,卻比起那醫婆來還遠遠不及,聶忱如何能驅使這樣的人為他效命,如果反過來,那醫婆安排聶忱在暗中接應,更加順理成章。
  
  「三爺又是一夜沒睡吧?」孫郎中走進門,目光就落在魏元諶的臉上。
  
  魏元諶站起身將孫郎中迎到椅子坐下。
  
  「三爺不要這樣客氣,」孫郎中立即擺手道,「這段日子感覺如何?舊傷可還會疼痛?」
  
  魏元諶道:「比在京中時好一些。」
  
  「讓我瞧瞧有沒有大礙。」孫郎中說著就要起身去淨手。
  
  魏元諶道:「先生一路奔波,我們還是先敘敘話。」
  
  五年過去了,傷口早已經癒合,就是不知為什麼經常會突然疼起來,那疼痛彷彿將他帶回了那天晚上。
  
  在昏暗的大牢中,她臉上是決然、堅定的神情,從他身上取走利器之後,低聲與他道謝。
  
  他想要與她說句話,卻沒有半點力氣,眼看著她走進黑暗裡。
  
  看著魏元諶目光微深,孫郎中歎口氣,這些年他也多次看過那傷口,表面上看來確實沒有什麼變化,他現在懷疑當年周丫頭拿出利器時,殘留了一塊在其中,如今與皮肉長在了一起,所以才會經常疼痛,他勸說過魏三爺,不如讓他開刀探查一番,萬一找到根源也好去除這痛楚,不知為何魏三爺卻不肯答應。
  
  「還是看一看放心。」
  
  孫郎中執意要查看,魏元諶沒有再拒絕,走到內室裡解開了衣帶。
  
  一道大約三寸長的疤痕,從左腋蔓延下來,雖然經過了五年,傷口依舊猙獰可怖,當年魏元諶在皮肉中藏了利器,讓傷口反復腫瘍,就像在同一處受傷多次,所以痊癒之後,看起來也比普通的傷口更加駭人。
  
  孫郎中伸出手觸摸傷口周圍沒有感覺到有什麼異物,如果他的推斷沒錯,異物八成殘留在了肋間,只要魏三爺平日裡動作幅度稍大些,那異物受到牽拉就會傷及周圍,於是就會有疼痛的感覺。
  
  孫郎中查看之後,魏元諶將衣衫重新穿好。
  
  孫郎中道:「三爺從出京之後疼過幾次?」
  
  「大概兩三次。」魏元諶說的輕描淡寫,彷彿早就不將這傷口放在心上。
  
  孫郎中有些意外:「看起來是有所好轉?不過可能是因為三爺最近沒有與人交過手,就算平日裡練練拳腳,動作也不至於太過劇烈,所以無礙,三爺還是要多多注意,儘量不要用左臂。」
  
  魏元諶頷首:「讓先生為我操勞了。」
  
  孫郎中擺擺手:「這些年操勞的是你才對,如珺去了之後,我本意氣全無,多虧三爺找到了我……唉,說到底我愧對如珺父親。」
  
  孫郎中說到這裡,想及不少前塵往事,當年他年少狂傲不遜與御醫爭鋒而被算計,多虧了周大老爺暗中為他周旋,他才得以保命,他醉心於醫術,不擅長那些勾心鬥角的爭鬥,周大老爺勸他先隱去名聲,在坊間行走,這樣既免了危險,也不會被無用之事牽扯精神。
  
  於是他離開京城四處行醫,周大老爺還時常帶給他銀錢,讓他用來買藥救助貧苦的百姓。
  
  周大老爺去的太突然,他得到消息趕到京中時周大老爺已經入葬,他匆匆去墳上拜祭了周大老爺,又去周家見了周大太太,周大太太抱著小小的如珺神情淒然,他勸說周大太太逝者已矣,定要將孩子撫養長大。
  
  周大太太點頭答應,還囑咐他不要向任何人提及與周大老爺的關係,就算是周家人也不可以,後來周大太太自縊,他雖然心中有疑惑,周大太太怎會狠心拋下小小的珺姐兒?
  
  可畢竟周大太太是女眷,他不能去查看屍身,只得在外面聽消息,最終衙門仵作上門查看確認自縊無疑,周大太太也就順利下了葬。
  
  他又在京城盤桓幾年,親眼看著周老太太將如珺接到身邊撫養,悉心教導如珺,他也就放下心來,繼續四處行醫,直到如珺再次陷入大牢,他得知消息之後立即回到京中,可惜他只是個有些名聲的郎中,如珺身上背負的又是謀反案,他就算心急如焚卻也沒辦法幫忙,只得注意著刑部大牢的動向,說來也是巧合,就在那時候大牢裡突然傳了疫病,他趁機進入大牢中,選如珺幫他一起派藥。
  
  如珺長大之後從未見過他,自然不知他與周大老爺的淵源,他也沒有多說,免得被人看出端倪,本來大牢的疫情沒有那麼重,他有意用了些手段拖延時間,那些日子最為難熬,不但擔心如珺會被定罪,還備受良心譴責,他畢竟是個郎中,不該做這種事……
  
  如珺那孩子與他學習醫術之後,一心一意治好牢中那些犯人,甚至不顧危險向獄吏討要「阿魏」,見到此情此情,他深受觸動,就此罷手,讓疫情早些出現了轉機。
  
  之後朝廷上有了爭論,質疑有人藉著謀反案剷除異己,長公主與二皇子伏誅,不宜再牽連更多人,太子也為周家求情,他以為珺姐兒的福報來了,哪知道會有劫囚之事發生,珺姐兒也因此喪命。
  
  崔家扶棺入太原,他也一路跟隨,看清楚了周家和崔家的薄情寡義,恩人一家幾次三番受劫難,讓他的精神也被消磨,又因之前在大牢裡做過的錯事,覺得自己不配再做郎中,就這樣蹉跎了兩年,魏三爺找到了他,與他提及珺姐兒的案子,說會為珺姐兒報仇,他這才知道還有人比他更加傷心。
  
  魏三爺是真心歡喜如珺,不像那狼心的崔禎,如果當年珺姐兒沒有死嫁去了魏家,現在定然夫婦和睦,說不得已經有了兒女,可惜了一對好孩子。
  
  孫郎中每每想到這裡就覺得傷心,好半天才穩住情緒,拿出一隻藥瓶遞給魏元諶:「下次傷口再疼的時候,用些這藥,應該會有用處。」
  
  魏元諶將藥接過,孫郎中接著道:「我聽說了太原府的事,是否太子的人又在作惡?朝廷讓你查案,這是要將你推到風口浪尖啊,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想想自己出了行醫看病一無所長,不禁有些洩氣。
  
  「先生只要專心醫術,其他的交與我來做。」
  
  魏元諶穿著一身寶藍色長袍,面對孫郎中時難得輕鬆,眉眼中沒有防備和冰冷,如同個富貴人家的年輕子弟,這些年朝堂上下大約都忘記了魏三爺的年紀。
  
  孫郎中望著魏元諶,更添幾分難過,伸手拍了拍魏元諶肩膀,轉頭間看到了桌面上的藥箱:「這是……」
  
  魏元諶道:「查案時從一個醫婆那裡拿到的。」
  
  「醫婆?」孫郎中的目光落在藥箱中那一只布包上,他走過去拿起布包放在鼻端聞了聞,草藥的氣味兒傳來,只是不太濃烈。
  
  「這是藥渣,」孫郎中道,「難得一個醫婆還懂得用這些。」
  
  藥箱裡都不是什麼珍貴的藥材,卻也沒有太過騙人的東西,至於那些符籙和香灰,都被放在下層的藥盒裡,平日裡大約也不怎麼用處。
  
  「這醫婆醫術不錯,」孫郎中讚歎,「藥材擺放分門別類,可見她腦海中對於看症思路清晰,我教徒弟和那些行腳郎中,藥箱中的藥材定然不能混淆,藥材無形相剋相生定要記牢,一旦出錯就要釀成大禍。
  
  可惜許多行腳郎中對藥材人云亦云,根本不知其效用如何,常常辨別不清。」
  
  孫郎中說著將眼前的藥渣打開,定睛看了看,臉上更是有幾分愛才之心:「這藥渣也經過挑選,以它外用定有療效,這些年我集藥方在坊間走動,第一次見到有醫婆能這般細緻。」
  
  孫郎中說完看向魏元諶:「此人在何處?問問她可願意與我學醫術,將來幫我在此地尋方、抄方。」
  
  魏元諶思量著孫郎中方才的話,抬起頭與孫郎中對視:「她是個啞巴,且不識字。」
  
  「哦?」孫郎中十分驚訝,「坊間口口相傳的醫術能到這樣地步?不必看醫書就懂得這些?那可真是難得。」
  
  魏元諶腦海中浮現出醫婆偷看紫鳶手中字條的一幕,醫婆真的不識字?
  
  沉默片刻,孫郎中將藥箱重新放好,準備再囑咐魏元諶幾句就離開,忽然想及一件事:「我在京城給人看症時遇到一個人,他托我給自己女兒看症,本來急著來太原已經開口拒絕,他卻說她女兒也在太原府。」
  
  魏元諶知道孫郎中不會無故提及此事:「托先生看症之人我認識?」
  
  「是啊,」孫郎中道,「就是那位懷遠侯。」
  
  懷遠侯長女顧明珠。
  
  魏元諶看向孫郎中:「先生何時去顧家?」
  
  孫郎中道:「明日就去!」
  
  「明日我也會前去,先生不必說認識我,」魏元諶道,「案子自懷遠侯起,如今快要水落石出,我也該去拜會下懷遠侯夫人。」
  
  除此之外,他也想知道顧大小姐的癡傻病到底是什麼情形。
  
  孫郎中點點頭。
  
  兩個人說了會兒話,孫郎中才從屋子裡離開,剛剛走出院子不遠,初九立即跟了上來。
  
  「孫先生。」
  
  初九壓低聲音喊了一聲,孫郎中不由地嚇了一跳:「初九,你這樣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先生,」初九懷中抱著一隻大黑雞,有些為難地靠上來,「您給三爺診過脈了?」
  
  孫郎中點點頭,看過傷口之後,他順便為魏三爺把了脈。
  
  「三爺可還好?」
  
  「好。」
  
  「三爺沒有刻意隱瞞什麼病情吧?」
  
  初九說著向身後看了看,緊張地捋著懷中的黑雞,雞毛被他摸索的一塵不染,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大約是手下頻率太快,黑雞不滿地「咯」一聲。
  
  初九嚇了一跳,鼻尖也沁出汗水來,這樣關鍵的時刻,千萬不能將三爺引過來。
  
  孫郎中有些不解:「你這孩子到底想說些什麼?」
  
  「不是我想說,」初九立即糾正孫郎中,「是我家二老爺讓我定要問問您……您也知道我家三爺在魏家的地位如何,魏家上下奉為珍寶,有些事不能出半點閃失。」
  
  初九聲音壓得更低了些,懷中的公雞似是為了迎合也小聲「咯」叫著。
  
  孫郎中道:「魏二老爺想知道什麼?」
  
  初九吞咽一口,再次轉頭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到這邊,才開口:「二老爺想知道,我家三爺那方面有沒有問題?」
  
  初九拍了拍腰:「虛不虛?」
  
  孫郎中差點笑出聲,看來這幾年魏三爺油鹽不進,讓魏家長輩委實心中擔憂:「你看呢?要不要補一補?」
  
  「那誰知道,」初九摸著懷裡的黑雞,「這五黑雞就是二老爺找來給三爺用的,一直沒有得機會。」
  
  不但沒機會,還讓這五黑雞出去尋花問柳下了好幾窩黑崽子,他整日勸說三爺吃了這雞,結果就是抱著雞跟在三爺屁股後跑來跑去。
  
  初九想著就覺得心裡苦。
  
  孫郎中歎了口氣:「這種事也要尋機會。」
  
  補腎還要尋機會?初九豎起耳朵。
  
  孫郎中望著那隻膘肥體壯的五黑雞:「先留著它吧!」等到魏三爺有了心儀之人之時……
  
  孫郎中轉身離開。
  
  初九望著孫郎中搖頭的背影,難道三爺的病已經那麼重了,到了虛不受補的地步?
  
  那可真就糟了啊!二老爺說了,三爺病好那日,也會為他尋一門親事。
  
  這親事不會就泡湯了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23 PM

第四十一章 登門

  日出上三竿,顧家院子還是一片寧靜,因為顧大小姐在睡覺。
  
  林夫人撩開簾子看著女兒睡得正香,臉上不由地露出慈愛的笑容,向管事媽媽擺了擺手,兩個人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屋子。
  
  回到了屋子中,林夫人坐在臨窗的大炕上開始做針線,明明還有一樁案子壓在頭上,看著珠珠卻時常會有歲月靜好的感覺,好像覺得會安安穩穩地與老爺團聚。
  
  林夫人摸著小腹,順利的話,明年家裡就又要添個小的,珠珠那麼良善的孩子,定會喜歡這個弟弟或是妹妹。
  
  「夫人,」管事媽媽進門低聲道,「外面傳回消息,府衙那邊有了動靜,說是那位魏大人來太原府了。」
  
  林夫人驚詫間手一滑,針尖差點就紮了手,魏大人這時候出現,是不是案子有了進展。
  
  「再讓人問問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林夫人十分機警地吩咐。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林夫人將針線放回笸籮裡,她心中明白管事媽媽可能什麼都問不到,不要說那位魏大人名聲在外,崔禎幾次三番的提醒,已經讓她對這個魏三爺到了談之色變的地步。
  
  林夫人下意識地道:「讓護院將門守好。」話說完她立即就後悔了,真是聽了崔禎太多話,她也變得疑神疑鬼,那魏大人還能登門不成?她們家裡都是女眷,有沒有什麼珍奇的貴重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無蜜不招彩蝶蜂。
  
  林夫人想到這裡安心許多,向管事媽媽揚了揚頭:「不用理了,還是去打探消息吧!」
  
  管事媽媽退下去,林夫人就將針線又撿了起來,寶瞳撿到隻兔子,珠珠很是喜歡,沒事就要抱在懷裡,她做只稍大些的荷包,讓珠珠裝些草葉和菜乾用來逗兔子。
  
  管事前來稟告:「夫人,周三太太和二小姐來了。」
  
  「將人迎去堂屋吧!」林夫人站起身,拂了拂衣裙,自從金塔寺之後她就再沒見過周家人,今天周家怎麼會上門?
  
  周如璋四處打量著懷遠侯府這處小院子,看來她之前聽到的傳言沒錯,懷遠侯府就快支撐不下去了,否則怎麼會住在這麼寒酸的地方,說不得背地裡全都靠定寧侯的接濟度日。
  
  不光是崔氏一族,就連姻親都要依靠定寧侯,定寧侯還真是不易。
  
  周如璋想到崔禎那威武英俊的模樣,不禁心中一熱,可惜的是定寧侯妻運不好,從前被長姐的名聲牽連,現在還要面對一個病懨懨的張氏,大約都不知道有賢良淑德的妻室掌家是什麼感覺。
  
  讓她嫁入崔家的話,她能保證從此之後定寧侯崔禎能順風順水,只要崔禎對她好,前面有兩個定寧侯夫人又如何?
  
  她也不是非要嫁給崔禎,她只是覺得崔禎實在太可憐了,這是周家欠崔禎的,應該有所補償。
  
  周如璋思量著進了堂屋,兩個人剛剛落座,林夫人就進了門。
  
  「夫人。」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立即上前行禮。
  
  「太太今日怎麼會來?」林夫人看向周三太太,她與周家人見面不多,但是自從上次金塔寺之後,她已經看出這對母女的心思,她就不明白了,一個好端端的大小姐上趕門的要與崔禎做妾?這樣著急的自薦簡直就是自賤。
  
  「您還不知道?」周三太太面色一變,「定寧侯府沒有送消息過來嗎?」
  
  林夫人有些怔愣:「沒有啊,發生什麼事了?」
  
  周三太太顯得有些失望,看來定寧侯府的太夫人和林夫人也沒有她們想的那般親近,她們這次來本想借林夫人的口傳話給崔家,這種情形讓她有些洩氣……
  
  雖然如此,話還得繼續說下去,周三太太道:「魏家那位到了太原府,不聲不響地拿下了太原府同知,動用了私刑,將陸同知打得皮開肉綻,就剩下半口氣,結果沒有找到什麼過錯,就這樣給放回來了。」
  
  林夫人聽得脊背發麻。
  
  周三太太道:「魏家那位在京中就打死過人,夫人也有所耳聞吧?」
  
  林夫人頷首,不過都是以訛傳訛,內情到底如何誰也不知道……
  
  林夫人想起來:「你說的太原府同知,是不是崔四太太的弟弟?」
  
  周三太太點頭眼睛中滿是擔憂:「魏大人接手了賊匪案,太原府衙上上下下都要聽他的了,他還去崔氏族中帶走了林太夫人身邊的媽媽,要徹查崔家祖墳被燒之事。」
  
  林夫人明白過來,這就是周三太太此行的目的,周三太太要替崔家說話,免得崔家被魏三爺抓住把柄。
  
  周三太太歎口氣:「城內不少流言蜚語說崔家苛責如珺,可我們都知道周家的恩情,我家老夫人每次提及這件事,都要落淚,直說如珺是個有福氣的孩子。
  
  這時候我們周家若不站出來為崔家說話,委實心中難安。」
  
  周如璋也跟著頷首。
  
  林夫人沒有立即說話,伸手端起茶來喝,或許是她懷孕情緒不穩,她對周三太太母女十分反感,周家想要攀上崔禎,又將周如珺拿出來利用,這吃相當真難看得很。
  
  屋子裡一時安靜,氣氛有些尷尬。
  
  周三太太皺起眉頭,這林夫人是怎麼回事,難道聽不明白她的意思?怪不得懷遠侯府會沒落,懷遠侯夫人分明就是塊木頭。
  
  周三太太思量著也端起茶,茶碗剛湊到嘴邊就聽周如璋尖叫了一聲。
  
  周三太太立即皺眉看過去,只見周如璋站起身,將手裡的五彩小蓋鐘丟在了矮桌上。
  
  「這……裡面都是些什麼啊?」周如璋用帕子壓住嘴唇,臉上都是厭惡和噁心,她剛才揭開蓋鐘嘗了一口茶,只覺得茶味兒有些奇怪,於是就垂眼看了看,這一看不要緊,她差點就吐出來。
  
  那茶湯上竟然飄著幾根草葉子,還有些骯髒東西。
  
  林夫人身邊的媽媽快步走過去看,看到小蓋鐘裡的東西也愣在那裡。
  
  這是怎麼回事?
  
  不是尚好的龍井嗎?誰在周二小姐碗裡另添了料?
  
  管事媽媽向門口看去,一隻粉色的繡鞋向旁邊縮了縮,可她還是認出來,那是大小姐。
  
  「大小姐?」管事媽媽試探著問了一句。
  
  那隻腳又向後退了半步。
  
  管事媽媽鬆口氣,真的是大小姐。
  
  周三太太垂頭看向自己的茶碗,雖然裡面乾乾淨淨卻也沒有了品茶的興致,聽到林家管事的話,心中也明白過來,又是那個傻子在生事。
  
  林夫人看著門口的輕聲道:「珠珠,是不是你把草葉子丟進了茶碗裡?」
  
  「兔兔,兔兔……」顧明珠這次不再躲藏,起身指了指周如璋身邊的茶碗。
  
  周如璋漱了口,仍舊覺得肚子裡一陣翻騰,這傻子還直說讓她吐,她哪裡還能吐得出來。
  
  「讓太太和三小姐見笑了,」林夫人向周三太太解釋,「我家珠珠最近新養了兔子,大約覺得草葉是好東西。」
  
  那傻子怎麼每次都來害她,周如璋想要再說些什麼,卻被周三太太埋怨地看了一眼。
  
  周三太太道:「定是珠珠在跟你玩呢。」
  
  周如璋眼睛發紅,她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怎麼能隨隨便便就揭了過去。
  
  周三太太催促周如璋:「還愣著做什麼?快過去陪珠珠。」
  
  不但不能發作還要去陪笑臉,想一想崔禎……周如璋攥緊了帕子向門口走去,誰知剛走了兩步,門口的身影突然一動,一陣風似的從她身邊跑過,坐在了林夫人旁邊的椅子上。
  
  周如璋僵在那裡,好半天才回頭去看,只見顧明珠晃動著兩條腿,從盤子裡拿桂花糕吃。
  
  周如璋只好又走回自己的座位上,身體裡的一股怒氣沖得她胸口發疼。
  
  林夫人恐怕周三太太又再提方才的事,於是先開口道:「周三太太準備何時歸京?」
  
  「不急,」周三太太抿嘴笑,「這次來太原府,我們還有別的事要做。」這話本來不該說,但重病就得下猛藥。
  
  周三太太道:「我們看上了山西的兩處莊子,準備買下來,原本也是想要求林太夫人掌掌眼,太夫人可是行家,那兩個莊子又挨著太夫人的地……太夫人那塊地據說風水不錯,是從娘家帶來的陪嫁。」
  
  顧明珠聽到這裡全都明白了,周三太太是在用財物引林太夫人垂青,林太夫人八成也喜歡周家買的那兩處莊子,又加上風水寶地的說法,說不得能引起林太夫人的興致,林太夫人若是想要周家讓給她,就算跟周家過了交情。
  
  為了一個崔禎,周家真是大費苦心。
  
  不過,在這時候買莊子,而且是林太夫人那塊地的旁邊,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玄機?周家女眷來到太原府送線索本就讓她覺得有些古怪。
  
  顧明珠正思量著,就聽管事來稟告:「夫人,侯爺在京城請來的神醫到了。」
  
  林夫人臉上一喜,侯爺在書信裡提起過,在京中遇到一位神醫,好不容易才請到神醫來給珠珠看病。
  
  「快將先生請到內院,我這就帶珠珠過去。」
  
  林夫人正要與周三太太致歉,剛剛離開的管事卻去而複返,手裡拿著一張帖子。
  
  「夫……夫人……魏……魏大人遞帖子登門了。」
  
  「啊!」林夫人突然聽到噩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怎麼好端端的魏家找上了門。
  
  這不太可能啊,是不是弄錯了。
  
  林夫人將名帖接了過來,打開一看上面寫著魏三爺的名字,還有蓋著他的私印。
  
  「不能見,」周三太太立即道,「夫人,您還是找個藉口回絕了吧,萬一那魏大人看到哪裡不順眼,隨隨便便就將人帶走……可真是不得了。」誰也不想被無緣無故打個半死。
  
  林夫人吞咽一口,她好像沒有理由拒絕魏大人,而且那魏大人也不是隨便就能擋住的吧!
  
  林夫人吩咐管事:「將人請來吧!」
  
  魏元諶和孫郎中一前一後走進顧家,顧家的小院子靜寂無聲,誰也不敢抬起頭去看那位魏大人。
  
  魏元諶身上湛青色長袍一塵不染,面容如霜,目光幽深,身姿筆挺,一舉一動都透著股不近人情的冷漠。
  
  林夫人見到心中不禁打了個冷顫。
  
  「懷遠侯夫人。」魏元諶上前行了禮。
  
  「魏大人。」林夫人立即還禮,請魏元諶屋子裡落座。
  
  等到下人端了茶上來,林夫人目光落在茶碗上,很想揭開蓋子瞧一瞧,珠珠有沒有在裡面下料,珠珠可不能在魏大人面前調皮,順順利利將這位請出去才好。
  
  「不知魏大人到顧家所為何事?」林夫人抿了抿嘴開口。
  
  魏元諶看了看四周,瑞鳳眼微閃:「我是為顧大小姐而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26 PM

第四十二章 故人相見

  林夫人聽到這話愣在那裡,魏大人是來找珠珠的?這怎麼可能?魏大人又不認識珠珠。
  
  魏元諶神情淡然:「當日在金塔寺有凶徒意圖加害顧大小姐,顧大小姐失手將那凶徒推下了山坡,自己也差點跟著掉下去,正好被我瞧見,我用一根繩索將顧大小姐帶了上來。」
  
  林夫人不禁驚詫,原來金塔寺的「另一個賊人」是魏元諶。
  
  魏元諶接著道:「那時我暗中查案,不方便露面,看到顧家人找了過來就離開了。」
  
  林夫人仔細回想當時的情形,珠珠腰間的確有一道痕跡,再看那魏元諶神情肅穆,不像是在撒謊,心中已經信了八分。
  
  所以,魏大人於珠珠有救命之恩。
  
  那麼魏大人此行的目的是什麼?
  
  林夫人道:「原來是魏大人救了珠珠,大人的救命之恩我們懷遠侯府會銘記於心。」
  
  魏元諶抬起頭,一雙眼眸深不見底,沒有任何的波動:「無論是誰在那裡都不會袖手旁觀,也沒什麼恩情,懷遠侯府不必記得此事。」
  
  林夫人心裡默默地鬆了口氣,幸好魏大人自己說出這樣的話。
  
  她生怕魏大人會借機提出什麼要求,對懷遠侯府的要求她能接受,但是不要牽扯到珠珠……
  
  可方才為什麼魏大人又說是為珠珠而來?
  
  林夫人道:「大人今日登門與金塔寺的事有關?」
  
  魏元諶端起茶碗:「有關這樁案子,我有幾句話要問顧大小姐。」
  
  林夫人聽到這裡,下意識地向門外看了看。
  
  魏元諶揭開茶碗的蓋子,不等林夫人開口徑直道:「方才在門口我聽到管事說話,有郎中來給顧大小姐診治,夫人先讓郎中去看診,我會在這裡等著。」
  
  魏元諶話說得簡潔且不容置疑,他整個人如同一座大山般立在這裡,渾身上下散發的陣陣寒氣,讓人不敢隨便去招惹。
  
  林夫人微微皺眉,看魏元諶年紀不大,卻怎會這般不動聲色,彷彿全無感情,頗有些油鹽不進的意思,怪不得皇上會用他來查案。
  
  而且她方才只是心中一動,想及郎中上門的事,立即就被魏大人察覺了。
  
  真是可怕。
  
  林夫人站起身:「那魏大人先寬坐。」雖然不知魏元諶要問珠珠些什麼話,但她能看出來,這人決定的事不能更改,與他硬碰硬不是解決的辦法,更何況他還救過珠珠。
  
  出了屋子林夫人鬆了口氣,旁邊的王媽媽也捂住胸口:「夫人真要讓魏大人見大小姐?」她怎麼覺得那麼不踏實呢。
  
  「躲不過去,」林夫人道,「魏大人是朝廷派來查案的,說的那些話也合情合理,我們不宜與他起爭執,反正珠珠也沒做什麼,一會兒我陪著珠珠也就是了。」很尋常的問話,遮遮掩掩反而讓人誤解。
  
  王媽媽點點頭。
  
  林夫人道:「快去將大小姐叫過來吧,不要讓先生等著。」
  
  林夫人離開之後,魏元諶的目光落在手中的茶碗上,茶湯十分清澈,一股淡淡的香氣撲面而來,他眼前出現的卻是顧大小姐那憨憨的面容。
  
  魏元諶想到這裡,鳳眼微微一揚,將茶碗放回了矮桌上,他站起身走到了窗前,顧家的院子立即映入眼簾。
  
  小小的院落中一片寧靜,假山石旁種了兩棵花樹,其中一棵的枝杈上掛著隻草兔子,不用想就知道必然是顧大小姐的傑作,彷彿也頗為符合顧大小姐的身份和性情。
  
  等到孫先生看過脈,他仔細看看那顧明珠,金塔寺的疑惑應該就能解了。
  
  他會如此在意懷遠侯府,是因為這樁案子是由懷遠侯而起,如果從開始懷遠侯就在故意佈局,那麼繼續查下去,只會落入別人設下的陷阱之中,雖然眼下看起來,懷遠侯這樣做只是要為朝廷示警,但是這些年的明爭暗鬥讓他不能不加倍小心。
  
  太原府的案子查明了大半,現在他手中有了閆灝這顆棋子,只要好好用處就會有大收穫,前提是他將一切都看得清楚,才能謀算的足夠周全。
  
  ……
  
  顧明珠帶著寶瞳歡快地走進林夫人屋子。
  
  林夫人正在與孫郎中說話,聽到聲音笑著向顧明珠招手:「珠珠快過來。」
  
  顧明珠向著林夫人走過去,也清楚了那個坐在林夫人對面的人。
  
  那張熟悉的臉孔映入眼簾。
  
  顧明珠的手不禁微微有些發抖。
  
  那是……師父。
  
  分別了五年,不曾想到會在這一刻相見。
  
  大牢內的一幕幕又重新回到她的腦海中,她跟在師父身邊派藥,聽著師父講醫術、藥理,師父是救了她的人,在她被恐懼和不安勒得喘不過氣時,師父來到她身邊,讓她重新恢復了冷靜,即便最終被殺,也走得十分從容。
  
  成為了顧明珠之後,時光如同在她身上從來了一遍,她重獲新生,活的開心、肆意,與昔日種種彷彿隔了一世卻也像彈指一揮間,直到看見師父的時候,她才感覺到這五年的時間是一點一點走過的。
  
  師父鬢間已見白髮,臉上有了幾道很深的皺紋。
  
  師父老了。
  
  不知這五年過得好不好?她也曾在京中打聽師父的消息,只知道在大牢裡治療疫病的孫郎中,在周如珺死了之後就離開了京城,她的死必然影響到了師父,師父是那麼期望她能活下來。
  
  五年過去了,師父是否已經從那件事中走了出來,專心於他的醫術?希望師父這樣,不要被任何事捲入其中,只做他想做之事。
  
  林夫人將顧明珠拉過來做好:「珠珠別怕,就像往常一樣,看好之後母親給你做甜糕吃。」
  
  顧明珠乖巧地點頭,讓林夫人將她的手放在診枕上。
  
  孫郎中將手搭在顧明珠手腕上,開始仔細地診脈。
  
  顧明珠望著孫郎中,師父專心致志的神情與五年前沒有差別,師父只想治病救人,當年卻為了救她用了些小手段,讓大牢裡的疫病始終不消,她開始並不知曉,隨著後來的派藥漸漸察覺到了蹊蹺。
  
  她雖然怕死,更不想讓無辜人被她牽累,於是側面勸說師父,總算沒有釀成大錯。
  
  醫者不該被人所用,尤其是師父這樣的醫者。
  
  她很想與師父相認,但不是現在,不能讓師父再捲入紛爭之中。
  
  顧明珠平復好情緒,卻看到孫郎中微微皺了皺眉,她心中頓時一顫,師父總不會從脈象上就能看出她是在裝傻吧?
  
  孫郎中仔細地看向眼前的少女,目光稍顯的有些呆滯,正在擺弄手裡的荷包,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量中,外面一切都與她無關。
  
  顧大小姐的病怎麼與懷遠侯告訴他的情況有些不同呢。
  
  孫郎中看向林夫人:「夫人身邊可帶著近年來顧大小姐用過的藥方?」
  
  「都有,」林夫人道,「我這就拿給先生。」珠珠總會生病,所以她無論走到哪裡都帶著那些藥方,以備不時之需。
  
  郎中用藥都會看一眼既往用過的藥方,這本是尋常事,顧大小姐的藥方不知被多少郎中來來回回翻看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可顧明珠就是莫名地有些緊張。
  
  尤其是那魏大人還在顧家做客,有半點端倪都會被他察覺。
  
  魏大人到底來做什麼?金塔寺的事一直讓他疑心未消,還真是個長情之人。
  
  現在案情有了進展,他想看清懷遠侯府的立場,於是前來探查她有無異樣。
  
  既然如此,不如讓他早些看完,早些出門。
  
  顧明珠開始在錦杌上動來動去,一副不耐的模樣。
  
  「好了,好了,」林夫人道,「馬上就好了。」
  
  等到孫郎中鬆開了手,顧明珠立即像小燕子一樣飛了出去。
  
  走,去找那阿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30 PM

第四十三章 相鬥

  顧家的院子裡靜寂無聲。
  
  魏元諶站在窗前看著院子裡的管事媽媽輕手輕腳地走路,彷彿生怕驚動什麼,顯然是有東西在附近活動。
  
  方才他支開了林夫人,就是準備要自行查看顧家的情形,從禮數上講有些不妥,但他又非是來顧家做客,查案本就不需要這些約束。
  
  魏元諶撩開簾子走出去。
  
  顧家這處院子不大,沿著青石板路沒走多久,就看到了幾個人影,跑在最前面的少女忽然向前一撲,幾個丫鬟立即跑過去查看。
  
  「沒撲住,跑了。」
  
  「在那裡,在那裡……」
  
  「噓,聽聲音。」
  
  隱隱約約傳來一陣促織的鳴叫聲,所有人再次變得躡手躡腳,全都盯著少女的動作。
  
  少女撩起了裙子,全神貫注地望著草叢,她一直追趕著的促織就停在不遠處,她貓著腰,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身體向前傾,五指併攏彎起,對著促織就叩了過去。
  
  她的手還沒落下,卻不知從那裡伸出了有一隻腳,從半空中截胡,結結實實地踩中了那促織。
  
  少女立即瞪圓了眼睛,本來自然而然彎起的嘴角頓時垂下來,那歡喜的表情去得無影無蹤。
  
  兩隻纖細手重重地落在那隻腳上,用盡力氣去推拉,卻挪動不得半分。
  
  受了挫的少女就如同一個生氣的小豹子,渾身的汗毛都支棱起來,站起身不管不顧地向面前的人撲了過去。
  
  這一撲顧明珠用盡了全力,女孩子體弱,加上不會拳腳功夫,很難讓男子吃虧,容娘子曾教她幾個法子,其中一個就是跳起來去撞人下頜。
  
  在大舟上時,她曾撞到過,也算是輕車熟路。
  
  略微沉悶的聲音從頭頂傳來,該是得了手。
  
  在畫舫上就被他拿走了字條,泅水離開時又被他擋住了去路,今日他來到顧家也沒安好心,去踩草叢裡的促織也是要試探她的反應。
  
  可這裡不再是金塔寺,也不是畫舫湖上,而是顧家,她的地方,讓他再占了上峰,她心中定然不痛快。
  
  而且為了這樣的試探不要三番兩次地發生,這次就給它坐實。
  
  「嗚~」撞過之後,顧明珠立即亮嗓大哭起來。
  
  她就不信,魏大人能當著顧家人的面對她動手,動了手也沒關係,以後魏大人只怕沒臉再登門了。
  
  無論他怎麼選,她的目的都能達到。
  
  魏元諶也是眉頭一皺。
  
  眼前顧大小姐這纖弱的小身板,卻每次都爆發出讓人不容小覷的力氣,這次的聲音比在金塔寺更要刺耳。
  
  餘音仍在耳邊迴旋,手臂上忽然一疼,就像是被細細的魚鉤掛住,他低頭看過去,顧大小姐一口咬在了上面。
  
  大家閨秀顯然不會這樣張牙舞爪地對付一個外男,就算自身的名節不要了,八成也拉不下這個臉。
  
  顧大小姐不客氣地手腳並用,毫無章法可言,如果不是兩個人力氣相差太過懸殊,顧大小姐的目的定然是將他撲倒,騎在他身上捶打。
  
  顧家下人的臉上滿是慌亂和緊張,沒有太過驚詫、意外,顯然他們覺得這是顧大小姐正常的反應。
  
  側面證實了顧大小姐平日裡在家中就是如此。
  
  魏元諶想要將顧明珠拉扯到一旁,掙脫了兩下竟然被她咬得太緊沒能脫身,如果在金塔寺,他手上早就運了力道,現在竟然一時奈何不得她,別看現在那些顧家下人一個個都畏畏縮縮,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不敢到前面來,若吃虧的是顧大小姐,顧家下人立即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魏元諶再次去看顧明珠的眼睛,雙眸無神,目光中透著幾分呆滯,明顯異於常人。
  
  真像不懂事的小孩子,而他就在欺負這個小孩子。
  
  管事媽媽終於走上前拉住顧明珠:「大小姐,蟲兒在那邊,我親眼瞧見跳到那邊去了。」
  
  「真的,大小姐,您仔細聽聽。」
  
  「是促織沒錯。」
  
  管事媽媽喊了一聲,本來不知所措的顧家下人也跟著喊叫起來。
  
  管事媽媽哭的心都有了,真是不得了,顧大小姐對魏大人又踢又踹,還咬了一口。
  
  這算不算是摸了老虎的屁股?
  
  趁著老虎還沒發威,趕緊把大小姐騙下來帶走。
  
  顧明珠終於鬆開了嘴,順著管事媽媽手指的方向看去。
  
  「大小姐是有蟲兒在叫呢。」寶瞳也跟著道。
  
  顧明珠止住了哽咽,這頓哭來得快去得也快,臉上還有淚水沒有滑落到下頜,顧大小姐的天氣已經放晴了。
  
  草叢中傳來了蟲鳴聲。
  
  此時是秋天,園子裡自然不會只有一隻促織,顧大小姐立即忘記了方才的不快,轉身向那蟲兒鳴叫的地方靠去。
  
  管事媽媽看著這一幕,頓時鬆懈下來,不知不覺中身上的衣衫已經被汗濕透了,大小姐真要是不依不饒,最終該如何收場?
  
  寶瞳跟在顧明珠身後,心中歡快無比,那魏大人怎麼能及得上她家小姐,方才大小姐那一撞,一咬應該會很疼吧?
  
  送上門來的肥肉,大小姐可不會客氣。
  
  「魏大人,真是對不住。」管事媽媽已經開始賠禮,「我家大小姐的脾性就是這樣,她是無心的,要不然……家中正好有郎中,讓郎中看看您胳膊上的傷?」
  
  魏元諶揮袖拒絕。
  
  不遠處傳來少女的笑聲,然後是顧家下人的喊叫:「抓住了,抓住了。」
  
  魏元諶抬起腳,那在雜草縫隙中苟活的促織被他踩斷了一條腿,此時發現重獲自由,立即一瘸一拐地溜走了。
  
  也許真是他多想了,這些年查案,讓他整個人變得十分敏感,遇到線索絕不肯輕易下定論。
  
  顧大小姐的確很可疑,但懷遠侯也完全沒有必要讓長女假裝癡傻,既然他試探了幾次都沒有發現端倪,對於顧大小姐的猜測應該可以先放一放。
  
  魏元諶想到這裡就準備離開。
  
  顧大小姐已經將促織裝進了罐子,歡歡喜喜地從下人手中接過一樣東西抱在懷裡,魏元諶遠遠地看到了一團黑色。
  
  「魏大人。」林夫人聽到消息立即趕過來,她才剛剛和珠珠分開一會兒,珠珠就惹上了那凶神,她知道這是珠珠本色,在別人眼中就變成了惹禍。
  
  林夫人忙解釋:「珠珠就是小孩子性子,平日裡養兔子、鬥蛐蛐兒,不小心衝撞到了魏大人,還請多多見諒。」
  
  林夫人說著吩咐管事媽媽:「將珠珠喊過來給魏大人賠禮。」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就要去喊人。
  
  「不用了,」魏元諶淡淡拒絕,「衙門裡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著不等林夫人說話,魏元諶抬腳向外走去。
  
  轉眼就已經走到了垂花門。
  
  「顧大小姐方才還將草葉子丟進了我家小姐的茶碗裡,這是將我家姑娘當成了她養的兔子。」
  
  「我家姑娘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
  
  低語聲傳入魏元諶的耳朵。
  
  兔子?
  
  他想到顧明珠懷中那團黑色。
  
  林夫人的話還在耳邊:「珠珠就是小孩子性子,平日裡養兔子、鬥蛐蛐兒……」
  
  魏元諶立即停下了腳步。
  
  林夫人剛要喚珠珠跟她一起回房中,就看到管事媽媽向這邊跑來,緊接著她就看到魏元諶的身影。
  
  他怎麼又回來了,林夫人不禁一怔,正要迎上前說話,魏元諶已經走到了顧明珠背後。
  
  顧明珠蹲在地上,仔細地撫摸著元宵,看到魏元諶時她也頗為驚訝。
  
  這人怎會去而複返了?
  
  這次他就靜靜地立在她旁邊不聲不響,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顧明珠站起來,不經意地轉身,手一揚,掌心中元宵剛剛褪掉的兔子毛,全都隨風撒在了魏元諶臉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1 10:33 PM

第四十四章 打臉

  紛紛揚揚的兔子毛,如同三月裡的柳絮,隨意就能掛在臉上。
  
  但柳絮是潔白的,眼前這兔子毛,連同它的主人一樣,是黑的。
  
  那地上的兔子,一蹦一跳地上前,腿上的傷還沒好,燒焦的毛髮卻長出了許多,比他在崔家祖墳看到的時候肥了一圈。
  
  可以下鍋烹了。
  
  魏元諶抬起手將臉上的兔子毛拂開,事與願違,那些毛茸茸的小東西立即沾上了他的身,四散得無處不在。
  
  眼前的小女依舊微笑著,陽光下她臉上還掛著淚痕,一雙大大的眼眸中是不更事的茫然。
  
  嘴唇微微翹著,神情中帶著幾分嬌憨,讓她顯得更加純然無暇,猝不及防地面對這張臉孔,就如同不經意間突然瞧見了一朵剛剛綻放的花朵,任誰都不會起防備之心。
  
  誰能想到這樣潔白的面孔下,藏著的是一顆黑心。
  
  金塔寺的「不小心」傷人自保,餵養了一隻斷了腿被火燒焦毛的黑兔子,世上果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每次讓他在一個傻女身上發現端倪。
  
  就在剛剛,他差點就覺得顧大小姐表裡如一,沒有什麼可探查的,立即地他就被打了一巴掌,狠狠地撞在了顧大小姐設好的銅牆鐵壁上,他彷彿能聽到來自顧大小姐發自內心的清脆笑聲。
  
  將他耍得團團轉,真的很好笑吧?
  
  哭鬧、踢打、撕咬。
  
  聽不懂他的話?
  
  魏元諶向前走了一步,顧明珠好似沒有察覺到危險,依舊站在那裡對著陽光看手中的兔毛。
  
  顧大小姐與那醫婆是什麼關係?
  
  那遮遮掩掩說什麼也不肯露面的醫婆,狡黠如狐狸,這一點如今體會來有些熟悉,豈非與眼前的顧大小姐舉動有異曲同工之妙。
  
  是顧大小姐認識那醫婆,還是顧家找了個坊間好手來教女兒。
  
  不管怎麼說,他們至少有關聯。
  
  醫婆和聶忱那些坊間人他本不願用,只因為對他們還存有疑心,那些人秘密查案片葉不沾身,即便出了事也找不到他們身上去。
  
  現在他倒可以換換方式,顧家八成與那些人牽扯很深,話句話說,更有可能就是受顧家驅使。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既然找到了廟門他也不用再客氣。
  
  顧明珠心中有些忐忑,總覺得魏大人去而複返不簡單,安靜的氣氛中透著一股詭異的危險。
  
  幸好她早就適應了顧明珠的身份,思量時外表也讓人看不出端倪,她也十分佩服魏大人,滿臉兔子毛還能如此冷靜地看著她。
  
  殊不知他那白淨的臉孔上,憑空多幾根毛髮,就像個變身有瑕疵的兔子精。
  
  被這樣的人盯上,感覺不會舒坦,只要有半點馬腳被抓住,不管披了幾層皮,都會被剝下來。
  
  在永安巷、金塔寺和畫舫上,她已經親身體驗過魏大人的縝密和聰明,任誰都不想在這樣的人腦子裡佔據太大的位置,時時刻刻與他見招拆招很辛苦。
  
  「魏大人,」林夫人到了跟前,「這怎麼好,珠珠太不懂事了。」
  
  林夫人嘴裡埋怨著,卻一把將顧明珠拉到身後,一副老母雞護仔的模樣:「我定然回去好好訓斥她。」
  
  訓斥?
  
  哄著給飴果吃吧?
  
  魏元諶心中冷笑,臉上不動聲色:「我想起有件事還沒問顧大小姐。」
  
  原來這就是他回來的原因。
  
  魏元諶淡淡地道:「顧大小姐還記不記得在金塔寺曾有僧人攔著你,不想讓你上山?」
  
  林夫人沒聽過這一節,她轉頭看向女兒。
  
  顧明珠無需演,因為根本沒有這一段,眼前這位魏大人是睜著眼睛說瞎話,欺負她是個傻女不能做出任何回應。
  
  見顧明珠沒有反應,林夫人道:「這是怎麼回事?當時在金塔寺除了那凶徒和魏大人之外還有別人?」她之前竟然沒有半點覺察,想一想就覺得兇險。
  
  魏元諶道:「顧大小姐剛剛從禪房裡出來就有僧人迎了上來,試圖阻攔顧大小姐,後來不知為何匆匆離開了,我在山坡上目睹凶徒欲加害顧大小姐之後,就讓人去仔細探查,卻沒有在金塔寺中找到那僧人的行蹤,叫來僧眾問話,都說金塔寺上沒有一個面目醜陋的僧人。
  
  若說那阻攔的僧人與凶徒乃是同路,為何他沒有向顧大小姐動手?反而阻止顧大小姐隻身前往僻靜處,這樁事令我一直不解,於是前來顧家問詢。」
  
  顧明珠收到聶忱送來的消息,知道提醒紫鳶的人就是當年「墜崖而亡」的閆灝,那閆灝被人所救臉卻毀了,魏元諶提及示警僧人「面目醜陋」就是故意引著別人想起閆灝。
  
  昨夜魏元諶刻意向太原府衙隱瞞了閆灝的存在,在外面人看來就像魏元諶根本沒有抓到閆灝,所以魏元諶下一步是準備將閆灝放回去,引出閆灝背後那條大魚。
  
  在顧家放出這樣的消息,也是告訴那條大魚,他已經盯上了閆灝,接下來那條大魚要做的事就是將一切惡行都推到閆灝身上,然後伺機除掉閆灝一了百了,就像當年王知府的死一樣,就此結案。
  
  魏元諶先一步設下大網,準備做最後的黃雀。
  
  這計謀極好,應該很快就能了結案子。
  
  也讓她發現魏大人果然無所不用其極,連一個傻女都要拿來做棋子。
  
  魏元諶說完話,忽然皺起眉頭喊了一句:「誰。」聲音剛從嘴裡喊出,手裡的東西就已經彈了出去。
  
  「哎呦。」隨著一聲慘叫,一個身影向後踉蹌地摔了出去,然後是女子吃痛的「嚶嚀」聲。
  
  所有人向聲音處看去,只見周家的管事媽媽捂著腿大聲哀嚎,周如璋也被管事媽媽突然後退的身子撞摔在地上。
  
  一主一僕看起來好不狼狽。
  
  周如璋眼中含淚,求助地看向林夫人:「我見夫人和珠珠遲遲不來,就帶著人在園子裡走動,看到林夫人剛要去請安……魏……魏大人卻來了,我不敢上前打擾就在這邊等著,沒想到……」
  
  周如璋沒有繼續說下去,任誰都能看出她帶著管事媽媽在這裡偷聽,這般說法無非就是給自己留些顏面。
  
  周如璋心中懊悔不已,她不該好奇那位魏大人到底是什麼模樣,帶著人偷偷摸摸地向這邊靠近。
  
  走過來之後又發現魏大人的相貌十分英俊,於是想要多看兩眼,沒想到會被人察覺。
  
  那魏大人動起手來毫不留情,不知丟出個什麼東西,打得白媽媽右腿鮮血直流。
  
  周如璋看著白媽媽的慘狀心中有些慌張,魏大人心狠手辣的名聲立即出現在她的腦海中。
  
  她正胡亂地思量著,發現魏大人向這邊走過來,一個大大的陰影將她牢牢地籠罩在其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2 09:38 PM

第四十五章 吃瓜

  周如璋瑟瑟發抖,臉上露出可憐巴巴的神情,偷聽只是件小事,而且她是內宅女眷,魏大人應該不會將她怎麼樣吧?
  
  「魏大人……」周如璋聲音發顫。
  
  「聽到了嗎?」
  
  那語調如同冬日冰雪。
  
  周如璋的舌頭打結:「沒……沒……什麼都沒聽到。」
  
  「那就留在這裡仔細聽一聽。」
  
  周如璋連抬起頭看魏大人的勇氣都沒有,方才她是怎麼被迷了心,覺得魏大人的相貌十分難得,非要湊過來看個仔細。
  
  都怪顧明珠,她聽說魏大人被顧明珠纏著又踢又打也沒有發怒,應該沒有傳言的那麼心狠手辣,這才會疏忽大意。
  
  「顧大小姐在金塔寺出事的時候,你也在寺中吧?」
  
  聽到魏元諶的問話,周如璋心裡一沉,難道魏大人懷疑她?
  
  周如璋道:「我在,我母親也在,還有許多女眷。」
  
  魏元諶接著問:「我看案宗,是你陪著顧大小姐去了禪房,到了禪房之後你又去了哪裡?」
  
  提起這件事,林夫人面色有些難看,當時周三太太讓周如璋陪著珠珠去更衣,周如璋將珠珠丟在禪房之後就離開了,珠珠出了事,周如璋假意來關切,當著眾人面說珠珠被人摟抱……
  
  對了,要不是魏大人提及這件事她倒忘記了,到底這位魏大人有沒有對她的珠珠動手動腳。
  
  「我,」周如璋不敢扯謊,「我去與幾位小姐說話,之後就聽說珠珠不見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魏元諶接著問:「你沒瞧見一個面容醜陋的僧人嗎?」
  
  「沒……沒有,」周如璋說著去看地上的白媽媽,「白媽媽與我在一起,我們什麼都沒看到,白媽媽你說是不是?」
  
  白媽媽疼得臉色蒼白,那裡還顧得上這些,只能連連點頭。
  
  周如璋緊緊地攥著帕子,她還跪坐在地上,沒有人上前來攙扶,她今日是受盡了屈辱,想著她就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起來。
  
  魏元諶冷冷地望著周如璋,一心想要攀上崔家不惜利用自己死去的姐姐,這位周二小姐當真令人厭惡的很。
  
  「勞煩懷遠侯夫人將周家這奴婢送去門外,我的護衛自會將她押去府衙候審。」魏元諶面無表情地道。
  
  聽到候審兩個字,周如璋瞪大了眼睛,她是來偷聽秘密的,不是送來給魏大人審問的。
  
  白媽媽也哭天搶地地喊起來:「小姐救奴婢啊,奴婢什麼都沒做,為何要下大牢,大人饒命……大人,奴婢再也不敢了。」
  
  周如璋想要為自家奴婢說句話,抬起頭看到魏元諶那凌厲的目光立即閉上了嘴。
  
  魏元諶道:「苦主出事前與苦主在一起的人最有嫌疑。」
  
  周如璋眼看著白媽媽被拖走,想要阻攔卻空張嘴說不出話,到底是怎麼了?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
  
  「魏大人,」周如璋好不容易才有力氣張嘴,「您看在我姐夫的份上,放了白媽媽,我姐夫,我姐夫就是定寧侯崔禎,大周赫赫有名的常勝將軍。」
  
  不知為何,周如璋說完這話之後,覺得身上更加冷了,幸好周三太太得知消息帶著人及時趕到,否則周如璋下一刻就要癱軟在地上。
  
  「這是怎麼了?」周三太太上前拉起周如璋的手。
  
  周如璋撲進母親懷裡哭泣。
  
  魏元諶的目光從周家人身上掠過,所到之處眾人全都不由自主低下了頭。
  
  周三太太心中冰涼,卻還是佯裝鎮定:「魏三爺可還記得我?我們五年前就見過,當時我也從金陵歸京,半路上馬車壞了,還好遇到魏三爺幫忙,魏三爺不僅幫我修好了車,還送來飯食,最後護著我們走了好長一段路。」
  
  周三太太記得很清楚,她還動了心思,想著若是能與魏家結親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那麼一個溫潤良善的魏三公子,配給如璋剛剛好。
  
  沒想到回京不久魏家就出了事,她怕被魏家牽連,就將這件事爛在了心裡,現在這時候她也不得不動用這個臉面。
  
  顧明珠聽到周三太太這話,也想起了這件往事,當年周三太太從金陵歸京後,在祖母面前提及了一位年輕才俊。
  
  說那人謙謙有禮,待人接物從來都是笑臉相迎,出身富貴卻沒半點架子,無論誰看了他都會心生歡喜,多虧這路上有那後生幫忙,他們才能順順利利到了京城,還說要請那後生到顧家來做客。
  
  不過當時顧家急著操持與崔家結親之事,就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難道周三太太說的那個後生就是魏三爺?
  
  那還真讓人驚詫。
  
  顧明珠覺得她可能一不留神吃了個瓜。
  
  方才她就覺得魏大人在面對周家人時更加冷漠無情。
  
  莫非當年周三太太向魏大人許諾了什麼,後來發現魏家被牽連進了謀反案,於是轉臉反悔。
  
  魏大人的怨氣由此而生?
  
  顧明珠將目光落在周如璋臉上,精明的魏大人該不會看上周如璋,可五年前的魏大人還是個上年郎,誰稚嫩時沒做過一兩件荒唐事。
  
  現在魏大人看透了周家,當年的恩情只怕全都沒有了,留下的只有憤恨,周三太太此時提及這話,不是在為周家說情,而是在揭魏大人的傷疤。
  
  魏元諶下頜繃起,目光變得陰沉無比:「周三太太是在向本官說情,希望本官網開一面,包庇周家?」
  
  包庇這樣的罪名怎麼能落在周家。
  
  「不……不……」周三太太忙道,「我不是……魏大人誤會了。」
  
  「最好沒有。」
  
  魏元諶陰森的聲音傳來。
  
  周三太太吞咽一口,幾乎不敢喘息。
  
  魏元諶回過神來,發現顧大小姐早就帶著下人在一旁玩起了草葉子。
  
  顧明珠抬頭似是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魏元諶,她怎麼覺得魏大人的臉有些微紅,紅得有些不太正常,而且紅得不太勻稱,似是一片片的……
  
  該不會因為兔子毛生了蘚症吧?
  
  顧明珠抱起了地上的元宵,顧明珠帶著寶瞳向園子深處跑去,以防一會兒魏大人發怒來殘害無辜。
  
  帶走了周家管事媽媽,魏元諶再次轉身向外走去。
  
  林夫人命管事去相送,希望魏大人這次走得乾淨不要再回來了。
  
  魏元諶出了顧家的院子,迎面就看到了馮安平,馮安平手中拿著各種小玩意兒,正興沖沖地往顧家走,見到魏元諶不禁一怔,躬身行禮:「魏大人。」
  
  馮安平看了看魏元諶身後的顧家大門:「魏大人是來問案吧?」
  
  魏元諶沒有說話,馮安平揚了揚手中的物件兒:「知府大人讓我們回來歇息一會兒,我路過雜貨鋪,正好看到這些東西,就買來哄哄表妹。」
  
  不知是他哄表妹,還是表妹哄他,魏元諶不動聲色,接過韁繩立即翻身上馬。
  
  「魏大人,」馮安平忽然道,「您的臉怎會這般紅?像是起了桃花蘚……可現在這個季節它沒有桃花啊!」
  
  被馮安平這樣一說,魏元諶忽然覺得臉上很癢,他不禁用手臂去擦了擦,卻不但沒能止癢,反而更加難受。
  
  魏元諶看向手背,幾根兔毛還黏在上面不肯離開,他看一眼顧家大門。
  
  不急,這筆賬可以慢慢算。
  
  初九安排好閆灝一路趕到顧家,氣還沒喘勻,就聽三爺吩咐:「將聶忱叫來我有事吩咐他。」
  
  他要吩咐聶忱給顧大小姐傳話,他們的戲還沒唱完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4:12 PM

第四十六章 親疏

  魏元諶一路回到院子裡,進門就吩咐打水沖涼。
  
  三爺素來喜歡潔淨,不過大白天的沖涼還是不常見,護衛上前來道:「廚房裡在燒熱水,三爺稍等片刻。」他們來太原查案,不宜帶太多人手,於是這院子裡沒有小廝,都是舞刀弄槍的男人,跟三爺久了,他們兄弟被逼的一日三餐可以做得,但沒有人想著讓廚房灶膛一直有火。
  
  三爺這樣突然要水,他們就沒法操持了。
  
  「不用了,」魏元諶道,「打冷水過來。」
  
  護衛應了一聲,果然送來了幾桶冷水。
  
  剛剛從井裡打出來的水,滲涼,魏元諶舀了一勺潑在臉上,這一路回來身上的兔子毛已經基本都掉了,但臉上的熱癢卻越來越嚴重,這樣被冰一下,彷彿解了不少燥氣,舒坦了些。
  
  幾桶水沖下去仍舊不爽利。
  
  「再打一桶來。」魏元諶吩咐。
  
  護衛應了一聲:「三爺少用些,入秋了寒氣傷身。」
  
  又是一桶水澆下,護衛看著這樣的情形忍不住跟著打哆嗦。
  
  魏元諶穿上衣服走出來,剛剛坐下抿了口茶,立即又覺得不舒服了,這次彷彿沿著臉頰一直到了胸口處。
  
  「再去打水。」魏元諶起身又進了隔間。
  
  初九回來的時候,魏元諶已經是第三次沖涼。
  
  「三爺不太對,」護衛向初九道,「你還是去瞧瞧吧。」
  
  初九快步進了門,魏元諶已經擦了身穿好了褲子,初九忙上前服侍著穿褻衣,目光往魏元諶身上一瞧,初九不禁一愣。
  
  三爺那白淨的臉頰和脖頸上起了一片片紅疹,右臂上還有兩排清晰的牙印。
  
  「三爺,您這是遭了大罪啊!顧家將您怎麼了?」
  
  三爺不是去顧家審人的嗎?怎麼倒像是被人審了。
  
  魏元諶也沒想到他會因為沾了些兔毛起這樣的紅疹,等一會兒孫先生回來用些藥大約就會好了。
  
  說起來孫先生怎麼在顧家這麼久,是不是發現什麼不妥的地方?
  
  穿好衣服,魏元諶徑直去了書房。
  
  「閆灝那邊怎麼樣?」魏元諶問向初九。
  
  初九立即道:「閆灝說都聽三爺您的安排,會幫三爺抓住那江先生,我看那閆灝已經沒有了要掙扎的意思,自己將所有事都說了,我已經讓書吏都寫了下來。」
  
  初九將文書遞給魏元諶。
  
  初九道:「公子,這邊的案子是不是要了結了?」只要抓住那江先生,找到江先生的主子,這案子就算坐實了,人證物證俱在誰都無法狡辯。
  
  魏元諶仔細地看著眼前這份文書,現在閆灝始終不露面,江先生那些人應該已經著急了。
  
  魏元諶吩咐道:「讓人繼續在湖邊附近搜索,讓江先生以為我們還沒有抓到閆灝,別忘了帶著陸慎之前去。」
  
  陸慎之知曉當年「珍珠大盜」案,帶著陸慎之那些人就會更加驚慌。
  
  吩咐完了,魏元諶用手背蹭了蹭臉頰,然後揪起領口摩挲著脖頸,眉頭跟著微微皺起。
  
  初九還是第一次看到三爺如此。
  
  「看什麼?」魏元諶瞇起眼睛,臉上帶了幾分威懾的神情,不過配一張長著紅疹的臉,就讓人覺得沒那麼可怕了。
  
  初九縮了縮脖子。
  
  「孫先生回來了。」
  
  院子裡傳來護衛的聲音,初九忙向外面跑去:「我去接孫先生。」
  
  孫先生在顧家用過了飯,要不是他一再說還有病患要診治,顧家還要留他住一晚明日再走。
  
  「我沒有直接過來,先去街面上的藥堂看了看。」每次與魏大人見面都是如此,生怕會被人盯上。
  
  孫先生邊說邊走進屋子,抬眼看到書桌旁的魏元諶不禁一怔:「三爺你這是怎麼了?」
  
  初九悄悄地靠過來,生怕聽漏了其中細節,當聽到魏元諶說「兔毛」時,初九差點笑出聲。
  
  原來是這樣。
  
  能向三爺臉上丟兔毛,顧大小姐是頭一份。
  
  「我用些藥塗抹上,很快就能好了,不過三爺還要控制一下,儘量不要去抓撓。」
  
  孫先生配好了藥,仔細地在紅疹的地方塗抹,雖說問題不大,但魏三爺頗顯得有些狼狽。
  
  孫先生笑著道:「顧大小姐還真是個孩子,三爺跟她惱不得。」他對顧大小姐印象很好,方才在顧家用飯,顧大小姐端點心和蜜餞給他,宛如他家中的小輩,那對他親切又關心的樣子竟然讓他想到了如珺。
  
  孫先生目光微遠,如珺心思溫厚、良善,那麼好的孩子……
  
  孫先生忍不住暗自歎息,如珺和顧大小姐那般不同,他怎麼會覺得相似呢?
  
  魏元諶看向孫先生:「先生覺得顧大小姐如何?」
  
  「很乖順,」孫先生想一想看向魏元諶,「比三爺好。」
  
  魏元諶蹙眉。
  
  孫先生道:「三爺不要不愛聽,三爺年紀輕輕暮氣沉沉不好,顧大小姐自由自在情緒都寫在臉上,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看著她讓人甚是欣慰,如果有機會三爺可多去顧家,看著那位顧大小姐,我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初九看了看孫先生又看了看自家三爺。
  
  都是去了趟顧家,怎麼情況這般不同,一個如此狼狽,一個讚不絕口,難道顧家待客還有親疏不成?
  
  「三爺這樣下去不好,不說別的先要壞了身子。」
  
  孫郎中點到為止不再深說,勸了這麼多年都沒起色,也只能盼著魏三爺自己想開了:「三爺想問顧大小姐的病有沒有問題?」
  
  孫郎中思量片刻,十分肯定地點頭:「有問題。」
  
  魏元諶沒有說話,等著孫郎中繼續說下去。
  
  孫郎中道:「我看了顧大小姐用過的藥方,近五年來,顧大小姐的脈象與藥方有些出入。
  
  將藥方和脈案比照來看,就會發現顧大小姐的病情好轉的太快了,要麼是記錄的脈案有誤,要麼是顧大小姐用過其他藥方。」
  
  孫郎中說完又再補充了一句:「顧大小姐這病症我孫家一脈最為擅長,如果讓我在那些藥方上稍作改動,就能達到這個結果,可是我沒有給顧大小姐看過病,我的徒弟應該也不曾來過侯府,也許坊間還有其他郎中也有這樣的本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4:20 PM

第四十七章 給你

  魏元諶仔細思量孫郎中的話。
  
  「能將顧大小姐的病治好是好事,如果有名醫獻方,顧家收著就是了,何必專門弄些假藥方保存起來。」
  
  孫郎中點頭:「這也是我覺得奇怪的地方,而且懷遠侯夫人十分在意女兒的病,每次都將脈案和藥方整理的清清楚楚,連看診郎中的姓名都記得。
  
  懷遠侯夫人盼著顧大小姐病好起來,給顧大小姐治病的人也是要顧大小姐康健,按理說這裡沒有矛盾,何必瞞著顧家人呢?」
  
  魏元諶道:「有一個人在不驚動顧家人的情形下,偷偷摸摸治好了顧大小姐的血虛症,這個人必須要在顧大小姐身邊,能夠經常探查顧大小姐的病情,根據脈案修改藥方,而且這樣一做就是好幾年。」
  
  數年不被任何人質疑,就連如此關切女兒的懷遠侯夫人都不知道,這個人還真是厲害。
  
  魏元諶回想起顧家內宅的情形,下人仔細照顧著顧大小姐,林夫人脾氣溫和,看起來十分平靜,深究起來卻藏著許多的秘密。
  
  這些秘密又都多多少少會牽扯一個人,那就是顧大小姐,而且顧大小姐捲入這些秘密中,沒有遇到危險反而因此獲利。
  
  金塔寺凶徒為她所傷。
  
  詭計多端的醫婆與她有關。
  
  郎中換藥方又是為了治好她的病。
  
  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巧合?
  
  想想她那口尖牙利齒,以及堅硬無比的頭頂,在他面前混不吝的模樣,轉眼就能雨過天晴露出天真的笑容。
  
  如果這一切都是她裝給人看的,那麼她的心機可想而知,有這份心機在,不可能讓人在她眼皮底下換了藥方。
  
  除非顧大小姐對此心知肚明。
  
  這樣推論的話,顧大小姐瞞著父母,偷偷用那人的藥治病是為什麼?
  
  那人的身份不能公開?還是她有不能向外人道的秘密。
  
  魏元諶想到那隻黑色的兔子:「您說給顧大小姐用藥的會不會是坊間的郎中?比如醫婆……」
  
  孫郎中斬釘截鐵地搖頭:「坊間的醫婆做不到這些,她們畢竟不識字,聽到的藥理都是道聼塗説,除非她根本就不是那些坊間給人看症的醫婆,能看醫書,學藥理,跟過正經的郎中學醫書,知曉一些不外傳的藥方。」
  
  孫郎中說完這話,又想起早些時候看到的藥箱:「這些人不一定就資質不佳,只是沒機會拜師修習醫術罷了,我在你房裡看到的那藥箱,那醫婆就資質不凡,尋常醫婆遠遠不及她,我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人。」
  
  也許她根本就不是個醫婆,魏元諶端起茶來喝,耳邊響起這家人抱怨顧明珠的話:「顧大小姐方才還將草葉子丟進了我家小姐的茶碗裡,這是將我家姑娘當成了她養的兔子。」
  
  將草葉丟在茶碗裡,這種捉弄人的手段令人不齒。
  
  魏元諶目光再次落在自己手裡的茶碗上,他下意識地想揭開茶碗蓋子瞧一瞧。
  
  這是他家中,自然不可能被顧大小姐動什麼手腳,他不用去查看。
  
  孫郎中道:「這茶很不錯啊。」
  
  魏元諶自然而然地揭開了茶碗蓋子,淡定自若地抿了一口,然後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是很不錯。」
  
  放下茶碗,魏元諶又想起來:「既然顧大小姐的血虛症已經好了,顧家請您來是為了癡傻病?」
  
  孫郎中搖搖頭:「顧家知道癡傻病大約治不好,也沒抱什麼期望,就是怕顧大小姐的血虛不能除根,聽說顧大小姐動輒就會引發舊疾,常常會因此乏力要睡上一整日。」
  
  魏元諶瞇起眼睛:「先生可看出了癥結所在?」
  
  孫郎中道:「顧大小姐的脈象和緩,力度適中,有神又根,血虛症已經痊癒了,加上她平日裡總會在園子裡跑來跑去,也算鍛煉了體魄,比尋常的內宅女子還要康健,這樣嗜睡恐怕還是與她的癡傻病有關。」
  
  是嗎?魏元諶將茶碗放回桌子上,他小時候也以安靜讀書為由,避開人偷偷地上樹掏鳥,只要洗乾淨手,穿上整潔的袍子,清清爽爽地站在人前,誰又知道他做什麼去了?
  
  「三爺,聶忱來了。」初九進門稟告。
  
  來的剛剛好,魏元諶道:「帶他去書房吧!」
  
  ……
  
  聶忱大約能猜出魏大人叫他來做什麼。
  
  這樁案子抓住閆灝不能了結,長老爺也是知曉這個,所以才會提前有所安排。
  
  魏元諶走進了門。
  
  聶忱立即上前行禮,抬頭間發現魏大人今天有些不同,那張亙古不變的冷臉上抹了許多黑黃色的東西。
  
  好像昨天晚上魏大人從湖中出來就是這般,臉上黃一塊白一塊。
  
  若非特殊嗜好的話,該不會有什麼病症吧?會不會傳人?
  
  聶忱有意向後退了半步,他對自己這張臉還是很愛護的。
  
  初九將一張輿圖在桌子上鋪開,聶忱走過去低頭查看。
  
  「我要抓人了,」魏元諶道,「那些在山中開鐵山的人都要拿下,還有閆灝說的江先生,抓了他們之後,就要整飭附近的賊匪。」
  
  聶忱聽到這裡不由地抬起頭來。
  
  魏元諶道:「你既然常年做偵探之事,該熟讀大周律例,得人財物者便是賊匪,不管得手幾次,搶的又是誰。」
  
  聶忱抿起嘴唇,半晌才道:「可若是被人逼迫……」
  
  「那自然可以酌情處置,」魏元諶微微揚起眉角,「但必須能保證他們不會趁亂行事,否則一旦與朝廷有所衝突,誰也說不清楚。」
  
  聶忱吞咽一口,魏大人的意思好像知道了那些民眾如今在何處,而且魏大人說的沒錯,只要朝廷動手,那些民眾就會前去救人。
  
  魏元諶看著聶忱的表情冷冷地道:「救人還是殺人一念之間,就像當年的『珍珠大盜』定沒想過,因為他的舉動葬送了那麼多條性命。」
  
  聶忱沉默半晌才道:「那些民眾是我們勸回去的,我知道他們不相信府衙,所以讓人先府衙一步去勸說。」
  
  魏元諶道:「光靠你一言,他們肯聽?」
  
  聶忱舔了舔嘴唇:「不會,呂光他們一心救人不會隨意放棄,而且他們經歷了那麼多事只相信自己。」
  
  魏元諶目光微深:「你用了什麼法子?」
  
  聶忱抬起頭:「我……冒充了『珍珠大盜』。」
  
  初九聽到這裡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屋子裡一片安靜,魏元諶的臉在燭火下明滅不定。
  
  「我讓人去找到他們,跟他們說,『珍珠大盜』回來了,會讓當年之事真相大白,還會幫他們脫離險境,」聶忱道,「他們開始不肯相信,直到我給他們看了一樣東西,幾串銅錢和一把稻種,『珍珠大盜』當年曾將這些東西送給他們,幫他們渡過難關。
  
  昨晚畫舫上出事後,他們現在定然相信我說的都是實情。」
  
  魏元諶臉上沒有半點波瀾:「你很瞭解珍珠大盜。」
  
  聶忱面色堅定:「為了引出當年那些人,查明案子真相,為我師父和無辜的人伸冤,我查了許多年,對這些細節鮮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想過故弄玄虛用這身份來查案,如果『珍珠大盜』沒死,當年與這件事有關的人,發現『珍珠大盜』回來了,定然會有所舉動。
  
  我還買下一間鋪子,化名長老爺,就是為這件事做準備。
  
  沒想到大人來太原府查案,案情也很快有了進展,我那些準備現在看來都是無用了。」
  
  聶忱說到這裡,眼睛微微一亮,彷彿在為自己的聰明才智贊許不已:「如果魏大人覺得我的準備有用的話,『珍珠大盜』的身份還可以利用,魏大人只管將這些都拿去。」
  
  魏元諶微微揚起眉角:「你是說,我來做珍珠大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4:40 PM

第四十八章 你來我往

  聶忱急忙搖頭:「魏大人是官,怎麼能做什麼盜匪,只有我們這些坊間人才會用這樣的法子,不過都是權宜之計罷了。」
  
  再說魏大人之前在畫舫不是也被當成賊匪抓了,聶忱腹誹一句,然後收回自己的小心思。
  
  魏元諶抬起頭,這聶忱倒是長了一張讓人覺得親和的臉,在坊間出入時方便取得信任,本身又是偵探之人,擅長打聽各路消息,能讓聶忱這樣的人心甘情願留在身邊幫忙,不但眼光不錯,也很有本事。
  
  魏元諶道:「你當日在畫舫,讓誰去找的那些民眾?」
  
  「大人您在永安坊外見過,」聶忱道,「他曾幫醫婆提藥箱。」
  
  怪不得當日醫婆出現在畫舫,她那徒弟不在身邊。
  
  魏元諶道:「他人在哪裡?」
  
  「就在外面候著,」聶忱道,「大人這次就算不傳我,我也會帶他前來,有些事從一開始本就不該瞞著大人,可……太原府這樣,我們也不敢隨便相信人。」
  
  聶忱說話的功夫,初九已經出去將柳蘇帶進了門。
  
  見到柳蘇,初九想起那天晚上十分不愉快的經歷。
  
  聶忱道:「大人,柳蘇生病壞了耳朵,大人問話需要我與他說。」
  
  魏元諶望著柳蘇:「讓他自己說吧。」既然找上門來,就不必他開口詢問。
  
  聶忱向柳蘇點了點頭,柳蘇這才跪在地上:「小民柳蘇,請大人為小民做主,還『珍珠大盜』一個清白。
  
  『珍珠大盜』並非七年前盜走庫銀之人,也沒有火燒敖倉,他是被人陷害的。」
  
  柳蘇停頓了片刻:「七年前,『珍珠大盜』偷賑災糧,是為了逼著王知府開倉,那天晚上他又去敖倉探查,卻中了埋伏,身受重傷。」
  
  柳蘇說完抬起頭來。
  
  魏元諶道:「你怎麼會知曉?」
  
  看著魏元諶的嘴型,柳蘇道:「我親眼所見,當年我才七歲,父母雙亡身邊沒有一個親人,全靠『珍珠大盜』給我送來吃食才得以活命,那年他被算計,拚死才從敖倉逃脫,他在破廟裡找到了我,將身上剩下的銀錢都給了我,讓我定要活下來。」
  
  柳蘇仍舊記得那一幕,『珍珠大盜』親切地用大手揉了揉他的頭:「小子,要藏好,別讓人抓去吃了。」那天夜很黑,那句話卻讓他覺得是那麼的明亮,亮堂堂的如陽光普照,可是緊接著他察覺了『珍珠大盜』的異樣,天地一下子暗淡下來。
  
  柳蘇將最終的苦澀吞下接著道:「我想要與他一起離開,他卻怕連累我,跟我說好將來能夠平安就讓人前來送信,讓我設法在太原府安身,他還會回來為自己伸冤。
  
  就在一年後,我收到了他讓人送來的消息,說射中他的箭頭上淬了毒,他已經時日無多,讓我不必再掛念。」
  
  柳蘇說著慢慢攥緊了手,半晌從懷中將書信拿出來遞給初九:「請大人查看,為了穩妥起見,他將書信分三封寄給我,三封信每行第一個字拼起來就是真正的內容,從那之後『珍珠大盜』再也沒有任何消息,但我卻不死心,留在太原府想要弄清楚當年的實情,可惜那樁案子之後死了太多人,我著實無從查起,直到遇見了聶忱。」
  
  柳蘇沒有說的是,其實是醫婆找到了他,他生了重病,醫婆救了他,迷迷糊糊中他大約說了什麼話被醫婆聽到,於是醫婆帶他一起查「珍珠大盜」案。
  
  現在柳蘇已經知道醫婆就是顧大小姐,但他不會將醫婆的真正身份告訴任何人,包括聶忱在內。
  
  魏元諶將書信拿在手中,這書信的紙張和墨蹟看起來已經有些年月,但是書信被保存的很好,可見柳蘇十分珍惜。
  
  所以柳蘇今日是真是來為「珍珠大盜」伸冤的。
  
  選的時機剛剛好,他抓到了陸慎之和閆灝,已經能夠確定庫銀案另有內情。
  
  真將他當青天大老爺了。
  
  魏元諶眼前冒出顧大小姐那張憨憨的面孔,將這些東西丟給他,無非是讓他為她在前面開路,她定然還另有算計。
  
  魏元諶看向柳蘇:「先穩住那些民眾,一切聽我安排。」
  
  柳蘇應了一聲。
  
  魏元諶又去看聶忱:「盯著點崔家、周家。」
  
  聶忱一驚,難道崔家和周家與這件事也有關?魏大人是不是知道些他們不知曉的內情,他要立即告訴長老爺。
  
  聶忱帶著柳蘇離開,初九端茶給魏元諶:「三爺,這不是好事嗎?他們看到三爺如此英武紛紛前來投靠。
  
  我看那聶忱還算不錯,不如三爺將他納入麾下,將來他在外面打聽的消息還不都是咱們的。」
  
  魏元諶瞇起眼睛,聶忱是能打探到許多消息,不過會盡數告訴她。
  
  他不能白白就做了別人的馬前卒,也要給她找份活計。
  
  初九剛要提吃飯的事,廚房裡兄弟們煮了大肉,他已經咽了一肚子口水,再不吃就要飽了。
  
  魏元諶道:「去大牢,我要審崔家的管事媽媽。」
  
  初九一臉的頹色,想要說些什麼終究沒能開口。
  
  三爺變醜了定然沒心思吃飯,可他想吃啊。
  
  走到院子裡,看著悠閒吃米的五黑雞,初九彷彿聞到了雞肉香,似是感覺到了什麼,那肉雞忽然飛奔過來,一嘴啄在初九的小腿上,然後撅著屁股一扭一扭地跑了。
  
  初九眼淚差點落下來。
  
  等他回來定要將那五黑雞殺了吃肉。
  
  讓它知道什麼叫肉債肉償。
  
  ……
  
  顧明珠看著桌上的蟬蛻,伸手摸了摸,可惜啊,雖然只是一個殼,她也花了不少心思,希望魏大人能夠滿意。
  
  師父今天看了那麼久脈案,希望沒有看出什麼端倪,站在師父身邊她總有種被看穿的感覺。
  
  師父看她時的神情,總會與五年前重迭在一起。
  
  「小姐,早點歇著吧!」寶瞳道,「明日不知又會有什麼事。」
  
  顧明珠梳洗好了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卻睡不著,如果能夠與師父徹夜長談就好了。
  
  師父也不知道離開顧家後去了哪裡,她送信給聶忱留意師父的動向,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回來。
  
  顧明珠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才睡著,還沒睡得舒坦,就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
  
  「崔家那邊送消息來,讓我們夫人趕緊過去,說是林太夫人不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4:45 PM

第四十九章 堵心

  顧明珠穿好衣服,陪著林夫人上了馬車。
  
  林太夫人素有心疾,突然病起來林夫人不可能不去探望,雖然在顧明珠看來,林太夫人這病恐怕是小題大做罷了。
  
  崔家老宅上下一片慌亂,下人表情戰戰兢兢。
  
  「怎麼回事?」林夫人將姜媽媽叫過來詢問。
  
  姜媽媽道:「昨天夜裡魏大人突然上門,將太夫人從京城帶來的下人都帶走了,說是要問話。」
  
  林夫人驚訝:「夜裡?」
  
  姜媽媽點點頭。
  
  林夫人能想像到昨晚崔家的情形,即便有崔禎在家中坐鎮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林夫人鬆了口氣,昨天魏大人來問珠珠話,她雖然知道以珠珠的心智必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卻也沒有多加阻攔,就是覺得魏大人的性格太過強硬,軟一點應對可能會更好,看來她是選對了,總算讓魏大人順順利利送出了門。
  
  林夫人和顧明珠走進屋子,就聽到林太夫人大喊:「他哪裡是查案,他就是趁機折騰我,要不然為何白天不來問話?我剛剛睡著……他就帶著衙來……我本就有心疾……他這是想要害我性命。
  
  我們崔家與魏家想來井水不犯河水,他為何故意與我們過不去?」
  
  崔渭溫和地勸說:「母親不要生氣,一會兒我與大哥去衙門裡看看,魏大人到底為什麼要抓那麼多人,就算審案也要給個道理。」
  
  「他要什麼道理,」林太夫人瞪圓了眼睛,「你身邊的護衛不過就是喝了些酒與魏元諶起了衝突,不明不白就被魏元諶殺了,這個人仗著自己是外戚,無惡不作,喪生在他手中的冤魂還少嗎?」
  
  提起這個,崔渭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林太夫人說的是他身邊的張驍,此人身手不錯箭法也了得,五年前刑部大牢劫獄案,張驍射殺了不餘黨,沒想到最終卻死在魏元諶手裡。
  
  「大郎啊,」林太夫人看向坐在椅子中一言不發的崔禎,「你再不說話,就要被人騎在脖子上了。」
  
  說完這些林太夫人才看到站在旁邊的林夫人,她立即捂住了胸口倒在床上。
  
  「母親,」崔渭大急,「還是讓郎中再看看。」
  
  「不用了,」林太夫人喘著氣,「我歇歇就好了,我只想知道……那魏元諶到底想做什麼?他來太原府查案不去抓賊,非要對付我們崔家,我看他是公報私仇。」
  
  林太夫人說著又將手臂伸向崔禎:「大郎,你要寫奏摺告那魏元諶,他將太原府攪和的烏煙瘴氣,真以為自己能隻手遮天?魏皇后身下無子,魏家這個外戚也做不了多久。」
  
  「母親不要妄議朝政,」崔禎表情深沉,「魏元諶既然上門抓人,必然是從俞媽媽嘴裡審出了什麼,母親還是仔細想想那兩個假道士到底怎麼回事。」
  
  「還能怎麼回事,我也是被人騙了,」林太夫人用帕子去擦眼睛,「說到底我還是苦主,也只有那黑心賊會來懷疑苦主,倒是你們兄弟一個個都怕那魏元諶作甚?你們身上的戰功還不及他外戚的名頭不成?那你們整日浴血奮戰都是為了什麼?」
  
  「我去問問。」崔渭終於忍不住站起身。
  
  崔禎正要說話,林太夫人卻急著開口:「珠珠你做什麼?快放下。」
  
  眾人順著林太夫人視線看過去,不知道什麼時候顧大小姐拿起了供桌上的一隻瓷罐。
  
  瓷罐有些沉,顧大小姐的手很不穩,被林太夫人這樣一說,嚇了一跳,瓷罐子脫手落了下來。
  
  「啪」地一聲,瓷罐四分五裂,從裡面掉出隻類似瓷烏龜的對象兒,那烏龜用玉石雕刻,很是精美,可惜不小心摔斷了脖子。
  
  顧明珠彷彿嚇傻了,怔怔地望著地上。
  
  林太夫人顧不得許多穿上鞋趕過來查看,當看到玉烏龜腦袋和身子分了家,腦海中立即一陣嗡鳴聲,她又是驚駭又是憤怒,厲眼看向顧明珠:「一個兩個都不想讓我活,你跟那魏元諶是一夥的吧?啊?你……」
  
  林夫人擋在了顧明珠面前:「姐姐,珠珠是無心的,你不要怪她,她就是個孩子,你這樣會嚇到珠珠,我再給您買個一模一樣的擺上。」
  
  林太夫人被族妹不軟不硬地頂了一句,更覺得難受:「打碎我的物件兒還說不得了?你倒來埋怨我,我是心疼這物件兒嗎?這是我好不容易請來保命的東西,她動什麼不好……」
  
  林太夫人說著又去看顧明珠,奈何被林夫人當著,她伸手就要去拉扯林夫人。
  
  「母親,」崔禎剛硬而威嚴的聲音響起,「您要為了一個破擺件兒,責駡懷遠侯夫人和三歲的珠珠嗎?您可是朝廷封的外命婦,也是懷遠侯夫人的姐姐,珠珠的親姨母。」
  
  崔禎的話彷彿讓林太夫人洩了氣,整個人軟軟地倒下來,崔禎上前將林太夫人抱起來送到了床上。
  
  林太夫人想要拉住崔禎說話,卻被崔禎躲開了。
  
  崔禎態度冷淡:「您不要再在家中弄這些東西,不過都是些騙人的把戲。」
  
  林太夫人道:「你出去打仗,還不是我日日在庵堂求佛祖保佑,你才能平安歸來,現在你卻說這種話。」
  
  「以後母親不必求了,」崔禎道,「我也一樣能打勝仗。」
  
  林太夫人睜大了眼睛,怔愣半晌哭出聲來,說不出的委屈。
  
  崔禎不理睬林太夫人,林太夫人就拉住崔渭:「還不是那周氏陰魂不散,這兩天晚上又纏著我,說不得現在她就在,這麼晦氣我們崔家怎麼會好,不如將周氏的牌位挪出去。」
  
  崔禎皺起眉,母親一直嫌棄周氏他能理解,怎麼今日話裡話外又怕起周氏了。
  
  顧明珠仍舊在看地上的碎瓷。
  
  林夫人輕輕地拍著顧明珠的後背:「珠珠不怕,沒事啊。」
  
  她不怎麼會怕,她只是在看瓷罐子底上貼著的符籙,真奇怪,如果說那些人在京城嚇林太夫人,是為了讓林太夫人將假道士帶入崔家祖墳,點燃火藥嫁禍給那些民眾,可現在這個局已經被破了,俞媽媽也被抓了,為何那些人還在裝神弄鬼?
  
  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顧明珠想到了周三太太提及的那塊風水寶地,難道是要將林太夫人往那塊地上引?
  
  魏大人盯著崔家,應該是在審問那些假道士時,發現了什麼問題,也覺得這件事沒完。
  
  她雖然不知道真實的內情,但自信必然猜中幾分。
  
  所以今日她也算是發現了些蛛絲馬跡。
  
  只可惜了這隻烏龜,其實它的模樣與這裡挺相配的,伸頭伸腦的樣子,有點像鱉,俗稱大王八。
  
  「珠珠沒事吧?」崔渭走過來,彎腰看著顧明珠。
  
  崔渭笑容謙和,目光不似崔禎那般深沉,在崔家人眼中就是就是個性情柔軟的人,從前她還是周如珺時也是那麼認為,直到崔渭下令將箭射入了她的心窩。
  
  「珠珠,我買了個小東西送給你,」崔渭拿出一隻木做的蜻蜓,一臉笑容地望著顧明珠,「你瞧瞧喜不喜歡?」
  
  顧明珠眼睛無神地眨動著,崔渭怎麼會突然向她獻殷勤。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4:48 PM

第五十章 有人惦記

  林夫人看著十分有耐心的崔渭,她幾乎都要忘了,族姐曾提過想要將珠珠配給崔渭。
  
  但她不願意。
  
  不是因為別的,她不放心將女兒嫁出顧家,她沒法想像珠珠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到底過得好不好。
  
  這兩年珠珠的病情彷彿有了起色,經常讓她有種錯覺,也許珠珠能夠好起來,到那時她會為珠珠招贅,有生之年能看到珠珠夫婦和順,膝下有兒女承歡,那她就心滿意足了。
  
  顧明珠沒有去拿木蜻蜓,反而躲進了林夫人懷裡。
  
  崔渭舉了半天,只好將木蜻蜓收起來。
  
  顧明珠顯然是被林太夫人嚇到了。
  
  林夫人見狀頗為心疼地道:「我帶珠珠去園子裡玩一會兒。」
  
  林太夫人也緩過氣來,掙扎著安撫林夫人:「過一會兒就回來,是我被氣昏了頭,不該凶珠珠。」
  
  林夫人點點頭,拉著顧明珠的手向外走去。
  
  剛走到園子裡,顧明珠看著寶瞳:「糕,糕……」
  
  林夫人吩咐寶瞳:「珠珠想吃糕,你去廚房裡看看。」
  
  寶瞳應了一聲,小姐這是讓她去遛眼睛,好久沒來崔家了,說不定有什麼新奇的事呢。
  
  ……
  
  林太夫人又瞧了一眼她的長壽龜,龜腦袋滾到了門口好似正瞪著她看,林太夫人立即閉上了眼睛,當年老侯爺病重時她就頻頻做噩夢,總會夢到一隻受傷的老虎趴在那裡,她想要去救,結果那老虎張開嘴狠狠地咬向她,她覺得這夢是給了她預示,當年老侯爺沒死,走的就是她了。
  
  老侯爺走了之後,她的噩夢果然也跟著煙消雲散,從此之後她就格外相信這些,雖然在京城被假道士騙了,可她的夢絕不會出錯,現在她的長壽龜也被珠珠打碎,她是不是真的壽元將盡?她得另想法子保命才是。
  
  林太夫人想到自己的陪嫁莊子,當年她帶著兩個孩子在太原府住時,她生了病就去那莊子上住兩日,病情很快也就跟著好轉,那是塊風水寶地,崔家祖墳出事,俞媽媽被抓,她就想搬去莊子上,現在更是一刻也等不得了,明日她就動身,一來去休養,二來也是將禎哥兒一軍,除非禎哥兒去接她,否則她就不回來。
  
  崔禎和崔渭從林太夫人屋子裡出來徑直去了書房,
  
  崔禎坐下來半晌才道:「我們崔家可能出了家賊,母親方才說周氏纏著她,你去問問這兩天母親是否睡不安穩,又有誰在院子裡侍奉。」
  
  崔渭應了一聲:「不過許多人都被帶去了衙門。」
  
  「我會去衙門聽審。」崔禎說著看向桌子上的公務,畫舫上出了事之後,他就在書房裡處置宣府的公務,魏元諶有備而來,知曉的情形顯然比他要多,太原府的案子他插不上手了,既然如此,就要守住自己的事務不能出差錯。
  
  崔渭思量半晌才道:「大哥,你就準備這樣聽任那魏元諶擺佈了?」
  
  崔禎抬起眼睛:「我們來太原府是為了什麼?」
  
  崔渭道:「因為山西不穩常有賊匪出沒,商賈被劫,懷遠侯丟了戰馬,還有賊匪覬覦軍糧,大哥想要查明此事,若是有賊匪成了氣候,恐怕會起紛爭,不如早些剿匪,如果放任不管,必然牽連到宣府。」
  
  崔禎淡淡地道:「現在案子已經快要查清楚,等事情解決了,想必也就不會有盜匪,更不用擔憂有人聚集鬧事。」那天晚上他看得很清楚,心中大概有了思量,太原府要有大動靜了,他有兵權在手,不宜涉足太深。
  
  崔渭還想說些什麼。
  
  「去吧,」崔禎淡淡地道,「我還有公務要處置。」
  
  崔渭走了出去,崔禎揉了揉眉角,平日裡母親還好,只要家中有事她就會方寸大亂,內宅裡不安穩,他在家中竟然覺得比在軍中還要疲累。
  
  太原府的案子,他錯過了許多機會,先是周家送來的線索,然後又是聶忱、陸慎之,現在他能看清楚結果,那魏元諶必然早就料到,否則也就不會讓陸慎之帶著幾個人四處去抓人。
  
  他現在懷疑周家的線索,以及院子裡出現的壓勝,都是出自魏元諶的手。
  
  看來是該讓張氏好好整飭一下內宅了。
  
  「來人,」崔禎吩咐下人,「讓廚房做些小孩子喜歡的吃食給表小姐。」希望能安撫珠珠,此事過後他還得去拜訪懷遠侯,如果不是這位侯爺丟失戰馬,誰又知道太原府有人私自開鐵山,而且到了這個地步。
  
  姻親這麼多年,他竟然沒有看透這位憨憨的姨夫。
  
  ……
  
  京城裡。
  
  懷遠侯剛在兵部尚書那裡哭了一場,出門就打了三個噴嚏,最近他總會突然心驚肉跳,總有種被人突然窺探內心的感覺。
  
  不會啊,他一個落魄勳貴,誰沒事老惦記他?他身上的褶子也捏得很好,沒有露餡的跡象。
  
  大約是他多想了。
  
  也不知道太原府的案子查的怎麼樣了,那位魏大人會不會已經將太原府攪和的風起雲湧了?
  
  希望夫人和珠珠能躲得遠些。
  
  思量完這些,懷遠侯又重重地打了幾個噴嚏。
  
  天冷了,得多添衣啊!
  
  ……
  
  太原府。
  
  魏元諶看著大牢裡的周家下人,一個個審問需要費些功夫,但是他已經看出了端倪,那俞媽媽明顯有秘密,這種時候,只要在加些力度,就會有人招認。
  
  「我知道,那兩個假道士還沒有進府之前,我就看到俞媽媽在街面上與他們說話,後來那兩個道士進門,俞媽媽還裝作不認識他們。」
  
  「俞媽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啊,不要連累大家,你可是太夫人的陪嫁,當年在府中犯了錯被打發去莊子上,要不是太夫人網開一面,你怎麼能回到崔家內宅做事,你這樣可對不起太夫人啊。」
  
  俞媽媽吐了一口嘴裡的血水,看向那婆子:「血口噴人,你這是……故意……陷害我……你有什麼證據?」
  
  「她有一個兒子叫孫勇,」婆子道,「就在族中做事,此人喜歡喝酒又好賭,大人找到孫勇或許能問出什麼。」
  
  俞媽媽握緊拳頭卻裝作若無其事:「問吧,我們母子沒有秘密,隨你們去查問。」
  
  魏元諶聽夠了,吩咐獄吏:「不要停,接著審,都記清楚,一個字也不要錯,或許有重要的線索。」
  
  獄吏應了一聲,等到魏元諶帶人離開,獄吏立即走向大牢深處黑暗處。
  
  韓鈺正坐在那裡靜靜地等候。
  
  「走了,」獄吏道,「崔家下人都供述那俞媽媽有蹊蹺,魏大人可能會去找孫勇。」
  
  韓鈺站起身,在黑暗中踱了幾步,案子到這裡就要水落石出了,他已經不能再等下去。
  
  魏元諶騎馬走在太原府街面上。
  
  初九暗自咋舌,這樣不在乎自己面貌的人也就只有三爺了,敷了藥這麼醜卻還招搖過市,難道三爺病情又嚴重了嗎?
  
  魏元諶道:「顧家那邊有什麼動靜?」
  
  「林夫人和顧大小姐都去了崔家。」
  
  聽到這話魏元諶微微勾起嘴唇,這還不算什麼,他猜測這兩天顧明珠會緊追著林太夫人不放。
  
  到那時,他再去抓她一個現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9:44 PM

第五十一章 看上你

  魏元諶回到屋子裡換了身衣服。
  
  初九見到這般模樣立即道:「我們還要出去?」
  
  魏元諶點點頭。
  
  初九吞咽一口:「若不然三爺吃了飯再走。」也不知道廚房裡的肉還有沒有了。
  
  「馮安平沒送牛肉給你?」
  
  魏元諶淡淡的聲音傳來。
  
  初九很想立即回話,不過卻又怕嘴角沾了油,先用袖子擦了擦,然後厚著臉皮:「沒有……太多。」他其實不餓,是體貼三爺,誰知三爺不肯體會他的良苦用心。
  
  魏元諶不再說什麼,轉身走出了院子。
  
  「三爺,我們這是要去哪裡?」初九跟在旁邊低聲詢問。
  
  「到處轉轉。」魏元諶俐落地翻身上馬。
  
  初九跟著魏元諶一路出了胡衕,很快他就猜到了三爺的目的,那是聶忱說的長老爺在太原府的鋪子。
  
  魏元諶走到僻靜之處,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一雙眼睛如同黑夜裡的星辰,一動不動站了一個時辰,他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笑容。
  
  魏元諶指了指人群中的貨郎。
  
  初九心中疑惑:「那好像就是個尋常人。」他沒看出什麼蹊蹺。
  
  魏元諶道:「他看似是在整條街上來回走動,卻在每家鋪子前停留的時間不同,讓人在這裡盯著算一算,那貨郎是不是在長老爺鋪子前停留的時間最長。」
  
  「再將聶忱找來問,那貨郎是不是他們的人,如果不是,那就是有人在盯著長老爺。」
  
  魏元諶轉身離開了街面,聶忱說出長老爺的事,他就知道沒那麼簡單,不會無緣無故地將柳蘇、長老爺拱手奉到他面前,果然被他料中。
  
  從一開始讓聶忱來找他獻輿圖,就是看上了他的人手和欽差的身份。
  
  現在獻出柳蘇和當年「珍珠大盜」的線索,是看上了他想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的心思。
  
  每次來送東西,都早就算計好了回報,如果他沒有她看上的東西來交換,她恐怕就會去將線索投給別人。
  
  兩個人一路回到院子裡。
  
  「三爺,」初九忽然想明白了,「該不會聶忱那些人早就發現被人盯上了,所以才會來找三爺?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那他們將三爺當成什麼了?」
  
  魏元諶沒有說話,不遠處覓食的五黑雞「咯咯噠」叫了兩聲。
  
  初九立即收到了兩道凌厲的目光,他可沒有隱喻三爺是雞,都是這五黑雞落井下石。
  
  初九縮了縮脖子,憤恨地看向五黑雞,等他找到機會,定然要給這東西放放血,讓它知道到底誰才是爺。
  
  晚些時候,聶忱被叫到魏元諶書房裡。
  
  「大人,」聶忱道,「我去讓人打聽了,那貨郎之前不在這附近活動,是最近兩天才到這條街上來的,算一算應該是從柳蘇去給山中民眾送信之後。」
  
  聶忱說著話,感覺到魏元諶面色不虞。
  
  聶忱接著道:「我猜測是因為柳蘇假稱『珍珠大盜』還活著,有人想要通過柳蘇找到『珍珠大盜』,找『珍珠大盜』的人,除了衙門之外,應該就是當年算計『珍珠大盜』的兇手。」
  
  如果是衙門的人,魏大人就不會將他叫過來問話,這樣就輕易排除了第一種可能,也是長老爺讓他將整件事告訴魏大人的原因,他們主動投誠,將一切說明,也就不用互相防備,浪費太多精神,讓別人鑽了空子。
  
  聶忱收回思緒接著道:「照閆灝所說,當年他被江先生救下之後,用江先生的法子盜走庫銀,殺了王知府,剷除了王家為首的貪官,為了讓整件事天衣無縫,『珍珠大盜』也遭毒手,這麼一說,在意『珍珠大盜』的就是江先生那些人了。」
  
  不出所料的話,這條線索應該與魏大人查到的線索彙聚在一起,共同指向最後的凶徒。
  
  聶忱接著道:「除此之外,這消息是怎麼流傳出來的?難道民眾之中有那些人的眼線?為了不打草驚蛇,我已經讓人送消息給柳蘇,讓柳蘇就在鋪子裡不要來見我,更不要找大人,一切聽大人安排。」
  
  魏元諶看著聶忱自言自語,不置一詞。
  
  聶忱有些脊背發涼,這位魏大人不說話的時候,委實十分可怕,長老爺說過既然那些人知道呂光等人的一舉一動,恐怕呂光那些人之中安插有眼線,等到魏大人動手的時候,那眼線就會生事。
  
  抓捕那些人,還得魏大人來做,這案子牽扯不小,他們坊間人只能做個卒子。
  
  魏元諶道:「鐵山中有不少無籍之民,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凶徒,我佈置好了人手會牽制住他們,看到我的人開始動手,就讓呂光等人進去救下被關押在那裡的民眾,我也會讓人盯著呂光那些人,若是有眼線想要壞事,立即就會拿下他。」
  
  聶忱應了一聲。
  
  「至於盯著長老爺店鋪的貨郎,我會讓人去查。」
  
  聶忱鬆了口氣:「我這就去山中……」
  
  魏元諶道:「讓柳蘇去,攔下呂光的人本就是柳蘇,這樣才合情合理,也就不會讓人起任何疑心。」
  
  聶忱點點頭,躬身行禮:「我先提前向大人賀喜,大人定會順利偵破此案,還太原府一個太平。」
  
  等到聶忱畢恭畢敬地退出去,初九才上前來:「三爺,我看出來了,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虧他開始還覺得聶忱不錯。
  
  「我餓了。」魏元諶沒有理會初九。
  
  初九滿臉笑容:「三爺累了一天,若不然我將那隻雞燉了……三爺想吃什麼?只要您說話,我都能弄來。」
  
  魏元諶低頭看手中的輿圖,然後他皺起眉頭,不知什麼時候輿圖上竟然多了一根黑毛,像是兔子的……
  
  魏元諶身上又開始隱隱作癢。
  
  明明已經洗的乾乾淨淨,卻還無處不在。
  
  魏元諶淡淡地道:「兔子,黑色的。」
  
  黑兔子也補陽氣?
  
  初九吞咽一口,這時候讓他去哪裡找黑兔子。
  
  「要不黑毛豬吧,湊合湊合,看著也差不多,都是兩隻耳朵,四條腿。」
  
  趁著三爺沒有發怒,初九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魏元諶伸手將那兔子毛拂去,不知是不是湊巧,那兔子毛竟然在空中打了個迴旋,最後又落回了他袖口上。
  
  什麼樣的主人,身邊就有什麼樣的物什兒,白兔子那麼多,偏偏養了一隻黑的。
  
  似是在回應魏元諶,外面的五黑雞「咯咯噠」叫了一聲。
  
  ……
  
  顧明珠在外奔波了幾日之後,恢復了正常的作息,早睡早起,精神百倍。
  
  將身上的重擔卸給魏大人之後,她感覺脊背也直了,眼睛也亮了,主要不會忙得腳不沾地,等她再歇一歇,就找個藉口跟著林太夫人去莊子上瞧瞧。
  
  顧明珠抱著元宵去了林夫人屋子裡,林夫人正在與崔家的管事媽媽說話。
  
  「你回去跟太夫人說一聲,我一會兒就動身去莊子上。」
  
  崔家管事應了一聲:「這時候太夫人能依靠的就只有娘家人了,太夫人還說莊子上的果子都熟了,讓您也帶著表小姐,表小姐天天拘在家中定然難受得緊。」
  
  林夫人點點頭,崔家管事這才退了下去。
  
  「珠珠,」林夫人道,「娘帶你去田莊上玩好不好?」
  
  林夫人大約也能想到林太夫人叫她過去的原因,林太夫人手中那莊子裡還有她一百畝好地,當年林太夫人的母親與她母親一起買了這莊子,母親花的銀錢少,就全都託付給了林太夫人的母親,只是年底看看帳目收些盈利。
  
  後來這莊子竟然做了林太夫人的陪嫁,她也沒再向林太夫人要過銀子,用母親的話說,沒必要因為一百畝地傷了和氣。
  
  那一百畝地林太夫人始終惦記著,她不要也罷了。
  
  林夫人想著吩咐管事:「將田地的魚鱗冊帶著。」這次就給了林太夫人,也免得日後的算計。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不過很快就去而複返:「夫人,那魚鱗冊不見了,沒在您的小箱子裡。」
  
  林夫人微微皺眉,她記得清清楚楚放進了箱子,怎麼會沒了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9:47 PM

第五十二章 惹禍

  管事媽媽帶著丫鬟在林夫人屋子裡又仔仔細細地找了一遍,貴重的財物都在,唯獨沒有了魚鱗冊。
  
  「夫人,」管事媽媽道,「不然跟崔家人說一聲,您身子不舒服先不去了。」
  
  顧明珠適時打了個哈欠,示意她很累,不想讓母親出門。
  
  昨日從崔家回來,她就想到了母親手裡的魚鱗冊,那莊子林太夫人始終把持著,就等著母親將魚鱗冊送去,在母親看來一百畝地及不上族中姐妹的情分,這一百畝地花的值得。
  
  她卻不能看著母親買了假貨。
  
  這姐妹情誼,又不能退換,他們家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精貴著呢。
  
  林夫人看著珠珠有些猶豫:「還是去吧!」昨日在崔家已經鬧得不痛快,而且族姐的臉色的確不太好,將來總要見面。
  
  林夫人看向寶瞳:「你陪著小姐在家中,我去看看就回來。」也勸勸族姐,不要再鬧了,這樣下去不但鬧騰的崔家不得安生,族姐自己也沒法收場。
  
  林夫人剛剛說完話,就感覺到衣角被捉住,珠珠緊緊地拉著她不肯鬆手。
  
  「珠珠,」林夫人輕聲道,「你也要跟母親一起去?」
  
  顧明珠指了指林夫人的肚子。
  
  林夫人心中一暖,珠珠是在擔心她,管事媽媽總在珠珠面前說她的肚子大了,平日裡要多小心,終於讓珠珠學了去。
  
  林夫人道:「珠珠是擔憂母親,沒關係,我們早去早回。」
  
  林家的莊子離太原城稍遠,又有一小半是山地,所以價錢及不上那些上好的田產,不過林家妯娌看中了土地肥沃,於是兩個人商量好,一起將莊子買下來,不但每年有個進項,還能在太原府有個落腳之處。
  
  買下莊子沒幾年,林太夫人的婚事就定了下來,嫁到太原府崔氏,這塊地自然用來做陪嫁是最好的,從那以後這莊子就交給了林太夫人操持。
  
  「當年買地的時候,家中尋了位先生就說這塊地風水好,買了它定然大富大貴,也許是巧合,族姐和我都嫁了勳貴,」林夫人和王媽媽說著往事,「大約就是這樣,族姐對這莊子十分在意。」
  
  王媽媽道:「既然這樣,夫人就更不該將田地給林太夫人了,您留著將來給大小姐做嫁妝也好啊,也算福澤一下大小姐,說不定這樣一來就能為大小姐尋門好親事。」
  
  林夫人聽到這話,心裡又有些動搖,當年她與侯爺的確是在這莊子上相遇的,不過事在人為,她還是不信這些,父親臨死時都惦記著老定寧侯的恩情,當年父親在軍中任職多虧了老定寧侯搭救,否則就算不死也要重傷,這份恩情是要還的,這些年他們沒向族姐要這莊子上的收益,也是這個原因。
  
  林夫人道:「珠珠小時候,族姐幫忙請了不少有名的郎中,還送過藥材給我們。」
  
  「那還不是想著大小姐病好了,能嫁到崔家去,要不然能費這番心思?」王媽媽輕聲道,「您和侯爺、大小姐加起來也不如林太夫人算計深,您得提防著點。」
  
  林夫人頷首:「我知道了。」林家這幾年也不易,她不想再節外生枝。
  
  顧家馬車徑直進了林家莊子。
  
  林太夫人站在高高的亭子上看著林夫人和顧明珠下了車,也不知道為什麼,見到顧明珠她心裡就有些不舒服。
  
  那孩子別的都不行,惹禍她最強。
  
  林太夫人吩咐管事媽媽:「看好了表小姐,不要讓她亂碰東西。」說完向周圍看去,當年那位幫忙看風水的先生悄悄告訴母親,這莊子三代之內必出命格極貴的女子,讓母親千萬不要將這莊子賣了。
  
  老侯爺吃敗仗被迫回家養傷時,崔氏也委實艱難,那她也沒有動賣這塊地的心思,當時她就想著如果生個女兒就想方設法讓她入宮,說不得會貴為皇后,可惜她生了兩個兒子。
  
  現在林太夫人又盼著崔禎能早些得了兒女,誰知道張氏那麼不爭氣。
  
  三代,三代。
  
  林太夫人手指撚動,無論怎麼算她都能看到那一天,好好享享富貴榮華,不信就等著瞧,那先生說的必定靈驗。
  
  真的到了那時候,看禎哥兒還有何話說。
  
  思量間,林夫人和顧明珠也走上了亭子。
  
  林太夫人笑著道:「你都多少年沒來過這莊子了,現在看看是不是不同了?」
  
  林太夫人話裡帶刺,本想將林夫人一軍,多年都沒管莊子,看她還有臉要那一百畝地?卻沒想到林夫人急著去拉珠珠:「珠珠,那裡不能去,小心摔著。」
  
  「慢點,慢點,別跑。」
  
  「這孩子,怎麼到了莊子上就歡喜成這樣。」
  
  顧明珠拿著石子向遠處扔去。
  
  「嘩啦啦」驚到了樹上的鳥兒。
  
  「好了,好了。」林夫人又是無奈又是寵溺,「一會兒下去我們再玩。」
  
  顧明珠搖搖頭伸手又向寶瞳要石子。
  
  林太夫人看著皺眉,一個是傻的,兩個也是傻的,珠珠那丫鬟也是,無論珠珠要什麼她都會拿來,這主僕到了哪裡都要翻天,簡直不成樣子。
  
  林太夫人有些後悔,她躲到這裡本想清靜兩天,誰知道還沒喘口氣又鬧騰起來。
  
  寶瞳將眼睛睜得如銅鈴:「大小姐,再扔一顆,奴婢眼睛花了沒看到鳥兒。」
  
  顧明珠將石子繼續丟下去。
  
  投石問路,是張老爺教她的法子,從前沒來過這裡不知道,現在發現這莊子太大了,真要藏些人在林子裡,任誰都發現不了。
  
  幾顆石子丟下去,有鳥兒飛走,再丟幾顆試探,南邊的樹林裡飛起的鳥兒不多。
  
  林中鳥兒不多,通常是被驚動了,要麼是野獸,要麼是……人。
  
  顧明珠向南邊指過去,示意要去那邊玩。
  
  林太夫人道:「再往南就是別人的莊子,那莊子上的土地比不上我們這裡。」
  
  莊頭立即賠笑道:「是比不上,每年出的糧食都比我們少許多,不過聽說最近來了新東家,要在田裡種藥材,說那藥值不少銀子,腹痛的病患一吃就好,京中達官顯貴都喜歡。」
  
  林夫人想起一件事:「那莊子該是被周家買了。」
  
  正說著話,管事來稟告:「太夫人,周三太太和二小姐來了,聽說您在莊子上,想要請您到周家那邊坐坐。」
  
  顧明珠向南邊的周家莊子,恐怕那是個是非之地。
  
  難道有人要在這裡動手?
  
  比她料想的要早,可能是魏大人審案進展太快,所以他們忍不住開始反擊。
  
  林太夫人帶著眾人去迎周三太太和周二小姐,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在寶瞳手心裡畫了兩下,然後尖叫一聲。
  
  寶瞳適時地道:「蛇,有蛇……」
  
  林太夫人一驚整個人向管事媽媽身後躲去:「在哪裡?蛇在哪裡?」
  
  「進了草叢裡,」寶瞳言之鑿鑿,「奴婢眼睛最好,看得清清楚楚。」
  
  顧明珠抱住了林夫人手臂,將頭歪在林夫人肩膀上,開始模模糊糊地喊著:「家……回……回……」如果是她自己,她要留下來查看情形,但她不能讓母親出事。
  
  「好,」林夫人忙安撫顧明珠,「我們回家,我們這就回家去。」
  
  「夫人恐怕不能現在動身,」莊頭指了指不遠處一片黑雲,「就要下雨了,現在走恐怕路上遇到危險,還是等等吧!」
  
  不知什麼時候聚集了一片黑雲向這邊飄來,一陣風吹動著顧明珠鬢角的碎發,顧明珠握緊了林夫人的手。
  
  既然走不得了,她會保護好母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9:51 PM

第五十三章 放你逃

  林夫人皺起眉頭,憂心忡忡地安慰懷裡的珠珠。
  
  林太夫人立即看向莊子上的管事:「怎麼會讓蛇跑到這裡來?四周沒有用藥嗎?莊子裡的人都在做什麼?」
  
  管事一臉苦相連連賠罪:「太夫人息怒,聽說太夫人要來莊子上,我就帶著人收拾,從昨日忙到現在不敢懈怠……」
  
  「可見你們還是沒用心,」林太夫人厲聲道,「常年在莊子上,太過散漫,都忘了什麼是規矩。」
  
  管事不敢辯駁:「我立即讓人再將周圍自己檢查一遍。」
  
  林太夫人看向林夫人:「平日裡也不會出這樣的事,都是衙門查那假道士,四處找我的晦氣。」
  
  林夫人道:「衙門到莊子上來了?」
  
  「衙門要找問俞媽媽兒子孫勇去問話,」林太夫人提及這件事不禁皺起眉頭,「那孫勇平日就在這莊子上做事,現在也不知去了哪裡。」
  
  俞媽媽的兒子孫勇不見了,顧明珠思量,這孫勇是逃走了還是被滅了口?魏大人知不知道這件事?
  
  崔家祖墳到畫舫出事,雖然沒隔多久,魏大人也及時審訊了崔家管事,可佈置一切的人本就知曉這裡的關節,也可能會在俞媽媽被抓時就有所準備,先一步動手。
  
  這樣推斷孫勇八成與這樁案子有關。
  
  顧明珠看向林太夫人,林太夫人臉上滿是怒氣,依舊在訓斥管事:「讓人快點將那孫勇找到,俞媽媽生養了這麼一個不省心的,整日裡在外喝酒鬧事,等朝廷問清楚就將孫勇攆出去,讓他自己去找活計,我們崔家再不用他。
  
  我平日裡就是太顧念這些府中的老人,待你們太過寬厚,才會有今日的結果,我也受了牽連,看以後誰還能護著你們。」
  
  管事不停地賠禮,臉上滿是惶恐。
  
  顧明珠收回目光,林太夫人此時的表現像是什麼都不清楚,俞媽媽是林太夫人身邊的管事,瞞著林太夫人做事是為了什麼?
  
  簡單的用銀錢去收買俞媽媽賣命恐怕很難,俞媽媽年紀大了,恐怕要做一輩子下人,她的兒子孫勇還年輕,也許她是為兒子打算。
  
  俞媽媽一直不肯開口招認,如果是因為護著兒子,那也是合情合理。
  
  許給孫勇好處的人是誰呢?
  
  顧明珠最擔心的是這莊子上有沒有埋伏,她手裡能用的人還是太少了,傻女的身份好用,但對她也是束縛,她有點後悔將柳蘇和聶忱都安排給了魏大人,希望魏大人不要辜負她一片美意,能夠早些發現端倪抓住真凶。
  
  林夫人發現珠珠情緒慢慢平復下來,這才鬆口氣繼續帶著珠珠向前走。
  
  「族姐,」林夫人追上林太夫人,「若不然不要去周家那邊了,天氣不好,下起雨只怕不方便回來。」
  
  林太夫人抬起頭有些猶豫。
  
  莊頭笑道:「太夫人不用擔心,兩個莊子離得這麼近,來回走動方便得很,」說著從袖子裡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太夫人,「我也是聽說,那邊的新東家要種這個,這兩日已經開始翻地了。」
  
  林太夫人拿起一看,又放在鼻端聞了聞,略微有些驚訝:「這是淡巴菰?不是漳州、泉州才有嗎?我在京中見過,他們竟然要在這裡種?」
  
  林太夫人愈發有了興致,淡巴菰在京中價錢不菲,真的能種自然是好。
  
  林太夫人將淡巴菰遞給莊頭:「去瞧瞧。」
  
  林夫人見族姐心意已定,便不再勸說,眾人一起向周家莊子上走去。
  
  趁著大家不注意寶瞳壓低聲音:「小姐,要不然我去周圍查看一下。」
  
  顧明珠搖搖頭,真的有事寶瞳一個人去太危險了,現在她故意說有蛇,讓莊子裡的人四處搜查,也許會發現端倪,即便不能也有所戒備。
  
  顧明珠停住腳步,伏在寶瞳耳邊,就算是傻子也能與貼身丫鬟這般說話,只要不讓旁人聽到她們說話的內容,就不會引起懷疑。
  
  顧明珠道:「去馬車裡拿上我的佩囊,讓我們家的護院過來,就說……怕再有蛇驚擾。」關鍵時刻護院能護住她們。
  
  寶瞳點頭,快步走到林夫人面前稟告:「我去給小姐拿飴果,再將人喊來幫忙,這裡人生地不熟的……」
  
  林夫人頷首,寶瞳是越來越伶俐了。
  
  寶瞳快步離開,小姐這麼緊張,恐怕莊子上要出事,那位魏大人不是在查案嗎?也不知道能不能快些來。
  
  ……
  
  太原府外,一個老翁拉著車向前趕路,車上坐著個頭戴冪籬的婦人,兩個人一路沒有說話,一直在埋頭趕路。
  
  官路上風越來越大,他們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周圍的行人愈發稀少,老翁依舊堅定地邁著步子,彷彿只要前面有路他就不會停歇。
  
  車上的婦人望著老翁的背影一動也不敢動。
  
  一陣腳步聲傳來,從四周竄出幾個人影,將兩個人團團圍住,婦人攥緊了手中的帕子,顯得有些慌亂。
  
  那老翁卻司空見慣般緩緩將車方向,轉身從車上抽出了一把鋼刀,守在那婦人面前,他的背不駝了,整個人也有了精神,不再像個老人。
  
  他緩緩抬起頭露出醜陋的臉,那張臉經過喬裝打扮,但與他相熟的人還是能認出他的身份。
  
  他是閆灝。
  
  車上的紫鳶咬住嘴唇,慌亂的心漸漸平復下來,看著閆灝的背影,她眼睛中也多了幾分堅定。
  
  「閆灝,你要去哪裡?」一個人緩緩走過來。
  
  閆灝抬起頭。
  
  江先生穿著藍色長袍,面容乾淨整潔,目光清澈,整個人顯得十分睿智。
  
  江先生看著閆灝道:「若非我親自帶人來,還真有可能讓人逃了。」
  
  「放了我們,」閆灝吞咽一口,聲音低沉,「衙門四處追查我,我也是走投無路,我走了對你們也有好處,我不會被衙門抓到的……就算被抓,我死也不會供出你,我會將所有罪責都攬在身上。」
  
  江先生冷笑:「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話,只要你聽我們的安排,我們可以放了那女人一條生路。」說著他看向車上的紫鳶。
  
  「畫舫出事之後你和紫鳶都不見了,我就料定你會帶著紫鳶逃走,你雖然狡猾,但有個紫鳶拖累必然跑不遠,果然在這裡找到了你。」
  
  江先生接著道:「我早就勸過你,不要太在意這個女人,早晚她會害了你。」
  
  閆灝握緊了手裡的刀刃:「放了她,我跟你們走,你們想要我做什麼都可以,只要放了他。」他額頭上青筋浮動,眼睛有些發紅。
  
  「痛快,」江先生臉上有絲笑意,「要不是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會捨棄你,我要她的性命無用,你照我說的做,我會給她一條活路。」
  
  江先生話音剛落,車山的紫鳶卻伸開手緊緊地抱住了閆灝腰身:「我不走,這次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紫鳶。」閆灝想要勸說。
  
  「你欠我的,」紫鳶道,「七年前不告而別,如今我要看著你走,無論你去哪裡。」
  
  江先生忽然一笑,看著閆灝:「等一會兒我給你十個死士,只要你們能在官府眼皮底下逃走,我也會放了她,你們這對鴛鴦就能團聚。」
  
  閆灝全神戒備地環看四周:「官兵已經來了?你讓我從這裡逃?」
  
  「不,」江先生道,「我要你拿著當年搶來的庫銀逃走,那些庫銀我已經幫你挖了出來,就在前面等著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09:54 PM

第五十四章 死人

  閆灝在山西行走多年,第一次感覺到步履這樣輕鬆,仿若回到了當年剛下放到太原府為官時的情形。
  
  閆家祖上曾有三人在朝為官,閆灝從小聽到的都是長房的祖爺爺為官請命的事,他暗下決心將來他入仕,定然也要做這樣的好官。
  
  入仕之後他才知一切並非所想的那般簡單,有些事只能出現在茶餘飯後的故事中。
  
  皇后娘娘沒有嫡子,太子的出身不能讓人敬服,幾個皇子明裡暗裡爭鬥不斷,再加上天災人禍,弄得民不聊生。
  
  他四處搜羅王知府貪墨的證據,也曾上寫奏摺向朝廷彈劾,若不是被王知府加害,等到太子來太原府,他還會前去密告。
  
  後來被人從山上推下,經歷了九死一生,心中只剩下悲憤,才在江先生的哄騙下去殺王知府。
  
  現在想想,江先生那些人何嘗不是在利用他。
  
  死了王知府,太原府官員上下換了個遍,結果又怎麼樣?還不如王知府在的時候。
  
  鐵山越開越多,葬身在山中的冤魂無數,他每日在悔恨中掙扎。
  
  如今終於熬到頭,很快會知曉一切的真相,就像魏大人說的那樣,死也死的值得,至少沒有做個糊塗鬼。
  
  閆灝轉頭去看紫鳶,可惜了紫鳶,他在王知府宴席上遇見紫鳶,對這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女子十分憐惜,都說歡場女子信不得,可這麼多年她卻一直惦念著他,還私下裡幫那些可憐的百姓。
  
  很多人,很多事,不走到最後一步,永遠不知道真相是如何。
  
  只希望這次他沒有選擇錯,魏大人能夠剷除那些人,救出山中百姓。
  
  「前面就是了,」江先生吩咐道,「將閆灝綁住到莊子裡去。」他早就在林家這莊子附近埋伏好了人,只等著將閆灝帶來。
  
  江先生十分滿意,事情成了一半,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的進行。
  
  ……
  
  太原府衙大牢。
  
  崔禎坐在值房中聽審,他轉頭看一眼旁邊的椅子,魏元諶已經離開了半個時辰之久。
  
  魏元諶與他一起坐在這裡的時候,雖然一言不發,他還是能清楚地感覺到魏元諶身上的殺氣。
  
  彷彿他們之間有血海深仇。
  
  這位魏三爺,平日裡內斂、陰沉,深不可測,卻每當他們相對時,魏元諶眼睛中從不遮掩對他的敵意。
  
  崔禎道:「魏大人怎麼還不回來?」
  
  獄吏稟告:「魏大人什麼都沒說就出了衙門,只吩咐我們繼續審問。」
  
  崔禎站起身,剛準備走出去,陸慎之就迎了進來。
  
  「侯爺,」陸慎之行禮,「魏大人讓我來請您過去,案情有了進展。」
  
  崔禎半信半疑地跟著陸慎之走出衙門。
  
  崔禎沉著臉道:「去哪裡?」
  
  自從上次在崔家因為壓勝衝突之後,陸慎之對崔禎就多了層隔閡,不過今日陸慎之卻顯得十分有耐心:「侯爺跟我來就是。」
  
  兩個人來到東街站定,陸慎之指了指不遠處的鋪子,一雙眼睛盯著崔禎:「侯爺可知道那鋪子是誰開的?
  
  他叫柳蘇,侯爺可認得?」
  
  崔禎搖頭。
  
  陸慎之沒有再說話,等了片刻功夫,柳蘇拎著一隻提盒從鋪子裡走出來。
  
  柳蘇走過長街,陸慎之帶著崔禎緩緩地跟在柳蘇身後,很快崔禎就發現蹊蹺,除了他和陸慎之外,還有另外一個人也跟著柳蘇。
  
  跟著柳蘇的人穿著一身短褐,身材魁梧,走起路來卻腳步輕盈,顯然是個練家子。
  
  柳蘇走進一條巷子,轉頭向身後看去,三人急忙躲閃。
  
  柳蘇沒有發現異樣這才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面前宅子的大門。
  
  一身短褐的人也跟著輕巧地躍入了院子。
  
  陸慎之看向崔禎。
  
  崔禎沒有發問,他大約猜出了魏元諶的用意,讓陸慎之帶他到這院子裡來,是想要看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如果他知曉這件事多多少少臉上會露出端倪,也許還會出聲驚動那一身短褐的人,因為這件事明顯是個陷阱,若是他不知曉,正好目睹整樁事,日後也能做個人證。
  
  「侯爺,」陸慎之道,「您不想看看裡面會發生什麼事嗎?晚了可能就來不及了。」
  
  崔禎撩起長袍,拉住陸慎之縱身上了旁邊的矮牆,居高臨下看到院子裡的情形。
  
  那一身短褐的人正伏在正屋窗子下,從懷裡拿出了一把精巧的小弩對準了屋內。
  
  這是準備要殺人。
  
  柳蘇走進屋子,一個人背對著他站在那裡,看著這身形柳蘇不禁心中一酸,想起了「珍珠大盜」,這是他們照「珍珠大盜」的身形尋來的替身,站在屋子裡就是要引誘那些人來上當。
  
  當年「珍珠大盜」在敖倉被人暗算,暗算他的人不是閆灝,那就是閆灝所說的江先生那些人。
  
  在江先生那些人眼中,當年要殺的人死裡逃生,萬一知曉些內情,恐怕對他們不利,謹慎起見動手除掉最為穩妥。
  
  柳蘇聽到了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響動,是弩箭射出的破空聲。
  
  「嗖」一支箭從視窗射進來,只不過沒有奔著他們而去,而是徑直射在了房梁上,緊接著外面傳來打鬥聲。
  
  柳蘇打開屋門去查看,只見一個魁梧的男子已經被壓制在地上,壓著他的人是魏大人派來的親衛。
  
  除此之外,還有兩個人也站在院子中,是崔禎和陸慎之。
  
  陸慎之上前抬起那人的頭,看向崔禎:「侯爺可認得他?」
  
  被壓在地上的人見到崔禎面色大變。
  
  崔禎目光深沉:「我知道,他是太原府衛所的副將,曾帶兵去畫舫上抓人。」
  
  衛所駐軍不得插手地方政務,府衙也不能驅使衛所兵馬,當時太原知府韓鈺卻讓這副將帶兵抓賊。
  
  「堵上嘴,不要出任何閃失,」崔禎道,「等著魏大人來問審吧!」
  
  陸慎之就要押解衛所副將離開,崔禎開口道:「他要殺的是誰?」
  
  陸慎之道:「珍珠大盜。」
  
  崔禎微微抬起眼睛,不過他沒有去看屋子裡:「是假的?」
  
  陸慎之點頭:「假的。」
  
  崔禎下頜舒展,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假的「珍珠大盜」,魏元諶何時布的這條線?他竟然一無所知。
  
  現在魏元諶在哪裡?衛所副將已經被抓,下一個是誰?
  
  崔禎忽然想起崔渭讓人送消息給他說,母親去了城外的莊子上。
  
  俞媽媽的兒子也在那莊子上做管事。
  
  崔禎皺起眉頭,正好看到隨從迎上來,立即開口詢問:「崔渭在哪裡?」
  
  隨從道:「太夫人的莊子在城外,二爺怕會不太平,帶著人去莊子上接人了。」
  
  崔禎稍稍安心,不過卻還是吩咐隨從:「將我的馬牽來。」城中太安靜了,這場大雨會下在何處?
  
  ……
  
  周家莊子上。
  
  一聲驚雷在頭頂炸開。
  
  眾人抬起頭看了看天。
  
  林太夫人看著面前的土地:「現在翻地會不會早了些?」
  
  周三太太發現林太夫人對這塊地有了興致,心中早就樂開了花,周如璋也適時地上前攙扶林太夫人。
  
  「這地不是我們家翻的,」周如璋捏著嗓子,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甜美,「是之前莊子上的人做的,大約是看我母親給的銀錢不少,也算是投桃報李。」
  
  周如璋話音剛落,林太夫人莊子上的莊頭忽然驚呼一聲,整個人立即癱倒在地上:「死……死人……這裡有死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01 PM

第五十五章 庫銀

  莊頭說完這話,連滾帶爬地向這邊奔來。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周如璋下意識地扯著林太夫人向後躲去,林太夫人沒反應過來差點被帶了個踉蹌。
  
  「快來人啊,快來人。」
  
  林太夫人正要開口說話,周如璋就在她耳邊大喊大叫起來。
  
  林太夫人忽然覺得自己被這周家小姐靠近之後,簡直就變成了個鄉野村婦,體面、規矩通通沒有了。
  
  這麼個東西在身邊,讓她覺得難堪,及不上當年的周如珺半分。
  
  林太夫人思量著伸手要去拂開周如璋,誰知周如璋一隻手鬆開,另一隻手立即又抓回來,將她攥得更緊了些。
  
  周如璋諂媚地道:「太夫人安心,有我們在不會有事的。」
  
  林太夫人掙脫不得,頓時怒火中燒,側頭看向周如璋:「又不是天塌下來了,慌什麼?鬆開我。」
  
  周如璋感覺到林太夫人的不快,臉上滿是茫然的神情,她到底哪裡做錯了?怎麼林太夫人又生氣了?就算是定寧侯的母親,也太難哄了些。
  
  甩掉了周如璋,林太夫人才看向莊頭:「到底怎麼回事?」
  
  「真的有死人。」
  
  莊頭還沒說話,寶瞳的聲音傳來:「這地裡埋得不是大蘿蔔,是人。」
  
  寶瞳說完看向周三太太:「周三太太,你家殺人了。」
  
  周三太太心裡一顫,顧傻子身邊的人果然腦子都有些毛病,那丫頭的目光一臉憐憫,彷彿她立即就要倒大黴了似的。
  
  「快都去看看。」周三太太吩咐身邊的護衛上前。
  
  林夫人向周圍看看,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轉頭去看顧明珠,還好珠珠沒有被嚇到,一雙大大的眼睛仍舊向草叢中張望著,看那小鳥兒在地上一跳一跳。
  
  莊頭帶著崔家下人走過去查看,幾個人合力將土坑挖開,露出了下面的屍身,屍身的臉上滿是鮮血和泥土,不過仔細查看那相貌,還是能辨認出幾分。
  
  「是孫勇……」莊頭大喊,「這是孫勇啊。」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俞媽媽的兒子孫勇怎麼會死在這裡?
  
  「看清楚了嗎?」林太夫人不敢相信。
  
  莊子上的管事也開口道:「是孫勇,孫勇被殺了。」
  
  林太夫人吩咐:「快,讓人去報官……」方才她以為就算死人也與他們崔家無關,還能保持鎮定,現在知道是孫勇,只覺得脊背一陣陣發涼。
  
  「孫勇手裡有東西。」
  
  崔家下人發現了端倪。
  
  崔家莊頭道:「拿出來看看。」
  
  下人仗著膽子將孫勇的手指扳開,孫勇手心裡的東西立即映入眾人眼簾。
  
  周圍一瞬間安靜下來,那是一錠銀子,兩邊翹起如同船形,銀子上有刻字:太原府庫,銀二十五兩,天武十二年。
  
  「這是庫銀。」崔家莊頭喊了一聲,說完將那銀錠遞給林太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
  
  庫銀怎麼會在孫勇手中,一個又一個的消息讓人愈發震驚,可是又如一團麻一樣,讓人理不清楚前因後果,林夫人決定走過去親眼看一看,她將顧明珠交給寶瞳等人,一步步走向那具挖出來的屍身。
  
  孫勇眼睛圓睜,臉上表情猙獰可怖,額頭陷下去一塊,鮮血就是從那裡湧出來的,將他整個屍身染得如同血葫蘆般。
  
  一大滴雨從天可降,「啪」地一下落在了孫勇的眉間,眾人不禁向後躲去,彷彿生怕孫勇的屍身會因此被「吵醒」從地上躍起來。
  
  林夫人躲閃時看到了身邊的顧明珠,珠珠怎麼跟過來了?
  
  林夫人立即去捂珠珠的眼睛:「不要看。」
  
  顧明珠依偎進林夫人懷裡,側過頭用餘光看著孫勇的屍身和周圍的情形,只見那莊頭這時又靠近了孫勇,將手伸進了孫勇衣襟,然後似是發現了關鍵之處,大喊起來:「孫勇身上還沒涼呢,他是剛剛被殺的。」
  
  顧明珠冷眼瞧著,方才莊頭還那麼恐懼,現在卻什麼都不怕了,轉變也太快了些。
  
  莊頭看向林太夫人:「這土是新挖的,沒錯……這就是才發生的事。」
  
  剛剛被殺?林太夫人看向周三太太:「你什麼時候到的?就沒有察覺嗎?這可是周家的莊子,發生這麼大的事,你就一點沒察覺?」
  
  「沒有,」周三太太道,「我方才一直在莊子門口等太夫人,也是跟著太夫人一起來這地裡的。」
  
  林太夫人說著看向周圍:「什麼時候翻的地,你總該知道吧?」
  
  周三太太立即看向管事,周家管事支支吾吾:「剛……有人在這翻地,說是莊子上的佃戶,我想要與他們多說兩句話,他們卻走了,然後太夫人和太太就來了。」
  
  莊頭忍不住道:「太夫人,這麼說殺孫勇的那些人可能還沒走遠,我們兩家的莊子這麼大,又離太原城這麼遠,恐怕……恐怕……」
  
  「凶徒還會殺我們不成?」周如璋聲音發顫。
  
  林太夫人厭棄地看了周如璋一眼,關鍵時刻就知道說這些沒用的話,就算有凶徒也沒什麼,莊子上還有下人在,她對崔家的護院很信任,定然能護得住她們。
  
  「將護院都叫過來,」林太夫人道,「再去附近搜一搜,如果那些賊人沒走,就立即擒住。」
  
  崔家管事和莊頭齊齊應聲,立即去辦事。
  
  林夫人從管事媽媽手中接過銀錠仔細看了看,然後皺起眉頭。
  
  「族姐,」林夫人看著林太夫人,「莊子那麼大,不好四處亂搜,不如讓護院都過來,先將這裡守好再說,我看這件事不簡單,族姐不要大意。」
  
  林夫人說著又將手中的銀錠遞過去:「族姐仔細看看這銀錠,上面寫著:太原府庫,銀二十五兩,天武十二年,族姐想到了什麼?現在是天武十九年,這是七年前的太原府庫銀。」
  
  林夫人這樣一提醒,林太夫人想起來:「你說的是七年前的庫銀案?」
  
  林夫人點頭:「恐怕是了,我家老爺被傳去京中問罪,我就在太原府四處打聽消息,所以知道一些事,七年前丟失的庫銀始終沒有下落。
  
  孫勇拿著的銀子發黑,應該是長期受了潮氣所致,這莊子裡的地又剛剛被挖過,說不定這庫銀原本就是藏在這裡的。」
  
  周三太太聽到這話不禁驚道:「夫人不能因為看到了一錠銀子就下這樣的結論。」如果真是這樣,周家豈不是要被牽連進去。
  
  林夫人道:「我也只是推測,實事自然要府衙來查,那筆庫銀數量不少,眼前這被挖的這塊地也很大,剛好就能對得上,而且那些取走庫銀的人非同一般,我們帶來的人手不多,不宜現在去追趕他們,不如先讓護衛將我們送到長姐的莊子上去,崔家的人手和護衛總歸對自家莊子更熟悉,也就更好護衛,我們才能安全。」
  
  顧明珠拉著母親微微有些發涼的手,母親平日裡看似柔弱,關鍵時刻卻很清楚該做些什麼。
  
  不過林太夫人一定會聽母親的話,林太夫人就是這樣的性子,不允許任何人在她面前蓋過她。
  
  若是有人將話講在她前年,逆了她的意思,她必然要反對。
  
  「不用這樣戰戰兢兢的,」林太夫人道,「那些人恐怕早就逃走了,即便沒有逃走,護院也能拿下,這些護院不少人跟過禎哥兒、渭哥兒上戰場,對付幾個賊匪綽綽有餘。」拿下賊匪之後,還不就是她的功勞,看魏家那豎子還怎麼來找她晦氣。
  
  說話間,雨下得大了。
  
  「太夫人說的對,」周三太太上前道,「我們還是先去屋子裡躲躲雨,秋雨寒,濕了衣服要傷身子的。」
  
  周三太太說完陪著林太夫人先向前走去。
  
  寶瞳看向顧家護院:「要寸步不離地跟著夫人和小姐。」
  
  林夫人不禁歎口氣,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帶珠珠出門了,希望她憂慮的事不會發生。
  
  顧明珠趁著林夫人不注意,從腰間的佩囊中取出兩隻竹筒綁在了袖子裡,做完這些,她環看四周,尋找處不起眼卻能藏身之所。
  
  「珠珠快來。」林夫人喊了一聲,顧明珠快步走了過去。
  
  大家進了屋子,周三太太吩咐下人去倒茶,茶剛剛端上來還沒來得及喝,就聽外面穿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崔家管事進來稟告。
  
  「太夫人……我們家的護院與那些人打起來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39 PM

第五十六章 倒楣了

  雨下得更大,如同天地間的一塊幕布,崔家管事從頭到腳都被雨水打濕了,顯得十分狼狽。
  
  林太夫人將手中的茶碗放下:「那些人?」
  
  管事道:「應該是殺了孫勇的人,他們抬著幾口箱子,躲藏在附近,我們的人四處搜檢時與他們撞在一起。」
  
  周三太太攥緊了帕子:「他們有多少人?要不然就放他們走吧,讓他們離開莊子去哪裡都行,到時候再讓官府去拿人。」
  
  管事臉色十分難看:「我們本欲將那些人拿下,誰知那些人都是練家子,手裡還有利器,眼下想要將他們驅趕走恐怕也不容易,外面下著大雨,他們恐怕也走不脫。」那些人確實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彷彿在等什麼。
  
  顧明珠趴在視窗彷彿是在看雨,大雨中有個人影緩緩走過來,他捂著肚子,鮮血和雨水在他腳下彙聚,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屋子,身體僵硬彷彿隨時都會倒下,終於他來到了門前。
  
  「啊……」
  
  周如璋只見顧大小姐一動不動地趴在窗子旁,不知這傻子在看些什麼,於是順著顧大小姐的目光向外張望,正好看到這一幕立即大喊起來。
  
  崔家管事立即上前將門打開,外面的人就直挺挺地倒了進來,管事伸手去攙扶,腳下不穩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他……們來了……」那人堅持著說了最後一句話,然後暈厥了過去。
  
  這是崔家的護院,被林太夫人帶上莊子的,如今肚子上被人捅了一個窟窿,眼見不成事了。
  
  林太夫人再也無法鎮定,緊張地向外面看去。
  
  「那些人找過來了嗎?」周三太太忍不住站起身,周如璋立即跟著拉住了母親的袖子。
  
  所有人都向外張望著,生怕再有人走過來。
  
  雨聲稍小,隱隱約約聽到不遠處有打鬥的聲音。
  
  「太夫人,我們離開這裡吧,」林太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道,「萬一那些賊匪真的找過來可怎麼得了?」
  
  走還是留下,林太夫人一時也拿不准主意,出去可能遇到那些人,留在這裡萬一崔家護衛擋不住,那她們就都完了。
  
  「不要出去,」林夫人緊緊地皺起眉頭,「外面不知什麼情況,至少這裡還有我們家的護院……」
  
  話音剛落,就看到幾條人影向這邊而來,顧家的護院見狀也與那些人鬥在一起。
  
  「太夫人,他們真的來了,」周三太太嚇得口不擇言,「您別愣著了,快點想辦法啊。」
  
  林太夫人萬分後悔,早知道會這樣,方才就回到她的莊子上。
  
  「太夫人,」又有崔家護衛衝過來,「快走吧,先離開這裡再說。」那些人彷彿瘋了似的,不顧生死地向這邊衝過來,他們真怕會對太夫人不利。
  
  林太夫人站起身,看著外面混亂的情形,終於拿定主意:「走,回我們家的莊子上去。」
  
  周三太太立即拉上了周如璋,幾個人準備與林太夫人一起出門。
  
  雨雖然還下著,這時候誰也顧不得許多了。
  
  林太夫人走到門口,崔家的護衛立即圍在林太夫人周圍,護著她向前跑去,一行人在走了一陣子,崔家管事媽媽才發現:「林夫人和顧大小姐好像沒跟上來,顧大小姐心智有缺,林夫人又是雙身子的人,是不是……」
  
  「不用管她們,」林太夫人道,「這麼大的雨要去哪裡找人?我們先回到莊子裡再派人來查看。」
  
  周三太太聽得這話不由地鬆了口氣,她生怕林太夫人會停下來,這種時候逃命才是最要緊的,那有精神去管別人,說不定林夫人和顧大小姐已然被抓了,那些凶徒拿到了顧家母女,也許就不會再來追趕她們。
  
  「太夫人說得對,」周三太太擦著臉上的雨水,「我們還是快走吧!」
  
  幾個人繼續向前跑去,周如璋又扶住了林太夫人的手臂,這次她因禍得福也不一定,將林太夫人照顧好了,定寧侯也就欠了她一個人情,以後再也不能冷聲冷氣地與她說話。
  
  「太夫人,前面是條死路,」崔家管事道,「方才吳莊頭說這有個小門能出莊子,可我去看了沒有門,我們得換條路。」
  
  這裡原是莊子上的供奉之所,通過石牌樓後,裡面是幾個小祠堂,再往裡面就是高高的院牆,進了這裡很容易就能被人合圍。
  
  「快走。」林太夫人催促著,遲了被人困在這裡,就真的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林太夫人剛走了幾步,就發現牌樓外崔家護衛正在與幾個人對峙,她的心頓時沉下來,完了,她們被困在這裡了。
  
  「太夫人您別急。」周如璋聲音發顫,手指都要摳進林太夫人的皮肉中,林太夫人本就心焦,再聽到這種話,怒火沖頭一把就將周如璋推開。
  
  周家人就是掃把星。
  
  從周如珺開始到周如璋,如果今天不是有周家人在,她定然不會走錯路。
  
  周如璋腳下踉蹌差點就摔在地上,這樣的關頭她卻顧不上委屈,縮著肩膀不知所措地站在旁邊。
  
  「我們不會被抓吧?」周三太太喃喃地道,若是被抓定然名聲受損,雖然不一定落得如珺那丫頭一樣的下場,但說出去也會丟了臉面。
  
  「太夫人,我們不能有閃失啊,」周三太太向林太夫人求助,「我們還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我們如璋將來還要嫁人……您得告訴護衛,他們豁上性命也不能讓凶徒到這裡來。」
  
  這話什麼意思?諷刺她年紀大了,活該被抓嗎?林太夫人恨不得立即就將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丟出去,等這件事過後,她不想再見到周家人。
  
  ……
  
  寶瞳在前面帶路,雖然下著大雨,但她看得清楚,她們之前就是走這條路來到周家莊子的。
  
  「夫人,出了門就離開這裡了。」寶瞳抹了把眼睛上的雨水,臉上露出笑容。
  
  林夫人不禁歡喜,她們就這樣順順利利地跑出來了。方才從那屋子裡出來,珠珠不慎摔倒在地,她大聲喊叫族姐,族姐和崔家人卻沒有停留徑直向前走去,將她們丟在了身後。
  
  她將珠珠扶起來之後,寶瞳自告奮勇上前引路,她們一路奔逃雖然很是狼狽卻沒有遇到阻攔。
  
  林夫人看了一眼寶瞳:「今天多虧了你。」她心中萬分慶幸,多虧寶瞳開始提醒她帶上了護院,後來又在前面引路,否則只怕要被那些凶徒追上了。
  
  寶瞳心中歡喜,那還不是大小姐厲害,一早就發現了異常,事先有所準備,否則哪裡會是這個結果,現在大小姐不方便領功,她就先替大小姐收著。
  
  出了周家莊子,仍舊不敢怠慢,林夫人一路帶著人向林太夫人的莊子上走去。
  
  也不知道那裡是否安全,但現在也別無選擇。
  
  林夫人和顧明珠正向前走著,遠處馳來幾騎人馬,一下子停到了她們面前。
  
  顧明珠看去,只見崔渭和一個身穿官服的大人翻身下馬,那位大人她見過,就是太原府知府韓鈺,她曾與母親在韓家做客,因此相識。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43 PM

第五十七章 救兵

  林夫人拉著顧明珠,一行人看起來十分狼狽。
  
  崔渭下馬之後,立即向隨從要了斗笠,上前遞給林夫人身邊的王媽媽。
  
  崔渭道:「下著大雨,姨母和表妹怎麼出了莊子?」
  
  「出事了,」林夫人幫珠珠戴上斗笠,就急著與崔渭說話,「我們被凶徒追趕,與你母親她們半路上跑散了,不知道她們在哪裡,你快去找一找。」
  
  崔渭愣在那裡,半晌才反應過來:「姨母,您什麼意思?我母親……」
  
  林夫人看向身後的周家莊子:「我們在這莊子上遇到了凶徒,本要一起逃出來,我們走得慢了些落在了後面,等追上前時已經尋不到你母親她們了,你使人去問問,你母親有沒有回到她的莊子上去,再去附近看看,如果都沒有……那……那族姐可能還在這莊子裡。」
  
  林夫人驚魂未定,話說得很快,雖然其中還有許多地方崔渭沒有聽明白,但事情緊急,崔渭顧不得問前因後果,立即帶著隨從先去林太夫人莊子上詢問。
  
  林夫人囑咐崔渭:「你要小心那些凶徒,他們很多人,我瞧見的就有七八個,可能他們與七年前的庫銀案有關。」
  
  韓鈺聽到這些話也是面色一凜,抬起頭與崔渭對視一眼。
  
  崔渭道:「大人……這事非同小可。」
  
  韓鈺道:「我立即讓人去府衙調動人手。」
  
  崔渭點點頭不再多話快步而去。
  
  韓鈺囑咐了衙差,目光落在林夫人身上,顯然想要向林夫人詢問細節。
  
  一陣風吹來,衣服濕透的女眷瑟瑟發抖。
  
  韓鈺道:「外面雨大,我先將夫人和大小姐送到一個安定之所,然後林夫人再告訴我,莊子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林夫人點點頭。
  
  幸好兩個莊子離得很近,顧家護院去林太夫人莊子裡查看了一番,沒有發現異樣,這才將林夫人和顧明珠請了進去。
  
  女眷出門,都會帶幾身衣裳以防萬一,王媽媽和寶瞳侍奉林夫人和顧大小姐換好了衣服,又捧來熱茶讓夫人、小姐驅寒。
  
  一杯熱茶下了肚,林夫人覺得舒服了許多,她們這一路也算是有驚無險。
  
  王媽媽低聲道:「林太夫人還沒回來,崔二爺去了周家那莊子,韓知府在這裡坐鎮,等著衙門的人到。」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或許是被那些凶徒攔在了周家莊子上,林夫人抿起嘴唇:「但願沒事,崔渭來了,府衙也韓大人剛好也在這裡,應該能拿下那些凶徒。」
  
  「多虧大小姐摔了一跤,」王媽媽道,「否則我們也出不來呢!真的被凶徒追上,林太夫人必然不會救您和大小姐。」
  
  林夫人知道林太夫人對她沒有幾分姐妹之情,兩家關係不錯也因為顧家有爵位在,不過發生了這種事,還免不了心中發涼。
  
  「珠珠是我的福星。」林夫人伸手握住顧明珠的手,如果不是珠珠摔了一跤她們哪能平平安安地脫身。
  
  顧明珠依偎在林夫人身邊,捧過一隻小暖爐放在林夫人手中,四隻手迭在一起,一同取暖。
  
  顧明珠的手指悄悄攀上母親的手腕,母親脈象很穩,只是跳動略顯快些,應該無礙。
  
  林夫人緊皺的眉頭慢慢鬆開,那顆被高高提起的心終於又落回了胸口,都以為是她在照顧珠珠,可珠珠就像這小暖爐,有珠珠在身邊,她心裡就覺得十分熨帖。
  
  王媽媽和寶瞳等人也換好了衣服,等到一切安置妥當林夫人去了前面院子裡去見韓鈺。
  
  「大小姐,」寶瞳低聲道,「我們要不要跟著夫人?」
  
  顧明珠搖了搖頭,先不去,母親無非是要將方才發生的事稟告給韓鈺,沒有什麼可聽的。
  
  最要緊的是就將眼前的局勢弄清楚。
  
  在周家莊子上時,她有意摔跤就是要與林太夫人走散,林太夫人剛愎自用,從來不肯聽人勸說,加上腦子不靈光的周三太太,恐怕早就是別人的囊中之物。
  
  林太夫人莊子上的莊頭就很有問題,先引著林太夫人去周家莊子,然後發現孫勇被殺,又找到了孫勇手中握著的庫銀,還想起來檢查孫勇的屍身發現孫勇剛死不久,鼓動林太夫人派崔家護衛去莊子裡四處探查。
  
  這樣崔家護衛才會與凶徒動手。
  
  一個莊頭哪裡來的這種本事?恐怕沒少做為人刺探消息、清理後患的活計。
  
  俞媽媽牽扯出孫勇,孫勇被殺,他們發現了七年前丟失的庫銀。
  
  有人在這時候取走庫銀,賣掉藏銀子的莊子,種種跡象都像是為脫逃做準備。
  
  魏元諶查案有了進展,破壞了他們拿陸慎之和呂光等人頂罪的計策,他們慌張離開太原府暫避風頭也合情合理,冒險挖走庫銀,一來無論到哪裡都要用到銀錢,二來怕魏元諶查到這裡,這樣推論孫勇該是知曉埋藏庫銀之地,所以孫勇也必死無疑。
  
  殺孫勇,取銀子,斷掉所有線索,離開的時候不想撞見的崔家人,大雨之中抬著箱籠不好脫身,於是只能與崔家人交手,現在韓鈺和崔渭趕到,那些人可能就要以林太夫人為質,逼著崔渭放走他們。
  
  看起來只要抓住那些人,七年前的大盜案和私開鐵山的案子都能破了。
  
  不過這樁案子卻有幾個疑點。
  
  第一:太巧合了,那些凶徒非要趕在林太夫人來莊子時挖庫銀,更何況還有那個可疑的莊頭。
  
  第二:凶徒不用非要與崔家人衝突,他們想要逃命而非殺人,即便開始不小心交鋒,後面在林太夫人奔逃時,他們也可以趁機離開,現在像是故意留下來似的。
  
  第三:能擔起這樁案子的人,除了陸慎之外應該也就只有閆灝了,閆灝與鐵山礦有關,還是七年前的太原府同知,又親手殺了王知府。
  
  圍繞著閆灝來設局的確更容易蒙混過關。
  
  可惜閆灝是魏大人手裡的魚餌,現在就等著魏大人來收走整個魚塘。
  
  莊頭不用說了必然被抓,閆灝口中的江先生定然也在附近佈局,自然逃不脫魏大人的眼睛。
  
  光靠江先生和一個莊頭不可能設這麼大的局,還有誰沒有露出水面?
  
  顧明珠將目光看向前院,那個心思縝密,又十分能體貼別人心情的韓知府,今日為何會趕來莊子呢?
  
  是正好遇見崔渭,想要前來問林太夫人案子?
  
  真巧。
  
  七年前王知府死了之後,最大的獲益人正好是這位韓知府。
  
  韓鈺是在「珍珠大盜」案之後才來到太原府的,按理說他並不知曉七年前都發生了什麼事,無論是陸慎之還是閆灝都不會將實情告訴他。
  
  現在就讓她來試探一下,看看韓鈺是否真的一無所知。
  
  一個人全神貫注在佈局上,就會忽略一些小小的細節,這就是為何螳螂捕蟬時,疏忽向他逼近的危險。
  
  魏大人辛辛苦苦才有如今的結果,如果她不能加以利用,彷彿有些對不起魏大人。
  
  如今她身上的麻煩都已經甩脫,殼也褪了一層,算是一身輕鬆。
  
  魏大人又被諸事纏身想必沒時間盯著她這個傻女一舉一動。
  
  這麼好的時機,她不能放過。
  
  顧明珠打開腰間的佩囊,拿出一隻小巧的荷包,又掏出裡面用白布仔細包裹的東西,緩緩打開來,是一隻箭頭。
  
  她找到柳蘇之後,柳蘇將這箭頭給了她,這是張老爺當年留下的,七年前張老爺去往敖倉時被毒箭暗算,掙扎著前來見柳蘇一面,張老爺走後,柳蘇在地上發現了箭頭。
  
  張老爺說過:「他們知道我中箭必然逃不脫,因此大意了,沒有多派人手來追我,他們不知道坊間人都有保命的手段,我服藥暫時壓制住毒性,可惜這毒……最終還是不能從身體裡清乾淨,兩年,我的身體已經因此毒崩壞,無以為繼了,要不是這樣,我能讓他們抓入大牢中?
  
  若我還能再做一次『珍珠大盜』必然以眼還眼以牙還牙。」
  
  顧明珠低頭望著手心的箭頭,目光微微閃爍,參與七年前庫銀案的人,一定知道這箭頭的意義。
  
  當然她不會傻傻的只用箭頭試探,她還有珍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46 PM

第五十八章 監工

  「小姐,小姐,」寶瞳低聲道,「我方才去前面奉茶,夫人和韓知府就要快說完話了。」
  
  顧明珠將筆放下,吹乾手中的字條,目光看向院子裡。
  
  剛好雨也漸停了。
  
  顧明珠看向寶瞳:「來來回回忙了半天,累嗎?」
  
  寶瞳眼睛發亮:「不累,平日裡小姐出去我也跟不上,這次終於能與小姐在一起。」剛剛她在外面轉了一圈,眼睛亮了不說,心都寬了。
  
  「我們的時間不多,」顧明珠道,「還要迅速收拾好,不要露出任何破綻。」
  
  寶瞳點頭。
  
  「在此之前,要吩咐護衛保護好母親。」
  
  韓鈺是太原知府,他沒問題的話,會好好保護這個莊子,就算他有問題,不到最後也不會撕掉臉上那層皮。
  
  即便他發了瘋,也犯不著與她們這對母女為難,她們可是什麼都不知道。
  
  顧明珠安排好一切,趁著母親還沒有回來,戴著斗笠走出門,她要找棵大樹,將小竹筒安置在這裡,這個小竹筒是嚴探花教她做的,拉開後面的機關裡面的箭就會蓄勢待發,鬆開之後機關一合,一支箭就會快速射出,只要佈置的好,她在遠處就能控制這竹筒。
  
  這些平日裡可能會用得著的東西,她都交給寶瞳幫她保管,到了莊子上發現可能會有問題之後,她讓寶瞳取來戴在了腰間。
  
  這就是嚴探花說的有備無患,任誰都不能將事情想得周全,所以準備必不可少。
  
  在園子裡忙碌了半天,顧明珠爬上亭子向旁邊眺望,一輪紅日漸漸從雲朵後探出頭。
  
  很快就要雨過天晴了。
  
  ……
  
  江先生戴著斗笠站在不遠處官路上眺望,看來事情安排妥當了,接下來他會遠走高飛,等到閆灝被殺,案子了結之後他再出來。
  
  「那個魏大人會不會來?」身邊的人低聲道。
  
  江先生搖頭:「不會,鐵山礦那邊鬧事,那些無籍流民會將他纏住,而且呂光那些人身邊還有我們的人,關鍵時刻給他們找點麻煩,就夠他們受的,他只是一個人而已,又沒有三頭六臂,哪裡能做那麼多事。」
  
  「可惜那些鐵山礦被查。」
  
  「怕什麼,」江先生道,「這裡還是我們的天下,姓魏的又不能永遠留在山西。」
  
  江先生說起這些,精神為之一振,轉身就欲牽馬離開,等朝廷欽差魏大人回過神時,他們早在千里之外了,就憑他探礦開爐的手段,不到兩年就能重新開始。
  
  江先生就要翻身上馬。
  
  「來碗熱茶吧,前面泥濘得很,喝點熱的,也好上路。」
  
  一個人挑著扁擔向這邊走來,他穿著草鞋,腳下被黃泥糊住,不過他卻不在意,步子依舊邁的很大,將泥水甩得到處都是。
  
  江先生皺起眉頭,就要繞開那人向前走。
  
  那人伸手揚了揚頭上的斗笠:「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三年的飯錢就靠你們嘍。」說著話他抽出扁擔擋在了江先生面前。
  
  江先生道:「你做什麼?」
  
  那人十分悠閒:「朝廷懸賞抓捕盜匪,我們揭了榜,就是不知道你們這些人身價如何,希望能賣幾個好錢。」
  
  江先生不禁一驚,是那些坊間擅長偵探之人,他們靠捉拿朝廷懸賞的犯人為生,他怎麼會被這些人盯上。
  
  「聶忱,」那人將斗笠摘下,「你沒騙我?這些果然是盜匪?」
  
  聶忱帶著幾個人從樹後走出:「他們私帶利器,還綁縛個女子,就算不是盜匪,也是作奸犯科之人,抓了他們必定沒錯。」他帶著坊間人前來抓人,江先生這種剛剛好,不大不小,能讓他們領到賞金,還不至於會被牽連太深。
  
  魏大人表面上看起來不講情分,關鍵時刻對他們還算不錯。
  
  江先生面色大變,立即看向紫鳶,那看押紫鳶的人剛想抽出腰間利刃,卻被人揮手打倒在地。
  
  聶忱道:「抓了他們押送衙門領賞。」
  
  魏大人讓他們盯緊了江先生這些人,他們一路跟到此地,突然出手打了江先生等人一個措手不及,但想要將所有人都擒住還要費一番功夫,好在坊間人都擅長抓捕之事,這一局他們必須贏。
  
  ……
  
  魏元諶一路騎馬狂奔,初九不敢鬆懈一直緊緊地跟著。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有聶忱等人幫忙,三爺這次太原府之行卻比哪次都要忙碌。
  
  三爺背後彷彿有個監工,在拿著小皮鞭抽打著三爺幹活似的。
  
  先讓柳蘇去呂光身邊找出眼線,又讓親衛守在呂光那些人身邊,然後到寺廟中請那些武僧出面救出被羈押在鐵山礦中的無辜百姓。
  
  總算將這些佈置好,就馬不停蹄地向林太夫人莊子上趕去。
  
  在太原府這樣的地方,他們又不能動用魏家太多人手,否則會被人抓住把柄彈劾。
  
  皇帝最忌憚的就是魏家手裡有兵馬。
  
  當年為大周皇帝打江山時,手下百名家將所向披靡,現在府中別說家將,養些護衛都被朝廷盯得死死的。
  
  三爺難啊,真是太難了,魏家的重擔都落在他肩膀上。
  
  不知道什麼時候魏家才能走出困局,重現從前的光輝。
  
  魏元諶突然勒住馬,看著不遠處的崔禎,崔禎帶著幾個人站在不遠處的官路上。
  
  魏元諶淡淡地道:「定寧侯來此地是在等我?」
  
  崔禎目光深沉:「魏大人可是要前去抓人?我怕魏大人人手不夠,特意在此處等候。」他讓人打聽得知魏元諶出了城,於是在官路上等待,果然等到了魏元諶主僕。
  
  在畫舫的時候,崔禎見過魏元諶身邊的親衛,現在那些親衛去了哪裡?是不是早就照魏元諶的吩咐去辦事了?
  
  魏元諶微微揚起嘴唇:「既然侯爺有興致,那就與我一起前去,畢竟最後這件事與侯爺有關。」
  
  崔禎面色如常,依舊讓人辨不出喜怒:「魏大人要去哪裡?」
  
  魏元諶道:「定寧侯太夫人的莊子,侯爺該是很熟悉。」
  
  ……
  
  林太夫人的莊子上。
  
  韓鈺將懷遠侯夫人送走,端起了茶正準備潤潤嗓子,忽然他看到視窗人影一閃。
  
  「誰?」
  
  韓鈺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伸手推開了窗,一陣濕潤的風吹來,外面空空蕩蕩沒有一個人。
  
  韓鈺微微皺眉剛要喊人去四周查看,低下頭看到了窗外的樹枝上掛著一樣東西,一支箭頭,箭頭下還墜著一顆珍珠。
  
  韓鈺立即面色大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50 PM

第五十九章 完美的報仇

  雨剛剛停,樹枝上仍有雨滴滑落,但那箭頭卻是乾燥的。
  
  韓鈺將箭頭握在手中仔細查看,箭頭上還有黑色的汙跡,那應該是乾涸了的血跡,因為經過了多年,顏色漆黑彷彿與箭頭融為一體。
  
  珍珠,箭頭,七年前,韓鈺眼前彷彿又看到了那燒著了大火。
  
  韓鈺的目光漸漸變得陰鷙。
  
  一陣腳步聲傳來。
  
  韓鈺下意識地將箭頭握在手中,藏在寬大的袖子下,然後才轉過身,原來是顧大小姐跑出來了。
  
  韓鈺暗暗鬆了口氣,神情重新變得肅穆,快步迎向顧家人。
  
  「這裡不安全,還是不要讓顧大小姐出門。」韓鈺看向顧明珠身邊的寶瞳。
  
  寶瞳有些驚訝:「凶徒不是在周家的莊子上嗎?我家小姐只想出來透透氣。」
  
  韓鈺十分鄭重:「還是小心些好,莊子太大,就算藏匿了人恐怕一時半刻也找不到。」
  
  寶瞳立即擋在了顧明珠身前警惕地看著周圍:「大……大人……您說著莊子上還有凶徒嗎?
  
  那還用不用讓人去搜查,我家夫人懷著身孕,小姐膽子又小,不能再受驚嚇。」
  
  「我會讓人仔細查檢。」韓鈺一臉正氣,聲音鏗鏘有力,讓人莫名心安。
  
  寶瞳再次向韓鈺行禮,就要帶著顧明珠離開。
  
  韓鈺道:「顧家護衛搜查附近的時候,可發現什麼蹊蹺?」
  
  寶瞳搖了搖頭:「沒有。」
  
  韓鈺沉吟片刻,他來林太夫人莊子上只為了問問俞媽媽的案子,自然不會帶太多人手,本來他可以等著衙差前來,但現在不同了……
  
  「懷遠侯夫人在哪裡?」韓鈺道,「你去向夫人稟告,我想要借用顧家人手,再將這莊子仔細查一遍,以防有漏網之魚。」
  
  寶瞳立即道:「我這就去向夫人稟告。」
  
  寶瞳拉著顧明珠向前走去,顧明珠顯然十分不願意,想要甩脫寶瞳的手。
  
  韓鈺看著主僕兩個站在原地糾纏,顧大小姐就似個小孩子,無論丫鬟怎麼說就是不肯點頭。
  
  時間一點點過去,韓鈺眼睛中漸漸泛起一絲不耐和急躁,再這樣等下去,只怕那人就會逃走。
  
  終於寶瞳說服了顧大小姐,帶著顧大小姐向前走去,不消片刻功夫,寶瞳匆匆忙忙前來稟告:「夫人說了,顧家的護院都聽大人吩咐。」
  
  讓顧家和崔家護院在莊子裡搜找有好處也有壞處,這些人這時候雖然能派上用場,但並不能與他同心,韓鈺吩咐貼身隨從:「盯著他們,有任何發現立即拿到,不要落入他們手中。
  
  如果遇到了可疑之人,想方設法將他拿下。」
  
  隨從應了一聲。
  
  韓鈺繼續道:「若是遇到反抗,就動手除掉。」現在不能聲張,因為他要悄悄將那人處置了,不能落入魏元諶手中。
  
  隨從大步離開,韓鈺望著眼前的莊子,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他做了最好的安排,這麼多人在搜捕,至少「珍珠大盜」要倉皇逃竄、躲藏。
  
  只是身邊的人都遣出去了,他現在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如果這時候再有人來接近他……
  
  就算真的來了,他手中還有利器,「珍珠大盜」想要傷他也不易,況且顧家的女眷就在不遠處的屋子裡,顧家還留了幾個護衛保護女眷,這邊有動靜,顧家人也會來幫忙。
  
  韓鈺轉身走向屋子,他找一個易守難攻之處,「珍珠大盜」敢來,他就會動手殺了那賊人。
  
  韓鈺走到屋子前,正要伸手推門,忽然看到地面上有半個鞋印,鞋印還沒乾,泥水正從上面淌下來,那是有人剛剛從屋子裡出來時踩上去的,從鞋印上來看,是快靴留下的,顯然是個男子。
  
  他方才一直在吩咐顧家、崔家護院做事,不曾回過這屋子,他的隨從也都在身邊……那麼是誰進去過?
  
  韓鈺抽出腰間的匕首拿在手裡,伸手推開了門。
  
  屋子裡空空蕩蕩,一如他離開時的模樣。
  
  韓鈺再次仔細地打量。
  
  風從窗外吹進來,不遠處的桌案上彷彿有東西隨著風滾來滾去。
  
  是一顆珍珠。
  
  韓鈺眼睛頓時一縮,快步走向桌案。
  
  鎮尺下壓著一張紙,紙上只寫了一行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韓鈺還未將這行字看完,破空之聲傳來,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感覺到肩膀上一痛,一支袖箭刺入他的皮肉中。
  
  他被暗算了,「珍珠大盜」就在這裡。
  
  韓鈺很快從驚詫中回過神,整個身體立即向旁邊閃去,這支袖箭若是射入他的脖頸,他必死無疑,不能再給「珍珠大盜」動手的機會。
  
  匆忙中,他不忘記將手裡的紙張送入懷裡,大聲呼喝:「來人,有刺客。」
  
  韓鈺提著匕首向外跑去,「珍珠大盜」身手了得,偷襲了他不會留在原地,韓鈺看著眼前偌大的莊子,汗水從額頭上淌下來淹沒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已經一片通紅,越是著急思路越是混亂,他要去哪裡抓「珍珠大盜」。
  
  韓鈺剛向前跑了兩步,看到角落裡有個人影,他下意識提起了手中的利器,不過很快他鬆開了,因為那是顧大小姐。
  
  那個傻子姑娘。
  
  傻姑娘方才就吵著要出門,耍賴、撒嬌,各種手段都用了出來,現在定然是趁著顧家人不注意又溜出了屋子。
  
  顧明珠抬起頭,韓鈺果然在她臉上看到呆愣的神情,她的臉有些髒,臉頰上還掛著淚痕,與他四目相對之後,她不知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嘴翹起露出了個笑容。
  
  大多數人笑起來都是好看的,這一刻顧大小姐好像也沒那麼傻了似的。
  
  到底還是心智不全。
  
  這時候還笑得出來,果然癡傻。
  
  「有人……」院子外傳來寶瞳的喊聲。
  
  韓鈺立即振奮精神,顯然「珍珠大盜」逃竄出了院子,他握住利器朝著聲音追去。
  
  看著韓鈺離開的背影,顧明珠向不遠處的榆樹走去,她手腳麻利地收走了她用來固定竹筒的繩子,從袖子裡拿出一支普通的袖箭放在樹杈上,彷彿是有人不小心掉落在那裡的。
  
  處理掉樹周圍的腳印,只留下事先印在上面的一雙靴痕。
  
  一切處置乾淨,不會有人疑心到她。
  
  將繩子放回佩囊,竹筒綁在手臂上,顧明珠再次向韓鈺離開的方向看去,時間差不多,韓鈺也該感覺到異樣了。
  
  那種從傷口上傳來的麻木感會讓人慌張、恐懼。
  
  張老爺中了毒箭之後,就是那般的心情,即便挖去了一塊血肉,那種麻木卻依舊存在,從此那毒一直陪伴著張老爺。
  
  在大牢中,她請孫先生為張老爺診脈,想讓張老爺最後的日子舒坦些,孫先生也說「毒入骨髓」無法醫治。
  
  當年的兇手也該嘗一嘗,這樣的滋味兒,它會將他拖入深淵中,永遠無法掙脫。
  
  顧明珠拂了拂髒了的衣裙,她應該高興,她會代替張老爺一直笑著看到最後,可眼淚就是不爭氣模糊了她的視線。
  
  ……
  
  韓鈺看到了一臉慌亂的顧家下人,他就要上前去詢問,忽然感覺到被射中的左肩有些奇怪。
  
  一種麻木的感覺擴散開來。
  
  有毒……
  
  有毒,他當年在箭頭上淬了毒,現在「珍珠大盜」做了相同的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53 PM

第六十章 熱心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韓鈺腦海中出現了這句話,所以「珍珠大盜」射中了他的肩膀之後就逃走了,因為不需要第二支箭,這箭頭上淬了毒,會要了他的命。
  
  這才是真正的復仇。
  
  韓鈺渾身冰涼,只有那傷口是滾熱的:「快……將我後背上的箭拔出來。」
  
  韓鈺看到顧家護衛大喊道。
  
  顧家護衛怔愣片刻,立即上前發現了韓鈺的傷:「韓大人……我們還去請郎中吧,這箭頭雖然小,卻也是追魂箭。」
  
  追魂箭箭頭呈鉤型帶倒刺,硬取會傷得更重。
  
  韓鈺搖頭,他已經等不得了,不但不能等,還有及時清理周圍的傷口。
  
  韓鈺道:「快點拔箭,箭拔出來之後,將周圍的肉剜去。」
  
  顧家護衛不敢動手,萬一傷到韓大人,他們怎麼能擔待得起。
  
  見顧家護衛沒有動手,韓鈺吩咐:「我的隨從呢?在哪裡?」
  
  兩個隨從聽到韓鈺受傷的消息,顧不得找人立即趕來查看。
  
  韓鈺心急如焚,如果不是在背後這樣的地方,他早就自己動手了,來回耽擱這麼久,只怕他性命不保。
  
  「快點動手,」韓鈺面目扭曲,「照我說的去做。」
  
  見到隨從仍舊猶豫。
  
  韓鈺繼續道:「這箭有毒。」
  
  沒錯,這箭有毒,毒性和他給「珍珠大盜」用的一樣,開始時讓人感覺不到,等察覺有麻木感時,毒性侵入身體,再不處置必死無疑。
  
  雖然韓知府這樣說,隨從還是露出遲疑的神情,看箭頭不像是淬了毒的啊,傷口沒有腫得厲害,韓大人的脈搏是稍稍快了些,但是……
  
  「快點動手,」韓鈺再次催促,他只覺得呼吸急促,胸口彷彿有一塊石頭壓得他透不過氣來,「你們是要讓我死不成?」
  
  韓鈺話音剛落,有人喊起來:「有珍珠,地上發現了珍珠。」
  
  「大人,」寶瞳尖著嗓子一路報信過來,「大人……有珍珠……有珍珠……跟我家小姐在金塔寺發現的一樣……您快來啊……」
  
  寶瞳跑得很快,聲音如同一支響箭刺破雲霄。
  
  「大人啊……您讓我們抓的人,是不是『珍珠大盜』?珍珠大盜就在莊子裡嗎?」
  
  顧大小姐身邊的丫鬟彷彿受了刺激,整個人變得瘋瘋癲癲。
  
  「是『珍珠大盜』?」
  
  開始有人低聲議論。
  
  韓鈺發現已經遮掩不住,喘著氣吩咐:「快去捉拿『珍珠大盜』,此人謀害朝廷命官,不肯束手就擒就格殺勿論。」
  
  寶瞳似是這會兒才發現韓鈺臉色難看得像鬼一樣:「韓大人,您受傷了啊?這莊子上有郎中,平日裡為莊子裡的人診治。」
  
  隨從聽到這話也道:「大人,還是請郎中過來吧!」
  
  「奴婢這就去找。」寶瞳不等韓鈺說話,立即一溜煙地跑了,要找到郎中帶過來。
  
  大小姐說了沒有口供就沒有實證,大小姐在箭頭上用了曼陀羅花而非毒藥,韓大人心虛才會以為下了毒。
  
  找個郎中過來將韓大人說的話都記下,一會兒魏大人前來審案也就有了明證。
  
  大小姐想得實在太周到了。
  
  魏大人上輩子定然做了很多好事,所以才能得大小姐幫襯。
  
  ……
  
  雨停了,陽光照射下來,可依舊沒有驅走林太夫人身上的寒氣。
  
  林太夫人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也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只能坐在地上「嗚嗚」哭泣。
  
  方才凶徒不顧生死地撲上前,壓制住了崔家的護衛,其中一個凶徒趁機衝進來抓住了林太夫人做要脅,徹底掣肘了崔家的護衛。
  
  周三太太和周如璋想要趁機逃走,最終卻沒能鼓起勇氣,生怕惹怒了凶徒傷了她們的性命。
  
  凶徒看著幾個如同鵪鶉般的女眷,滿意地點了點頭,緊接著他向同伴示意,同伴將閆灝推了過來。
  
  「記住江先生說的話,」凶徒壓低聲音威脅,「否則紫鳶就會死。」
  
  閆灝沒有掙扎,顯然是認命了。
  
  眼下這樣的局面沒有誰會相信閆灝是無辜的。
  
  他們會按江先生的計策行事,帶著崔家女眷和庫銀離開,半路上定會遇到朝廷兵馬劫殺,雖然難免一死,那也沒什麼,人人都會死,他們死的其所,這就是死士應該做的事。
  
  「崔渭來了。」守在石牌樓的人前來報信。
  
  來得好。
  
  「讓他放我們離開,否則我們就會殺了林太夫人。」凶徒說著將林太夫人提起來。
  
  林太夫人衣衫凌亂,身上沒有了誥命婦的氣勢,臉上滿是驚懼的神情,聽說崔渭來了,才算有了些精神:「別動手,我若是有什麼閃失,你們也不會有好結果。」
  
  林太夫人說完看向周三太太:「你放了我,我好好去與渭哥兒說,你們定能安然無恙地走出這裡。」
  
  周三太太心中一緊,林太夫人是什麼意思?將她們母女留下做質子?好不要臉的老虔婆,關鍵時刻只會害別人,如珺當年被下大牢時,崔家傳出消息怨如珺不肯保住名節,現在輪到老虔婆,還不是一心懼死。
  
  「太夫人您可不能害我們,」周三太太急切地喊道,「我們與崔家沒有半點關係,誰會顧念我們的性命?當年我那可憐的侄女被人這樣挾持,崔家一箭就射穿了她的胸口。」
  
  林太夫人狠狠地瞪向周三太太,她恨不得凶徒立即殺了周家母女。
  
  「渭哥,渭哥……快救我,」林太夫人大聲喊叫起來,「渭哥兒,渭哥兒啊……」
  
  凶徒任由她叫嚷了一會兒,突然一拳打中了林太夫人的肚子,林太夫人慘呼著癱倒在地。
  
  眼淚順著林太夫人眼睛淌下來,她何時受過這樣的苦楚。
  
  石牌樓外的崔渭心急如焚,他不敢貿然帶著人攻進去,他怕凶徒會傷了母親的性命,他想一箭射殺凶徒,卻幾次拉起弓又放下。
  
  「我記得崔二爺箭法了得,崔二爺不能一箭射殺那些凶徒嗎?」
  
  一個冰冷的聲音從崔渭身後響起。
  
  崔渭轉過身看到了魏元諶和崔禎,魏元諶嘴唇微微揚起,臉上是譏誚的神情。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0:57 PM

第六十一章 無辜

  崔渭有些驚愕,不過很快回過神來,魏大人手中握著一張弓,箭杆的銜口已經扣在了弓弦上,只要輕輕一勾手指,那支箭就會射出。
  
  「魏大人……」崔渭臉色大變,「大人不可,我母親還在那裡,惹怒了那些凶徒,我母親性命恐怕不保。」
  
  崔渭說著去看旁邊的崔禎,顯然在向崔禎求助,崔禎卻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這一切。
  
  魏元諶面容清冷,神色不變,彷彿根本沒有聽到崔渭的話,左臂下沉,肘內旋,推開弓,扣弦的手指鬆開,動作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
  
  一支箭「嗖」地射出。
  
  站在石牌樓最前面的凶徒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箭矢射穿了頭顱,沒有半點掙扎地倒在地上。
  
  押著林太夫人的凶徒見狀,立即將林太夫人向後扯去。
  
  石牌坊內立時一陣異動。
  
  凶徒的呼和聲,女眷喊叫混雜在一起。
  
  崔渭登時大急,關切地上前幾步,想要查看林太夫人的情形,林太夫人卻早就被拉到他們目光難及之處。
  
  「大哥。」崔渭去喊崔禎,他臉上都是驚懼,恐怕魏元諶的這次動手惹怒了凶徒。
  
  崔禎依舊沒有動。
  
  魏元諶對眼前的混亂更是視而不見,淡淡地道:「我的箭法比崔二爺如何?」
  
  崔渭面色如紙,緊緊地攥起了拳頭:「魏大人這樣做……恐怕不太合適,我母親和周家女眷都是無辜的,萬一因此受了傷……」
  
  「崔二爺入仕這麼多年,手上就沒染過無辜之人的鮮血?」魏元諶眼睛中的冷意更甚。
  
  崔渭心一沉,總覺得魏元諶這話是在故意針對他,先是提及多年前的刑部大牢劫獄案,現在又在堵他的嘴。
  
  他自然殺過人,刑部大牢裡就射殺了周如珺,但那種情形下,放箭是最好的選擇。
  
  現在……
  
  崔渭這樣一想,現在與刑部大牢的情形十分相似,魏元諶這樣說,難不成也想要逼著他做一樣的抉擇?
  
  崔渭臉色不停變化,他上前幾步走到崔禎身邊:「大哥您倒是說句話啊。」眼下這樣的情形,旁人來了定然不敢妄動,不要說他們兄弟在這裡,母親誥命的身份也足以讓人有所顧忌。
  
  魏元諶卻不同,他什麼事都可能做得出來,方才那隨隨便便的一箭就已經表明了魏元諶的態度。
  
  崔禎沒有說話,彷彿還在思量面前的情勢。
  
  崔渭已經等不及,再次回到魏元諶面前:「大人,這裡面的是我母親,母親年事已高,經不起這般折磨,盼大人能夠體恤,崔家必然不忘大人的恩德,日後定將報答。」
  
  「外戚不能結交勳貴,」魏元諶道,「更何況本官一心辦案從不徇私,『恩德』二字在本官面前永遠不必提。」
  
  崔渭聽到這裡,氣息一滯,抿了抿嘴唇,深深地弓下了腰,垂下頭露出謙卑的姿態:「大人,我母親與此事無關,給我一些時間,我定會想到兩全之策。」
  
  看到這一幕,本來鎮定的崔禎也不禁動容,他們兄弟這些年在戰場上廝殺,崔渭性子雖然軟了些,但也從來不會卑躬屈膝到這般地步。
  
  魏元諶表情依舊淡漠,彷彿身上從來沒有任何的感情,崔禎皺起眉頭。
  
  魏元諶視線從崔渭身上挪開,只是這樣謙卑?好像還差得很遠,五年前大牢之中,崔渭可曾想過還有其他的選擇?他雖然不曾親眼看到她被射殺的場景,卻多次在夢見那一幕。
  
  他知道,只要給她機會,她定然會設法保命。
  
  想到這裡,他身上的傷口就如火灼般疼痛。
  
  夢中他曾下跪向崔渭乞求,換來的卻是一次次相同的結果。
  
  那只是一場夢,無論他怎麼努力都是徒勞。
  
  魏元諶道:「林太夫人為何會出城前來莊子上,又恰好遇見凶徒,崔家護衛那麼多,怎麼連女眷都無法護衛,這莊子也不算小,怎麼就跑到這樣的石牌樓中,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內情?
  
  案子沒有查明之前,崔家人不宜再插手,定寧侯和崔二爺不如旁邊稍歇,等我將案子處置好,再讓人去知會你們。」
  
  「你準備如何處置?」崔禎終於開口。
  
  魏元諶一笑:「侯爺很快就知道了。」
  
  魏元諶話音剛落,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太原府衙已經帶著人前來,太原府陽曲知縣跑在最前面。
  
  這裡屬於陽曲管轄,知縣聽到消息幾乎將所有衙差都帶了過來,見到眾人,衙差立即行禮。
  
  魏元諶視線掃過眾人:「現在人都到齊了。」
  
  崔禎沒有看到陸慎之、馮安平,作為太原府同知和通判,他們應該到場,如今沒有前來魏元諶卻不聞不問。
  
  這一路上,崔禎雖然沒有與魏元諶說話,卻能感覺到魏元諶身上的從容、鎮定,魏元諶不管是抓捕衛所副將,還是安排鐵山礦上的事宜,都十分有章法,最後這件最重要的事,自然也在魏元諶算計之中。
  
  所以剛到莊子的時候,崔禎沒有急著說話,而是仔細看著眼前的情勢。
  
  就像魏元諶說的那樣,母親被抓很是蹊蹺,那些凶徒太過有恃無恐,即便能靠著母親離開莊子,又能逃多遠?
  
  「我帶著人進去,」魏元諶道,「衙門的人只管守好了這莊子,不要讓凶徒離開。」
  
  陽曲知縣應了一聲,卻又迅速抬起頭看了石牌樓一眼:「大人這樣進去恐怕有危險,不如帶幾個衙門中的好手一起行事……」
  
  魏元諶搖頭:「用不著,本官自有思量。」
  
  陽曲知縣不敢再多說什麼,只是去看衙差:「護好這裡。」
  
  「大哥,」崔渭拉住崔禎,「您就這樣放心讓魏元諶帶人前去?他不會在意母親死活,真的出了事,我們後悔可就來不及了。」
  
  「他有準備。」崔禎道,否則魏元諶不會連衛所副將都不去親自抓捕,鐵山礦那邊也沒有親自帶人前往,而是來到這裡。
  
  魏元諶射殺凶徒的時候,有幾條人影趁亂靠近了石牌樓,這些人身手極好,該是魏元諶的護衛。
  
  這些護衛站立的位置,正好能第一時間攻入其中,他們暫時沒有動,是在等待時機出手。
  
  現在這些人眼睛都盯著石牌樓而非魏元諶,這個時機可能是從石牌樓內引發,石牌樓中可能有魏元諶安插的人手。
  
  ……
  
  「走,」凶徒將林太夫人丟給閆灝,「衝出去。」
  
  時機已經到了。
  
  石牌樓外的魏大人漸漸靠近,所有人已經感覺到了殺氣。
  
  閆灝抽出手中長刀。
  
  「拼了。」凶徒一聲令下,所有人立即向外跑去。
  
  閆灝也挪動了腳步。
  
  明晃晃的利刃在陽光下泛著青白色的光芒,凶徒向閆灝點了點頭,示意閆灝做得很好,不過下一刻他就瞪圓了眼睛,因為閆灝手裡的鋼刀刺入了他的胸口。
  
  變故一瞬間發生,凶徒們來不及反應,幾條人影跟著落入石牌坊內。
  
  周三太太看到這樣的場面,眼前一黑頓時暈厥在地,周如璋想要大叫,身體卻被人拎起來,然後她就看到一柄劍向她心窩刺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1:01 PM

第六十二章 沒臉

  周如璋睜大了眼睛,腦子裡一片空白,連喘息都忘記了,靜靜地等著那利劍將她刺穿。
  
  那劍尖在她身前堪堪停住了。
  
  周如璋想要再看清楚,就感覺到肚腹一疼,整個身體被一股大力踹飛,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驚恐之中,周如璋發不出半點聲音,只是面如死灰地躺在那裡,一動不敢動。
  
  看著被踢飛的周家小姐,初九鬆了口氣,凶徒用那周家小姐擋在面前做肉盾,他手中的劍差點收勢不住。
  
  殺了她,不太好。
  
  放過她,心裡著實過不去,乾脆讓她吃點苦頭。
  
  現在眼前沒有礙眼的人了,初九心中很是舒坦,再次揮起手中的劍。
  
  好久沒跟三爺這樣廝殺了,再這樣下去,他頭上都要長出草來,還不如那隻五黑雞,那雞無聊的時候還能找隔壁的禽類打一架。
  
  現在得了機會,他要把這些日子跟三爺吃過的苦,受過的累,都發洩在這些凶徒身上。
  
  初九越戰越勇。
  
  ……
  
  崔禎看到石牌樓內的情形,就知道自己方才的猜測是對的,魏元諶早就掌控了局面。
  
  崔渭攥著手中的弓,手指摸索著弓身,思量了半晌才道:「大哥,你說魏元諶是不是在裡面佈置了人手?」
  
  崔禎沒有說話,不過沉默也算是答案。
  
  崔渭緊握的手緩緩鬆開了,將弓送回了背上:「看來用不著衙門的人,魏大人也會將裡面的凶徒盡數擒拿住,怪不得不讓我們進去,原來魏大人早就謀算好了。」
  
  崔渭話音剛落,不遠處的幾個衙差面面相覷,趁著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幾個衙差悄悄地向石牌樓靠去。
  
  崔禎皺起眉頭,目光落在幾條鬼鬼祟祟的人影上,魏元諶明顯占了上風,衙差卻還要在這時候動手,恐怕不是要幫忙,而是另有圖謀。
  
  魏元諶是否已經料到會有這種事發生?
  
  ……
  
  石牌樓中,閆灝制住了幾個凶徒,站在一旁喘息,那些凶徒發現事情不對之後,立即向他殺來,顯然這是江先生提前吩咐好的,只要他有異動就將他殺死,這樣就能死無對證,這樁案子還是查不清楚。
  
  他必須活著,活著就是為了將所有一切說出來,到時候再去死,也算死得心安。
  
  正在閆灝喘息間,沒有注意一個衙差悄悄繞到了他身後,俐落地送出了手中的鋼刀,閆灝眼看躲避不及,卻有一柄劍及時擋住了那鋼刀的去向。
  
  閆灝抬起頭看到了魏大人。
  
  這衙差是來殺他的,所以他之前猜測的沒錯,江先生背後的人在太原府衙中。
  
  沒有府衙的庇護,江先生等人不會有恃無恐,他在鐵山礦那麼久,礦山中死了那麼多民眾,卻也不見府衙來盤查。
  
  即便礦上的民眾許多都是無籍的流民,卻也有附近村莊的民眾,鐵山礦開了這麼多年府衙不會一無所知,一定是有人暗中隱瞞一切。
  
  畫舫上抓人就已經初露端倪,必須有衙門內外配合才能冤枉呂光等人,可光懷疑沒有用,需要抓住他們的狐狸尾巴,所以他甘願做魏大人的魚餌,現在只有江先生和幾個衙差落網,那條大魚不知在哪裡。
  
  魏元諶將衙差丟給初九,初九俐落地用繩子將人捆綁好,剩下的凶徒也都被魏家護衛紛紛制住。
  
  崔渭快步走進了石牌樓,找到了摔在地上的林太夫人。
  
  「母親。」
  
  聽到崔渭的聲音,林太夫人才哽咽道:「我兒,渭哥兒,母親差點就見不到你了,他們這是要母親的命啊。」
  
  「母親有沒有受傷?」崔渭急著查看林太夫人的情形,只見林太夫人臉上破了條血口,身上滿是泥水,看起來狼狽不堪。
  
  林太夫人捂住胸口,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那些凶徒將她扯來扯去,腳上的鞋早就丟了,身上的骨頭都摔散了,慌亂中肩膀和手臂都被踩過,要不是她掙扎著爬到一旁恐怕已經死了。
  
  她這般模樣,還有何臉面去見人?
  
  想到這些,林太夫人悲從心來,目光一掃看到了崔禎,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禎哥兒竟然不救她,他心裡是不是沒有她這個母親了。
  
  林太夫人搖搖晃晃地站起身,整個人突然向崔禎旁邊的矮牆上衝去,似是要觸牆自盡。
  
  崔渭忙伸手將林太夫人抱住,連聲道:「母親……不可……母親……」
  
  林太夫人不停地掙扎:「我活著還有什麼用,你們兄弟不如看著那凶徒將我殺了……」
  
  崔禎看著林太夫人,大步走了過來:「母親受苦了,凶徒被魏大人拿下,衙門定會查明此事。」
  
  話語似是在寬慰,聲音卻有些生硬。
  
  崔禎說完又吩咐崔渭:「你扶著母親先去旁邊歇著,不要走遠,一會兒衙門文吏會來詢問。」
  
  林太夫人睜大眼睛,她剛剛死裡逃生,還要應對衙門,禎哥兒真是嫌她沒有就此死了不成?
  
  想到這裡林太夫人更是委屈,眼睛一翻乾脆暈厥過去。
  
  「母親,母親。」崔渭疾呼幾聲,將林太夫人托在膝上,伸手試探了一番,見林太夫人呼吸平穩才放下心來,吩咐管事媽媽先將林太夫人送去屋子裡。
  
  安排好了之後,崔渭看向崔禎,「大哥,還是將母親送回家中休養,這莊子上還不太平……恐怕……」
  
  「事情沒完,」崔禎道,「崔家已經被牽扯進去,不將事情都弄清楚遺禍無窮,現在離開嫌疑也就會更重,為了崔氏一族只能先委屈母親。」
  
  崔渭還想說話。
  
  崔禎目光微沉:「我早就跟你說過,讓母親留在家中,你為何讓她來莊子上?」
  
  崔渭低下頭:「母親想來,我以為沒事……」
  
  「你就是這樣,」崔禎冷冷地道,「任由母親擺佈。」
  
  崔渭舔了舔嘴唇:「大哥這不是軍中,母親不是那些將士,不能對她說話像是動用軍令,我也是想要母親能高興些,這次是我沒有做好,我對不起大哥。」
  
  崔禎打斷崔渭的話:「你不是對不起我,真的捲進這案子中,你對不起的就是整個崔氏。」
  
  崔渭眼睛中露出幾分茫然的神情,似是不明白崔禎這話的意思。
  
  兩個人沉默間,就看到馮安平帶著人走了過來。
  
  「魏大人,」馮安平道,「林太夫人的莊子上出事了,知府大人被『珍珠大盜』刺傷。」
  
  珍珠大盜?
  
  魏元諶微微揚起眉角,哪裡來的珍珠大盜?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1:04 PM

第六十三章 冷酷

  看著魏大人的眉角動了動,先一步走到了僻靜之處。
  
  馮安平心領神會,魏大人是想要知道細節,他立即跟上前低聲稟告:「韓知府怕林太夫人莊子上有凶徒,就讓人在莊子上搜查,沒想到突然有人出現用袖箭傷了韓知府,韓知府立即出門去追,那人身手極好,轉眼就沒了蹤跡。」
  
  魏元諶道:「那如何斷定就是『珍珠大盜』?」
  
  馮安平接著道:「有人看到可疑的人在莊子上來去,而且還撿到了珍珠,我帶著人去查看了,在韓知府被襲的窗子前發現了腳印,那是快靴留下的痕跡,還有一隻掉落的袖箭。」
  
  馮安平說著將袖箭交給了魏元諶。
  
  魏元諶將袖箭握在手中仔細端詳,這樣的箭匣輕巧,攜帶十分方便只要綁在手臂上即可,適合用來偷襲。
  
  「還有一隻竹筒。」馮安平提及這個竹筒,臉上滿是驕傲的神情,他從韓知府被偷襲的地方一直向前搜尋,最終在草叢裡找到了這竹筒,竹筒很乾淨,上面沒有雨水和泥點,定是被人故意擺放在那裡的。
  
  他看過去就知道竹筒必然有問題,能找到這樣的東西,不是他運氣好,也不是老天幫他忙,而是他膽大心細。
  
  馮安平道:「我沒敢私自將竹筒打開。」這樣的東西自然要交給魏大人處置。
  
  魏元諶打開小竹筒,一張字條出現在其中。
  
  旁邊的馮安平睜大了眼睛,湊過去細看。
  
  魏元諶將字條展開,上面寫了一行小字:七年前用淬毒冷箭傷我,如今還一箭,難平心頭之恨!只願早日真相大白,天下再無冤案。
  
  馮安平湊過去瞧了一眼,臉上滿是驚訝的神情:「七年前?這是什麼意思?」
  
  魏元諶目光微深,他聽柳蘇說過,七年前「珍珠大盜」被毒箭所傷,所以「珍珠大盜」是在報復韓知府?
  
  魏元諶再次仔細查看那字條,字條一端並不平整,是從一張紙箋上撕下來的,迎著光看去,這紙箋上隱約能見耀眼的光粒,這是因為紙箋上用了雲母粉,這種紙並不常見,價格也是普通紙張不能相比,最近剛剛在京中達官顯貴家的女眷中盛行,女眷喜歡用這種紙來抄經。
  
  林太夫人從京中來太原府,現在又到了莊子上,這種紙會不會是林太夫人帶去的?
  
  如果偷襲韓鈺的人是從林太夫人莊子上取紙寫了這字條,那麼他是隨意撕下紙來用,還是紙箋另半邊也另藏有玄機?
  
  那人偷襲了韓鈺之後,留下這字條又是為什麼?
  
  馮安平眼睛忽然一亮,終於想了明白:「怪不得韓知府說那箭上有毒,或許……是真的。」
  
  魏元諶道:「韓知府說有毒?」
  
  馮安平連連點頭:「是……不過這是知府大人自己說的,莊子上的郎中沒診出來,卻只能按知府大人的意思,將箭傷周圍的皮肉剜去。」
  
  魏元諶臉上浮起絲淡淡的笑容,只怕韓知府是心裡有鬼吧!若是淬了毒,字條上何必寫「難平心頭之恨」,應該是大仇得報才對。
  
  所以那人留下這字條,是在幫他尋找證據,助他破案嗎?
  
  如果是這樣,這「珍珠大盜」心思之細密,當真讓人不容小覷。
  
  魏元諶將手中的玉簪還給馮安平,當日在畫舫時他已經對韓知府有所懷疑,府衙官員可以調動衛所兵馬,一起來到畫舫抓人,這本就不正常。
  
  閆灝被江先生抓到之後,韓知府果然出了衙門前來林太夫人莊子。
  
  閆灝在江先生逼迫成為「凶徒」,需要官府的人正好將他抓到,才能讓一切看起來順理成章。
  
  到這裡,韓知府的尾巴已經藏不住了。
  
  他又吩咐陸慎之留在衙門中,陸慎之是太原府同知,熟悉府衙事務,今日府衙官吏有何異動陸慎之都看在眼裡,這些人都會被審訊。
  
  這些人是誰提拔,與誰有關,也將會成為證據中重要的一環。
  
  魏元諶馮安平:「這莊子裡的人都要看管起來,包括崔家、周家的女眷,之後我會一個個審問。」
  
  馮安平應了一聲,魏大人審人的本事他們都見識過,這事告知崔家、周家女眷,只怕她們剛剛緩過氣來,立即又會被嚇個半死。
  
  魏元諶帶著人離開,馮安平望著魏大人的背影,心中不太舒坦,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沒做,目光流轉間他看到了初九,立即燃起一絲希望。
  
  「初九。」馮安平樂顛顛地跑了過去。
  
  初九隨即聞到了一股牛肉的香氣。
  
  「牛肉餡的。」
  
  馮安平將油紙包塞到初九手中,胸口的那塊大石也終於挪開來,果然賄賂之後,踏實了許多。
  
  ……
  
  林太夫人的莊子裡,韓鈺臉上滿是汗水。
  
  這樣的剜肉之痛不是誰都能承受。
  
  郎中已經嚇得面無血色,站在那裡瑟瑟發抖,他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大……大人……這樣可以了嗎?」
  
  韓鈺咬牙道:「繼續用水沖洗。」他依舊能感覺到那種麻木感在蔓延,這種毒果然厲害。
  
  「不……不用了吧!」郎中腿一軟差點就摔倒在地,「大人,您還是請別的郎中前來,小人醫術不精,恐怕會耽擱了大人。」
  
  這位可是太原府知府,他在知府身上動刀,豈非自己找死,而且這傷口根本不像是有毒的樣子,他怎麼能下得去手。
  
  「動手。」韓鈺再次叫喊。
  
  郎中卻如何也不肯了。
  
  「韓大人怎麼了?」
  
  魏元諶的聲音傳來,韓鈺立即抬起了頭,立即對上了魏大人幽深的眼眸。
  
  「大人被暗算中箭了,」韓鈺的隨從立即上前,「那箭頭上淬了毒,大人……大人正在讓郎中沖洗傷口。」
  
  看著地上的郎中,魏元諶道:「這人恐怕不成事了,不如我來幫韓大人吧!」
  
  不等其他人說話,魏元諶走上前,拿起了布巾,一把按在了韓鈺鮮血淋漓的後背上。
  
  韓鈺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魏元諶面色不改:「要怎麼做?還要剃肉下去嗎?做這種事我也算得心應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1:08 PM

第六十四章 怕死

  韓鈺知道魏元諶說的話再真不過。
  
  大牢裡刑訊犯人,既要動刀又不能讓人死去。
  
  如何才能做到這一點,大周現在沒有誰會比魏大人更清楚。
  
  「再剃血肉之前,還要做些準備,」魏元諶看向初九,「那繩子先給韓大人止血。
  
  韓大人傷口太大,若是不止住血,恐怕很快就要暈厥。」
  
  韓鈺想要拒絕,他寧願讓莊子上的郎中任意動手,也不願意落在魏元諶手中,魏元諶突然出現在這裡,來者不善。
  
  韓鈺抬起頭想要吩咐隨從出去看看情形,他剛才為了方便郎中療傷趴伏在矮榻上,現在讓他有種被人死死壓制住的感覺。
  
  韓鈺身子剛剛動了動,卻被一隻手壓在了脖頸上,他的頭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
  
  「韓大人小心扯開了傷口,」魏元諶道,「事急從權,在本官面前不必在意這些禮數。」
  
  韓鈺想要拒絕魏元諶如此的「關心」,然而在傷口和毒藥雙重折磨下,韓鈺沒有力氣反抗。
  
  事情不對了。
  
  自從他來到這莊子上之後,就開始脫離他的掌控。
  
  他剛剛吩咐人去府衙帶兵前來,還沒來得及問閆灝那邊的情形,就收到了「珍珠大盜」送來的東西,然後中了箭。
  
  箭矢上有毒,他除了療傷之外無暇做其他事,偏偏尋來的郎中不中用,光是拔箭就用了些功夫,而且遲遲不肯為他剜肉去毒。
  
  折騰了半晌,就聽隨從說魏元諶到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傷口不再流血,韓鈺卻隱約感覺到有些異樣,那繩索綁得太緊,讓半個身體都愈發難受。
  
  魏元諶道:「雖然韓大人受了傷,但案子不能不審,韓大人就與我在這裡問案如何?」
  
  韓鈺抿了抿嘴唇,恐怕已經由不得他了:「魏大人說的是什麼案子?」
  
  魏元諶道:「韓大人可聽說過閆灝?」
  
  韓鈺點點頭:「七年前的太原府同知。」
  
  魏元諶淡淡地道:「我抓住了他。」
  
  韓鈺感覺到被繩子綁縛的地方開始疼痛,他忍不住掙扎起來。
  
  「韓大人聽到了沒有?」魏元諶繼續道。
  
  「難道,」韓鈺腦子一片混亂,渾身開始有螞蟻在爬,讓他喘不夠氣來,「帶著凶徒綁走林太夫人的人竟然是他?」
  
  魏元諶似是笑了一聲:「大人如何知道?」
  
  韓鈺聽到魏元諶的話,忽然意識到他失言了,魏元諶沒說什麼時候抓到的閆灝,他直接與林太夫人的事連在一起。
  
  「我,」韓鈺道,「我有些難受,魏大人先將我放開,讓我喘口氣。」
  
  魏元諶坐在椅子上,整理著自己身上的衣衫:「韓大人忍著些,止血本就難受,血脈斷絕,身體如同被千萬根針同時刺入,不過為了保住韓大人的性命只能如此施為。」
  
  原來是這樣,韓鈺咬牙,魏元諶不是在幫他止血而是在刑訊他。
  
  魏元諶道:「韓大人還沒回答我的問話?如何知曉閆灝就是綁走林太夫人的人?」
  
  「我不知道,」韓鈺的冷汗從額頭上滾落,「我只是猜測。」
  
  魏元諶不給韓鈺喘息的機會:「大人的猜測未免太隨意了些,有人設下此局,就是要讓我認為閆灝就是凶徒。」
  
  「不過可惜的得很,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早在畫舫時抓住了閆灝,審訊了口供,」魏元諶拂了拂衣袖,「然後我放了他,用他來引出幕後安排這一切的人,那江先生等人已經盡數被我抓獲,除了江先生等人之外,衙門裡必然還有內應,韓大人認為會是誰?」
  
  韓鈺的眼睛一陣緊縮,所以這是一個陷阱,他一腳踩了上去,而且在迷迷糊糊之中犯了大錯,被魏元諶抓住把柄。
  
  如果是在平時,他絕不會犯這樣的錯,他受了重傷又被綁縛,心臟難受地就要炸開,早就失去了往日的冷靜。
  
  魏元諶站起身走到韓鈺身邊,韓鈺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壓力向他傾襲而來。
  
  魏元諶道:「韓大人何時發現的『珍珠大盜』?」
  
  有了閆灝的事,韓鈺一時不敢回答,思量半晌才開口:「顧家下人在莊子上發現了珍珠,我懷疑偷襲我的就是『珍珠大盜』。」他發現那箭矢和珍珠後,就將東西藏匿起來,並沒有告訴眾人他要抓的人是「珍珠大盜」,是打算抓住「珍珠大盜」後,私底下將此人除掉,現在說出來恐怕又被魏元諶揪住不放。
  
  魏元諶不再問韓鈺而是看向崔家下人:「查清楚了嗎?」
  
  崔家下人稟告:「魏大人,莊子上確實少了一張藏經箋,那紙箋是太夫人從京中帶來的。」
  
  魏元諶看向韓鈺:「韓大人可曾在這莊子上看到一張紙箋?」
  
  韓鈺忽然想到「珍珠大盜」留給他的那張字條,他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隨從,他生怕被人查到端倪,將箭頭、珍珠以及那紙箋交給隨從銷毀。
  
  隨從面露緊張,立即向外看去,他想要將那紙燒了,卻還沒尋到機會,暫時將東西藏匿起來。
  
  他的目光還沒收回來,就感覺到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臂,俐落地將他的雙臂扭到了身後。
  
  初九鉗住那隨從不放。
  
  「大人,」隨從開始叫喊,「大人,小的做錯了什麼?請大人明示。」
  
  魏元諶沒有回話,而是低下頭去看韓鈺的傷口:「韓大人的傷口已經開始發黑,恐怕毒性入體,我讓人去將韓氏族人和韓太太請過來,萬一韓大人有個不測,我也好向他們問訊,想必她們知曉些內情。」
  
  「你,」韓鈺額頭青筋暴起,「你私設公堂……還用我家中女眷要脅……」
  
  外面傳來一陣熙熙攘攘的聲音,魏元諶走到窗前看過去,一群人向這邊走來。
  
  呂光和那些山中的民眾緊緊地跟在陸慎之身後,人群如一條長蛇,人挨人,人扶人,人拉人,慢慢地在屋外站定。
  
  這些民眾大多佝僂著身子,骨瘦如柴,眼睛血紅,許多人被那些無籍流民砍傷,可他們並不在意,能夠從那黑暗的洞中爬出,已是他們做夢都不敢想的事,突然見到光明,刺眼的光讓他們流下眼淚,但他們並沒有感覺到痛苦。
  
  他們依舊笑著,流下欣喜的淚水。
  
  現在他們來到這裡,要朝廷還他們一個公道。
  
  陸慎之撩開長袍跪下來:「求欽差大人為這些民眾做主。」
  
  他身後的民眾也紛紛下跪:「求欽差大人為我等做主。」
  
  聲音不大卻震徹雲霄。
  
  「你說的對,」魏元諶看向韓鈺,「我是要私設公堂,在這些民眾面前私設公堂,這是朝廷欠他們的,大周欠他們的。
  
  為了得到一個結果,你覺得我會不會像你的家人下手?可惜你就要被毒死了,不過你死之後,我也會從他們嘴裡掏出想要的答案。」
  
  韓鈺渾身顫抖。
  
  外面隱約傳來聲音:「老爺呢?老爺在哪裡?」
  
  「將韓太太帶去旁邊屋子,」魏元諶道,「我親自去審問。」
  
  魏元諶帶來的親衛應了一聲。
  
  「魏元諶,」韓鈺咬牙,「你就不怕假以時日有人也這樣對付你?」
  
  魏元諶微微一笑:「不過一死,沒什麼可怕。」
  
  說完魏元諶看向那被初九押住的隨從:「東西呢?取來,不要等我動手。
  
  在我面前想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隨從顫聲道:「我藏在林子裡了,紙箋和箭頭都在那裡。」
  
  ……
  
  顧明珠趴在窗戶上向外張望,她也不知道前面到底如何了。
  
  「夫人,」顧家管事稟告道,「魏大人讓人傳話,夫人可以去前面聽審。」
  
  顧明珠眼睛一亮。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3 11:11 PM

第六十五章 懷疑

  顧明珠依舊看著窗外,魏元諶很聰明,這是準備在這裡就將韓鈺定案。
  
  除了讓母親去聽審之外,應該還會將崔家和周家人也叫過來,眾目睽睽之下認的罪,日後不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反口。
  
  「怎麼會突然讓我們去聽審?」林夫人道,「前面到底怎麼了?」
  
  管事低聲道:「韓知府可能不行了。」
  
  林夫人很是驚訝:「是因為那支毒箭?」莊子上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她也收到了消息。
  
  管事點點頭。
  
  顧明珠抿了抿嘴唇,魏大人肯定看出韓鈺沒有中毒,他故意這樣做,就是要看韓鈺樹倒猢猻散,韓鈺都要死了,韓鈺身邊的人都會想著自保,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家中人考慮。
  
  畢竟魏大人惡名在外,逆著魏大人的意思,不會有好結果。
  
  林夫人道:「安平呢?他去哪裡了?」
  
  管事接著道:「表公子去了周家莊子上,還沒回來呢。」
  
  顧明珠托著腮思量,馮表哥藏得可真深!
  
  這是馮家保命的手段嗎?
  
  馮表哥早就投靠了魏大人,卻沒有流露出半點蹊蹺,直到今日馮表哥帶著人進了莊子,她才看出端倪。
  
  馮表哥一臉篤定地勸慰母親:「夫人安心,欽差大人來了,不會出什麼差錯。」
  
  馮表哥這麼膽小的人,能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有人給了他莫大的勇氣。
  
  這個人是誰?馮表哥在話語中已經給了答案。
  
  之後馮表哥避開韓鈺的隨從在莊子裡查找線索,更證實了她的猜測,於是她讓寶瞳將竹筒丟在了草叢中。
  
  林夫人思量片刻下了決定:「那就去聽聽吧。」雖然不知是什麼情況,但親眼所見總比道聼塗説要好。
  
  林夫人看向顧明珠:「珠珠在屋子裡等母親……」話剛說到這裡,她又反悔了,「還是跟著母親走吧。」莊子上發生的事太多,不知道下一刻又會怎麼樣,還是將珠珠帶在身邊才放心。
  
  顧明珠拉住母親,母親的手有些涼。
  
  林夫人伸手拍了拍顧明珠的後背:「珠珠別怕。」
  
  「母親別怕。」
  
  顧明珠彷彿在重複林夫人的話,聲音清楚而悅耳,讓林夫人覺得十分踏實。
  
  「好。」林夫人笑著道。
  
  林夫人帶著顧明珠走向前院,這才看清楚院子裡的民眾,仔細打量民眾的情形林夫人不禁一驚,在鬧大災荒的年景裡,也不過就是這般模樣!這也太過淒慘了,現在的大周竟然會有這種事。
  
  顧明珠也在瞧著這一切,莊子裡的郎中正在為民眾上藥,但僅靠一個人顯然還是太慢了,莊子上其實準備了不少草藥,只要將藥材配好,找幾個手腳俐落的人幫忙,就能讓民眾更好地得到醫治。
  
  現在最要緊的是他們的眼睛,長期在黑暗的地方久了,突然見到光線必然不舒服,此時尤其不能搓揉,否則會有損傷。
  
  顧明珠將寶瞳拉到身邊:「莊子裡有藥材,快去讓人拿來,尤其是治療外傷用的,還有……這裡陽光太盛,拿乾淨的巾子給他們遮擋下眼睛……」
  
  寶瞳立即明白,這麼多年跟在小姐身邊,為小姐熬藥、換藥方,她也懂得些皮毛,再被小姐指點一下,也就知道該怎麼做,更何況那不是那有個軟弱無能的郎中嗎?
  
  兩個人剛剛說完話,顧明珠看到屋子裡一個人走出來。
  
  「是魏大人。」寶瞳看得清楚。
  
  話音剛落,方才還在吩咐寶瞳的顧明珠,此時就像是小孩子一樣縮在寶瞳肩膀上,緊張地看著周圍。
  
  魏元諶看著顧明珠,一舉一動如此熟練,就像這些才能是她天生具備的。
  
  「珠珠別怕,」林夫人安撫著顧明珠,也不知女兒能不能聽懂,「他們都是被人傷害的苦主。」
  
  林夫人說完看向管事媽媽:「快去看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管事媽媽應了一聲。
  
  寶瞳道:「夫人您看他們是不是眼睛不適?奴婢自個兒生過眼疾,知道該怎麼才能舒坦些,也過去幫幫忙。」
  
  林夫人頷首。
  
  魏元諶看著前去幫忙照顧民眾的顧家下人,方才顧大小姐與自家丫鬟在耳語些什麼?
  
  顧大小姐身邊有個頗通醫術之人,醫婆撿到的兔子又在顧大小姐身上。
  
  顧大小姐身邊的人……
  
  魏元諶眼睛從顧大小姐身邊的丫鬟上掃過,這丫鬟的身形與那醫婆似是不太相像。
  
  初九帶著韓鈺身邊的隨從將箭頭等物取來,低聲向三爺稟告,卻半晌沒有聽到回應。
  
  初九再次抬起頭,卻發現三爺竟然走神了。
  
  「三爺,」初九佯裝咳嗽兩下,提高了聲音道,「東西拿回來了。」
  
  魏元諶這才從思量中回過神來,他看了看那箭頭,目光落在被揉成一團的紙箋上。
  
  紙箋已經被揉成一團,不過展開後放在陽光下還能看到那亮亮的雲母粉,上面的字跡與他從竹筒取出來的一般無二,顯然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字體遒勁有力,結構大開大合,帶著幾分的豪邁,就好像一個歷經滄桑,急難重義的遊俠站在他面前。
  
  這遊俠與她有沒有關係?
  
  就算顧明珠是在裝傻,她又有什麼本事能籠絡狡猾的醫婆和身手不凡的遊俠為她效命?
  
  魏元諶大步走向林夫人和顧明珠。
  
  看到魏元諶迎過來,林夫人多了幾分警覺,下意識地將珠珠護在身後,這位魏大人委實讓她覺得很危險,雖然上次魏大人來顧家,沒有什麼出格的舉動……珠珠不小心遇到他,也沒吃虧,但她就是不能心安。
  
  「夫人,」魏元諶行禮道,「韓知府來到林太夫人莊子上後,您一直都在這裡,這紙箋您有沒有見過。」
  
  魏元諶將紙箋遞給林夫人。
  
  林夫人仔細看去,臉上是茫然的神情:「沒見過,這從何而來?」
  
  魏元諶面色不改,將紙箋拿回來,林夫人果然什麼都不知道:「夫人和顧大小姐是如何從周家莊子上離開的?」
  
  林夫人道:「珠珠摔了一跤,我們就與林太夫人走散了,我們找不到林太夫人,只能先往莊子外走,幸好一路上沒有遇到那些凶徒。」
  
  魏元諶看向顧明珠那純真的臉:「那還真是……幸好無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02 PM

第六十六章 認罪

  顧明珠看向魏元諶,魏大人眼眸幽深讓人瞧不明白。
  
  魏元諶望著林夫人接著道:「今日之事夫人應該看得清楚,一會兒我讓文吏前來,請夫人做個文書。」
  
  林夫人點頭:「應該如此。」
  
  魏元諶接著道:「只怕其中還有我沒注意到的線索,請夫人吩咐顧家家人將細情都告訴文吏。」
  
  林夫人再次答應道:「我會讓家人向衙門說明。」
  
  魏元諶接著道:「林太夫人為何突然來到莊子上?夫人可知曉?」
  
  林夫人仔細思量:「族姐在家中睡不安穩,大約覺得莊子上風水好,所以要搬來住幾天。」
  
  魏元諶面色依舊淡然:「韓知府設局陷害閆灝,其中一個環節就是要綁林太夫人為質,這樣衙門來人就會擊殺閆灝,這樁案子從此死無對證。」
  
  林夫人有些訝異,還沒去打聽細節,魏大人卻在她面前說了清楚:「真的是韓知府?」太原府有這樣的官員一手遮天,可憐的是那些民眾。
  
  魏元諶接著道:「現在韓鈺被抓,我自會審訊他,但是誰將林太夫人引來此地還沒有查清楚。」
  
  林夫人仔細思量,確實如此,長姐來得太巧合了些,必然有人從中安排。
  
  魏大人這麼短的時間就將案子理清,怪不得能拿下韓鈺。
  
  林夫人歎口氣:「我們侯爺這次進京也是因為在山西丟了戰馬,我也盼著能早日查明這樁案子。」
  
  魏元諶目光微深:「我也是因為戰馬案才來到山西,現在韓鈺和衛所副將被抓,戰馬案顯然不是表面那麼簡單。」
  
  林夫人聽到這裡忍不住道:「那我們該怎麼做?」
  
  我們?
  
  聽到這裡,顧明珠的耳朵支起來,母親這是從心底信任了魏大人。
  
  魏大人這般拉進關係有些不太對。
  
  這是要明著驅使顧家嗎?
  
  如果與魏家走得太近,魏元諶會不會趁機拉攏父親?畢竟她父親這個被人嘲笑只會販賣馬糞的傻勳貴,只是個空殼子,不經琢磨。
  
  萬一被摸透了,還不知顧家和魏家會變成什麼樣的關係。
  
  魏元諶道:「等今日之事捋清楚,我再與夫人細談。」
  
  魏元諶說完轉身離開。
  
  林夫人喃喃自語:「希望魏大人能將一切查明。」雖然魏大人看著可怕了些,這案子最終可能還得落在他身上,如果顧家真能幫上忙,她也會盡力。
  
  ……
  
  魏元諶走遠了些,初九才跟上來低聲道:「三爺,您這是相信顧家了?」
  
  魏元諶沒說話。
  
  初九卻覺得很好,顧家人很有眼色,那個叫寶瞳的丫鬟,方才就打量了他好久,要麼是覺得他氣宇軒昂,要麼是眼神不好。
  
  這麼年輕的丫頭,自然是前者。
  
  可見她很有眼光。
  
  初九道:「那寶瞳通一些醫術,但是不精。」他不知道三爺如此注意一個丫頭做什麼?
  
  「你看她身形可像那醫婆嗎?」
  
  初九嚇了一跳立即道:「不像,不像。」三爺該不是找不到那醫婆,心中魔障了吧?說起來三爺為何要問他?三爺自己應該更清楚才對,三爺不是還抱過那醫婆,雖然場面讓人不忍直視。
  
  話說回來,三爺這般對一個醫婆上心,難道是口味殊異?
  
  初九想到這裡,感覺到三爺那凌厲的目光,急忙向四周瞥去,目光掠過顧家的女眷:「隨便指個女眷都比那寶瞳像,那醫婆有些矮而且還……總之,就像……就像顧大小姐般又瘦又矮。」當然顧大小姐應該是年紀尚小,那醫婆是真的矮。
  
  初九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不過他發現三爺忽然異常安靜,一雙眼眸中都不見半點的波動。
  
  魏元諶道:「不可能。」
  
  初九點點頭:「我只是隨便一說,三爺不要放在心上。」
  
  除非,找不到另外的答案,那個看起來再不合理,也是真相。
  
  魏元諶不再說話,轉身走向屋子前,他還要審問韓鈺,讓眼下這樁案子塵埃落定。
  
  初九將韓鈺提出來丟在地上。
  
  韓鈺趴在那裡掙扎著抬起頭,只看到無數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那些眼睛中滿是憤怒,彷彿恨不得衝上來將他分食入肚。
  
  初九伸手將韓鈺口中的布團取出,韓鈺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韓鈺十分虛弱,腦海中滿是那一雙雙眼睛和枯瘦猙獰的面孔,如果他不肯開口,說不定魏元諶會讓那些民眾上前來。
  
  他親眼看過吃人,不想臨死之前還被人咬下皮肉。
  
  韓鈺聲音沙啞:「我認了,七年前是我吩咐江先生設局,利用『珍珠大盜』、陸慎之、閆灝等人除掉了王知府,後來我讓江先生帶著閆灝開鐵山礦,鐵是好東西,無論大周還是番人都喜歡,這礦山就是我的金山銀山,明著我依舊是個清廉的官員,朝廷永遠查不出我的錯處。
  
  如今被揭穿,我也願伏法認罪。」
  
  反正他已經要死了,這就是最好的結果。
  
  魏元諶接著道:「你貪墨的銀子在哪裡?」
  
  「外宅,」韓鈺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都在外宅。」
  
  「即便我現在讓人去你的外宅查看,應該也不會發現太多銀子吧?」魏元諶微微一笑,「你說出這些敷衍我,無非覺得你很快就會死了,自然不會再受刑。」
  
  韓鈺扯了扯嘴角沒有說話。
  
  「我給你看一樣東西。」魏元諶將從竹筒裡拿出的紙箋遞到韓鈺眼前。
  
  韓鈺只看了一眼,面色立即變得難看,臉上都是不敢置信的神情,怎麼可能,怎麼會這樣。
  
  魏元諶道:「那人將紙箋撕開分成上下兩張,上面這張寫著: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看到這張字條,你立即就想到那箭頭有毒,因為當年你就是這般偷襲了『珍珠大盜』,所以你吩咐郎中為你剜肉去毒。」
  
  聽到這裡,韓鈺的臉控制不住地抽搐。
  
  魏元諶接著道:「下面這張寫著:七年前用淬毒冷箭傷我,如今還一箭,難平心頭之恨!只願早日真相大白,天下再無冤案。他將這字條留下希望府衙的人找到字條,目的是揭穿你的罪行。」
  
  魏元諶停頓了片刻,眼睜睜地看著韓鈺情緒逐漸失控:「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讓七年前的案子真相大白,所以他不可能毒死你,我也看過了,你的傷口沒有變黑,那箭上無毒。
  
  你上當了!」
  
  這幾個字成了壓垮韓鈺最後的稻草,他忽然竭力掙扎起來:「你騙我……你騙我……」
  
  魏元諶乜了韓鈺一眼:「所以,我們的路還長著,你不會輕易死去,我也不會讓你死,除非你將所有惡行交待清楚。」
  
  魏元諶話音剛落,院子裡頓時傳來歡呼聲,很快歡呼變成了哭泣。
  
  「蒼天有眼啊……」
  
  「大人英明……」
  
  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想要撲上來廝打韓鈺,在場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民眾們的冤屈和痛苦。
  
  韓大太太看到這種場景,直接癱軟在地上。
  
  「將案犯押入大牢,」魏元諶吩咐道,「莊子上所有人審問之後才能離開。」
  
  ……
  
  崔禎很快得到了消息,韓鈺在民眾前供認了罪行。
  
  山西的事必然要震動朝野,太子也是難辭其咎,鐵器和戰馬的去向,如果不查清楚,太子會失去皇上的信任。
  
  林太夫人幽幽地從榻上醒來:「我這是在哪裡?」
  
  崔渭急忙道:「還在莊子上。」
  
  「為何不歸家去?」林太夫人掙扎著道,「我要回祖宅。」
  
  「好,」崔渭一口答應下來,「孩兒這就去安排。」
  
  背對著軟榻的崔禎回過頭:「魏大人下令,文吏沒有做好文書之前,不准離開莊子。」
  
  崔渭想要說些什麼,最終沒有開口,只是又回到軟榻旁服侍林太夫人起身。
  
  「為什麼要聽他的?」林太夫人咳嗽兩聲,「我受了風寒,在這裡如何養病?」
  
  崔禎神情堅定:「母親莊子上的莊頭想要趁亂逃走,已經被衙差抓了,不出意外,他應該知道孫勇為何會被殺。
  
  我們崔家捲入了這樁案子,為今之計應該早些向衙門說清楚,母親若逆著魏大人的意思行事,恐會為崔家多添嫌疑。」
  
  林太夫人一臉灰敗:「在你眼裡崔家比母親還重要嗎?」
  
  崔禎看向崔渭:「二弟先出去,我與母親說兩句話。」
  
  崔渭遲疑地看了一眼林太夫人,這才起身走出了門。
  
  崔禎走上前,微微皺起眉頭:「如果母親早些聽勸,不要來到這莊子也就不會有這些事,現在韓知府認罪,太原府必然會有大動靜,母親要麼回京城去,要麼安安穩穩待在族中,若是再出什麼差錯,只怕我護不住母親。」
  
  林太夫人渾身一抖:「你要做什麼?說這樣的話是在要脅母親嗎?」
  
  崔禎面色不虞:「母親好好想想兒子的話。」說著就要轉身走出去。
  
  林太夫人身體前傾,彷彿要一把將崔禎拉回來:「莫不是你還沒有忘記當年那樁事?你還在怪罪母親?你父親……」
  
  崔禎停下腳步微微側過頭:「父親過世之後……兒子問過母親,母親說都是為了崔氏著想,盼著我能承繼爵位支撐起整個崔氏。
  
  兒子也跟母親說過,從此之後,我不再是您的長子,我只是定寧侯,從那時起這話一直刻在我心上,從未忘記過,也請母親不要忘記。」
  
  崔禎說完向外走去,身後傳來林太夫人的哭聲。
  
  ……
  
  忙碌了一整夜,魏元諶回到城中的住處準備休息片刻。
  
  剛剛走進院子,迎面就遇見了將要出門的孫先生。
  
  「先生,」魏元諶想起來,「有件事我想問問您。」
  
  兩個人一起進了門,魏元諶從懷中掏出兩支箭頭:「先生可能辨認出上面殘留的毒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15 PM

第六十七章 張老爺

  箭頭一新一舊。
  
  新的上面的血跡彷彿才剛剛乾涸。
  
  孫郎中取出一塊軟布,隔著布先將那看起來很新的箭頭拿起來,端詳了片刻,孫郎中將箭頭湊在鼻端聞了聞。
  
  除了血腥味兒之外,有股淡淡的花香。
  
  「這上面被人塗了曼陀羅花汁,」孫郎中看向魏元諶,「曼陀羅花汁可以緩解疼痛,外科郎中動刀之前多用此藥。」
  
  孫郎中說完微微一頓:「三爺也用過。」
  
  魏元諶抬起眉眼,那雙清冷的眼眸如同一潭被吹皺的池水輕輕蕩漾,目光也漸深遠,似是想及了那個時候。
  
  「三爺傷得重,加上被人故意刁難,沒有得到及時診治,造成傷口潰爛,每日都要排膿血沖洗,我就用了些曼陀羅花汁,讓三爺免得再受太多苦痛,」孫郎中長長歎一口氣,「之後如珺就用這個法子,在大牢裡給三爺換藥。」
  
  想到了那些過往,魏元諶腋下的傷口開始疼痛。
  
  所以每次她來換藥,他都能聞到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專心致志地換藥,他躺在地上,藉著微弱的光,悄悄地望著她。
  
  看著她來又離開,掙扎著想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魏元諶輕輕收攏了手指,臉上依舊不動聲色:「既然外科郎中都會用,這藥也就沒什麼奇特。」
  
  孫郎中捋了捋鬍鬚:「不過曼陀羅花有毒,需要掌控好用量,用多了恐怕人精神倦怠,陷入昏迷之中。」
  
  孫郎中說著看向魏元諶:「中箭那人精神如何?」
  
  魏元諶道:「受了驚嚇,以為自己中了毒,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孫郎中道:「藥量剛剛好,可見用毒之人熟知曼陀羅花藥性,這曼陀羅花用處不小,我知道坊間有人用它做『蒙汗藥』,因為此藥讓人服用或聞到都會渾身乏力乃至暈厥,不過……」
  
  孫郎中沒有繼續往下說。
  
  魏元諶看過去,每次孫郎中要提及如珺時都是這般模樣。
  
  魏元諶道:「先生但說無妨。」
  
  孫郎中接著道:「我只是想起曾與如珺提及這些,如珺說藥不分好壞,要看用它的人如何,這曼陀羅花可治病患也可對歹人,在她看來是味好藥。
  
  我現在還後悔,如果當年給如珺留些曼陀羅花,或許如珺不會被那些人抓住。」
  
  魏元諶沉默,就算有曼陀羅花,如果有人一心想要除掉她,也會是同樣的結果。
  
  如珺這番話若是讓旁人聽了必然驚詫,女眷怎能想到用藥來傷人。
  
  她表面上柔弱,心中是如此剛強,懂得保護自己。
  
  所以那晚她才會手持利器,為自己抗爭,不會輕易被人擺佈。
  
  魏元諶半晌才將思緒拉回來,常在坊間行走的「珍珠大盜」用這樣的東西對付韓鈺,也合乎常理。
  
  孫郎中又將舊箭頭拿起來,打開藥箱拿出一把小刀,從箭頭上刮了些粉末。
  
  「時間太久了,這上面的藥性還要仔細分辨。」
  
  孫郎中說到這裡,不禁「咦」了一聲,用手撚了撚那粉末,湊在鼻端聞了聞,然後竟然將手送進嘴裡嘗了嘗。
  
  魏元諶皺起眉頭:「先生。」
  
  孫郎中端起茶來漱口,魏元諶立即拿起痰盂立即送過去:「先生不可隨意嘗毒。」
  
  「無妨,看起來不是烈性毒藥,」孫郎中吐掉嘴裡的水道,「我取一點嘗不礙事。」
  
  魏元諶道:「若是有人中此毒箭是否能存活?」如果中此毒箭能活下來,那麼今日針對韓鈺之人,就有可能是當年的「珍珠大盜」。
  
  孫郎中向魏元諶擺了擺手,眉頭忽然緊緊地皺起:「你讓我想一想。」他的目光落在那箭頭上。
  
  「嘗後舌尖發麻……比曼陀羅花烈性,是草烏……」
  
  「不對……不對……不止是草烏……」
  
  孫郎中自言自語了片刻,忽然起身離開屋子,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初九想要追過去卻被魏元諶阻攔:「讓先生獨自一個人想想。」
  
  初九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暗衛已經將崔家莊子周圍都找遍了,卻沒有發現『珍珠大盜』的蹤跡,當時下了一場大雨,許多痕跡已經被雨水沖刷掉,暗衛還會繼續追查。」
  
  初九忙乎了整整一夜,卻一無所獲。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孫郎中捧著一本冊子重新走回來,「我以前接診過一個病患,也是中過毒,與這個十分相似……草烏最終傷及心脈……附子讓人渾身脫力……還有……這毒藥不會立即使人致死,會讓人失去行動之力。」
  
  魏元諶道:「中箭之人逃走了。」
  
  孫郎中道:「那此人定然身手了得,不過這樣奔逃會讓血流加快,中毒更深。」
  
  魏元諶接著道:「他很快就將箭拔出。」
  
  孫郎中搖頭:「那也無用,毒會殘留在他身體中,漸漸侵蝕他的心脈,最終還是難逃一死。」
  
  孫郎中用手指著那脈案:「我診治過的病患就是如此,他的情形與三爺說的差不多,被人用毒箭射中了肩膀,後來靠著身手了得逃脫,雖然及時拔出了毒箭,剜肉療傷,依舊讓毒性殘留在身體之中,支撐了兩年再也難以為繼。」
  
  魏元諶皺眉將脈案接過來仔細查看。
  
  「如珺請我為他醫治,他雖然手上有人命,殺的卻是個貪官,而且他會落得這個結果,也是因為遭人陷害。
  
  那害他的人想要生擒他留為己用,如果當時他肯束手就擒,就還有一線生機,但他死也不與那些人為伍……
  
  唉,也是一個可憐人,心脈受損,日夜無法安睡,我也想為他減輕些苦痛,可惜啊,他毒入臟腑,心脈千瘡百孔,醫不得了。」
  
  魏元諶看向孫郎中:「您說的病患是誰?為何如珺請您為他醫治?」
  
  孫郎中拍了拍頭,他只顧著說那毒性和脈案,竟然忘記提前因後果:「因為當時他就是刑部大牢之中,如珺派藥時照顧他,所以知曉他的事,他就是殺了戶部員外郎的張原,如珺稱他為張老爺。
  
  這人性子疏朗,身手不錯,從我的藥箱中拿走了萱草我都不知曉,還是如珺後來告訴我的。」
  
  魏元諶道:「萱草?」
  
  孫郎中點頭:「也叫金針菜、忘憂草,大同府最多,山西常用來做菜,如珺說張老爺偷萱草是為了一解鄉愁。
  
  張老爺被朝廷正法之後,如珺還讓我幫忙收斂屍身,送上一包尚好的萱草祭奠,張老爺該是山西人。」
  
  山西,張老爺,當時兩年前中毒。
  
  魏元諶抬起頭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23 PM

第六十八章 拆穿

  繁雜的線索全都沖入腦海之中。
  
  張老爺是誰?
  
  魏元諶目光變幻,這張老爺的身份如此接近「珍珠大盜」,一切真的是巧合?還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魏元諶立即看向初九:「讓暗衛送消息給二叔,讓他查一查這個張老爺。」
  
  初九應了一聲立即轉身去安排。
  
  魏元諶相信孫先生的醫術,當年的「珍珠大盜」中了毒箭,必死無疑。
  
  那麼出現在林太夫人莊子上的人是誰?他為何假冒「珍珠大盜」?
  
  魏元諶的目光落在那支袖箭上。
  
  袖箭攜帶方便,常常綁縛在手臂上,何故偷襲了韓知府之後,會掉落在樹上?
  
  除非有人故意留下。
  
  一樁案子裡,有格外類似兇器的東西出現,通常都是用來以假亂真,讓人以為這就是真正的兇器,而真正的兇器早就被帶走了。
  
  一支袖箭而已,何必這樣大費周章?
  
  魏元諶站起身,他要再去林太夫人莊子上看一看。
  
  林太夫人莊子一直被衙差把守,案子沒有查清之前誰也不能任意在莊子中走動,魏元諶一路去往發現袖箭的榆樹下。
  
  初九半晌才氣喘吁吁的跟上來。
  
  「三爺,您在找些什麼?」三爺騎術了得,他吩咐完暗衛一路追趕,小心臟都快要跑出來了。
  
  望山跑死馬。
  
  三爺就是他面前那座山,而他的馬腿已經要斷了。
  
  魏元諶沒有說話,整個人站在斑駁的樹影下,看向屋子中。
  
  「珍珠大盜」應該不知道當年偷襲他的人是誰,否則這樣的江湖遊俠向來快意恩仇,定然早就下手報復。
  
  那麼七年時間一直按兵不動是在等待時機破案嗎?
  
  藉著這次太原府案子終於查清了七年前的往事,於是「珍珠大盜」在暗中向韓知府動手,這樣推論袖箭、字條都該是臨時準備的,要做這些事,必然要在莊子上停留一段時間。
  
  那麼,從韓知府暴露到被襲,「珍珠大盜」都該一直藏身在韓知府不遠處。
  
  偷襲韓知府之後,珍珠大盜留下小竹筒,幫府衙揭穿韓知府的罪行,光是留竹筒之事看似艱難,其實不容易,這竹筒不能落在韓知府手中,要必須安全遞交給審問韓知府的人才行,珍珠大盜怎麼能斷定馮安平與韓知府不是同黨?
  
  除此之外,韓知府遇襲後,吩咐崔家、顧家護衛和隨從四處搜查卻一直沒有結果,如果說那時候珍珠大盜已經逃離了,那麼就算有了合理的解釋。
  
  事實上卻不是如此,珍珠大盜要將小竹筒妥善送到馮安平手中。
  
  也就是說,直到馮安平拿到竹筒,珍珠大盜肯定在這莊子上沒有離開,那麼珍珠大盜到底藏匿在哪裡才能不被發現?
  
  魏元諶眼前豁然開朗,彷彿已經撥開了一層厚厚的雲霧,他知道韓知府遇襲後,吩咐暗衛查找珍珠大盜的蹤跡,暗衛一無所獲,他相信自己的暗衛,真的有珍珠大盜,他們會查到蛛絲馬跡。
  
  之所以查不到,不是因為珍珠大盜有什麼上天入地的本事,而是他們都被誤導了,他們以為珍珠大盜是那身手敏捷的江湖遊俠,是陸慎之畫的那張畫像。
  
  其實當年的珍珠大盜已經死了。
  
  襲擊韓鈺的珍珠大盜早就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所以,他們如何能找得到?
  
  這個新的珍珠大盜,知道當年珍珠大盜的那些過往,現在是要替從前的珍珠大盜報仇、伸冤。
  
  魏元諶的眼睛一直在樹上和地上搜尋,終於在樹枝上找到一道淺淺的痕跡,這樹枝周圍有兩片葉子也不知被什麼東西劃開了道口子,
  
  看切口,損傷樹枝和樹葉的應該不是利器,這個東西也並不鋒利,沒有將樹枝完全折斷。
  
  魏元諶吩咐初九:「你去韓鈺被襲的地方站好。」
  
  初九的身影很快出現在屋子當中。
  
  損傷樹枝和樹葉的高度正好與初九肩膀的位置平齊,韓鈺比初九稍高一些,換做韓鈺站在那裡的話,那就是韓鈺中箭的地方。
  
  原來如此。
  
  魏元諶瞇起眼睛,他知道還有一種帶機括的弩機,人在遠處牽一根繩索,就可以控制弩機射出箭矢。
  
  既然有這樣的弩機,也會有這樣的袖箭。
  
  這樣的話,偷襲韓知府的「珍珠大盜」,可以站在遠處傷人,而樹枝和樹葉上的痕跡就是他鬆開繩索時,繩索飛速抽回時留下的。
  
  魏元諶大步向莊子外走去。
  
  初九愣在那裡,他氣兒還沒喘勻呢,三爺這次又要去哪裡?他想要開口詢問,卻又怕被三爺嫌棄,只好扶著又疼又酸的腿慌忙跟上。
  
  魏元諶一路到了太原府大牢,親衛和衙門急忙彎腰行禮。
  
  魏元諶徑直來到韓鈺牢房前。
  
  韓鈺剛剛受了刑,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魏元諶淡淡地道:「你將被『珍珠大盜』偷襲的情形重頭到尾再說一遍。」
  
  韓鈺以為魏大人又在折磨他,若是不說換來的又會是更嚴酷的審訊,這段事本就沒有必要隱瞞,於是他從頭到尾又敘述了一遍。
  
  魏元諶道:「你說從屋子裡追出來的時候已經不見偷襲之人的身影?」
  
  韓鈺點頭。
  
  魏元諶接著道:「那附近可還有旁人?」
  
  看來魏大人也想抓住那「珍珠大盜」,韓鈺道:「只有顧大小姐,可惜……顧大小姐心智不全,問她恐怕也是無濟於事。」
  
  顧大小姐。
  
  魏元諶目光幽深,是她。
  
  什麼都不需問了,因為就是她。
  
  ……
  
  顧明珠睡醒了覺,吃了廚房裡送來的粥和小菜,又被母親硬塞了一碗酥酪。
  
  「珠珠還在長身體,要多吃些,」林夫人說著去看王媽媽,「小姐這些日子是不是又瘦了?」
  
  王媽媽點頭:「小姐這段日子吃不少,睡得也足,不該如此。」
  
  林夫人擔憂道:「還是要請郎中來看看脈。」
  
  這話說出來,嚇得顧明珠又吃了塊點心。
  
  吃飽了,就在園子裡盪鞦韆,這兩天忙碌的該是欽差魏大人,她只要安安穩穩地聽消息就好。
  
  陽光暖暖地落下來,鼻端都是淡淡的花香,顧明珠搖著腳丫十分愜意。
  
  「夫人,」門口管事親來稟告,「魏大人來了。」
  
  顧明珠眨了眨眼睛,咦,那人不在府衙,來她家做什麼?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29 PM

第六十九章 來取

  魏元諶坐在顧家的堂屋裡,端起了桌上的茶。
  
  揭開小蓋鐘,裡面是清澈的茶湯。
  
  魏元諶抿了一口,仔細想起懷遠侯被遣來山西的原因。
  
  懷遠侯在太僕寺因為私底下販賣馬糞被御史彈劾,懷遠侯不但不肯認罪而且侃侃而談,馬糞不應白白浪費,達官顯貴的莊子每年都需要澆糞,不如打發人來拉走,這樣朝廷少了處置馬糞的麻煩,還能用這筆銀錢充盈國庫。
  
  這位懷遠侯之前「兵不血刃」征戰西北,如今又出這樣的餿主意,將馬糞這種東西搬上朝堂,御史言官認為懷遠侯這般作為,委實有辱大周國體。
  
  所以即便懷遠侯沒有貪墨販賣馬糞的銀錢,卻也被皇上遣來山西行太僕寺,朝堂上下到現在還在傳這位落魄勳貴的笑話,說懷遠侯打仗不行,卻很懂得馬匹毛色、齒口,日後再出征,不如讓他管理軍馬,說不得還能弄出一筆軍需來。
  
  懷遠侯來到山西之後,好似真的就一心養馬,隔一日便有奏摺誇讚自己如何如何厲害,為大周繁育了不少好馬,還懇請朝廷閱馬,皇上開始不肯批復,懷遠侯就不厭其煩遞送奏摺,將閱馬的名目呈給皇上預覽,要帶著這些血統極好的戰馬入京。
  
  皇上被懷遠侯擾得不勝其煩,乾脆應允了懷遠侯的請求,於是懷遠侯才在山西認認真真地統計起戰馬的數目,等待太僕寺、兵部和司禮監官員前來。
  
  就在這時,朝廷戰馬被盜,此案驚動朝堂。
  
  現在讓他看來,戰馬恐怕不是被盜,而是根本沒有那麼多戰馬,就似七年前的敖倉被燒,到底有多少糧食誰知道,如此作為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
  
  懷遠侯無意之間揭開了山西大案的大幕。
  
  從京城來到太原府時,魏元諶就懷疑懷遠侯並非表面那麼愚蠢,發現顧家的蹊蹺之後,他愈發肯定了這一點。
  
  不過,懷遠侯此時遠在京城,林夫人似是對其中內情一無所知,顧家也沒有幕僚、先生,幫懷遠侯主持大局的人是誰?
  
  再想想聶忱和柳蘇說的那些事,柳蘇被醫婆搭救,聶忱弄出長老爺假扮「珍珠大盜」查當年的案子,這些都發生在懷遠侯來到山西之後。
  
  現在襲擊韓鈺之人的線索也引到了顧大小姐身上。
  
  之前他只是懷疑顧大小姐,現在可以確定她就是在裝傻。
  
  珍珠大盜嗎?
  
  一個勳貴之女,如何知道用曼陀羅花,帶機括的袖箭,除此之外她是否還有別的本事?
  
  「珍珠大盜」的案子可以查,但這些本事是與誰學的?
  
  第一次在金塔寺見到她時,她不慎被繩索絆了一跤摔進了他懷裡,手似是摸過了他的腰間。
  
  他腰上掛著欽差的符信,她是否在有意探查他的身份?
  
  魏元諶的臉一沉,他直到現在才想明白,想想她當日緊緊抱著他的腿不放,那時候心中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如果他不將她甩開,她是不是借機還要來摸?
  
  若非斷定當年的「珍珠大盜」已死,他還被耍的團團轉。
  
  「魏大人。」林夫人進門看向魏元諶,可能是忙了一夜,魏大人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顯得格外蒼白。
  
  魏元諶起身與林夫人見了禮,目光掃向門外,顧大小姐大大方方地站在門口玩耍,顯然是在偷聽。
  
  這是她家,她又心智不全,做什麼事都合情合理。
  
  魏元諶坐下來,動作間不小心碰掉了手中的東西,那是一隻竹子編的小球,球上綁著五顏六色的彩線和鈴鐺,是孩童喜歡玩耍之物,他來的路上順手買了來。
  
  她要做個小孩子,他就買小孩子喜歡的物件兒。
  
  看著那竹球骨碌碌滾到了門口,林夫人一時沒有想明白魏大人這是何意。
  
  「顧大小姐在莊子上受了驚嚇,我就買些小東西來,希望顧大小姐能喜歡,」魏元諶道,「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魏元諶說著站起身要去將竹球撿來,門口那雙繡鞋這時候挪過來,踏入屋中,先一步將竹球捧在了手裡。
  
  果然來了,魏元諶心中一笑。
  
  顧明珠歡喜地看著那竹球,她方才站在門口定然被魏大人察覺了,是個喜歡玩鬧的小孩子,見到這種花裡胡哨的玩物兒,怎麼能不動心,為了避免被魏大人懷疑,她只好撿起來。
  
  不過這也給了她理由,讓她順理成章地走進屋子裡,坐在椅子上聽魏大人與母親說話自然更加舒服。
  
  顧明珠走到林夫人身邊坐下,專心致志地開始玩竹球,小鈴鐺在她的擺弄下發出清脆的響動。
  
  魏元諶神情自然,目光似是沒有在顧明珠身上做任何停留,徑直看向林夫人:「韓鈺供認將多年貪墨所得放入了外宅,我帶人去搜到了些銀子,比起七年間鐵山礦所得遠遠不夠。
  
  現在看來那些銀錢和鐵器以及戰馬應該在一處。」
  
  戰馬案是林夫人最關心的,也是顧大小姐不願錯過的消息。
  
  林夫人皺起眉頭,思量片刻不知要如何開口。
  
  魏元諶道:「夫人應該聽說過,山西是太子的地方,太原府知府韓鈺八成是太子的人。」
  
  林夫人點點頭:「是有這樣的猜測。」
  
  魏元諶接著道:「韓鈺外宅有本帳目,上面清楚地記著每年送上太子府的孝敬,太子讓韓鈺在山西斂財有了實證,但鐵器和兵馬卻不一定是太子所求,身為大周儲君,私自藏匿這些東西,會引起皇上猜疑,太子不聰明卻也不該傻到這個地步,韓鈺可能藉著為太子辦事,其實另為旁人籌謀。」
  
  顧明珠抿了抿嘴唇,敢這樣毫不顧及地說:太子不聰明的人,恐怕魏大人算是獨一份,不過魏大人說的很有道理,韓鈺這樣做,不但在太子庇護下好辦事,而是露出馬腳也能推到太子身上。
  
  林夫人聽了明白:「魏大人的意思,韓鈺身後還另有別人?」本朝皇子一直明裡暗裡爭奪儲君之位,只是不知這又是哪位皇子的手筆,被魏大人這樣一提醒,他們要更加小心,萬萬不能捲入其中。
  
  正說著話,初九上前稟告:「三爺,京中有消息……」
  
  魏元諶沒有讓初九將話說完,初九遞上一張字條,魏元諶看了一眼,送入了腰間。
  
  魏元諶眼角微微揚起,他藏得不深,不知她會不會來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35 PM

第七十章 有毒

  顧明珠有些好奇,不知魏大人得到了什麼消息。
  
  剛剛抓到了韓鈺的把柄,太子和朝廷都沒那麼快知曉,魏大人來山西是因為父親的案子,會不會是刑部、大理寺查出了戰馬案的線索?又或者是魏家自己查出了什麼端倪。
  
  果然還是當官好,耳目更靈通,再加上魏家這樣的高門,手下有不少的眼線可以動用,做事會更加方便,可惜這樣的身份她弄不來,不能套在身上。
  
  說到底這些只是猜測,最好的法子就是將魏大人放在腰間的字條拿來瞧瞧,這樣思量,顧明珠的手指不禁將那鈴鐺撥動得快了些。
  
  屋子裡片刻安靜,林夫人看著喝茶的魏大人,魏大人好像已經說完了話,卻為何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難道是她哪句話說得不夠仔細?
  
  林夫人的目光落在魏元諶的衣衫上,衣服還是在莊子上穿的那件,魏大人為了查案想必還沒有回家。
  
  再想想他方才提醒的話,林夫人心中一軟。
  
  「這個時辰了,魏大人還沒有用飯吧?」林夫人聲音溫和,「我讓人準備些糕點,魏大人吃過再走。」
  
  初九心中為三爺回答:「不用了。」三爺從來不在外面用飯,林夫人這句話在別人看來是親切,在三爺這裡就是送客的意思。
  
  唉,現在就跟著三爺回去吧,不用想就知道,家中必然是冷鍋冷灶,養個公雞還沒用,連個蛋也不會下……
  
  「那就勞煩夫人了。」
  
  聽到三爺的聲音,初九打了個哆嗦,好像一下子從噩夢中驚醒,睜大眼睛去看魏元諶,這是三爺能說的話嗎?
  
  現在也不是飯點,讓人忙碌多麻煩,委實有失禮數啊。
  
  就好像他們是故意來打秋風的。
  
  初九吞咽一口,也不知道顧家的早飯有沒有牛肉。
  
  「魏大人稍等。」林夫人轉身去安排,顧大小姐也跳下椅子跟了上去。
  
  魏元諶坐了一會兒出了屋門,走進顧家的院子裡,目光落在青石板路旁邊的草叢中,顧大小姐身邊的丫鬟正彎腰在那裡忙碌。
  
  「魏大人,」寶瞳聽到腳步聲轉身行禮,「奴婢在給小姐摘草,小姐最喜歡這草編的草兔子。」
  
  顧大小姐的日子過得很愜意,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哄著她玩。
  
  魏元諶看了看旁邊的石桌,示意寶瞳跟過來。
  
  坐在石凳上,魏元諶伸出手,寶瞳有些怔愣,不知魏大人要什麼,她手裡只有狗尾草。
  
  將草遞給魏大人有些不太合適,但她好似也沒有別的選擇。
  
  寶瞳乖乖地將草交了出去,看了一眼等在不遠處的大小姐,大小姐的草兔子沒了……
  
  寶瞳剛想到這裡,卻看到大小姐慢慢走了過來,大小姐的目光落在魏大人的手上,寶瞳下意識地也轉頭去看。
  
  魏大人手指翻飛,不消片刻功夫,一隻毛絨絨的小兔子從魏大人手心跳了出來,那草兔子就像活了一樣。
  
  顧明珠快步走過去,眼睛落在魏元諶修長的手指上。
  
  魏大人手指白淨而靈活,柔韌的狗尾草任由他揉捏,編好之後,他輕輕一彈,那小兔子就跳起來。
  
  真會玩。
  
  旁邊的僕婦們看到這些,本來緊張的表情放鬆了許多,她們還記得上次魏大人上門將大小姐惹哭了的事。
  
  大小姐慘兮兮的樣子,當真讓人心疼。
  
  所以這次魏大人又登門,她們幾雙眼睛就緊盯著不放,生怕魏大人再欺負大小姐。
  
  三隻草兔子排排站。
  
  顧明珠順理成章地坐在了魏元諶身邊等第四隻。
  
  現在他們離得很近了,魏大人那如孤松獨立般挺拔的腰身就在不遠處,雖說魏大人此時神情凝定,好像她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但她的手也很快,藉著玩草兔子,不小心碰他一下,他應該也不會察覺。
  
  第四隻草兔子蹦出來,這次魏大人用得力氣好似大了些,兔子衝著石桌下而去,她需要抓撲一下才能將兔子握在手裡。
  
  正是好時機。
  
  顧明珠伸手去接兔子,重心偏移,身形有些不穩。
  
  魏元諶眼睛微瞇,看著那纖弱的身影向他倒過來,他強迫自己沒有躲閃,只等著她伸出手來。
  
  小手伸出,卻在他腰邊停下,輕輕一抓握住了草兔子,然後就施施然地離開了。
  
  顧大小姐沒碰他。
  
  魏元諶的手指輕輕一撚,狗尾巴草跟著顫動。
  
  少女握著草兔子,眉眼揚起,發出一陣歡快的笑聲,那純真的模樣,讓人看了忍不住莞爾一笑。
  
  有那麼一瞬間,連他都忘記了自己為何要來,明明有那麼多公務要處置,卻來跟個小孩子為難。
  
  顧明珠果然很厲害,能稱得上是一人千面,不知她的那張臉才是真的,哪句話才是實話。
  
  騙子做到她這個地步,也算是爐火純青了。
  
  顧明珠繼續玩手中的兔子,就連元宵都知道,兔子不食窩邊草。
  
  越是送到嘴邊的東西越不能吃。
  
  即便魏大人現在看起來很可口,那也是碰不得的,魏大人的身手她見過,稍不留意就會被他拿住把柄。
  
  而且,整日裡陰沉著臉的人,今天又是小球又是草兔子,就像一隻開了屏的孔雀。
  
  鮮豔的東西通常都有毒,突然的美好更要小心。
  
  不過,方才她不小心碰了一下魏大人的手,他的手滾燙,不似正常的溫度。
  
  魏大人該不會病了吧?
  
  顧明珠想到這裡向魏元諶看去,他的臉格外的白,臉頰上有抹不太正常的紅。
  
  雖然面無表情,但右臂格外用力似的,彷彿支撐了半邊身子,仔細看來左手開始有些遲緩。
  
  魏元諶垂下眼睛定了定神,方才在院子裡與孫先生提及如珺,他腋下的傷口就開始疼痛。
  
  珍珠大盜,張老爺這些人和事彷彿將他帶回了五年前,思量越多陷得越深,那傷也就疼得越厲害。
  
  通常這樣的時候歇歇就好了,他卻一路騎馬去了城外的莊子,之後又折回太原府大牢,現在來到顧家,等他將想做的事做完,才感覺到身體已經很不對了。
  
  魏元諶準備離開顧家,剛剛站起身,卻感覺到從左腋下開始,如同被人用利器劈開了般,搖搖晃晃就歪倒下去。
  
  所有人都愣在那裡。
  
  誰也想不到威風凜凜的魏大人,突然會變成病嬌。
  
  初九急忙上前攙扶,卻發現有雙手先他一步拉住了三爺的手臂。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47 PM

第七十一章 攥住

  初九看過去,拉著三爺的人竟然是顧大小姐。
  
  今天這是怎麼了?
  
  早就變得老成自持的三爺編起了草兔子,委實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在旁邊癡癡傻傻地觀看了半天。
  
  正想要上前問問三爺到底是何意?三爺就站起來,身體歪歪斜斜地倒在了石桌旁。
  
  那個癡癡傻傻的顧大小姐竟然在關鍵時刻扶住了三爺。
  
  一個奇怪,兩個匪夷所思。
  
  發生了什麼事嗎?
  
  不是他傻,是委實沒有什麼蹊蹺。
  
  初九接過魏元諶,顧明珠還愣在那裡,彷彿方才的攙扶完全都是誤打誤撞。
  
  初九眨了眨眼睛,可能是他想得太多,顧大小姐方才完全是湊巧了。
  
  人就不該思量太多,否則會變成笨雞仔。
  
  林夫人正好趕過來,見到這一幕頓時臉色一變:「這是怎麼了?」
  
  「勞煩夫人,」初九立即看向林夫人,「騰出一間客房讓我家三爺緩緩。」
  
  初九還算鎮定,三爺這毛病自打從大牢裡出來就有了,第一次發作時將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幾乎將京裡有名的郎中都請了來,結果只是治好了皮外傷,過段日子還會不明原因地發熱,家中從上到下都覺得三爺可能過不去這個坎了。
  
  就連病中的皇后娘娘都遣女官來探望三爺,帶來了不少的補品和療傷藥,給三爺吊著命,可無論用什麼藥,三爺就是吃什麼吐什麼,睜著眼睛一整夜一整夜的睡不著,整個人瘦骨嶙峋不成樣子。
  
  實在是束手無策,皇后娘娘帶著魏家女眷寫了一卷卷的佛經供奉在佛前,祈求神佛保佑。
  
  三爺漸漸地能吃下半碗粟米粥,然後是一碗,他還記得老太太、太太如驚弓之鳥般等著消息,聽說三爺吃了東西沒吐出來,一個個都忍不住哭出聲。
  
  三爺從小到大聰明伶俐,性子溫潤體貼,在魏家最寶貝不過。
  
  大老爺沒了,三爺能活下來對魏家是個安慰。
  
  可這怪病就算是纏上三爺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找上門,以前他都能發現,這兩年三爺掩飾的太深,常常背著人自己扛過去,外面的人都以為三爺的病徹底好了。
  
  所以今日三爺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坦的,他真的沒看出來。
  
  林夫人吩咐人騰出了客房,初九將魏元諶攙扶著躺在床上。
  
  林夫人道:「這可如何是好?不如我去讓人請個郎中。」
  
  初九想起了孫先生,正要說話,卻看到床上的魏元諶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初九明白魏元諶的意思,轉身向林夫人稟告:「我家三爺只是累了,不用請郎中,夫人讓他在這裡歇歇,很快就會好。」等三爺行動方便時他們就會離開,若是現在強行走,就要將三爺抬回去,三爺虛弱的模樣定會被人看到,恐會有人趁虛而入。
  
  林夫人有些不放心,魏三爺的模樣哪裡是疲累造成的,真要出了差錯,她擔待不起,可魏三爺不肯請郎中,她也不好說什麼。
  
  林夫人道:「都需要些什麼?你們只管說,我立即讓管事媽媽去取。」
  
  初九恭敬地向林夫人行禮:「需要溫水、巾子,其他的就不用了,還請夫人囑咐家裡人一下,不要將我們三爺的事說出去。」
  
  「好,」林夫人立即答應,「我這就讓人去辦。」
  
  林夫人從客房裡出來不敢走遠,就在旁邊屋子裡坐下,顧明珠帶著寶瞳進了門。
  
  林夫人看著坐在軟塌上玩小竹球的珠珠,輕輕地摸了摸珠珠的頭頂。
  
  魏三爺剛進門的時候,林夫人看著他的臉色就有些不對,果然是身體不舒服,不過看魏家人的模樣,並沒有太過慌亂,好像知道要如何處置。
  
  顧明珠看了一眼寶瞳,寶瞳立即上前道:「夫人,魏三爺那是怎麼了?會不會是在莊子上受了傷?」
  
  「應該不是,」林夫人道,「受傷就會要郎中來瞧,就算不信任我們請的人,他們自己也會帶人來,而且也沒要傷藥,只是要了溫水和巾子……」
  
  說完這些林夫人仔細思量:「我在京中時就聽說,魏三爺在大牢裡落下了病症,京裡的名醫都說是怪病,現在看來有可能與這有關。」
  
  寶瞳低聲道:「魏家不是外戚嗎?怎麼魏三爺還進過大牢?」
  
  「還不是七年前的案子,」林夫人說到這裡,發現自己說得太多了,抬頭看向寶瞳,「不該問的事不要問。」
  
  寶瞳只好縮回了頭。
  
  「夫人,」管事媽媽進來道,「魏家人問我們家中是否有冰,可能要用處。」
  
  這時候用冰?林夫人皺起眉頭:「去取吧,還是要囑咐一聲,不要凍著了,會壞了身子。」他們與魏家從來不曾走動過,魏大人病在這裡,她也深不得淺不得,束手束腳不知該怎麼做。
  
  林夫人還是不放心,看向王媽媽:「再遣幾個手腳麻利的人進去幫忙,你跟我去找找看有什麼藥能用。」
  
  林夫人說著向外走去,到了門口她看向寶瞳:「照顧好大小姐,不要亂走動。」
  
  寶瞳應聲。
  
  等林夫人走了出去,顧明珠這才將竹球放在桌子上,她聽說過魏家曾捲入長公主謀反案,當時這樁案子被牽扯進去的皇親國戚不少,大多數人過了審之後都放了,魏家好像經了些波折,其中實情如何外人也不得知。
  
  她雖然也是長公主案入獄,但皇親國戚不會與她們這些人關在一處,她在大牢裡也就沒聽說過有關魏家的事。
  
  母親提及魏大人在大牢裡落下病根,也不知到底是什麼病。
  
  管事會送東西去魏大人那裡,趁著這個機會她可以去探探消息。
  
  ……
  
  初九用帕子裹了冰敷在三爺腋下的舊傷上。
  
  「三爺,有沒有好一些。」初九低聲道。
  
  魏元諶額頭上都是汗珠,靜靜地躺在那裡沒有說話。
  
  冰化了再換一塊,挪開的時候,皮膚上留下通紅的印子。
  
  初九心裡有些難受,也不知道冰到底有沒有用,如果不能緩解,豈不是更加受罪。
  
  「三爺,不要用冰了,」初九道,「我還是讓人去抓副藥來。」
  
  魏元諶沒說話,初九起身走了出去。
  
  屋子裡靜寂無聲,魏元諶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到底置身於何處,他好像又回到了大牢裡。
  
  身體滾燙,一動不能動,黑暗漸漸將他整個人吞噬,不知何時才能掙脫出來。
  
  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
  
  是她。
  
  提著藥箱走到他身邊,蹲下身開始檢查他身上的傷口,先是摸了摸他的額頭,然後是他腋下的傷口。
  
  他許久沒有夢到過她,這次她是如此的清晰。
  
  她查看過後,彷彿就要離開,他心中忽然生出恐懼之意,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擺脫了身體的虛弱,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51 PM

第七十二章 擁抱

  顧明珠站在客房外,看到下人端了溫水和冰塊送進去,屋子裡傳來阿九用冰塊的聲音,除此之外魏元諶沒有任何的動靜。
  
  到底是什麼病能成這般模樣?
  
  魏大人性子深沉、內斂,能讓他人前失儀的必然十分嚴重。
  
  「再端些溫水來,恐怕不夠用。」管事媽媽的聲音傳來。
  
  魏元諶突然病倒在這裡,將顧家上上下下嚇得不輕,母親要防著走露消息,又要吩咐下人做事,一時忙得腳不沾地。
  
  魏元諶住的屋子,旁人也不敢上前,只是在門口將東西交給初九。
  
  初九開始還能鎮定,時間一長,就有些耐不住了,顧明珠猜測屋子裡魏元諶的情況沒有好轉,初九會去想別的法子,等初九離開,她就進屋去看看情形。
  
  「三爺,不要用冰了,我還是讓人去抓副藥來。」
  
  「三爺……三爺,您能聽到我說話嗎?」
  
  屋子裡沒有任何的回應。
  
  緊接著初九就快步走了出來。
  
  顧明珠看一眼寶瞳,寶瞳立即轉身進了門,很快又回轉道:「小姐,魏大人暈過去了。」
  
  顧明珠吩咐寶瞳:「你在外面守著,我進去瞧瞧。」
  
  顧明珠進了門,將懷裡的元宵放在地上,一會兒就用元宵做藉口,解釋她為何會跑到這裡來。
  
  將身上的兔毛都拂去,顧明珠這才慢慢走向床邊。
  
  床頭的桌案上放著一盞燈,朦朦朧朧的燈光照著床上的魏元諶。
  
  他面色蒼白,臉頰卻異常緋紅,眉頭皺起,嘴唇緊抿,似是用盡全力地在痛楚中掙扎,已經不是平日裡冷漠、威懾的模樣。
  
  顧明珠伸手去摸魏元諶的額頭,額頭滾燙,目光掠過他那散開的褻衣,難道是因為身上有傷所以才會發熱?
  
  顧明珠遲疑片刻,緩緩地拉開了魏元諶的衣襟,左腋下敷著一塊布巾,顯然傷口就在這裡。
  
  她小心翼翼地將布巾揭開,一條猙獰的傷疤立即映入眼簾。
  
  傷口很長,但是早已經癒合,明顯是多年前的舊傷。
  
  她以前見過這樣的傷口,準確來說是摸過。
  
  那時候牢中的少年將利器藏在左腋下皮肉之中,她親手將那利器取出來,然後用那利器除掉了第一個前來殺她的人。
  
  顧明珠捏著那塊布巾的手不禁一滯。
  
  一個念頭從腦海中劃過,她忽然想及在畫舫上曾覺得魏元諶的嘴和下頜有些熟悉。
  
  顧明珠抬頭看過去。
  
  桌案上燈火跳躍,明滅不定的光籠罩在他的臉上,皮膚乾淨而白皙,如墨般漆黑的羽玉眉,平日裡冷峻而英武,可如今少了咄咄逼人的威勢,卻平添了幾分少年人才有的明澈和溫和。
  
  高聳的鼻樑下的嘴唇輪廓飽滿,薄厚適中,緊抿著的時候,是一意孤行般的清絕。
  
  仔細地端詳,再與記憶中的人對比一下。
  
  是他。
  
  她之前沒有認出來,是因為當年在大牢中,他還是個被傷病折磨得憔悴而消瘦的少年郎,現如今他是身份高貴,掌控人生死,精明狠辣的魏大人,差別委實有些太大。
  
  而且誰也不會想到外戚魏家的人會被送到刑部大牢中。
  
  直到現在他病倒在床,給了她機會仔細端詳,她才看出來……
  
  那麼他突然病成這般是因為當年的舊疾?
  
  難道她從他身上取出利器時,不小心留下了遺禍?
  
  顧明珠思量間,床上的魏元諶突然不安地動了動,她抬起頭只見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臉上露出焦急的神情。
  
  該不會要醒來了吧?
  
  顧明珠鬆開手裡的巾子就要離開,手腕卻忽然一緊,被一隻手牢牢地攥住。
  
  他的掌心炙熱,彷彿要烙進她的皮膚裡,她抬起眼睛,正好與他四目相對。
  
  一雙細長的瑞鳳眼定定地瞧著她。
  
  魏元諶醒了。
  
  顧明珠突然面對這樣的情形,稍稍有些慌亂,正想著要如何說法搪塞過去,卻發現魏元諶的情形有些不對。
  
  他雙眸不似往常那般清澈,如同蒙了層霧氣,眼神也有些渙散和茫然,這樣怔怔地望著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
  
  他衣衫凌亂,面容還似方才那般憔悴而頹靡,仔細看來卻又不太一樣了。
  
  他的眉宇漸漸舒展開來,就像將多年承受的痛楚暫時放下,終於可以舒一口氣般。
  
  此時此刻,他那白皙的皮膚似皎皎的月光,襯得他的表情更加純淨,不摻和其他雜質。
  
  然後他嘴角上揚,衝她露出一個笑容,那細微到有些小心翼翼的表情,似怕驚嚇到她,彷彿她只是一粒塵埃,稍不留神就會消失不見。
  
  終於他鬆開了她的手腕。
  
  顧明珠突然被鬆開,一時沒有回過神來,等她想起要離開時,魏元諶忽然起身,伸出手臂猝不及防地將她擁入懷中。
  
  顧明珠瞪大了眼睛,門口傳來寶瞳驚呼的聲音。
  
  魏元諶的手臂緊緊地鎖著她的腰。
  
  顧明珠掙扎了兩下全然無用,男人的手臂和胸膛如堅韌有力,讓她無法挪動半分,如此的近,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顧明珠不知該喊他魏大人,還是裝作癡傻般尖叫,此時的魏元諶明顯狀態異常,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些什麼。
  
  他的臉垂在她的肩膀上,就這樣攏著她,除此之外所有一切都與他無關。
  
  顧明珠只覺得摟抱著他的男人越來越沉,半個身子與她緊貼在一起……
  
  「還愣著做什麼,」寶瞳踢了一腳趕過來的初九,就向前床邊跑去,「還不趕緊將你家三爺拉開。」
  
  初九這才如夢方醒,他剛從外面回來,看到的就是三爺抱住顧大小姐這一幕。
  
  天啦。
  
  這可要如何向顧家人交待。
  
  初九撲上前,正要扶起癱在顧大小姐身上的魏元諶。
  
  「這是怎麼回事?」門口傳來林夫人的聲音。
  
  完了,完了,初九只覺得嘴裡發苦,不該來的都來了,大家這次都看到了,可怎麼是好。
  
  他一個隨從解決不了這天大的麻煩,只能讓三爺來說。
  
  「三爺……」初九將魏元諶扶起看過去,此時的魏元諶眼睛緊閉竟然再次昏睡了過去。
  
  初九將魏元諶放回床上,寶瞳也護住了顧明珠。
  
  林夫人快步走進屋子,一把摟住顧明珠,臉上滿是怒氣。
  
  「夫人,」初九欲哭無淚,「我家三爺又昏厥過去了,我保證,三爺絕不是裝的,他是真暈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4:57 PM

第七十三章 不認賬

  林夫人看向魏元諶,只見他神情靜謐,睡得十分安穩。
  
  初九心中鄙視三爺,這也能睡得著,這樣想著擋在魏元諶面前,恐怕林夫人一時氣惱拿劍劈了三爺。
  
  「夫人……」初九道,「三爺病重的時候意識模糊,可能……不太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
  
  初九不敢再多加解釋,無論再怎麼說,也是他們理虧,他親眼看到三爺非禮顧大小姐的,人證物證俱在,這案子定死了,沒有翻身的可能。
  
  林夫人看向顧明珠,只見顧明珠正將地上的元宵抱起來。
  
  少女的手捋著懷中兔子的毛髮,神情懵懂,只是眉宇中仍舊有一絲驚慌,大約再過一會兒應該那點不快也會跟著煙消雲散。
  
  寶瞳臉色難看,垂著頭向林夫人請罪:「夫人,都是奴婢沒有保護好小姐,奴婢有錯。」
  
  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林夫人一顆心跳得飛快,彷彿都要從胸口躍出來,自己呵護在手心裡的女兒,竟然就被人這樣占了便宜。
  
  「先帶大小姐出去。」林夫人吩咐寶瞳。
  
  寶瞳應了一聲,上前拉著顧明珠的手走了出去。
  
  顧明珠擔憂地看了一眼母親。
  
  本來按計劃她會一點點「好起來」,讓父親、母親自然而然地接受她已經「痊癒」了,誰知道會遇到魏大人,現在又橫生枝節……她得仔細思量思量該怎麼辦。
  
  希望母親不要太生氣才好。
  
  林夫人看了一眼床上的魏元諶,方才衣襟散亂的不成樣子,還好身邊的隨從有眼色,立即將被子蓋好,否則……真是沒眼看。
  
  初九捏著衣角,不知如何是好,想要將三爺晃醒,可現在三爺著實不中用。
  
  林夫人吩咐初九:「你跟我到外面去,我有話問你。」
  
  初九立即應聲,臨走之前他再次看床上的三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三爺就像是吃了什麼靈藥,整個人比之剛才竟然好了許多。
  
  林夫人坐在椅子上,顧不得喝茶,目光徑直落在初九身上。
  
  初九渾身一凜,不等林夫人詢問就開口道:「夫人,我家三爺是魏氏長房三子,今年十九歲,從小聰敏多才,但凡教過三爺的先生無不對他交口稱讚,魏家禮數甚嚴,三爺身邊……」
  
  初九扳了扳手指:「從五年前開始,三爺就不讓丫鬟近身侍奉了,沒有婚約在身,通房丫鬟、妾室就更別提了,與內宅小姐不曾有任何來往,唯一……那就是方才……
  
  三爺方才委實唐突,但絕非那種輕佻之人,夫人可以放心。」
  
  林夫人聽著眉頭一皺,這小廝怎麼說起這些話了,彷彿她有意要打聽魏三爺的品性似的。
  
  林夫人沒有打斷初九的話。
  
  初九接著道:「我家老太太、太太很疼三爺不假,二老爺對三爺也十分維護,但老太太也對三爺要求甚嚴,若是知曉方才的事,定然不會推脫,一定會負責到底……所以您不用擔憂,有什麼話可直接與老太太說。
  
  您還有什麼要問的,小的都會據實稟告。」
  
  林夫人捏住帕子,她還有什麼要問的?她還能問什麼?話都被這小廝說完了。
  
  林夫人道:「你家三爺從前也這樣?」
  
  初九乾脆地搖頭:「這是頭一回。」他沒說假話,他敢拿自己的婚事發誓。
  
  林夫人思量,方才那一幕無論發生在誰家,只怕都要給這兩個孩子辦婚事了,可他們家不同,不管魏家是什麼門第,魏三爺將來有什麼前程,她都不會這樣就將珠珠嫁了,所以也不必去考慮魏家人的想法。
  
  該怎麼辦才好?
  
  既然沒想過要嫁珠珠,今天這件事最好越少人知曉越好。
  
  林夫人臉沉下來:「方才你看到的事不准說出去。」
  
  初九吞咽一口,想想躺在內室裡的三爺,林夫人的意思,是準備不認帳……不……放過三爺了?
  
  林夫人臉上帶了幾分威嚴:「怎麼?你還不答應?今日之事都是因你而起,若你好好在屋子裡看護你家三爺,何至於如此?」
  
  初九躬身,硬著頭皮:「小的都聽夫人的安排。」
  
  林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雖說珠珠被占了便宜,她是又急又氣,可是將事情鬧大,珠珠更會吃虧,魏三爺還昏睡著,看樣子醒來應該也不會記得方才的事,眼下這樣處置最穩妥,若是魏三爺想起來,她再另想主意。
  
  林夫人站起身走到窗前。
  
  這兩日天氣不好,陰陰沉沉,天色漸漸暗了。
  
  林夫人道:「等一會兒趁著天黑,就帶你家三爺離開,你家三爺醒了若是忘記了,你也不要提起來。」
  
  初九點頭,這不是讓他騙三爺嗎?他這輩子從來沒騙過三爺啊。
  
  「林夫人,」初九哭喪著臉,「三爺不能走動,就算天黑下來,恐怕也走不得。」
  
  就算魏三爺病著不能走路,那也留不得,林夫人道:「我讓人準備好車馬,裝作是我要出門,帶著你們先離開這條胡衕,趁著沒有人注意時再下車……」
  
  初九聽得發愣,所以顧家是準備毀滅所有證據了。
  
  明明是件很好的事,可他怎麼卻覺得三爺很可憐呢?還要裝作女眷被送走,這樣的做法,就像是被辜負般。
  
  想想方才三爺抱住顧大小姐臉上露出的笑容,那是他多少年沒見過的了,之前二老爺還囑咐他,若是看到三爺對哪位小姐笑,就算扛也得將那位小姐扛到魏家。
  
  當然他不會像二老爺那麼不靠譜。
  
  他只會再努力一下,初九咳嗽一聲:「林夫人,要不然您再想想別的法子?」
  
  林夫人徑直道:「不用想了,就這樣辦。」
  
  初九強顏歡笑,沒辦法誰讓三爺太不爭氣呢。
  
  又等了半個時辰,看著天色差不多了林夫人吩咐下人準備車馬,又找了個肩輿將魏元諶抬去了後門。
  
  看著那昏睡不醒的魏元諶,林夫人不禁搖頭,這還是那個威風凜凜,讓人望而生畏的魏大人嗎?
  
  眼看著就要將這麻煩送出門,林夫人剛要鬆口氣,顧家管事匆匆忙忙上前稟告:「夫人,林家來人了,車馬已經進了胡衕,馬上就要到門口了。」
  
  林夫人一驚,娘家來人了,她怎麼沒有事先知曉,恐怕是因為族姐的事。
  
  她立即看向魏元諶,若是被人撞個正著,不知要怎麼解釋?
  
  若說魏大人是不小心暈厥在顧家的,不知會有幾個人相信。
  
  「快,將魏三爺抬回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05:06 PM

第七十四章 當面說壞話

  初九一怔。
  
  顧家將三爺這樣抬過來抬過去,三爺不要面子的啊?
  
  這被人知曉,還怎麼做這個欽差?他得跟林夫人說道說道,魏家丟了臉面,不能沒了氣節。
  
  初九挺直了腰板站在林夫人面前,字正腔圓:「恐怕來不及,還是我背吧!」
  
  看著小廝彎腰將魏元諶背負在肩膀上,一溜煙地去了客房,林夫人鬆口氣,立即吩咐下人:「還愣著做什麼?肩輿拿下去。」
  
  顧家這處小院子本就不大,沒想到鬧出這麼多事。
  
  林夫人一邊歎氣一邊向堂屋走去。
  
  來的是林太夫人的弟媳,林家長房長子林寺真的妻室,去年剛剛封了恭人,娘家姓趙,平日裡都被叫做趙恭人。
  
  林寺真早早就在軍中任職,卻一直不得重用,直到前些年在肅州衛打了個勝仗,之後又靠著軍功一步步晉升,手下有一隻無堅不摧的騎兵,在陝西行都司聲名大噪,今年林寺真又被授了明威將軍。
  
  就連皇上都誇讚,肅州有這樣的名將之後,朕很是放心。
  
  其實皇帝口中的林家的名將,並非林寺真這一支,而是林夫人的祖父,那位老將軍才是戎馬一生沒有敗績。
  
  可惜林夫人的祖父在外征戰時被營中副將出賣,讓韃靼人綁了家眷,妻室和三個兒子被殺,只奪回了最小的兒子,林老將軍自覺對不起正妻,再也沒有續弦,一心一意將小兒子撫養成人。
  
  林老將軍的小兒子,就是林夫人的父親林祁承,林祁承幼年看著母親和幾個哥哥被殺,留下了心結,不願意子承父業出入軍營,乾脆就在陝西買了地,過自己安穩的日子。
  
  林老將軍也是個豁達的人,沒有對林祁承提諸多要求,放任兒子安穩度日,若林氏族中有子弟出類拔萃,他都會加以教導,林太夫人的父親就是得益於林老將軍的舉薦才能進入軍營。
  
  所以林太夫人的父親林祈明雖是林老將軍的族侄,卻都被說成是真正接了林老將軍衣缽之人。
  
  現在林祈明雖然已經不在了,但長女嫁給了勳貴,長子林寺真在陝西行都司有了聲望,次子也進了軍中任職,這一脈在林氏族中的地位,早就超過了林夫人的父親。
  
  這些事顧明珠早就摸透了,她剛剛從這身體裡醒過來,還不能行動,每天就躺在床上聽家裡人說話,漸漸捋清了家中所有關係,知曉母親和林太夫人是族姐妹的時候,她也和驚訝,竟然會這麼巧。
  
  外祖父經過大事,淡泊名利,大部分時間都在莊子裡行走,顧明珠去陝西時,白天跟外祖父在莊子上轉悠,晚上就跟族中的孩子們一起聽外祖父講故事,雖然同一個故事每次講的結果都不同,但大家都喜歡聽。
  
  還有她的小舅舅,嘴裡頗有一番抱負,要等待時機入仕,雖然現在還是天天幫著外祖父和泥巴,但家裡上上下下都很和睦。
  
  顧明珠坐在椅子上晃著腳,看著趙恭人和她的兩個兒子,林潤生十七歲,林潤芝八歲,林大爺據說騎射不錯,林二爺據說三歲啟蒙堪比神童。
  
  趙恭人看著顧明珠粉色襦裙下那雙大腳,不禁微微皺起眉頭,頗為關切地道:「珠珠,病情怎麼樣?可好些了。」
  
  不等林夫人說話,趙恭人從管事手中接過幾本書放在桌子上:「我給珠珠拿了幾本書,都是林家族中孩子們看的,珠珠不能一直這樣玩下去,該學的還是要學起來。」
  
  每次都要來這一套,看起來關切珠珠,其實關切中滿是諷刺,林夫人道:「嫂子知曉,珠珠用不著這些。」
  
  趙恭人卻不生氣:「我看你是小看珠珠了,珠珠嘴上不肯說,心中卻有數得很,性子雖然孩子氣,不妨礙學文識字,就算艱難點,學了將來總會有用處,族中長輩都很關切你和珠珠……」
  
  趙恭人說到這裡再次看向顧明珠的腳:「珠珠不可這樣任意亂動,女子要知禮數,尤其是在賓客面前,舅母這是為了你好。」
  
  顧明珠聽不懂趙恭人的話,依舊我行我素,那翠色的繡鞋就像小荷尖尖,一會兒露出水面,一會兒又沉下去,繡鞋上的珍珠就是荷葉上的圓圓的水珠……
  
  趙恭人看了一會兒只覺得頭暈眼花,她喜歡將身邊所有事都修整的妥妥帖帖的,家中的幾個女兒哪個敢這樣放肆,如今看著珠珠,胸口就難免膩煩,本來要說的話,到了嘴邊就像是被卡住了似的。
  
  趙恭人端起茶來喝,茶的味道不太好,簡直難以下嚥,她看向林夫人,林夫人正在向屋外張望。
  
  趙恭人胸口不禁一滯,娘家人風塵僕僕趕到太原府,林夫人卻像是魂不守舍似的,竟沒有半點要跟她親熱的意思。
  
  林夫人在瞧林潤生,這孩子行過禮之後就去前面忙碌,說是要將從族中帶的東西拿下來,她現在不怕別的,就怕林潤生撞見魏三爺,希望林潤生不要到處亂走。
  
  趙恭人將茶放下,想及了今日來的目的,她放下手裡的茶碗:「夫人怎麼沒在崔家祖宅?是否與大姐有了什麼隔閡?」
  
  趙恭人嘴裡的大姐自然就是林太夫人。
  
  林夫人與趙恭人四目相對:「嫂子可去過了崔家?見到了長姐?」
  
  趙恭人點點頭。
  
  林夫人道:「那嫂子應該知道,我們都才從莊子上回來,我懷著身孕又帶著珠珠,在莊子上受了不小的驚嚇,自然要歇一歇。」
  
  趙恭人歎口氣:「我也不是埋怨你,這時候該為長姐想想,崔家現在不容易,長姐也被人夫家族中怪罪,現在還有人揪著崔家不放,想要借這樁案子拖崔家下水……」
  
  林夫人看著趙恭人:「嫂子說的是誰?」
  
  「還有誰,」趙恭人抿了抿嘴唇,「那位欽差啊。」
  
  顧明珠邊聽邊從腰間拿出一塊飴果放在嘴裡,舅母急著來顧家,就是要說魏大人的壞話啊?
  
  如果她說魏大人就在這裡,不知舅母會不會說得更多些?
  
  林夫人不動聲色,心裡卻有種當面說人壞話的感覺。
  
  趙恭人道:「我匆忙趕過來,也是想要提醒你,不要上了魏家的當,魏家看似是在查案,其實在公報私仇,要與太子爺為難。
  
  韓知府已經招認貪墨,魏家還緊抓不放,非要審出點什麼似的,你心裡要有個思量,萬一找到你頭上,你不可亂說什麼。」
  
  林夫人心中一沉,趙恭人這是在崔家聽說了什麼。
  
  趙恭人接著道:「你仔細想想,魏家為何要與你走動?那可是外戚,他圖的是什麼?」別人貼上魏家,還能思量是否能結親,顧家……也沒那個命。
  
  趙恭人的話剛說完,就看到管事匆匆進院子:「夫人,恭人,不好了,大爺讓馬踢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08 PM

第七十五章 見面

  趙恭人嚇了一跳,生哥兒出去看著人搬東西,怎麼還被馬踢了。
  
  趙恭人急著向外走:「那幾匹拉車的馬都溫順的很,生哥兒身手也不錯……」她實在想不明白這事是如何發生的。
  
  林潤生的慘叫聲由遠而近傳來。
  
  趙恭人臉色更加難看:「我兒傷得如何?」
  
  林家管事上前回稟:「大爺是被馬踢中了肩膀,傷得有些重。」
  
  趙恭人嚇得腿腳發軟,潤生學騎射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委屈,肩膀可不是小事,若是養不好恐怕以後就不能再練拳腳。
  
  「快去請郎中,」林夫人吩咐管事,「一定要城中最好的外科郎中來看。」
  
  「夫人放心,已經讓人去了。」顧家老管事顧升上前稟告,他見事情不對,立即遣人去找郎中,夫人的娘家人剛剛上門,誰知就會出這樣的差錯。
  
  眾人將林潤生抬去了東院,林潤生剛剛躺在床上,趙恭人立即撲過去查看:「生哥兒別急,郎中一會兒就到了。」
  
  「母親。」林潤生眼睛裡含淚,顯然是疼得厲害。
  
  郎中沒到,趙恭人也不敢隨便處置,只想要將心頭的怒火發放出來,她厲眼看向旁邊的管事:「給我去將那畜生宰了。」
  
  管事聽到這話,沒有立即應下來,而是轉頭去看林夫人。
  
  林夫人見到這樣的情形,心中已經明瞭,看來之前的擔憂沒錯,踢了生哥兒的可能是魏大人的馬。
  
  「為何不去?」趙恭人見管事沒動,立即又追問。
  
  管事這才低頭稟告:「太太,踢了大爺的不是咱們家的馬,是顧家馬廄裡的……這……恐怕不妥當。」
  
  趙恭人沒有放在心上:「一匹馬而已,林夫人不會在意。」
  
  如果是顧家拉車的馬,林夫人可能不會說話,魏家的馬,她可做不了主。
  
  顧升走上前壓低聲音:「是那位的馬。」
  
  果然,林夫人心中歎息,魏大人平日裡就是生人莫近的模樣,他的馬也不是好相與的。
  
  「顧升,」林夫人道,「你將馬牽出去吧!」
  
  「怎麼?」趙恭人的心彷彿被紮了一下,「一匹馬比生哥兒還重要嗎?」
  
  林夫人沒說話,林潤生虛弱的聲音傳來:「那是上好的西域戰馬,可做種馬,我想去仔細看看……」
  
  「西域戰馬有甚稀奇,」趙恭人心疼地摸著林潤生的頭髮,「值得你去仔細看。」
  
  「那是極好的種馬,毛色雪亮,體魄威武,連父親的戰馬不如它,」林潤生低聲道,「正好四五歲,還沒被閹割,如果能配種……」
  
  趙恭人板著臉:「胡說,你父親是御賜的戰馬。」
  
  林潤生強忍著疼痛:「那應該也是御賜的,這麼好的馬種,尋常人得不到,母親別讓人殺了,只要能借來用一用就好了。」
  
  林夫人捏住帕子,她對戰馬品種一竅不通,侯爺每次說起來,她都閉上耳朵當沒聽見。
  
  這種東西本來就與內宅不相干,她哪裡能想到看一匹馬還能生出這麼多事。
  
  魏大人讓人不省心,這馬也是一樣,讓生哥兒看了就惦念著要去配種。
  
  她現在發現了,與魏家有關的東西,她是一件也請不出去了。
  
  趙恭人聽了明白轉頭去看林夫人:「小姑,那馬是誰的?從何而來?」
  
  現在撒謊還有必要嗎?既然趙恭人帶著兩個兒子來到了太原府,肯定會見到魏大人,即便不認識人,這馬也不能易容改裝,倒不如現在痛痛快快地說了。
  
  林夫人緩緩走回椅子上坐好:「魏大人的。」
  
  「哪個魏大人?」趙恭人隨口問出來,不過很快她就反應過來,「難不成是那個魏……」
  
  大周還有幾個魏。
  
  林夫人算是默認了。
  
  趙恭人一下子跳起來:「魏……他在哪裡?顧家?你怎麼不早說?」
  
  林夫人歎一口氣,正不知道要如何說法,剛好顧明珠跑進門,乖順地到她身邊坐下。
  
  珠珠手裡的竹球發出清脆的響動。
  
  林夫人想起來:「魏大人來問案,案子涉及到長姐的莊子,那莊子上的莊頭是長姐從林家帶來的人。」
  
  這事趙恭人已經聽說了。
  
  林夫人接著道:「魏大人前來問話,應該與這些事有關。」
  
  趙恭人臉上一閃警惕:「魏大人說了些什麼?」
  
  林夫人抿了抿嘴唇:「我也不知曉,事情還沒結果,嫂子就上門了。」
  
  聽起來好像是這樣,不過……趙恭人總覺得有些古怪,既然是來查案,為何要遮遮掩掩?
  
  這麼晚了還留在府中沒有走?
  
  趙恭人向外面看了看:「你沒有騙我?那魏大人此時在哪裡?既然我們來了總該去見一見。」
  
  見躺在床上昏睡的魏大人?林夫人嘴裡有些發苦,正不知要如何說話。
  
  初九走到了門口:「我家大人請夫人過去。」
  
  林夫人心中訝異,難不成魏家隨從要用這種法子幫她解圍?
  
  顧明珠也從椅子上起身,跟在林夫人身後向前走去,趙恭人看著林夫人的身影,抿著嘴思量片刻,立即捏著帕子跟了上去,她這次來本就想要知曉顧家和魏家的關係,現在一切就在眼前,焉有不看的道理?
  
  顧明珠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知道是趙恭人,這趙恭人怎會突然來到太原府?方才林潤生說了許多關於種馬的事,顯然對這些十分瞭解。
  
  林寺真在陝西行都司任職,大周的大部分種馬都是從西北而來,他們這樣關切這樁案子,會不會是因為戰馬?
  
  這些事可以慢慢查問,眼下這一關不知要怎麼過,如果被趙恭人發現魏元諶昏睡在顧家客房,不知會傳出什麼話來。
  
  門被緩緩地打開。
  
  顧明珠抱著竹球向屋子裡看去。
  
  一個身影負手站在桌邊。
  
  魏大人醒了。
  
  顧明珠一顆心緩緩放回肚子裡。
  
  魏元諶轉過頭,面容似往常那般冰冷,一雙幽深的眼眸向眾人看來:「來的可是陝西行都司林寺真的家眷?」
  
  趙恭人聽著這帶著寒意的聲音,不禁打了個冷顫。
  
  顧明珠低下頭看到魏元諶那微微發顫的袖子,這人還沒完全好啊,不知道會不會被趙恭人發現端倪。
  
  魏大人的形象可不能垮,後面還有許多大戲要他上場。
  
  顧明珠這樣一想,將手中的竹球丟了下去。
  
  竹球骨碌碌滾進了屋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13 PM

第七十六章 嚇人

  顧明珠追著球跑進屋子。
  
  當年在陝西莊子的時候,外祖父聽說林寺真的妻室來了,就會在身邊的大黃狗脖子上掛一串鈴鐺。
  
  大黃狗跑起來一顛顛,鈴兒響叮噹。
  
  趙氏離得遠遠的,臉色鐵青,沒說幾句話就匆匆忙忙走了。
  
  別看外祖父無慾無求,但他對不喜歡的人從不手軟,也不會多說一句廢話,這位趙恭人有不寐症,最討厭這種異常、持續的響動。
  
  魏大人不知曉其中內情,不會猜到她是故意這樣做的,只會看到她不下心弄掉小球,追著小球四處跑動。
  
  換做從前,她可能會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可是得知魏大人就是當年獄中的少年之後,她心中略有些不忍,他的舊傷有可能與她當年匆忙取出那利器有關。
  
  不管怎麼樣,先將今日之事遮掩過去再說。
  
  趙恭人想要仔細看看那位魏大人,卻被珠珠的小球折騰的不勝心煩,鈴鐺的聲音讓她想起族叔那隻老黃狗,真是有什麼樣的外祖父就有什麼樣的孫女。
  
  竹球終於停下。
  
  趙恭人急忙回魏元諶的話:「回魏大人,我正是林寺真的家眷。」
  
  趙恭人說完話看向珠珠,只見珠珠指尖觸到了竹球,可惜沒有將竹球拿起來,反而撥弄得更遠了。
  
  趙恭人的一顆心又隨著那鈴鐺響動狂跳起來。
  
  初九盯著顧大小姐,眼看顧大小姐與魏大人走得越來越近,他不禁吞咽一口。
  
  他現在只要看到三爺和顧大小姐在一起就害怕是怎麼回事?
  
  生怕三爺再有什麼不合時宜的舉動。
  
  初九看著魏元諶的手動了動,心中警鐘大作,差點脫口而出:三爺,您要幹什麼?
  
  好在三爺的手沒有伸向顧大小姐。
  
  林夫人先吩咐下人道:「快,將大小姐帶出來。」
  
  寶瞳跟進來低聲勸說,顧明珠自然不願意,顧家下人也不敢強迫這位大小姐,只好站在一旁。
  
  顧明珠正玩得酣暢,一步步地走在墨黑的方磚上,看著那小球,嘴角微微翹著,甚是歡喜的模樣。
  
  魏元諶垂著眼睛看眉目舒展的顧明珠,在這時候進門必然有她的意圖,之前他用字條試探,她卻沒有上當,心思只怕比他想得還要深,他試探她之後發生了什麼事?
  
  魏元諶仔細回想,他舊傷發作,不知不覺中脫了力,突然起身,不禁腳下踉蹌,然後顧大小姐拉住了他的手臂,她支撐的力氣不大,卻讓他在關鍵時刻控制身體依靠在石桌上。
  
  如果她沒有動手,他只怕會摔在那裡。
  
  他被扶到顧家客房中,左腋下的疼痛漸漸讓他陷入昏迷,再往後……腦海中隱約有什麼情景浮現出來,卻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
  
  他該是昏睡了過去,直到初九又將他喚醒。
  
  此次來顧家雖然有些波折,但他卻拿到了想要的結果,顧大小姐能在緊要關頭攙扶他,可見心智沒有問題。
  
  那麼顧大小姐現在丟開竹球是為什麼?魏元諶看向林寺真的妻室,只見那婦人眼睛盯著竹球,臉上一閃煩躁的神情。
  
  這婦人方才見到他時,還在悄悄地探查他,現在卻什麼也顧不得了。
  
  顧大小姐這是在幫他?她定然發現了,他是強撐著站在這裡,魏元諶眉頭又是一皺,面容變得更加陰沉。
  
  從刑部大牢出來之後,他還沒有在人前失控過,即便舊疾發作,也會避開外人,現在竟在顧家人面前露出端倪。
  
  還好身邊有初九照應,應該不至於出差錯,有損他的顏面。
  
  不過這般虛弱的模樣被顧家人看到,也不是好事,以林夫人的謹慎、小心,應該不會說出去。
  
  魏元諶收回思緒,眼下最重要的是掌控住局面:「你們是何時來的太原府?」
  
  趙恭人只覺得這位魏大人的聲音更加冷漠,不假思索地回道:「今日才剛剛進城。」
  
  魏元諶接著道:「前一夜宿在什麼地方?」
  
  趙恭人一時愣住,半晌才道:「距太原府二十多里外的驛……酒樓中。」
  
  魏元諶看向初九:「去看看林家拉車的馬匹。」
  
  走了二十多里路,馬匹定然見疲態,如果趙恭人撒謊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趙恭人也看出了魏元諶的意圖,臉上一閃慌亂:「大人……這有何關係?」
  
  「本官查案無需與你多言,」魏元諶說到這裡,施施然坐下,身姿挺拔,眼角似是蒙了層寒霜,「不過,你若是對本官撒謊……」
  
  那聲音入刀般戳入趙恭人心裡,趙恭人黃忙不迭地道:「我們在城外五里坡盤恒了兩日,只因為長途跋涉我身子不適,所以沒有著急動身入城,方才大人突然問,我沒有多想,就隨口說了出來。」
  
  看著魏元諶眼角揚起,趙恭人不自覺捏住了帕子:「方才的話句句屬實,不敢再欺瞞大人。」
  
  林夫人看向趙恭人,既然早就到了太原府外,為何要撒謊呢?
  
  林夫人剛想到這裡,顧升上前稟告:「郎中來了。」
  
  趙恭人眼睛一亮立即道:「大人,小兒不慎被馬……摔傷了,容我告退前去照應。」
  
  魏元諶沒有說話,趙恭人再次行禮,慢慢地向後退去,走過了這院子,趙恭人才長長地鬆一口氣,魏大人比傳言中的更駭人,被他盯上恐怕日子不好過。
  
  趙恭人萬分後悔,早知會如此,她絕不會這時候來到顧家,希望方才她沒有露出什麼馬腳,否則被人知曉,可就真的前功盡棄了。
  
  趙恭人離開,林夫人低聲道:「魏大人再歇一會兒。」
  
  魏元諶站起身:「不必了,改日我再來拜訪夫人。」
  
  初九立即帶著親衛進門,前來攙扶魏元諶,魏元諶揮了揮手,自己慢慢地走了出去,乍看起來似是與平日裡沒什麼不同,只是走得有些緩慢。
  
  走到門口,魏元諶想起方才顧明珠的舉動,他停住腳步,轉過頭去,只見顧明珠已經坐在了椅子上,燈光下她的臉頰顯得格外的靜謐。
  
  魏元諶腦海中又是一閃,不禁有些失神。
  
  初九低頭清了清嗓子。
  
  魏元諶這才回過神來,面色不改地低聲道:「我接到京中的傳信,太子爺動身來了太原,這兩日就會到了。」
  
  顧明珠抬起頭,魏元諶將那字條上的消息告訴了她們,是感激母親的照顧嗎?
  
  魏元諶說完話繼續向外走去。
  
  林夫人看著魏元諶的背影不禁搖了搖頭,魏家也是不容易,遭了大難之後,家中也只有這樣一個出挑的子弟,魏三爺肩膀上的重擔可想而知,皇后娘娘無子,魏家的處境恐怕就不會有變化,日後還不知要走得多艱難,越是靠近權利就越危險,魏家這滔天的富貴也是罪,也不知道將來魏家會如何。
  
  林夫人忽然覺得自己很好笑,他們顧家不過是沒落勳貴,哪裡輪得到來操這份心?今日這「意外」順順利利過去了,以後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初九將魏元諶扶上馬,三爺看起來又威武非凡了。
  
  這世上恐怕沒有誰比三爺更厲害,出了那樣的事,還好意思在顧家端著架子,如果是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在做什麼?」魏元諶的聲音傳來。
  
  「鑽……」初九及時擺正自己,「那林寺真的家眷有問題。」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17 PM

第七十七章 後遺症

  魏元諶自然知道林寺真的家眷有問題,這也在意料之中。
  
  自從朝廷要查戰馬案,已經開始暗流湧動,現在韓鈺被抓,諸多線索暴露在外,許多人就更加按捺不住,一個個都會慢慢浮出水面。
  
  「走吧,」魏元諶道,「先回去再說。」
  
  初九忙跟上魏元諶。
  
  兩個人還沒走得太遠,就聽背後傳來「哐當」聲響,顧家大門先關上了。
  
  「三爺,」初九道,「您說是不是今日咱們表現的不太好,顧家這才……」
  
  這得是多不待見啊,就像是他急著甩掉手背上的毛毛蟲。
  
  魏元諶一眼看過來,初九咬住了嘴唇,免得不聽使喚的嘴會再說出什麼三爺不愛聽的話。
  
  顧家內宅依舊忙成一團。
  
  郎中給林潤生的肩膀敷了藥,囑咐要用冰敷幾個時辰。
  
  冰塊一上去,林潤生就叫起來。
  
  寶瞳揉了揉耳朵,之前魏大人那般模樣可以一聲不吭,這林潤生跟魏大人比起來啥也不是。
  
  寶瞳想著,將手裡的乾果攢盒遞到顧明珠面前,委屈大小姐還得聽這些。
  
  顧明珠拿了一顆蜜餞丟進了嘴裡。
  
  趙恭人哭得眼睛通紅,她這是招誰惹誰了,她這次來顧家,一來是打聽消息,二來是替長姐出氣,結果哪件事都沒辦成,先將生哥兒折了進去。
  
  剛才面對魏大人的時候,她只能承認生哥兒是自己摔的,外戚仗勢欺人果然沒錯,自己的馬傷了人,卻裝作若無其事,他們還是官宦之家,換做尋常民眾,更是訴冤無門。
  
  「骨頭沒事,只是皮外傷,養些時日也就好了。」郎中躬身向趙恭人稟告。
  
  趙恭人一臉不快:「什麼叫只是皮外傷?我家哥兒疼成這樣,你三兩句話就給打發了,你可知道我家哥兒將來要從戎,身上不能有半點的損傷。」
  
  郎中連連賠不是,趙恭人還要說話,林夫人上前道:「嫂子何必為難先生,若是不放心,再讓人尋個郎中來。」
  
  趙恭人被這話噎住,一時發作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郎中離開。
  
  林潤生漸漸安靜下來,一會兒功夫就睡著了,趙恭人這才走出屋子,來到林夫人房裡說話。
  
  顧明珠抱著元宵坐在椅子上吃糖蒸的酥酪,林夫人滿臉都是慈愛的笑容。
  
  趙恭人想要說話,林夫人先開口道:「生哥兒受了傷,不宜來回走動,今晚嫂子就在這歇下吧!」
  
  趙恭人點點頭:「我讓人給長姐送給信,明天再去崔家老宅。」
  
  說完這話,兩個人又是一陣沉默。
  
  趙恭人抿了口茶忍不住道:「魏大人來到顧家,有沒有與你提起有關戰馬案的案子?」
  
  「說了,」林夫人很大方地道,「問我對戰馬丟失一案知曉多少,眼下正是要緊的時候,若我知曉什麼不可隱瞞,都要稟告給衙門。」
  
  趙恭人目光閃爍:「你都知道什麼?」
  
  林夫人道:「我只是聽侯爺說過,山西的行太僕寺去年養出的軍馬不少,朝廷可從邊疆馬市上省一大筆銀子,侯爺上奏摺也是想要為山西行太僕寺官員請功,誰知道功勞沒來,卻丟了戰馬。」
  
  趙恭人嘴角微動,懷遠侯一直都是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她這個小姑也像是一無所知的模樣,與珠珠母女兩個,傻呵呵地過日子。
  
  這母女兩個也是傻人有傻福,長姐、周家女眷都被捉了,唯獨她們安然無恙。
  
  趙恭人看向顧明珠,珠珠現在倒是安安靜靜地坐在這裡吃東西。
  
  趙恭人說完了話,顧明珠的酥酪也沒了,顧明珠站起身帶著寶瞳向外跑去。
  
  「珠珠慢點,剛吃完東西不要跑得太快。」林夫人不放心大聲囑咐。
  
  顧明珠像小孩子般隨口應了一聲,趙恭人帶來的下人也剛剛吃過了飯,正在西院的鹿頂屋子裡歇著,主家出了事,下人必然會議論,她去聽個究竟。
  
  太子很快就要來太原府,自然會插手韓鈺的案子,在太子到太原府之前,她要盡可能地收集各種消息,一鼓作氣將戰馬丟失案弄清楚。
  
  林潤生還沒有正式出入軍營,卻對馬的品種瞭若指掌,知道魏大人騎的馬可以用來做種馬,至少可以證明,林潤生平日裡有機會學到這些。
  
  「顧家姐姐,」林潤芝從長廊上走過來,「姐姐還沒回去歇著啊!」
  
  林潤芝說完話,想起來顧明珠與尋常人不同,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繼續,正在怔愣間,一隻手捏著塊飴果塞到他手心裡。
  
  林潤芝臉上立即露出笑容。
  
  顧明珠無意去利用一個八歲的孩子,探聽消息的手段還有很多種。
  
  「寶瞳姑娘。」
  
  顧明珠和寶瞳正要離開,林潤芝身邊的丫鬟道:「哪裡有安神香嗎?能不能給我一些,我家二爺受了些驚嚇,晚上恐怕睡不安穩。」
  
  寶瞳道:「受了驚嚇?」
  
  丫鬟垂頭頷首:「因為大爺被馬踢了的事,二爺畢竟膽子小,經不得這個。」
  
  寶瞳不再問:「我去拿來些。」
  
  丫鬟臉上露出笑容,立即向寶瞳道謝。
  
  受了驚嚇。
  
  顧明珠一直望著林潤芝,在聽到「驚嚇」兩個字的時候,林潤芝確實瑟縮了一下,戰戰兢兢地向周圍看了看。
  
  顧明珠心中有數,林潤芝是真的受了驚嚇,但不是因為林潤生,趙恭人來太原府的路上可能發生了些什麼。
  
  這件事發生之後,林潤芝受了驚嚇,趙恭人寶貝這兩個孩子,照理說該會打發人去買安息香,林家手中卻沒有。
  
  那麼可能是兩種情形,一是沒想著要住在這裡,買來了沒有帶出來。二是剛剛要休息時才發現林潤芝的異樣,如果是這樣那麼驚嚇到林潤芝的事才剛剛發生。
  
  走開了一些,顧明珠吩咐寶瞳:「你送香時與那丫鬟說,林二爺年紀太小,這種香不能多用,問問她之前用過了幾次。」
  
  這樣就可以知曉答案了,拿到確切的消息,也方便聶忱去查。
  
  ……
  
  魏元諶和初九回到小院子。
  
  孫郎中聽說消息一路趕過來,見到初九,孫郎中道:「怎麼不來喚我過去,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別提了,初九一路子話想說,三爺和馬都差點回不來了,不過現在他更想知道三爺到底還記不記得做了……那種事。
  
  「先生,」初九低聲道,「您一會兒若是看到三爺神志不清,就要下些猛藥……免得留下遺症。」
  
  那可是後患無窮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19 PM

第七十八章 帶不動

  魏元諶坐在椅子上,露出手腕讓孫郎中診脈。
  
  片刻之後,孫郎中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伸手試探了一下魏元諶的額頭:「三爺舊疾復發通常都會發熱。」
  
  魏元諶還沒說話,初九立即道:「這次也是一樣。」他又是溫水又是冰塊地折騰,卻一直不見好轉。
  
  孫郎中道:「三爺現在好了。」
  
  聽到孫郎中這樣說,初九不禁一怔,立即上前試探,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真的好了。」三爺的舊疾最快也要一日才能有起色,在顧家時他還奇怪,三爺怎麼能被他喚醒,現在看來是因為病情好轉了。
  
  「三爺,您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初九瞪大眼睛道,「這病是不是就此好了?」
  
  魏元諶目光幽深地望著初九,他暈厥在顧家,初九一直在身邊照顧,現在初九卻來問他吃了些什麼藥。
  
  魏元諶淡淡地道:「你不清楚嗎?」
  
  初九這才想到,他一直跟在三爺身邊,這些事他好像應該清楚,但他確實什麼都不知道啊。
  
  孫郎中捋了捋鬍鬚看向魏元諶:「三爺現在可還有不適?」
  
  魏元諶思量片刻:「左腋下傷口不疼了,只是身上還有些乏力。」在顧家醒來的時候,他就發現舊傷上的疼痛減輕了不少,那種如被火灼的感覺也消失殆盡。
  
  孫郎中接著道:「三爺仔細想想,這次舊傷發作與之前有何不同?也許我們可以從中找到治療的法子。」
  
  有什麼不同?魏元諶想到了那個夢,他總會夢到大牢裡發生的事,每次卻只能眼睜睜地看她離開,這次他好像抓住了她的手,在那一刻,壓在心中的黑暗彷彿一下子就被吹散開來。
  
  難道是這樣嗎?一個夢境怎能治療痼疾?
  
  孫郎中見魏元諶一直沉默,寬慰他道:「無論如何,病情有了起色就是好事。」
  
  初九想到林夫人那一臉的怒氣,三爺被抬來抬去的經過,是福是禍還真的不好說。
  
  孫郎中將手收回:「三爺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即會無礙。」
  
  魏元諶點點頭,想到孫郎中提及的張老爺:「我還有一事想要問先生,你說過如珺在大牢中施藥,許多犯人待她很好,您說的這些人中就有那張老爺。」
  
  孫郎中道:「正是,如珺為不少人向我問過藥,張老爺是其中之一。」
  
  魏元諶追問:「還有其他人?」
  
  「有,」孫郎中歎口氣,「如珺最長提及的就是張老爺、嚴探花、容娘子、還有楊先生,如珺為他們都配過藥,這些人都不在了,希望他們能照顧好如珺。」
  
  從前孫郎中沒有向魏元諶仔細說起,是因為這些人早就故去了。
  
  孫郎中說完站起身來:「你還病著,不宜再傷神,那些事都過去了,人總要向前看。」
  
  魏元諶起身要送孫郎中,卻被孫郎中壓住肩膀:「你好好的我就安心了,明日一早我與坊間郎中一起去醫治那些從礦山上救出的民眾,這些人委實可憐得很,雖然能逃脫出來,卻病疾纏身命不久矣,希望這樣的事再也不會發生。」
  
  魏元諶沉默,這些年大周動盪不安看似是因為儲君之位,根本上還是皇帝的猜忌和制衡,制衡太多會傷及信任,互相提防互相陷害,朝廷自然會亂。
  
  孫郎中離開,魏元諶吩咐人打水清洗,換上了乾淨的褻衣和長袍,魏元諶坐在床上,夢中的那一幕再次回到他腦海裡,是如此的真實。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就好像真的抓住了她一樣,許多年了,有關她的那些記憶雖然還珍藏在內心深處,卻隨著她的離開,褪去了鮮亮的顏色,就像是泛黃的紙張,蒼涼而脆弱。
  
  今日在夢中卻忽然鮮亮起來。
  
  想到這裡,他腦海中又是一閃,恍惚中他彷彿不止拉住了她。
  
  眼前的黑暗被風吹散,他與她脫離了大牢,回到了長公主的園子裡,這次他沒有悄悄地離開,而是走上前張開手臂將她摟在了懷中。
  
  心中似有一股暖流緩緩淌過,那般的踏實、安寧。
  
  他似是回到了少年時,心中憧憬著一個人,夢裡與她相會,忐忑、甜蜜又怕人知曉。
  
  在夢中他可以逾越一起規矩,做他想做的事,憧憬著與她的將來,只要他藏得夠深就沒有人能夠探知他的心思。
  
  魏元諶想到這裡隱約覺得有些異樣,他抬起頭對上了初九那雙瞪大的眼睛,眼睛中滿是探究的目光。
  
  「你看什麼?」魏元諶淡淡地道。
  
  「三爺,」初九意有所指,「您剛才在想什麼,想得如此入神?」
  
  有種秘密被人窺探的感覺,從來都是神情淡然的魏三爺忽然不自在起來,抬起眼睛又垂下,那雙幽深的眼眸也微微閃爍。
  
  初九眼看著三爺的耳朵漸漸發紅,看來他猜的沒錯,方才三爺坐在床上,是在回味顧家發生的事。
  
  他看得清清楚楚,三爺的嘴唇微微上揚,露出笑容來。
  
  魏元諶皺起眉頭,沉聲道:「還不出去。」
  
  這是惱怒了,初九撇了撇嘴,三爺真會演,在顧家那裡裝作什麼都沒想起來的樣子,其實根本就沒忘。
  
  他還想著要不要來提醒,看來是多慮了,三爺自己做過的事怎會不清楚。
  
  不過喜歡就喜歡,幹啥藏著掖著不肯承認?
  
  再說這能藏得住嗎?三爺也真是會掩耳盜鈴,以為裝作不記得了,別人也會自動忘記。
  
  眾目睽睽之下,被如此之多的人圍觀,還能若無其事……
  
  嘖嘖,他對三爺有了新的認識。
  
  魏元諶道:「讓人看著點顧家,不用盯得太緊,無論他們做什麼都不要驚動,就將消息帶回來即可。」
  
  懷遠侯府的意圖是查明戰馬案,所以即便顧大小姐在裝傻,他也不會揭穿她,相反的等到太子到了太原,許多人就要粉墨登場,也許他還需要顧家的配合,畢竟顧大小姐是個極其厲害的人,能夠驅使坊間偵探之人,還能假扮大盜。
  
  太原府找不到第二個這樣的人。
  
  初九沒有離開,反而退回屋子裡:「三爺,顧家是敵人嗎?」
  
  「不是。」至少暫時不是。
  
  初九點點頭:「您讓我們盯著顧家,還是顧大小姐。」這事必須弄清楚。
  
  魏元諶道:「顧大小姐。」
  
  初九再次頷首:「那如果顧大小姐遇到危險,我們要不要出面?」
  
  顧家對這樁案子十分重要,魏元諶道:「如果十分危急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初九縮回脖子,挺直了腰板,一臉老神在在的模樣,他差點就上了三爺的當,說什麼盯著,分明就是暗中保護。
  
  如果不是他聰明伶俐,恐怕就要犯了大錯。
  
  這樣隱晦誰能聽明白?也就是他。
  
  初九咂了咂嘴,這一代的主子不好帶啊,他有種要帶不動的感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25 PM

第七十九章 為了自己

  初九安排好事宜回到屋子裡。
  
  一直跟著三爺忙碌這樁案子,他有種半輩子都沒躺在床上的感覺,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初九梳洗完踢掉鞋子,整個人癱軟在床鋪上,還沒來得及回味從四肢百骸傳來的舒坦感,初九就覺得有些不對,他抬起頭發現腳下一隻五黑雞和一隻蘆花雞用四隻雞眼在瞪著他。
  
  蘆花雞抬起屁股,屁股底下有幾個圓滾滾的蛋。
  
  初九覺得自己就是個私闖民宅的小偷,打擾了雞一家的休息。
  
  初九整個人從床上跳起來,就差點連聲喊:「對不起了。」赤腳踩在地上,他忽然打了個冷顫,腦子頓時清明起來。
  
  這是他的屋子,他不過兩天晚上不回來,五黑雞就已經拖家帶口的鳩占鵲巢。
  
  他果然命苦。
  
  初九上前一步要找五黑雞理論,五黑雞飛撲過來,踩在了初九的肩膀上。
  
  今天他不報仇,他就不是三爺身邊最得力的隨從,初九一把抽出了腰間的布袋子,摸出一把小米向地上撒去。
  
  折騰了許久,初九終於躺在五黑雞和蘆花雞暖過的床上,不過這一晚他有些睡不著了,連三爺的大白馬都已經有人惦記了,怎麼就沒有人欣賞他呢。
  
  ……
  
  崔家。
  
  林太夫人心疼的毛病犯了,長籲短歎地一直折騰到深夜。
  
  崔四太太一直在屋子裡侍奉,直到崔禎出現吩咐管事媽媽送四太太去歇著:「明日四哥就能回家了,四嫂也收拾一下。」
  
  崔四太太眼睛一亮,臉上都是歡喜的神情,就向崔禎拜謝:「謝謝侯爺。」
  
  「四嫂不用謝我,」崔禎道,「不是我的功勞,整件案子我都沒能插手,四嫂要謝就謝你娘家弟弟吧!」
  
  崔四太太還是向崔禎福了福身,作為定寧侯,崔禎是很照顧崔氏族中的,不過她也沒想到最終是弟弟跟著魏大人查明了這樁案子,弟弟來到顧家勸慰她的那些話還在耳邊,不知他花了多少心思才做到。
  
  崔禎看著崔四太太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沒有開口,有些事想必崔四太太也不知曉,陸慎之、閆灝和珍珠大盜,他們之間有什麼關係?魏元諶是從誰身上下手,找到了線索。
  
  如今閆灝和韓鈺歸案,那莊子上暗算韓鈺的「珍珠大盜」又去了哪裡?這「珍珠大盜」就應該是那天夜裡出現在湖中的人,以他的身手從母親莊子上逃脫也不難,可他卻覺得哪裡不太對。
  
  他那夜看到的身影很瘦小,與韓鈺吩咐人去抓的「珍珠大盜」體型特徵完全不同,這案子疑點重重,可惜他不能問審韓鈺,也不能去看文吏手中的卷宗,這些問題得不到解答。
  
  「大哥,你要進去吧?」崔渭走到屋門口低聲道。
  
  崔渭是來看林太夫人的,如今看到崔禎也在,臉上露出些許期盼的神情,他希望大哥和母親能夠親近幾分。
  
  屋子裡傳來林太夫人長長的歎息聲,夾雜著幾聲呻吟。
  
  崔禎本想進去,聽到這裡皺起眉頭吩咐崔渭:「你跟我到書房裡說幾句話。」
  
  崔渭應了一聲,兄弟兩個向外面走去。
  
  屋子裡的林太夫人聽到腳步聲越來越遠,臉上露出怨恨的神情,不停地捶打這胸口:「看看他,他與我哪裡是母子,分明就是仇人,衙門還沒問我的罪,他卻將我當成了犯人,將我身邊的人都叫去盤問了一番,還問我與韓家平日裡有什麼來往,現在好了,他不來看我也就罷了,還將渭哥兒也叫走,我拼死拼活生下他,又為他算計籌謀,他但凡有半點感激,也不會這般行事。」
  
  管事媽媽忙上前勸說:「許是侯爺有急事,所以才沒有進來。」
  
  「有甚急事?」林太夫人道,「太原府都要成魏家的了,他還在為魏家奔忙,魏家可會念他半點的好?現在朝堂上下明爭暗鬥,當年他說不能投靠長公主,就算他的決策對了,可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與魏家站在一起啊,不管是皇上還是貴妃、太子,都不會讓宮中那位誕下皇子,只要那位肚子不動,魏家就是個死,難道他看不出來?」
  
  管事媽媽謹慎地向周圍看去。
  
  林太夫人也覺得自己情緒不穩言多語失:「忙碌了半輩子,老了想要享享清福,偏他不讓我省心。」
  
  林太夫人說完這些吩咐管事媽媽:「這幾天不要讓我那族妹和珠珠前來,我現在看到珠珠,心就會一陣亂跳。」
  
  這恐怕只能寄希望於顧大小姐這兩天不想過來玩,否則誰能攔得住。
  
  崔禎和崔渭兩個人在屋子裡坐下。
  
  崔禎沉默片刻看向崔渭:「我們的人有沒有誰與太原府衛所來往密切?」
  
  崔渭一怔:「按理說我們戍邊的將士與各地衛所不該有什麼來往,否則會有通兵的嫌疑,可畢竟都在山西,每年籌備軍需時,自然會走動。」
  
  崔禎道:「查一查,只要與太原府衛所有過往來的人,全都問清楚。」
  
  崔渭有些猶豫:「咱們這樣豈非是不相信麾下的兄弟們?會不會讓大家寒心?」
  
  「清者自清,」崔禎面色凜然,「真的有人手腳不乾淨,與韓鈺等人勾結,就要立即將人找出來,否則會連累所有將士。
  
  現在不做這樣的決策,牽扯無辜才會真讓人寒心。」
  
  崔渭也正色起來:「大哥安心,我會立即去問,」說著他頓了頓,「這案子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嗎?大哥為何還是如臨大敵的模樣,而且這樣不是在幫魏元諶嗎?」
  
  崔禎道:「韓鈺不過承認一個貪墨,鐵器和戰馬都去了哪裡?既然查到了這些,就不可能糊裡糊塗地過去了,涉及到鐵器、戰馬,就會讓人想到屯兵,我們就算再不想攪和進去,現在也得自證清白。」
  
  說完這些崔禎道:「你去歇著吧,母親哪裡不用去了,你不過去,她一會兒就睡著了。」
  
  崔渭低下頭沉默片刻:「大哥,你和母親似是有隔閡,難道是因為與周家那門親事?是我射殺的周如珺,跟母親無關,當時的情形……」
  
  崔禎皺眉:「我跟你說過那件事過去了,我本就反感那周氏,即便她不死我也不會娶那般的女子進門,當年周氏吩咐周家下人引我前去相會,結果長公主早就等在那裡,這件事你不是不知道,以為我聽說她貌美就按捺不住前去赴約,從此任她擺佈,她未免小瞧了我。
  
  我最討厭算計深的女子,身陷大牢也是周氏自己選的路,我們崔家對她仁至義盡。」
  
  崔渭見崔禎動了氣,站起身:「是我多言了,大哥別再多想,早些歇著吧!」
  
  崔渭離開之後,屋子裡安靜下來,崔禎卻覺得心中仍舊煩亂,只想走出去透透氣。
  
  自從父親去世之後,他一直覺得這個家從上到下亂糟糟的,開始的時候他甚至不敢閉上眼睛睡覺。
  
  一切都是假的,他這個溫暖和睦的家,其實滿是冰冷的算計。
  
  崔禎一直坐在那裡,直到身邊的管事來稟告:「舅老爺家的長子在顧家被馬踢傷了,所以就住在了顧家。」
  
  崔禎道:「林潤生不是從小就學騎射嗎?這城中也沒有烈性的馬,如何能傷得了他。」
  
  管事低聲回稟:「聽說是魏大人的馬。」
  
  崔禎慢慢皺起眉頭:「準備些東西,再送信給丁郎中,明天跟我去顧家一趟。」
  
  ……
  
  顧明珠一夜無夢,醒來的時候精神氣爽。
  
  「林二爺睡的不太好,」寶瞳道,「眼睛都是紅的。」她在長廊裡見到林二爺,那雙兔子眼很是明顯。
  
  寶瞳昨日前去試探,知曉林潤芝這是最近第一次用安神香,那麼事情應該發生在昨日,寶瞳一早將消息送給了聶忱,接下來她只要好好等消息,顧明珠看著門外大好的天氣。
  
  「我們去玩鞦韆吧!」
  
  顧明珠坐在鞦韆上,鞦韆盪得很高,少女的腳去夠不遠處的樹枝。
  
  差一點,還是差一點。
  
  終於推鞦韆的力氣大了些,少女的腳尖如蜻蜓點水般從樹枝上掠過,顧明珠轉頭去向寶瞳笑,卻看到崔禎高大的身影。
  
  是他在幫她推鞦韆?
  
  少女收回目光,沉浸在自己的歡樂中。
  
  顧明珠正玩得歡暢,就看到趙恭人身邊的管事媽媽匆匆向這邊走來,管事媽媽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崔禎阻止:「我們去書房裡說。」
  
  顯然是怕被人聽到啊。
  
  顧明珠立即來了興致。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28 PM

第八十章 盯著

  崔禎走進了書房,趙恭人身邊的管事趙媽媽也跟了進去。
  
  崔禎看向趙媽媽:「你讓人送信給我,是為了什麼事?為何舅母不與我直接說?」
  
  趙媽媽抿了抿嘴唇:「奴婢也是沒法子,才瞞著恭人來找侯爺,本來奴婢應該與林太夫人說的,可……太夫人現在病著……只怕沒有精神……」
  
  崔禎沉著臉道:「說吧,出了什麼事?」
  
  趙媽媽又看了看門口,確定沒有人才壓低聲音稟告:「侯爺您有機會勸勸我家恭人,讓她不要盡信娘家人,雖然我是恭人從娘家帶來的,可現在奴婢看著也覺得趙二老爺有些做得太出格了。」
  
  崔禎道:「這些事恐怕我管不了,舅母和娘家如何,豈是我一個外甥能插手的?」
  
  趙媽媽欲言又止:「可這樣下去,就怕老爺被牽連,我也是到了太原府才知道情形,再送消息給老爺恐怕來不及,您就看在我家老爺的份兒上,使人去問問,看看趙二老爺到底在做些什麼,為何非要我家恭人背著老爺前來太原府。」
  
  趙媽媽說完話,沒有聽到崔禎的回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
  
  崔禎道:「趙二老爺在太原府嗎?」趙二老爺是趙恭人的二哥,也曾在軍中任過職,只不過著實沒有才能,很快就辭官歸家了。
  
  這兩年崔禎在宣府見到過趙二老爺,此人別的不行,算起賬來十分精明,趙二老爺說過自己打仗不在行,但做個管事綽綽有餘,家中有多少銀子都會算得清清楚楚。
  
  但一個老爺,怎麼可能去做什麼管事。
  
  趙媽媽點點頭。
  
  崔禎接著問:「舅母和趙二老爺可曾見過?」
  
  趙媽媽垂著眼睛沒有去看崔禎:「沒有。」
  
  撒謊,崔禎冷冷一笑:「既然這樣,也就不用擔心了,讓舅母過些日子就回陝西吧!」
  
  趙媽媽心中一慌:「侯爺,可能跟戰馬丟失案有關,我家恭人收到趙二老爺的消息,趙二老爺讓恭人來打聽這樁案子……」
  
  崔禎臉上不動聲色,目光卻是一變,先是母親莊子上出了事,現在林家又為了戰馬案來到太原府。
  
  看來林家與這件事逃不開干係,只是不知道到底被牽連了多少。
  
  崔禎正想到這裡,就聽外面傳來趙恭人的聲音:「都別攔著……我早就發現她鬼鬼祟祟的,有什麼話需要背著我跟侯爺說?侯爺是我的外甥,難道會聽你一個下人挑唆。」
  
  趙媽媽渾身一凜,下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
  
  說話間,趙恭人抬腿邁進了門,看到趙媽媽之後立即揚起手向趙媽媽臉上抽去。
  
  「啪」地一聲,趙媽媽被打得眼冒金星,整個人搖晃了兩下,急忙跪下求饒。
  
  「侯爺別聽這老貨挑唆,」趙恭人道,「這老貨的女兒嫁人,嫌棄我添箱給的少了,一直心中記恨,得了機會就在背後嚼舌。」
  
  崔禎聽到這裡站起身:「舅母也不問怎麼知道管事媽媽與我說了些什麼?」
  
  趙恭人一時語塞,神情稍稍有些不自然,她惡狠狠地瞪了趙媽媽一眼:「我不用問就知道她說不出什麼好話。」
  
  崔禎吩咐下人:「給舅母倒杯茶,我有話要問舅母。」
  
  下人應了一聲。
  
  趙恭人十分不情願地坐在了椅子上。
  
  崔禎也不繞圈子:「舅母來太原府是為了趙二老爺?」
  
  「當然不是,」趙恭人反駁,「我聽說長姐要來太原府,所以帶著兩個孩子來瞧瞧,你也知道從陝西到京中長途跋涉,頗為不便,能在山西見面自然是最好的。」
  
  院子裡傳來孩子跑動的聲音。
  
  趙恭人下意識地向外看。
  
  顧家管事道:「是顧大小姐和二爺,兩個人正在玩呢。」
  
  趙恭人吩咐道:「將二爺帶回去,成什麼樣子。」跟傻子在一起,說不得也會染上傻氣。
  
  林家下人應了一聲。
  
  門外卻傳來林潤芝不肯走的聲音:「我再與顧家姐姐玩一會兒。」
  
  這是在顧家,趙恭人就算心中不願意,也不能做得太明顯,只好作罷,任由兩個孩子去了。
  
  顧明珠和林潤芝站在廊下丟口袋,兩個人同時向前扔去,顧明珠的口袋撞開了林潤芝扔出去的那只,然後穩穩地落在了格子裡。
  
  林潤芝驚訝地睜大眼睛,不敢相信會是這種結果。
  
  顧明珠指了指林潤芝腰間的汗巾,既然玩耍都要有彩頭。
  
  林潤芝不太情願地將汗巾取了下來,想了想有些不捨得,不知道能不能給顧家姐姐別的東西代替,正在猶豫間汗巾卻被一隻手從掌心取走了。
  
  顧明珠拿著汗巾向前跑去,她的手指只是輕輕捏了一角,汗巾隨時都會掉落在地。
  
  林潤芝看著大急,他還想著再將汗巾贏回去呢,這汗巾上畫了手繪,若是髒了不好清洗。
  
  林潤芝道:「顧家姐姐,你小心著些,這是二舅舅才買給我的。」
  
  林潤芝說完就覺得自己闖了禍,母親囑咐過不准他提及見到了二舅舅。
  
  旁邊的書房裡頓時一陣安靜。
  
  趙恭人皺起眉頭,瞪向院子裡的林潤芝,果然跟傻子玩就會被染上傻氣。
  
  「珠珠,」崔禎向顧明珠招手,「將你手裡的汗巾拿過來給我瞧瞧,一會兒我讓人去給你買飴果。」
  
  聽到這話顧明珠的嘴角微微翹起,歡歡喜喜地進了門。
  
  昨日裡,她就看到了林潤芝腰間這塊嶄新的汗巾,那是用上等的潞綢做的,山西出潞綢,潞綢的汗巾雖然成衣鋪裡就有,但是上面綴滿了珍珠的汗巾,就不能隨手買到,必然是精心準備的。
  
  那汗巾上畫著個蹴鞠的少年,想必林潤芝頗為喜歡蹴鞠,出現這種頗有含義的內容,可見送汗巾的人十分瞭解林潤芝。
  
  她聽到趙媽媽提及趙二老爺在太原府,於是做了大膽的猜測。
  
  果然就是趙二老爺。
  
  她問出這話,讓崔禎也少費些功夫與趙恭人周旋,她也就能多知曉些內情。
  
  初九藏在屋頂上,他小心翼翼地遮蔽著氣息生怕自己被定寧侯察覺,不過他有些不明白,三爺讓他們盯著顧家做什麼呢?
  
  看顧大小姐玩丟口袋?
  
  他好久沒有這樣悠閒的差事了。
  
  初九就想要閉上眼睛養養神,腦海裡突然浮現出三爺的臉孔:「好好盯著她,不要分神。」
  
  初九立即清醒起來。
  
  「恭人,恭人。」
  
  趙恭人正不知要如何遮掩過去,就有人匆匆忙忙進了院子。
  
  「恭人,出事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0:32 PM

第八十一章 命案

  趙恭人看向管事,那管事立即上前低聲說話。
  
  「恭人,」林家管事道,「您讓我們去舅爺的鋪子上取東西,那鋪子上出了命案,掌櫃和夥計都被殺了。」
  
  趙恭人一驚:「怎麼會有這種事?」
  
  林家管事道:「我們到鋪子上的時候,鋪子還沒有開門,我們叫了半天,也沒人應聲,又等了一會兒還不見有人前來,我就讓人躍進後院看看情形,結果發現掌櫃和夥計都被綁在屋子裡……」
  
  林家管事不敢回想那場面。
  
  血淌了一地,人都死了。
  
  「屋子裡亂七八糟,看樣子是遭了賊。」
  
  趙恭人手腳冰涼:「那……除了掌櫃和夥計,鋪子裡還有沒有旁人?」說著她看了一眼崔禎,方才芝哥兒不小心說漏了嘴,不知道定寧侯會不會緊揪著這件事不放,雖然那是二哥的鋪子,二哥卻不一定就在這裡。
  
  「沒有了,」林家管事道,「我已經讓小廝報了官。」
  
  趙恭人暗地裡鬆了口氣,還好二哥沒事,現在就等著衙門去查案,說不定真的就是歹人為財謀命。
  
  崔禎看向趙恭人:「舅母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不去。」
  
  一個稚嫩的聲音傳來。
  
  趙恭人還沒說話,林潤芝先急著開口。
  
  崔禎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林潤芝和珠珠站在不遠處,珠珠臉上沒什麼變化,林潤芝身體顫抖,露出驚恐的神情。
  
  「哎呀,」林潤芝的丫鬟秋穗急忙上前,「二爺,我們別在這裡了,還是出去吧!」
  
  林潤芝點了點頭看向顧明珠,顧明珠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依舊在那裡丟她的布袋子。
  
  「還不快點將二爺帶出去。」趙恭人不禁催促。
  
  秋穗拉著林潤芝的手就要向外走。
  
  「等等,」崔禎喚住林潤芝,「來,大哥問你幾句話。」
  
  林潤芝緊張地攥著手,求助地看向趙恭人。
  
  趙恭人道:「芝哥兒沒有睡好,身上不太舒坦,侯爺有什麼話改日再問吧!」
  
  崔禎沒有說話,一直望著林潤芝,眼睛中是不容置疑的威嚴,林潤芝彷彿被定在了原地,半點也挪動不得。
  
  崔禎走向林潤芝:「大哥問你,你是什麼時候見到二舅?」
  
  林潤芝嘴唇嗡動,倉皇無措。
  
  初九看著顧家院子裡的情形,發現無論發生什麼事,顧大小姐都沉浸在自己的玩耍中,外面發生什麼事都與她無關。
  
  不過偶爾……她會不慎失手。
  
  「咣」地一聲,布袋打中了角落裡的瓷缸。
  
  初九讚歎,砸得好啊,這時候有一點點的動靜,都會讓屋子裡的氣氛更加緊張。
  
  這顧大小姐是個有福的人,總會拿捏的那麼恰到好處。
  
  林潤芝嚇了一跳,恨不得立即離開這院子:「昨天……不……不是……我沒看到二舅。」
  
  趙恭人怒其不爭,早知道會這樣,她就不將芝哥兒帶出來。
  
  「你下去歇著吧!」
  
  崔禎挪開目光,林潤芝如釋重負,讓秋穗拉著向外走去。
  
  「你這是做什麼,」趙恭人埋怨崔禎,「為何非要問這些,我們確然沒見過,還能騙你不成?」
  
  崔禎重新坐回椅子上,雖然趙恭人母子都沒有承認,但林潤芝的表情已經證實趙媽媽沒有說謊。
  
  崔禎吩咐外面的管事:「讓人去找趙二老爺,他的鋪子出了事,他怎能不出面?」
  
  「侯爺,」趙恭人慌張起來,「人根本沒在太原府,你要如何找?難道要打發人去松江府嗎?」
  
  崔禎沒有理會趙恭人的辯駁,只是道:「最近太原府事多,舅母還需小心著些,如果沒有別的事,就早點回陝西吧!」
  
  崔禎說完就起身向外走,到了門口停下腳步:「戰馬案不是您能插手的,最好不要再四處打聽,舅舅好不容易才有今日,不要因此惹禍上身,如果你知道什麼線索,最好早些說出來,現在欽差魏大人在太原府,他都能將韓知府查出來,其他事想必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趙恭人想到魏大人那冰冷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冷顫,等到崔禎走了出去,才癱軟在椅子上。
  
  院子裡的人彷彿都走了出去。
  
  趙恭人喃喃自語:「二哥到底去哪裡了?該不會出事了吧?阿彌陀佛保佑二哥能順利回到松江府。」
  
  顧明珠坐在長廊上,為什麼趙恭人如此害怕別人知曉趙二老爺在太原府呢?
  
  趙恭人又那麼緊張戰馬案,這趙二老爺肯定與戰馬案有關。
  
  顧明珠仔細思量戰馬案。
  
  表面上看,父親獲罪來到山西,發現山西行太僕寺的戰馬數量極多,於是請朝廷前來閱馬,不想戰馬這時被偷,戰馬案正式拉開序幕。
  
  現在他們得知,所謂戰馬被盜是子虛烏有之事,山西行太僕寺當時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馬,陷害給盜匪是為了遮掩事實。
  
  父親是用草料和馬糞計算的戰馬數額,多少馬匹該吃多少草料,每日排出多少馬糞,這個騙不了人,不會出差錯。
  
  也就是說,行太僕寺當時確實有那麼多馬,卻在朝廷來閱馬時,馬匹不見了。
  
  之前她曾懷疑過,會不會是行太僕寺為了應付上官,故意弄些次等馬匹來充數,沒想到朝廷真的會前來閱馬,這些次等馬匹經不起查驗,很快就會被看穿,所以他們只好假稱戰馬丟失,就會被朝廷治欺瞞之罪。
  
  如果按照這個思路想下去。
  
  她猜測韓鈺會招認勾結行太僕寺官員,多報馬匹數量是為了向朝廷要更多的草料,將多餘草料賣出去也是一筆銀錢,之後再慢慢報戰馬在飼養過程中的損耗,沒想到父親前來山西,他們只好用劣等馬充數,結果父親又請朝廷來閱馬,這件事眼看遮掩不住,所以才會弄出盜匪案。
  
  真的是這樣的話。
  
  趙恭人為何那麼關切戰馬案?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意思。
  
  而且韓鈺這樣急著認罪,像是在遮掩什麼,也許其中還有內情。
  
  顧明珠又有些坐不住了,不知道聶忱查的怎麼樣了?她想要親眼看看趙家發生命案的店鋪,最重要的是想方設法找到趙二老爺。
  
  魏大人病了,他應該沒有精神盯著她,那她是不是可以換個身份跟著聶忱去查案呢?
  
  這次無論如何應該遇不到魏大人了吧!
  
  顧明珠看向寶瞳:「送信給柳蘇,我想出去一趟。」
  
  ……
  
  魏元諶看著手中的文書,韓鈺招認了戰馬之事,是他虛報數目為了貪墨餵馬的草料,馬是一天都要吃草的,尤其是戰馬。
  
  一匹戰馬一年消耗極多,這筆銀錢的確讓人眼饞,不過韓鈺讓丁先生開了那麼多鐵山礦,對韓鈺來說多採些礦豈非比貪墨草料要更容易?
  
  韓鈺是在遮掩。
  
  魏元諶將文書放下,馮安平吞咽一口道:「魏大人可以將放在我家中那些贓物拿走了吧?」
  
  看著那些銀子,他整日裡忐忑難眠,真怕會丟了。
  
  「其實,」馮安平道,「再有這種事,大人可以將銀子放在顧家,保證安全。」
  
  魏元諶有些驚訝:「為何?」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4 11:05 PM

第八十二章 抓個正著

  馮安平本不想提及這件事,想想那贓物就忍不住心頭一跳,嘴快說了出來。
  
  馮安平道:「因為那宅子……風水好,又牢固,不像我那院子著實單薄得很,四處透風……」
  
  風水好又牢固。
  
  魏元諶神情淡漠,繼續拿起文書看:「我看未必,你那院子雖小,卻也好把守。」
  
  說完魏元諶看向親衛:「將韓鈺那裡找到的銀子也送去馮安平那裡,免得太子前來了,會有什麼變化。」
  
  太子?
  
  馮安平的腿軟了半截。
  
  「別,」馮安平一直彎腰,「大人,我家裡沒有地方了,不能再擺了。」
  
  魏元諶沒有動容,垂著眼睛自然而然地問道:「我在四川行都司查案的時候,行都指揮使怎麼做的?」
  
  「行都指揮使將床板底下鋪了幾層銀子,他說那樣睡得踏實,」親衛說完看向馮安平,「馮大人可以將那些箱子擺成床鋪。」
  
  馮安平快要哭出來,他錯了,今日他進門看到魏大人穿著一襲月白色的長袍,安靜地看著文書,比往日裡少了些威懾,他就以為他已經是自己人了。
  
  這才小心翼翼地給魏大人提個醒,沒想到反過來就會抓住了把柄。
  
  今天初九又不在,沒有人救他。
  
  平日給了那麼多肉,關鍵時刻卻不在,是不是故意躲開了?
  
  嗚嗚嗚~
  
  馮安平哭喪著臉:「顧家住的院子,是我祖父建的宅子,那宅子下面有個密道,密道的事沒有人知曉,所以要在那裡放東西最安全。」
  
  密道。
  
  魏元諶終於抬起眼睛:「那密道能直通到外面嗎?」
  
  馮安平吞咽一口,很是後悔一時嘴快說出這個秘密:「大人,這件事不能透露出去,顧家女眷住在那裡,讓人知曉了難免不安全。」
  
  唯一能安慰他的是,魏大人這樣的人不會做那些雞鳴狗盜之事,如果真的有需要會直接與林夫人說,絕不會私自去鑽密道。
  
  魏元諶沒有再問,將手裡的公文推給馮安平。
  
  馮安平如蒙大赦般立即躬身:「卑職去府衙了,那邊還有許多口供要整理。」看來魏大人只是隨口問問,並沒有十分感興趣,這樣就好,他也能安心了。
  
  等到馮安平走出屋子,魏元諶的目光才變得格外幽深,有個密道通向顧家宅院外,這樣就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去。
  
  「初九呢?」魏元諶道,「將他叫回來。」
  
  初九在房頂上趴了一天,他上次這樣辛苦的勞作是為了抓一位指揮使大人,三爺表面上裝作不徇私情的樣子,還不是將最厲害的他派給了顧大小姐,等到崔禎離開了顧家,顧大小姐打著哈欠進門睡覺,寶瞳出去買東西之後,他也從房頂上溜下來,回到了他們暫住的小院子。
  
  「有什麼發現?」魏元諶問過去。
  
  初九道:「顧大小姐很喜歡玩丟布袋,搶了趙二爺的一條汗巾,然後跟那個丫鬟寶瞳竊竊私語了許久。」兩個人的聲音很小,他沒有聽到說了些什麼。
  
  魏元諶道:「就這些?」
  
  三爺還不滿意啊!果然動了心就要的更多,三爺也是個大俗人。
  
  初九心中歎息,他可是一眨不眨地盯著顧大小姐了。
  
  「沒了,」初九道,「沒有什麼異樣。」
  
  魏元諶端起茶來喝,也不怪初九看不出端倪,若非人前人後都裝得那麼像,也不會讓那麼多人都上當。
  
  「林寺真妻室的娘家出了事,趙恭人二哥鋪子上的掌櫃、夥計都被殺了,」初九接著道,「我吩咐人去衙門裡打聽情形,一會兒就能回來稟告。」
  
  林寺真。
  
  陝西行都司的將軍,駐軍在肅州衛。
  
  打過幾次勝仗,最有名的一次就是以一千騎兵擊退了韃靼五千人馬,讓韃靼喪膽而歸,韃靼的俘虜說林寺真借了天兵。
  
  現在韃靼不敢攻擊肅州衛,林寺真在韃靼人眼中就是會用妖術的將軍。
  
  初九又將崔禎逼問趙二老爺去向的事說了。
  
  「他們說這些事的時候,顧大小姐在哪裡?」
  
  猝不及防又被問到顧大小姐,三爺真是三句不離顧大小姐,初九道:「顧大小姐就在旁邊丟口袋。」
  
  是在偷聽吧?看來找到趙二老爺也就能弄清眼下的情形。
  
  「讓人去找找趙二老爺的下落。」
  
  說完魏元諶站起身,今晚她會想要出去吧?
  
  ……
  
  趙恭人嫌棄顧家的屋子太小,吃過了午飯就帶著兩個孩子一起回去了崔家祖宅。
  
  林夫人看著馬車離開鬆了口氣,現在終於安靜了。
  
  林夫人道:「關門吧!」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她也能好好歇歇。
  
  林夫人一路去看看了顧明珠,顧明珠睡得正香,少女嘴微微翹著,臉上沒有半點防備的神情,端詳了女兒半天林夫人才回去休息。
  
  顧明珠緩緩睜開眼睛,雖說她現在恨不得立即就去趙家的鋪子上查看,但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大意,醫婆的身份能夠遮掩面容,出去行走最為方便,可上次差點被魏元諶看到真容,再用醫婆的身份出去,恐怕不太安全。
  
  好在坊間擅長偵探之人中也有婦人,只要穿上男裝,頭戴垂紗的斗笠,跟在聶忱身邊行走,也不會出什麼差錯。
  
  她只是去收集線索,很快就能折返。
  
  為了以防萬一,她還要喬莊打扮一番,希望嚴探花給她這個身份,能用的時間長一些。
  
  天漸漸暗下來,顧明珠在林夫人門前打了幾個哈欠,就被林夫人牽著手送到屋子裡休息。
  
  等到林夫人走出屋子,顧明珠才起身看向寶瞳:「將衣服拿來。」
  
  穿上俐落的男裝,顧明珠顯得英氣十足。
  
  這次背上驗屍用的匣子,顧明珠走進了密道之中。
  
  黑夜之中,一個人影緩緩地走出了胡衕,她穿著一身男裝,顯得身形更加嬌小,但是行走之間步幅很大,動作十分的俐落,與那些常常在坊間行走之人沒什麼兩樣,頭上的斗笠壓得很低,儘量將身形藏在暗處,轉眼之間就消失在街道盡頭。
  
  魏元諶從角落裡走出來。
  
  初九瞪圓了眼睛,那是誰?該不會……該不會是與顧大小姐相會的人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07:27 AM

第八十三章 養老

  魏元諶轉頭看了看那密道的出口,密道出口藏在一個不起眼的矮倉中,這矮倉平日裡堆滿了雜物,誰也不能想到這裡面還有暗門。
  
  修建密道的人委實想得周到,給她提供了不少的方便,不過看她那俐落的身手即便沒有密道也能想方設法出門。
  
  崔家和顧家的護衛還都在這宅子四周,卻不知道他們不過就是個擺設。
  
  誰能想到心智不全的少女會這般厲害?這是從小家學淵源,才能有這樣的本事。
  
  「珍珠大盜」和醫婆沒有明證,這次她又假扮的什麼人?
  
  魏元諶收回目光,不急,他能見到。
  
  初九想了想:「三爺您怎麼想?」抓過來審一審,看那人這樣偷偷摸摸出入顧家是誰給的膽子,要知道三爺離開顧家還是被抬著出來的。
  
  魏元諶沒有應聲大步向前走去。
  
  初九咂了咂嘴,三爺的心情不好啊,也是……遇到這種事,怎麼能好的起來。
  
  ……
  
  顧明珠走到不遠處的街角,柳蘇立即上前接應。
  
  柳蘇低聲道:「趙家的鋪子就在東市,聶忱也在那裡等您。」
  
  顧明珠點點頭,跟著柳蘇向前走去,顧明珠聽母親與管事媽媽說起過,趙恭人的娘家在松江府,趙氏在當地也算得上大族,手中有許多田地,趙氏子弟雖然從小讀書,但入仕的不多,最厲害的一位官至五品。
  
  趙恭人的父親也是屢試不中,之後托關係向走從戎這條路,軍功豈是那麼容易賺來的,趙老太爺目睹了戍邊軍隊的苦處,改變了主意準備回家,卻在這時候認識了林寺真。
  
  既然自己不行,找個有前程的女婿也是不錯,趙老太爺大約抱著這個心思,才說下了這門親事。
  
  林寺真一直在軍中默默無聞,後來應該有林太夫人和趙氏族中的幫忙,才讓林寺真在肅州衛任了職。
  
  顧明珠思量間到了趙家的鋪子。
  
  柳蘇道:「趙家在太原府有三間鋪子,都是賣布帛、錦緞的,這是其中一間。」
  
  「另外兩間鋪子在哪裡?」顧明珠問向柳蘇。
  
  柳蘇道:「離這裡不遠,那兩間鋪子安然無恙,不過湊巧的是,這間鋪子出事的時候,三間鋪子的掌櫃都聚在這裡吃酒,於是一起遭了毒手。」
  
  現在出事的鋪子被衙差查封,尋常人不准進去。
  
  聶忱站在鋪子外,看到了柳蘇兩個人前來,立即迎了過去,長老爺讓人送信給他,讓他帶著個女子查案。
  
  聶忱能感覺到長老爺十分在意這樁案子,既然如此,為何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就像當年從大牢裡救下他一樣,始終沒有讓他看到真容。
  
  時間久了聶忱慢慢發現,長老爺對他十分信任,不管是面對魏大人,還是去畫舫查案,對他送出的消息篤信不疑,既然如此,為何不願與他面對面呢?
  
  除非長老爺不願讓人知曉他的真實身份。
  
  不管怎麼樣,沒有長老爺不可能查明七年前的庫銀案,師父和那些被冤枉的坊間偵探之人也不能沉冤得雪。
  
  更別說長老爺還救了呂光那些人,就憑這一點,長老爺絕不是那種大奸大惡之人,就值得他追隨。
  
  日久見人心,早晚有一天他會見到長老爺,到時候把酒暢談,不醉不休,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給長老爺做義子。
  
  這不是他亂說的,他去過長老爺的宅子幾次,看到門口遺留的拐杖,屋子裡的茗茶,屏風後衣衫上的花白頭髮,榻上的暖爐,還有院子裡剛剛留下的腳印等諸多細節。
  
  他擅長偵探,可以看出長老爺的大致年紀。
  
  長老爺給他的感覺與師父十分相似,甚至他一度覺得長老爺與師父認識。
  
  師父抱憾去世,沒能讓他侍奉到老,如今與長老爺雖沒有師徒的名分,卻也差不多,師徒如父子,他這樣思量沒有錯。
  
  聶忱看向柳蘇身邊的女子:「長老爺與我說了,以後我就叫你蔣師妹。」
  
  顧明珠點頭:「勞煩師兄。」她故意壓低了聲音。
  
  聶忱從腰間抽出了文書遞給衙差:「勞煩大哥,我是坊間人,從衙門求得了手書,想要進去探查一番。」
  
  這手書是從陸慎之那裡求來的,聶忱以為要費一番功夫,不想陸慎之很痛快地答應了,大約是因為他們在韓鈺的案子上立下了功勞,換來了陸慎之的信任。
  
  衙差跟著幾個人進了鋪子。
  
  鋪子籠罩在一片漆黑中,想到這裡死的幾個人,衙差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屋子裡血腥的味道讓人更加心生恐懼。
  
  顧明珠拿出一塊軟布掩住了口鼻,雖然聽嚴探花說過不少案子,畢竟很少在這樣的地方出入,難免會覺得有些不適,所以她事先做了些準備。
  
  屋子裡一片狼藉,似是有人翻找過東西,乍看過去的確像是謀財殺人。
  
  聶忱道:「鋪子裡的錢箱沒有了。」
  
  「現在是月初。」顧明珠道。
  
  聶忱點頭:「這就是疑點,鋪子都會在月底盤帳,將一部分銀子送入銀號中,鋪子裡雖然會留些銀錢周轉,也不需要太多,這時候來劫財時機未免不對。」
  
  除此之外。
  
  顧明珠舉著燈向前走去,地上還有捆綁過人的繩索,與其這樣胡亂尋找財物,到不如詢問掌櫃和夥計,人在絕境時求生慾支配,一般都會說出實情,這就是為何很多入室劫案,並不會傷及人命。
  
  屋子裡很多東西被衙門的人收走了,但是還能瞧見地上有許多散落的酒罈。
  
  聶忱道:「掌櫃和夥計身上沒有抵抗留下的傷痕。」
  
  顧明珠思量,那就更奇怪了。
  
  沒有抵抗的傷痕,那就是他們在發現異樣的時候,沒有了力氣掙扎。
  
  這樣的話,賊人只需要拿走財物,沒必要殺人。
  
  屋子裡的情形,求財是其次,殺人才像是最終意圖。
  
  誰會殺鋪子上的掌櫃和夥計呢?照這個想下去,是不是有人故意將他們聚在這裡,然後一起除掉。
  
  能夠將所有掌櫃喚到一起的人,鋪子的東家趙二老爺算是一個。
  
  這件事與趙二老爺有關嗎?
  
  所以趙恭人才會一口咬定趙二老爺不在太原府?
  
  顧明珠看向聶忱:「在城外林家人落腳的客棧可發現了什麼?」
  
  聶忱點頭:「我們出去細說。」
  
  幾個人又將屋子裡查看了一遍這才走出去。
  
  聶忱正要說話,就聽鋪子外傳來聲音道:「大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07:31 AM

第八十四章 舒暢

  顧明珠聽得這聲音立即抬起頭。
  
  幾個人走進了鋪子,走在最前面的人,身姿筆挺,穿著程子衣,走路時衣褶輕擺,有種輕描淡寫的清雅,走進一瞧,配著他那幽深的眼眸,冷淡的面容,又是一種深不可測的威嚴。
  
  魏大人不是病得很重嗎?怎麼轉眼之間就似安然無恙了?
  
  顧明珠想起魏元諶離開顧家說的話,太子就要到太原府了,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會急著前來查案。
  
  除此之外,他還有沒有其他意圖?
  
  顧明珠隔著斗笠的紗羅看魏元諶,魏大人從進門開始,目光就落在聶忱身上,並沒有向這邊看一眼。
  
  她暗暗鬆了口氣,幸好她沒有扮作醫婆出來,否則定會被魏大人盯上,畢竟一個醫婆出現在這裡十分不合時宜。
  
  什麼樣的身份,只能做什麼樣的事,萬一弄錯了就一定會露馬腳。
  
  如今她是聶忱的師妹,跟在聶忱身邊查案,只要安分守己做她的事,也不會引人注意,魏大人沒有時間琢磨一個小女子。
  
  聶忱和柳蘇上前行禮,顧明珠怔愣地站在原地,只等聶忱和柳蘇喊過:「魏大人。」她似是才明白來者的身份,立即向著魏元諶蹲身行禮,想到自己如今穿著男裝,忙又改成躬身,這套動作下來,十分的不倫不類。
  
  魏元諶沒有看顧明珠一眼,這身形是她沒錯。
  
  他之前在畫舫上吃了虧,沒有在意那醫婆的特徵,去了顧家之後,他仔細盯了兩眼顧大小姐,她可以遮蔽面容,卻沒法藏匿身形。
  
  顧大小姐那矮矮的直到他下頜的身高,他只需要用眼睛一乜,就能衡量出長短,別看她是個矮小的細豆丁,膽子卻大得很。
  
  魏元諶心中冷哼,徑直從顧明珠身邊經過,面容不改,臉上沒有露出任何端倪,不能讓她發現他已經看穿了她,免得她就此躲藏起來,他豈非就會錯過一場大戲?
  
  她以為自己遮掩的嚴嚴實實,他也只當沒看到她露出的大尾巴,看看她還有多少沒有使出的本事。
  
  魏元諶向屋子裡看去:「可查出什麼了?」
  
  聶忱道:「有許多疑點,不像是為了求財。」說著聶忱向旁邊的蔣師妹點點頭,示意蔣師妹不用害怕。
  
  顧明珠立即上前兩步跟在了聶忱身後,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今天的魏大人就像一隻瞇起眼睛的貓,明明不曾看過來,她卻感覺像是被不懷好意地打量著,剛走了兩步,顧明珠藉著微弱的燈光,看到了角落裡的物什兒。
  
  顧明珠立即拉了拉聶忱的衣角,等到聶忱停下,顧明珠壓低聲音,用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師兄,你看看,那是不是鑰匙。」沒想到返回來再次查看,還會有意外的收穫。
  
  聶忱將手裡的燈向前遞去,然後看向柳蘇,柳蘇上前將東西撿了起來。
  
  是鑰匙沒錯。
  
  聶忱從柳蘇手中接過鑰匙,遞給了魏元諶。
  
  「大人,」聶忱向魏元諶道,「我去找一找看看有沒有與這鑰匙相配的鎖。」
  
  魏元諶「嗯」了一聲。
  
  聶忱快步向外走去,顧明珠立即緊緊地跟在聶忱身後。
  
  魏元諶看著那兩條人影一起離開,揚起了眉角,她的性子看起來十分的柔弱,很是依賴聶忱。
  
  如果他開口詢問,聶忱定會說與她有些淵源,她對於偵探之事也有幾分自己的見解,否則聶忱不會將她帶在身邊。
  
  魏元諶眼稍微翹,不知道那聶忱是知道所有的來龍去脈,還是也受了她的欺騙?想一想聶忱之前的作為,八成是前者。
  
  「三爺,」初九低聲道,「那是個女子。」
  
  魏元諶沒有應聲,他當然知道是個女子。
  
  初九眨了眨眼睛,這下三爺不會再生氣了吧,這醋吃得有些不值當啊。
  
  「那女子看來與聶忱關係匪淺,」初九繼續道,「聶忱對那女子很是維護,也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三爺您說顧家是不是通過這女子與聶忱往來?」
  
  魏元諶沒有應聲,顧家和坊間人是有往來,但不用通過別人,顧大小姐自己就與聶忱來往密切。
  
  很快聶忱走回來道:「鋪子裡沒找到這把鑰匙能用的鎖。」
  
  魏元諶早有預料,聶忱交給他的是一把紫銅鑰匙,鑰匙上面還雕刻著福壽花紋,大戶人家宅子中常用這樣的鑰匙。
  
  魏元諶道:「趙家在太原府的宅院在何處?」
  
  衙差忙上前稟告:「不算遠,與這相隔三條巷子。」
  
  顧明珠再次扯了扯聶忱的衣角:「師兄,你在城外客棧查到了什麼,也一併告訴魏大人吧!」
  
  崔禎也會暗中探查這件事,她不信任崔家,要趕在崔家人之前查明一切。
  
  魏元諶看著聶忱與顧明珠站在角落裡竊竊私語,下意識地皺起眉頭,不知她又在耍什麼花樣。
  
  「魏大人,」聶忱道,「聽說趙家鋪子出了事,我讓人四處探查消息,得知趙二老爺的妹妹趙恭人來到了太原府,趙恭人進城前一日就住在城外不遠處的客棧中。
  
  不知是不是湊巧,趙恭人住的客棧附近有一條河,今天一早有人在河中發現了一具屍體。
  
  也不知這件事與趙家鋪子的案子是否有關係。」
  
  魏元諶不為人知地揚了揚嘴角,這顯然是顧明珠讓聶忱去查的。
  
  趙家鋪子死了人,趙恭人住的客棧也死了人……
  
  魏元諶看向初九:「讓人去查查河中打撈出的屍身是何人?」
  
  剛剛發現的屍身應該放在官府的義莊中,依照相貌去尋人該是不難。
  
  魏元諶站起身看向聶忱:「跟我去一趟趙家在太原府的宅子。」雖然這是趙家的鋪子,但鋪子與宅院不一樣,鋪子的掌櫃絕對不會拿著趙家宅子的鑰匙。
  
  幾個人走出了鋪子,魏元諶翻身上馬,先一步向前而去。
  
  顧明珠看了看空蕩蕩的街頭,他們沒有馬只能步行,她總覺得不遠處那英姿颯爽的身影是在向他們炫耀。
  
  他們現在只能任由魏大人驅使。
  
  騎在馬背上,清風吹佛,魏元諶忽然覺得心情有些舒暢。
  
  ……
  
  定寧侯崔家的大門被敲開,趙家管事一臉焦急地道:「我要見恭人……官府帶著人去了我們家宅子,這可怎麼得了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07:34 AM

第八十五章 污點

  趙恭人帶著兩個孩子到了定寧侯府之後,就一直陪著林太夫人說話。
  
  姑嫂好久沒見面,一肚子的家常往外倒。
  
  林太夫人剛剛在莊子上受了委屈,正覺得無人傾訴,現在趙恭人來了,就像是老天爺憐惜她似的,讓她的病立即好了一半。
  
  趙恭人也睡在了林太夫人的屋子裡。
  
  林太夫人身邊的管事媽媽私底下感歎:「這樣的姑嫂可不多見,恭人嫁到林家這麼多年了,兩個人一直要好到現在,按理說,林夫人與林太夫人出自同族,卻還不如趙恭人貼心。」
  
  「那是,誰說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到底還是分親疏,林大老爺為了支撐整個林氏用了多少心思,林夫人卻好像心裡沒個思量。」
  
  趙恭人來了,下人也就輕鬆了許多,不用再小心翼翼去哄著林太夫人,各自下去安歇了。
  
  誰知道剛剛睡下,院子的門就被人敲響了。
  
  管事媽媽穿好衣服去應門。
  
  「趙家人來找趙恭人了,」管事急著道,「趙家那邊出事了。」
  
  管事媽媽聽到這裡吃驚不小,立即趕去主屋喚趙恭人。
  
  趙恭人一直沒有睡著,剛剛躺下,林太夫人的鼾聲吵得她心亂如麻,林太夫人不是說犯了心疾無法安歇嗎?可見這都是騙人的假話。
  
  她要不是為了哄大姑子高興,萬一趙家出了事,也好幫襯一二,她絕不會來到崔家。
  
  趙恭人剛剛翻個身就聽到外面傳來響動,有人端著燈進了門
  
  「恭人,」管事媽媽走上前輕聲道,「趙家來人了,您快去看看吧!」
  
  趙恭人心一沉:「有沒有說什麼事?」
  
  管事媽媽道:「說官府帶著人去趙家宅子裡搜查了。」
  
  「啊!」趙恭人訝異地喊了一聲,「無緣無故為何要搜趙家的宅子?這是誰給他們的膽子。」
  
  兩個人說話的功夫,也將林太夫人吵醒了。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坐起身來:「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趙恭人站起身快步走到林太夫人床前,用帕子擦了擦眼角:「衙門找完了崔家麻煩,又去找趙家麻煩了。」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一臉的茫然:「為何如此?難道是為了查案?」趙家鋪子上才死了人,按理說去趙家問案也是尋常。
  
  「問案就問案,為何要搜查,難不成凶徒還能藏在趙家?」趙恭人望著林太夫人,「太夫人,在太原府我們也只能依靠您了。」
  
  「你放心,」林太夫人道,「他們不敢胡亂行事,我讓人送信給禎哥兒,讓禎哥兒隨你一起去。」
  
  趙恭人猶豫起來:「侯爺去自然好,沒有人敢當著定寧侯胡來,可……就不知道侯爺願不願意幫忙。」
  
  趙恭人目光閃爍,讓林太夫人想到了崔禎那張冰冷的面孔,來與她問安也是十分的敷衍,難怪連趙恭人都懷疑,禎哥兒是否能聽她的話。
  
  真是她的好兒子,林太夫人咬牙,讓她在娘家人面前丟盡了臉面。
  
  「我讓渭哥兒也跟著,」林太夫人道,「你有什麼事就吩咐渭哥兒。」
  
  趙恭人緊鎖的眉頭頓時鬆開:「謝謝大姐,渭哥兒最是貼心,他能去我就不害怕了。」這些年都是崔渭與他們來往,肅州衛打仗的時候,崔渭也曾去幫過忙,比起崔禎她自然更相信崔渭。
  
  她就不信有崔家兄弟在,誰還能硬闖趙家。
  
  崔禎正在書房中看文書,聽到管事來傳話,心中立即明白了幾分,魏元諶去了趙家宅子,應該是在趙家的鋪子上發現了線索。
  
  管事進門稟告:「侯爺,太夫人讓您和二爺跟著去趙家看看。」
  
  崔禎點點頭,即便母親不說,他也準備去瞧瞧,白日裡在顧家他已經對趙恭人起了疑心,如果衙門真的在趙家宅子找到了確切的證據,這些事恐怕就與趙二老爺脫不開關係。
  
  崔禎出門從小廝手中接過了馬鞭,徑直向外走去,崔渭剛好得了消息迎過來。
  
  崔渭邊整理腰帶邊道:「舅母剛到了太原府趙家就出了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哥又讓人去找趙二老爺,這其中是有什麼內情嗎?」
  
  崔禎停下腳步看向崔渭:「這幾年你去過肅州衛,舅舅手下的那支騎兵比我們宣府的人馬如何?」
  
  崔渭被問得一怔,然後立即道:「大哥讓我去舅舅那裡學學練兵之法,舅舅的那支騎兵確實強壯,不過我們的也不差。」
  
  崔禎道:「我們的騎兵能否以一敵五?」
  
  崔渭搖搖頭:「韃靼人善騎術,而且整日裡以遊牧為生,我們的將士雖然厲害,但不能如此……」
  
  崔渭說完這些,看著崔禎的神情:「大哥,現在出事的是趙家,您問舅舅做什麼?」
  
  「無事,」崔禎大步向前走去,眼見就要走出去,「我們在山陰的那件事你可告訴過舅舅?」
  
  崔渭不假思索:「自然沒有,那……決不能說出去。」
  
  崔禎不再說話:「走吧!」
  
  「大哥,」崔渭一把拉住了崔禎的韁繩低聲道,「您有什麼事瞞著我?我們在山陰那次也是沒有辦法,再說那些都是前朝貴族的墳塋,他們手中的財物也是壓榨百姓而來,我們為了守住大同府,不得已取了他們的銀子,這有什麼錯?與其埋在地底下,倒不如做些有用之事。
  
  這樁事兄弟們絕不會洩露出去,如果朝廷真的知曉了,弟弟願意承擔罪名,也絕不會讓大哥身上有任何污點。
  
  大哥提及這件事做什麼?難道有人要脅你?」
  
  崔禎想起崔家被炸的祖墳,就像是有人在提醒他什麼,他愈發覺得身邊危機重重。
  
  「別說了,」崔禎道,「先解決眼前的事,也許到時候一切都會明瞭。」
  
  ……
  
  趙家的宅院裡。
  
  趙家管事眼看著這些不速之客在院子裡穿梭,方才那位魏大人突然拿出鑰匙,他的臉色不禁一變,大約看出了他的慌亂,魏大人吩咐衙差徑直闖入了宅子尋找。
  
  衙差和聶忱等人找了半天,卻還是沒有發現與那鑰匙匹配的鎖。
  
  顧明珠拉住聶忱指了指房頂:「我們上去看看。」
  
  聶忱心中有些驚訝,鎖還能在房頂上不成?
  
  顧明珠低聲道:「有些門未必就在表面上,看看這宅子的架構,大約知曉所有屋子的走向,再與實際做些比較,若有出入,那就是藏有暗道。」
  
  聶忱明白過來,他的輕身功夫不錯,能夠將蔣師妹帶去屋頂。
  
  魏元諶正準備躍上屋頂居高臨下地看一看,就發現聶忱摟住了顧大小姐的腰,將她一起帶上了屋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18 AM

第八十六章 合作愉快

  院子裡的風燈都點了起來,將周圍照得通亮。
  
  顧明珠站在屋脊上看下面的衙差走來走去,這個角度能將下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趙家店鋪裡發現鑰匙,自然要來問問趙家人,趙家管事看到鑰匙之後,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雖然之後立即否認這並非趙家的東西,卻已經暴露了端倪。
  
  顧明珠低頭看著魏大人,初九搬來了椅子,魏大人施施然地坐在了上面,很是享受,顧明珠看得腳底有些發癢,不由地動了動快靴。
  
  初九端來一杯茶給魏元諶,魏元諶揭開蓋鐘,幾片落葉捲著塵灰從頭頂落下來,一些飄飄搖搖地進了茶碗中,若非他一向眼神很好,大約就會連這碗茶喝進去。
  
  魏元諶抬起頭,看到聶忱帶著女子在房頂行走,那女子笨手笨腳,屋頂的骯髒物被她腳上的快靴踩落了不少。
  
  魏元諶將茶碗遞給初九,她的模樣不似故意的,但只要想到她將韓鈺耍得四處尋找「珍珠大盜」,就知道她這些看似狼狽滑稽的小動作,完全真真切切地出於她的本心。
  
  跟她那隻兔子一樣,黑得通亮,渾身上下沒有一根雜毛。
  
  趙家管事盯著魏大人和衙差,手心裡滿是冷汗,他不停地向門口看去,希望趙恭人能早些前來。
  
  「再往旁邊一點,」聶忱喊住下面的衙差,「那是什麼地方?」
  
  衙差看著面前的影壁牆,他們幾次從這裡經過都沒有發現,影壁牆的旁邊有一條能容一人走過的縫隙。
  
  「那裡什麼都沒有,」趙家管事忙道,「這是影壁牆,旁邊的縫隙是留著院子裡排水的。」
  
  魏元諶看了一眼初九,初九立即快步走了過去。
  
  聶忱也將顧明珠從屋簷上帶下來。
  
  其實大戶人家的宅院裡總會有修些隱蔽的所在,如果影壁牆後依舊沒有找到這鑰匙的用武之地,恐怕就是他們找錯了地方。
  
  初九用手摸過去,在影壁牆後面找到了一道暗門,暗門上嵌著把銅鎖。
  
  趙家管事見狀還想要上前阻攔,肩膀卻被衙差按住,趙家管事腳下一軟跌倒在地上。
  
  魏元諶站起身走了過去,趙家管事抖如篩糠。
  
  初九用將鑰匙插進去,銅鎖頓時被打開。
  
  「大人,是這裡。」初九的聲音傳來。
  
  親衛立即提了燈上前。
  
  顧明珠想要與聶忱一起前去看清楚,不料卻被魏元諶阻止:「不用進去那麼多人。」說完大步向前將他們拋在了身後。
  
  不讓進就不去,顧明珠大約也能猜到裡面能找到些什麼,趙家管事如此著急,裡面定是見不得光的東西。
  
  很快魏元諶走出來,手中拿著幾本帳目。
  
  顧明珠看著那帳目,不知上面記了些什麼,不過看魏大人步幅輕快的樣子,該是有不小的收穫,現在該是審人的時候了吧,想到這裡她向後退了兩步。
  
  施展威風,嚴刑逼供這都是魏大人的拿手好戲。
  
  「這屋子裡的鑰匙平日裡都是誰拿著?」魏元諶問向趙家管事。
  
  趙家管事搖頭:「我不知道……這……這……」想要辯解卻說不下去,之前他說沒見過鑰匙,如今府衙找到了那扇暗門,又從裡面搜出了東西,他再否認府衙的大人們也不會相信。
  
  「將人拿下,一個個地審,」魏元諶道,「再將太原府內所有趙家的鋪子、宅院全都查封。」
  
  衙差應了一聲,院子裡立即傳來趙家下人們驚慌所措的叫喊。
  
  「先將這管事打二十棍。」魏元諶淡然地吩咐。
  
  衙差立即將管事壓住。
  
  殺威棒結結實實地落在皮肉上,管事的慘叫聲在整個趙家宅院中回蕩。
  
  顧明珠看過去,院子裡觀刑的下人,膽小的已經哭出聲來,這些端茶送水的下人即便審問也不會知曉什麼,關鍵是那些管事和帳房先生,這些人能幫主家辦事,自然瞭解一些秘密。
  
  只要撬開一個人的嘴,剩下的人為了自保也會說實話。
  
  人群中有個人不時地向門口張望,顯然是在等趙恭人前來解圍,每次管事一叫,他都忍不住用袖子擦汗,彷彿接下來要被用刑的人就是他。
  
  看來此人很清楚自己的處境和地位,心智也已經被魏大人擊垮。
  
  顧明珠吩咐柳蘇:「將他拉出來。」
  
  柳蘇點點頭,立即上前抓人,手才落在那人肩膀上,那人就疾呼:「官爺饒命……我不知道……我真是什麼都不知道。」
  
  柳蘇將那人丟在了趙家管事身邊,趙家管事被打得皮開肉綻,滾熱的鮮血透過褲子,那人看了更是驚慌。
  
  「別打我,我……」那人大喊大叫,神情有些癲狂,幾十棍子打下去不死也會殘廢。
  
  可是沒有人會聽他的話。
  
  那人感覺到自己的肩膀被狠狠地踩住,緊接著長袍撩開,一棍子落了上去。
  
  「啊……」他彷彿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還有那麼多下人,打死兩個不妨事。」
  
  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那些衙差更用力地揮動著棍子。
  
  「是二老爺,鑰匙是二老爺親自戴著的,」那人忍不住喊起來,「我看到二老爺去開那扇門,其餘的就都不知曉了,韓、孫兩個管事他們更清楚……」
  
  魏元諶看向文吏:「將他的話一字不差地記下來。」
  
  文吏應聲。
  
  魏元諶乜了一眼顧明珠,留她在這裡,還算是有些用處。
  
  「大人,」聶忱上前道,「趙恭人從崔家來了,要不要將城外客棧發生的事一併問了。」
  
  她是又有算計了吧?既然要幫忙,他也不會拒絕,魏元諶點頭。
  
  聶忱快步走出了趙家院子。
  
  聶忱剛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然後是趙恭人的聲音:「怎麼了?為何要來趙家院子?你們要做什麼?」
  
  趙家管事一下子來了精神,大聲喊叫起來:「恭人,恭人,您可算來了。」
  
  趙恭人和崔禎、崔渭進了院子。
  
  見到四處都是衙差,管事和下人還被壓在地上受刑,趙恭人立即道:「我們家這是犯了什麼罪?你們這樣上門可有官府開出的文書?」
  
  顧明珠看了一眼魏元諶,有這個人在哪裡還需要文書,趙恭人想要用府衙那一套對付魏大人,只怕行不通。
  
  這人在外面會大大方方承認自己外戚的身份,並且利用的淋漓盡致。
  
  「恭人,」管事強忍著疼痛急著道,「府衙……不止要查這個院子,還要將太原府趙家所有的家產都查封。」
  
  趙恭人一驚立即看向魏元諶:「魏大人這是何意?」說著她轉頭去看崔禎、崔渭。
  
  崔渭就要上前,卻被崔禎伸手攔住。
  
  「魏大人這樣做必然有他的理由,」崔禎說著目光落在魏元諶的手上,「魏大人可是查到了什麼?」
  
  魏元諶沒有回答崔禎的話,而是看向趙恭人:「趙恭人前來太原府所為何事?」
  
  趙恭人嘴唇微微發抖:「我來探望林太夫人。」
  
  「本官在顧家見到趙恭人時,趙恭人就欺騙本官,說剛剛才到太原府,其實已在太原府外不遠盤恒了兩日,既然來看林太夫人,為何不早些去崔家?」
  
  魏元諶淡漠的聲音讓趙恭人胸口一陣慌跳,她是來給趙家解圍的,不想會再次被問話。
  
  「我身子不舒坦,」趙恭人道,「所以……」
  
  「城中才有好郎中,」魏元諶道,「我讓人去那客棧問過,並沒有見郎中前去給趙恭人診病。」
  
  魏大人去過那客棧了?趙恭人緊緊地攥住了帕子,有沒有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29 AM

第八十七章 害怕

  趙恭人強作鎮定地扶了扶髮髻,只覺得魏元諶那幽深的眼眸彷彿將她看穿了。
  
  趙恭人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有不寐症,這種病用藥也是無用,倒不如好好休息兩日,因此沒有請郎中。」
  
  魏元諶接著道:「客棧中人來人往如何休息?」
  
  「那還不容易,」趙恭人道,「我用了銀子,讓店家不再接其他客人,那兩日客棧裡只有我們一家。」
  
  魏元諶道:「這麼說趙恭人一直都在休息?」
  
  趙恭人道:「那是自然。」
  
  魏元諶接著問:「兩位公子呢?有沒有出去或者見過什麼人?」
  
  顧明珠聽到這裡抬起頭,趙恭人在顧家時對魏元諶撒謊隱瞞行蹤,現在查到了鑰匙線索指向趙二老爺,魏元諶因此猜到了趙恭人和趙二老爺見過面。
  
  這個人心思怪敏銳的。
  
  這件事她與崔禎都知曉,不過是因為趙家管事媽媽告密。
  
  顧明珠向崔禎看了一眼,不知崔禎會怎麼做。
  
  「沒有,」趙恭人立即道,「我兩個孩子都沒怎麼來過太原府,對這陌生的很,自然也是在客棧中陪著我。」
  
  魏元諶再次沉聲問去:「趙恭人和兩位公子不曾出去過?」
  
  「不曾。」
  
  魏元諶看向文吏:「都記清楚了?」
  
  文吏點點頭。
  
  趙恭人心中一顫,忽然想到在顧家時,魏大人曾威脅她,說她若是再撒謊……就要公事公辦。
  
  「趙恭人可以一旁等候哦,」魏元諶道,「等衙差和相關人到了之後,我會繼續問話。」
  
  趙恭人瞪圓眼睛,這是將她當做疑犯來審了?
  
  趙恭人道:「魏大人問案總要按規矩辦事,您這樣無憑無據地胡亂抓人,豈能使人信服?」
  
  魏元諶站起身,拂了拂衣袖,表情更加冷淡:「本官剛抓了韓鈺,破了七年前的庫銀和如今的鐵礦案,京中還有一份功勞等著本官去領受,至於信服與否,本官只聽皇上的。」
  
  趙恭人手不停地顫抖,好一個囂張的外戚。
  
  「魏大人,」崔渭上前兩步,「大人要問案,我們必定全力配合,只是到如今也不知道趙家何罪,趙恭人何罪,還請大人明示。」
  
  魏元諶站在那裡,彷彿根本沒有看到崔渭。
  
  崔渭躬身許久卻沒有得到回應,只得抬起頭來,魏元諶的側臉在風燈的映照下,多了幾分殺氣。
  
  崔渭想起張驍被殺時,那些看到情形的護衛回來向他稟告:「張驍並不是喝酒鬧事,魏元諶就是一心要殺他,先折辱再殺人,張驍死的憋屈。」
  
  這一刻崔渭彷彿明白了護衛為何會說出這話,方才那一瞬間,他能感覺到魏元諶也要殺他。
  
  他脖頸後的汗毛甚至都因此豎立起來,就好像他的性命被握在了魏元諶手中,現在魏元諶不來取,只是時機未到,崔渭垂著頭,一道精光從眼睛中閃過,為何他會看不透魏元諶?
  
  「屋子裡半片紙張都不能落下,全都抬去衙門,」馮安平踏入趙家之後立即吩咐,「所有的下人管事、一等、二等丫鬟,廚房的雜役都分別關押。」
  
  馮安平吩咐好了,直接來到魏元諶身邊:「大人,趙家幾個鋪子的帳目都不見了。」
  
  掌櫃被殺,鋪子上的帳目不見了。
  
  魏元諶微微一笑,看向手中的帳目,這是一份趙家的總帳,上面寫著的都是趙家購入貨物的總數,這些貨物都該分別放入幾個店鋪內售賣,現在鋪子上的帳目沒了,就無法查證趙家到底賣出了多少貨物。
  
  他大概知曉了那些掌櫃為何會被殺,因為趙家購置的這些物品數量著實太大,其中的布帛、米糧、茶葉等物,就算整個太原府的鋪子都是趙家的,一時半刻恐怕也售賣不完。
  
  趙二老爺從江南等地購來這些東西到底用作什麼用途?
  
  魏元諶轉頭看向崔禎:「定寧侯可知趙家還在做茶葉生意?」趙家在太原府只有一個茶葉鋪子。
  
  崔禎道:「我並不知曉內情。」
  
  魏元諶接著道:「太原府半年之內可能賣出上千斤上等茶餅?」
  
  崔禎皺起眉頭,上千斤上等茶餅?莫說整個太原府,就算整個山西恐怕也售賣不了如此之多。
  
  不但如此,上等茶餅不好收買,價格也是不菲,以趙家之力豈能買到那麼多茶餅。
  
  崔禎所知能夠賣出這麼多茶餅的地方唯有邊疆的馬市。
  
  魏元諶手中握著的趙家帳目,能夠將趙家與馬市聯繫起來。
  
  崔禎轉頭去看趙恭人,趙恭人的臉色蒼白,眼睛中滿是緊張、慌亂的神情。
  
  看到崔禎質問的目光,趙恭人嘴唇顫抖:「我……我不知道,那帳目是不是假的,我們趙家為何要買那麼多茶餅,這不可能。」
  
  到了現在,崔禎也已經明白,魏元諶為何會來問他,朝廷在大同等地開設馬市,而他帶著人就在大同戍邊。
  
  朝廷開設馬市,用茶葉、鐵器、布帛、米、鹽等物與番人換馬,可是這幾年馬市的情況卻不太好。
  
  朝廷在馬市上花了不少的心思,購到的卻都是中下等的馬匹,根本無法換得上等的好馬,這就意味著大周的好馬千金難求。
  
  不管是戍邊軍營還是衛所,想要一支精銳的騎兵,都需要配備上等戰馬,朝廷每年發放下來的馬匹卻都只能供下等兵士騎乘,想要自己手下的騎兵擁有足夠的戰力,沒有戰馬是不行的,於是勳貴和將軍開始花大價錢私底下購買上等好馬。
  
  他也曾幾次向朝廷要馬,最終卻沒能得償所願,所以不得不鋌而走險讓崔渭從黑市購馬,他手中沒有足夠的銀錢,於是將目光放在了前朝貴族的墳塚之中。
  
  買不到好馬,朝廷怪番人狡詐,番人卻說朝廷用劣等貨物欺騙他們的良駒,番人真正需要的是上等的茶餅和鐵器。
  
  趙家的上等茶餅,那些鐵山礦,難道有人用這些東西在操控馬市?
  
  魏元諶舉起手中的鑰匙:「這些帳目就藏在趙家的暗室之中,而打開暗室的鑰匙是我從趙家出了人命案的鋪子上找到的。
  
  這麼重要的鑰匙,不可能落在下人手中,現在趙二老爺不在太原府,那麼趙家唯一能管事的人,也就只有趙恭人了。」
  
  魏元諶轉過頭,一雙瑞鳳眼看向趙恭人。
  
  趙恭人聲音發顫:「魏大人是什麼意思?」
  
  魏元諶道:「趙恭人到了太原府卻沒有進城,是不是在遮掩些什麼?比如讓人動手除掉幾個掌櫃和夥計,朝廷查問下來,趙恭人便以不在太原府為藉口躲避查問。」
  
  趙恭人幾乎不能呼吸,魏元諶竟然以為她就是殺人兇手,那些買賣茶葉等物的罪名也要壓在她頭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37 AM

第八十八章 招認

  趙恭人緊緊地抿著嘴唇,崔家兄弟站在那裡不說話,她整個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趙恭人半晌才道:「沒有憑據的胡亂猜測根本就是在中傷我,魏大人到底……是何居心?」
  
  魏元諶淡淡地掃了趙恭人一眼,聲音中多了幾分威勢:「你不過是個剛得了誥封的外命婦,也敢威脅欽差?」
  
  趙恭人的臉一陣青一陣紅,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目光又向崔禎、崔渭兩兄弟看去。
  
  崔渭被折了面子一直尷尬地站在旁邊,崔禎沉著臉一言不發。
  
  趙恭人吞咽一口,早知道會這樣,她何必前來,在顧家就領教過魏元諶的可怕之處,現在卻還莽撞地湊上來。
  
  趙恭人還不知道要如何說話,就看到又有官員快步走向魏元諶。
  
  陸慎之上前向魏元諶行禮:「大人,下官帶著人仔細查驗了客棧及周圍的情形,也讓仵作檢驗了那溺死之人的屍身。」
  
  顧明珠仔細地聽著陸慎之的話,除了從趙家找到的帳目,那具屍身可能是另外一個關鍵所在。
  
  陸慎之道:「那溺死之人脖頸上曾遭受重擊,身上有被拖拽的痕跡,我們在客棧中發現了那溺死之人身上的一片衣衫。」
  
  魏元諶目光又一次落在趙恭人身上。
  
  魏元諶接著道:「那人是何時溺死的?」
  
  陸慎之回話:「仵作驗屍之後得知,該是在前一日,前一日住在客棧中的只有趙恭人一家。」
  
  趙恭人的心慌跳得更加厲害,她想要辯解,可之前魏元諶已經問過她,她的回答是一直沒有走出過客棧。
  
  魏元諶眼睛裡清冷的光芒一閃:「溺死之人的身份可查出來了?」
  
  「查到了,」陸慎之道,「此人曾是太原府衛所的千戶,在行太僕寺任過寺丞。」
  
  趙恭人手抖得厲害。
  
  魏元諶望著趙恭人:「趙恭人可認識此人?這次戰馬丟失山西行太僕寺卿自盡,少卿被押入大牢,行太僕寺丞死在趙恭人住的客棧中,趙家又發現了這些帳目,趙恭人覺得戰馬案與趙家有沒有關係?
  
  或者說,與趙恭人你有沒有關係?」
  
  趙恭人張開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魏元諶吩咐陸慎之:「將趙恭人帶來的人全部捉拿審問,別忘了趙恭人的兩個孩子,小孩子不擅撒謊,從他們入手更容易拿到口供。」
  
  趙恭人眼睛一跳,如果換做旁人不會向小孩子下手,但這個魏元諶卻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讓他發現芝哥兒的異樣,定不會放過。
  
  就算不是因為芝哥兒,現在所有線索都在她身上,魏元諶很有可能會將帶入大牢中審訊,弄不好她就會捲入其中。
  
  她是趙家女沒錯,可她也是林家婦,不能因為要維護趙家而讓林家受難,她與二哥兄妹情深,可到了這地步她恐怕也護不住二哥了。
  
  趙恭人還沒想明白,魏元諶道:「現在趙恭人說一說,與行太僕寺丞是什麼關係,為何行太僕寺丞會去客棧見你,你又為什麼殺死他,將他拋入河中。」
  
  趙恭人搖頭道:「我不認識他,我……」
  
  魏元諶道:「看來趙恭人是要等到兩個兒子受審之後才會說了。」
  
  「不,」趙恭人咬牙,「真的不是我,那人是……是我二哥帶去的。」說完這句話她整個人差點就癱軟在那裡。
  
  「趙恭人說清楚,你口中的二哥是誰?」
  
  「是趙二老爺。」趙恭人垂下眼睛。
  
  趙家的管事聽到這裡,臉上滿是死灰的顏色,趙恭人將二老爺供述出來了,趙恭人不但沒能救下趙家,反而坐實了二老爺的罪名。
  
  顧明珠看著趙恭人,大難臨頭,趙恭人也顧不得兄妹之情了,趙二老爺與戰馬案脫不開關係,現在就看趙恭人和林寺真是否也參與其中,林寺真這樣的戍邊將領,若是被人驅使,後果可想而知。
  
  趙恭人身上被寒意籠罩,她好似能看到趙家最後的結果,可她也沒有了法子。
  
  趙恭人哆哆嗦嗦道:「二哥帶著那寺丞來找我,本是有事要商量,也不知到底怎麼了,兩個人突然起了衝突,然後那寺丞就暈厥過去,二哥怕牽連我們,只好連夜將寺丞帶出了客棧。」
  
  魏元諶淡淡地接話:「所以趙恭人親眼所見,殺人兇手就是趙二老爺。」
  
  趙恭人依舊掙扎:「我……我二哥沒殺他,至少在客棧中寺丞沒死,後來寺丞的屍身為何會出現在河中,我也不知曉。」
  
  魏元諶目光微深:「趙恭人不是頭一次在本官面前說謊話,今晚更是眾目睽睽之下戲耍朝廷命官,你仗著誥命在身,以為本官就會拿你無可奈何?」
  
  魏元諶說完看向衙差:「將趙恭人押入大牢問審。」
  
  衙差領命立即上前,趙恭人顧不上臉面,立即向崔禎身後跑去:「禎哥兒快救舅母,舅母沒有說謊,這些事真的與我無關。」
  
  崔禎沉聲道:「戰馬案非同小可,舅母知曉些什麼,不能再有隱瞞,否則就算舅舅在這裡,也是一樣的結果。」
  
  趙恭人一魂一魄離體,緊緊地攥著崔禎的衣衫:「我聽到那寺丞說,魏大人抓了韓鈺,很快就會尋到他們。
  
  二哥安撫寺丞說,韓鈺八成會將戰馬案一併認下來,讓寺丞不要驚慌。
  
  寺丞威脅我二哥,如果魏大人查到他這裡,二哥見死不救,他就會將所有事都說出來,到時候趙家也別想逃脫,然後他們就爭執起來,那寺丞高聲說話,二哥勸說無用,就……伸手就將寺丞打暈了。」
  
  趙恭人說到這裡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寺丞暈厥之後,我二哥說,沒想到寺丞會突然發瘋,他要將寺丞帶回太原府,等寺丞清醒過來再好好勸說,二哥走之前囑咐我不要將他在太原府之事告訴任何人,他處理好了一切就要回松江府。
  
  我聽了二哥的話,吩咐好下人,一路前來太原府,裝作沒有與二哥見過面,我又生怕趙家被牽連進戰馬案,於是四處打聽戰馬案內情。」
  
  魏元諶聽到這裡忽然開口:「林大爺對戰馬十分瞭解。」
  
  趙恭人抿了抿嘴:「是我二哥教生哥的,」她的目光從魏元諶手中的帳目上掃過,「我二哥幫老爺買過上等的戰馬……可我真的不知道,他到底與誰買的,又買了多少,眼下只能找到我二哥,才能知曉內情。」
  
  顧明珠聽到這裡,扶了扶頭上的斗笠,只怕沒有這個機會,趙二老爺八成沒命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48 AM

第八十九章 燈下黑

  趙恭人說完這些,只覺得渾身上下再也沒有了力氣,之前她希望府衙千萬不要找到二哥,現在她只盼著二哥能將事情講清楚。
  
  魏元諶道:「將所有人押去大牢,女眷按規矩看管。」
  
  聽到魏元諶的話,趙恭人怔愣在那裡,直到衙門中的雜役婆子來拉她,她才如夢方醒。
  
  趙恭人道:「我都全都說了,為何還要關我?」
  
  魏元諶逼著她將實話說出來,卻要這樣不依不饒,真要將事情做絕嗎?即便是趙家出了事,她也是出嫁女,牽連不到她頭上,趙恭人急著去看崔禎:「侯爺,你倒是說句話啊!舅母到底怎麼樣,你還不知曉嗎?」
  
  崔禎聽了魏元諶向趙恭人的問話,開始時他十分震驚,沒想到趙家與這樁戰馬案有關,但現在他漸漸恢復了往日的鎮定。
  
  崔禎低下頭迎上了趙恭人那雙急得發紅的眼睛,他自認為一片安定的身邊屢屢出事,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地裡早就各懷心思,這些年他一味地在邊疆搏軍功,關照崔氏族中,卻忽略了許多問題。
  
  他自以為文武雙全,再這樣迷惑下去,恐怕也要成為莽夫。
  
  崔禎道:「除此之外舅母沒做別的?」
  
  「沒有,」趙恭人篤定,「我將知曉的都說了。」
  
  「既然這樣,」崔禎道,「舅母就按衙門說的去做,案子查清楚之後,舅母與此事沒有關聯,自然會安然無恙地回家。」
  
  趙恭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受打擊,一雙眼睛盯著崔禎說不出話話。
  
  「大哥,」崔渭不忍道,「雖說不會被關在大牢,那那些看押女眷的地方也是簡陋的很,舅母如何能住得?就算看在舅舅的份兒上,總該先將舅母保下來。」
  
  「朝廷法度非兒戲,」崔禎吩咐崔渭,「帶著人回去配合朝廷,將人都送去府衙。」
  
  說完這話,崔禎去看魏元諶:「魏大人,只有一事,林二爺剛剛八歲,年紀尚小,是否可以留在崔家?」
  
  魏元諶淡淡地道:「明日一早我會去崔家,向林氏幼子問話。」
  
  崔禎道:「那我們就先行回崔家了。」
  
  崔禎說完向院子外走去,崔家管事、護衛急忙跟上,崔渭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辦,最終轉頭囑咐趙恭人:「舅母先跟著衙差過去,等衙門查明了真相,自然會有論斷,我會給舅舅寫封信說清楚情形……」
  
  崔渭的聲音十分溫和,彷彿直接戳中趙恭人傷心之處,趙恭人再也忍不住哽咽出聲,說到底始作俑者就是那魏元諶,等她從衙門裡出來,定然要讓老爺寫封奏摺,彈劾魏元諶。
  
  趙恭人等人被帶走,魏元諶向院子裡看去,方才站在角落裡一直靜靜看戲的顧明珠和柳蘇都不見了。
  
  她倒是跑得快,這邊沒有了熱鬧,立即趁亂離開。
  
  「人呢?」魏元諶道。
  
  初九眨了眨眼睛,哪個人?莫非三爺指的是顧家出來的那個?
  
  「去密室了,」初九道,「早就進去了,還沒出來。」
  
  ……
  
  衙差將密室裡的東西都搬走了,顧明珠端著燈照著光禿禿的四壁。
  
  不管是寺丞的死,還是趙家鋪子管事喪命,都有重要的物證留下,尤其是趙家鋪子的鑰匙,讓趙家和趙二老爺無法逃脫。
  
  通過趙二老爺,也能將戰馬案從頭到尾推斷清楚,案子查到這裡,好似太原府的事就沒了疑點,一切都可以有個交代,至於那些戰馬,想必順著趙家也能找到一些。
  
  趙二老爺肯定與戰馬案有牽連沒錯,不過恐怕與韓鈺一樣,都是被人丟車保帥,不管是鐵山礦還是戰馬,這樣的大事不是韓知府、趙家和行太僕寺敢染指的,背後沒有大山,他們豈會這樣肆無忌憚?
  
  而他們背後的這座大山,也越來越像是太子了。
  
  太子不會謀反,但他缺銀子,貴妃身份被詬病,想要籠絡重臣在他們身邊自然就需要各種打點。
  
  戰馬獲利頗豐,能夠滿足貴妃黨的需求。
  
  不過照楊先生所說,每個物品都有它的價值,換銀子是最目光短淺的選擇。
  
  要想發揮物品最大的價值,就要將它送給最需要它的人,戰馬最大的價值不止是銀子,是一個騎兵,是一場勝仗,甚至是皇位。
  
  沒有戰馬沒有騎兵,守不住邊疆城池,就算再厲害的將軍也要打敗仗。
  
  關鍵時刻將戰馬給予他們,讓他們拿下軍功,漸漸成為大周股肱之臣,接受了戰馬的人也等於交上了投名狀,從此同生共息。
  
  多麼完美的一局棋。
  
  雖然這一切只是猜測,但她覺得就是這麼回事。
  
  是誰在下棋?如果是太子,那麼太子十分聰明,如果不是太子……那就更加可怕了。
  
  顧明珠還是周如珺的時候在長公主府見過太子,太子行走在公主府中,看著高貴、謙和。
  
  不過,等到長公主府中有了異動,太子臉上的表情立即為之一變,眼睛閃動著對權利的慾望,要知道那時許多人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大局還沒有定下,就忍不住露出端倪的人,能有多少的城府?
  
  那一刻她雖然沒有見過宮中的貴妃娘娘,但看到其子就能瞭解其母。
  
  這母子兩個的脾性同出一轍,就像朝臣說的那樣張揚,雖然他們也收斂,但那終究是假的,藏不到骨子裡。
  
  之後太子想要借長公主、二皇子案剷除異己,最終被御史言官抓住把柄,太子不得不上書請求皇帝不要牽連太廣。
  
  所以,顧明珠不認為太子有這樣的眼光和魄力,或許有人也在利用太子。
  
  顧明珠這樣想著一步步向後退去,忽然之間腳下一軟,彷彿踩到了什麼東西,顧明珠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到了身後站著的……魏大人。
  
  冤家路窄,喝水都會塞牙,她不過就是在路上走著,也要無辜地被絆一跤。
  
  以蔣師妹膽小、柔弱的性子,被這樣一嚇,手中的燈立即掉落下來,燈在地上滾了幾圈滅掉了。
  
  衙差拿搬光了東西後,屋子裡的燈也都被帶走了,所以顧明珠手裡的就是唯一的一盞。
  
  燈滅了,周圍一片漆黑。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53 AM

第九十章 精彩

  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魏元諶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這樣能更快地適應光線變化。
  
  此時此刻若是有一盞燈能照亮魏大人,一定會看到他那如千年寒冰般的臉上,正絲絲地冒著涼氣。
  
  頃刻之間魏元諶再次睜開眼睛,隱隱約約能瞧見不遠處那纖弱的人影,那人影看似十分驚慌,正貓著腰向旁邊靠去。
  
  他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這裝模作樣的本事,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得知她來了密室,他就跟了進來,想要看看她是否查出些什麼,雖然他與顧家此時的目的都是為了查明戰馬案,但顧大小姐身上顯然還有其他不能告人的秘密。
  
  他當然不會指望,這比泥鰍還要狡猾的顧大小姐,查到任何蛛絲馬跡都會原原本本地告訴他。
  
  走進密室之後,只見她端著燈怔愣地看著眼前的牆壁,不知在思量些什麼。
  
  旁邊的柳蘇見狀咳嗽一聲試圖提醒她,她卻依舊沒有回過神。
  
  是什麼讓她陷入了深思?難不成她真的找到了線索?
  
  他順著她的目光向牆上看過去,她手中那盞燈委實太過昏暗,根本看不清楚,於是他走上前幾步,沒想到這時她突然後退,結結實實地踩中了他的腳。
  
  接下就更精彩了。
  
  顧大小姐驚慌失措轉頭,丟下了燈,無縫銜接了弱小無助的可憐性子。
  
  「大……大……大……人……對……對……對不起……」
  
  略帶嘶啞的聲音從她嘴裡吐出來。
  
  「我……我……不是……故……故……故……」
  
  結結巴巴的言語沖進他的耳朵,好像只要他不打斷,她就會「故」個沒完。
  
  「故……故意的……我……我……再……再……再……去找一盞燈……」
  
  驚慌之中,她卻走錯了方向,不小心撞到了牆壁。
  
  看到這裡,他忍不住再次冷笑。
  
  這一撞看似用力,其實輕得很吧?
  
  她怎麼捨得讓自己受苦。
  
  魏元諶瞇起眼睛,腦海之中忽然浮起那狡詐醫婆的影子,她們彷彿十分不同,一旦將她們聯繫起來,就能體味兒到她們「芯子」的相似之處。
  
  關鍵時刻看似驚慌,其實比誰都冷靜,總能第一時間想到脫身的法子。
  
  醫婆他是沒有得到證實,卻親眼看到她「變成」了膽小可憐的結巴。
  
  如果不是他發現了端倪,必然會被騙。
  
  他現在越來越肯定,那醫婆與她有關,那醫婆落入湖中以後,說什麼也不肯讓他看那張臉,這就是最大的蹊蹺。
  
  仔細回想那醫婆的身形,與這黑暗中畏畏縮縮的體態也十分相似。
  
  所以醫婆的啞巴、不識字也都是假的,他曾費力地想要從醫婆那揮舞的手勢中,讀懂她想要表達的意思。
  
  甚至還仔細查看她藥箱中那張鬼畫符的紙箋,試圖弄清楚上面到底寫了些什麼。
  
  這些費了他不少心裡和精神的東西全都是障眼法。
  
  看到那隻黑兔子之後,他還以為揭穿了顧大小姐,現在才知道,之前的發現不過就是冰山一角。
  
  顧大小姐騙人,醫婆騙人,這膽小的坊間女子騙人,所以目前為止她們最大的共同之處就是:騙子。
  
  那麼顧大小姐的醫術是從何而來?給她治好病的人,難不成就是她自己?既然這樣為何要瞞著自己的母親?
  
  她身上的疑點比這戰馬案還要多,卻偏偏能讓人以為她只是個單純、善良的內閣小姐,任誰都不會對她有所防備。
  
  不上臺扮起來,真是屈才了。
  
  大周能人異士千千萬,顧家父女硬是靠著這個一路順風順水,日子過得平安舒泰。
  
  終於她和柳蘇在黑暗中會合,然後被柳蘇攙扶著向外走去。
  
  魏元諶恨不得現在就揭穿她,叫她一聲「顧大小姐」,那麼一切定然會立即變得有趣的很。
  
  現在還不是時候,雖然看似他吃了虧,只要想到她定然沾沾自喜,覺得將他耍得團團轉,他就還能忍受她繼續的裝神弄鬼。
  
  畢竟只有將一切看清楚之後,才好算帳,到時候大家全都不冤屈。
  
  「咦!怎麼不點燈,三爺……您這是在做什麼?」
  
  初九走進門,眼前的漆黑讓他不禁有些怔愣,這是怎麼回事?三爺啥時候喜歡黑了?
  
  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屋子裡,除了三爺之外還有那顧家出來的小娘子吧?
  
  初九腦子開始動起來,三爺總不會……故意的……
  
  最近到底是在鬧什麼,三爺怎麼突然變得不正經,讓他都不好意思去深想。
  
  初九正思量間,柳蘇扶著那小娘子先走了出來。
  
  初九將臉轉向一旁裝作沒有瞧見,這種事真好被撞破,那柳蘇比他更加沒有眼色,將來必定是沒媳婦的命。
  
  不對,三爺看中的不是顧大小姐嗎?怎麼好這麼快就換了人?一股強烈的正義感從初九胸口沖出,讓他這樣一個忠肝義膽的人如何能看得下去?
  
  初九心中開始天人大戰,作為貼身的隨從,他有責任及時規勸主子,即便要承受主子的怒氣……
  
  他得向三爺好好說道說道,千萬不要學那五黑雞,
  
  初九正胡思亂想,感覺到那小娘子停下了腳步,似是在看他懷裡的匣子。
  
  這匣子他是從趙家正房內室中發現的,匣子外面嵌著一隻類似蝴蝶般的銅鎖,只不過這蝴蝶有八片翅膀,看起來是個機關鎖,於是他立即拿來給三爺查看。
  
  這種機關鎖的匣子,裡面放著的都是極其重要的東西,若是強行打開,裡面的鏹水或火器會立即將其中的東西毀壞,好在機關鎖還會用來傳遞消息,只要瞭解其中關竅就能將鎖打開。
  
  當然,也不是誰都有這樣的能力,巧在他家三爺的聰穎無人能及,這東西該是手到擒來。
  
  顧明珠仔細看了看匣子上的鎖,這就是嚴探花說過的八簧鎖,這種鎖有八個機關,每片翅膀下對著一個,翅膀下有可以滾動的轉環,轉動到相應的位置,鎖簧才會一一打開。
  
  轉環的內容,或是籌算,或是天干地支,或是古篆字……想要打開,的確要費些精神。
  
  「三爺。」
  
  初九總算見到魏元諶,立即將匣子遞過去,魏元諶沒有多問拿著匣子前行,顧明珠立即跟上了魏元諶的腳步。
  
  感覺到自己身後的尾巴,魏元諶不動聲色,她還真是不願放過任何一個拿到線索的機會。
  
  想到珍珠大盜可能用過帶機關的袖箭,留下她或許還能印證他的猜疑。
  
  走進書房中,魏元諶發現身後的尾巴不見了。
  
  真是謹慎得很。
  
  「聶忱呢?讓聶忱過來。」魏元諶吩咐道,避免她會心生警惕,他替她找個人來遮掩,這樣她就能放心地跟在聶忱身後來偷看。
  
  聽到魏大人喚聶忱,顧明珠心中一喜,有聶忱在,就不用她去涉險了,聶忱會將看到的事告訴她,在魏大人身邊晃總歸危險得很。
  
  聶忱快步進了門,那條尾巴卻依舊在門外。
  
  魏元諶挪開視線,給了她機會,她不肯來看,他也就不用再去費心,就算她是八條尾巴,還不是被他攥住了真身。
  
  「你可見過這樣的鎖?」魏元諶問聶忱。
  
  聶忱城內城外跑了一圈,氣剛剛喘勻,就又被魏大人喚到跟前,聽到這話立即屏氣凝神的望過去。
  
  這種精巧的鎖……
  
  聶忱搖頭:「不曾見過。」
  
  魏元諶撥開一隻蝴蝶的翅膀,開始滾動轉環,這是古篆字,只要將字對齊鎖就會打開,古篆字很多人不識,他從小有先生教導,這對他並非難事。
  
  「哢」地一聲,第一個鎖簧已經開了。
  
  魏元諶打開另一隻翅膀,下面是籌算,也不難。
  
  聶忱還沒看清楚上面的題目,只聽「哢」地一聲,在魏大人的撥動下,第二道鎖又打開了。
  
  初九看著聶忱臉上驚異的表情,心中萬分滿意,坊間人總算看到三爺的手段了,照這樣下去,三爺打開八簧鎖也不過就是一盞茶的功夫。
  
  ……
  
  站在門外的顧明珠也正在想那八簧鎖,嚴探花最通機關術,打開的機關無數,也靠著機關做輔助抓住不少凶徒,直到遇見一個機關,讓他雙臂盡失。
  
  嚴探花的話響徹在耳邊。
  
  「我以為那其中放著重要的物件兒,誰知就是個陷阱,為的是引我打開它,打開一格混入火藥,再一格混入硝石,然後是木炭等物,最後一格會撞擊出火花,設置機關的人,引著我親手走好了霹靂珠,又親手點燃……
  
  手指撥動後,便一下子炸開了,不給我任何機會躲避。」
  
  顧明珠想到這裡,立即向書房裡看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57 AM

第九十一章 似曾相識

  「哢」第七個鎖簧已經彈開。
  
  魏元諶伸手轉動最後一個轉環,眼見就要大功告成,他手指撥動的速度忽然慢下來,哪裡似乎有些不對,魏元諶正要思量。
  
  一個略微沙啞的女聲響起:「大人,您先別動,這鎖可能有問題。」
  
  魏元諶目光一斂,抬起頭看到了匆忙進門的顧明珠。
  
  彷彿怕嚇到他,她的聲音很輕,語調儘量輕緩,卻能感覺到她很緊張。
  
  顧明珠道:「是不是第八片鎖簧了?可發現了異樣?」如果魏大人手裡捧著的匣子真是霹靂珠,即便他身手再好定然也會受傷。
  
  火器在這樣狹小的屋子裡爆開,後果不堪設想。當年的嚴探花絕非尋常之人,還不是丟掉了一雙手臂。
  
  魏元諶的手已經停下來,方才他一直在專批註鎖,有些事沒有來得及深想,眼見就要大功告成卻隱約察覺出蹊蹺。
  
  這鎖好像是為他配備的,從古篆文到算術、樂理,每個都正好是他學過的,不止如此,最後一片鎖簧手感有些奇怪,那轉輪只能向前不能後退,尤其到了後半圈,那轉輪就像卡住了機關,自己向前轉去,若非他按住,只怕它已經自動轉到了屬於它的位置上。
  
  這不合情理。
  
  如此費力地做出這樣一個機關鎖,最終卻能自己打開,豈非本末倒置?除非做此機關的人就是想要這樣的結果,想要這機關鎖在他手中彈開。
  
  最後一片鎖簧歸位會如何?
  
  魏元諶已經不必去想,既然是要害人,自然是殺傷力極大的東西。
  
  隔著紗羅,顧明珠看到魏大人那雙幽深的眼眸,果然和她猜測的一樣。
  
  不用魏元諶再說話,顧明珠轉身跑了出去。
  
  「院子裡的人全都躲開,有火器。」
  
  初九聽到這話,也明白了三爺的意思,恐怕那匣子有古怪,
  
  「快,」初九吩咐親衛,「將人都帶開。」
  
  院子裡有不少人在忙碌,突然聽到這樣的話立即向兩邊散去。
  
  顧明珠仔細回想嚴探花說過的話。
  
  「我一直都在回想那一刻,為何最後關頭我明明停了下來,機關最終還是爆開,我終於想了明白,第八片鎖簧只是設下的障眼法,只要第七片鎖簧歸位,機關就等於被打開了,機關打開沒有挽回的餘地,你若是試圖阻止第八片鎖簧,完全是浪費時間,所以第七片才是你能操縱的最後一格……
  
  如果你不小心遇到這樣的機關,而且已經打開了前七片,不要想著如果解除機關,越快脫手越好,一刻也不要耽擱。」
  
  顧明珠思量著快步向屋子裡走去,不親眼看看她委實不放心。
  
  「師妹。」
  
  聶忱沒想到蔣師妹會去而複返,來不及上前阻攔,蔣師妹已經到了魏元諶跟前。
  
  顧明珠目光落在那隻銅蝴蝶上,魏大人緊緊捏著第八片鎖簧最後一隻轉環,照嚴探花所說,即便控制住第八片也沒有用處。
  
  院子裡的人已經散開,機會只有一次,不能猶豫。
  
  顧明珠急著道:「第八片鎖簧沒用。」
  
  魏元諶聽到這裡沒有猶豫,果斷吩咐:「你們向後去……」話音剛落,眼前的銅蝴蝶翅膀忽然開始扇動,齒輪齒條開始傳動。
  
  魏元諶皺起眉頭,那齒輪眼見越轉越快,霎時間一隻素白的手伸過來,將一根尖尖的髮簪俐落地插進中心的齒條之中,
  
  齒輪為之一阻,就在這一刻,魏元諶身形一動向院子裡而去,手中的匣子也瞬間脫手丟進了院子中間。
  
  「轟」巨大的聲音從院子裡響起,火光、滾滾濃煙騰空,炸開的碎片借力向四周急射出,若是被擊中要害必死無疑。
  
  就在魏大人丟出匣子的那一刻,顧明珠下意識地蹲下身,等她再抬起頭時,發現身前多了一個人擋在那裡,正是魏大人。
  
  魏大人丟開匣子立即返回屋子,不忘記護住她這個小女子,用坊間人的話說,算是個有道義的人,沒有枉費她涉險相助。
  
  不過,她方才生怕會被那些碎片誤傷,特意向後躲避了一下,不知什麼時候按住了魏大人的腳背。
  
  等她回過神時,整個人彷彿靠在魏大人的腿上,不得不說,許是這大腿夠長,她還覺得有幾分踏實。
  
  畢竟這肉盾夠厚實。
  
  當然這與魏大人展露在外的威武有關,生死關頭,誰也不想有人拖後腿。
  
  為了避免魏大人因此想起金塔寺的經歷,顧明珠立即鬆開手,躲開兩步,幸好聶忱找了過來。
  
  「蔣師妹。」聶忱伸手扶起了顧明珠。
  
  顧明珠立即縮去了聶忱身後。
  
  魏元諶斂目,顧大小姐衝進屋子裡警示時,乾脆俐落,將頭頂的簪子插入匣子縫隙更是透出幾分果敢,若非心智聰穎、堅定,不可能幫他解除危機,所以方才那一刻才是真正的顧大小姐?
  
  轉眼之間,她就故技重施,變回了那柔弱、膽小,依靠聶忱的女子。
  
  「救人啊……」
  
  院子裡傳來喊叫聲,還是有人不慎被飛出的碎片割傷。
  
  初九先一步去查看情形,顧明珠與聶忱也快步走了出去。
  
  放眼望去,院子一片狼藉,那火器就像嚴探花說的那樣,威力很大,那些人是費盡心思要取魏元諶的性命。
  
  她算不算又救了魏元諶?看來蔣姑娘這身份要一直用下去,魏大人總不能為難自己的救命恩人。
  
  顧明珠正想著,抬起眼睛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婆子。
  
  婆子靠著院子裡的藤架,一臉的茫然,彷彿不知發生了什麼事,鮮血沿著她的裙擺淌了一地。
  
  婆子定是被飛出的碎片割傷了,眼下必須處置傷口,否則就會有性命之憂。
  
  顧明珠叫一聲:「柳蘇。」然後快步向前走去。
  
  婆子搖晃了兩下,眼睛一翻向地上倒去,幸好柳蘇先一步攙扶住了她。
  
  顧明珠顧不得別的,撕下一條婆子的裙子,綁縛住了她的傷口。
  
  魏元諶目光落在顧大小姐身上,她正在給婆子綁縛傷口,她的一舉一動明明看著那麼陌生,卻不知為何給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04 AM

第九十二章 報恩

  婆子的腿上的傷口還在淌血,壓在上面的布巾很快就被浸透了,顧明珠望著那婆子,之前面對那些採石人時,是知曉他們病入膏肓,只好給一些補藥作為安慰,現在這婆子的性命可以保住,她自然會竭盡全力。
  
  顧明珠看向柳蘇:「還得勒得更緊些。」
  
  柳蘇點點頭。
  
  兩個人配合默契,同時用力束緊了布條。
  
  被勒得太過疼痛,本來昏昏沉沉的婆子立即醒轉,慘叫一聲,下意識地抓向顧明珠的手,在顧明珠手背上留下了幾道抓痕。
  
  柳蘇大驚之下要去查看,顧明珠擺手:「再去給我找些乾淨的巾子,將趙家的外傷藥也取來。」
  
  柳蘇點了點頭。
  
  顧明珠環顧四周,還好其他人只是受了些輕傷。
  
  婆子這一會兒緩過神來,開始害怕,嗚嗚咽咽地哭著:「我是不是要死了……」她跟著衙門裡的大人來押送女眷,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
  
  生死面前誰能不怕,顧明珠輕輕拍撫婆子的手臂:「已經好多了,等外科郎中來了,就會幫你縫合。」趙家宅子在太原府南城,周圍十分繁華,想請個郎中並不難。
  
  「小娘子沒有騙我?我還抱到孫兒呢。」
  
  「沒騙你,」顧明珠低聲道,「你一定會沒事的。」
  
  婆子似是信了顧明珠的話,情緒漸漸好了一些,嘴唇不停地哆嗦:「心腸好的娘子,老天……保佑……你多福多壽。」
  
  「郎中來了。」
  
  馮安平帶著人走進院子,方才他聽到院子裡傳來轟然聲響,立即進來查看,映入眼簾的就是這一片狼藉。
  
  陸大人生怕有人再趁亂行事,趙家幾個管事還沒有分別審訊,萬一出了差錯,對日後的斷案不利,於是先將趙家幾個管事帶去大牢看管,他剛剛把陸大人和趙家管事送走,就看到魏大人的親衛請了郎中進門。
  
  「讓我看看。」
  
  熟悉的聲音傳來,顧明珠抬起頭看到了孫先生,沒想到衙門請到的是師父。
  
  孫郎中仔細查看婆子的腿傷,傷口深可見骨,好在止血及時,否則不等他前來恐怕人已經不行了。
  
  孫郎中立即打開了藥箱,然後看向顧明珠:「你來幫幫我。」既然會止血,定然通醫理,做他的幫手正合適。
  
  顧明珠頷首。
  
  沖洗、縫合、上藥、包紮……顧明珠幫著孫郎中一氣呵成。
  
  完成之後,顧明珠看向孫郎中,差點脫口喊出:「師父。」
  
  雖然不能相認,但是跟著師父一起治傷那種感覺真的很幸福,他們師徒在大牢裡認識,沒想到還能有一天走出那牢籠聚在一起。
  
  她很滿足了。
  
  為張師父翻案,看著孫師父行醫治病,又能承歡父母膝下,老天真是待她不薄。
  
  將婆子的傷包好,孫郎中也鬆了口氣,這才仔細去看身邊的人,雖然她穿著一身男裝,卻能看出是個姑娘。
  
  孫郎中笑著道:「你做的很好,想必也是師出名門。」
  
  可不就是師出名門,顧明珠在紗羅遮掩下抿嘴笑,師父這也算是自己誇讚了自己。
  
  「你師父是哪一位?」孫郎中道,「這止血的手法很是不錯。」
  
  顧明珠沒有說話,轉頭向聶忱求助。
  
  「先生,」聶忱上前道,「我這師妹膽子小,遇到外人就口吃,對不住先生了。」
  
  孫郎中笑得如沐春風:「我也是看姑娘醫術不錯,才開口問問她的師承。」
  
  聶忱立即道:「我師妹不太會醫術。」
  
  「哦?」孫郎中有些好奇,「那她……」
  
  聶忱將顧明珠帶出來的箱子打開,露出裡面各式器物:「我師父教師妹的是仵作的本事,我們坊間偵探之人查找線索,少不了這些。」
  
  顧明珠跟著點頭,這樣就可以將醫婆和蔣師妹區別開來,而且仵作不止是驗屍,還要會驗傷,所以必須通曉醫理,雖然不給人開藥方,但這種止血的方法手到擒來。
  
  孫郎中捋著鬍鬚:「原來如此,」說著他又親切地看向顧明珠,「不管是仵作還是郎中,都是一樣,今日多虧了小姑娘。」
  
  顧明珠向孫先生行禮。
  
  孫郎中轉身去看其他人的傷勢。
  
  顧明珠看著孫郎中的身影,能見到師父也算是今晚的意外收穫。
  
  「多虧了小娘子,不然我這條命定然沒了,」婆子感謝顧明珠,「你這個仵作可比衙門裡的兩個老頭子好多了,就是看著瘦弱得很,等大娘傷好一些,給你燉些羊肉送去,讓你補補身子,大娘的手藝可好了。」
  
  顧明珠低聲道謝,望著婆子的笑容,她心中更是舒暢,能幫到別人著實很幸福。
  
  等到衙差將婆子抬走,初九也來道:「魏大人請幾位過去。」
  
  該是問她那匣子的事吧,顧明珠沒有仔細去看那匣子,也想知道一些細節。
  
  幾個人再次走進書房。
  
  魏元諶看向顧明珠,淡然道:「多謝蔣姑娘的提醒。」現在他就像與她在蒙著臉唱大戲。
  
  顧明珠蹲身行禮。
  
  魏元諶面色不變,不得不說這位「蔣姑娘」雖然「膽小」、「口吃」,好過顧大小姐的「癡傻」、「撒潑」。
  
  想想他那手臂上的咬痕,他就忍不住眉頭皺起。
  
  魏元諶接著道:「蔣姑娘怎麼知道那八簧鎖有蹊蹺?」
  
  顧明珠沉默片刻,拉住了聶忱,踮著腳尖在聶忱耳邊說話。
  
  等到顧明珠說完,聶忱才道:「魏大人恕罪,我師妹與外人說話便會緊張,從來都是她告訴我,我再幫她轉述。」
  
  聶忱護在顧明珠面前,真像是處處為師妹著想的師兄。
  
  這戲演得真真的。
  
  魏元諶坐下來,也吩咐聶忱等人:「坐下慢慢說。」離天亮還有些時間,他不著急,想必她也是一樣,反正那密道不會見光就消失,她只要趁著沒人注意,鑽回家中,換件衣服,就重新做回顧大小姐,不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聶忱道:「師妹聽師父提及過,有種機關鎖,看著是鎖其實是傷人的機關,從前有機關高手因此受傷,所以師妹才會急著來提醒。」
  
  機關高手?
  
  魏元諶再次想到遠在京城的顧侯,顧侯爺到底都請了什麼人來教女兒?
  
  不過有了機關高手做憑據,她的「珍珠大盜」身份也就跑不了了。
  
  魏元諶道:「那八簧鎖是衝著我來的,上面設置的題目,應該只有我才能打開。」
  
  這跟顧明珠猜想的結果一樣,魏大人出了事,這案子也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魏元諶說完看向聶忱:「這幾日注意坊間的動靜,主要是趙二老爺的下落,也提醒坊間人不要輕舉妄動,太子來了太原府,他身邊耳目眾多,你們招惹不起。」
  
  聶忱點點頭。
  
  魏元諶站起身走到門口,從腰間解下一塊腰牌丟給聶忱:「想要查找線索,進出府衙,用我的腰牌。」
  
  顧明珠驚訝,魏大人今日怎會如此的大方,難不成是要向他們報救命之恩?那也未免太簡單了吧?
  
  她得趁機提醒聶忱,多向魏元諶要些獎賞,免得魏大人貴人多忘事,隨隨便便就揭過了。
  
  魏元諶走到院子裡,希望她知道那塊權杖是做什麼用的,不要給他惹麻煩。
  
  ……
  
  黑夜裡,一條小船停在江邊。
  
  一個身影落在船頭,低聲向船艙裡的人稟告:「失手了,魏元諶安然無恙。」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14 AM

第九十三章 太子

  那身影久久聽不到回應,於是再次道:「魏元諶將鎖簧打開了,不知為什麼在最後的關頭,發現了蹊蹺。」
  
  風吹動著河面,小船隨著一起慢慢地起伏,船艙裡的人將手裡的茶杯丟在桌案上,然後道:「申先生不是說那機關很厲害嗎?還花了不少銀子去做,怎麼到頭來沒有任何用處?」
  
  身影不敢再說話,只是低著頭,彷彿在等待懲戒。
  
  船艙裡的人站起身撩開簾子走出來,他現身那一刻,藏在周圍的親軍立即上前護衛。
  
  男子揮了揮手:「用不著這樣緊張,這麼多人在周圍,誰敢來害我不成?」
  
  人群慌忙趕來一個文士,到了男子身邊,躬身向男子行禮:「殿下的安全要緊,不敢大意,別說那魏元諶手下必然有暗衛、死士,就算那神出鬼沒的『珍珠大盜』也不容小覷。『珍珠大盜』在太原府暗算了韓鈺之後,太原府衙的人一路追趕,卻沒有發現他半點蹤跡,可見身手委實了得,這種人若是做了刺客,恐怕會防不勝防。」
  
  男子負手而立,生得頗為英俊,身上穿著暗繡的長袍,滿身的貴氣,正是當朝的太子。
  
  太子冷哼一聲:「我還怕他們前來?來了正好,我就將他們一併擒獲治罪,我看那『珍珠大盜』早就被魏賊收買了,在為魏賊做事。」
  
  太子說到這裡,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文士,此人是他十分信任的幕僚申先生,這次來太原府他只帶了申先生一人:「接下來恐怕要與魏元諶正面交鋒了。」
  
  申先生臉上一閃愧疚:「都是我算計不周,早知道就再派個死士前去……」
  
  「好了,」太子道,「那魏元諶狡猾的很,他與他那姑母都是千年的禍害,不可能那麼容易就歸西,只可惜那機關沒能傷到他分毫,如果魏元諶受了傷,我就能接手太原府的事,現在還要與他周旋。」
  
  申先生低聲道:「好在太原府的案子可以結了,就算牽連到殿下,還有貴妃娘娘和朝臣作保,殿下在皇上面前真心認個錯,這幾年小心謹慎著些,等到承繼了皇位,魏家還不是任您收拾。」
  
  太子臉上滿是厭惡的神情:「魏家算是什麼東西,整日裡與我們母子為難,當年就該滅了魏家滿門,將那魏皇后一併也解決掉,也就沒了今日的麻煩。
  
  這些年,那魏皇后該死不死,擋著我母親的路,朝堂上時不時就有人提什麼嫡子,那些所謂的大儒,迂腐至極……」
  
  太子說到這裡再次冷哼:「魏氏一族太過暴戾,手上染血太多,即便魏氏懷了身孕,也生不下活的,別說皇子,那三公主不過也才苟延殘喘了幾日。到現在朝堂上那些蠢貨還看不透這些。與其在那裡操心魏氏的肚子,還不如送我母親登上后位,我母親有了后位,我與弟弟全都是嫡出,朝堂上也就不會再有什麼爭端了。」
  
  申先生歎息:「魏氏曾單槍匹馬於敵營中救下太宗皇帝,又曾輔佐高宗一朝興盛,對當今皇上登基也算有些功勞,皇上除掉魏氏恐會留下惡名,所以才會一直留著魏氏和魏皇后的后位,當年二皇子謀反案,沒能拿到釘死魏氏的證據,也只好先殺了魏家的掌家人。
  
  原本以為魏氏從此一蹶不振,誰知那魏元諶比他父親一點不差,年紀輕輕就脫穎而出,不過這也是好事,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我觀那魏元諶有短命之相,一定長久不了。」
  
  聽到申先生這樣說,太子心中舒暢了許多,他很是相信申先生的推演之術,有好幾次申先生都一語成讖,當年如果不是申先生提醒他小心永康長公主,他還真以為永康長公主要投靠他,原來永康長公主暗地裡早就選了二弟那個混帳。
  
  「明天一早就進城吧,」太子吩咐申先生,「留在這裡也沒有了用處,早些去府衙,也免得魏元諶再弄出什麼事端,可惜了韓鈺和趙家,要因此頂罪。」
  
  申先生躬身道:「能為太子爺分憂也是他們的福氣。」
  
  太子說完這些就要回到船艙中:「對了,那個懷遠侯可還有動靜?」
  
  「沒有,」申先生道,「京中傳來消息都說,懷遠侯表面上十分擔憂戰馬案,背地裡不是遛鳥就是玩蟲,還因此被彈劾去御前,剛剛才被皇上罰了三個月的俸祿。」
  
  太子眼睛中滿是戾氣,他安插韓鈺在太原府,只為了弄點銀子用處,能有多大的事?朝廷每年收戰馬,也不差他這一點,沒有走私戰馬賺的銀子,他如何籠絡人效忠他們母子,要不是那個傻子懷遠侯撿馬糞捅開了這件事,也不會引來魏元諶。
  
  現在魏元諶小題大做,說山西內私開不少的鐵山礦,他真的有那麼多鐵山礦,還會愁銀子年年不夠用?
  
  再說,現在大周內沒有戰事,有了戰事再用銀子購馬也就是了,多大點事,用得著這樣大動干戈,父皇也是老糊塗了,聽信讒言,被魏家利用對付他們母子,難道父皇不知道,他這個儲君的地位穩固了,朝廷才不會動亂。
  
  太子人走進船艙又囑咐申先生:「可找到了善七弦琴的人?早些安排去我的府邸,這一路委實太過寡淡,讓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有,」申先生道,「太原府擅長七弦琴的女子,我都會為您找出來。」
  
  「可惜啊,再也聽不到那天籟之音了,崔家也是不解風情,那麼好的女子怎地就射殺了,晚些日子,我必定將她救出來。」
  
  太子想到那周氏款款而行的樣子,胸腹忽然燃起了一股熱氣,怎麼也無法消散,永康長公主別的不行,卻很懂他的心思,他不能給周氏太子妃之位,至少能養在府中極盡寵愛,等他登基了,也讓她富貴榮華。
  
  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若是還能再見那美人一面,讓他做什麼都願意。
  
  ……
  
  天已經開始放亮,顧明珠也該回去顧家,雖說趙二老爺只是個小角色,但今晚也算收穫頗豐,接下來就要看魏大人手中那些帳目,是否與父親推算出的「丟失」戰馬的數目相同。
  
  那位躲在暗中的太子爺和下落不明的趙二老爺,應該也很快就會有消息。
  
  聶忱將顧明珠送出趙家,吩咐柳蘇一定照顧好這位蔣師妹。
  
  蔣師妹臨走之前,聶忱思量了半晌終於正色道:「蔣師妹,你也知道我一直欽佩長老爺,長老爺一直不肯在我面前露面,必然有他的苦衷,但我想日久見人心……」
  
  聽到聶忱這話,顧明珠不由地有些緊張,難不成她露出了馬腳被聶忱察覺到了,真是這樣的話,她也不會再隱瞞,顧明珠仔細地聽著。
  
  聶忱接著道:「早晚有一天,長老爺能待我如親子,便是有秘密和危險都會與我一起承擔。」
  
  親子?
  
  顧明珠吃驚之下嗆了口水,聶忱是認真的嗎?她可不想有這麼大的兒子。
  
  「蔣師妹回去將這些告訴長老爺,」聶忱道,「說這些或許沒用,但我會做給他看,不會讓他失望。」
  
  顧明珠心中有些不忍:「其實這些事一直都是我在打理,長老爺……」
  
  聶忱一臉正氣:「師妹不用勉強,我都知道。」
  
  顧明珠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你都知道些什麼啊?
  
  離開聶忱,顧明珠和柳蘇一路向前走去。
  
  柳蘇搖了搖頭:「呆……鵝。」
  
  顧明珠道:「不許給人取小名。」
  
  柳蘇看著胡衕口那一搖一擺前來的大鵝,不叫它大鵝叫什麼呢?
  
  魏元諶一路回到住處,淨過手換了身衣服,他開始核對從趙家找來的帳目,將帳目翻了一小半,他才站起來舒展肩膀。
  
  站在窗前,魏元諶又想起顧大小姐安撫那婆子的情形,她那種給人以信心和希望的感覺與如珺十分相像。
  
  這樣想著他不禁出了神,直到孫郎中進了門,他才收回了思緒。
  
  孫郎中道:「三爺在忙公務,我就不打擾了。」
  
  魏元諶伸手去拿小茶吊:「先生陪我喝杯茶吧!」
  
  孫郎中坐下來,接過茶來抿了一口。
  
  「不瞞先生,」魏元諶目光微遠,「我最近常常想起如珺,總覺得她好似離我很近。」那種感覺他許久都沒有過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17 AM

第九十四章 真心

  孫郎中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一凝,眉宇中露出幾分謹慎來,生怕魏元諶再度引發舊疾。
  
  孫郎中道:「三爺坐下我給你診診脈。」
  
  聽到孫郎中的話,魏元諶搖搖頭:「先生放心,我沒事。」
  
  孫郎中還是拿出枕診去給魏元諶診脈:「三爺之前剛剛犯了舊疾,一點沒得贍養,這樣下去可是不行的,我還是那句話,以前的事,三爺不宜多思量。」
  
  院子裡十分靜謐,魏元諶的心也並不煩亂,這時候與孫先生說兩句話,他覺得很是舒暢。
  
  魏元諶道:「我與先生說過,經常會在夢裡見到如珺。」
  
  孫郎中點點頭:「三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魏元諶端起茶來:「她去了之後,我始終覺得我是真的看見了她。
  
  我看到她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身邊有不少人侍奉,可無論怎麼餵,藥水總會淌出來,我眼睜睜地看著她日益消瘦下去,心中焦急卻沒有法子,只能一遍遍喊她的名字,不知為何,那些人好似都看不到我,也聽不到我的聲音,同樣的那些人在說些什麼我也聽不見。」
  
  孫郎中歎口氣:「那時候三爺恐怕生了離魂症,如珺她在大牢裡就已經去了,怎會躺在床上讓人餵藥?真正病得厲害的是三爺,我聽初九說過,三爺什麼都吃不下,無論誰說什麼,三爺都聽不到似的。」
  
  魏元諶繼續道:「我一直都在看著她,直到後來她醒了過來,開始能吃藥、喝水、一點點的從米湯到粟米粥,我就在旁邊望著她,與她說話,雖然她從來都不會應我。
  
  看她的病有了起色,我也放心了,這時候我聽到了母親的哭聲,再睜開眼睛便是魏府,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舊疾復發夢到的不過是大牢中,她被射殺的那天晚上。」
  
  孫郎中只有歎息。
  
  魏元諶抿了一口茶:「夢見她生病的時,雖然不能與她說話,我能看到的一切也十分的模糊,很多細節醒來之後都不記得了,我卻能感受到,那時我離她很近,現在我也有這種感覺。」
  
  孫郎中將手從魏元諶腕上拿開,魏三爺的脈象平穩,的確沒有什麼異樣,或許是他太緊張了。
  
  慢慢飲盡了一盞茶,魏元諶也從思量中回過神,或許就像孫郎中說的那樣,這一切本就是錯覺,他不能再沉浸其中。
  
  魏元諶道:「先生覺得那個給婆子止血的坊間女子醫術如何?」
  
  孫郎中捋了捋鬍鬚:「她學的是仵作的本事,不過可以看出來,對於醫術她瞭解甚多,否則也不能及時為病患止血,又配合我完成縫合。」
  
  魏元諶道:「那她或者她師父的醫術,能否治好顧大小姐之前的血虛症?」
  
  孫郎中沒想到魏元諶會提及這件事,他不禁一怔:「難道那女子認識顧家人?」
  
  「不止認識,」魏元諶道,「她就是顧大小姐。」
  
  孫郎中瞪大了眼睛,還沒回過神,只聽外面「咚」地一聲,彷彿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門外的初九捂住了頭,他剛剛正倒掛在房檐偷聽……不,規規矩矩做他的護衛,冷不防地聽到三爺說這話。
  
  那……女子是……是顧大小姐?
  
  初九驚訝之下,身體失了衡「啪嘰」摔了個狗吃屎,好在沒摔掉大門牙,否則回到京裡被暮秋他們知道了,他還怎麼在隨從圈裡混。
  
  孫郎中半晌才道:「這……怎麼會……」
  
  「懷遠侯府不簡單,」魏元諶道,「懷遠侯和顧大小姐這對父女一直都在裝傻,這次懷遠侯看似誤打誤撞弄出了戰馬案,其實他幾年前在太僕寺中任職時,就應該發現了蹊蹺,然後藉著被罰來到山西行太僕寺,如今懷遠侯去了京城,顧大小姐留在太原府暗中幫他父親查案。」
  
  「顧大小姐……」孫郎中搖搖頭,「我真是沒有看出來,懷遠侯夫人也不像是在說謊。」
  
  魏元諶道:「這就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如果說顧家父女瞞著林夫人,林夫人這個關切女兒的母親竟沒有發現蹊蹺,這其中必然有些緣由。
  
  總之懷遠侯府不簡單,將來不知他們還會做些什麼事,暗中有沒有效命於旁人,現下我與他們一起查案,日後也會對他們多加防備,這樣聰明的人用時是一把利刃,不但立場不同,也會成為難纏的對手。」
  
  魏元諶說完又給孫郎中斟茶:「先生不用說破,只當什麼都不知曉,日後看到懷遠侯府的人,心中多幾分防備,顧大小姐不會憑空有那一身的本事,不知懷遠侯到底找了多少人教導她。」
  
  「奇怪,」孫郎中仍舊想不通,「既然懷遠侯知曉自己女兒的病好了,何必請我來看症?而且那個人如何知曉我們孫氏治病的法子?」
  
  魏元諶沒有告訴孫郎中,顧大小姐除了會醫術,還有那「珍珠大盜」的本事,而且通曉機關術,教她這些的絕非一人,懷遠侯如何能找到這麼多奇人異士?
  
  懷遠侯臥薪嚐膽這些年,所圖必然是大事,城府自然很深,或許也是在利用孫先生。不得不說,懷遠侯將女兒養得十分成功,現在無論是誰只要小看了顧大小姐,必然要在她手上栽跟頭。
  
  崔家被蒙在鼓裡,韓鈺也折在她手中,下一個被耍的,或許會是太子。
  
  孫郎中半晌才道:「到底是老了,現在的娃娃一個比一個厲害,那顧家小姐就算是在裝傻,她的心也不壞,何況還救過三爺,也許以後與三爺都是友非敵……」後面的話他就不說了。
  
  被三爺這樣一說,他倒是更覺得顧大小姐是個可造之材。
  
  門外的初九連連點頭,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三爺繞了一大圈子,就是想要孫郎中說出這句話。
  
  真是沒眼看,三爺口口聲聲防備人家,還不是將腰牌送了出去,將來若是不防備了,那還得了,還不得巴巴著什麼都往人懷裡塞。
  
  初九忽然覺得自己也有些不保,會不會有一天他就要天天護衛在顧大小姐的房門外了?
  
  ……
  
  顧明珠看著寶瞳給她上藥。
  
  「沒事,只被抓破了些皮,留不了疤。」
  
  寶瞳撅起了嘴:「我就說那瘸子和聶忱都靠不住,若是有我在怎會有這樣的事發生。」
  
  這點傷顧明珠倒是不在乎,不過抓痕好起來之前,她得將手好好藏著了,不能露在人前。
  
  服侍顧明珠躺下,寶瞳又點了一顆香丸,大小姐出去一晚上,要讓她好好睡一會兒。
  
  顧明珠閉上眼睛,腦海中卻在想那八簧鎖的事,這八簧鎖與嚴探花當年遇到的一樣,那麼是不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樣思量著,顧明珠慢慢睡著了。
  
  再醒來的時候,外面隱隱約約有說話的聲音。
  
  顧明珠坐起身,守在屋子裡的寶瞳立即上前:「小姐是不是餓了?夫人讓大廚房做了粥和小菜,隨時都能拿過來。」
  
  寶瞳說著服侍顧明珠穿衣:「林太夫人剛剛到了,來求夫人去衙門將趙恭人接回家。」
  
  林太夫人的親弟妹,為什麼要讓母親去求?
  
  這是又在欺負母親。
  
  顧明珠道:「我去找母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22 AM

第九十五章 痛快

  趙家發生的事,顧明珠再清楚不過,現在崔禎、崔渭不能出面,太夫人就打上了母親的注意。
  
  顧明珠從屋子裡出來,低聲問寶瞳:「林太夫人這次前來,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寶瞳目光如炬,什麼都逃不出她的眼睛,哪怕是一隻飛蛾,她都能將上面的絨毛數清楚。
  
  寶瞳道:「有兩個婆子一直沒有離開林太夫人的馬車,也不知道馬車上究竟放了什麼東西,小姐要不要去看看?」
  
  專門放人看著,自然是好東西。
  
  林太夫人恐怕母親不幫忙,會想方設法讓母親參與其中,她想到了這一點,就是不知道林太夫人會用什麼手段。
  
  寶瞳道:「我讓人去給兩個管事媽媽送些茶水。」
  
  管事媽媽低頭喝水的功夫,小姐必然能登上馬車。
  
  主僕兩個分頭行事,就在管事媽媽笑著接茶的時候,顧明珠轉了個身輕盈地閃進了車廂內,崔家人沒有察覺到半點異樣。
  
  寶瞳望著大小姐的不禁心中驚歎,她家大小姐果然厲害,就算沒有生在勳貴之家,也能進山做個女大王。
  
  崔家馬車裡放著兩隻食盒,顧明珠將其中一隻打開,裡面擺著糕點,再將糕點拿出來,食盒裡的東西立即映入眼簾。
  
  她是高看林太夫人了,她能用的就是這種再卑劣不過的手段。
  
  現在有了個食盒,她也不用與林太夫人廢話,直接做就行了。
  
  顧明珠拿起了食盒,正巧車廂簾子被掀開,崔家管事媽媽驚詫地看著顧大小姐,臉上是見了鬼的神情,顧大小姐什麼時候到車上來了。
  
  「顧……」崔家管事媽媽剛喊出一個字。
  
  顧大小姐露出一個憨憨的笑容,「嗖」地從她面前掠過。
  
  顧大小姐跑了不要緊,手裡還拎著食盒,那可是要送去給趙恭人的。
  
  這可糟了,崔家管事媽媽的臉色大變,她今天觸了什麼黴頭,竟然遇到這位金身菩薩。
  
  摸不得,碰不得,罵不得,怨不得。
  
  不止如此,這菩薩還長了腿,她想拜也拜不得。
  
  ……
  
  顧家的堂屋裡。
  
  林太夫人坐在椅子上與林夫人說話。
  
  昨晚趙恭人離開崔家之後,林太夫人就眼皮亂跳,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等到有消息送回來,卻說趙恭人被魏元諶看押起來了,不但如此,衙差還來到崔家抓人,除了年幼的林潤芝之外,跟著趙恭人來太原府的人都被帶去了衙門。
  
  林太夫人用帕子揉著紅紅的眼睛:「趙家出了事,她一個出嫁女知道些什麼,可憐的是還有這兩個孩子跟著受罪。」
  
  林太夫人看著林潤芝,林潤芝急忙向林夫人跪下去。
  
  「快起來。」林夫人立即起身去攙扶林潤芝。
  
  林潤芝抽噎著道:「姑母您救救我母親和哥哥吧!」
  
  林太夫人用帕子去擦眼睛:「可憐見的,都是同族,這時候出了事,怎麼好不幫襯,你說是不是?要不是因為我在莊子上的事還沒了結,一早我就去府衙了,她好歹是個有誥封的人,被關押久了,日後要怎麼見人。」
  
  「侯爺呢?」林夫人道,「太夫人沒讓侯爺去打聽一下消息嗎?」
  
  「別說他們兄弟了,」林太夫人臉上都是怒色,「沒有一個頂用的,昨晚就去了,卻什麼都沒打聽出來,只是聽說這樁事跟趙二老爺有關。」
  
  林夫人皺起眉頭:「侯爺去都沒用,我能做些什麼?」
  
  「女眷關押的地方他們兄弟去不合適,」林太夫人道,「你去打聽打聽消息,至少也得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林夫人知道自己不能去,正要想法子拒絕。
  
  林太夫人道:「你現在不同,懷遠侯引出了戰馬案,魏元諶對你們頗為信任,總會給幾分面子,你也不用做別的,只要去看看情形,給她們送些吃的用的也好。」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就聽外面傳來喊叫聲:「表小姐,您不能拿那些,那是給趙恭人的,您想吃奴婢再讓廚房做來。」
  
  林太夫人皺起眉頭,珠珠又在做什麼了?
  
  管事媽媽追趕的聲音越來越近。
  
  林夫人順著聲音看去,只見珠珠提著一隻食盒在前面跑,後面跟著崔家的管事媽媽。
  
  寶瞳阻攔管事媽媽:「別追我家大小姐,大小姐萬一摔了可怎麼得了。」
  
  一個管事媽媽被寶瞳攔住,另外一個還繼續追趕顧明珠。
  
  那管事媽媽追上珠珠之後,不管不顧地從珠珠手上奪起食盒來。
  
  管事媽媽拉住了食盒的提梁,頓時鬆了口氣,這食盒是太夫人吩咐安排的,要讓林夫人送去給趙恭人,方才她正在馬車旁邊守著,不知什麼時候顧大小姐就摸上了車,車上那麼多東西,她拿什麼不好,偏偏挑中了這只食盒。
  
  顧大小姐看起來身子嬌弱、單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跑得飛快,而且每次離她都只有幾步之遙,她總覺得馬上就能追到了,可到了關鍵時刻又被會落下,就這樣追追趕趕,她也沒注意就跑到了堂屋院子裡。
  
  好在顧大小姐這時停下了腳步,管事媽媽迫不及待地拉住了食盒提梁,正準備一鼓作氣地奪下,不成想用了些力氣那食盒竟然紋絲不動。
  
  「你們在做什麼?」
  
  林夫人的聲音傳來,管事媽媽心中大急,她可不想將事情鬧到主子面前,於是手上又開始加力,這次食盒偏向了她這邊。
  
  林夫人見狀立即道:「快放手。」
  
  管事媽媽眼看著林夫人向這邊走來,再也顧不得別的,用力一拽,只覺得手上一輕,顧大小姐似是突然鬆開了手,管事媽媽重心不穩立即向後摔去。
  
  「啪」食盒跟管事媽媽一起落在地上。
  
  管事媽媽慘叫一聲,食盒的蓋子被摔開,裡面的糕點散落一地,除此之外還有幾張銀票和一些金葉子跟著一併掉出來。
  
  林夫人望著這些東西,立即什麼都明白了,她轉頭看向林太夫人:「長姐哄我去見嫂子,是要讓我送去賄賂用的銀錢,這些東西一旦交到了嫂子手中,我們顧家就再也說不清楚了。」
  
  林太夫人臉上一僵:「哪有那麼嚴重,無非就是打點那些看管女眷的婆子,讓趙恭人她們能得些照顧。」
  
  林夫人表情肅穆:「打發那些人,用得著金葉子嗎?長姐是想買通魏大人吧?那長姐恐怕小看魏家了,魏家是外戚,豈能看得上這些銀錢,最終最怕偷雞不成蝕把米,得不到好處反而牽連更多。」
  
  「你這是在與誰說話?」林太夫人怒道,「我再怎麼說也是你的長姐,就算我們都嫁了人,也要為林家著想,沒有娘家依靠,在夫家也會抬不起頭,這些事難道你不知曉?
  
  以前我從不勞累你,如今也是沒了法子,生怕你推三阻四,只能想出這樣的法子,若是被查出來,你只管說不知道,推在我的身上,我來替你承受罪責。
  
  你們都怕受連累,我不怕,平日裡靠著林家長臉面,現在有了風吹草動,躲得躲,裝傻的裝傻,這還沒出什麼事呢,就要樹倒猢猻散?」
  
  林夫人攥緊了帕子,長姐這話說得好似她是個不懂恩情的白眼狼。
  
  林夫人一顆心正跳得離開,感覺到手被牽住了,她轉頭看到了珠珠,珠珠那雙眼睛裡閃動著幾分擔憂的神情。
  
  林夫人不禁怔愣,她還沒見過珠珠表露這樣的情緒,難道珠珠的病比之前更好了些?
  
  林夫人方才的憤怒,這時立即散了大半,她何必去動氣,只要珠珠好好的,她什麼都不怕。
  
  林夫人長長地處一口氣:「既然這樣,長姐就自己去吧!不過我要提醒長姐,現在魏大人在查趙家而非林家,你阻攔朝廷辦案,那林家和崔家也會被認定是同黨,也許下一步長姐就要去陪嫂子了。」這麼多年她第一次在長姐面前說出這樣擲地有聲的話,她忽然覺得很是痛快。
  
  比她想的還要痛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28 AM

第九十六章 倒楣

  林太夫人萬萬沒想到,那個平日裡軟得像個麵團人的族妹能說出這樣的話。
  
  林祁承這一支,懦弱又無能,在林氏族中早就沒有了地位,即便顧林氏嫁給了勳貴,卻也是因為受了她的恩澤,才能有這樣的親事,有這樣的緣由在,無論何時何地顧林氏都要矮她一頭。
  
  現在顧林氏竟然敢站在這裡頂撞她。
  
  「你,」林太夫人指著林夫人,「你到底有沒有良心,我不但是你的長姐,還是你的恩人。」顧林氏如此目中無人,依仗的是林祁承那個無用的農夫,還是懷遠侯那個馬糞販子,或者是顧明珠這個傻子?掛著個外命婦的誥封,就忘了自己幾斤幾兩重。
  
  「我知道,」林夫人道,「如果不是我來到太原府,也不會認識侯爺。」
  
  林太夫人冷笑:「我還以為你早就忘記了。」
  
  林夫人努力克制著怒氣,這麼多年了,今日就不吐不快:「長姐當年其實是想將親妹妹許給侯爺的吧?我不如二姐聰明、美貌,來到太原府不過就是陪襯,只是長姐沒想到侯爺偏偏看上了愚鈍的我。」
  
  林太夫人臉色有些難看。
  
  林夫人睫毛微微顫動,臉色泛白:「親疏有別,這個我懂,您讓管事媽媽與侯爺說,我從小鄉野長大,恐怕不識規矩……」
  
  林太夫人皺眉道:「難道我說的不是實話?我還不是怕懷遠侯一時衝動,到時候侯府不答應,你的名聲也就壞了,誰還會向你提親?醜話說到前頭,後面才不會理虧,怎麼?我處處為你著想,在你心裡也是錯處?
  
  叔父帶著你們姐弟到底過得什麼日子,你會不清楚?不要在這裡裝傻充愣……」
  
  林太夫人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一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激靈靈地打了個寒顫,竟然無端心生恐懼。
  
  林太夫人定睛看過去,那道視線不見了,迎上她的是顧明珠那張天真無邪的臉,她方才是怎麼了?忽然有了這樣的錯覺。
  
  顧明珠將手放在林夫人隆起的肚子上,母親跟著祖父在莊子上過日子,就被林太夫人說成不識規矩。
  
  她當年在周家時也被要求處處守禮,行動坐臥無不約束,彷彿做好這些才會在人前體面,卻忘了規矩二字說的是做人的本分。
  
  連「人」都做不好的何談「禮」?經過大牢之事後,她就看透了,今生只守自己該守的規矩。
  
  真正昏了頭的是林太夫人這些為了利益不擇手段之人。
  
  林太夫人父親能夠入仕要得益於曾外祖父,有了功名之後,他們自詡為林氏的正枝正葉,外祖父不願意與他們纏鬥,母親也是個好脾性的人,總被林太夫人挾恩圖報,以為讓一讓低下頭也就過去了,殊不知這樣的退讓,只能讓林太夫人更加變本加厲。
  
  林氏一族被他們掌控,他們又將手伸進了顧家,想要通過母親掌控顧家,整個懷遠侯府任由他們驅使。
  
  母親不能再這樣下去了,藉著今天這個機會,她也想讓母親看清楚林太夫人,顧明珠心裡想著,護住了林夫人的肚子。
  
  林夫人低頭看著女兒和未出世的孩兒,為母則剛,她受委屈沒關係,怎能將一雙兒女也推向險境。
  
  林夫人拿定了主意,既然話都說到這裡了,她也不怕與長姐撕破臉皮,好讓長姐知道她也不是好欺負的,以後不要來算計她。
  
  「長姐也別忘了,」林夫人道,「姐夫打了敗仗被責難,太原府又逢災荒,那些年是誰接濟你們崔家,不要看不起鄉野,沒有鄉野的糧食,所有人都要餓死。
  
  更別忘了,伯父是如何入仕的,我父親從來沒向你們討要過恩情。」
  
  林夫人說完用手帕擦了擦眼角,臉上露出剛毅的神情:「戰馬案牽扯太大,我一個婦人什麼都不懂,不能替長姐辦事,如果長姐非要這樣,我就讓人去請定寧侯前來,讓侯爺想想辦法。」
  
  林太夫人胸口一滯,腦袋「嗡」地一下,差點氣得喘不過氣來,半晌才道:「好,好,你是看我最近被崔氏族中責難,所以落井下石,你不肯,是不是覺得有魏家為你撐腰?
  
  我告訴你,魏家……」
  
  「魏家如何?」
  
  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來。
  
  顧明珠和寶瞳等人在護著林夫人,沒有注意管事跑進了院子,管事正要稟告官府上門來了,誰知還沒插上嘴,那位魏大人就進了門。
  
  管事擦著頭上的汗,夫人這麼好脾性的人,第一次發這麼大的火,讓他們都怔愣在那裡,正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位魏大人找上了門。
  
  魏大人也是個耳朵好使的,徑直順著說話聲音找到這裡。
  
  偏巧夫人和林太夫人今日在外間兒的堂屋裡說話沒有進後宅,這一下子可不就撞了個正著,管事見到這種場面,想哭的心都有了。
  
  顧明珠看過去,只見魏元諶面沉如水,目光幽深地看著林太夫人。
  
  這位魏大人也是不講規矩,不等傳報就登門,等這件事過後,她得讓寶瞳提醒母親,多加派些人手防止這位大人哪天心裡一高興,就又闖進來。
  
  這次……規矩不講的好,正巧聽到林太夫人說魏家閒話。
  
  顧明珠想到這裡,將自己被抓傷的手向後縮了縮,擋在了袖子裡。
  
  林太夫人渾身顫抖,大白日的見了閻王,誰會不害怕?再這樣被驚嚇幾次,恐怕聽到「魏元諶」這個名字,她就要心跳如鼓。
  
  魏元諶將目光落在林潤芝身上:「昨日本官已經與崔禎、崔渭說過,林二爺留在崔家,等本官上門審問,林二爺如何到了這裡?」
  
  林潤芝驚懼地看向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吞咽一口,眼看著到魏元諶的目光又重新挪回她的臉上。
  
  魏元諶道:「崔禎、崔渭沒有告訴你嗎?」
  
  林太夫人沒想到魏元諶會急著去見一個八歲的孩子,她以為偷偷帶著林潤芝出去一趟不會有人知曉……她這到底是怎麼了?無論做什麼都會出差錯,顧明珠鬧出的事還沒平息,這魏元諶又找上門來,這一個又一個的都來尋她晦氣,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
  
  林夫人讓下人抬了太師椅在堂屋正中央,雖然她對魏大人印象不好,但總歸今日魏大人不是來找珠珠問話的。
  
  林夫人將顧明珠拉得更緊,低聲道:「珠珠跟著母親,不要亂跑。」
  
  初九聽到這話,不禁暗自嘖舌,三爺上次在顧家幹的那事兒,人家還沒忘呢,看來三爺在顧家這條路荊棘密佈,恐怕不好走啊。
  
  魏元諶淡淡地道:「林太夫人還沒回我話。」
  
  林太夫人深深地吸一口氣道:「我……可能沒聽清楚……還以為……」
  
  魏元諶不等林太夫人說完:「太夫人以為我們魏家是沒落外戚,也許哪天本官就會被革職,所以並不將本官放在眼裡對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1:42 AM

第九十七章 嘴甜

  林太夫人被這話嚇得夠嗆,背地裡說的那些閒言碎語怎麼能承認,她也不敢承認。
  
  魏家是沒落外戚不假,魏元諶畢竟還在為朝廷辦事,也許找個藉口就能發落她,就算讓她去陪著趙恭人,她也受不了。
  
  林太夫人忙起身向魏元諶行禮:「老身怎麼敢這樣想,老身只是說魏大人是朝廷派來的欽差,要好好配合魏大人查案。」
  
  林太夫人知道這樣做很是丟臉,但她沒有別的選擇。
  
  魏元諶淡然道:「既然這樣,為何還要將林潤芝帶出來?太夫人提及魏家話語中滿是輕蔑,以為本官聽不出來嗎?」
  
  林太夫人剛剛好一些的身體又有些發軟:「不敢,老身不敢。」
  
  魏元諶撩開袍子坐下,他垂下眼睛整理衣袖:「我早就知道有些人背地裡議論皇上、皇后娘娘,說我們魏家,不過,敢當著我的面說三道四的人不多,林太夫人是一個。」
  
  林太夫人嘴裡發苦,她哪裡敢當著魏元諶的面說那些,明明是魏元諶自己撞上來的。
  
  「這些事我都會記得清清楚楚,林太夫人盼著自己一輩子行得端正,莫要被我抓住把柄,否則……」說到這裡,魏元諶抬起眼睛,目光中鋒芒一閃,「不論什麼時候,我都會找上門。」
  
  林太夫人被嚇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旁邊的初九看著欣喜,這就是他家三爺的厲害,三言兩語就能將林太夫人嚇個半死,不過……
  
  初九大眼睛轉了轉,三爺光顧得耍威風,好像忘記了一點,林夫人和顧大小姐也在旁邊,看林夫人的臉色不太好,八成對三爺又多厭棄一分。
  
  他雖然沒成過親,卻看過許多閒書,知道做姑爺就得笑臉相迎,才能得岳丈家喜歡,三爺卻每次都要露出駭人的一面,如果都是這樣也就罷了,也算是言行合一。
  
  結果三爺非要笑那麼一次,還是在輕薄顧大小姐的時候。
  
  讓他怎麼說才好!
  
  在顧家面前,以後三爺恐怕是不笑不對,笑更不對了。
  
  就像這次三爺說是來審案,明明就是來給顧家撐腰出氣的,結果恐怕要適得其反。
  
  早知道,就該提前跟林夫人通個氣,讓林夫人有所準備。
  
  初九想到這裡,向林夫人和顧大小姐拋去了一個目光,不知道林夫人能不能明白。
  
  林夫人不禁皺眉,魏大人身邊的小廝擠眉弄眼,讓她又想起那日之事。
  
  這主僕二人,一個比一個不讓人省心。
  
  顧明珠側臉向魏元諶瞧去,魏大人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既然林潤芝在崔家,魏大人自然會安排人在崔家祖宅盯著,林太夫人前腳帶著林潤芝離開,他後腳就能知曉,完全可以出手阻攔,他卻沒有這樣做,彷彿就是要尋林太夫人晦氣。
  
  魏大人與崔家也有過節嗎?她沒聽母親和崔家人說過啊,不過這樣敲山震虎地說一番,崔家以後就真的不敢輕舉妄動了,至少不能明目張膽地站在太子爺那邊。
  
  魏元諶說完再次站起身:「勞煩林夫人準備個屋子,我有幾句話要問林家二爺。」
  
  林夫人將書房收拾出來。魏元諶帶著文吏和林潤芝走進屋子。
  
  林潤芝一臉恐懼地看向林太夫人,林太夫人自身難保,癱在椅子裡讓管事媽媽揉著胸口,自然無暇去理會他。
  
  「沒關係,」林夫人低聲安撫林潤芝,「魏大人問你什麼你就說什麼,我們在外面等著你。」
  
  林潤芝點點頭。
  
  看著緩緩闔上的書房門,林夫人皺起眉頭,她一早就聽說趙家的事,朝廷到處找趙二老爺的下落。
  
  趙二老爺與戰馬案有關,林寺真完全不知曉嗎?林家和趙家是姻親,而且林寺真又是戍邊將領,與番人買賣馬匹,總要有個關卡交易,除此之外定寧侯有沒有參與其中?按這個思路想下來,他們顧家也是姻親,如果不是老爺一心請朝廷來查戰馬,他們顧家也很有嫌疑。
  
  林夫人越想越覺得慶幸,多虧自己先想了清楚,一口回絕了林太夫人,否則真就給顧家帶來了危險。
  
  書房的門窗厚重,聽不到裡面說話的聲音,不過林夫人能想像的到會是什麼情形,林潤芝定然會說實話。
  
  「夫人。」
  
  林夫人抬起頭,魏大人身邊的隨從不知什麼時候湊過來。
  
  林夫人眉宇皺在一起,魏大人的隨從該不是要告訴她,那天晚上的事魏大人想起來了吧?
  
  那也沒用,時過境遷,真憑實據已經沒了,她不會承認。
  
  初九看著面色發白的林夫人,低聲道:「夫人,如果我說,其實我家三爺嘴甜,很會哄人,您信嗎?」
  
  林夫人下意識地搖頭。
  
  初九覺得自己如同枯草遇烈火,沒有半點掙扎之力:「那我就不說了。」
  
  林夫人瞪著那莫名其妙的小廝,他這說與不說有任何不同?
  
  想到這裡,林夫人立即四處尋找顧明珠,珠珠方才還在這裡,這一會兒去哪兒了?
  
  「大小姐回去堂屋了,」管事媽媽稟告,「寶瞳跟著呢,您放心。」
  
  林夫人點點頭,她是可以放心,反正魏大人就在這裡,只要她看住魏大人,珠珠也就不會有事。
  
  顧明珠一路回到堂屋,她留在書房也沒有用處,魏大人不會讓她進去偷聽,她倒不如去盯著林太夫人。
  
  林太夫人癱在椅子裡,臉上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紅,那是動了肝火的徵兆,趙家出了事,她怎能不管,趙二老爺死活都無所謂,她是擔心弟弟,弟弟好不容易才有今日的地位,不能就毀在妻族手中。
  
  「太夫人,您可不能不管啊!」
  
  林太夫人正想著,錢媽媽湊過來道:「那魏大人會不會逼迫小公子說什麼話,抓趙家人就罷了,為何要為難一個孩子,這是要牽扯大老爺啊。」
  
  林太夫人攥起手。
  
  錢媽媽低聲道:「大老爺被牽扯進去,只怕這一脈無人能倖免,到時候可就沒有人幫襯您了,當年危急的時候,還不是大老爺冒著危險前來太原府……您才能成為太夫人,少了大老爺,您不止是斷了一臂……」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立即向門口看去,就算現在她衝出去救芝哥兒,又能怎麼樣?她豈能攔住魏元諶嗎?
  
  林太夫人一臉頹色:「我也沒法子。」希望弟弟早些收到消息,前來太原府處置,她一個女眷能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當年,弟弟孔武有力,老侯爺不是弟弟的對手,弟弟當然能幫上忙,現在是截然不同啊。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09:56 PM

第九十八章 被罰

  林太夫人被魏元諶嚇破了膽,不敢再往前湊,錢媽媽也就不好再勸說。
  
  林太夫人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抬眼就看到了顧明珠,珠珠是什麼時候到屋子裡的?她有沒有聽到什麼?
  
  「珠珠過來。」林太夫人招招手。
  
  顧明珠立即歡快地走了過去。
  
  到底是心智不全,林太夫人心裡想著不禁搖頭,家裡出了那麼多事,珠珠還像是什麼都沒發生似的,對她還是以前的模樣,沒有半點隔閡。
  
  不過也對,珠珠本來就沒受什麼委屈,真正糟心的人是她。
  
  顧明珠抱著懷裡的元宵,一臉的笑容。
  
  林太夫人看著這笑容,心中又是一堵,這笑容說不出的扎眼,就像是在嘲笑她似的,讓她十分不舒坦。
  
  「珠珠,姨母對你好不好?」林太夫人邊說邊拿起一塊飴果遞給顧明珠。
  
  顧明珠點點頭。
  
  林太夫人又去剝石榴,錢媽媽想要幫忙,林太夫人卻拒絕了,想要哄住珠珠,親手剝是最好的。
  
  顧明珠的目光落在晶瑩剔透的石榴上。
  
  林太夫人覺得自己做對了,更加賣力地將石榴籽一顆顆放進白瓷小碗裡。
  
  林太夫人接著道:「珠珠怎麼不與林家弟弟一起去玩?」
  
  錢媽媽聽到這裡眼睛一亮,如果顧大小姐鬧騰著去喊林二爺,就會攪和的那邊不得安生,太夫人果然有法子。
  
  顧明珠依舊看著那些石榴。
  
  林太夫人道:「你將林家弟弟喚來一起吃石榴好不好?」
  
  顧明珠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錢媽媽低聲道:「林家二爺在書房裡,大小姐可知書房在何處?」
  
  這是顧家的院子,就算再癡傻應該也能找到書房所在,否則如何能在自家院子裡跑來跑去。
  
  顧明珠再次點了點頭,立即跳下椅子,這時寶瞳正好尋了過來。
  
  「大小姐,原來您在這裡。」寶瞳說著就要上前,卻不料顧明珠如一陣風似的跑出了屋子,寶瞳立即跟了過去。
  
  林太夫人鬆了口氣,看到珠珠她才想起來,她雖然不能去找芝哥兒,卻能利用珠珠辦事,反正珠珠什麼話都說不明白,被問起來也不會說是她指使的,雖然不知能有多少用處,總歸還有一線希望,就算沒有成事,至少珠珠要在魏元諶面前吃些苦頭。
  
  上次珠珠打碎她的長壽龜,她還沒加以懲戒,族妹總是護著這傻女,她也算是替祖母教訓教訓珠珠,免得將來縱容之下惹出大禍。
  
  魏元諶以為這樣就能算計她,卻沒想過薑還是老的辣,她不會這樣束手待斃,不能眼睜睜地看著魏元諶藉此事害她弟弟。
  
  顧明珠一路去了書房,方才林太夫人和管事媽媽說的話她都聽到了,管事媽媽話裡有話,提及沒有林寺真,林太夫人就不會順利成為太夫人,這話什麼意思?難道當年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果然如此的話,那管事媽媽更加可疑,在顧家提及這樣的秘密就不怕被人聽到?除非管事媽媽覺得事情太過緊急,不得不冒這個險,這管事媽媽對林寺真的處境太過關心,應該是林寺真安插在崔家的眼線。
  
  這樣一推斷,恐怕林潤芝知曉的內情不利於林寺真。
  
  所以她趁機給魏大人報個信,這樣大家都少走彎路。
  
  顧明珠跑到了書房門口,二話不說就往裡面闖,守在那裡的初九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地伸出手阻攔,但手還沒有碰到顧大小姐,就感覺好似被紮了一針,立即將手收了回來。
  
  好險,阿九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差點就做了錯事,誰都能攔,唯有這位……他是絕不能動手的。
  
  他若是這樣做了,保不齊哪天就被三爺扔去打掃馬廄了,到時候五黑雞都能在他頭上拉屎。
  
  初九這樣一躲閃,顧明珠就推開了門,跨進了屋子裡。
  
  林夫人也愣在那裡,她沒想到珠珠會突然前來,然後徑直衝進書房,魏大人囑咐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想到魏大人那生人莫近的模樣,林夫人的心都揪起來,就算他不吼珠珠,欺負珠珠就更不行了,想到這裡林夫人快步跟了進去。
  
  這次初九又沒敢阻攔,反正已經進去一個,不怕再多一個。
  
  門突然被打開,魏元諶抬眼看過去,只見顧大小姐快步跑進門,她氣喘吁吁地來到了林潤芝面前,拉起林潤芝就要向外走。
  
  魏元諶目光微深,沒有拆穿她之前,或許他還會思量一下,她此舉的意圖,現在想都不用想,顧明珠這是故意前來攪局,她定是知曉了些消息。
  
  「初九。」魏元諶喊了一聲。
  
  初九立即不情願地擋在了顧大小姐面前,三爺待他真好,這種不得人心的事,總會讓他做。
  
  「珠珠,你做什麼?」林夫人也正好趕到,一把拉起了顧明珠的手。
  
  魏元諶仔細看去,林夫人表情自然,眉目中又是擔憂又是焦急,不像有假,難道林夫人真不知道自己女兒的真面目?
  
  連母親都騙,顧大小姐還真是非比尋常。
  
  「本官說過,審問林潤芝時不准任何人進門,」魏元諶看向初九淡淡地道,「回去自領十軍棍。」
  
  初九的表情僵在那裡,這與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啊,他怎麼無緣無故就挨打了?
  
  林夫人心中一凜,魏大人還真是冷漠無情,連身邊的小廝都如此發落。
  
  「珠珠,」林夫人道,「你跑來這裡做什麼?」
  
  彷彿被母親稍稍嚴厲的口氣嚇到,顧明珠拉了拉林潤芝:「姨母……我找弟弟去……吃石榴……」
  
  少女聲音清脆悅耳,怪不得假扮蔣師妹時要用口吃遮掩,她即便故意壓低聲音,話說多了恐怕也會露出玄機,魏元諶心中微微一笑,這可能是她另外一個破綻。
  
  林夫人皺眉:「是你姨母讓你來的?」
  
  顧明珠點頭。
  
  林夫人怒氣沖頭,她看向魏元諶:「魏大人,珠珠從來不會騙人,恐怕珠珠是被人利用了。」
  
  那個人自然是林太夫人。
  
  顧大小姐不會騙人?她還會被人利用?她不吃人就不錯了,魏元諶冷聲道:「林太夫人是怕林潤芝說出實情,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出各種手段。」
  
  魏元諶說到這裡看向林潤芝:「崔家人可問過你那晚的事?」
  
  林潤芝點頭:「問……問過……姑母帶著一個管事媽媽來問我,說母親出了事,讓我將那晚看到的都說出來,我……我……擔憂母親……於是就……說了。」
  
  林潤芝將那晚的事說了許多遍,現在一臉的驚懼和緊張,被這樣一問就又開始重複之前的話:「那天晚上,我偷看到二舅打暈了那個人,那個人頭上流了好多血,舅舅拖著那人離開了客棧,我嚇壞了,晚上睡不著,半夜裡去淨房,走到視窗正好看到一個人影在外面走動,當時那扇窗子沒有完全關好,我看到那人的臉……他……他就是我二舅打暈的那個人,他……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母親交待我不准說出那天晚上的事……可我就是忘不了……」
  
  客棧晚上走廊裡會有風燈,藉著燈光足以看清一個人的臉,所以林潤芝說的可能就是實情,顧明珠微微思量,趙二老爺打暈的是寺丞,他們推斷寺丞暈厥後,被趙二老爺扔進了河水之中滅口。
  
  可是林潤芝卻又在客棧裡看到了寺丞,這是怎麼回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21-8-25 10:00 PM

第九十九章 耳光

  林夫人聽說了昨晚發生在趙家的事,卻並不知曉其中的細節,饒是如此,聽到林潤芝說出這些話,仍舊覺得心驚肉跳。
  
  怪不得寶瞳跟她說,林潤芝身邊的丫鬟秋穗要了許多安神香。
  
  林寺真夫妻十分寶貝這兩個兒子,林潤芝想必第一次經歷這種挫折,親眼看到自己的舅舅對人動手,晚上又有人悄無聲息地潛入客棧,母親還囑咐他不准亂說,他自然會心神不寧。
  
  不過料想當時的場面必然十分恐怖,否則不能讓林潤芝留下如此之深的印象。
  
  一個小孩子完全信任身邊的親人,每次親人在他們面前露出的都是和藹的一面,可突然有一天,他看到親人猙獰的臉孔,心中受到的衝擊可想而知,所以那不光是恐懼,更是一種心理上的打擊。
  
  作孽,林夫人心中悄悄歎了一聲,緊緊地將珠珠摟在懷中,手下意識地拍撫珠珠的後背。
  
  顧明珠還在思量林潤芝的話,林潤芝在客棧中見到寺丞,最簡單的解釋是寺丞暈厥後清醒過來,於是來到客棧,從客棧走後才被人丟進了河中。
  
  如果是這樣的話,趙恭人和林家人為何不讓林潤芝說出來?也許還會因此解除了趙二老爺的嫌疑。
  
  除非趙恭人能夠認定那寺丞的死與趙二老爺有關,所以才會忽略這一點。
  
  不對,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趙恭人見趙二老爺無法脫身,乾脆不再節外生枝,將一切都怪在趙二老爺頭上。
  
  無論是那種可能,都能確定兩件事,第一要再仔細查驗寺丞的屍身,看看還能不能發現蛛絲馬跡。
  
  第二林寺真與戰馬案多多少少都會有牽連,現在所差的就是證據。
  
  算是為接下來查案增加了一條重要的線索。
  
  魏元諶站起身,走向了顧明珠,林夫人急忙將女兒藏在懷裡。
  
  魏元諶神情淡然,望著顧明珠道:「是誰讓你來叫林潤芝的?」聲音中聽不出喜怒,一雙眼眸無波無瀾,很難洞悉他的思量。
  
  顧明珠顯然被嚇到了,一直不肯說話。
  
  魏元諶卻很有耐心,她來向他報信,他也算投桃報李,於是又重複了一遍:「是誰讓你來叫林潤芝的?」
  
  顧明珠這才道:「姨母……姨母……吃石榴……」
  
  魏元諶得到了答案,抬頭吩咐道:「將衙門幫忙的婆子叫過來。」
  
  衙門裡的婆子都是幫著懲治女犯的,現在魏元諶叫這些人上門,所為何事?
  
  林夫人的心「怦怦」亂跳。
  
  崔家下人得知消息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急著去稟告林太夫人。
  
  「太夫人,不好了,」管事上前道,「魏大人逼問表小姐為何去拉扯林二爺……結果,表小姐供出了您,現在魏大人讓衙門裡的婆子過來了。」
  
  朝廷大人們辦案會讓衙差和婆子跟著,如果無事就會讓他們侯在門外,現在魏大人讓人去傳,按些人頃刻之間就會到眼前。
  
  林太夫人聽到這話睜大眼睛,珠珠怎麼能供出她?
  
  「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傻女,她的話豈能相信?」林太夫人道,「魏大人若是懷疑老身,讓他過來相見。」
  
  林太夫人話音剛落,堂屋的簾子被人掀起,緊接著幾個婆子走了進來。
  
  「你們想要做什麼?」林太夫人揚聲想要威嚇住這幾個人,「不等通傳就進門,沒有規矩了不成?」
  
  「不必通傳。」
  
  門外傳來魏元諶淡然的聲音:「三番兩次阻擾本官查案,無視朝廷律法,按律杖二十,念在林太夫人有誥命在身,改成掌嘴五次吧!」
  
  什麼?
  
  林太夫人瞪圓了眼睛:「你……你……敢……」話還沒說完,眼看著幾個婆子上前來。
  
  「誰敢動手,」林太夫人道,「今日你們敢動我一根汗毛,我絕饒不了你們。」
  
  魏元諶解下腰間的符信:「這是本官出京時,皇上所賜,府衙中還有朝廷任命欽差的旨意,我前來顧家時說得清清楚楚,崔林氏仍舊恣意妄為,本官再視若無睹,置朝廷王法於何地?
  
  一個女眷本官都懲治不得,又有何立場再在太原府辦案?前來懲辦崔林氏之人,日後有半點損傷都是崔家所為,本官會為她們做主,此事過後她們跟隨本官入京辦差,本官就看看,誰會報復她們。」
  
  魏元諶說完又淡淡地吩咐:「動手。」
  
  林太夫人臉色徹底變了,幾個婆子上前拉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從椅子上拖下來,硬生生地按在地上,她想要掙脫,卻哪裡能抵得過這些粗使婆子的力氣。
  
  又有婆子手持符信進門,林太夫人看著那符信面如死灰,現在她相信魏元諶敢對付她。
  
  「啪」地一聲,一巴掌落在林太夫人臉上。
  
  火辣辣的疼痛,讓林太夫人捏緊了手,從來沒有過的屈辱感油然而生,一行眼淚順著眼角淌下來,她這輩子從來沒受過這樣的苦痛,胸口湧出的是滔天的恨意。
  
  魏元諶真敢如此作踐她?
  
  「太夫人……太夫人……」
  
  崔家下人亂成一團,他們萬萬沒料到那位魏大人會這般不管不顧地動手,他們想要上前救主,卻被衙差和婆子死死地壓住,魏大人又站在院子裡,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林夫人聽到堂屋裡傳來的聲音,也是半天才回過神來,魏元諶這是雷霆手段,除了他之外,沒人敢這樣做吧?以長姐的性子,這樑子算結下了。
  
  能想像得到,魏元諶回京之後,必然會被彈劾,他靠著外戚子弟的身份就什麼都不怕嗎?
  
  上次魏大人還說太子就要來了,太子知曉之後定會查問,他年紀輕輕剛剛抓了韓鈺,又要對付太子和崔家,他一個人怎麼應付的過來?
  
  顧明珠看向魏元諶的側臉,他面容緊繃,透著幾分一意孤行的清絕,這時候懲辦林太夫人,不止是為了立威,也是想要試探崔家的立場。
  
  崔家若是太子的人,就會以此為由頭向太子告狀,幫著太子一起對付魏元諶,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都揭開了,有些事反而就好辦了。
  
  「侯爺來了,侯爺……」
  
  下人叫嚷間,崔禎大步走進了院子。
  
  屋子裡掌摑還沒結束,這種懲罰主要是折磨人心,自然是越慢越好,所以崔禎趕上聽到最後一個耳光響起。
  
  「啪」就像打在了他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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