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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裴不了 -【我不可能是劍神】《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17 PM 標題: 裴不了 -【我不可能是劍神】《連載中》
本帖最後由 q310434 於 2021-1-25 10:13 PM 編輯
【書名】:我不可能是劍神
【作者】:裴不了
【內容簡介】:無敵流/十里坡劍神/無厘頭……李楚穿越到十里坡,成為了一名小道士。在這個神鬼橫行、妖魔肆虐的世界,弱小無助的他本想在十里坡茍活一世。直到有一天,不得已踏入江湖,他才發現……原來世上沒有什麼是一劍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劍。
*本文僅供試閱,任何商業利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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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19 PM
本帖最後由 q310434 於 2021-1-26 10:54 AM 編輯
第一卷 餘杭鎮
第一章十里坡上那把劍
“七十一級……”
李楚喃喃一聲,長劍信手揮落。
身前丈許處一盞閃爍著幽幽鬼火的燈籠瞬間熄滅,而後分成兩半落地,原來是被他這隨手一劍隔空斬斷!
此時已是夜半三更,卻有一名身著水火袍服的青年道士在這荒郊野外閒逛,場景頗為詭異。
遠見其身材頎長、俊逸出塵,再靠近些,還能看清他清朗的眉眼五官,顧盼之間眸光璨璨,端得是一副不染俗塵的好相貌。
隨著他的閑庭信步,不時便有一盞鬼火燈籠被引得從黑暗中竄出,想要欺近他身。只可惜,劍芒起落間,沒有一盞燈籠能夠越雷池半步。
每斬滅一盞燈籠,便會有一些常人無法看見的白色光點從燈籠的殘軀上升起,匯入道士的體內。
“唉”李楚輕嘆一聲,自語道:“果然隨著我等級越來越高,燈籠怪提供的經驗也越來越少了。起初一隻燈籠怪就可以升一級,這次居然花了整整兩個月。這樣下去,下一次升級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但是,”他話鋒一轉,緊接著道:“這樣升級雖然緩慢,卻勝在……安全!”
他的目光望向遙遠的某個方向,似乎洞悉了無盡黑暗,看見了那些擇人而噬的兇惡存在。
“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了,妖物、魔頭、厲鬼、怪獸……邪物充斥著整片天地,可以說是步步危機!要找經驗高的怪,勢必要冒更大的風險。雖然不清楚我現在實力如何,但一定不強就是了。穩妥起見,還是安心在十里坡再待一段時間。”
“男人,就是要耐得住寂寞,禁得起誘惑……殺得了燈籠怪!”
在他自言自語的當口,已經又隨手斬殺了五六隻燈籠怪,動作之嫻熟,走位之精準,已臻化境。
……
李楚來到這個世界快一年了。
一年之前,他還是一個剛剛結束高考的畢業生,因為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只考了全省第二名而悶悶不樂。
在某個無聊的下午,他點開了一款古老的仙俠遊戲。不曾想,是推開了一扇罪惡的大門。
一覺醒來,他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餘杭鎮外有片十里坡,十里坡上有一座德云觀,他成為了德云觀裡的一個小道士。
當然,他是誰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這個世界裡,神仙道法、妖魔鬼怪……遊戲中的這些設定全都成了真實的存在!而原本操縱著虛擬人物的李楚,也變成了會疼會死的血肉之軀!
他的心態頓時崩了。
隔著屏幕誰都可以大殺四方,但是當真人來到這種世界,他腦子裡就只剩下一個想法笑著活下去。
十里坡西側毗鄰一片亂葬崗,荒野枯墳,加上靈氣充裕,難免會衍生出一些鬼怪,燈籠怪便是最為常見的一種。
燈籠怪的力量相當弱小,其本質就是一些靈性微弱的孤魂野鬼依附在磷火上,顯現出燈籠的模樣。行路人一旦靠近,魂魄便會受到衝撞。
這種級別的鬼怪,只要是陽氣稍微重點的男子,都能反將其沖散。就算被它衝撞成功,也只不過是小病一場,不會有什麼大礙。
所以這麼多年,也沒什麼修行人來整治因為大家都懶得出手。而餘杭鎮附近的百姓也都知道夜晚不要經過十里坡,便沒有什麼人受害。
直到李楚出現。
當他發現可以通過殺怪獲取經驗來提升自己的實力,十里坡的燈籠怪們便迎來了一場前所未有的浩劫……
誰讓它們是方圓百里最弱的鬼怪,並且可以源源不斷地生成,簡直就是絕佳的升級選擇。
夜色過半。
李楚收劍,轉身回走。
他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所以不會趕盡殺絕,每次刷完燈籠怪,都要給它們三四天的時間休養生息。
這幾天時間裡,他會去東邊的林子裡打鬼蜂,去南邊的廢土找酒甕怪,去北邊的山腳刷黑毛球。
這些五花八門的小鬼怪,如果要說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弱小……
在這危險的世界裡,弱小無助的李楚,就是靠著這些更加弱小的鬼怪,一點點壯大著自己。
……
乘著月色,山風鼓盪衣袍,背劍的小道士一路大步前行,很快便看到一座古舊的道觀。
道觀外牆可以清晰看見歲月斑駁的痕跡,半邊牆上佈滿了爬山虎。上方匾額金漆脫落,只剩下“德云觀”三個空洞的字痕。
李楚推門進入,寬敞的前院裡青磚鋪地,正中央是一口銅鑄的大鼎,鼎內插著三根粗壯的千年香。邁過前院,便是三清正殿。
殿內神颱上供奉著三清金身,李楚隨意朝神颱點了點頭,就算打過招呼,然後徑直穿了過去。
作為一個現代人的靈魂,即使是來到了一個怪力亂神的世界,也對這些神明提不起太多的敬意。
李楚的思想很樸素,如果信你真的能夠實現我的願望,那我一定信你。如果不能,那不好意思,大家各走各路。
他剛來第一天,就許過一個想要回家的願望,顯然,並沒有實現……
後院就要小得多、也凌亂得多,黃土地面,牆角一株枝葉繁茂的老槐,槐樹下一口石蓋封著的水井,水井旁擺著石桌石凳。即使是夏日三伏,這口水井周圍也是冰涼沁骨,坐在旁邊好像正對著打開的冰箱門,是以師徒倆常在這里納涼談天。
院內三間小房,一間是餘七安的,一間是李楚的,另一間是廚房也算是李楚的。
李楚躡手躡腳地走進小院,悄悄回到自己的臥室,生怕驚擾到師傅。
他的師傅、德云觀主餘七安,是一名真正的得道高人起碼據他自己說是這樣的。
餘道長自稱早年行俠江湖、除魔衛道,造過許多殺業,所以才來到這間小道觀隱居,立誓不再殺生。
他興之所至時,常會給李楚講一些年輕時候的故事。什麼朝歌杯酒斬魔頭、東海踏浪殺蛟龍、崑崙月下開天門……玄之又玄的大場面不勝枚舉,令人嘆為觀止!
以至於李楚每天努力打怪升級的最高期冀,就是成為像師傅那樣的大能。
簡單洗漱過後,他結束了疲憊而充實的一天,除衣上床,準備入睡。沒有手機也沒有網絡的時代,他的睡眠反而安穩許多。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q310434 於 2021-1-24 10:23 PM 編輯
第二章 歲月靜好德云觀
翌日清早,晨曦大好。
李楚近來的精神越來越旺,即使每晚只睡兩個時辰也不會覺得困頓。一出門,就見師傅正坐在院裡石凳上出神。
餘七安五十許歲年紀,卻絲毫不顯老態,一身利落青衣,雲鬢雙垂,正襟危坐於樹下,仙風道骨渾然天成。恰好此時微風拂過,頭頂葉落簌簌,滿滿的高人風範簡直要溢出畫面。
見李楚出來,他瞄了一眼,便道:“不錯啊徒兒,修為又有進境。”
李楚暗道一聲厲害,自己升級果然逃不過師傅法眼,於是頷首道:“小有進步而已,多謝師傅誇獎。”
“你現在的修為,已經快要趕上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了,要多加勉勵,不要心生懈怠。”餘七安淡淡地說道。
李楚聞言,頗為振奮,忙道:“徒兒知道了!”
餘七安微微頷首,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早些時候,餘七安稱他的本門功法只有百年一遇的天靈根才能修行,所以無法傳給李楚,李楚也曾深感失望。
多虧後來他發現了自己身上帶著打怪升級的特性,才開始踏上修行之道。他一直沒敢妄想追趕餘七安,今日得到這麼高的評價屬實是意外之喜。
簡單地做完早飯,師徒兩個吃過以後,李楚就換上了一身規整的道袍,來到前殿。
畢竟是一名道士,白天裡他的主業就是坐在三清殿裡的蒲團上,等待著香客們光臨。
餘七安不用在這裡等,一是因為觀主身份,二是因為德云觀的香客少得可憐,大半天沒有一個人影也是常事。
即使有人來,也多是附近村子裡的窮苦百姓,給不了幾個香火錢,不必他親自出面迎接。
只有那幾個有名有姓的香火大戶來了,李楚才會跑到後院去將師傅請出來。
往往餘七安用他醇厚的嗓音一番舌綻蓮花,就能換來師徒倆一個月的用度。
每當此時,李楚都會在他身後感嘆,這就叫專業!
不愧是餘杭鎮中老年婦女的偶像。
此時這位偶像,正仙風道骨地坐在石桌旁,津津有味地翻看著一本畫冊。
風吹動書頁,上下飄忽間,可以看見畫冊的封皮上寫的幾個大字,依稀像是燈、草、和、尚。
……
端坐在蒲團上。
李楚默默運轉著體內的力量,雖然這樣運轉不會促進力量增長,但是會讓自己身體產生一股暖流。
這股暖流可以緩解疲勞、疏通經絡、活血化瘀、重振男人雄風。
通過這樣的運轉,他可以在蒲團上盤腿坐一整天也不會腿麻。
這對道士來說,是一個相當實用的技能。
他不知道應該怎樣稱呼這股力量,它與體力和精力不同,像是一團氣,充盈周身,一旦離開身體就會瞬間揮發,變得無形無質。
這個世界有許多正八經兒的修者,他自然也知道真氣的存在。那是天地靈力在人體中的具現,是一切神通道法的基礎,玄奇無比。
但不同的是,真氣是要通過呼吸吐納、運轉週天的方式來增強。而李楚這股力量,唯一的增強方式就是打怪升級。
如果不是這樣,他又何必冒著“風險”去欺負燈籠怪呢?
沒錯,一絲風險也是風險。
在他看來,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實在太多危險了!
妖魔鬼怪,統稱邪物。
李楚穿越過來第一天,就目睹了一件邪物害人的慘案。
隔壁村的牛二哥,被水鬼拖走。
而且他的親人為了將他屍體要回來,還要忍痛祭祀那隻水鬼,才尋回了他的遺體。
人間慘劇。
之後還是由於身為道士的原因,李楚又見識了一些邪物作祟的案件,給他一個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裡的現代靈魂留下了濃重的陰影。
儘管實力提升以後,他也出手幫忙解決了其中一部分,並且過程通常都很順利。
但殺歸殺,怕歸怕。
他很清楚,自己只是在廣闊天地的一個小小角落而已。這世上強大的妖魔鬼怪,數不勝數。
對於邪物,該有的敬畏還是要有的。
道經有云:年輕人不能太氣盛。
其實客觀來說……當今之世絕對算是一個太平盛世。
當今天下處於河洛王朝的統治。
這是一個強大的封建王朝。
經過蕩氣迴腸的神魔大戰定鼎天下的河洛姬家,建朝至今已然接近八百年,依舊堅如磐石。
內部有完善的官僚體系,外部有強大的護國軍隊,商業繁榮,律法森嚴。針對邪物方面,朝廷有專門處理此類事件的機構,江湖上也有諸多修者組成的門派傳承。
河洛開國皇帝曾親自敕封十二仙門,創建神仙科舉,鼓勵江湖修者除魔衛道。
道佛兩門、文武兩道,都樂於貢獻自己的力量保護一方平安,藉此擴充自己的信徒。
但是整座王朝實在太過幅員遼闊,哪怕再多修者,一旦你遭遇邪物,沒人敢保證能及時將你救下。
他們只能盡量替你報仇……
餘杭鎮就是河洛王朝、江南洲、杭州城下屬的轄區,而十里坡,顧名思義,就在餘杭鎮外十里處。如果細細劃分,可能還要歸屬到某處村落。
有時候李楚也會想,作為一個穿越者自己是不是太慫了點。
這都快一年了,還沒出新手村。
但轉念再一想。
你也沒給我穿越者應該有的待遇啊。
遠一點的有各種隨身老爺爺,近一點的各種花式的系統,再不濟也得有個超超超超超神器級別的法寶吧,自己呢?
連可供修行的靈根都沒有。
就一個打怪升級的能力,要每天晚上兢兢業業去刷小怪,才能提升“微不足道”的一點實力。
這樣一想,李楚就坦然了。
出山是不可能出山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出山的,金手指又沒有,只能刷刷燈籠怪,勉強維持升升級這樣子。
餘杭鎮的百姓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超喜歡在這裡的!
……
陽光明媚,白雲悠悠。
樹上知了歡快地叫。
道觀中,小道士在前殿安靜地等待香客,老道士在後院安靜地看著畫冊。
所謂歲月靜好。
空氣中飄蕩著石楠花的芬芳。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3 PM
第三章沒有什麼是一劍解決不了的
當夕陽餘暉灑落山際,牧童晚歸的笛聲響起。
李楚神色如常地從蒲團上站起來,活動了下身子,整理了下道袍上的褶皺。
又是沒有一個香客上門的一天啊。
這一天直到此刻起,李楚的精神和肉體才算完全屬於自己,成為了一個真正自由的人。
通俗點說,他下班了。
儘管他一天什麼也沒做。
小道士的生活就是這樣樸實無華,且枯燥。
他轉回後院,開始準備晚飯。
師徒倆吃過晚飯之後,他起身對余七安說道:“師傅,弟子要出去一下。”
餘七安輕輕點頭:“注意安全。”
“是。”
打過招呼之後,李楚走出觀門。
這次出門比平時稍早一些,天還沒黑,十里坡的鬼怪都還沒出來。他走的方向,也與以往不同。
他是朝河邊走的。
餘杭鎮靠近東海入海口,周圍河流水系眾多,其中有一條黑水江。
黑水江在周遭這些河流中,寬度、深度都算不上突出,但它卻比較特別,從來沒有人敢靠近。
因為江中有水鬼。
其實但凡大江大河,多少都有點水鬼傳說,但是黑水江這只格外厲害。
據說是因為百多年前的那場巨大洪災,黑水江中死了不少人,這只水鬼吸了許多陰魂,一下漲了好高的道行。
別的地方鬧水鬼,最多不要下水罷了。而黑水江,哪怕你站在岸邊,只要看一眼江面,就可能會被迷下去。
久而久之,整條黑水江兩岸都成了禁地。
本來很久沒人出過事了,但是去年不知誰家的熊孩子沒看好,跑到江邊去玩,結果就被水鬼迷了下去。
恰好隔壁村的牛二哥看見了,一時不忍心,便下水去救。
牛二哥是常年出海打漁的好水手,哪怕綁上雙手雙腳都能扑騰得比魚還快。
可是他將孩子推上來之後,自己卻沒上來。
而且,牛二哥死後屍體重如鐵石,沉入江心浮不上來,沒有人敢去打撈他的屍身。
牛二哥的家人求告無門,只得聽了村里人的主意,請道士來搭建神颱,誠心祭祀江中水鬼。
水鬼這才讓屍體浮上水面,牛二哥才得以入土為安。
霸道如斯!
李楚就是在這場祭祀之前穿越的,所以這只水鬼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或者說,很壞的印象。
當時也有人問為什麼不請修者誅滅這只水鬼,村里老人都說,早年間就請過了。
但是這水鬼早成了氣候,道行很高,尋常修者來了就是送死,修為高一些的也拿它沒辦法。
因為它已經幾乎與這黑水江融為一體,在江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如何消滅?
除非真有大能出手,但那等人物,哪是小小一個漁村能請到的。
只能等再過幾十年,或許它就修成了這黑水江的河神也說不定,到時候就不需要害人了。
但是李楚覺得這不合理。
牛二哥無疑是個好人。
這水鬼無疑是條惡鬼。
那為何惡鬼害死人以後還有機會功德圓滿,好人卻連死了都要被人拿屍身要挾?
這件事讓他覺得有些憤怒。
師傅說人各有天命。
但他覺得好人的命不該如此。
惡鬼的命,也不該如此。
於是他一直把這件事記在心裡,包括那份憤怒。
昨晚升到七十一級後,他第一時間便想來這裡走走。
江畔花紅柳綠,草地蔥鬱,鶯雀在其中翔躍起舞,在晚霞中是一幅很美的光景。
李楚沿著這光景漫步。
於是這畫面更美了。
走著走著,他覺得有一絲涼風從江面吹過來,水中泛起漣漪。
他扭頭看向江面。
可他看見的不是俊秀的面龐。
相反,水中倒映的是一張青面獠牙的大臉,猙獰、可怖、醜陋。
李楚微微一笑。
終於等到你。
在他笑之前,水中的鬼影先露出笑容,那是貪婪的獰笑。
一人一鬼,相對而笑。
旋即,李楚眼中的景像變了。
水下不再是鬼臉,而是一堆金燦燦的黃金,就在觸手可得的地方,彷彿一彎腰就能撈起那價值連城的財物!
他沒動。
光影一轉,水下又出現了一張龍椅,龍椅上擱著一枚大號玉璽。耳畔有一個聲音告訴他,坐上去,坐上那個位子,全天下就都是你的。
他還是沒動。
光影再變,這次變成了一群鶯鶯燕燕的美人。她們個個如花似玉,卻不肯好好穿衣服,這個露一抹酥胸,那個露兩條長腿,更深處若隱若現。似乎只要一伸手,就能將那薄薄的紗裙扯下來。
李楚終於動了。
他拔出身後的鐵劍,朝前一揮。
嗤
劍尖劃破空氣。
緊接著,流動的江水一滯。
轟
大江逆流!
轟然間,一直徐徐流動的江水猛然從中間截開!兩側剎那間壘起幾丈高的水牆!並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漲!
在他揮劍的部位,出現了一道近十丈寬的真空地帶,一瞬間暴露了乾枯雜亂的河床。許多倒霉的游魚不明就裡,突然從水中出現在了空中,頓時瞪大了眼睛。
眼中滿是疑惑與無辜。
在這片河床上,同樣暴露出的還有一道青虛虛的影子,那就是水鬼真身。年深日久,已經脫了人形,但是雙眼還是依稀可以辨認。
它眼中的情緒,和魚眼裡也差不太多。
但水鬼的靈智還是比魚強的,除了瞪大眼睛之外,它還產生了一系列飛快的心理活動。
這你馬……
是啥……
神仙嗎?
水鬼仰望著岸上那個隨手揮了一劍的俊秀少年,有點懵。
他把水攔住了?
不……
他把江斬斷了!
他用這樣的方式,將融入到江水中的自己,生生逼了出來!
這小子是沖我來的!
不打算談談嗎?為什麼啊?
等等!
危!
沒錯,李楚就是沖他來的。他想了一頓飯的時間,才想到了這個辦法。
既然你在江水中來去自如、無形無跡,那我就先把這江斬斷。
水鬼沒了水,是什麼?
鬼?
不。
是死鬼!
李楚的手輕輕一抬,第二劍落下。
嗤
那靑虛虛的影子忽然粉碎,帶著他的百餘年道行與成為河神的大夢,然後被重重落下的大江之水沖散。
他鬼生最後的念頭,只有兩個字。
耍賴……
李楚淡然收劍歸鞘。
一劍截江。
一劍斬鬼。
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一劍解決不了的。
如果有,那就兩劍。
電光火石間,空中的魚又重歸水底。這短暫的空當甚至不足以讓它們想清楚自己究竟是鳥還是魚。不過沒關係,七秒鐘之後,它們就會忘記在這次驚險的旅程。
一陣濃郁的白光融入體內,李楚長呼一口氣。不愧是百年水鬼,給的經驗值還真是多。
不過回報與風險相當,他也是第一次遭遇如此凶險的情況若那水鬼的幻術再強上一千倍,說不定就真的將他迷住了。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有些後怕。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4 PM
第四章為師替你兜底
“小李道長,散步啊。”
“是啊。”
“小李道長,吃了嘛?一起啊!”
“吃過了,謝謝。”
返回的一路上,有吃過晚飯的村民同他熱情地打招呼,也有剛剛起炊煙的人家邀請他上桌,李楚都一一微笑回應。
德云觀在這裡多年,周邊村子對師徒倆都非常熟稔了,李楚也向來很受歡迎誰會不喜歡一個英俊、謙虛、有禮貌的小道士呢。
尤其是村子裡的年輕姑娘們。
英不英俊倒無所謂,主要是喜歡道士。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一臉人畜無害的小道士,片刻之前才在河邊帥殺了一波水鬼。
李楚也懶得炫耀。
在他看來,一劍截江算不得什麼厲害手段。
他在餘杭鎮的說書攤上聽過,崑崙白玉京有一個姓童的,號稱天下無敵。西域有兩個國家的國主對白玉京不敬,他直接從崑崙山脈上拔下了兩座峰頭,飛過去一手一個,生生將兩個國家全部鎮壓。
東海有一族養龍為生,河洛皇室曾想要強徵他們為朝廷效力,其族人便馭使九條天龍,掀起滔天海嘯,水淹四洲之地,生靈塗炭。當時的皇帝親自登壇認錯,劃出十二座海島給他們建國,這才罷休。
這些才叫大神通、大場面。
遠的不提,近處就有師傅這樣一尊大神,讓他怎麼能升起驕矜之心?
之後又是兢兢業業的刷怪時間,暫且不表。
入夜,李楚做了一個怪夢。
在夢裡,他又來到了黑水江畔,還看見了一條渾身金鱗帶著六條白須的鯉魚從江里鑽上來,它將身一閃,忽地化作一位白鬍子老頭。
老頭朝他作揖道:“小老兒是黑水江中錦鯉一族,這些年那水鬼霸占我們家鄉興風作浪,我們又無力驅趕他,始終敢怒不敢言。今日小道長劍斬了那水鬼,實乃是幫我們一族圓了多年夙願,特地來此道謝。”
李楚道:“老人家不必多禮,除魔衛道本就是我輩修行中人的職責。”
“哈哈。”老頭笑了兩聲:“小道長如此秉持正道,來日必定氣運亨通、福壽綿長!”
說著,他轉過身,又重新化作一道流光投入水中,掀起一陣大浪。
李楚驀然驚醒,發現天已經亮了。
“還特地跑來託夢道謝嗎?何必呢。不過是小小的舉手之勞罷了,我也不是很在意。”
李楚自言自語著,嘴角卻不自覺翹得老高。
錦鯉通靈,在水族之中是極為罕有的智慧族群,據說還能幫人轉運,常有大戶人家養錦鯉做風水魚,就是出於此因。
得到它的祝福,或許自己真要走運了也說不定。
吃過早飯,來到前殿,重複著那一套流程。
不同以往的是,今早外面很快響起腳步聲。
腳步聲聽來很急促,李楚忙坐正身子,神情嚴肅。
來道觀上香的人有兩種,一種是日常信仰,這種人的香火錢大多細水長流,雖然經常上供,但是不會太多。另一種就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大腿,這種來得急的人,多是有求於神明,出手就大方多了。
這種急促的腳步,往往是條大魚。
進門的還果然是條大魚。
來人穿一身綴錦玄衣,戴著緇帽,腰間挎一口黑鞘長刀,足蹬亮牛皮官靴。雖然身材略有些走樣,相貌也沒甚出奇,但靠著這一身行頭和多年積攢的氣勢,倒也有幾分威風凜凜的味道。
這人李楚熟悉,是餘杭鎮的捕快班頭,周大福。
他來找李楚,肯定是鎮上又發生事涉鬼神的案子了。不然他這種人,去春滿樓上百八十次鐘,也不會來德云觀上一次香。
“小道長,嘿嘿,多日不見,甚是想念啊。”周大福臉上堆起笑,坐到李楚對面的蒲團上。
“多謝週捕頭掛念。”李楚平靜回答:“週捕頭來找我,莫不是鎮上又有棘手的案子?”
“我本來就打算來觀裡拜一拜的。”周大福道,頓了頓,又說:“只不過昨晚恰好發生了一起案子。”
他的套話李楚都快背下來了,也懶得回應,只是頷首道:“請講。”
周大福也不多廢話,直接道: “說起來這也著實是一件怪事!開綢緞莊的薛掌櫃家裡遭了命案,他連帶著幾位下人被害,且死狀極為淒慘!但奇怪的是,死的全都是男人!他家裡主人帶家丁,男性一個不留,女性卻毫髮無損。包括薛掌櫃新納的小妾,和他睡一張床上都沒事。”
“咦?”
李楚也有些納悶,這種事他倒是沒見過。不過他的見識也確實不多,世上邪物千奇百怪,有些新鮮的很正常。
“調查走訪之後,我懷疑此事與怨靈有關。”周大福繼續道:“所以想請小道長隨我走一趟。”
“可以。”李楚點頭。
“可能今晚還要住在那邊。”周大福又道。
李楚眉峰微蹙。
如果晚上住在鎮裡的話,那就代表今天的修行沒法做了,自己堅持了許多天的刷怪記錄也要斷掉。
周大福忙道:“可以加錢。”
他與李楚打的交道多,很清楚他的習性,知道包夜是另外的價錢。
官府中人如果請修行中人出手相助,是可以領一筆賞金的,按案子的難辦程度,賞金高低不等,但總體來說相當可觀。
其實周大福還可以去杭州城向上峰求助,杭州城裡有朝天闕的駐所,可以請到隸屬朝廷的修者幫忙。只不過朝天闕人手繁忙,另外總是求助也會給人一種辦案無能的印象,功勞還會被分薄。如此一來,鎮上的捕頭們就更願意找周邊的修者。
雖然多了一筆賞金支出,但賞金是朝廷出。公家的錢,能叫錢嗎?
這樣操作下來,李楚領賞金,他領功勞。或許你有的賺,我也絕對不虧……
聞言,李楚的眉頭立刻舒展開:“週捕頭說的哪裡話,為了本鎮的安寧,此事我當然責無旁貸!我這就去和師傅打個招呼。”
“小道長高義。”周大福道。
李楚起身去後院,走了幾步還不忘回頭強調一遍:“這不是錢的事兒。”
“自然。”
周大福笑容滿面地附和,同時心中暗道一句,我信你個鬼。
李楚來到後院。
餘七安還在石桌旁,手捧經卷誦讀,衣袂飄飄,仙氣飄飄。
“師傅。”李楚開口道:“鎮上週捕頭喚我去幫忙處理一起可能與怨靈相關的案子,可能今晚不會回來。”
餘七安抬眼,關切道:“萬事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對付不了的邪祟,千萬留得性命,回來告訴為師,為師替你兜底。”
“弟子明白!”
聞聽此言,李楚略為振奮,這就是他每次出去辦事都信心滿滿的原因。
有師傅兜底!
得了余七安這一句話,天下大可去得。遇見什麼對付不了的妖魔鬼怪,回來找師傅就好,多麼令人心安。
……
看著李楚背上鐵劍離開良久,餘七安才把視線重新落回到手中的畫冊上。
只聽他隱約喃喃道:“如果餘杭鎮出了你都打不過的邪物,可千萬要回來告訴為師……到時候咱們師徒倆一起跑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微風拂過,翻動著畫冊的封面,依稀是三個大字,九、尾、龜。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5 PM
第五章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大娘子!是大娘子!”
薛楊氏失魂落魄地拽著面前俊秀道士的胳膊,就像抓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淒淒慘慘地叫道。
她是綢緞莊掌櫃薛大勇的小妾,入門才不過三天。此時儘管未施脂粉、裝發凌亂,依然能看出是個體態嬌柔的美人。
李楚安撫道:“薛夫人先不必驚慌,請將昨晚的情形原原本本再與我敘述一遍。”
說著,他不動聲色地抽出手臂。
不然薛楊氏總是抱著他的胳膊在胸口蹭來蹭去,會讓人無法冷靜思考。
很癢。
“對啊,小娘子你大可放心,有本捕頭和小李道長在,保證能夠護你們周全!”
周大福拍著胸脯道,同時將一隻毛茸茸的大手攀上薛楊氏的香肩摩挲了兩下。
年輕、貌美、未亡人!馬上還要繼承薛家偌大家業。週捕頭樂不得想全身心地撫慰她一番,好讓她知道一下什麼叫官民魚水情。
不過薛楊氏抬起梨花帶雨的臉,打量了下周大福,又看了看李楚,旋即白了周大福一眼,一扭身子甩開他的鹹豬手。
她重新抱起李楚的另一隻胳膊,哭訴道:“那我便說與小道長聽,你一定要保護奴家啊!”
這騷娘們!嚇成這樣子也不忘往模樣俊的男人身上撲!周大福心裡忿忿地罵了一聲。
當然,只是無能狂怒罷了。
“是大娘子!我昨晚看得清清楚楚!”薛楊氏開始斷斷續續地講道:“我嫁進來第一天,本該給大娘子敬茶的,但是……但是她不肯接納我。老爺說,不用理她,便把大娘子趕到偏院去了。”
“誰知第二天,就昨天早上,那邊突然都在喊,說大娘子出事了!晚飯時我問老爺怎麼回事,他說大娘子出了點意外,死了。可是……可是我聽下人說,都說大娘子是自盡的。”
“當時我就害怕極了,我我我,我嫁進來就知道自己是小妾,可從來沒想過跟她爭寵啊!萬一她變成鬼,來找我報仇怎麼辦?”
“然後昨天半夜,我想起夜。我睡在床靠外邊,老爺睡在床靠裡邊。當時我起身,發現左邊有人,我就想從另一邊下床,然後發現……我發現……另一邊也有人!”
“我趕緊揉眼睛去看,發現左邊躺著的是大娘子!她滿臉都是青色的,渾身發冷,我第一時間以為是誰把她的屍身擺上床了,然後……她突然睜眼了!”
“再然後……我就嚇得暈了過去。”
周大福在旁邊點點頭,設身處地想想那個場景,確實有點恐怖。
“等我再醒過來,就是今天早上,丫鬟們把我叫醒。我才發現,我身邊的老爺已經不成人形了。簡直就像是一灘爛肉,大娘子不知道怎麼折磨他的,我是真的一點都沒看到。丫鬟們還說,家裡的男人都死了,家丁、花匠、車把式……光剩下我們女子了。”
“是大娘子在找男人報仇啊!”
“她肯定還在這裡,她是帶著怨氣死的,不會走遠的。她這次沒殺我們,誰知道下次會不會殺我們。”
“放心,不會有下次的。”李楚篤定地說道,終於聽薛楊氏說完了所有的話,他毅然抽出自己的胳膊,並退出了五步遠,和她拉開距離。
薛楊氏懷裡一空,失落地望了李楚一眼。
周大福趕緊把自己強勁的臂彎湊上去。
薛楊氏眨眨眼,轉身和旁邊的丫鬟抱在一起,又抽泣起來。
周大福討了個沒趣,訕訕地走到李楚這裡來,小聲問道:“怎麼樣?”
李楚踱步走進臥室,一入眼就是一面滿是鮮血的屏風,還有絲絲條條的碎肉粘在地上、床榻上、甚至天花板上。儘管大部分屍身都已經被清理走了,還是令人不忍卒視。
他反問道:“屍體週捕頭都已經看過了嗎?”
“別提了。”周大福一臉晦氣:“那些下人還好點,是被活活咬死,最多有幾道抓痕。薛大勇的死狀可太慘了,比千刀萬剮還慘!就像是把人身上的肉用指甲一綹一綹撕下來似的!不可能是人幹的,就算是野獸也乾不出這種事。我早上看了一眼,把昨天晚飯都吐出來了!”
李楚點點頭,隨著打怪升級,他的五感也都變得超乎常人的敏銳。此時能夠清晰地感知到,這屋子裡有一股令人作嘔的陰冷氣息,與之前鬧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鬼物出現後殘留的陰氣。
“聽薛楊氏的敘述,也確實像是怨靈作案。”李楚道:“那我今晚就留在這裡,看看她還會不會再出現。”
所謂怨靈,是人在懷著極度怨恨的情況下死去時有可能化成的一種鬼物,僅靠一口怨氣留存陽世。
怨靈大多數是地縛鬼,即無法離開自己死亡之地的鬼怪。死後靈智會逐漸消散,它們會遺忘大部分事情,只記得複仇,即使已經殺死了仇人,還是會留在原地向更多無辜的人下手。
隨著怨靈害死的人越來越多,它所積攢的怨氣也會越來越重,所以必須趁早予以清除才行。
“不過還是有一些疑點的。”周大福又摸著下巴,思忖道:“怨靈沒有那麼好產生,我當捕快幾十年,也就碰上過三兩次,都是有驚天的冤屈。按道理,這薛家大娘子不過是個善妒的婦女,就算她受了冷落,也不至於就非要以死明志。而且如果她是自盡,又不是被人害死,怎麼那麼容易就化作怨靈了?”
他的懷疑也有道理,怨靈如果那麼容易產生,那隨便一個小心眼死了之後都可以害人了。
“你是說有可能是薛大勇害死了自己的夫人?”李楚問道。
“不知道,不過也不重要了。”周大福一攤手,“反正薛大勇也下了陰曹地府,讓他們夫妻兩個自己對質吧。”
說罷,兩人走出薛家臥房。
院子裡,隨著正午的日頭照射,宅子裡的陰氣似乎都被驅散了,薛楊氏的精神也稍稍穩定了些。
見兩人過來,她一雙哭腫了的杏眼水汪汪地望著李楚:“小道長,你可千萬要幫我好好做一場法事。需要神颱、香燭、符紙一應物事,你可以儘管吩咐,奴家全都替你準備最好的。”
“額。”李楚遲疑了下,如實道:“我不會做法事。”
薛楊氏一怔:“道士不會做法事?週捕頭不是請你來超度大娘子的嗎?”
“設壇……誦經……做法,這些我確實不太會。”李楚淡然答道:“不過請放心,我有其他的超度方式。”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5 PM
第六章男人都該死(小道士除外)
本來商定好李楚和一眾捕快一起守在薛家,等待怨靈現身。
但衙門裡的捕快們都仗義得很,當著薛家殘餘女眷的面,個個拍著胸脯三吹六哨,號稱必然驅除邪祟,還她們一個美麗家園。
等將薛家女眷都安置到附近客棧以後,天色漸晚,這些捕快們就都來了事情。
有的家裡老娘生病,有的家裡老婆偷人,有的家裡老娘偷人……總之一下子作鳥獸散。
最後周大福怒極:“他娘的,老子去個茅廁的功夫,一個不留神就讓這幫孫子溜掉了!小李道長你別急,我這就去把他們一個個抓回來!”
週捕頭說完便雄赳赳氣昂昂地踏出門去,而後……再也沒有回來。
不過李楚早就知道他們是這副德行了。
他也樂得驅鬼的時候旁邊沒有人礙手礙腳。
……
薛家偏院的臥室內。
李楚坐在屏風後的一張太師椅上,膝間橫劍,安靜地等待著怨靈出現。
這間臥室冷冷清清,陳設極為簡單,和後院那間裝潢華麗的大臥室對比強烈,也難怪薛家大娘子驟然被趕到這裡,心中會產生那麼濃重的怨氣。
光禿禿的房樑上有一道磨損的白痕,那就是大娘子上吊的地方,她所化成的怨靈也將由這裡出現。
餘杭鎮的夜靜悄悄。
晚風把柳枝輕輕地搖。
因為是夏天,臥室裡前後的門窗都開著,一股過堂風穿進來,有些清涼。
這股清涼須臾轉化為些許的寒意。
很快變得越來越冷。
又一陣風起,突然將屋內本就不亮的燈火吹滅。
一直閉目養神的李楚陡然睜開雙眼,有東西出現了!
悄無聲息間,屏風前面,那房樑上不知何時多出了一道懸掛的身影。
它的脖子被拉得老長,舌頭搖曳,隔著屏風能看見身著厚重的盛裝,看樣式又像是斂服。
當李楚睜眼看向她的時候,他感覺到,這掛在上面的身影也在打量自己。
良久,房間內響起幽幽森冷的聲音:“男人都得死”
李楚蹙眉,沉吟了下,道:“大娘子,其實你完全不必如此,若是薛大勇辜負了你,你自是也認清了一個負心人,但又何必搭上自己的性命來報復。”
怨靈殘餘的靈智不多,他不知道這番交流有沒有效,但是覺得該講的道理還是要講。
每個怨靈都是懷著一口怨氣而死,他希望它們不要再懷著這一口怨氣魂飛魄散。
但那聲音又響起:“男人都得死”
這次語調更加淒厲,外面的陰風刮得更急了,直呼呼作響,門窗隨之咣當咣當地撞。
李楚又道:“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人不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消解仇恨。此番縱是薛大勇被你害死,但你自己也不得善終,何必呢?”
那聲音依舊不依不饒:“男人都得死”
隨著她第三遍喊出這句話,整間房間已經變得寒冷徹骨,甚至有水霧凝成細霜。
李楚的眼前也開始出現幻覺,外面依稀響著婚禮的喜樂,屋子裡卻有一個肝腸寸斷的女子,在一片黑暗中淒慘自縊。盛夏三伏,卻如墮冰窟。
“就算你化為怨靈報復,也不該遷怒所有的男人。”李楚不管不顧,繼續道:“世間若有對立,也只該是好人與壞人對立,無論如何也不該把男人和女人對立。你害了薛大勇還不算完,薛家的那些家丁又何其無辜?”
李楚說完了自己要講的最後一句話。
那懸在房樑上的身影搖晃起來,似乎隨時要掙脫頸間長繩的束縛,尖利的聲音再次不知如何從那喉嚨裡發出:“男人都得死”
李楚聽著這一如既往的叫聲,無奈地嘆了口氣。
和怨靈講道理果然行不通啊。
人類的本質都是複讀機。
怨靈更是。
嘭!
一聲爆鳴,那長繩被掙斷,懸著的身形落地卻沒有倒,而是穩穩地站在原處!下一秒,便穿越了屏風!
霎時間,李楚見到了這位大娘子的真面目。
她穿著厚重的白色斂服,滿臉可怖的鐵青色,已然看不出生前的五官了,最醒目的自然是那搖曳的紅色長舌。
她來到李楚面前,張起雙手,做勢前撲,指甲暴漲的十指就欲揮出,伴隨著她的唯一台詞:“男人都……”
李楚雙目一凝,右手已然握在劍鞘。
仗劍殺鬼就在瞬息之間!
但大娘子的聲音與動作卻同時滯住!
她長長的脖頸忽然間變得僵硬,身子弓著,卻沒撲上來,反而踟躕著退後了兩步。
因為雙手恰好高舉,本來是要出爪攻擊,現在看起來倒像是要投降的架勢。
“男人……男人……”她嗓子裡嗚咽著,半晌,吭出一聲:“好英俊的男人。”
嗯?
李楚額頭浮起迷惑的黑線。
這突然一句誇獎怎麼回事?雖然這句話他每天都要聽許多遍,但在這種場景下聽還是蠻新奇的體驗。
“男人……男人都……”大娘子眼中的猩紅血光聚而復散,似乎內心正在經歷痛苦地掙扎。
李楚放任她天人交戰,沒有趁機出手。
她僵硬地搖晃了半天,最後,似乎是深邃的黑色佔據了上風。
周遭的陰風忽然停下了。
“如果薛大勇長得如此英俊,我可能也不會恨他了。”她的聲音平靜下來,不再是那種淒厲的語調。
雖然感覺怪怪的,但是……
怨氣似乎沒有那般濃郁了。
“大娘子……可是已經放下了心中怨念?”李楚手握著劍柄,一時猶豫著要不要出劍。
“呵呵,哪有那麼容易。”大娘子搖頭冷笑,紅色長舌甩來甩去。
明明是一個簡單的動作,由她做出來也分外駭人。
李楚聞言,又欲拔劍出鞘。
他的力道已經遞到了手腕,忽然見大娘子抬起頭,一張恐怖的鐵青面孔看向他。
“但是,若小道長你肯抱我一下,那我大概就能放下了。”
哈?
李楚頭頂瞬間冒出一圈問號。
他見過的世面確實不多,還真不知道,驅鬼……有這個流程嗎?
“我這輩子還沒抱過這麼俊的男人呢。”大娘子又道。
聽語氣似乎還有些嬌羞?
李楚怔了怔,盯著大娘子的臉,這張臉實在有些不入眼。
更何況,讓怨靈欺近己身,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但是……
如果這樣能夠消解她的怨氣的話……
李楚右手鬆開劍鞘,面無表情地,緩緩張開懷抱。
大娘子的臉上似乎是露出了笑容,她飛撲上來,卻沒有伸出雙爪,她說的是真心話。
事實上,她並沒有抱到李楚。
鬼物是虛體,人類是實體,二者可以靠靈力互相攻擊,但是彼此無法接觸。
在飛向李楚的過程中,她的身軀就開始消彌。
一點點回憶在腦海中湧現出來。
在她年輕時,也有過英俊的年輕人提親,雖然不及這小道士一半,但也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俊後生了。
但她卻屬意了相貌醜陋的薛大勇,因為她覺得長得醜的人更踏實。
正因如此,之後的日子裡,她對薛大勇常懷一份怨氣。
老娘放棄了俊小伙,跟了你這個醜人,你自然要對我好。
懷著這樣的心態,即使是再恩愛的夫妻,也會生出間隙。
薛大勇納妾,實則是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沒想到那個一直慫包一樣的薛大勇敢不顧自己的反對納妾,還敢為了那小妾將自己趕到偏院來。
在她心中怨氣沖天的時候,恰好那個人出現了……
對了!
大娘子猛然睜開眼,她有話想告訴這小道士!
但已然說不出口了,當怨靈失去了最後一口怨氣,便會就此煙消雲散。
李楚看著大娘子在朝自己飛來的過程中消散,眨了眨眼,鬆了一口氣。
然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
雖然經常聽旁人說自己英俊,但其實他心裡並沒有太明確的概念。
甚至於,他一直覺得自己的長相平平無奇。
因為他臉盲。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6 PM
第七章怪就怪你倒霉(獰笑)
人們開玩笑說一個人醜,常說他長得辟邪。
其實鬼才不怕醜人,一個人長相再醜,還能有鬼醜嗎?
今天李楚用親身經歷證明了,帥才能辟邪。
解決了怨靈,他沒有在空蕩蕩的薛家宅子裡逗留,而是徑自走了出去。
剛出大門走上大街,就聽見對面街傳來一陣吆喝。
周大福帶著一班捕快從對過的小巷子裡鑽出來,匆匆忙忙叫道:“小李道長,你這是去哪啊?”
李楚沒回答,而是奇怪地打量了下他們。
稍一思忖他就猜到,這些公人根本就沒有溜,就是全都害怕不敢進來,才一群人在小巷子裡觀望著。
現在跑出來,可能是以為自己也要溜掉。
來到近前,周大福被他的視線掃得面皮發燙,嘿嘿一笑道:“我這剛把兄弟們找回來,想要回來給你掠陣呢,咱們可以開始了!”
李楚搖搖頭:“已經結束了。”
“啊?”一眾捕快大為詫異。
周大福也驚道:“小李道長你……把大娘子……結束了……這麼快?”
“嗯,比較順利。”李楚淡淡說道。
看了看捕快們的臉,他決定把驅邪的過程一句話帶過,以免他們傷心。
“那你這是準備去哪啊?”周大福知道李楚不會撒謊,頓時也鬆了一口氣,臉上又堆起笑容。
李楚道:“時候還早,我準備先回十里坡了。”
剛剛入夜不久,他如果現在回去刷怪,基本不會落下每日進度,這讓他覺得很滿意。
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提前驅除了怨靈,賞金應該還是按商量好的給吧?”
“放心吧,賞金沒問題。”周大福一擺手,又湊過來拽了拽李楚的袖子,小聲說道:“今晚上要不咱爺們儿慶祝下,一起去花花草草?”
“花花草草? ”李楚不解。
旁邊捕快壞笑道:“就是去春滿樓,花花錢、草草……”
李楚汗顏,婉拒道:“不了。”
又有捕快笑道:“小李道長是不是不好意思啊?放心吧,這種事習慣了就好了。”
“我是覺得……”李楚抬眼看向他,慢條斯理地說道:“這種事沒必要花錢吧。”
隨即,他朝眾人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看著他筆直的背影,有個老捕快小聲嗤笑了一句:“看不出這小道士還是個守財奴,嘁,沒有花哪來的草啊。”
但說完他立馬覺得不太對勁。
想想李楚的臉,好像……哪怕讓春滿樓的姐兒們倒貼錢,也不會有人拒絕。
這樣想來,也難怪他會覺得沒必要花錢。
一群捕快互相對視了幾眼,忽然覺得今晚的風有些涼。
“他娘的!”有人氣地罵了句娘。
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
……
清涼的夏夜,星月朗朗。
餘杭鎮到十里坡,也就是短短十里路,李楚就算不緊不慢地走,一會兒也就到了。
沿途雖然是寬敞的官道,但兩旁都是野林地,沒有任何人影。
河洛朝的宵禁雖然不算嚴格,但城門把控還是較嚴的。更何況這可是邪物橫行的世界,除非有十萬火急的大事,正常人都不會大晚上出城去走夜路。
當然,修行中人除外。
走著走著,在中途的半江亭附近,李楚察覺到有些不對。
周圍太安靜了,野外的夏夜應該有很多活物才對,水窪裡的蛤蟆、林中的鼠鳥、樹上的知了、山中嗥叫的野獸,平時都吵吵鬧鬧的,此刻卻全都消失了。
而且鼻端開始傳來一股腥臭的味道。
妖魔鬼怪四類邪物,這其中妖氣腥臭,聞久了會讓凡人眩暈。魔氣刺鼻,會讓凡人心生戾氣。鬼氣陰寒,會讓凡人噁心欲嘔。
怪物作為天下異種精怪的集合,千奇百怪,實際上並不屬於同類,也沒有統一的氣息類別。
可以說,氣息是邪物最鮮明的特徵,也是最重要的判斷依據。正因為絕大多數邪物都無法隱匿自己的氣息,它們才只能在人類的聚居地外活動。
若非如此,世間邪物都可以隨意混入城池,那人類可能就無法如此安寧了。
李楚可以斷定,現在聞到的味道就是妖氣。
而且是他之前從沒感受過的濃郁。
出於謹慎,他不打算多生事端,加快腳步想要趕緊回到德云觀。
但事情偏偏躲不開。
快走了三步,他的腰部好像突然觸碰到了一條細小卻堅韌的絲線,一股彈力驟然反饋回來。
他飛快地一擰身退開,發現白色的腰帶已經被腐蝕得發黑了。
這絲線有毒!
藉著通明的月色,他放亮眼睛仔細掃視四周,才發現前方的絲線呈八卦狀,像是一張巨大的蛛網!
不止是官道被封堵住,兩邊的樹林中也密密麻麻地佈滿了這種黑色絲線!有很幾具動物屍體倒在林間草地,看來是觸碰到絲線後毒發身亡。
高低左右,飛鳥難逃。
這是要做什麼,捕獵嗎?
李楚還是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他小心地退後了兩步,想要尋找另外的道路。
這時,一道黑色人影從路邊的半江亭裡閃了出來。
聽到動靜,李楚馬上看過去。
就見一名身著黑色勁裝、束袖綁腿的禿頭男子出現。
李楚不知道他為什麼穿夜行衣,因為這意義不是很大。
他的光頭在夜裡實在是太顯眼了!月光照上去,反射出來如同一道光環罩身。如果李楚信佛,簡直要給他跪下磕頭了。
也正因為他的光頭太亮,燈下黑的緣故,讓人反倒看不清他的五官。
還是因為這顆光頭,李楚第二眼才發現,他身上最驚人的地方不是腦袋,而是手臂。
他足足有八條手臂!
看上去每一條都健碩強勁、肌肉虯結。
隨著他身形出現,周遭的妖氣更加濃郁,而且蕩起漣漪,顯然他就是正主。
李楚凝視著他,沒有出聲。他遇見的妖怪不多,在不知道對方來路的情況下,不知道如何開口。
這八臂人也打量了下李楚,年紀輕輕,沒有真氣波動,看來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小道士。
於是他發出一陣哼哼哈哈的怪笑。
就在李楚不懂他在笑什麼的時候,他陡然發動!
八臂人迅速抬起一隻右手,只見他掌心裂開一個黑黢黢的縫隙,嗤一聲,射出一道黑色光束,在夜色中近於無形!
若不是李楚眼力極佳,幾乎看不見這道黑光,他忙一橫移,堪堪避開了這道黑光。
地上響起嘶嘶的怪響,李楚才看出這道黑光是一道毒液,落在官道上,瞬間便將官道的砂土腐蝕穿孔!如果落在人身上,定是骨肉難全。
李楚凝眉看向他:“我與你無冤無仇,為何突下殺手?”
“嘿嘿嘿嘿。”八臂人殘忍地獰笑道:“誰讓你今夜出現在這兒呢,怪就怪你倒霉吧!”
八臂人仰起頭,李楚才看清,他的一張臉上竟然長著兩排眼睛!十分駭人!
他張開全部八臂立於月下,凶神惡煞,狀若邪魔!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7 PM
第八章到底誰倒霉?
八臂人走得很安詳。
……
當他衝李楚露出自己有八顆眼珠的獰笑面孔,李楚著實被他驚到了一下。
“能死在本大爺的千蛛妖毒之下,也是你這螻蟻的福氣!你的魂魄將化為我千蛛妖毒的一份子,隨著本大爺繼續殺戮!嘿嘿嘿,趁你還活著盡情的恐懼吧,你的恐懼越多,煉化出來的魂毒就越純粹!”
八臂人殘忍地叫道,恐怖的面容、恐怖的嗓音、恐怖的話語,心智稍微脆弱些的人可能已經被嚇得腿軟了。
或許他就是要獵物恐懼。
他也確實如願了。
李楚越聽越覺得這妖物實力不俗,若讓他再放出妖法攻擊,自己恐怕難以抵擋!
懷著這樣的恐懼,李楚選擇了先下手為強。
嗆啷啷一聲。
拔劍,出劍,一氣呵成。
那一秒,台詞還沒說完的八臂人,忽然看到了自己此生所見過最絢爛的畫面。
腦海裡忽然蹦出了他聽過的為數不多的詩詞中的一句。
一劍光寒……多少州來著?
宛若遊龍天降,恰似匹練行空,人間竟有如此浩蕩的劍氣嗎?
他那張有八顆眼珠的臉龐瘋狂扭曲起來,八枚瞳孔瞬間放大。
那一瞬間,他心底忽然產生了一個有些離譜的念頭。
我不過是一隻百餘年道行的小小蜘蛛精……
究竟是何德何能……
可以死在這樣的劍下……
我配嗎?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深深的迷惑。
比如一個沒有真氣波動的人類是怎樣斬出這樣一劍的?
為什麼在一個不起眼小鎮外的路邊都能隨隨便便碰到這種人?
就算這是自己作惡多端的報應,那是不是也來得太誇張了一些?
今晚出現在這……到底是誰倒霉?
但是他都沒機會知道答案了,甚至連問題都來不及想完。
千言萬語,只化成兩個字從他口中喊出。
“誤會”
確實是誤會……本以為是個可以隨手收拾的凡人,要知道是這種角色,傻子才會跳出來找死。
好像有一道驚雷劃過,林間的天空被白芒耀亮了一瞬。
那八臂揮舞的黑色身影被瞬間吞沒。
李楚眨了眨眼。
剛才……是不是有人喊了誤會。
算了。
假裝沒聽到好了。
反正聽他竟然要收割生魂來煉化毒液,決計不是什麼良善的好妖。
一大團濃郁的經驗值匯聚到他身上,李楚頗為滿意。雖然耽擱了一些時間,不過這一劍的收穫已經可以頂平時幾天了。
但……
實在太過凶險了。
這種事情還是少遇到為好。
打怪升級雖然會自己體內靈力增加、精神也變得強大,但是外在的體魄卻沒有得到太大的提升。
現在自己就像是遊戲里高攻低防的輸出位,縱使可以一劍秒殺一些“弱小”的邪物,可稍有不慎,也還是會丟掉性命。
剛才那八臂妖物若沒有那麼多廢話,自己說不定已經被他煉成毒液了。
如果下次遇到個啞巴怎麼辦?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後怕。
他就此定下決心,要想辦法讓自己肉一點才行!
……
隨著八臂妖物的死,它在方圓百丈內布下的繁複蛛網全部脫落,變為普通脆弱蛛絲。
正如它所說,這絲線上面的毒與魂魄有關,隨著它的魂飛魄散,蛛絲上的法力與毒性也就此消失。
李楚施施然邁步,繼續朝德云觀走去。
他打算把刷怪的事情先放一下,今晚有些不太平,在外面閒逛可能會有事發生。
所幸接下來的路走得風平浪靜。
夜色下,小小道觀在坡上亮著一點暈黃的燈光。
那是家的光芒。
原本李楚跟師傅說今晚不回來的,想不到回來得比往常還要早很多。
不過對老道士來說都一樣,他的作息非常健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李楚像往日一樣,小心翼翼地進門,跟三清祖師點頭示意,回到自己的臥房。
習慣了每天這時候都在刷怪的日子,此時突然空下來,他居然有些不知道做什麼。
古代人的夜生活實在是太貧乏了。
不過也可能是自己的原因。
想一想餘杭鎮的周大福他們,現在花花草草的,應該就很豐富了。
但李楚始終覺得,那種娛樂方式也不過豐富那三五秒而已。短暫的豐富過後,是更加深刻的貧乏。
又貧又乏。
就在這時,外面大門響起了有些急促的敲門聲。
鐺鐺鐺
李楚又起身去開門。
道觀和寺廟都有接納行人的作用,有些找不到客棧的夜行人或者住不起客棧的窮人,會選擇來觀廟寄宿。
德云觀也偶爾會有。
他來到前院,打開門。
敲門的是個身著褐色布衣、外面罩著長儒衫的中年文士,面白無須,看上去溫文爾雅。
他的身後停著一輛馬車,令李楚有些詫異的是,看裝潢與徽記,這輛居然是官家車駕。
通常起碼要知縣級別才會給配一輛這種車,因為餘杭縣的縣治之所也在餘杭鎮,所以李楚曾經見過這樣的車駕。
“小道長。”中年文士一拱手,聞聲道:“我父女二人行至此地,想藉宿一晚,不知可否?”
“請進。”李楚點頭,將文士請進來。
中年文士見他同意,便回身叫了聲:“柔兒。”
馬車車簾掀開,走下來一位身穿水藍色裙裳的綽約女子,她一頭長發茂密如海藻,只簡單地束起。肌膚白如像牙,臉很小,五官卻明晰,尤其一雙眉眼,恰似兩汪清湖。加之身形高挑,氣質淡雅,彷彿一朵白雲出岫而來。
女子下車緩步上前,見了李楚,一雙漂亮的眸子閃爍了下。
李楚點頭示意,而後道:“只是我們小道觀不太寬綽,只有兩間臥房。我去和師傅擠一擠,可能要委屈二位住一間了。”
“無妨的,小道長能容留我們,已經是很感激了。”文士微笑道。
當下二人在前殿稍作等候,李楚給他們倒了些水,自去收拾了下床鋪。
將自己的臥室搭上一架新的床板,再換上新被褥,很快便收拾好了。
他又來前殿通知兩人:“二位久等了,臥室已經收拾好了,”
“多謝小道長。”文士再次道謝,而後對女子道:“柔兒,你先進去。”
女子點頭,款款進了房中。
中年文士這才對李楚說道:“還請小師傅代為照顧我女兒一陣,至少要到明日午時,才可讓她離開。”
“嗯?”李楚一怔,聽這文士的口氣,好像自己不打算留宿了?
中年文士似乎看到了他疑惑的神情,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唉,恐怕命不久矣。若留在此處,恐怕還會連累了你們。是以無論如何,我必須離開。但我女兒是無辜的,我見小道長你不像壞人,才放心把她暫時託付。”
聽他語氣淡然,想不到說的都是生死大事,李楚也不明就裡,只能點頭答應。
誰知此時院裡忽然響起一個堅定的聲音:“我和爹爹一起走!”
方才進了臥室的女子竟然又回來了。
其實她偷偷開門,躡手躡腳地重新靠近前殿,李楚都是聽到的。只是他沒想到文士交代給自己的事情如此嚴重,再想出言提醒已經來不及了。
“柔兒,傻孩子。”中年文士見女兒回來,嘆息道:“先前我收到的消息,他們重金請了青翼樓的妖人殺我。那青翼樓派出的八臂修羅已然放出話來,絕不可能讓我活著到達餘杭鎮!他勢必在前路攔截,你又何苦陪我送死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7 PM
第九章人家很尷尬的
八臂修羅?
李楚心中一動,想開口詢問。
那喚作柔兒的女子卻不許他插嘴。
她看著中年文士,顫聲道:“爹爹既然明知有妖魔攔路,為何還要一意前行?我們一起去別處可以嗎?昨日里你不是還說江南景色好,生平未見。咱們不去餘杭鎮,一起去遊覽別處的景色不好嗎?或者乘船出海,你不是一直嚮往海外諸國風土嗎?”
“呵。”中年文士笑著搖搖頭:“我公孫轍乃朝廷命官!縱然貶謫至此,若因一介妖人恐嚇便落荒而逃,朝廷尊嚴何在?反之,我若是死在赴任途中,豈不更能證明那楊氏老賊的囂張跋扈!縱使不能扳倒他,也可以動搖聖上心中對他的信任。這樣的事情,一件、兩件,總有一天會足以推翻他楊家的高樓!”
“朝廷有無數的官,可是女兒只有一個父親。”女子目光哀婉:“爹爹就不能為了女兒放下朝中那些無謂的爭鬥嗎?”
“放不下了,朝廷是個泥潭,但若想真心實意地為百姓做事,就必須進入其中與人爭鬥。不知不覺間,我早已泥足深陷。”文士的目光越過前殿大門,眺望遠天,“若是你娘親還在世,她一定懂我的選擇。”
“好。”女子點頭:“女兒不敢左右父親的決定,但你若一心赴死,那女兒必須與你同行!”
“柔兒!”文士緊握住她的雙手:“你為何這麼傻啊?爹知道你外表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剛強之極。但事已至此,都是我一個人的選擇。你青春年華,沒見識過、經歷過的事情還有很多,大可不必為這些事而犧牲。”
“女兒年齡雖小,卻也懂得道理,還要多虧父親自小教我讀書。”女子仰頭,直視著文士的眼睛:“難道父親看不起女兒,覺得女子就不配為大義赴死嗎?”
她的聲音清朗柔和,所說的話卻字字鏗鏘。
“唉”文士深深地嘆息一聲:“我此生最大的驕傲,不是當年考過狀元,也不是做過多大的官,就是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啊!朝歌城子弟無數,比得上你的又有幾個?可是……”
“女兒懂父親的心意。”女子忽然露出淡淡的笑容:“你也是我最大的驕傲!所以父親也不必多言,女兒心意已決!”
“我公孫轍自問這一生上不愧對天子,下不愧對黎民,俯仰無愧黎民百姓!唯獨對你們母女二人,我真是三生三世也還不完!”
他一把將女兒抱在懷裡,女子在微笑,文士反倒涕淚縱橫、泣不成聲。
“父親……”
“柔兒啊……”
看著他們總算暫時緩下交談,李楚終於得空,他淡淡地問了一句:“請問先生所說的八臂修羅,可是一個有八條手臂的妖人?”
嗯?
文士抬起頭愣了一下,父女倆一起目光怪異地看向這個小道士。
我們這邊正舍生取義父女情深慷慨激昂,你突然問我八臂修羅是不是有八條手?
你不覺得自己有點問題嗎?
可是看李楚一本正經的樣子,中年文士猶豫了下,擦擦眼淚,隨口回答道:“或許有吧……又或許沒有,青翼樓專門驅使妖物作為刺客,有八條手臂也不出奇,如果僅是個綽號……也有可能。”
這等於沒有回答……
李楚又追問道:“還有嗎?”
“我只聽說他是青翼樓的銅牌殺手,最擅長捕獵和追殺。如果目標不多掙扎,他也會給對方一個痛快。如果目標逃跑,被他抓到以後,就會受到殘酷的折磨,甚至將人魂魄煉化,讓其永世不能超生。”
文士仔細答道,經過李楚這一打岔,他感覺氣氛已經不對了,再想哭也哭不出來了,乾脆就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出來。
他說完,轉回身又看向女兒,重新醞釀情緒,還準備再說些什麼。
就聽李楚道:“這個八臂修羅可能已經死了。”
“嗯?”文士又猛然一愣。
“方才我從餘杭鎮回來的途中,遇見一個妖物攔路,我被迫將他斬殺。”李楚淡然說道:“現在想來,他很有可能是那個準備攔截你們的八臂修羅。”
文士再愣。
倒是女子睜大了眸子:“小道長,你說的可是真的?”
“當然。”李楚臉上仍舊波瀾不驚。
但這表情落在他們眼裡,就好像是在說,一隻妖怪嘛,路過隨手殺一殺,也沒什麼了不起的。
雖然事情確實如此。
“小道長,你是修行中人?”文士有些難以置信地打量著李楚。
“嗯。”李楚點點頭,又道:“我看今晚二位不如在此歇下,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們前往餘杭鎮。如果有妖物上門也不怕,即使我的修為不足以護住二位……還有我的師傅在。”
李楚指了指那一側的臥房:“我師傅的修為,通天徹地!”
父女二人都瞪大了眼睛,沒想到在這樣的一座山野小道觀,竟然藏著兩位高人。
尤其是中年文士,想起自己剛剛在小道士面前演的戲碼,頓覺心情複雜。
雖然這小道士救了自己的命,但他還是很想說一句……
下次這種話就早點說出來嘛。
不然人家很尷尬的。
……
第二天一早,李楚額外多準備了一些清粥小菜,叫了父女二人一齊來吃早餐。
餘七安日常仙風道骨地出門,看見了身姿曼妙的年輕姑娘,眼前一亮,臉上霎時間掛起了和藹的笑容。
飯桌上,餘七安發揮了他的本領,三兩句話,便將兩人的來歷都套了出來。
原來文士名叫公孫轍,女兒名喚公孫柔,都是從朝歌城來的。
公孫轍當年狀元出身,入朝十數載,官至大理寺少卿,稱不上官運亨通,但也頗受器重。
只可惜他是前宰相孟有熊的門生,權臣楊鼎天鬥敗了孟有熊上位,孟有熊一系官員全部慘遭貶謫。
公孫轍直接被貶來江南洲,成了一個小小的餘杭縣令。
但是他向來受皇帝器重,楊鼎天擔心他有重回朝堂的機會,便暗中僱傭了青翼樓的殺手截殺。
隨他一路前來的護衛都已經被楊鼎天買通,半途就跑光了。還是其中一名護衛良心未泯,這才將前路有殺手攔截的消息告訴了公孫轍。
可即使知道了這個消息,他還是堅持要來餘杭鎮赴命。
聽說自己面前這個一臉衰相的中年文士就是即將上任的餘杭縣令,餘七安的眼皮不禁抖了一抖。
山高皇帝遠,西北朝歌的風浪再大,到了余杭鎮都起不了什麼波瀾。
但小小縣令,雖然京都的官都看不上,在這裡就是土皇帝。
想到自己剛才還色瞇瞇看著準縣令家的小姐,餘七安的眼皮又抖了兩抖,飯量都驟減八成。
不過,讓他納悶的是,這父女倆跟他說話的時候都特別恭敬,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
目光中好像包含著滿滿的……
敬畏。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8 PM
第十章三十天學會鐵布衫
吃罷早飯,又寒暄一陣,李楚親自駕車送公孫轍父女去鎮上。
中途路過一片開闊的空地,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群人,很是熱鬧。聽他們叫嚷的聲音,好像是發現了一具大蜘蛛的屍體,體型大得嚇人。
有人說是蜘蛛精渡劫失敗了,立馬又有人說這明明是劍傷,肯定是哪路仙人斬殺的。
李楚並不停車,甚至一揚馬鞭,加速過去了。
公孫父女都是聰明人,一走一過就聽出了事情大概,猜到應該是李楚昨晚所殺的八臂修羅現了原形。
公孫轍便問道:“小道長何不下車說明那是你斬殺的妖物呢?豈不揚你德云觀的聲威。”
“師傅一向教我,除魔衛道,不為虛名。”李楚道。
公孫轍怔了下,然後由衷敬佩地一拱手:“令師徒真乃高人也。”
李楚用手摸了摸鼻子。
他之所以不說明,一是覺得無所謂名聲,二是因為……
那裡本來有個亭子來著。
昨天情急之下,下手重了點。半江亭是鄉鄰湊錢蓋的,要是讓他賠錢可就得不償失了。
馬車很快停在縣衙門口。
三人下車道別。
“小李道長救命之恩,必定不敢忘懷。”公孫轍躬身施禮。
“修行之人的本分而已,公孫先生不必在意。”李楚輕飄飄說道。
公孫柔一雙妙目凝視著李楚,嘴唇抿了抿,說道:“小李道長,多謝你的幫助。”
只有父女倆才知道,對李楚來說或許是舉手之勞一樣的幫助,對他們二人是怎樣絕處逢生的際遇。
李楚淡然一笑,而後告辭離去。
公孫柔望著他的背影,久久未挪動腳步。
老父親回過頭,看到女兒這副神情,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行了,人家走遠啦。朝歌城裡那麼多才子王孫、江湖俠少,可沒見你這樣看過誰。”
公孫柔被他說得不好意思,低下頭,又搖了搖頭:“都不如他。”
公孫轍促狹一笑:“不如他什麼?”
公孫柔又抿了下嘴唇,半天才吭聲:“不如他英俊。”
“哦?”公孫轍眨眨眼:“我記得我女兒不是說過,看男人才不看臉的嗎?”
公孫柔雙頰一紅,再也不理他了。
世上從來沒有不看臉的人,如果有,那隻是她還沒遇到足夠好看的臉……
更何況,這張臉的主人還是她的救命恩人。
……
李楚並不是特地來送公孫父女的,他自己也有一些事情需要來鎮上。
今天早上,他在房中向餘七安請教有沒有煉體的法門。
他永遠難以忘記,剛剛起床睡眼惺忪的餘七安,未洗臉、未束髮,咕嚕嚕吐出一口漱口水,而後昂首向天道:“道者,萬物本源者也。術者,大道枝節者也。捨本源而求枝節,徒兒,你著相了。”
那一瞬間,他彷彿看見餘七安被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籠罩,那股氣質是如此逼人,甚至令問出這問題的他心生慚愧。
可是……
這改變不了自己的肉身依然脆弱的事實。
他明白,自己可能一輩子也無法領悟到師傅的境界了。
後來,餘七安又讓李楚來鎮上的雜書齋找一找,那裡可能會有收穫。
雜書齋,顧名思義,就是很雜的書齋。
書齋內的裝潢極有古意,南北通透,光線充足,空氣中飄蕩著紙張的香氣。
裡面一半是新書,一半是掌櫃收來的二手書,是以五花八門、應有盡有,足足擺了兩層樓。
李楚上下逛了一圈,大略看了下,好像並沒有類似修行秘笈之類的東西。
於是他來到櫃檯。
雜書齋的掌櫃是個老學究,今年五十幾歲還在苦讀考秀才,眼睛都快看不見東西了。
但是別看他視力差,對於書齋內每本書的擺放位置他一清二楚,真正地閉著眼睛都找得到。
李楚上前問道:“掌櫃的,你們這裡有沒有秘笈?”
“什麼秘笈?”老掌櫃一愣。
“就是那種關於肉身的。”李楚道:“我師傅說你這裡可能會有。”
老掌櫃立馬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哦”
他起身帶李楚去找,邊走邊說道:“果然是有其師必有其徒啊,看不出你小子濃眉大眼的,也喜歡這些……”
李楚一頭霧水。
直到他看見老掌櫃把他帶到一個隱秘的櫃子前,打開櫃子,裡面塞得滿滿的畫冊。
《金瓶奇談》、《聊齋風月》、《白玉蒲團》、《官人吾要》……
李楚看著這些奇怪的名字,一時陷入沉思。
“老掌櫃,你可能誤會了。”他將視線移開:“我要的是可以修行的功法秘笈,煉體功法!我要錘煉肉身,不是要看肉身。”
“修行?”老掌櫃眉頭緊鎖:“你從道觀來我書店找修行法門?這個還真沒有。咦,不過錘煉肉身的,好像有些武道功法,不知道有沒有合你心意的。”
說話間,老掌櫃思忖了下,又帶他來到另一邊,在一個佈滿灰塵的角落翻出一櫃藏書,這櫃書都是些武道修行的法門。
以佛道兩家為主體的修者,古時又稱煉氣士。
對他們來說,只有在入門階段才會學習武道,因為這時真氣未成,需要自保。能煉出真氣以後,他們便不會再習武。
煉氣士追求的,是神通。
但煉氣士門檻較高,必須有靈根才能修行。天生靈根者,萬中無一。
武道修行就沒有這般限制,任何人都可以一路習武強身,一樣能增強實力。
所以在任何時代,武道修者都比煉氣士更多。相應的,武道的傳承在民間散佈的也更廣,即使是這樣鎮上的書齋,也會有一櫃子武道的功法秘笈。
只不過這種可以輕易得到的功法秘笈,一定不會多高端就是了。
可能是因為靈根的緣故,煉氣士對於武者一向是鄙視的。
儘管修到極致的人間武夫一點不弱於巔峰煉氣士,甚至純戰力還要更強。
儘管十二仙門中就有修純正武道的天王山一脈。
但是不管,就是鄙視。
所以如果是正統的道門修者,定然是不屑於修行武道功法的。
但是李楚根本不是道門修者,他甚至連靈根都沒有,心裡自然也不存在鄙視鏈。
於是他問道:“有勞掌櫃的,這其中可有煉體的功法?”
“有的。”老掌櫃俯身下去,埋頭一陣翻,激起陣陣灰塵。片刻之後,他才將一本薄薄的、舊舊的黃色冊子懟到李楚臉上。
只見上面八個大字。
《三十天學會鐵布衫》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9 PM
第十一章我們鐵布衫真是太厲害了!
李楚回到德云觀的時候,正巧幾名附近村里的嬸子阿姨從門裡出來,個個笑容滿面、容光煥發。
平常他接待的時候,雖然嬸子們也會笑,可不會有這種由衷的開心,簡直像是受到了春雨滋潤的禾苗。
看來自己和師傅差距還是很大啊。
如此想著,李楚懷著敬仰的心情走進前殿。
餘七安坐在前殿暫時頂替李楚,見他回來,趕緊站了起來:“徒兒你可回來了,累死為師了。來把這些東西拎廚房去,咱們中午加個菜。”
他周圍擺了兩筐雞蛋、一捆大蔥、一隻野山雞等等,應該就是方才那些嬸子們送的。
村里百姓家裡銀錢不多,送些食材當做香火也是常事,道士們同樣感謝,一蔬一飯皆是功德。
餘七安捶著腰走回後院,李楚拎起這些東西緊隨其後。
吃過加了一個蔥炒雞蛋的豐盛午餐後,李楚又回到了前殿。
夏日午後,草木悠然,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讓人昏昏欲睡的味道。
但李楚的精神很好,他拿出那本《三十天學會鐵布衫》,認真研讀起來。
細細看來,其中的原理非常簡單。
第一步就是將全身的內勁集中到一點,繃緊肌肉,以此來抵擋攻擊。只要勁力夠強,甚至能夠抵擋銳器。
走江湖賣藝常見的譬如金槍刺喉、背滾釘板,都有經過這種訓練。
再進階一步,就是將這種抵擋練成一種條件反射式的反應,不論什麼時候受到攻擊,都可以第一時間繃緊肌肉,不用提前蓄力。
最後,是做到由點及面,將全身上下都練出強大的防禦力。
所謂鐵布衫,就練成了。
這門功法練到極致處,刀槍不入不是妄言。
這種江湖上常見的防身功夫,肯定不會有多高深。但李楚能弄到的也只有這個了,所以他也不嫌棄。
他沒有練過武,體內不存在內勁,但他有另一種可能更強的力量,姑且稱之為靈力。
李楚想了想,覺得用靈力來練或許也差不多。
反正都是能量的一種表現形式,想來應該沒什麼不同。
說做就做,當即,他便調動靈力,嘗試著將其集中到自己身體表面的某一點。
這還是他第一次做這種操作,之前靈力都是在體內平穩運行,即使是出劍時,也不會進行大量的集中反正隨便漏出一點靈力就足夠把敵人抹殺了。
出於謹慎,他不敢立刻在重要部位進行嘗試,而是在自己的下半身選了一個可有可無的部位
一根雖然很長但是他覺得根本沒有用並且還有點醜的東西。
一根如果出現問題可以隨時整根切掉的東西。
沒錯。
他將靈力匯聚到了一根腿毛上。
令他驚奇的是,當自己緩緩將五成靈力匯聚到這根腿毛上時,它開始發光了。
一根會發光的腿毛。
不知為什麼,這畫面讓李楚覺得有些莫名的熟悉?
當靈力增加到六成時,它開始發燙了!
好像一根燒紅了的鐵絲。
李楚終於想起來他為什麼覺得熟悉了,在他小時候,家裡還在用老式燈泡……
他還有一種預感,如果自己繼續將靈力灌注進去,它可能會爆炸。
為了避免還沒練成鐵布衫的自己反而被傷到,他暫時終止了實驗。
看來六成靈力是腿毛承受的極限,不知道皮膚怎麼樣。
他思忖了一下,皺了皺眉。
自己的每一寸肌膚都很完美,找不到哪裡可以用來做實驗……
最終還是選定了掌心。
他伸出左手,掌心向上,靈力緩緩聚集。
這次很快匯聚五成靈力,無事發生。
當靈力匯聚到六成時,掌心開始發光。當靈力匯聚到七成時,掌心感覺到了發燙。
看來皮膚的承受能力比毛髮強上一點。
有這樣一隻自帶加熱功能的手掌……
生活會舒服很多啊……
李楚想到了出門在外的時候,難免要吃乾糧,涼的對腸胃不好,加熱又沒有條件。有這樣一隻手,就可以省下很多麻煩。
當他再將靈力撤去時,忽然發現被靈力聚集過的部位,和周圍看起來似乎不太一樣了。
在掌心看起來還不太明顯,他又用其他地方試了一次。
果然,被靈力短暫匯聚過的地方,散去靈力之後都會變得更加白皙。
雖然他的皮膚原本就白,但現在是褪去了血色的紅潤,多了白瓷般晶瑩的質感,看上去格外耀眼,摸起來也更光滑。
這倒是意料之外的變化。
他很快用靈力改造了一整隻左手,然後開始了最緊張的部分。
左手握住鐵劍,輕輕一抹。
嗤的一聲。
沒感到疼,張開手,只看到一抹淡淡的白色划痕,很快也消失了不見。
刀槍不入!
李楚微微一笑。
成功得比想像中還要快一些。
看來靈力可能是比內勁要厲害一點。
原本三十天才能學會的鐵布衫,自己居然片刻就可以凝練完成。
而且鐵布衫是有罩門的,因為身體有些部位無法發力,這些內勁罩不住的部位,對於練功者來說是致命的弱點。
江湖上也流傳有許多武者罩門被人找到,由此破了功法的故事。
但李楚的靈力卻可以匯聚到任何地方,只要他想,可以給每一根頭髮絲都來個頂級護理。
也就是說他的鐵布衫沒有弱點,是至臻鐵布衫!
不過李楚提醒著自己,不能因此而膨脹。
要知道刀槍不入也是有限定條件的。
那把斬妖除魔的劍沒了靈力支撐,其實也就是普通的凡鐵而已,鎮上鐵匠鋪子二兩銀子就能買一把。
如果是有武道高手拿著絕世寶刀、有劍修高手馭使法器飛劍……
肯定可以隨便進入自己的身體。
所以,如今只不過是多了一點點保命的本錢,自己還是要勤加修煉才行。
旋即,他便開始了兢兢業業地強化之路。
周身上下每一寸骨、肉、皮,都經過靈力聚集來細緻地凝練。
僅僅一個下午,李楚覺得自己好像脫胎換骨了一般,整個身體都輕健了許多。
要是他此時能照鏡子,應該能發現更大的差別。
他現在安穩不動,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尊完美的瓷器,只有雙眼湛湛神光外放。
甚至連顏值都提高了三分。
別小看這三分。
顏值一萬分的李楚加上這三分也只是一萬零三分,或許並不明顯。但若換成顏值只有五分的周大福,加上這三分,就可以實現質的飛躍。
“鐵布衫不愧是著名的功法。”李楚由衷地感嘆了一句。
他原本以為,鐵布衫只不過是一門爛大街的武道功法,充其量讓自己增加些許抗擊打能力,強也強不到哪裡去。
但是現在練成再仔細感受,這門功法帶給自己的強化竟然是全方位的。不止是刀槍不入,好像連體內的髒東西都被清除了,簡直是伐經洗髓!
我們鐵布衫真是太厲害了!
當然。
如果鐵布衫的創始人聽到這句話,可能要從棺材板裡跳出來喊一聲何德何能。
別人的鐵布衫不行!你的鐵布衫才行!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29 PM
第十二章姑娘會手刀
隔天,周大福又來到了德云觀的門前。
這讓李楚有些意外。
他掃了眼周大福的下身,猜測著是不是他哪裡不行了,才想把上鐘的錢捐來上香,企圖以此換回上鐘的本錢。
周大福愁眉苦臉的樣子更印證了他的猜測。
鎮上出了案子周大捕頭才不會愁,他只會為自家事憂心。
但李楚還真猜錯了。
這次還真是鎮上出了案子,不過周大福也確實是為自家憂心。
“小李道長,你說我怎麼這麼倒霉啊。”周大福一張醜臉幾乎皺成包子。
“新縣令剛剛到任,我為此提前上下整頓了好幾天,就是想給他一個好印象。誰知道薛家慘案這才沒兩天,就又鬧了一樁大命案。看這樣子,好像又是怨靈做下的。”
“死的人雖然沒前幾天多,但這是滅門慘案啊!整個河洛朝一年也沒有幾起滅門案,這絕對是要引起朝歌城重視的。”
“縣令大人可不會問餘杭鎮為什麼這麼多鬼,他只會問我這個捕頭為什麼破不了案!”
“你說,這餘杭鎮為什麼這麼多鬼啊?”周大福說著說著,都要哭出來了。
李楚也有點納悶。
怨靈又不是地裡的大白菜,說來一顆就來一顆。
常言道亂世多邪祟,反過來說,如今這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正應該不興邪物才對。
最近的怨靈怎麼一茬接一茬?
放大到整座河洛朝,每天都有懷怨而死的人,差不多一萬個這樣的死者裡才能出一個怨靈。
餘杭鎮這巴掌大的地界,三天出兩個,著實有些古怪。
兩個人聊了幾句,最後定下,今天晚飯後李楚去縣衙找周大福,他們再一起去現場察看。
這是李楚吸取了上次的教訓,反正白天鬼物又不會出來,不如等天快黑再過去,也不耽誤事。
他去得太早也沒什麼用,等在那裡很無聊,還容易被現場的女性糾纏……
雖說這次是滅門慘案,不會再有什麼未亡人的劇情出現,但……養成好習慣嘛。
他無端地感覺到,接下來的餘杭鎮可能都不會很太平。
……
傍晚的天色很好,天邊有燦爛的雲霞。
周大福早早就完成了案子走訪、調查和上報等工作,就眼巴巴的在府衙里頭盼,盼著李楚過來,盼著今晚能有一個順利的過程。
一旦李楚的驅邪不順利,那他的前途可能也不太順利了。
可他先等來的卻不是李楚,而是一塊牌子。
一塊七寸見長、五寸見方、沉鐵打造的厚重牌子,正面雕著一座通天寶塔,背面雕著端端正正的三個大字:朝天闕。
牌子從天而降,噹啷啷地砸在周大福的桌上。
將這牌子扔進來的是一個身著紫色束腰錦衣的姑娘,看著年紀不大。
她用一抹紅綾束著高馬尾,肌膚白皙,柳眉杏眼,翹鼻紅唇,姿容明媚如同一枝帶露桃花。
更兼腰細腿長,身材窈窕。
走起路來兩條長腿一甩,纖細的腰肢跟著扭,腦後的馬尾辮跟著蹦,整個衙門的捕快也跟著心顫。
只是那些年輕捕快顫的是那兩條腿,周大福顫的卻是那塊牌子。
有小伙子想要上去搭訕,還是平日里那個嘴臉,上來就是:“這位姑娘,我看你有點眼熟啊,來這裡是找……”
“我看你娘也眼熟!”
周大福竄過來,一腳就把這不爭氣的手下踹了出去。
那小伙子扑棱幾下滾到了班房外面,人摔得有點傻了,還不忘先扶正帽子,趕緊衝周大福露出一個舔狗的笑容。
“頭兒,對不住,我不知道你先看上她了,嘿嘿。”
他還傻笑了兩聲,以為和平時在春滿樓一樣,周大福是因為別人和他搶姑娘生氣的。
周大福瞳孔一震,趕緊怒吼道:“我先看上你娘了!滾!”
小伙子如遭雷擊,愣了一剎,才猶猶豫豫地說道:“那……那我爹有點難辦,要不……容我想想辦法?”
你可真是個帶孝子啊!周大福恨不得衝過去給他來一刀痛快的。
但是面前的姑娘正笑盈盈地盯著他,他哪裡還敢動。
菜鳥只能看出她笑得很好看,老江湖才能感覺到她目光有多凌厲!
當即,周大福擦擦冷汗,陪笑道:“小的是餘杭鎮捕快班頭,周大福,見過上官。”
上官?
班房裡一片嘩然,那些橫七豎八沒個正形的捕快們立馬站直身子,一通亂糟糟的聲響。
“週捕頭不用這麼客氣。”
姑娘嘴上說著,兩條長腿幾步就邁到了周大福的座位上,大咧咧坐下,收回了那塊沉甸甸的牌子。
“我是朝天闕杭州府駐所,紫衣衛,李辛夷。”姑娘自報家門:“咱們沒有從屬關係,我也不是你的上官。”
理論上來講確實是如此。
但從理論上來講,朝天闕還只是一座江湖宗門呢。
很多事就是要看實際。
朝天闕奉上命專管鬼神,事涉邪祟有先斬後奏之權。
哪怕是朝天闕里最初級的紫衣,也是修為高超的修者。尋常官吏見了,誰不得客客氣氣供著。
這種壓力,也是周大福不喜歡請朝天闕下來辦案的原因之一。
“上……李姑娘大駕光臨,可是有事要辦嗎?”周大福小心翼翼地問道。
“嗯?”李辛夷柳葉兒似的眉頭好看地一蹙:“你不知道我是為什麼來的嗎?”
“額,可是為了下柳村的滅門慘案?”
“是,但也不僅如此。”李辛夷微微一笑:“我還奉命要來問你,為什麼你管轄下的餘杭鎮邪祟頻發?最近一年,你上報了六件邪祟作案,這次更是三天連發兩起怨靈案。”
她重站起身,高挑的個子完全不輸周大福,氣勢方面則要完爆。
“我很好奇,究竟是小小的餘杭鎮藏著什麼隱秘,以至於這裡邪物不斷。還是說其實案子裡沒鬼,周大捕頭你心裡有鬼,破不了案就拿邪祟頂罪啊? ”
她所說的情況,其實並不罕見。
天底下無法解決的懸案、大案太多了,但分攤到河洛朝的每一位捕頭身上,也就那麼幾件。
有時候為了給上面一個交代,用邪祟作案搪塞一下,再正常不過。
畢竟邪祟作案沒頭沒尾,有些鬼怪消滅了都留不下證據,其中很容易搞貓膩。
但是這種事情不能太多,像周大福這樣一年六起,就屬於非常讓人懷疑的頻率了。
至於三天兩起怨靈案這種事就更過分了。
如果是真的,那朝天闕勢必要來調查一番。如果是假的,那未免太侮辱人智商,朝天闕也得來懲治一下他。
“天地良心!”周大福苦著臉道:“李姑娘,我也納悶我治下的邪祟怎麼這樣多啊!我又不是傻子,就算編故事也不會三天編造兩起怨靈案,但是我調查的結果確實如此,總不能撒謊吧?”
李辛夷笑得似冷非冷:“你心裡沒鬼,為什麼從來不找我們朝天闕的人?反而都是花朝廷賞金請外面的修者驅除邪祟。我也想知道,餘杭鎮這麼一個小地方,是不是真的有修為如此高深的修者,可以助你連破詭案!”
周大福道:“我做捕頭這些年,不說從來恪盡職守,但無論如何也不敢欺上瞞下啊。我沒請朝天闕的上官,是因為本地確實有一座道觀,裡面有修行中人,請來還算方便,便沒想勞動上官。”
“哦?”
李辛夷的目光在他的醜臉上逡巡:“我這陣子會留在這裡,好好查一下餘杭鎮的邪祟源頭。至於週捕頭你請的那位……未嘗沒有養鬼自重的嫌疑,這段時間就不要讓他到這裡來了。”
“這是自然的。”周大福連連點頭。
既然朝天闕的人到了,當然是用不上李楚了。
周大福再看重李楚,也不覺得他一個野山門會有朝天闕的正統修者厲害。
至於李辛夷說的養鬼自重,也是從前發生過的案子。有地方修者專門豢養邪祟作案,然後再去幫人驅邪,賺取大筆的酬勞。
做這種案子的人首選的,就是餘杭鎮這種離府城不算很近,但是又有些繁華的地方。
這種事情,是朝天闕最為深惡痛絕的。
周大福有心幫李楚辯解兩句,說明小道士不是這樣的人,但是話到嘴邊,欲言又止。
現在李辛夷對自己的觀感還不好,幫別人說話什麼的,就純屬多餘了。
這邊正說著,就聽大門外響起了一個清朗的聲音。
“週捕頭在嗎?我來了。”
“是我請的道士來了,我這就讓他先回去。”周大福說了一聲,轉身迎出來。
李辛夷也隨他往外走,想看看這可疑道士的樣子。
於是她就看到……
一名眉眼清冽、目光溫潤的小道士,穿著乾淨樸素的青衣,站在門外一株楊樹下,雲鬢搖搖,衣袂飄飄。
霎時間,彷彿漫天的霞光都匯聚在他身上。
宛若天上謫仙人。
周大福朝李楚叫道:“小李道長,不好意思啊……”
啪。
一記乾脆利落的手刀從背後切在他脖頸上,及時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
李楚眉毛挑了一挑,驚。
就見周大福軟倒在地後,顯露出身後一個明媚的姑娘。這姑娘溫柔地望著自己,笑靨如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1 PM
第十三章一個單純、善良、英俊的江湖騙子
桃葉兒嘛尖上尖。
柳葉兒就遮滿了天。
那姑娘蹦蹦跳跳,來到了李楚的身前。
“你好,我是朝天闕的紫衣衛,李辛夷。”她的聲音清脆,語調柔和,有些好聽。
背後班房裡那些捕快們聽了,一排人齊齊大跌眼鏡,下巴掉了一地。
這位在我們面前明明是表情兇巴巴、聲音乾巴巴、語氣硬巴巴,怎麼一瞬間就變軟妹子了?
這變臉速度恐怖如斯!
李楚倒不在乎面前是軟妹子還是母老虎,他只在乎耳中聽到的名字。
朝天闕。
唉。
他暗嘆了口氣,拱手道:“在下是餘杭鎮外德云觀的道士,李楚。既然有朝天闕的大人在此,那應該不需要我了吧?”
其實他心裡真正說的是,那我的賞金應該沒了吧?
李楚當然知道朝天闕是乾嘛的。
當年河洛朝敕封十二仙門,分為七宗五派。
中州皇廷朝天闕,名列五大派之一。
在一眾仙門巨擘中,朝天闕極為不同。不同的地方在於,它雖然是獨立的門派,卻又為河洛朝廷服務。
這其中涉及一些高層的隱秘,不得為外人知曉。
總之,現如今朝天闕就可以視為專司鬼神之事的朝廷機構,在各洲、府城都設有駐所。
李楚是有“自知之明”的。
是因為朝天闕開不到鎮上來,他才會有幫官府驅邪的生意做。
既然朝廷來了人,那自己也該識趣地退出。
“誒,怎麼不需要?”李辛夷眼珠一轉,笑吟吟地說道:“人家剛到這裡,還不了解情況,有一個本地人幫我,才能更好地解決詭案嘛。”
說完這話,身後立馬傳來一片低低的咳嗽聲,她腦海中閃過一干捕快猥瑣的影子。
他們不算人。
她飛快地下了定義。
咦?
李楚眼睛一亮,道:“那衙門仍舊需要我的幫助?”
“當然啦,待會你就跟我一起去嘛,正好我也沒有懂行的幫手。”李辛夷道。
與此同時,她在心裡嚴正聲明,這是為了查案。
我本來就有懷疑這個道士的!正好藉此機會接近他,看看他有沒有搞鬼!
沒錯,就是這樣。
儘管他長得就是很沒有嫌疑的樣子……
但是總要深入了解一下才知道嘛。
李楚沉吟了下,又問道:“那我的賞金……”
“按原定的給。”李辛夷大手一揮。
雖然朝天闕來了人,按理說就不該出這份賞金了。
但是……反正這錢也是衙門出,就算是拿來請一個無關緊要僅僅是養眼的人也沒關係嘛。
公家的錢,能叫錢嗎?
李楚聞言一笑,對這透著大氣的姑娘也增添了一絲好感。
他點點頭,又道:“當然,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們修行中人,原本就有除魔衛道的職責。”
“小道長的覺悟很高嘛。”李辛夷笑瞇瞇地稱讚。
同時心中尖叫道,他明明貪財又不肯承認的樣子好可愛!
說起來。
貪財的人和好色的人……很般配呢。
“謝大人誇獎。”
“哎呀,不要叫人家大人嘛,人家還小啦。”
“額……”
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兩人就並肩離開,往詭案現場去了。
剩下身後一班捕快面面相覷。
哪裡小了?您一點也不小好吧?
很大!
而且……這位很大的大人您是不是落下了什麼東西啊?
您辦案都不帶捕快的嗎?雖然我們本來也不想去。
那你起碼要帶上捕頭吧?哦,捕頭被你親手打暈了。
看著兩人一瀟灑一曼妙的背影,捕快們不禁有些懷疑。
這個畫風,你們真是去抓鬼的嗎?
……
李楚與李辛夷沿著河堤走了二三里,就來到了詭案發生的下柳村。
沿途波光粼粼,夕照映山,暖風迎面,走得也頗為舒服。
路上,李辛夷仔細探查了下李楚的氣息,發現他身上好像毫無真氣波動。
於是她問道:“小道長,你如今修到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啦?”
“嗯?”李楚怔了下,如實問道:“何為天人七境?”
“呵呵,就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李辛夷甩甩手,好像真的無所謂一樣。
同時她也徹底放下了對李楚的懷疑。
沒有真氣波動,連天人七境是什麼都不知道,說明李楚完全不懂修煉,根本不可能犯下養鬼作亂之類的大案。
那麼很明顯……
他只是一個單純、善良、英俊的江湖騙子罷了。
騙子的事情,就不歸朝天闕管了。
如果是醜騙子,李大人倒是不介意替捕快們管一管。
而且,一個人居然能騙了整個餘杭鎮的衙門這麼久,也是很厲害的嘛。
愛了愛了。
……
很快,兩個人就走到了下柳村。李辛夷的面色也開始嚴肅起來,恢復了一些朝天闕門下的風範。
至於李楚,他一直很嚴肅。
相較於應付李辛夷的聊天,他還是覺得對付怨靈更為輕鬆。
這起慘案就發生在下柳村的方家。
一個只有幾間茅草屋的小破院子,坐落在門戶寥寥的村尾。看來這個方家不止日子窮,和村民的關係可能也不太好。
衙門的人一早就來收拾過,此時現場都已經清理乾淨了。
看上去只是一個空曠的院子,屋內雖然亂七八糟,卻沒什麼血污。
李辛夷早在來之前就看過了幾遍卷宗,對這個案子爛熟於心。
“方家一共有四口人,父親方大,三十三歲。兒子方剛,十二歲。母親方劉氏,二十三歲。女兒陳瑩瑩,四歲。”她給李楚簡單介紹道。
“方大的女兒陳瑩瑩?”李楚一下抓住了其中的盲點。
李辛夷一邊在院中來回踱步,似乎在丈量著什麼,一邊解釋道:
“方大和方劉氏都是離異過的,方大的前任妻子……被他打死了,方劉氏的前任丈夫病死了,兩個人都是帶著孩子再成親的。”
李楚略微沉默。
李辛夷的聲音也說到一半也轉低。
一個男人打死了妻子還能好端端生活,而且還能再娶到下一任妻子,確實是一件令人沉默的事情。
頓了頓,李辛夷才又說道:“有人說,昨天晚上,看見方劉氏在村里找女兒,說是瑩瑩失蹤了,但是應該沒找到。”
“今天一早,就有去田地的人發現不對,方家的門沒有開,院內養的家禽和狗全都死了。大膽的村民進去一看,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
“仵作驗屍的結果,方劉氏是被鈍器敲擊後腦打死的,方剛是被人下藥毒死的。之所以判定是怨靈作案,是因為方大。他是自己把自己活活掐死的,屍身寒冷刺骨,脖子上還留下了兩個鬼手印,是很明顯的怨靈附體痕跡。”
李楚摸了摸下巴,好像有點複雜啊?
方劉氏和方剛應該是被人害死的,因為鬼怪不可能用下毒、敲擊這樣的手法。
但是方大又是被鬼殺的。
他問道:“那小女孩兒呢?”
“陳瑩瑩的屍身是在山後面被發現的,她從山坡上摔下來,也死了。”
果然是滅門慘案。
但是這五花八門的死法,李楚一時有些想不通。
不過,想不通也沒關係,他又不是衙門的捕快,不必探究案情的真相。
只要這裡有鬼就可以了。
涼風自山那面吹過來,輕易就吹透了方家茅屋的牆壁,捲起嗚嗚的聲音。
竟像是有人在哭。
不知不覺。
天黑了。
李辛夷極認真地看著李楚:“一會兒沒有我命令,你不要輕易動手。怨靈和普通的鬼不同,一旦激怒了它,事情會很麻煩。”
在她心裡,李楚已經是個十成十的江湖騙子了。
所以她對李楚的要求是,只要不添亂就夠了。
這對朝天闕新晉紫衣衛李辛夷來說,是難得的溫柔。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2 PM
第十四章什麼幻術?
提醒過李楚,李辛夷開始在院落中佈置符籙。
此時遠天將黯,正是最後一抹夕陽落下之際。
但見她從腰囊中取出一張硃砂寫就的黃符,雙指夾住,朝前一擲,那黃符便呼啦啦飛過去,有靈性一般,死死地貼在一處牆壁上。
這尚且沒完,她又取出一把翠玉雕琢的小劍,一指來長,做工精緻,晶瑩剔透,看樣子就是當成珠寶來賣也價值不菲。
但李辛夷絲毫不心疼,手指一撇,一道青光掠過,這小劍便釘在了那張黃符上。
接著,她夾出一張新的黃符,又重複了一次這個流程。
李楚在一旁觀看,雖然不明白她在做什麼,但是覺得很厲害。
這也是他很羨慕的一點。
這些正統修者的世界裡,充斥著符籙、法寶、丹藥、神通……種種玄奇無比,令人眼花繚亂。
他卻從來沒接觸過。
畢竟他自己打怪又不會爆裝備,而師傅……向來不在乎這些大道枝節!
李辛夷繞著院子緩緩走著,每走三步就要打出一道符籙,再用翠玉小劍釘住。如此十八次,她終於繞著小院落走完了一圈。
長舒一口氣,她的額頭已經出現了細細的汗絲。
沒等李楚開口問,她就走過來道:“你知不知道我布下的這是什麼?”
“是劍啟符靈陣!”沒等李楚回答,她又自己給出了答案。
李楚微笑了下,他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出聲,這位李姑娘就會把自己好奇的東西全部都說出來。
果然,李辛夷又自顧自道:“這些靈符,都是我在朝天闕庫房中取出來專門對付鬼物的。再用丹鼎閣出品的法寶碧符劍釘住,到時候每一張符籙打出都會帶著一道我的劍氣。這個符法,稱為劍啟符。”
“而十八道劍啟符依正反九宮布好,就是較為初級的劍啟符靈陣。嘿嘿,對付一隻小小的怨靈,必定手到擒來。”
李辛夷露出“炫耀完畢快誇我吧”的笑容。
對面的李楚點點頭,心中感慨了一聲,這就叫專業。
相比之下,自己驅邪的手法就很枯燥了。
隨著李辛夷的靈陣佈置完,夕陽也走完了它的最後一段路程,可見她的時間把握得非常精準。
一彎淺白色的月牙顯露出來,其實它早已經在半空懸了許久了,只是顏色太淡,難以發現。
兩人點燃了燈火,靜靜地等著。
李辛夷突然又問道:“小道長,你害怕嗎?”
李楚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這可是怨靈啊。”李辛夷追問。
“對啊,不是怨靈嗎?”李楚反問。
兩個人似乎說了差不多的話,但是又大大不同。
李辛夷的臉上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迷惑。
李楚的表情一向很認真,以至於她不太分得清他是裝的還是真的。
但如果有人問你怕不怕的話,那通常代表著她已經先害怕了。
李辛夷自家人知自家事。
這其實是她第一次獨自驅邪。
以往都是跟隨在師長後面的她,修為前不久取得了突破。於是她拽著師傅的袖子,求來了這次獨當一面的機會。
至於她為什麼這麼迫不及待地想獨自驅邪?
因為某魯姓先賢曾經說過,出名要趁早!
跟在師長身後,不論除掉了多強的邪祟,功勞和名聲都是領頭人的。
只有獨當一面,做出的成績才會全都算到自己頭上。
她今年其實還不到二十歲,如果現在成名,那江湖上都會稱她女俠、仙子。憑她的魅力,所過之處能吸引無數擁躉。
如果等到四五十歲再成名,像自己師傅一樣,別人都叫她什麼?師太!
李辛夷趕緊搖搖頭,甩掉這可怕的幻想。
忽然,李楚目光一凝,望向門外一處黑洞洞的未知之地。
李辛夷剛想問,就也察覺到了不對。
風裡有陰氣!
他們等的東西,來了。
四周突然飄蕩起童稚的聲音,好像是孩童在笑,銀鈴似的,無處不在,清脆、空靈、卻又帶著幾分詭異。
“小心。”
李辛夷只說了一聲,就聽那聲音一轉,忽然唱起了歌謠來。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這歌謠幽幽地在風中飄蕩,卻又無比清晰,好似自帶迴響,一遍遍地響起。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隨著歌謠入耳,李辛夷的眼前忽然光影大變。她的身軀驟然縮小,成了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
還是在這間屋子裡,周圍的場景變換,竟瞬間鮮活起來。
她看見了自己的娘親那個年紀不大卻早早佝僂了腰的婦人。
娘親正按著自己的頭,讓自己叫爹爹。
可是她記得自己有爹爹。
只是爹爹被人裝進黑箱子,埋進了土裡。
娘親帶著自己活不下去,只好又給自己找了一個新爹爹。
新爹爹還帶著一個哥哥,他臉上總是帶著壞笑。
她以為新爹爹會像以前的爹爹一樣。
保護自己,保護娘親。
可現實卻令她害怕。
他喝醉酒就會打娘親,很用力地打。
哥哥也會學他的樣子。
像他打娘親那樣,用力地打自己。
娘親教她忍,於是她就乖乖地忍。
就這樣過了很久,她們的身上總是帶著傷痕。
直到有一天,哥哥突然不打她了。
他想要脫她的衣服。
娘親終於不再忍,撲上去打了哥哥。
當然,晚上回來的爹爹也狠狠地打了娘親。
後來有一天,哥哥向她道了歉。
他還帶她到集上去,買了一段紅綢子。
別的小女孩都有紅頭繩,她一直很羨慕。
現在她也有了,她很開心。
她決定要原諒哥哥了。
哥哥將她帶到山坡上,替她綁頭髮。
於是她乖乖坐到山坡上。
然後,哥哥將她一把推了下去。
她滾下山坡,很疼。
之後眼前一黑。
不知為何,她突然變成了這樣虛無的存在。
她看見娘親滿村子尋找自己,像瘋了一樣。
她聽見娘親叫自己的名字。
她答應,娘親卻聽不到。
娘親終於還是知道了。
她是跟哥哥出去的,沒回來。
娘親沒說話。
她默默地將一包老鼠藥倒進了湯裡。
哥哥被毒死了。
爹爹很生氣,那是他親生的兒子。
於是他用力地打娘親。
娘親就這樣被他打死了。
她很生氣。
她還很小,她不懂。
這個世界為什麼是這樣的啊?
自己一直乖乖的。為什麼被人推下山?
這麼好的娘親,為什麼會被人活活打死?
於是她出現,很輕易地殺死了爹爹。
她這才發現,原來現在的自己,很強大。
原來她可以不用忍。
……
“啊!”
李辛夷驟然從幻覺中醒來,發現是李楚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李楚道:“抱歉,我見你有些不對,就推了你一下。”
“無妨。”李辛夷搖搖頭,好像大夢初醒的狀態,猶自劇烈地喘息著,喃喃道:“我……我剛才……”
李楚道:“你剛才緊閉雙眼,面色潮紅,渾身顫抖,還一直喊我爹爹。”
“……”李辛夷的臉色刷得一下,又紅了三度。
但她很快又抬起頭,直直地看向李楚:“為什麼你沒中她的幻術?”
怨靈天生能用怨氣影響別人,讓別人產生幻覺,李辛夷是知道的,也有加以小心。
只是沒想到這只怨靈雖然新死不久,但道行頗高。她將幻術藏在歌謠中,令人防不勝防。
可是……為什麼自己都中招了,李楚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還非常從容地叫醒了自己。
他憑什麼啊?
李辛夷的目光中滿是疑惑。
李楚在她的注視下,稍稍怔了一秒,緩緩反問道:“幻術……什麼幻術?”
說完,他才開始警覺起來,抬眼,轉頭,目光謹慎,觀察四周。
很穩健。
李辛夷看著他這副後知後覺的樣子,頭頂開始冒出了黑色的問號。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
其實,以她對幻術的了解,也猜測到了兩個可能。
第一種可能……
幻術這種攻擊,猶如水漫金山。
雙方的神識,一面是水,一面是山。
如果你的大水足以漫過我的山頭,那麼我自然會沉浸其中,任你擺佈。
有時候你的水雖然不夠,但也足以漫過山腰,這時就要看我有沒有漏出破綻。
可能我一個不慎,就被你掀起的大浪拍在山頭,那樣也會中招。
但是……
假如你的水花對我來說實在太小,就像有小孩子在山腳下撒了泡尿。
那麼我感覺不到也是正常。
可是李楚會是那座大山嗎?
想了想,李辛夷還是覺得第二種可能比較靠譜。
那就是……李楚是個聾子。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3 PM
第十五章這一劍叫作平A
當下的情況容不得她多想,說了沒兩句話,就聽陰風忽地一轉,陡然強勁起來。院中老舊的茅草屋,在這風中搖搖欲墜。
一陣令人極度不適的陰寒氣息灌了進來。
李辛夷目光凜然,怨靈是靠一口怨氣存世,它的實力也與之相關。這麼強的勢頭,說明這只怨靈的怨氣極重,可能沒那麼好對付!
李楚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將眼看向院子大門。
正主到了。
那裡現出了一道孤零零的女童身影,穿著鮮豔如血的紅裙,頭髮披散下來,將面目擋得死死的。
瘦弱的身影看上去讓人有些心疼。
二人來到院內,李辛夷再次叮囑一聲:“我沒說話你千萬別出手。”
李楚乖巧點頭。
反正有錢拿,他也樂得不出手,學習一下專業人士是怎麼驅邪的。
……
“哥哥殺了我。”
“娘親殺了他。”
“爹爹殺了娘。”
“我殺了爹爹。”
……
雖然沒看見她開口,但童聲的歌謠仍舊在風中迴盪。
不過李辛夷先前是不慎中招,現在她謹守靈臺,沒有再給出任何可趁之機。
她看著面前的怨靈,眼神中帶著三分憐憫。
方才的幻覺,應該就是她所經歷的一切。這個小女孩,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但李辛夷也清楚,自己絕不能手軟。
無論多可憐的人,一旦成為怨靈,就不再可憐了。
通常來說,怨靈會留在自己死亡的地方。這小女孩的情況稍微特別一點,死亡的地方相距不遠,她的怨氣又都集中在這座院落裡,所以還是會回來。
未來只要是夜晚經過這裡的人,都有可能被她所害。
對怨靈心軟,就是對更多無辜的人殘忍。
一念及此,她的目光忽爾凌厲。
接著,就聽風中忽然傳來悠悠的問話:“你有家人嗎?”
是小女孩兒在問話。
李辛夷知道,這是怨靈在選擇報復的對象。
怨靈也不是什麼人都殺的。
就像之前的大娘子,她的怨念就在於男人,所以只殺男人。看來這個紅衣小女孩兒的怨念,在於家人。
回答怨靈的問題,是不能撒謊的,她能聽到你內心最真實的答案。
於是李辛夷搖搖頭:“沒有。”
她是孤兒,自小在師門長大。如果認真算,師傅與同門應該可以算家人。可是在小女孩兒的概念裡,這應該是不算的。
小女孩兒又轉向另一側的李楚:“你有家人嗎?”
李楚頓了頓,答:“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了。”
“哦。”
紅衣小女孩兒應了一聲,幽幽轉身,似乎就要離開。
周遭怒號許久的陰風也開始消彌。
這裡沒有她怨念所針對的人,她要離開了。也是他們剛好都沒有家人,如果有人回答有,那應該就是另一種情景了。
“不能讓她走!”李辛夷急道。
這只怨靈已經很強大了,若是放任她離開,說不定還會生出什麼亂子。
李楚也對怨念有一些了解,前日在薛家,他還企圖用言語消彌大娘子的怨氣。雖然失敗了。
但如果情況相反,可能會簡單一點。
他心思電轉,根據她的問題,猜測著怎樣可以引動她的怨念,將她留住。
於是他醞釀了下,溫和地叫道:“小妹妹……”
那紅衣小女孩兒毫不理會,自顧自朝前走著,身形漸漸變淡,眼看著就要消失。
就聽李楚又道:“你娘死了。”
她的腳步一停,身形一頓。
見狀,李楚知道有效,繼續道:“你是孤兒。”
陰風再起!寒氣侵襲!小女孩兒回過身來,紅裙子開始獵獵鼓動!
這時,李楚又補上了最後一句:“你家里人死光了。”
素質三連。
雖然聽起來像是在口吐芬芳,但他只不過是平靜地說出事實而已。
只聽轟的一聲爆響,小女孩兒身前的柵欄全部炸開!
她的怨氣被引爆了!
李辛夷瞥了李楚一眼,也不知該誇他做得好還是怪他說得太過分。此時的怨靈雖然留下,但已經完全進入了暴走狀態!
虧她早有佈置。
當下,看著朝兩人撲過來的紅色身影,李辛夷手拈劍訣,喝一聲:“疾!”
嗖
一道青色流光帶著符籙,破風而去,正打在怨靈身上!
嘭
怨靈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黑髮亂飛,面容卻始終沒有顯露出來。
她被擊中之後,半空中顯現出一道巨大的符籙虛影,印在她瘦小的身軀上,如同蛛網般纏在她身上。
被打出來的不是血,而是一團濃郁黑色霧氣!
“此符名為六甲鎮壓符,是為了限制她的行動。”
李辛夷見一擊得手,稍稍放鬆,給李楚講解了一下。
爾後又是一道劍訣,嗖
嘭
“此符名為炎陽烈焰符,以太陽之火炙烤鬼物!”
嘭!
“此符名為黃庭祛惡符,專門祛除惡鬼陰氣!”
嘭!
“此符名為魁星蓋世符,以罡煞之力聯合絞殺!”
嘭!嘭!嘭!嘭!
十八道劍啟符,接連不斷,宛若道道流星,將那半空中的怨靈打得黑霧不斷,幾乎將紅衣鬼影完全包圍。
李楚也看得咂舌,羨慕之情油然而漲。
好華麗,好絢爛,好氣派。
將鬼物控住在天上翻來覆去地吊打,黑霧一團一團地噴,看著就充滿了視覺衝擊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李辛夷這麼久也不殺了這怨靈……
但是她應該有自己的理由吧。
自己的見識不多,許是理解不了。
其實李辛夷心裡也在犯嘀咕,十八道劍啟符都已經打完了,為什麼這只怨靈還沒死?
換成普通怨靈,可能已經死了三個來回了。
她布下十八道劍啟符,只是為了穩妥,實際上她本以為用七八道就已經差不多了。
符籙雖然是朝天闕領的,那碧符劍卻是她自己買的法寶,可不便宜!
想不到全都耗在了這裡。
更想不到,怨靈居然還沒死!
噗通。
劍啟符靈陣爆發完畢,控制時間也已經到了,小女孩兒的身體墜落到院中央。
看她虛弱的程度,雖然沒死,但也差不遠了。
李辛夷這才放心。
她手腕一抹,耀眼的銀光劃過,一道閃爍劍芒的飛劍瞬間出現,懸空立在了她的胸前,被她一把掣住。
見李楚的眼神看過來,她又說道:“這是飛劍手環,經過祭煉的法器都可以化作飾品帶在身上。”
“不錯。”
李楚第一次將誇獎說出口,他是真覺得不錯,每次出門都背著一把鐵劍,其實很麻煩……
如果不是他的長相隨和,換一個醜點的道士帶著利刃,到很多地方都會被趕出去。
李辛夷聽了,耍了個漂亮的劍花,邊朝小女孩兒走過去,邊道:“此劍名為秋雨海棠,是鑄劍城里莫大師的作品,要不是我師傅的關係,有錢都買不到。”
說著,她也走到怨靈身前。
“姐姐!不要殺我!”
紅衣小女孩兒忽然爬起來,轉為跪在地上,將頭深深地俯下去,哭泣著說:“我好害怕,求求你,不要殺我,好不好… …我會乖乖的……”
想到小瑩瑩那怯怯的樣子,李辛夷將要刺下的劍為之一頓,心中閃過一絲惻隱。
但很快,這絲惻隱之心便被她壓下。對待怨靈,最好的憐憫就是讓她早些投胎轉世!
可就是這一剎那的遲疑。
地上跪伏著的小女孩兒突然抬起頭,覆蓋在臉上的黑髮自動散開,露出了她的面孔。
嘭!
李辛夷的大腦被狠狠震蕩了一下。
這是怎樣一張臉啊。
它稚嫩、幼小,卻又破碎、腐爛,像是被摔碎的西瓜,猙獰的皮肉間還遍布著黑色的血管,不知什麼詭異的東西在其中緩緩蠕動,恐怖至極!
不對!
李辛夷心中驟然閃過一抹警覺,還是幻術!
她的臉是真的,但是就算再恐懼,自己也不會怕得大腦空白。
這還是怨靈的手段!
李辛夷猛咬舌尖,讓自己清醒過來。
但已經晚了。
啪。
小女孩兒已然朝她伸出雙手,她纖細的手臂頓時化作一雙五尺來長的青色鬼爪,狠狠掐住了李辛夷的脖頸!
糟了。
窒息的一瞬間,李辛夷心中閃過這兩個字。自己還是太大意了!沒想到這經過十八道劍啟符輪番打擊的怨靈,竟然還有如此的力量。
她努力掙扎,但這種情況下根本無法調動真氣,更無法抗衡那雙健壯的鬼爪。反而越掙扎,雙腳離地面越遠。
這根本不是新死怨靈的實力,這簡直像修煉了百年的鬼物!
就在她以為自己即將在絕望中死去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聲溫和的詢問。
“李姑娘,現在我可以出手了吧?”
李楚乖巧地站在屋簷下,看著這邊風雲突變,李辛夷一個不慎又中了招。
雖然李辛夷三番兩次警告過自己不要妄動,但他覺得如果自己不幫忙,這位美女可能就要因公殉職了。
出於禮貌,他還是先問了一下。
回答他的只有兩個字。
“救……命……”
“好。”
李楚平靜地踏前一步,枯燥地拔劍,枯燥地出劍。
如果說和以往有什麼不同,大概是這次鬼物手裡有人,所以他出劍的力度更小,生怕誤傷了李辛夷。
半江亭的慘劇,不能再上演了。
嗤
一道樸實無華的劍芒劃過。
紅衣小女孩兒可能還沒注意他出劍的動作,劍芒落在身上的一瞬間,她的身軀就開始崩碎。
不過眨眼之間,灰飛煙滅。
在這一劍面前,什麼詭譎伎倆都失去了意義。
李辛夷嘭的一聲摔落在地,捂著脖子大喘了幾口氣。
頸間森寒凹陷的鬼手印沒有影響她的思緒,她很快扭過頭,驚訝地看向李楚。
後者正施施然收劍,彷彿只是做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也是練劍的,所以能感受到這一劍的威能。剛才那強勁的劍氣自她耳邊掠過時,她的魂魄都在不由自主地戰栗!
是她難以形容的強。
於是她顫抖著問道:“這一劍叫什麼名字?”
她覺得,那麼強大的劍氣,絕對不是等閒能施展出的招式。甚至,可能是某種傳說中的禁忌劍訣。
名字?
李楚眨眨眼,這個他還真沒考慮過。
可是看著李辛夷認真的眼神,他又不好不答,畢竟剛才她也有一個個告訴自己符籙的名字。
略微思忖了下。
他緩緩說道:“這一劍……叫作平A。”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5 PM
第十六章師傅的境界難以估量
“平誒?”
李辛夷念叨了一遍,完全想不通這名字有什麼含義。
李楚也不想多說,便看著李辛夷,高深莫測地笑了一下。
這是他跟餘七安學的,只要對著提問題的人這樣笑一下,她就算什麼都沒懂,也會覺得很厲害,然後放棄追問。
平時他問師傅問題,師傅就常常露出這樣的笑容。
區別可能在於,師傅是真的很厲害,而他只是懶得解釋。
果然,李辛夷雖然一頭霧水,但是看著李楚這不明意味的笑,忽然覺得這或許牽扯到不可說的秘密。
於是她就不問了。
拍打下身上的塵土,李辛夷舒口氣,道:“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我們回去吧。”
“嗯。”李楚隨之動身。
走出院門,李辛夷忽然停下。
怨氣消失之後,夏夜的微風漸起。
她望著空蕩蕩的院落,伸手扯下了自己束髮的紅綾,甩了甩頭,一瀑秀髮披散開來,柔順之極。
李楚回頭看向她:“怎麼了?”
“沒事。”她搖搖頭。
然後,她將那段紅綾舉起,一撒手,讓它隨風飄遠了。
李楚看著她的動作,沒出聲。
朝紅綾飄飛的方向望了一會兒,她才回眸一笑,蹦蹦跳跳地趕了上來。
此時長髮披肩的她,比方才少了幾分英氣,平添了幾分柔美,看上去倒更容易親近了。
與李楚並肩,她笑嘻嘻地問道:“小道長,你是喜歡我綁頭髮的樣子還是喜歡我披頭髮的樣子啊?”
直覺告訴李楚這個問題有陷阱,他拒絕回答。
李辛夷又問道:“小道長,你為什麼這麼厲害啊?”
李楚認真道:“我不厲害。”
“哼,能斬出那麼強的劍氣,還說不厲害。”李辛夷哼了聲,又問:“你是不是故意隱藏了真氣波動啊?”
“沒有。”
“那”李辛夷拉了個長音:“你是喜歡我綁頭髮的樣子還是喜歡我披頭髮的樣子啊?”
“……”
月朗氣清的夜,蛙鳴、蟬鳴、鳥鳴、犬鳴、李辛夷鳴,種種聲音交雜在一起,嘈雜中反倒有幾分人間煙火氣,驅散了方才的陰霾。
李楚的內心忽然一片祥和。
這世界上有很多不好的事,也有很多不幸的人。但無論如何,只要我們還幸運地過著平靜的生活,就應該努力珍惜。
很快走到餘杭鎮,李辛夷去縣衙里,自有人給她安排好住處,李楚則要再走回十里坡。
分別時李辛夷依依不捨地扯著小道士,讓他有機會要帶自己好好逛一下餘杭鎮。
李楚說,下次一定。
……
回去的路上,他反思了今天的見聞。
雖然對付怨靈的過程很簡單,但也給他上了生動的一課。
江湖路滑,人心複雜。
李辛夷的實力明顯強過那怨靈,卻只因為一時心軟,險些被怨靈反殺。
若是自己不在旁邊,她肯定要白白枉死。
但轉念一想,假如今天李辛夷沒有出現,而是自己單獨去驅邪,見到那樣一個小女孩兒跪在身前求饒,自己能夠不心生惻隱嗎?
或許也不能。
若沒有旁人在,那死的豈不就有可能是自己?
這樣想來,他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當走到德云觀門前時,他已經總結出了一份今日心得。
道經有云,人不狠、站不穩。
……
翌日清晨。
仙風道骨的師傅仍舊用一個返璞歸真的姿勢坐在樹下,不發一言,目光流轉間,從頭髮絲到腳底板,都是滿滿的高人風範。
李楚走上前去,恭敬道:“師傅,弟子有一事想要請教。”
“哦?”餘七安淡淡一笑:“但說無妨。”
李楚坐到他對面,問道:“弟子想問,何為天人七境?”
“天人七境?”餘七安頓了下:“你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是昨日有人問弟子修到了天人七境的哪一境,弟子全然不知。所以有些好奇,便想要請教一下師傅。”李楚如實答道。
李辛夷昨天雖然說這無關緊要,但他又不傻,無關緊要的東西她幹嘛要問?
所以心裡一直存了個疑惑。
“這個啊,其實不過是一些修者的常識。”餘七安緩緩說道。
“天人七境,就是修者通常要經歷的七個大境界。所謂天人,即由人向天,這七境,便是通天之路。”
“是為鍛體、氣海、神合、化龍、萬象、斬衰、通天。”
“其中,鍛體境修鋼筋鐵骨、氣海境修丹田化海、神合境修元神不滅、化龍境修肉身化龍、萬象境修天人合一、斬衰境修超凡脫俗、通天境修陸地神仙。”
原來如此。
李楚了然地點點頭,是這個世界的修行境界劃分嗎?
那自己該怎麼算?好像這裡面每一個境界的特徵自己都沒有。
不過,自己的修煉方式和他們不一樣,等級劃分不一樣也是正常。
餘七安看他露出思忖的神情,又道:
“其實並非所有修者都要走這一條路,只是如今的主流修者,古稱煉氣士,會依照天人七境進階。”
“其餘傳承譬如武者、蠱者、巫師等等,不一而足,都有自己的境界劃分。妖、魔、鬼、怪……也各有大道可走,所以也不必太過拘泥於此,只當個大概參考即可。”
李楚點頭受教,道:“弟子還想問,要到哪一個境界,才能算作江湖上的高手呢?”
這個問題其實他一直都想知道。
說到底,就是他想了解自己究竟修行到什麼地步,才可以走出新手村去闖蕩江湖。
餘七安又拈鬚一笑:“呵呵,這就要看你對高手的理解了。”
“普天之下,生來有靈根能夠踏上修行路者,已是萬中無一。而身懷靈根者,有九成會終生停留在入門的鍛體境。相較於普通人來說,他們已是絕對的高手。”
“入氣海境,就算得上出類拔萃。行走江湖,可稱高人了。”
“若有神合修為,便是得天之幸。在江湖宗門中可做中流砥柱,在朝廷供職也能執掌一方。”
“一旦踏入化龍境,可稱江湖名宿,隨處都可以揚名立萬!”
“化龍之後,便是另一番光景。化龍前三境更接近人,化龍後三境更接近天!踏入萬象境,可言出法隨、引動天象,足以開闢山門,為一派宗祖。”
“若是進入斬衰,便可稱天地大能,世間罕有。”
“至於最高的通天境,一旦踏入,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陸地神仙了。這個境界堪稱人間絕頂,除了那傳說中的羽化飛升,便再無其他追求了。”
“天人七境,每一境都是一道天塹,每一境都不知擋住了多少天驕。就像爬山,一峰更比一峰高。誰都可以說是高手,但也永遠都有比你更高的人。”
李楚聽得心中頗為震撼。
原來修者的世界,如此廣袤。
他的心中隨即又升起另一個好奇。
“師傅,弟子斗膽一問。”他試探性地問道:“不知師傅您如今是什麼境界?”
“為師的境界嗎?”餘七安神秘一笑道:“你猜?”
“師傅早年間有那麼多驚天動地的大事蹟,至少……也要是個化龍境吧?”
李楚不敢猜得太高,怕餘七安下不來台,於是從一個自己認為對師傅來說比較低的境界開始猜起。
餘七安微笑著搖了搖頭。
“莫非是萬象?”李楚又道。
餘七安保持微笑,又搖頭。
“難道師傅已是斬衰境界的大能?”李楚目光閃亮。
餘七安再笑,再搖頭。
“啊……”李楚內心大為激動,“師傅難道已是……通天境,陸地神仙?!”
“呵呵。”餘七安笑一聲,就在李楚以為自己猜對了的時候,他又搖了搖頭。
“咦?”
李楚大為疑惑,這些都不是,可若師傅只是前三境的修者,如何能有這番風姿?
餘七安一臉不置可否的神情,他雙眼凝視著李楚,露出了那熟悉的、高深莫測的一笑。
這一笑,讓李楚有些懵,但是不敢再問。
空氣安靜了一會兒,餘七安才徐徐說道:“我輩修行,修的是心境,而非身境。若是拘泥於修為,便是移山倒海又有何用?徒兒,莫要著相啊。 ”
李楚忙點頭道:“弟子明白。”
其實他根本沒明白。
他只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師傅的境界,絕對不是自己可以估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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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野狐拜觀
不多時,天上淅淅瀝瀝下起小雨。
來到前殿時,李楚意外發現,有一位早到的香客已經拜伏在那裡了。
它體型修長,絨毛潔白,趴在那裡像是一個毛茸茸的雪團子。一雙前爪合十墊在頭下,雙目緊閉,似乎在祈禱什麼。
這在殿中跪拜三清祖師的,居然是一隻野狐。
李楚沒有去打擾它。
禽獸有靈,應當一視同仁。
良久,這白狐睜開眼睛,溫潤閃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流露出一絲感激。
李楚衝它點頭示意。
這白狐似乎是看到李楚沒有在意自己,便放鬆了下來,起身,虔誠地將雙爪攤開,再認認真真地俯身磕了一個頭。
如此往復,三拜九叩。
拜過之後,它又深深看了李楚一眼,然後才轉身離去。粗大的尾巴綴在身後,行動卻異常靈活,三兩下就竄得不見蹤影,像是一道白光。
庭院中落了雨水,有些泥濘,它輕輕巧巧地過去,一點泥漿也沒沾到身上。
李楚雖然覺得新奇,但是這段時間也見識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情,倒不至於太驚訝。
午飯的時候,他對余七安提起這件事。
“野狐拜觀,看來它是化形在即,來求三清祖師保佑啊,今後可能每天都會見到它。”餘七安悠悠說道。
化形對妖物來說是修行路上第一道大檻,若不化形,就永遠是山精野怪,野獸之軀、不受天佑。
必須經歷天劫洗禮,化形成功,才能收斂妖氣,化有人軀。
人乃萬物靈長,人軀修行諸多益處。
“沒關係嗎?”
“敢來拜三清,說明它也是個守正之妖,未曾有過害人的惡行,隨它去吧。來日它化形成功,對人友善,也是我們的一樁功德。”
“妖怪化形,諸多不易啊。”餘七安感慨。
有些天生缺少靈性的妖物,諸如草木山石成精,可能幾千年才能有一個化形的契機。
而狐族天生通靈,百餘年便可化形。
但同樣的,面臨天劫的風險也會大大增加。
至少有五成左右的妖物,會死在化形時的天劫中。
所以山野中向來不乏年深日久卻始終殘留本軀的妖怪,它們就是不敢經歷雷劫。但不化形,境界受阻,一樣無法增加壽命。
接受天劫的,為了增加成功率,通常會找一些門路。
像是廟中拜佛、觀中拜神,都是些普通的路子,可能會增加一絲福緣,但並不能起決定性作用。
有一些妖物為了化形成功,會投入仙門之中,或是追隨大神通者。
有宗門或大能庇佑的妖物,度天劫時會得到許多支持,成功的機率也會大大增加。
俗話說的背靠大樹好乘涼。
而十二仙門中專門有一封正派,就是憑上古傳承的封正之法招攬妖物。
受煉氣士封正的妖物,渡劫成功的概率可高達八成。
但封正派的條件十分苛刻,凡是想受封的妖物,都要簽訂血契,化形後在門中為奴百年。百年之後,方可自由。
妖族大多天生天養,喜歡無拘無束的生活。但為了度過天劫,投往封正派為奴者不計其數,可見化形對妖物的吸引力有多大。
陰雨連綿,也沒什麼人會來道觀實際上晴天來的人也不多。
餘七安便給李楚多講了些。
就著星星點點的雨聲,李楚聽得入勝。
“封正派每年都會往朝歌城送妖怪,給那些朝廷權貴上供,以此交換其他仙門沒有的特權。所以這幾年他們勢力越做越大,弟子越收越多,拜門的妖怪也越來越多,蒸蒸日上的。”餘七安眺望著遠處,拈著鬍子,睥睨道:“修為不知道怎麼樣,做生意倒是有一套。”
“送妖怪?”李楚側頭,疑惑。
“嘿嘿。”餘七安一笑:“朝歌城的大人物,什麼寶貝沒見過?但……架不住啊。”
一陣風把雨絲送進廚房,涼颼颼的,還挺舒服。
“貓耳娘,狐狸精,美人魚……”餘七安嘴裡念叨著:“誰能不動心。”
李楚眨眨眼:“貓、狐狸、魚?”
“還有兔儿娘啊,蝴蝶仙啊,一陣一個流行,最近好像是流行帶翅膀的。我年輕時候過去遊歷,正趕上流行蛇蠍美人。那些年的朝歌權貴,誰家不豢養一條蛇精,都不好意思出門。”
“咦”李楚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他一直覺得養蛇做寵物挺變態的。
餘七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拿手臂在空中做了個波浪的動作。
“不是蛇,是化成人形的蛇,身子軟綿綿滑溜溜,沒有骨頭似的,舌頭伸出來有八寸長。”他解釋著,又補充了一句:“還帶分叉。”
這時候,李楚隔著後院的風雨,聽見前院有腳步聲,他便站起了身。
餘七安沒聽見腳步聲,他見徒弟起身才知道來人了。
但他聽見了,李楚走的時候嘴裡還嘀咕著:“蛇信子都有分叉吧?”
話裡意思大概是,這也沒什麼稀奇的。
“在蛇嘴里分叉不稀奇,但化形成人了,再分叉就……唉。”
看著李楚的背影,餘七安微微嘆了口氣。
這個徒弟什麼都好,恭敬、孝順、有禮貌,長得也像自己。
就是腦子怪了點。
小時候還沒這麼嚴重,本以為長大就好了,誰知道這兩年愈發嚴重了。
餘道長琢磨著:“是不是該給他找門親事了?”
……
跨個院子而已,李楚也懶得打傘。道袍的針密,布料也硬,到了前殿,身上沒落多少水珠,一抖就都掉了。
就是後院舖的黃土,鞋踩得有點臟。
他低頭看了一眼,來的香客也看見了,於是笑道:“回頭我出錢,給你們把後院也鋪上青磚。”
李楚抬眼看他,點了點頭。
來人坐在蒲團上,一身織錦玄衣,團花鑲玉的腰帶,領口繡著金線。樣貌也還不錯,長得濃眉大眼,面皮白淨,一張臉頗有英氣。
這人是餘杭鎮上王家的七少爺,名叫王龍七,也是李楚的舊識了。
王龍七此人,在當地富二代中算是較為良善的一位,雖然不上進,但也不頑劣。這番家世加上這般樣貌,也一向挺招姑娘們喜歡。
他認識李楚,也是因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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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這世道還能不能好了
話說那是半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王龍七去杭州的青樓參加狐朋狗友的聚會,玩到半夜才騎馬趕回家。途中突然風雨大作,前方恰好有一處樓閣,他就進去避雨。
誰知那樓中居然有一個獨居的妙齡少女,生得花容月貌、百媚千嬌。
這少女美麗而熱情,不僅邀他進家中沐浴更衣,還叫他喝糖水。
王龍七當時剛在青樓放肆過一場,正像個聖人一樣,心中沒有半點邪念。
但他一進少女臥室,就好像丟了魂兒似的,不知怎麼就和那姑娘雲雨了一場。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睡在一處荒墳邊。
他嚇得臉都白了,而且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姑娘叫他明天這個時辰去娶她。
餘杭鎮那幾天正好興起鬼新娘的傳聞,說是鬼新娘專門迷小伙子去她墳上,和她雲雨過後就必須去娶她,不然她就會找上門去害死對方全家。
但是活人怎麼能和死人成親呢?
死人不能複活,就只能讓活人去死。
時下已經有兩三個壯年男子離奇死亡,衙門也在查這個詭案。王龍七一想,自己肯定也是碰上鬼新娘了,就趕緊去找周大福。
周大福就把他帶來見了李楚。
第二天晚上,李楚和他一起去了鬼新娘的墳上。
那鬼新娘果然出現了,穿著鳳冠霞帔,乘著鼠役陰車,一身新娘子打扮,飄悠悠過來。
落地那一刻,她看了看王龍七,又看了看李楚,然後……
毫不猶豫地對李楚說了句:“你終於來娶我了!”
王龍七一時不知該是喜是憂。
故事最後以李楚無情的一劍而告終。
……
王龍七就此和李楚交了朋友。
雖然平時見面次數不多,但在他心裡,李楚救過他的命,絕對是他一輩子的朋友。
在李楚心裡,王龍七給德云觀捐了大筆的香火,也絕對是自己的好朋友……
這位好朋友,在這樣一個雨天,匆匆忙忙來到了觀裡。
王龍七知道李楚的性格,所以也沒多廢話。
他開門見山道:“這次來找你啊,是因為我最近喜歡上一個姑娘……”
李楚下意識問道:“是人是鬼?”
“當然是人!”王龍七條件反射似地一竄,氣急敗壞狀:“我一直都喜歡人啊,跟鬼……那次就是個意外!”
說著說著,他也覺得自己反應有點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坐回來,委屈巴巴地說道:“你不知道我這半年過的什麼日子。”
確實不能怪他這麼敏感,上次他和鬼新娘睡過以後,在家養了一個月的陽氣才完全恢復。
本來是滿心歡喜重出江湖。
但等他再出去玩,就發現自己這件事不知道怎麼被流傳出去了。
但凡出門,背後必有人指指點點。
生死之交……亡靈騎士……狐朋狗友拿這些綽號取笑自己也就算了。
最絕望的是,他發現青樓裡的姑娘們都開始嫌棄他了!
他為此還去偷聽過春滿樓一位紅倌人和老鴇子的竊竊私語……
“那人被鬼睡過了,是不是不吉利啊?”
“肯定啊,鬼吃過的東西人再吃,那不就跟偷吃上墳的貢品一樣嘛,還能好的了?”
“咦可別說了,瘆得慌。誰愛去誰去,我可不做他的生意。”
“可惜好好一個闊少爺,怎麼就讓鬼給糟蹋了。唉,這不干淨的男人,今後誰還敢要?”
“哼,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肯定也是他大半夜打扮的花枝招展,才會被女鬼盯上的!”
聽到這些話,王七少爺氣得渾身發抖,大熱天的全身冷汗手腳冰涼,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
“你說這個世道還能不能好了?”時隔多日,他回憶起來還是不由得眼含熱淚。
委屈。
李楚聽他發了一堆牢騷,點了點頭,然後平靜地看著他。
王龍七瞪大濕潤的眼睛,悲憤道:“你不同情我嗎?我已經整整半年沒碰過女人了!”
李楚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平靜地看著他。
王龍七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是看著李楚英俊的臉,上面似乎寫滿了“十八年”的字樣……
悲憤漸漸消失。
“你就是暴殄天物,我要是長你這個樣子,那些青樓女子就絕對不會嫌棄了。”王龍七嘟囔了一句,頓了頓,又小聲道:“估計帶著女鬼大被同眠都行……”
李楚面無表情道:“你該說你來的目的了。”
“噢,差點忘了。”王龍七難得遇到可以傾訴心聲的機會,一時太過投入。
他收回思緒,重新開始講道:“我這不是被迫退出江湖了嘛,仔細想想,本少爺這些年也玩夠了,也該找個老實姑娘成親了。”
“可是玩玩容易,成親就沒那麼簡單了,我王家好歹也是餘杭鎮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我要娶的正妻,必須得是出身書香門第,賢良淑德,秀外慧中,忠孝節悌缺一不可才行。”
“我找啊找,找啊找,誒,前日里還真被我遇到了一個。”
提起這個,王龍七的眼睛才重新有了神采。
“我見她第一眼就驚如天人,她的出身、容貌、談吐、氣質,全都是我前所未見的完美。當時我就下定決心,此生非她不娶!”
“但是!”
“可恨那趙良才,非要橫插一槓子,他居然也相中了這姑娘!”
“他也不撒泡狗尿照照自己的德行,也敢跟本少爺搶!”
“以前在春滿樓,他就好乾這事。在杭州城,我也讓過他,那次……”
王龍七越說越氣。
趙良才不是別人,也是餘杭鎮上大戶趙家的少爺。
王龍七剛才之所以說王家是數一數二,而不是一枝獨秀,就是因為有趙家存在。
王家數一,趙家就數二。趙家數一,王家就數二。
他這邊跑題去歷數二人的恩怨。
李楚無聊地將手揣進袖子裡。
王龍七見狀趕緊坐正,繼續講道:“上午時候,我和他冤家路窄,撞到了一起。他居然又提我被鬼……迷惑的事情。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啊!那廝著實可恨!我險些和他大打出手,要不是在場有人攔著,呵呵,估計他家裡現在都開始吹嗩吶了。你別以為我在吹牛,當年……”
李楚不耐煩地皺了下眉。
“我們倆一氣之下訂了個賭約!”王龍七忙又跑回正題。
“柳家牌坊那裡不是有一棟鬼樓嗎?他家把那塊地都包下來了,鬼樓一直在那裡不敢動。他跟我打賭,我們倆都去那鬼樓裡住一晚,看誰能全身而退。”
“誰不敢或者害怕跑掉的話就算輸,今後就不許再跟對方搶任何姑娘,並且在路上看到了,還要退避三舍!”
“後來是他慫了啊,不是我先慫的,就又加了個條件,我們倆都可以帶一個人一起進去,我自然最先就想到你了。”
“李楚,我們是朋友吧?”王龍七握住李楚的衣袖:“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了!”
李楚不動聲色地將衣袖抽出來。
柳家鬼樓……
身為餘杭鎮的人,他當然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地方。沒想到,這兩個富二代要跑去那裡作死。
感覺有點麻煩啊。
王龍七看他露出遲疑的神情,當即道:“你幫我這一次,我給你把德云觀整個翻修一遍,把道觀規模再擴建一倍。”
李楚抬起頭,緩緩道:“這不是錢的事兒……我們是朋友嘛。”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7 PM
第十九章人世間所有的險惡都在這一張臉上了
趙良辰看著遠處那棟晴天白日下還滲著絲絲陰氣的小樓,表情十分淡漠,甚至內心還冷笑了一聲。
不過是鄉野間的詭談罷了,能有什麼了不起的邪物?
“這種小事也配讓我出手?”
他本想這樣大聲呵斥趙良才的,奈何他給的實在太多了。
仔細算的話兩人應該是堂兄弟的關係,趙良才好像還要大上幾個月。
按族係來說,趙良辰出生在趙家分到杭州去管生意的一房旁系,而趙良才是本家正房的嫡長子。
不管怎麼說,趙良才的地位都該比趙良辰高。
但這件事從六歲那年,趙良辰被測出靈根以後就不一樣了。
身懷靈根者萬中無一,整個趙家幾十年也只出過這一位修行種子,他頓時成為了全族的重點培養對象。
正房出了很多資源,替他買來了一個參與正道宗大選的機會。
正道宗是十二仙門之一,天下間一等一的大派,但凡能夠入門,前途自然不用多說。
但那位選拔的長老只用了兩句話,就抹殺了趙良辰的前途。
他嫌棄地看了一眼,再嫌棄的摸了一把,咂咂嘴,說:“這孩子根骨一般,長相也太醜了點,算了吧。”
小小年紀的趙良辰,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晴天霹靂。
萬幸他背後有家族支持,趙家又四處請託,將他送入了杭州本地的飛來宗。
飛來宗在杭州府也算名門大派,頗有些底蘊,在比十二仙門低兩檔的宗門裡,算得上是領頭羊……
趙良辰從入門那天開始就暗自立下決心,一定要讓正道宗的人後悔。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醜!
於是他在飛來宗裡拼了命的努力,別人修煉他修煉,別人吃飯他修煉,別人裸奔他修煉,別人睡覺他修煉,日以繼夜,十餘年未曾間斷。
靠著這樣堅韌的道心,他成為了這一代弟子中進境最快的人。
弱冠之年,氣海境巔峰的修為,即使拿回正道宗去也是足以傲視群……一部分人了。
但是。
等到了飛來宗選拔首席弟子的時候,他本以為自己毫無懸念,卻被告知選首席弟子不止要比修為。
幾個長老關起門來討論了一番,最後選定了只有氣海境初期的小師弟。
因為小師弟……英俊。
趙良辰懵了。
師傅勸他,首席弟子不止是最優秀的弟子,同時也要是一派的門面,是代表宗門的人間行走,你確實不合適……
師傅說的很委婉。
但意思就是這麼個意思,你醜。
小師弟本就倍受矚目,成為首席弟子後經過幾次宗門精心安排的“驅邪”,很快就嶄露頭角,收穫了大批擁躉,成為了杭州城里風頭最勁的仙門新秀。
飛來宗的名頭果然也隨之提升。
他越出風頭,趙良辰的內心就越不忿。
長得醜怎麼了?長得醜怎麼了?
長得醜吃你家大米了?
他只能用更加努力的苦修來對抗這一切!
他相信終有一天,他會用實力讓那些看低過他的人後悔。無論再怎麼說,他們是修者,最重要的事是追尋大道、是斬妖除魔。
難道那些長得帥的還能靠臉驅邪嗎?
哼。
……
“堂兄,堂兄?”趙良才狗腿地叫了兩聲。
趙良辰這才從思緒中脫出,看向自己這個堂弟。
趙良才一張大餅臉,一雙綠豆眼,一副蒜頭鼻,半臉麻子半臉痘,趙良辰每次看到他這副長相都氣不打一處來。
最氣的地方就在於。
他長得和自己幾乎一模一樣……
是的,這倆人雖然是堂兄弟,但看長相倒像雙胞胎。
不同之處可能就在於趙良辰由於修行日久,精氣神十分飽滿,神情姿態也更淡漠一些,整體感覺醜冷醜冷的。
而趙良才整天花花草草,早掏空了身子,看上去更加虛浮,醜虛醜虛的。
“何事?”趙良辰冷聲問道。
“我是想說啊,咱們不光是要對付鬼樓裡的邪祟。一會兒王家那小子來了,堂兄你有沒有什麼神通,能幫我整治他一下?就是說,萬一那樓裡邊沒鬼,咱們也得把他嚇出去。”趙良才賤兮兮地笑道。
“嗯。”趙良才點點頭:“我前陣子剛好抓了幾隻小鬼,拿來對付凡人是綽綽有餘了,不過……”
他話鋒一轉:“既然你說那人也是大戶人家,應該也能請到修行中人才是。若是他有修者保護,這些小手段可能不太好施展。”
“嘿嘿,你放心吧,他王家哪有咱們這層關係。”趙良才又往近湊了湊:“我估摸著,他也就請個附近的道士和尚什麼的,說不好還是個江湖騙子。就算他能找來修者,難道還能比堂兄你更厲害嗎?”
趙良才知道自己這個堂兄喜歡恭維,不出三句話便要舔他一下。
不過他說的也是事實,趙良辰在杭州府地界確實算高手。要比他強,必須得是神合境才行。
那種級別的強者,不是等閒能夠請動的。
趙良辰輕輕點點頭,表示同意。
趙良才見了,像是得到了鼓勵,立刻甩開舌頭:
“要我說,咱們趙家絕對是祖墳冒青煙了,才能出堂兄你這麼一個人物。整個杭州府境內,我就沒見過比你更天才的修者了,估摸著整座河洛朝都不多。呵呵,明年的仙門科舉,和你同期的人可真是慘了,我都替他們擔憂……”
趙良辰想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但是嘴角卻忍不住地胡亂上揚。
這種恭維,他已經很久沒聽過了。
在飛來宗,他和同門關係一向不太好。不過之前憑著修為一騎絕塵,身後還是有兩條舔狗的。
誰知首席弟子落選後,那些人不止收了舌頭,還經常反過來在人前人後嘲笑他。
他因此沉寂了一年,本想破境之後再狠狠打他們的臉,卻卡在瓶頸始終沒有進展。
這次出來,除了收了趙良才一大筆報酬外,也是存著散散心的想法。
現在看來,趙良才還是可以令他開心的。
這邊趙良才正舔得熱火朝天,就看坡那邊閃出兩道人影來。
一個織錦玄衣,濃眉大眼。一個青色道袍,超凡脫俗。
他頓時變了表情,冷笑一聲:“王龍七,你還真敢來啊!”
這邊來的正是王龍七和李楚,王龍七聽他嗆聲,自然不吃虧:“既然有人嫌命長,本少爺當然要來看他怎麼死的!”
“好啊,咱們就進去看看是誰死。”
“誰慫誰孫子!”
兩個人互嗆了一輪,王龍七和李楚也來到了近前。
趙良辰先前為了保持自己的冷峻形象,特地負手而立,眺望遠處。
直到此時,他才慢悠悠轉過頭來,淡漠的目光掃過王龍七和李楚的臉……
他的瞳孔突然急劇收縮了一下,目光像是陷進了沼澤,五官也同時僵住。
呆滯。
身旁的趙良才發現不對,忙用手肘頂了他一下,小聲道:“堂兄?”
趙良辰稍稍回神,但仍是盯著李楚,下嘴唇不自主地顫抖。
李楚一副波瀾不驚的表情,目光是和他同款淡漠,氣質和他同款冷峻,整體感覺帥冷帥冷的。
至於趙良辰為什麼盯著自己看,他也不在乎。每次上街盯著他看的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總不能每個都上去問一句你瞅啥。
“哼!”
半晌,趙良辰才重重哼了一聲,似是受了什麼大委屈似的,拂袖轉身走到別處。
趙良才趕忙湊過去:“堂兄,你怎麼了?”
“沒事。”趙良辰搖頭。
他強行壓下心頭的激盪,但還是忍不住有個聲音在腦海裡瘋狂怒吼,吼的大概是……為什麼?
對啊,為什麼?
這一刻趙良辰覺得。
人世間所有的險惡都在這一張臉上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8 PM
第二十章一起進去
從山坡上俯瞰,能看到整座柳家牌坊都已經荒廢了,從前村落的形跡只剩下些許殘破的房屋木柵,風一吹就有老房子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
餘杭鎮周邊有許多帶“柳”字的村落,譬如大柳村、小柳村、上柳村、下柳村、柳家集……等等。
但若你再進一步去問,會發現全鎮上下幾乎找不到姓柳的人。就算有,也肯定是近些年搬來的。
這一切是因為,曾經有一個柳家是餘杭鎮的第一大族,其歷史悠久,族裔眾多,還有族人在朝歌為官。
但就是這樣一個鄉下的大族,在七八十年前,不知怎麼牽扯進了謀反大案中。
柳家牌坊這裡住的都是家族嫡系,當時就被殺了個乾淨。周圍村落裡,但凡姓柳的全部流放到北地戍邊。
一夕之間,抄家滅族。
那場面或許太殘酷,以至於現在有些上歲數的老人家想起來還會渾身發抖,可想而知給他們的少年時期造成了多麼大的陰影。
從那天以後,柳家主人居住的這座小樓,就變成了一處陰森森的凶宅詭地。
據傳凡是進入這棟小樓的人都活不過一晚,也有朝天闕的大人來處理過,但那位大人一夜之後也是面色灰敗地離開,只留下一句任何人不准靠近。
因為這裡本來就沒有了居民,加上人人都知道這裡鬧鬼,也不會主動靠近。所以衙門也就是發了個告示,並沒有時刻派人嚴防死守。
估計誰也想不到,幾十年後會有兩個富二代因為爭風吃醋而來此作死。
方才短暫的碰面之後,趙良辰感覺自己的道心受到了暴擊,背過身去冷靜了好一會兒。
趙良才扯了扯他的衣袖:“堂兄,你看王龍七找來那個小白臉,修為怎麼樣啊?”
“嗯?”趙良辰抬起頭,被驟然點醒。
對啊,身為修者,只要實力比他強就行了!
這樣想著,他轉回身,又來到兩人面前。也不看王龍七,就直勾勾盯著李楚,口中問道:“在下飛來宗,趙良辰。不知這位道友,是在哪山哪觀修行?”
雖然覺得這個人有點奇怪,但李楚還是很有禮貌地答道:“十里坡上德云觀,李楚。”
“哧。”趙良才一下嗤笑出聲。
他又背轉過身給趙良辰說道:“就是我們這的一座破道觀,裡面就一個老道士領著個小道士,這個八成是那個小的。”
趙良辰的眼中也恢復了自信的神采: “方才我仔細探察,他身上沒有任何真氣波動。”
“果然就是個江湖騙子!”趙良才右拳捶左掌,一副很高興的樣子。
“好,我便考校一下他的修為。”
趙良辰冷笑一聲,便欲轉回身。他說這話,意思是要當場教訓李楚一頓,戳穿他的騙子身份。
還有什麼比打一個小白臉的臉更爽的事情了嗎?在他的世界裡,應該沒有了。
“誒,堂兄莫急啊。”趙良才一把拽住他。
“怎麼?”趙良辰斜睨他。
“你現在戳穿他,王龍七不就先怕了,他藉此毀約怎麼辦?”趙良才壞笑道:“咱們先讓他跟這騙子進了鬼樓,等到今晚,慢慢地炮製他們。”
“呵呵,可以。”趙良辰點頭。
李楚站在那裡,看著他們兩個動不動就轉過身一頓竊竊私語,覺得有些詭異。
於是他對王龍七說道:“感覺這兩個人怪怪的?”
王龍七拿食指點了點自己的腦袋:“他們趙家人,這裡一向差點事。”
過了會兒,趙良才又轉過來,道:“王龍七,咱們別多廢話。現在就趁著天沒黑趕緊先進去,按約好的,各挑一個房間在裡面過一夜,誰跑了就算輸。”
“好,過了今晚看你還敢不敢跟我搶老婆。”王龍七冷哼。
“凡是女人都是你老婆嗎?神經病。”
“別人我不管,公孫姑娘和我反正已經成一半了。”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我已經同意了,這不就有一半了。現在就等她同意,另一半就也成了。”
“要不是怕讓你嚐到甜頭,我真想滋醒你!”
……
兩個人鬥著嘴,正要走下山坡,就聽坡頂上忽然有人喊:“你們站住!”
循聲望去,就看見一道高挑的身影站在那裡。
她穿一身藍白色長襦裙,罩著對襟的流蘇小衫,眉目如畫,肌膚賽雪,立於微風中,衣袂飄飛,有遺世獨立之感。
這人李楚見過,居然是公孫柔。
就見王龍七一笑:“公孫姑娘!你怎麼來了?”
趙良才也頓時露出醜陋而熱情的笑容:“哎呀,公孫姑娘,你是來找我的嗎?誒,小妹你怎麼也在?”
公孫柔身後還跟著一個小姑娘,看上去十五六歲年紀,梳著個少女髻,一身流翠裙裳,頗有幾分伶俐可愛。但是和公孫柔比起來,就略顯有些稚嫩了,以至於一開始都沒被注意到。
她蹦蹦跳跳的,倒比公孫柔來先來到眾人面前,笑道:“哥,堂哥哥,我把你們的事跟公孫姐姐說了,她好像很生氣呢。”
“哎呀,你這不是添亂嗎?”趙良才面色大變。
公孫柔這才款款走過來,她的神色果然不太好,眉頭輕鎖,眼中含著薄嗔。但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是這番生氣的樣子,也別有一番風情。
她走來的過程中,眼神在王龍七和趙良才之間來回,似乎是要說什麼,但她很快瞥到另一個身影。
表情忽然一滯。
公孫柔快速眨了兩下眼睛,似是意外似是驚喜:“小李道長?”
她剛剛醞釀好的嗔怒隨著這一聲招呼,好似冰雪消融、雲開霧散,瞬間變成了壓抑不住的雀躍。
李楚朝她點點頭,打了個招呼:“公孫姑娘。”
王龍七心裡咯噔一下。
這一幕他太熟悉了啊,當初那個鬼新娘就是這樣移情別戀的,當下不禁暗道一聲,壞了。
他僵硬地笑了下:“李楚,公孫姑娘,你們認識?”
“略有交集。”
“小李道長是我的救命恩人。”
兩人同時道。
聽到李楚的回答,公孫柔望了他一眼,眼神好像有點受傷似的。
李楚雲淡風輕。
趙良才就算再蠢,也能感覺出氣氛不對勁,怎麼公孫姑娘一見了這小道士,就把別人都忘了似的。
他趕忙問道:“公孫姑娘,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把“找我”兩個咬的很重。
公孫柔回了回神,這才又重新瞪向他們兩個,道:“我聽小苗說,你們兩個因為我,打賭要來這鬼樓中過夜?”
“額……”王龍七支支吾吾,一指趙良才:“是他提議的。”
趙良才頓時急道:“是他先挑釁的!”
“哼。”
只聽面前的女子輕輕一哼,他們頓時不敢再出聲,像兩條被訓的狗子一樣低下頭。
公孫柔本想好好斥責他們一下的。
自己的父親剛剛就任餘杭縣令,他們就來這裡作死。鎮上最大的兩戶人家的少爺要是一起出了什麼事,豈不是給父親添了大麻煩?
更何況他們還號稱是因為自己才打賭的,若是有個三長兩短,說不定還會有人說自己的閒話。
如果柳家鬼樓的傳聞是假還好,如果是真,那後果不敢設想。
她這次趕過來本是要堅決制止他們的。
但是……
她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李楚,心中忽然一動。
就聽公孫柔語氣堅定地說道:“既然你們說是因為我打賭來的,好,那我與你們一起進去。”
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9 PM
第二十一章無服鬼
遠看柳家鬼樓覺得不大,但來到近前才發現,這棟四層閣樓的佔地相當寬闊,只是設計精巧,外觀不顯。
每一層都有十餘間房環繞排列,天井中央有完好的雨棚和網兜,上面承接雨水,下面防止樓上的孩童掉落。
與外面整座柳家牌坊的破敗完全不同,這棟樓看上去保存的相當完整。幾十年的風雨,沒有毀壞一扇門窗,沒有留下一絲斑駁。
這本身也是一件怪事。
和公孫柔同來的少女,名叫趙小苗,是趙良才同父異母的妹妹。她拽著公孫柔的衣角,不停地央求道:“公孫姐姐,求求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吧。”
公孫柔不為所動,只是淡淡地搖頭:“你跟我出來玩,那我就要對你負責。裡面情況不明,萬一有危險怎麼辦。”
趙良才也有心讓趙小苗回家,但是趙小苗向來不甩他,見他要張嘴,直接一眼瞪過去,趙良才立馬閉上了嘴。
趙小苗不怕他,他可怕趙小苗。他在外面鬼混,不知道有多少把柄被抓在這個妹妹手裡,家里長輩也寵她,她但凡去告個狀,就能讓自己吃不了兜著走。
趙小苗繼續撒嬌道:“萬一有危險的話,那你不是一樣嘛?”
“對啊。”王龍七插嘴勸道:“公孫姑娘,要不你們兩個就都別來得了,這裡確實不是什麼好地方。”
公孫柔看向他,實則視線越過他看著旁邊的李楚,淺淺一笑:“我不怕。”
趙小苗眼珠轉了轉:“公孫姐姐,你想啊,進去以後他們都能兩個人住一間房,你只能一個人睡一間,多可怕啊。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萬一那些鬼專門欺負落單的人,你怎麼辦?”
公孫柔沉吟了下,似乎還是不想同意,可又沒再說什麼。
趙小苗嘻嘻一笑,直接摟住她的胳膊:“你可不能丟下我。”
趙良才這邊心裡默默打著盤算,看樣子公孫姑娘還是怕的呀。嘿嘿,知道怕就好辦了。在這樣的環境下,稍微用點小手段嚇唬嚇唬,她豈不是就要主動撲到我懷裡?
公孫柔又看了一眼李楚的側臉,心臟不覺砰砰跳了兩下。心下也想,在這樣的環境下,我如果害怕,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順地撲到小李道長懷裡?
王龍七離公孫柔稍近,鼻端能聞到淡淡的幽香,心神為之一盪。也開始想,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怎麼讓公孫姑娘撲進我懷里而不是別人懷裡呢?
這幾人各懷心思,只有趙良辰和李楚淡定自若,一個醜冷,一個帥冷,保持著各自的做派。
眾人先在一樓空地逛了一圈,發現這樓裡不僅沒有蛇蟲鼠蟻,連一株植物都沒有。
空地上的青磚經過這麼多年雨水浸蝕,也滑溜溜沒有一絲青苔。
趙良辰此時才開口:“孤陰不生,這樓裡陰氣太重,陽氣不存,看來鬼物之說不是虛妄。”
說罷,他冷冷地看向李楚。
一般的江湖騙子,這時候應該已經要找藉口開溜了吧?
李楚根本沒有看他,只是點點頭表示同意。其實還沒進來他就感覺到,這一棟小樓存的陰氣,比十里坡的亂葬崗還要濃郁。
這地方要是不生點什麼鬼物,才是奇怪。
不過這裡的鬼物既然從來沒離開過,那應該不是什麼厲害角色。
他的判斷有一定依據,因為他遇見的地縛鬼確實大多是低端鬼物,譬如燈籠怪和怨靈。
但又有些沒道理,因為對很多修者來說,怨靈已經算厲害了……
上下看了一遍,趙良才狗腿地指了一間房,對公孫柔說道:“公孫姑娘,據我觀察,這一間是這棟樓裡最好的房間了。寬敞乾淨,而且離門口近。就在二樓,外面有飛簷,如果有什麼突發情況,你們直接跳出去也不會受傷。”
公孫柔點點頭,不置可否。
王龍七道:“原來你還一直留意門口啊,看來是一直存著逃跑的心思啊。”
“哼,我是為公孫姑娘著想。”
“然後你再找藉口說要住在公孫姑娘隔壁,這樣自己逃跑也方便,是不是啊?”王龍七嗤笑。
“你!你胡說!”趙良才被他戳破了小心思,頓時臉色通紅。
“好啊,那你敢不敢住去最高的四樓,離樓梯最遠的地方?”王龍七指著高處道。
“有何不可!”趙良才大聲道。
“好!那我們住公孫姑娘隔壁。”王龍七一轉頭,就搶著推門而入。
公孫柔原本沒有同意住他選的這間房,但是見李楚已經和王龍七進了隔壁,便笑了下,朝趙良才一點頭,也輕輕走了進去。
“……”趙良才在原地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被人套路了?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趙良辰:“堂兄,你得給我做主啊。”
“呵呵。”趙良辰看著頭頂漸黑的天色,冷笑兩聲:“由他們去吧。”
……
今夜月輪飽滿,但是不知為何,在柳家鬼樓上看月亮,總像籠罩著一層灰濛蒙的霧氣,再大月亮也沒有光彩。
房間內一塵不染,床榻、屏風、桌案,全都乾淨整潔,像是每日有人打掃一般。
手不管摸在哪裡,都是涼涼的,帶著一股陰森森的味道,聞得多了,還有點噁心。
趙良才坐在椅子上,不禁有些脊背發毛,隨著夜幕降臨,心裡的不安也愈發濃郁。
他忍不住道:“堂兄,你說這裡該不會每天是鬼打掃的吧?”
趙良辰正在床上打坐,珍惜每一刻時間修煉,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堅持運行完一個大周天,他才不悅地睜開眼,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向趙良才:“不然呢?難道還能是人?”
“啊?”趙良才一下驚地站起來,有些慌:“說歸說,鬧歸鬧,可別拿這事兒開玩笑啊。我雖然是想嚇嚇他們,可沒想著真見鬼。”
“有我在,你怕什麼?”趙良辰目光睥睨: “想來不過是當年柳家有些人心中不甘,生魂留在這裡不肯散去。呵,它們若敢出現,我就清了此間凶宅又有何難?”
趙良才聽他這樣說,心裡也有了點底,畢竟他也是一直知道自己這位堂兄厲害的。
有底之後,他又開始動了別的心思。
“堂兄啊。”他湊過來道:“你之前說用手段去嚇唬他們,是什麼啊?現在天也黑了,咱們是不是也可以出手了?”
趙良辰聞言,從袖口掏出一個黑色小瓶子:“對付他們,用這幾隻小鬼即可。”
他拔下瓶口封著符籙的小瓶塞,向下一倒,便有一股羊脂一樣的濃濃白霧流淌出來,轉眼漫過了半邊屋子。
這白霧裡,漸漸顯現出幾個小小的身影,似虛非虛,都抱著膝蓋蜷縮在一起,頭埋在膝蓋上。
趙良才看得膽戰心驚:“這……這是什麼?”
“無服鬼,也叫童子鬼,是我前些時候偶然捉來的。”趙良辰道。
趙良才隱約聽過一些無服鬼的傳聞,不滿八歲夭折稱為無服之殤,這個年紀的孩童很容易化鬼。因為他們還沒怎麼享受過人間的樂趣就死了,心裡會有不甘。
但是小孩子心性單純,怨氣不重,往往也不會造成太大的危害。
隨著白霧慢慢化開,這些身影也清晰起來,是四個男童一個女童,都穿著厚厚的衣服,看上去像是紙紮的。
當白霧散盡的那一刻,童子鬼們抬起了頭……
隨即,趙良才聽見一聲嘹亮的、清脆的、興奮的、整齊劃一的問話。
“吃飯了嘛?!”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39 PM
第二十二章別怕,是鬼
“吃什麼吃?就知道吃!”趙良辰皺著眉哼了一聲。
對面幾個小鬼聽他語氣不善,立刻從煙霧里站直身子。
“報數!一!”一個女娃聲音響起。
“二!三!四!三!”
“嗯?”
煙霧徹底散去的時候,出現在趙良才眼前的是五個小娃娃。
當頭是一個穿著大紅棉襖的小女娃,梳著兩個沖天的羊角辮,臉上雖然一片慘白,但是肉乎乎的,看著倒也不可怕。
甚至還有點可愛。
她身後是四個男娃娃,都穿著黑襖子,腦後一根小細辮兒,最大的也就五六歲,最小的看著就三歲左右,都是胖乎乎的。
五個娃娃,六條辮子。
小女娃回過頭瞪著那最小的娃娃:“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四之後是五!是五!”
小娃娃扁著嘴,有點怕,但是又不敢反駁的樣子。
委屈。
中間有男娃娃出來勸:“小五隻會數到三,姐姐你讓他站第三個不就好了。”
小女娃大聲道:“他是小五,怎麼能站第三個?”
“我沒關係的。”那個報三的男娃娃小聲說。
“那今後吃飯他也排在你前面可以嗎?”小女娃寸步不讓。
小三一聽,頓時搖搖頭,不再出聲。
兄弟之間,讓位可以,讓飯不行。
“咳。”趙良辰輕咳一聲。
小女娃立馬回過身,五個童子鬼一起睜著圓圓的大眼睛看向他,像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小雞崽。
“現在要你們給我辦點事,辦好了,回來就有東西吃。”趙良辰道。
“沒問題!”五個小鬼異口同聲。
趙良辰給趙良才一個眼色:“你吩咐他們吧。”
“好嘞。”趙良才點點頭,也不敢往前湊,就站在堂兄身前,道:“我想要你們做的事呢,有兩件。”
原本他的計劃就是藉助趙良辰的手段將王龍七嚇走,贏得賭約的勝利。但是現在既然公孫柔也來了,他心裡突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下面二樓那兩個房間有人,左邊是兩個男人,你們去嚇唬他們一下,一定要把他們趕走。記住,對待他們下手一定要凶狠!”
幾個小娃娃聞言一起齜牙,露出兩顆鋥光瓦亮的板牙,以表示自己的凶狠。
“然後呢,你們再到右邊的房間,那裡是兩個女孩子,這次不要那麼兇。就稍微的嚇唬她們一下就好,我會在外面等著,只要她們一發出尖叫,我就會立馬衝進去。”
他賤兮兮地一笑:“這時候呢,你們就裝作很怕我的樣子,被我打跑,讓我救下她們,明白了嗎?”
“明白!英雄救美嘛。”小女娃給了他一個我懂的眼神。
“嘿嘿,去吧。”
交待完畢,五個小娃娃排成一排,腳不沾地,輕悠悠就飄了出去。到了牆邊也不開門,就那麼咻的一下就穿了過去。
趙良才咽了口唾沫,但是一想到待會王龍七和李楚被它們嚇得半死,他的醜臉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笑容。
隨即,二人也走下樓去,藏在二樓的拐角處。就等公孫柔她們響起尖叫,趙良才就衝出去救人,隨便呼喝兩聲,趙良辰再施法收回小鬼。
天衣無縫的計劃。
趙良才來追求公孫柔,不止是他自己看見美女就走不動道,同時也是趙家長輩的授意。
這年頭,再有錢也不如兩種人,官員和修者。前者有權力,後者有法力。
而在趙家長輩給他講述的的構想裡,有趙良辰在,趙家未來百年就有了修者守護。若是趙良才這邊再能搭上公孫柔,家族就也有了官場的支柱。
有這兩大助力,家族騰飛指日可待!
什麼王家,到時候給趙家提鞋都不配!
“把你的口水擦一擦。”趙良辰厭惡的聲音打斷了趙良才的意淫。
……
“我第一次見公孫姑娘是在前日的一場宴會上,她白衣飄飄,像是天上下凡的仙子。”
“那一刻起,我就決定此生非她不娶。時至今日,我已經苦戀了她整整……兩天了。”
“我遇見她才知道,什麼叫做情,什麼叫做……愛。”
“……”
李楚皺著眉頭,看著像是一隻發情的公貓一樣在地上走來走去的的王龍七,覺得這會是個難熬的夜晚。
或許來個鬼還會好一點,起碼能讓他稍稍安靜一會兒。
王龍七和趙良才爭相追求的姑娘原來是公孫柔,讓他覺得也挺巧的。
但是想一想,也並不驚訝。
畢竟餘杭鎮上的姑娘,這些年王龍七也見得差不多了,不可能突然出現一個讓他驚為天人的。
也只有從朝歌城來的公孫柔,有如此大的魅力。
但是李楚不知道這和自己有什麼關係……
自己和公孫柔僅有一面之緣,可以說毫無交情她沒在德云觀捐過一文錢的香火。
但自從進了房間開始,王龍七就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做作地講述自己對公孫柔的感情有多麼深,似乎意有所指的樣子。
他是想讓隔壁的公孫柔聽到嗎?
那你應該站在牆邊說啊。
就在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把聒噪的王龍七打暈的時候,門外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咚,咚,咚。
“嗯?會不會是公孫姑娘來找我了。”王龍七急忙忙過去開門。
但是打開門之後,發現外面什麼也沒有。
“奇怪。”他嘟囔了一句,關門回來。
但是還沒走幾步,敲門聲再次響起,咚、咚、咚。
“什麼人!”王龍七喊了一聲,沒人回答,他去打開門,發現門外還是空空如也。
“嘶”他吸了口涼氣。
王龍七轉身回來,但是這次他的腳步放得很慢。
咚、咚……
就在敲門聲再次響起的時候,他迅速返回身立馬打開了門:“抓到你啦!嗯?”
就算他這次動作這麼快,還是沒有看到敲門的人。
王龍七心裡有點發毛,關上門,朝李楚道:“該不會真的有什麼臟東西吧?”
李楚默默看向牆角的方向。
那裡有流動的陰氣。
“嘿嘿嘿。哈哈哈。呵呵呵。……”
屋子裡突然響起孩子的笑聲,不止一個,好像有一群孩童在屋子裡玩耍一樣!
好像還有人絆了王龍七一腳,讓他險些摔倒。
“啊”王龍七怪叫一聲,一步竄到李楚身邊,顫聲道:“什麼玩意!李楚,你看到了嗎?”
李楚淡然道:“別怕,是鬼。”
“誒? ”
王龍七隱約覺得這話有哪裡不對,但是還沒等他想清楚,就見李楚霍然起身,朝屋子中央走過去。
接著就有哎呦一聲響起,好像是有人要絆李楚,卻發出了慘叫。
下一秒,他就驚恐地看見,原本空蕩蕩的屋子中央,突然出現了四五個陰森森的小鬼!
它們看上去都是小孩子的樣子,卻面色慘白,懸空出現!
“咬他!”有個小女孩兒的聲音叫。
一道穿著紅棉襖的身影率先竄到李楚肩頭,張開鋥亮的板牙,用力咬了下去!
然後。
嘎嘣。
緊接著又有四道小小的身影,義無反顧衝了上來,他們抱緊李楚的胳膊、大腿,然後張開嘴,惡狠狠地咬了下去!
表情極其凶狠。
然後。
五連嘎嘣。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0 PM
第二十三章嬰靈懵了
鬼物的手段多種多樣,但是具體到某一隻鬼物來看,可能就會比較貧乏了。
像是幻術之類的手段,大大小小的鬼物都可能會一點,但那說白了就是障眼法,要靠幻術殺人還是有一些難度的。
只有高階的鬼物才掌握那些令人聞風喪膽的恐怖詭術,大多數普通鬼物對人類的攻擊,還是要通過靈力將虛體具現成實體才能進行。
對於弱小的鬼物來說,它們的靈力不足以具現全身,所以它們只能先將一部分的身體具現成實體。
像是之前下柳村那怨靈小女孩兒,具現的實體就是一雙鬼爪。
而眼下這五隻童子鬼,變成鬼的年頭很短,平時吸收陰氣也不是很努力,所以道行很弱。
他們唯一具現了的部位,是牙。
這樣做,也僅僅是為了吃東西方便……
但是今天以後,可能就不方便了。
李楚本想是循著陰氣來斬殺了這幾隻小鬼的,因為這股陰氣實在不強大概也就十五隻燈籠怪的程度,所以他並沒有太放在心上。
誰知這幾隻小鬼如此有勇氣,居然直接朝他衝了過來,還亮出大板牙一齊咬在了他身上。
隨著幾乎同一時間響起的五聲清脆的“嘎嘣”,幾隻小鬼撒開了手。
它們摀住自己的牙齒,退後,難以置信地摸了摸斷牙的傷口,然後……
“哇”
它們居然一起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看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幾隻小鬼,李楚眨了眨眼,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碰瓷?
我可一下沒動手啊。
小女娃捂著嘴,抽泣道:“你……你那裡怎麼這麼硬啊?”
周圍幾個男娃娃一起點頭。
它們的牙落在李楚身上,不止咬不動,還感覺到突然有什麼東西,將自己咬下去的力氣幾倍彈了回來,牙齒瞬間就崩飛了。
雖然變成鬼以後沒有那麼痛了,但是想到以後吃東西就不方便了,還要浪費幾年時間才能具現出新的牙齒,他們還是哭的很傷心。
李楚見它們的怨氣不重,靈智好像也很高,便想問一下它們的來路。
於是他說道:“不要哭了。”
幾個小娃娃置若罔聞,小孩子哭起來哪能輕易止住,尤其是周圍有其他孩子在哭的時候,很容易互相影響,愈演愈烈。
李楚只好再說一句:“不要哭了。”
他一向不喜歡大喊大叫,所以語氣一直是很平和的,對這些小孩子當然也起不到作用。
王龍七在後面畏畏縮縮的,正想來湊下熱鬧。
忽覺腳下一動,異變陡生!
轟
一股濃重的火氣從床板下方竄出來,同時出現的,還有一雙恐怖的手臂!
這雙手臂滿是鮮紅中泛著煙黑色的傷疤,血肉猙獰,完全沒有皮膚,帶著一股焦與臭混合的難聞氣味。
“好燙啊”
這樣喊著,它突然從床板下伸出手來,一把抓住了王龍七的腳踝!
王龍七立馬高喊了一聲:“李楚救我!”
沒等他喊,感知到後方驟然有濃郁的陰氣爆發,李楚就已經回過身來。
火燎鬼的左手抓住王龍七的腳踝,居然開始發出了嘶嘶的聲音,像是鐵板燒肉一般,王龍七開始慘叫,也不知是被燙的還是嚇的。
這雙手後面,是一張王龍七有生以來見過最醜的臉。
之前他也是見過鬼不止是見過,但是那鬼新娘為了迷惑人,在他眼中自然是幻化出了一副好看的樣子。前邊這五隻小鬼,雖然陰氣森森的,但是胖乎乎也不嚇人。
而這只火燎鬼的臉,已經不能稱之為臉了,就是一塊被火烤的血肉乾涸的爛肉,一雙眼窩也被燒乾,不知道它是用什麼來看路的。
“好燙啊”
它繼續怪叫著,臉探出來以後,它還想將整個身子都爬出來!
五個小鬼的六條小辮子齊齊一跳,異口同聲地喊道:“鬼啊!”
其餘四個娃娃頓時圍繞著小女娃擁在一起,試圖抱團取暖。
但小女娃很快想起了什麼,嫌棄地推開他們,道:“我們也是鬼啊,幹嘛要怕它?”
“咦?”
就在它們懷疑鬼生的功夫,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只見面前的年輕小道士忽然掣出他背後的鐵劍,然後,一劍斬了出去。
劍起,劍落。
劍芒一晃而過。
彷彿整個世界都為之一震。
那隻還沒完全爬出來的火燎鬼,瞬間不見了。
消失得徹徹底底。
這一劍,讓五隻小鬼突然失去了任何聲音,六根小辮子,高高地翹向天上。
果然,鬼不可怕,人才可怕!
“哎呦。”
風暴中心的王龍七都沒看清發生了什麼,只覺眼前白光一閃,抓住在自己腳踝的手就鬆開了,他立馬跌到在地。
仔細一看自己的腳腕,就像是被烙鐵燙過一樣,褲襪有一圈都被燙進了皮肉裡。
但他顧不上這個,慌忙地抬起頭,爬到李楚身邊,驚恐地問道:“怎麼回事?”
“不知道,這個屋子有點奇怪。”
李楚看著床板下方被斬出的大洞,已經露出樓下的房間了,說明並沒有通向其他地方。
但是方才毫無徵兆出現的鬼物又是怎麼回事?
沉吟了下,他才忽然想起,身後還有五隻童子鬼。
轉過頭,就見那五隻剛才怎麼勸都不聽話的小鬼,齊刷刷坐成一排,睜著烏黑的大眼睛仰望自己。
老老實實。
乖巧。
“啊!”
就在李楚想要問些什麼的時候,突然聽到隔壁房間也傳來了尖叫聲!
五隻小鬼互相看了下,一、二、三、四、五,誒?
誰在隔壁?
……
聽到那邊房間里傳來王龍七接二連三的慘叫,蹲在角落裡的趙良才激動不已,心裡不由得暗暗誇了一聲那幾隻小鬼靠譜。
又等了一下,果然,這邊房間的聲音剛剛平息,就聽隔壁傳來了女子的尖叫聲!
是時候了!
趙良才回身看了堂兄一眼,得到了一個眼神鼓勵,然後立馬箭步衝了出去,高喊著:“公孫姑娘我來了!”
嘭
他飛起一腳踹開了公孫柔和趙小苗的房門,就見兩個姑娘正驚惶地跑出門來。
“小妹,公孫姑娘,怎麼了?”他裝模作樣地問道。
“那裡,那裡有鬼!”趙小苗手指著床板下方叫道。
趙良才搭眼一看,就見一隻娃娃的小手正從床板下伸出來,似乎在摸什麼。
“娘”
“娘親”
“娘親別殺我”
森幽幽的房間裡,童稚的叫聲絲毫不引人憐惜,反而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嘿嘿,還挺會搞氣氛的嘛。
趙良才微不可察地一笑,然後立馬換上義憤填膺的面孔,高聲喝道:“呔!你這鬼物,竟敢驚擾公孫姑娘,著實可恨!”
說罷,他竟大踏步衝了過去,一把拽住了那隻胖乎乎的手臂!
“哥!”趙小苗叫了一聲,神情錯愕。
公孫柔的表情相差不多:“趙公子?”
她們都想不到,趙良才竟然膽子這麼大,敢去徒手抓鬼!
“給我出來!”
趙良才只覺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麼豪橫的時刻,大吼了一聲,昂首挺胸,氣沉丹田,墊步擰腰,肩隨肘動。
嘩
床板下的鬼物被他一把拽了出來,拎在手上。
原來是一隻通體鮮紅的嬰兒。
看上去體型不大,渾身流淌著淋漓的鮮血,被他拎著一隻胳膊懸在那裡,皺巴巴的醜臉上,似乎是困惑的表情。
“咦?”
趙良才皺了下眉頭,有點納悶,剛剛那五隻小鬼裡,好像沒有這麼小的啊?
嬰兒的眉頭也皺著,它也在納悶,眼前的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身為一隻鬼物中較為凶狠的嬰靈,在它漫長的鬼生里,還是第一次遇到被如此踐踏尊嚴的時刻。
眼前這個人的氣勢是那麼囂張,以至於它一時間竟也不太敢輕舉妄動。
說實話,有點懵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1 PM
第二十四章百鬼夜行
就在趙良才和這嬰靈相對兩懵的時候。
特地落後幾步的趙良辰也來到了門口,抬眼一看,趙良才手裡拎著的,根本不是他豢養的童子鬼,而是一隻血淋淋的嬰靈。
嬰靈此物,是在娘胎中便被殺死的嬰兒所化。細算的話,也應該是怨靈一種。
而且是最兇的那一種。
未曾降生便被娘親拋棄,這怨氣該有多濃?
此時見趙良才這般,他的眼睛頓時瞪大,當即暴喝一聲:“趕緊放手!那是嬰靈!”
嬰靈?
趙良才瞳孔一緊,他剛剛的大腦是有些空白的,這聲音像是一記重錘將他狠狠錘醒。方才短暫的迷惑瞬間化作濃重的驚懼,千言萬語彙成一個字。
艸!
他一把將手裡的鬼物丟掉,轉身就跑!來得有多霸氣,跑得就有多狼狽。
嬰靈這時候也醒悟過來,原來你怕我啊?
既然你怕我,那我就不怕你了!
它小小的身子在半空中翻了一周,騰空朝著奔跑的背影撲了過去。
“斬!”
趙良辰自然不會坐視不理,他指訣一拈,手環一亮,瞬間化作飛劍,一道劍芒虹光直刺嬰靈。
嘭
那嬰靈被這道橫空的劍虹正中,當胸穿刺,釘在了背後的牆壁上!
但嬰靈的兇名不是憑空來的,中這一劍不僅不死,但見它一雙小手握住劍刃,嗤的一聲將飛劍拔了出來。
鮮血四濺,隨著它一聲怪叫,這些傷口噴出的鮮血突然化作一片血河,向前方倒捲過去!
趙良才此時堪堪跑到門口,背後的血河飛快地追上來想要將他吞噬。
趙良辰一把扣住趙良才的肩膀,將他朝後一丟,左手拈起一道符籙,掌心推出,嘭
翻滾的血河打在符籙上,紅光一閃,轟然爆開。
但這還沒完,血河之後,嬰靈的本體驟然扑出,渾身污血,面貌猙獰。
“斬!”
趙良辰又喊一聲,被嬰靈丟在地上的飛劍登時重新亮起劍芒,倒飛回來。
嗤
血光再閃,嬰靈小小的身軀被斬為兩段。
滅殺。
趙良辰將飛劍重新握在手中,看著劍身上光芒明滅,不由得一陣心疼。
這法器飛劍為嬰靈血所污,靈光受損,得花費不少力氣與材料重新祭煉才行。
旋即,這心疼便化為怒氣,使得他狠狠瞪了趙良才一眼:“你這蠢材!膽子倒大!”
趙良才見嬰靈已死,挺了下胸膛,訕訕道:“我這不是看公孫姑娘受驚,太過著急了嗎……”
但公孫柔是沒在意他這番表衷心的,她看見李楚和王龍七從隔壁走出來,立刻就湊了過去。
“公孫姑娘,你沒事吧?”王龍七問道。
“沒事。”公孫柔搖了搖頭,見王龍七走路一瘸一拐,問道:“你受傷了?”
“嘿嘿,剛才和一隻鬼物搏鬥來著,最終我與李楚合力將其斬殺。”王龍七道。
人家給錢了,李楚這樣想著,就在心裡原諒了王龍七的無恥。
“不要臉。”五隻小鬼異口同聲道。
他們也跟在李楚身後,排成一排飄了出來。
看見那邊的趙良辰,趕緊溜了過去,躲在趙良辰身後。
“這幾隻小鬼……”王龍七頓覺不太對勁,指了指趙良辰。
趙良辰不理他,迅速用黑瓶將幾隻小鬼重新收了,而後沉聲道:“這棟樓有大問題,我們還是先出去吧。”
“啊?鬼物不是已經被斬殺了嗎? ”趙良才不情願地道。
他和王龍才可是有賭約的,自然不想輕易離開。
趙良辰又瞪了他一眼,道:“這裡陰氣實在太濃了,鬼物絕不止三兩隻,說不定每間房裡都有!”
“什麼?”眾人驚詫。
李楚倒是不驚訝,隨著夜色漸深,這裡的陰氣越來越濃郁,他也是有所感應的。
只是有些奇怪,因為他感覺不到這些陰氣的來路,就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王龍七回頭望向這一圈圈的樓閣,大大小小可能有近百間房,每間都有一隻鬼物,那不就是上百隻?
他咽了口唾沫,看向趙良才:“賭約作廢,咱們一起出去怎麼樣?”
趙良才梗了梗脖子,有心放些狠話,但他也是不敢再待下去了,便道:“既然你後悔了,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
趙良辰一馬當先,朝樓下走去。
幾人緊跟在他身後,王龍七因為腳受傷,走得最慢,李楚放慢速度陪他。公孫柔想靠近李楚,便也放慢腳步,六人漸漸分成兩隊。
趙家三人走在前面,趙良辰沉聲提醒道:“安靜點,千萬別驚動了它們。”
“好。”趙良才趕緊點頭答應。
沒等話音落地,他左邊的門上,突然有一張枯槁蒼黑的大臉鑽了出來。
“啊”趙良才被這突然一嚇,直接踉蹌兩步,撞在圍欄上,身子一折,慘叫著就翻了下去!
還好下方有網兜,但那網兜放了幾十年,早就不結實了,加上他身子癡肥,呲呲兩聲,就墜破了網兜,嘭地摔到地上。
這一下,動靜可就大了。
趙良辰左手拈訣,一指點在那鬼物頭上,右手徑直一記火部符籙就打了出去,轟
那探頭出來的黑面鬼還沒看清什麼東西,就慘遭烈焰焚身,鑽回了屋子。
趙良辰再回頭看時,面色大變!
那些緊閉的門戶統統都已經顫動起來,轉眼之間,就有十餘隻鬼物從門牆鑽出,開始幽幽飄蕩。
這些鬼物裡,有蒼顏白髮骨瘦如柴的老者,有咿咿呀呀唱戲的伶人,有身披甲胄的青面壯漢,有身穿前朝服飾的典雅女鬼,更多不成人形的鬼物。其唯一的共同點是道行都不低,沒有一個是易與之輩!
趙良辰緊皺眉頭,抓著趙小苗的胳膊縱身一躍,飛掠下去,落到趙良才身邊。
趙良才還在地上的破網裡打著滾,口中嗚哇亂叫,趙良辰一腳踹在他屁股上,喝道:“別叫了!”
將兩個人都提在手裡,他的身形飛快朝一樓大門掠去,想要儘早離開這是非之地。
這時忽然聽見一聲怪吼,一隻龐然大物竄出,攔住了去路。
……
而李楚守著王龍七和公孫柔,仍在安步當車地走著。
公孫柔看著周遭出現的鬼物越來越多,臉色早已一片煞白,但她膽氣卻不弱,輕咬著下唇一聲不吭。
李楚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這位公孫姑娘外表柔柔弱弱的,性子倒是蠻剛強。
反倒是王龍七,走路本就一瘸一拐,驚懼之下,直感覺小腿不停抽筋,行動更加遲緩。
尤其當他一抬頭,發現幾乎所有房間裡的鬼物都鑽了出來,正在漸漸向下方靠攏。形形色色的鬼物,一眼看不過來,整個人都嚇傻了。
驟然之間,百鬼夜行!
簡直讓人絕望。
他一咬牙,大聲道:“李楚!”
你帶著公孫姑娘先走吧,別讓我拖累你們!你出去以後替我照顧好公孫姑娘,我在陰間也會祝福你們的!不用擔心我,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本想大義凜然地說出這樣一番話。
但就在這時,天上一隻三頭夜叉按捺不住心中嗜血的殺性,俯衝了下來!三顆頭顱俱是青面獠牙,凶神惡煞,僅憑這副形象就能嚇死一些膽小的人。
它六條肌肉虯結的鋒利巨爪探下來,其中一隻就能捏爆獅虎的頭顱。
突如其來的恐懼讓王龍七的話都無法出口,心臟幾乎停了。
然後,前面的李楚連看都沒看一眼,信手拔劍,一揮。
哧嘭!
鋒利的白芒透體而過,劍光才走到一半,三頭夜叉的鬼軀就已經經受不住,轟然崩碎。
李楚這才回過頭,看向王龍七:“你剛剛叫我?”
“額……我叫你小心點。”王龍七期期艾艾地說。
“噢。”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2 PM
第二十五章你們為什麼不走啊?
“猰貐。”
趙良辰面沉似水,如臨大敵。
擋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隻通體紅毛的龐大鬼物,人面、牛身、馬腿,一雙銅鏡似的巨大眼珠,倒映著凌森森的寒芒。
傳說荒古年代猰貐本是天神,卻被人害死,墮入弱水之中,化為鬼族凶獸。
從此以後,這支血脈就隻流傳在陰間。
而在陽間只有一個地方可能有猰貐遺種留存。
“此地竟然和人間鬼國有關?”
有冷汗沿著趙良辰的醜臉滑落,只要和這個字眼沾邊,就足以讓他這樣的年輕修者心中凜然。
但遠的還不需要他考慮,現在擺在面前的問題是,逃離。
道行大成的猰貐有神鬼難敵之力,上古時期猰貐自鬼國現世,是大神后羿出手才將其誅殺。
面前這只替人看門的遺種,當然不會有那樣的實力。
可是趙良辰,也不是后羿。
多想無益!趙良辰眼中閃過一絲利芒。
身後百鬼虎視眈眈,身前猰貐強勢攔路,非得殺出一條血路不可。
“風雨雷電疾!”
他不出手則矣,一出手就是自己當前的最強手段!
在他落選首席弟子之際,師傅為了安慰他,給了他一張雷部誅厄符。天雷為世間正道,此物最克邪祟。
轟天雷滾滾!
雖然後來知道小師弟每次驅邪都是用十幾張雷部誅厄符堆死對方,降低了這張符在他心裡的價值。
但它本身的威力不會降低。
霎時間通明的墨藍色光芒耀亮了整座鬼樓,上方數不清的鬼物發出恐懼的嘶吼,紛紛退避三舍!
而那堵門的猰貐被符籙激發的十二道天雷輪番轟炸,也發出了忌憚的嚎叫。
就是現在!
趙良辰猛然翔躍騰空,沾染了嬰靈血的飛劍雖然靈性受損,但依然可以施展出他的最強殺招,飛來宗內傳男又傳女的秘劍。
“飛來一劍訣!”
趙良辰口中不自覺喝了一聲,似乎這樣可以增長這一劍的威勢。
一道水桶粗細的虹光從天而降,一劍西來,天外飛仙!
猰貐碩大的瞳孔中似乎有緊張的情緒閃過,轟然一聲,它的周身紅毛忽然豎起!彷彿是燃燒起來了一般!不,它就是燃燒起來了!
是殷紅如血的火焰!
嗤劍芒刺入猰貐的身體,同時也經受到這血焰的熾烤。
三尺。
趙良辰咬牙暗恨。
飛劍只刺入猰貐的脊背三尺,劍上虹光便被消磨殆盡,最終陷了進去。
若是師門賜給小師弟的神劍夜龍,以自己的修為,定然能夠穿透這猰貐的鬼軀,將其徹底擊殺!
若是先前沒有被嬰靈血所污,自己這飛劍也至少可以再進三尺,穿透到六尺處,就可以對這鬼物造成重創。
可惜,時也命也。
劍透三尺,對這猰貐來說,是一個可以讓它感到疼痛的深度。其程度大概就是,剛剛好足以將其激怒,又不足以影響其戰力。
可謂恰到好處的糟糕。
身為一個男人,趙良辰第一次體會到一種急切又悵然的情緒。
要是能再深一點就好了!
但猰貐不是這麼想。
它原本以為這把劍只能在外面蹭蹭的。
沒想到居然真的突破了自己的護體血焰,帶來了疼痛,這讓它感到意外而憤怒!
於是它的瞳仁充血,周身血焰爆發。
暴走。
強烈的死亡威脅瞬間籠罩了趙良辰和他身後的弟弟妹妹,趙良才整個人都癱掉了,他沒想到自己一個作死的想法,會遭遇到這種事情。
小小一個餘杭鎮,怎麼會有連堂兄對對付不了的邪祟存在?他難以理解。
趙小苗則是直接哭出了聲:“我要回家。”
趙良辰能感受到弟弟妹妹的絕望,但此時此刻,他也束手無策。實際上,他手中仍然握有能令自己脫身的底牌,只是那樣的話,就相當於將其他人拋棄了。
但是。
眼前這只猰貐絕對已經有了鬼將級別的實力,自己確實對付不了,至於其他人……
佛祖有云。
爹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
對不住了。
等我回去以後絕對找師門的人來給你們報仇!
就在他暗自掐訣念咒,想要施展逃命神通的前一刻,身後忽然響起一個淡然的聲音。
“你們為什麼不走啊?”
趙良辰回頭,就見李楚他們已經趕了上來。
李楚問的這話,讓趙良辰愣了一下。因為他問話的表情實在太過認真,很正經。以至於趙良辰聽到的一瞬間是有些恍惚的,究竟……是他有問題還是我有問題?
嗯?
我為什麼不走?
是啊,他娘的我們為什麼不走啊。
那麼大一隻猰貐在前面你是不認識嗎?你就是不認識,好歹也能看出這玩意很兇吧?還問,你走一個給我看看啊!誒,等等?
在他心中吐槽的時候,李楚真地就慢悠悠走了上去,好像完全沒看見那隻暴走的猰貐似的!
李楚究竟是騙子還是傻子,這一刻,趙良辰猜不透了。
而周身燃燒著血焰的猰貐,也沖他露出了殘忍的獠牙!輪廓依稀有些其先祖在荒古的威嚴!
“吼”
猰貐怒吼。
趙良辰的眼前彷彿已經出現李楚被猰貐撕裂的畫面了,想到那張極度英俊的臉被猰貐放在嘴裡嚼的樣子,他竟然還產生了一絲詭異的爽感。
臉好看又怎麼樣?吃起來味道也不會也好一點吧。
但是下一秒,他的一切情緒就都被錯愕所取代了。
就見李楚握劍在手,舉起,落下,一道恢弘霸道的劍氣隨之一盪。
那是怎樣的一劍啊?
趙良辰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師傅,一位神合境巔峰的強大修者。他曾在帶自己討伐一條雙頭河蛟的時候斬出自己此前見過最強大的劍氣,一劍就摧毀了蛟龍的一顆頭顱。
那一刻起,他才決定要選取飛劍作為自己的核心法器,就是為了要成為師傅那樣強大的劍修。
想起這個,不是因為李楚這一劍與師傅的同樣強。
而是看過這一劍之後,他突然覺得自己的師傅就是個垃圾。
不知為什麼,這一瞬間他突然想指著自己師傅的鼻子大罵一句,你也配教人用劍?
呸。
猰貐的軀體承受不了這強大的劍氣,瞬間崩碎。
鬼物的虛體一旦承受了過於強大的傷害,便會當場崩碎。
但實際上做到這種程度是很難的,像趙良辰斬殺那嬰靈的時候,也僅僅是斬斷而已。
而這只猰貐可能要比嬰靈強上百倍,尤其是洪荒遺種,其軀體即使化鬼依然強悍出奇。
在李楚劍下卻脆得像是什麼一捅就就破的東西。
這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
恐怖如斯。
趙良辰看著李楚已然自顧自走出小樓的背影,即使是背影也能看出玉樹臨風的氣質。
又英俊,又強大。
不知不覺的,就有兩行清淚從眼角流下。
等等,我為什麼哭了?
……
餘杭鎮西北三百里,有一座白骨山。
白骨山上有座伏屍洞。
伏屍洞裡,忽然響起兩個沙啞沉悶的聲音。
“鬼樓那邊出事了,有人進去,又活著離開了。”
“什麼?吾王的封印破除在即,那裡的佈置絕對不能出亂子!”
“他們應該沒發現太多東西。”
“可萬一呢?你沒有放出猰貐嗎?”
另一個聲音沉默了會兒才又響起。
“我放了,一劍秒了,有什麼好說的。”
“啊?”
“是一個不知道哪裡來的小道士,很可怕。如果我親自出手留他們,可能一樣回不來。”
“這……總之,餘杭鎮的事情一定要盯好,只要吾王重臨人世,任何人都不能再阻攔我們的步伐!”
“希望如此。”
夜,幽深空寂。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3 PM
第二十六章先定一個小目標
陽光明媚,老槐樹下。
餘七安正坐在井口邊吃西瓜。
李楚走過來,就見師傅連吃西瓜的樣子都是那麼的仙風道骨,一挽袖,一吐籽,都揮灑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質。
“誒,來一塊?”餘七安笑呵呵道。
“謝謝師傅。”李楚也坐下。
餘七安看著李楚,心想自己這個徒弟吃西瓜的樣子都是這麼英俊瀟灑,一探頭,一擦嘴,真有我當年的風采。
他拈了拈鬍子,笑道:“謝什麼,這些水果都是昨天那位李姑娘送過來的,人家來找你的,我才是沾光了。”
“李姑娘?”
“名字挺晦澀的,我忘記了。就是一位腰很細、腿很長、胸滿臀圓,身材很好的姑娘。”
李楚搖搖頭,想不起來。
“哦,她左心口上有顆痣。”餘七安補充道。
“嗯?”李楚更迷惑了。
“對了,她還留下五十兩銀子。”
“李辛夷。”李楚立刻回憶了起來:“她是朝天闕的門下,之前我們一起處理過詭案,那五十兩是我應得的賞金。”
說著,他又眨眨眼。
李辛夷的左心口有痣嗎?
不對,他的疑惑是為什麼送錢這種小事要由李辛夷來做,以往周大福都是直接派一個小捕快來的。
而且她早就應該回杭州府了吧。
餘七安適時地道:“她好像還有其他事情找你,可是看你不在,只好先走了。”
“哦。”李楚點點頭。
餘七安又吃了塊西瓜,擦擦嘴,抬眼瞥了下李楚:“你不去找人家問問什麼事嗎?”
“有重要的事情她會再來的。”李楚無所謂地聳聳肩。
“唉。”餘七安看著徒弟,嘆了一口恨鐵不成鋼的氣。
“師傅,弟子是有事情想問的。”被餘七安一打岔,李楚差點忘了自己的目的。
“哦?什麼事?”
“我有一個疑惑,如果有一群鬼物,它們安心待在一處地方,人類不去打擾它們,它們也不害人。這樣的話,我可以去消滅這群鬼物嗎? ”李楚認真問道。
“這樣的事情你不是一直在做嗎?”餘七安反問。
最近一年李楚在十里坡刷小怪練級,他雖然不清楚其目的,但是這個行為他是知道的。
“可是這些鬼物道行更高,已經有了靈智,和燈籠怪不一樣。”李楚道。
餘七安想了下,徐徐答道:“呵呵,我們修者行走江湖,一直流傳著一句話,妖怪可教、魔鬼難度。”
李楚身子前傾,露出虛心求教的姿勢。
“意思是,妖魔鬼怪這四種邪物,其實也有所不同。”
“妖物,是萬般生靈修行而成,是一種生命的昇華。妖物本身不存在善惡,行善的是好妖,作惡的是壞妖。好妖可以教化,可以引導,就像每天來拜觀的那隻小狐狸,我們可以與之和平共處,只有壞妖才需要被剷除。”
“怪物,是天生地長的異種生靈,本質上和飛禽走獸沒什麼不同。同樣的,如果它們安分守己,那人類也不該去侵擾它們。”
“因為,它們有自己的大道可走。”
“自己的大道……”李楚喃喃,似乎有所思考。
“而魔物,是由其他生靈魔化而成。”餘七安的表情略微嚴肅:“一旦入魔,難以回溯,若放任其在人間存活,定會造成大血腥大殺戮,勢必要剷除。”
“鬼物,也是其他生靈的陰魂所化,因為種種原因沒有踏上輪迴路,才留在了人間。但無論是什麼原因,這都不是它們應該走的路。它們從誕生那一刻起,就已經走入了歧途。所以,不管在什麼情況下,消滅鬼物都等於是幫牠們重返正道。”
“對於魔與鬼來說,是可以不問正邪,遇見即消滅的。也正因為如此,消滅鬼物才會被稱為度化,度化是可以積累功德的。不論它們有沒有靈智,都不能算作殺生。”
“所以,判斷該不該殺的標準,就是生靈有沒有走在正道上,對嗎?”李楚問。
“可以這樣說。”餘七安微笑頷首。
李楚若有所得,也點了點頭。
看著李楚起身離開,餘七安對著他的背影念叨了句:“不知道哪裡的鬼這麼倒霉。”
……
是夜。
柳家鬼樓。
昨夜的風波好像對這裡完全沒有影響,依舊是那樣安寧又陰森的氣氛。
但是隨著一道身著青色道袍的身影緩緩走近,畫面變得有了些許美感。
其實近來李楚都在想,燈籠怪能提供的經驗值越來越少了,要是能有一個新的稍微高級點的練級點就好了。
可是遠的地方他又不熟悉,說不定會有麻煩。
柳家鬼樓的出現,完美符合他的需求。
人少,鬼多,離家近。
而且目前看來,這裡的鬼物似乎可以憑空出現。這樣一來的話,很可能是會源源不斷的。
簡直是為了給他練級而準備的。
只有一點顧慮是,這些鬼物原本安穩地生活在這裡,如果沒有人來作死,它們也不會溜出去害人,那自己來這裡拿它們升級,會不會有些不人道?
今天餘七安一番話,算是解開了他的顧慮。
自己不是在練級,不是在殺死這些鬼物。而是在度化,是在幫助誤入歧途的它們走上正道。
就像治病救人的醫生,教書育人的老師,是偉大而崇高的行為。
我消滅你,是為你好。
當然,在治病或學習的過程中,也會伴隨些許痛苦。
但是他保證,只會疼一下。
疼過一次之後,就可以開始新的人生了。
懷著這樣崇高的心情,李楚又走進了柳家鬼樓的大門。
這一刻,正道的光,灑在了鬼樓上。
他依著順序,從第一間開始敲起房門:“請問有鬼在嗎?”
裡面有咿咿呀呀的怪叫,看來是有的。
李楚推門走進去,看見了一個伶人裝扮的鬼物,穿著春衫水袖,分不清是男是女。
看見李楚進來,它尖著嗓子唱了一句:“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
李楚聽著,覺得這唱戲鬼有點不正經。
但他仍然非常禮貌地道:“你好,我是來度化你的,可能會有點痛,稍微忍耐一下子,很快就好了。”
唱戲鬼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想要身體力行地表示一下反對。
但是李楚沒有給它機會。
嗤
一道劍芒閃過,咿咿呀呀的腔調仍舊迴盪在房間內,鬼軀卻憑空消失了。
度化成功。
李楚覺得自己又崇高了幾分。
相應的,離七十二級又近了一步。
走出房間,看著滿滿的四層閣樓,李楚覺得,可以先定一個小目標。
先升到一百級再說。
……
餘杭鎮西北三百里。
白骨山、伏屍洞。
兩個沙啞沉悶的聲音再次響起。
這次明顯帶上了驚惶的情緒。
“那個小道士殺回來了!他在一間間敲門找鬼,挨個斬殺!這才一晚上的時間,他就把整座鬼樓清空了!”
“什麼!你就拿他絲毫沒辦法?”
“你如果看到他出劍的樣子,就不會說這種傻話了。”
“我們總要做些什麼!否則吾王解除封印之日,你我都要領罪!”
另一個聲音又沉默了下,然後再響起。
“我有在祈禱,祈禱他明天不要再來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4 PM
第二十七章找上門來的錦鯉少女
有人發現黑水江的水在變清澈。
原本漆黑的水色,經過最近幾天的變化,已經是一片碧波了。對此有人說是過路的仙人懲治了水鬼,也有人說是水鬼修成了河神開始洗白。
還是前者的支持者更多一點,畢竟大家都不希望惡鬼修成正果。
但水鬼多年積威下,還是沒有人敢下水一試。頂多是有膽大的年輕人跑過去,飛快地瞧一眼江面。
這天正午,草長鶯飛。
一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從江岸的方向走來。
遠遠看去,她穿著綴滿了彩色流甦的雲裳羅裙,肌膚白得晶瑩剔透,五官精緻得好似瓷娃娃般。梳著雙馬尾,走起路來一擺一擺的,顯得嬌憨可愛。
一邊走著,一邊睜著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眸,新奇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
離得近了,還能聽見她嘴裡振振有詞地念叨著些什麼。
大概是些“你好”、“我叫月兒”、“請問……”之類的字句。
走了一陣子,她才看見一位扛著鋤頭的農夫,趕緊甩開兩條長腿追了上去。
“你好!”她衝到農夫面前才停了下來,險些剎不住腳。
農夫看見突然有人從一旁冒冒失失地闖出來,差點撞到自己,本來是眉毛一擰的。
但再一看是位膚白貌美的少女,聚攏的眉毛頓時又舒展開,平直的嘴角翹了起來。
“女娃子,你怎麼啦?”他放下鋤頭,和煦地問道。
少女喘了兩口氣,然後快速問道:“你好,我叫月兒,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嗎?”
“噢,你說的一定是小李道長吧。”農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她問的是誰。
他很耐心地給少女指了下路:“你沿著這條柳樹堤一直走,別過河,下河堤以後向左轉,走三里路就能看到一片小山坡,德云觀就在山坡上,小李道長通常就在觀裡面。”
“謝謝你!”
名叫月兒的少女很認真地道謝,然後開心地沿著河堤走過去。
農夫看著少女歡快的背影,笑了下,也扛起鋤頭繼續趕路了。
他沒看到的是,在他回過頭不久,沿堤岸走出不到一百步的少女。忽然停了下來,茫然地看著面前的一座橋。
她撓了撓頭:“咦?要不要過河?”
這時恰好有一個老人從橋上走下來,少女又趕緊跑過去。
“你好,我叫月兒,我想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請問你知道他在哪嗎?”她重複著這句話。
“噢,小李道長是吧?你沿著河堤一直走,下了河堤左轉,很快就到德云觀了。”老人呵呵一笑,也耐心地給她指了路。
“謝謝你。”
少女朝老人鞠了一躬,又歡快地沿著河堤走了下去。
很快走過不長的河堤,少女下去,忽然又愣住,茫然地看著前面的岔路:“咦?該走哪邊來著?”
她左右張望了下,看見一位包著頭巾的農婦,於是她又跑了過去:“你好。”
……
王龍七的動作很麻利,頭天從柳家鬼樓回來,傷還沒好,就已經把道觀的工人安排上了。
德云觀所有的建築都要修繕,前後院全部翻新,還要加蓋一間客房這樣今後再來客人,李楚就不用跑過去跟師傅擠了。
整座院子都在動工,師徒兩個只好搬著小馬扎坐到大門外,並肩看著裡面熱火朝天的場景。
臉上是同款幸福的微笑。
彷彿是在看著自己打下的江山。
這幾天道觀不能營業,王龍七原本還邀請師徒倆去王家住幾天的,讓他們等道觀施工結束再回來。
餘七安先拒絕了,雖然觀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但是他有一些珍藏還是比較怕見人……不,怕丟失的,所以一定要留下來監工。
李楚則是對這類不必要的人際交往一向敬而遠之。
在他看來,王龍七出了錢,已經足以證明二人之間的友誼了。
那些無法量化的客套與熱情,能免則免就好。
於是才有了眼前這一幕。
師徒倆排排坐在門檻外,無所事事,但幸福。
身後突然傳來特別急促的腳步聲。
李楚回頭,就看見一位白得耀眼的少女朝自己飛奔過來。
她的神情很激動,張著雙手,流蘇飄舞,髮絲凌亂,風塵僕僕。
李楚淡定地站起身。
見了自己極度興奮的姑娘他不是第一次遇見,就在少女眼看要撲到他身上的時候,他從容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啾。
他的食指正戳在少女的額頭上,將少女前衝的勢頭完全阻住。
少女撞在李楚的手指上,頓了一下,身子被彈了回去,額頭上瞬間浮起一個小紅印。
“啊,好痛。”她摀住額頭,蹲了下來。
李楚重新坐到小馬扎上,道:“抱歉,最近幾天德云觀不開門。”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少女揉了會兒腦門,重新仰起臉,眨著閃亮亮的大眼睛看向李楚:“你就是我爺爺說的那位很英俊的小道士吧?”
李楚眨眨眼,不知如何回答。
旁邊餘七安笑瞇瞇地衝著小姑娘道:“雖然不知道你爺爺是哪位,但是餘杭鎮方圓幾百里,最英俊的道士都在我們德云觀了。”
“嗯,一定是你! ”少女仔細端詳了下李楚的臉,然後重重地點頭。
“有事嗎?”李楚問。
少女一字一句地認真說道:“我叫月兒,我爺爺說,讓我來餘杭鎮找一位很英俊的小道士,認他做我的主人,只有他能救我們的族人。”
“救人?”李楚側頭,覺得有點亂。
“主人?”餘七安也迅速捕捉到重點,眼睛裡露出了饒有興致的光芒。
少女又道:“我爺爺說他見過你的,在你除掉那隻水鬼之後,它來感謝過你。”
“你不是人?”李楚頓時想起了她說的是誰。
當日除掉水鬼之後,曾有一條錦鯉化成的老者託夢向他表達感謝。
原來是他。
“對啊,我爺爺是錦鯉一族的族長,我是我們族裡最漂亮的七彩錦鯉。”月兒說的時候翹了下鼻子,有點小驕傲,但是很快又情緒低落下來。
“錦鯉?”餘七安聽到這話,眼睛更亮了。
“我們全族都被壞人抓走了,只有我溜了出來,我爺爺讓我來找你,他說只有你能救它們。求求你了,我認你做主人,你幫幫我們吧。 ”月兒哀求道。
可憐巴巴。
“別的先不急,你先告訴我它們在哪裡?”李楚道。
“不知道,它們被壞人抓走了。”月兒搖頭。
“那抓走它們的人是誰?”李楚再問。
“不知道,我不認識。”月兒再搖頭。
“那……你讓我怎麼救你的族人?”李楚最後問。
“不知道,但是,但是我爺爺說只有你能救它們。”月兒最後可憐巴巴地說。
“……”
李楚陷入了沉默。
餘七安也搖了搖頭,心說挺漂亮個小姑娘,可惜是個傻子。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5 PM
第二十八章有錦鯉真好啊
清風拂過李楚的衣角,彷彿有一隻烏鴉從德云觀上空飛過。
空氣一陣安靜。
過了會兒,還是餘七安打破了沉默:“小姑娘你仔細回憶一下,你爺爺有沒有提示過怎樣去救它們,你是不知道還是一時忘記了?”
月兒睜著自己天真無邪又美麗的大眼睛放空了好一會兒,在腦海中努力搜羅回憶,但是她很快發現,自己腦子裡的東西越搜越少……
“我只記得,當時……當時我溜出去外邊玩,然後爺爺突然用靈術聯繫我,對我說了好多話,說他們被抓了,叫我來找小道士什麼的……我回去之後發現,果然族人們都不見了……別的,別的我都不記得了。”
她支支吾吾地說道。
“無妨。”餘七安笑呵呵說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留下來吧,等有了你族人的線索,我們再去救人,額,救魚,可以嗎?”
月兒的眼神在師徒倆的身上逡巡了一陣,有些糾結,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嗯,反正爺爺叫我認他做主人。”
“月兒姑娘……”
李楚想說些什麼,餘七安扯了下他的衣袖,給了他一個眼色,讓他背過身來。
“錦鯉認主是天大的機緣,好處多多,你就接受就好了。”餘七安提醒道。
“可是……”李楚微微皺眉,還是覺得有些不好。
他始終覺得眾生平等,妖奴什麼的,他之前從未想過。
“錦鯉的所謂認主也不是說要做你的奴僕,而是氣運綁定的意思。”餘七安解釋道:“認主以後,她可以幫助你增長氣運,你的氣運越旺,她的修行也可以大受裨益,是雙贏的好事。她爺爺讓她來找你,可能也是之前見過你的氣運,覺得你是可以個有前途的宿主。”
原來如此,李楚這才了然地點點頭。
他回過身道:“那月兒姑娘你便暫時留在這裡,之後也不必叫我主人,叫我李楚就好。今後只要得到和你族人有關的消息,我一定第一時間前去營救。”
月兒眨了眨眼:“好的,主人。”
李楚第一次感覺到語言是如此蒼白無力。
“呵呵,也不能怪小姑娘。”餘七安小聲笑道:“她還沒完全化形,現在雖然看起來是人形,但應該還不能適應人類的記憶方式。等她修為增長之後,會慢慢好起來的。”
錦鯉的靈性在普遍癡愚的水族之中,是極為罕見的,它們不止擁有得天獨厚的轉運之能,還能比其餘妖物更早領悟化形的奧妙。
只是修為尚淺的情況下,即使能夠化成人形,也只不過空有一個軀殼而已,還有相當長的一段路需要走。
像是眼前的月兒姑娘,就可以視作一個長著魚腦子的人。
或者一條長著人身的魚。
觀裡突然多了一個成員,這可是大事,師徒倆正要商量今後怎麼安置她,忽然聽那邊工人們一陣喧鬧。
不多時,工頭捧著一個小箱子走了過來。
“餘道長,小李道長,這是在舊牆根下面挖到的,應該是你們道觀的前人埋的吧?”
王家請的工人也都是附近村子裡的壯勞力,對德云觀也算熟識,所以也沒有貪墨之心。更何況是在三清的注視下,就更沒了那些小心思。
李楚看了眼他送來的箱子,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封皮破損,沾滿了泥土,不知道在地下埋了多久。
接過來,打開一看,裡面居然是一箱銀子,滿滿登登,怕不是有小一百兩。
“謔。”
師徒狂喜。
德云觀建成也有一些年頭了,之前也沒少動土,這還是第一次挖出錢來。
餘七安滿眼慈祥地看著小月兒:“看來咱們德云觀是真要轉運了啊。”
“你們很喜歡這東西嗎?”
小月兒一直在用天真無邪又美麗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咳。”餘七安輕咳一聲:“修行中人,自然是不看重錢財的。”
李楚也認真道:“錢財乃身外之物。”
“但是……嗯,撿到錢總是該開心的嘛。”餘七安又道。
“對。”李楚道。
“是嘛?那這些都給你們吧。”
月兒的手伸進自己平平無奇的小胸口,掏出一個小荷包,嘩啦啦倒出一堆散碎銀兩、銅錢,居然還有條手指粗細的小金魚兒。
“你一個水族,怎麼有這麼多錢?”
“我撿的啊。”月兒用一副無所謂的語氣道:“不知為什麼,我每次上岸玩都會撿到這些東西,我覺得亮晶晶的蠻好看的,就都存起來了。”
李楚深深看了她一眼。
然後,鄭重說道:“請務必留在德云觀。”
……
傍晚。
李楚去柳家鬼樓前,還特地去看了眼小月兒。
她暫居在廚房的一個大水缸裡,水缸底鋪著綿綿的細沙,四尺多的修長身軀,周身鱗片七彩斑斕,極具美感。
看見水面上出現李楚的臉,她咕嚕嚕地吐出一串泡泡。
她化成人形雖然可以持續蠻長一段時間,但是這段時間裡有一個問題是,她沒法睡覺。
李楚仔細觀察了下,發現其原因是她不會閉眼睡覺……
這個問題說來不復雜,但讓一條習慣睜眼睡覺的魚閉眼睡覺,就跟讓一個習慣閉眼睡覺的人睜眼睡覺一樣,還是艱難了些。
於是晚上只好讓她化為原形回到水中。
水缸裡還是略有些逼仄了,李楚想著,下一步建設道觀的目標是給她建一個專門的水池。
花多少錢沒關係。
錦鯉值得。
不知有多少豪門大戶為了豢養錦鯉專門開挖了池塘,他們養的也僅僅是不通靈性的普通風水魚。像小月兒這樣通靈的錦鯉,且是相當罕見的七彩錦鯉,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再進一步,可能就是足以影響國運的氣運獸了。
另外,當務之急是要給她培養起散步的愛好,這個由余七安負責,每天帶小姑娘出去走走。
遛魚嘛。
老人家最喜歡幹這個了。
尤其是在出門就有錢撿的情況下。
而且錦鯉的轉運還不止能幫人撿錢,當李楚到達柳家鬼樓後,他發現今晚度化的鬼物經驗值都特別高!
他昨晚才突破七十二級的關卡,今晚結束時,已經接近七十三級了。
他不由得在心中感慨。
有錦鯉,真好啊。
……
白骨山、伏屍洞。
兩張司馬臉。
兩個低沉的聲音。
“今晚我組織了一批精英去抵抗,結局沒有任何不同,都是一劍秒殺,我懷疑小道士可能都沒發現它們的實力和之前有差別……”
“這樣下去,不出兩個月,吾王的子民就要被他殺光了。”
“能不能……先避避風頭,讓靈界裡的鬼物先別出來?”
“靈界失去了吾王的力量支撐後,在裡面的鬼物長期得不到陰氣補充,一樣會死掉。”
“那怎麼辦?”
“只能加快破除封印的速度了,只要吾王重臨人世,一切敵人都將血債血償!”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6 PM
第二十九章買命的銅錢不能花
山風輕柔,鼓動衣裳。
花間草下,翻飛的蝴蝶像是少女的裙袂,活潑而躍動。
德云觀外,三個小馬扎排成一排,餘七安領著李楚和小月兒,擺出一個左手托腮的同款姿勢,一起看著裡面發呆。
第一天看覺得幸福,第二天看覺得充實,第三天看就覺得有些無聊了。
只有小月兒依然保持著興致勃勃的樣子,不時地問一下,這個是做什麼的,那個是做什麼的。
當然,八成是她昨天問過的問題。
有時候她也記得這個問題昨天問過,但還是要問一遍。
因為她不記得回答是什麼了。
道觀的日子就是這樣,彷彿山外閒散的白雲。
悠悠而過。
李辛夷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平靜。
她今日的穿著極引人矚目,衣色玫紅,左肩斜開,整個潔白圓潤的肩與半邊深深的鎖骨都裸露在外,胸前挺翹,緊窄的腰身讓傲人曲線一覽無遺。
一雙雪白長腿,在裙裳開叉處若隱若現。
長發依舊高高束起,一雙美目沁著波光,遠遠便鎖定了李楚慵懶的身影。
隨著她走近,前院鋪磚的工人全都魂不守舍起來。但他們並沒有被責罵,因為工頭也看呆了。
離得近了,李辛夷才看見挨著李楚坐的小月兒。
少女精緻的面孔和清亮的眼眸,讓她眼中驀然浮起如臨大敵的緊張。
等她的目光再落到少女胸口。
這份緊張頓時消解了七分。
自古豪傑愛高山,未聞駿馬踏平川。
……
“餘道長,小李道長。”李辛夷招呼了一聲。
李楚看著李辛夷昂首挺胸走上前來,特地往那裡掃了一眼。
嗯。
果然有一顆痣。
這坦坦蕩盪不加掩飾的目光自然也落在了李辛夷的眼中。
她微微一笑。
呵,男人。
一番雙方互不知情的心理活動之後,她才闡明了今天來此的正題。
簡而言之,怨靈案尚未完結。
“前日里我來找過你,當時你不在,那時就已經出事了。”
事情發生在下柳村驅邪的第二天,當時李辛夷還沒啟程迴轉杭州府。
兩名捕快在早上去班房的路上一起買燒餅,誰知其中一名捕快在接過燒餅之後,剛剛轉過身,就突然暴斃了。
他死得毫無徵兆,當時就把另一名捕快嚇傻了,喊了好半天快報官才想起來自己就是官差。
屍體抬到衙門查驗之後,令仵作一度懷疑人生。
因為這具屍體沒有任何問題,該捕快平日里身強力壯,沒有任何疾病,也沒中毒,沒有外傷,甚至連情緒波動都沒有。
好好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憑空死了。
似乎只能用詭案來解釋。
就在周大福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件事情引起了他注意。
那名賣燒餅的小販將捕快買燒餅的錢全部交到了衙門,說是死人錢自己不敢收。
不過幾枚銅板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平時周大福也不會在意。但當時他正毫無頭緒,就盯著那些銅錢發了會兒呆。
這一盯,他猛然發現了不對。
正常銅錢上寫的都是“河洛通寶”,可是這些銅錢中卻有一枚,寫著“陰司通寶”,這字樣前所未見。
他當即就把案子交給了李辛夷。
李辛夷上報了朝天闕,得來的消息是,“陰司通寶”是鬼國的銅錢。
人間鬼國,傳說中是留存於陽間的無數鬼物建立的國度,虛無縹緲卻又切實存在。自荒古時期傳承至今,每次現世都會帶來莫大浩劫。
事情大了。
周大福再去查這名捕快是從何處得來的這鬼國銅錢,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原來這銅錢與前兩次怨靈案有關。
當日下柳村慘案,這名死去的捕快曾去收斂屍體,小女孩兒的屍體就是他在山下找到的。
這枚銅錢,當時就被小女孩兒握在手裡。
收容屍體的時候銅錢掉在地上,他也沒仔細看就揣了起來。當時另一名同僚還說過他,撿死人的便宜,說不定會遭報應。
但是他貪小便宜成性,還笑著說這就算作自己幫她收屍的報酬了。
後來他隨手拿這枚銅錢出去買燒餅,錢剛剛花出去,命就沒了。
周大福也是多年的老捕頭了,該有的嗅覺還是有的。
他又立刻去查了薛家大娘子的屍體。
當日大娘子自盡之後,屍身是薛家自行收斂。周大福帶人撬開大娘子的棺槨,發現她的口中果然也含著一枚銅錢。
正是“陰司通寶”。
前後串聯,暗中的隱線終於浮出水面。
為什麼餘杭鎮詭案頻發,罕見的怨靈接連出現?
背後有強大鬼物作祟!
案件雖然還沒有水落石出,但是這下徹底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沒有辦事不利,沒有虛報詭案。
不是我撒謊,我被針對了,懂嗎?
周大福揚眉吐氣。
之後就換成李辛夷發愁了。
她又問了自己的師傅,確定了這枚銅錢就是鬼物的一種手段,喚作“買命錢”。
這是一門極為歹毒的詭術,專門蠱惑心懷怨氣的人,用此錢買走人的性命,人死後便會化作怨靈。
至於那捕快的死,屬實有些無妄之災,花了別人的買命錢,就將自己的命也送出去了。虧他心無怨氣,還不至於化作怨靈。
她意識到,這邊確實有她所期待的大案,如果能夠解決,絕對是大功一件。
但同時她也擔心,自己的能力夠不夠解決這件詭案,畢竟她上次對付一隻怨靈都差點翻船。
所以她前日才會來找李楚幫忙。
只是當時撲了個空,她只好自己想辦法。
梳理之前的怨靈案,她發覺背後作祟的鬼物應該是有能感受到怨氣的法門。
每當有旺盛的怨氣出現,它就過去加以蠱惑,讓人賣命給自己,來換取化作怨靈報復仇人的機會。
怨靈出現之前,必然先有人死亡。
於是她讓周大福等一班捕快日夜緊盯,一旦餘杭縣境內有人失蹤或者死亡,必須第一時間上報。
果然不出兩天,就傳來了新的死訊。
……
她講這些的時候,德云觀的男女老少就都圍在一旁,像是聽故事似的。
聽她講完,小月兒害怕地縮了縮肩膀,小聲道:“原來撿別人的錢會死的嗎?”
餘七安趕緊拍拍小姑娘的肩膀,安撫道:“月兒不怕,咱們只撿不花,保證沒事。”
要是小月兒因為聽完這個事,今後出門不敢撿錢了,那可就虧大了,她現在可是振興德云觀的關鍵人物!
李辛夷看著小道士俊朗的側臉:“你能來幫我嗎?”
李楚這幾天待得也有些無聊,便沒多想,直接點頭道:“好。”
女子的臉上頓時露出笑容,恰似花開。
她主動提道:“賞金會按之前的給,如果能揪出幕後真兇,還可以再加。”
李楚點點頭,雲淡風輕。
有了小月兒這個穩定的收入來源,他倒還真不用太在意衙門那不穩定的賞金了。
賺錢多麻煩,哪有撿錢方便。
他這次答應幫忙,有一半是出於想要維護餘杭鎮安寧的正義之心。
嗯,至少一小半。
“好,那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死者吧。”李辛夷很快站起身。
“去哪裡?”李楚問。
李辛夷道:“春滿樓。”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6 PM
第三十章青樓裡的好姑娘們
春滿樓,是餘杭鎮上唯一一家青樓。
原本餘杭鎮上就算有妓女,也不過是些流鶯暗娼,上不了檯面。自從春滿樓開門以後,憑藉著優美的環境和一流的服務,迅速成為了當地“文人雅士”的聚會場所。
這裡是餘杭鎮男人的溫柔鄉,也是餘杭鎮女人的眼中釘。每逢天色稍晚,家家戶戶的妻子就都要看好自己的丈夫,以免有人找些藉口就要去春滿樓所在的街上逛兩圈。
大多數人都是無緣登門的,但是就在附近轉悠轉悠,看看那些衣不蔽體的“好姑娘”們倚門憑欄賣弄風情,有時說不定還能撈到一個媚眼,也是極好的。
資深文人雅士王龍七王少爺曾經說過,春滿樓比起杭州府裡那些青樓楚館,也是絲毫不遜色的。
這裡他比較的,自然是青樓最關鍵的部分——好姑娘。
一家大型的青樓,必須擁有全方位的人才。初入風塵的青澀少女,久經沙場的風韻徐娘……這些滿足客人形形色色要求的,只能算底層的好姑娘。在這之上,還得有能拿得出手的紅倌人才行。
紅倌人的要求就不止有美貌那麼簡單了,要歡場揚名,得有能讓人開眼的本領。要讓人當寶貝似的供著,必須色藝雙絕。
而春滿樓,就有幾位這樣的紅倌人。
昨晚的死者就是其中之一。
“死者名叫阮紅梅,藝名叫梅香,是春滿樓裡的紅倌人。”
站在典雅考究的樓閣外,李辛夷介紹道。
她又特地噘著嘴提醒了一句:“待會兒進去了,眼睛不要亂看喔。”
“嗯。”李楚點頭。
文人雅士向來喜好夜間聚會,白日里的春滿樓門庭寥落,行人稀少,敞著的兩扇小門也不見有人進出。裡面靜悄悄的,透著一股慵懶的脂粉氣。
偶有一兩個衣衫凌亂的女子打開窗,伸個懶腰,打個哈欠,透透氣便又關上了。
但今天,那關上的窗子又立即打開。
睡眼惺忪的好姑娘揉揉眼睛,立刻轉過身尖叫一聲:“姐妹們——”
李辛夷還是失策了。
李楚進了青樓,不是亂不亂看的問題,而是被人亂看的問題。
旁的地方女子就算看見英俊男子心生愛慕,頂多也就是含羞帶俏地看一下。
青樓裡的姐兒們可不管這些,轉眼間就圍上來一大群的鶯鶯燕燕,簇擁著李楚嘰嘰喳喳,就差上手去摸了,這讓李辛夷大為光火。
李楚眨眨眼,對這種情況他也缺乏應對經驗,只能用冷淡的表情來示意生人勿近。虧得身邊還有個橫眉立目的李辛夷,幫他屏退眾人。
“幹嘛呢?幹嘛呢?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人群後傳來懶洋洋的一個聲音。
一眾好姑娘頓時收斂了舉止,紛紛退後,看來是來人頗有威嚴。
李辛夷這才鬆口氣,看向人群分開的方向。
來的是春三娘,春滿樓的老闆。
據說春三娘當年是神洛城裡的紅人,後來攢夠了錢就自贖自身,來到餘杭鎮開了春滿樓。
神洛城是河洛朝第二大城池,而且不像朝歌那般有帝都威嚴,娛樂行業極為發達,素來有“花都”之稱,可謂風月無邊。
每年的花都大會,更是河洛朝第一大盛事。
春三娘也不愧是神洛城出身,調教出來的好姑娘個頂個的專業,才能短短時間打出春滿樓的名頭。
她此時穿著一身普普通通的居家常服,對襟白綢的衫子,素色的里襯與長褲。衣裳毫不惹眼,但那豐腴的身段卻怎麼也藏不住。可謂胸如峰巒,臀如滿月,做了幾年老闆也沒養胖的楊柳腰條,人又高挑,走起路來款款搖擺,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媚意。
相較之下,周圍那些好姑娘們頓時就顯得俗氣了。
她早間是見過李辛夷的,便眼如月牙儿似地笑道:“李大人,衙門不是已經來查過了,確定梅香是自盡的。屍體也收斂了,怎麼又來啦?喲,還帶了位這麼俊朗的小道士,是要給梅香超度嗎?”
李辛夷看她這風情隱隱的做派,目光不太友善,板著臉道:“梅香姑娘自盡是有定論了,我們因為旁的事來的。這位是德云觀的小李道長,是我專門請來驅邪的,你們放尊重點。”
“哦?還有什麼事?”
“帶我們去梅香姑娘的房間,我再跟你詳談。圍著這麼多人,你們……成何體統。”
李辛夷掃了一眼周圍,皺了皺眉頭。和那些好姑娘比起來,她今日的穿著簡直像個大家閨秀。
“好,隨我來吧。”春三娘答應一聲,回身擺擺手:“散了吧散了吧,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就跟生下來就沒見過男人一樣。”
“是沒見過這麼俊的男人嘛。”有好姑娘小聲嘀咕了一句。
“明天就送你去德云觀出家!”
春三娘橫了她一眼,邊罵還邊抬手在那肥碩的臀上拍了一記,噸的一下。
兩人隨她上樓,走出兩步,李楚極認真地說了一句:“我們觀現在不收人的。”
春三娘看了他一眼,瞇眼一笑:“小道長可真有意思。”
李辛夷看著她的笑臉,又看了看她的胸口。
如臨大敵。
二樓就是紅倌人們的房間了,每一間臥室都要比樓下的大許多,都帶著廳堂,每一間廳室都有一個典雅的名字。
甫一上樓,就聽到一陣悅耳的琴聲,聲音不大,涓涓流水似的,但深入人心,讓人不自覺就心神安寧。
行過前庭,他們在閣樓中央的露台處見到了撫琴者。
這是一個身著荷色輕紗的女子,身子在八扇屏風之後,只透出一道婉約的影子。背後是流雲遠天,身前是一盞瑤琴。
畫面頗有意境。
李楚忽然駐足在此,停了一下。
他覺得這女子看上去有些不一樣,但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同。仔細看過去,她臉上還額外蒙著一層面紗,讓人看不清她的面孔。
春三娘又笑道:“這位是碧蘿姑娘,我們這兒新晉的紅倌人。不過碧蘿姑娘只賣藝不賣身的,別說賣身,她連臉都不肯露呢。”
“哦。”李楚答應一聲,就想繼續走。
忽聽琴聲一停,那碧蘿姑娘收起蔥蔥玉指,問道:“小道長想看我的臉嗎?”
她的聲音柔柔的、綿綿的,很好聽。
“那可不行。”春三娘搶先搖頭:“你當初說的,被誰看了臉,可就是要嫁給誰了。”
碧蘿姑娘站起身,在穿庭風裡衣袂飄飄,微笑道:“若是小道長有興趣,那便給他看看也無妨。”
言下之意,倒是有些值得玩味了。
隨即,就聽李楚又認真地說道:“大可不必。”
李辛夷頓時露出笑容,扯著他離開了。
只留下了碧蘿姑娘獨自風中凌亂。
春滿樓內里格局極大,是以走了挺遠才來到梅香的臥室。
身為紅倌人之一,梅香的臥室也是寬闊而雅緻的,有廳堂和內外間。
伺候梅香的丫鬟也被叫了過來,小丫鬟今年才十二三歲,儘管已經害怕過一陣了,但是一問話還是哭得不像樣。
“我昨晚就睡在外間,姑娘睡在里間,睡之前還好好的。誰知道,誰知道怎麼就不聲不響地上吊了!”
春三娘撫著小姑娘的肩膀,拍了拍,又看了李辛夷一眼,沒好氣地道:“這話早上明明都問過了,幹嘛非得再招這孩子一次。”
“因為梅香死得有蹊蹺。”李辛夷淡然回答:“她自盡的時候手裡握著一枚銅錢是嗎?”
“是的,銅錢也給衙門的捕快老爺收上去了。”丫鬟回答。
李辛夷沉默了下,而後道:“我們可以斷定,梅香死後會化作怨靈。”
“啊?”
春三娘大驚,她是見多識廣的,也知道怨靈是怎麼一回事。
驚了好一會兒,她才搖頭道:“不對啊,梅香平日里也沒受過什麼委屈,就算有心不順心的事,哪裡來那麼大的怨氣?”
“這就是我要問你們的。”李辛夷道:“梅香平日里都和什麼人結過怨,她最想報復的人是誰?”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儘管梅香死在春滿樓。但她的怨氣匯聚在哪裡,她的怨靈也會一直往那邊去。想要防止她害人,必須先一步找出她的怨氣所在。
她盯著小丫鬟問,小丫鬟被她看得害怕,一個勁搖頭,也說不出什麼來。
春三娘摟著小丫鬟,答道:“我們樓裡姑娘,接觸的人就那麼多。梅香平日心高氣傲,和樓裡幾個紅倌人關係都不太好。但是要說變成鬼也要報復,實在也談不上。”
李辛夷想了想,換問題道:“那梅香平時有沒有跟你抱怨過什麼?她昨晚自盡之前,有沒有罵過什麼人?你一直跟在她身邊,應該會聽到吧。”
小丫鬟抽泣了兩下,思索一會兒,說道:“姑娘昨晚,確實罵過一個人狼心狗肺、薄情寡義、不念舊情……”
“誰?”
“是……是王家的七少爺。”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7 PM
第三十一章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你說我是不是流年不利?出門就撞鬼,鬼鬼不相同。現在好了,我在家裡不出門,還能攤上這種事情。”
王龍七苦著臉,看著李楚和李辛夷,悲憤地道。
李楚想了想,覺得假如在家裡就有怨靈找上門……好像還蠻不錯的。
打怪升級就很方便了。
但是轉念一想,沾染這種怨靈之前必須先見縫插針,還是算了吧。
這太麻煩了。
不過也對,世上哪有不勞而獲的好事。
如果王龍七能夠看出他在想什麼,一定會為他神一般的因果邏輯所拜服。
李楚淡然出神,李辛夷則對王龍七撇了下嘴:“哼,若不是你薄情寡義、始亂終棄,又哪會落得如此下場?”
站在朝天闕的立場上,她當然要保護王龍七的性命,避免有百姓為怨靈所害。
但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上,她對這種王龍七的無恥行徑極度唾棄。
“天地良心,我不知道這梅香為何會對我有怨氣,始亂終棄的可不是我。”王龍七戟指發誓道:“李楚,你記得前兩天我跟你說,春滿樓有紅倌人和老鴇子背後說我壞話,那人就是梅香!”
李楚點點頭。
“唉——”王龍七又嘆口氣:“想當初她與我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也曾日久生情,私訂終身。可誰知,我被女鬼迷惑之後,她不僅不關心我,還故意躲著我,背後諷刺我!我是從那時起看清了她的真面目,才徹底疏遠她的。”
“她這個人,用你時朝前不用你時朝後。昨天早上,她突然叫小丫鬟來叫我去春滿樓一敘,可能是又缺錢花了吧。本來嘛,我們也是……”
說到這,他突然瞥了一眼李辛夷,朝天闕修者還是有威嚴的,於是他收回了一些粗俗的字眼,稍加醞釀了一下。
“我們畢竟是多年的管鮑之交,她無情,我卻有義。但我剛要應下,突然想起趙良才這廝,一旦知道我這段時間去了春滿樓,他肯定要去公孫姑娘面前編排我。所以我說改天再約,只讓小丫鬟拿回去一百兩銀子給她。”
“你說我對她這般,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吧。她居然死前還在抱怨我,甚至化成厲鬼來找我報復,屬實有些說不過去。”
李楚聽完他的話,想了想,道:“那她晚上如果來找你的話,你可以嘗試著跟她解釋一下,說不定可以淨化她的怨氣。”
在他看來,既然當日大娘子都能因為一張素不相識的臉散盡怨氣,那可能淨化怨氣這件事也沒有那麼難……
“這就算了吧。”王龍七一縮脖子:“還是你們給她個痛快吧,來日我去她墳前再慢慢解釋。”
“春滿樓那邊也不能放鬆。”李辛夷道:“聽你說的,好像梅香姑娘對你的怨氣也不至於那麼強……那說不定她的怨靈還是會在春滿樓出現。”
“嗯。”李楚認同她這個說法。
李辛夷道:“那我們兵分兩路,一人留在這裡保護他,一人留守春滿樓,如何?”
李楚沉吟了下,略微覺得有些不妥。
上次李辛夷對付怨靈可是出過意外的……
他還沒想好要不要反對,王龍七搶先叫道:“好啊,那就讓李楚留在我這吧!”
語氣突出一個急切。
李辛夷柳眉一豎:“你什麼意思?”
王龍七眨了下眼,弱弱道:“什麼什麼意思?”
“你這麼急著要小李道長留下來,是認為他比我強咯?”李辛夷問。
當然啦!
我就是這麼認為的!
王龍七心中理直氣壯地說道。
賊大聲。
不過這種危險發言心裡想想就好,他當然不會傻兮兮地說出口。
他委婉一笑道:“不是啦,要保護我難免要深夜共處一室,咱們孤男寡女,影響肯定不好。我爹從小就教我,名節,重於泰山!”
李辛夷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她心里當然也很清楚。
李楚確實強過自己。
但是。
這件事怎麼能讓外人知道?
若是傳了出去,說我堂堂朝天闕紫衣衛都是靠外人辦案,我還怎麼揚名?
她拿眼偷瞄了下李楚,李楚仍舊在思忖些什麼,一副渾不在意的樣子。
李辛夷微微一笑,小道士這個不在乎虛名的性格真是太好了。
愛了愛了。
這時,李楚才抬眼,對王龍七道:“不如咱們一起去春滿樓吧。”
“啊?”王龍七一怔,然後臉上浮起詭異的笑容:“咱們一起……不好吧,李姑娘還在這呢……還是說,你們之間連這個都不避諱了?”
李辛夷斥道:“你想什麼呢!”
她立刻就明白了李楚的意思。
春滿樓是死的,王龍七是活的。
把他帶回春滿樓,不管怨靈的怨氣在誰身上,都只能來此。
一旦怨靈出現,那事情就簡單了。
……
王龍七去春滿樓,那就跟回家一樣,進了大門,輕車熟路地到了梅香居室,慣性地往竹椅上一仰,悠哉道:“紅枝,上茶。”
紅枝就是那小丫鬟的名字。
叫了下,沒回音,他才反應過來,這和自己以往來這裡已經不一樣了。
“唉。”他又嘆了口氣,一臉深情地感慨:“梅香這是何苦啊。”
李辛夷在一旁幽幽道:“她就是踩著這個椅子上吊的。”
“咦——”王龍七趕緊起身,換了個地方坐。
過了會兒,春三娘才又帶著小丫鬟紅枝來了。
春三娘看見王龍七,就白了他一眼,梅香怎麼說也是她從小帶大的姑娘,絕對是有感情的。此時見了王龍七,難免心中有氣。
王龍七忙告饒道:“三娘,你就別沖我冷眉冷眼了,梅香去世,我心裡已經夠傷心了。”
“喲,王七少爺還有心?那人活著時候怎麼不見你上點心?現在把人逼死了,知道跑這裝模作樣來了。”
春三娘一抱手臂,輕怒薄嗔也有風情蕩漾。
王龍七一攤手,招呼了下小丫鬟,“來,紅枝,你仔細跟三娘說說,我昨天是不是給了你一百兩銀子讓你捎給姑娘?我也沒說什麼狠話,原話就說改天再見,不必操之過急……對不對?”
說完,他又把梅香背後說自己壞話的事交代了,說明為什麼自己疏遠她,自己又有多大度。
委屈。
春三娘聽完,臉色變了變:“哪個老鴇子跟她背後編排人,我回去非好好教訓不可。但是王七少爺,你讓人家懷了身孕,只想拿一百兩銀子打發了,也未免太輕賤人了吧?不知道這事兒還說你仁義,知道的,只當你羞辱我們姑娘呢。”
“啊?”王龍七聽完,面色勃然一變:“梅香有身孕?”
李辛夷道:“衙門驗屍,梅香姑娘確實是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兩個月?”王龍七再驚。
“這事兒我也是今早才知道的,我們樓裡姑娘向來有自己的手段保證出入平安,絕不會輕易懷了誰的種。”春三娘道:“想必梅香也是想要贖身了,才會使法子傍上你,藉種進個大戶人家。這事她沒敢叫我知道,我要知道了準得攔著她,這傻丫頭,男人哪有帶良心的。”
李楚無聲地望了她一眼。
她忙補充道:“小李道長這麼英俊的,當然另算。”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王龍七連連搖頭。
春三娘道:“她向來只和你相好,還能是別人的不成?”
“我自打半年前就沒再……沒再和她見面,更遑論見縫插針,此事絕無可能!”王龍七斷然否定道。
春三娘眉頭蹙緊,然後猛然看向小丫鬟紅枝。
小丫鬟渾身發抖。
“梅香還和別人有勾搭?”春三娘問道。
春滿樓的紅倌人管理都是相當嚴格的,普通的好姑娘當然可以笑迎八方來客,紅倌人若是這樣,無異於自降身價。
所以春三娘定下規矩,紅倌人梳攏之後,一段時間內只能有一位入幕之賓。想換下一位,必須得和上一位了斷了才成。
如有違反,會遭重罰。
也正是這樣的規矩,才讓春滿樓的紅倌人萬眾仰慕。
因為文人雅士們知道,自己只要追到這姑娘,就是她的唯一,哪怕是暫時的。
這心態可是完全不一樣。
小丫鬟支支吾吾道:“其實……其實姑娘一直都不止和王少爺一個人相好………孩子……也確實不是王少爺的。”
春三娘追問:“那另外的人是誰?”
“是……”小丫鬟道:“那人是……趙家的趙良才少爺。”
“是他。”王龍七頓時如遭雷擊,癱坐在椅子上。
這種感覺,和妻子背著自己偷人是差不多的。而且偷的那人,還是自己的一生之敵。
難怪梅香敢對自己愛搭不理,原來早攀上了別的高枝兒。
李楚向他投去一個目光。
要堅強。
春三娘神情複雜,看向王龍七:“王少爺,方才原來是我錯怪你了,向你賠個不是。另外梅香的事我一直不知道,如今……”
“如今人都死了,我還計較這些做什麼。”王龍七苦笑了下。
“當然是選擇原諒她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8 PM
第三十二章救
今天對整個餘杭鎮的“文人雅士”們來說,絕對是黑暗的一天。
因為就在傍晚時分,大家或三五成群或偷偷摸摸來到春滿樓的時候,看見此間大門緊閉,門外掛著高高的免戰牌。
一眾文人雅士不免嗚呼哀哉。
春滿樓內。
往日到了這個時辰,正是燈紅酒綠歌舞昇平,今天卻是一片安靜。
樓裡的好姑娘都被集中到了二樓的幾個房間,方便受到保護。大家聚在一團,竊竊的私語聲此起彼伏。
儘管梅香性子不好,平日里沒什麼朋友,但想到昨天還活生生看在眼裡的一個人,今天突然有可能變成鬼回來,都難免會為之心有戚戚。
梅香的臥室裡,趙良才扁著嘴,長吁短嘆道:“梅香確實說她懷了我的孩子,但是青樓女子豈會輕易懷孕,她分明是算計了我。若是之前,我娶她做個小妾也沒什麼,但現在我若收了她,讓公孫姑娘知道了該怎麼想?”
“所以昨天早上她派人邀我來春滿樓見面,我才回絕了她。我給了她一千兩銀票,讓她好自為之,也不算絕情吧?這孩子不論她要不要,都夠她好好生活一段時間了。”
“誰知道她……怨念居然這麼重……”
他支支吾吾,言語間也是有些委屈。
說著,他又目光殷切地看向李楚:“小李道長,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你神通廣大,降服怨靈絕對不在話下!”
或許在幾天以前,他對李楚毫無印象,但是經歷過柳家鬼樓以後,這印象可就太深了。
拿自己那位堂兄來說。
從柳家鬼樓回去以後,趙良辰躲在房間裡哭了一宿,說夢話都是些什麼“又帥又能打”之類的字眼。
第二天早上紅著眼睛就回杭州府了,說不入神合境此生不再下山。
可見李楚帶給他的心理陰影有多強烈。
王龍七道:“你既然覺得自己委屈,不如等梅香回來了,你好好跟她解釋一下,說不定能淨化她的怨氣。”
“滾。”趙良才瞪了他一眼:“你少在一邊說風涼話,這是人能想出來的主意?”
王龍七嘿嘿壞笑兩聲。
李楚摸了摸鼻子,感覺有被冒犯到。
想一想,驅邪的過程中很容易出現傷亡,偶爾有點意外也是在所難免的吧?
譬如某些口無遮攔的富二代。
趙良才不知是感受到李楚的目光了還是怎的,轉過頭,衝李楚露出了一個舔狗的笑容。
李姑娘在角落,站著如嘍囉。
她瞇著眼打量著屋子裡幾個人好一會兒,然後將李楚拽到一邊,悄悄說道:“這次驅邪,我來出手,你先不要動。”
這話和她上次警告李楚的差不多,但含義已經完全不同了。
上次她是怕李楚貿然出手給自己添亂。
這次她是怕李楚出手太快,根本沒有自己表現的機會!
看看趙良才和王龍七的嘴臉,李辛夷一陣不爽。憑什麼他們對著李楚就是舔狗笑,對著自己就是敷衍笑。
好像自己只是個一無是處的花瓶一樣。
自己必須要重振朝天闕的聲威才行!
李楚看了她一眼,然後點點頭,答應了。
他一向是個儒雅隨和的人。
……
夜色漸濃,很快來到了子時。
趙良才惴惴不安,提心吊膽,想要說些什麼,又沒人理,只好坐在牆邊獨自瑟瑟發抖。
王龍七倒是安穩睡著了。
自從發現孩子是趙良才的之後,他就放心了許多。雖然乍一聽見這個消息心裡有些不舒服,但仔細想想,現在這反倒是件好事。
因為這樣一來,梅香的怨念八成不會在自己身上。
我太乾淨了!
所以他睡得很坦然。
甚至還打起了呼嚕。
李楚正在盤膝而坐,閉目養神。
起風了。
他清朗的雙眸驀然睜開。
陰氣襲來。
見的鬼物多了以後,他對陰氣的量級也越來越敏感。他察覺到,來的這股陰氣好像不太對勁。
正常的怨靈,陰氣大概是兩百個燈籠怪的強度。
而這股陰氣,大概有四百四十三個燈籠怪的強度。
略微強了一絲。
但想起方才李辛夷叫自己先不要動時那自信而篤定的眼神……
她應該是有必勝的決心的。
反正也只是比普通怨靈強了一絲絲,對朝天闕的正統修者來說,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區別。
這樣想著,他又安然閉上了眼。
啪。
整座春滿樓的燈火,都在一瞬之間熄滅。
頓時響起一陣恐慌的聲音,驚叫聲連成一片,恐慌好像炸營一樣迅速蔓延。
“都別慌!有朝天闕的大人在,咱們安穩待在原地!”春三娘高聲道,迅速穩定了局勢。
陰風從露台與窗口刮進來,窗戶一扇扇被推開。
這風徹骨的涼。
“我出去看看。”李辛夷推門而出。
所有人都被安置在附近幾個房間內,她來到走廊裡,可以同時觀察到幾個房間的情況。
隨即,她便在走廊那邊,看到一片液體淅瀝瀝流動過來。
殷紅的顏色,粘稠的質感。
是血。
她的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果然隨著那一大片流淌的鮮血,一個小小的影子爬了過來,像個嬰兒,還要更小一些。
嬰靈!
李辛夷心頭一炸,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但她很快明悟,梅香是帶著身孕自盡的。化為怨靈的,不止是母親!
糟糕了。
那嬰靈通體鮮紅,皺巴巴的臉上,兩個小眼珠還帶著白濛濛的顏色,見了李辛夷,忽然詭魅地咧嘴一笑:“咯咯。”
噗——
隨著它一聲怪笑,一大股血流席捲而來,速度奇快!李辛夷此刻身在走廊中央,避無可避,抬手就打出了一道符籙。
嘭!
憑空出現了一道寬闊的金色虛影,攔截了第一波的血河衝擊。
但就聽哧啦一聲,這道符籙也隨之失去了靈性,自動撕裂,飄飄落下。
嬰靈血是一種極詭異的存在,可以污染法器符籙,這也是許多修者都不願意遭遇嬰靈的一大原因。
但李辛夷沒有選擇,她只能硬著頭皮召喚飛劍。
咻的一聲,名劍“秋雨海棠”掣在手上,她左手玉指拈訣,右手揮劍斬出,喝一聲:“小梅花劍氣!”
嗖!嗖!嗖!嗖!嗖……
一道無形劍氣脫離劍身,頃刻間一化數十,好似漫天飛箭。
那小小的嬰靈,頓時亂箭攢身!
噗噗噗……
“啊——”
一陣劍氣雨點似的落在身上,嬰靈發出哀嚎,滿地翻滾。但隨著劍氣臨體,血光迸現,那些血滴一離開它的身體,就會化為更濃厚的血流,匯入血河之中!
李辛夷咬牙。
這是嬰靈的另一個麻煩之處,你對它造成的傷害只要殺不死它,就會讓它的血河變得更強大,它對你的攻擊也會成倍地增強。
簡言之,這是一種生命值越低攻擊力越強的鬼物。
果然,這次湧來的血河更加洶湧澎湃!
李辛夷心疼地將掌中長劍舞了一個劍花,幻化出的劍芒瞬間排成一個圓盾,擋住了血河的又一次沖擊。
但她身體被這一擊震退了幾步,飛劍的光芒也變得黯淡下來。
如果是在野外遇見這樣的鬼物,她的選擇絕對是轉身就跑,每多打一回合,自己的法器都可能會受到更深的污染。
但是兩邊房間裡有那麼多百姓要保護,她不能如此。
於是,她毅然使出了自己最後的手段!
“小李道長。”她輕聲喚道。
這時叫李楚出來幫忙,再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如果是普通怨靈,自己當然可以對付。
但首先,買命錢炮製出來的怨靈是比普通怨靈強一檔的,這點之前已經領教過。
再然後,這還是一隻怨靈中獨一檔的嬰靈。
里外算起來,眼下這只嬰靈早已高出天際,可能已經有接近鬼將的實力了!
那我找人幫忙怎麼了?
不是我菜,我被針對了!
“嗯?”李楚聞聲開門,他本來以為真的不需要自己出手的。
李辛夷對著他,心安理得且言簡意賅地說了一個字。
“救。”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9 PM
第三十三章一劍殺了不就完了?
走廊盡頭的嬰靈看見李楚走出來,突然間弓起身子,脊背高聳,像是被惹怒了的動物一樣兇性大發,一雙白濛濛的瞳孔都泛起了紅光。
尋常嬰靈的怨念多是針對母親,但眼前這只應該是針對父親,所以對男子的兇性更強。
李楚在心裡默默猜測著。
當然這沒什麼所謂,反正嬰靈這種可憐又可恨的凶煞之物,決不能放任其存活於世。
早超度、早託生。
做這些都是為了孩子好……
在兩側的窗扉後面,藏著不知多少雙眼睛,偷偷地瞄著外面的情形。
有膽小者方才已經嚇得暈過去了,但還是有很多膽子大的見識到了鬼物的兇性。
剛剛李辛夷出來還沒人出聲,李楚現身,頓時有好姑娘情不自禁地輕呼了一句:“小李道長加油!”
剛說完,就聽見噸的一聲。
看來是有人朝她某處拍了一巴掌,生怕她將鬼物招惹過來。
李楚聽到了,朝著聲音來源點點頭,禮貌地說了一聲:“謝謝。”
其他的好姑娘們聽了,頓時忍不住了,一下子好多人一起大呼小叫起來。
“小李道長加油!”
“小李道長是最棒的!”
“小李道長,我要給你生猴子!”
“誒你可別夾帶私貨啊。”
“小李道長不要緊張,不論輸贏我們都愛你!”
“……”
這燈火全熄、陰風呼號、血河流淌的陰森走廊。
竟因為李楚的出現,忽然進入了一種詭異而熱烈的氣氛之中。
李楚只好籠統地點了下頭:“多謝諸位姑娘。”
李辛夷以手撫額、滿臉黑線,“這些人見了帥哥就不怕死了是嗎?還是她們是真的不知道嬰靈有多兇?”
為了讓李楚提高警惕,她特地提醒道:“你千萬要小心,嬰靈與尋常怨靈不同,它這血河能污人法器。而且它每次受傷害都會增強嬰靈血的力量,你要提防它的實力突然變強!”
李楚看向她,似乎是想說些什麼。
但是沒來得及等他開口,對面的嬰靈已經忍不住了。
周圍突然喧鬧起來的聲音讓它產生了一種感覺,似乎……自己被人鄙視了?
我被這個世界拋棄、厭惡、恐懼,我被剝奪了降生的權力!
現在你們甚至看都不願意看我一眼了。
啊。
從此刻起,我要讓世界感受痛楚!
嬰靈的怨念在一瞬間達到了頂峰,極度憤怒之下,它像是野獸撲食一般猛衝而來!
暴走!
伴隨它的,還有一眼望不到邊際的血河旋渦。
通常,面對著怨靈的暴走,哪怕實力在其之上的修者,都只能退避三舍,不敢直攖其鋒。
霎時間,所有人的視線中都只剩下一片血色。
場間頓時鴉雀無聲,須臾之後,才有接連不斷的驚叫聲響起。
她們擔心李楚的安危,同時也擔心自己的安危。這嬰靈煞氣如此之重,一旦李楚驅邪失敗,那這裡沒人能夠逃脫!
但是那叫聲都只來得及發出一絲。
然後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嘴巴,再也叫不出來了。
她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看到了一道更炫目的銀光,充斥了眼見的全部天地。
照破山河。
李辛夷站在小道士身後,倒是看清楚了他的動作。
簡簡單單地拔劍一揮。
劍起,劍落。
和上次沒什麼兩樣。
好像真得只是隨手斬出來的而已。
和麵前駭人的血河旋渦相比,他的動作草率的像是在揮手趕走身邊的蒼蠅。
但偏偏這一劍,有劍光萬朵。
那血河再來勢洶洶,在這劍光面前,也成了土雞瓦狗,被瞬間吞噬消彌。
像是熱湯潑雪,不講道理地融化了。
一片白光中,那一道幼小的黑影多存活了一剎那的時間。
但也僅僅是一剎那。
之後便同樣湮滅在了這劍芒之中。
是徹底的湮滅。
它的怨念、它的凶煞、它的不甘、它的憤怒……
全部化為飛灰。
劍芒同樣轉瞬即逝,之後一切復歸於平靜,好似落了一場白茫茫的大雪。
轉眼間,塵埃落定。
李楚淡然地收劍,重新轉回頭,說了他沒說完的話。
“為什麼要讓它增強力量?一劍殺了不就完了?”
他很清楚地記得,在以往打遊戲的時候,對付那些越打越強的持續型角色,最好的策略就是這樣。
短時間內用高爆發秒殺就好了。
說起來,李辛夷既然清楚嬰靈的特點,那為什麼不這樣做?
奇怪。
……
“額……呵呵。”
李辛夷的大腦正在持續放空中,聽了這話,表情呆滯的臉上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她能想到李楚會消滅嬰靈,但她絕沒想到會是這麼個輕描淡寫的畫面。
是啊,既然它受傷就變強,那為什麼不一劍就殺了它呢?
你說的好有道理哦。
呵呵。
換個人問,她絕對要說。
這是人能問出來的問題?
可是……
在李楚斬出這一劍之後,李辛夷忽然覺得,他說這個話好像也不那麼突兀……
說不定他真是這麼認為的?
周圍爆發的一陣吵鬧聲驚醒了她,周圍的好姑娘見李楚如此耀眼的一劍解決了戰鬥,頓時發出了齊齊的歡呼。
尤其出劍之後的李楚,衣衫落落,面容清絕,整個人都散發著著縹緲脫俗的氣息。
簡直是神仙下凡!
想到這樣一個人保護了自己,誰會不為之心動呢?
眼看著她們就要湧出來,到時候肯定要把李楚圍起來,說不好還會有多少人會送上香吻!聯想到那個可怕的場景,李辛夷頓時打起精神。
她高呼道:“先不要動!保持鎮定!梅香姑娘的怨靈還沒出現。”
“對,都冷靜下!”春三娘的聲音也響起來,制止了一眾好姑娘的熱情。
李楚也感覺到自己似乎是從什麼危機中躲過了一劫,連忙退回房間。
房間裡,趙良才縮在角落,惴惴問道:“剛剛來的不是梅香?”
“不是。”李辛夷道:“是她懷著的嬰靈……也就是你的孩子。”
“啊。”
趙良才神情一震,半晌說不出話,也不知腦子裡在想什麼。
隨後眾人就一起等待梅香的怨靈現身。
怨靈沒有完整的靈智,也不存在看見敵人太強就逃跑這種心理,所以只要她的怨念在這裡,就一定會來。
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
雞鳴聲響起的時候,睡了一晚上的王龍七才睜開眼,打了個哈欠,看著周圍幾個人,迷迷糊糊問道:“成功了吧?”
在驅邪這方面,他對李楚有絕對的信心。
趙良才頂著大大的兩個黑眼圈,呆滯地說道:“梅香沒來。”
“嗯?”王龍七疑惑地摸了摸下巴:“她莫非還有別的姘頭?”
“不可能的,她已經搭上你我二人,哪還需要去勾搭別人。”趙良才搖搖頭。
但是很快,周大福就急匆匆找上門來。
李辛夷看到周大福額頭的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怎麼了?”
“不好了,李大人,鎮子西邊有一戶人家死了兩個人。”周大福道:“初步推斷……是怨靈作案。”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49 PM
第三十四章暴走的李辛夷
死者是餘杭鎮上的一名書生,以及他的母親。
書生姓黃,家中曾經也是大戶,早年間沒落了才來到這處,自幼與母親相依為命。
這母子二人的死狀極慘,都是被開膛剖腹,心肝臟肺全都被掏了個乾淨。手段殘忍,陰氣濃重,所以認為是怨靈作案。
可是這樣的人家會和梅香有關係嗎?
經過走訪,周大福打探到,黃生以往一直是個大孝子,向來遵從母親的話,但是前日卻和母親大吵了一架。
有好信兒的鄰居有意無意地偷聽到了點,好像是黃生想要娶一個姑娘,但這姑娘是個青樓女子,他母親堅決不許,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他又來到春滿樓,叫來了渾身發抖的小丫鬟紅枝。
紅枝仔細回憶了下,說好像梅香是認識一個書生,但她從來都是偷偷去和那書生見面,不通過丫鬟聯繫,所以小丫鬟知道的也不多。
梅香只偶爾對她提過兩嘴,都是說那書生很英俊、為人很好、值得託付之類的。起初她是以普通人家姑娘的身份與他相處,後來她坦白了自己是青樓裡的好姑娘,書生也沒有絲毫厭棄。
前日小丫鬟去王家和趙家送邀約都被拒絕之後,梅香又親自出去了一趟,回來就見她的臉色很差。
現在想來,的確可能和黃生有關。
只是梅香之前從來沒說過黃生的壞話,小丫鬟才沒有聯想到他。
周大福摸了摸靑虛虛的下巴,心裡有了一個脈絡。
“這梅香也是個人物,這邊明面上和王家少爺相好,暗地裡還勾搭著趙家少爺。搭著餘杭鎮最大的兩家少爺還不算,她那裡還另外有一個老實人,狡兔三窟啊她這是。”周大福說道。
“狡兔三窟什麼意思?”趙良才突然問。
“蠢啊你,就是說她有三個洞。”王龍七沒好氣地道。
“哦——”趙良才了然地點點頭。
確實。
“也就是說,梅香當天是先找了王家,被拒絕。之後找趙家,又被拒絕。最後去和那書生談,想不到黃生的母親堅決不同意他們的婚事,很可能結果也不好。”李辛夷梳理道:“於是她心生怨懣,此時背後的鬼物出現,蠱惑她賣出了性命,化為怨靈報復。可是……她的怨氣為什麼在黃生身上?”
她目光不善的打量著王龍七和趙良才,眼神中滿是“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兩個廢材”的意味。
明明這三個男人裡,只有黃生是最無辜的。
可梅香最恨的居然是他。
王龍七和趙良才同時訕笑一陣,趕緊告辭離開了。
多虧有位老實人,他們這次也算逃過一劫。
溜了溜了。
“可能她一直以為自己有很多退路,沒想到這些男人全部翻臉,自己突然間走投無路了。黃生的拒絕,正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棵稻草。”
說著,周大福又嘆口氣,“唉,我們老實人招誰惹誰了啊。”
呸。
李辛夷和李楚同時在心裡默默地啐了一聲。
……
來到黃家以後,李楚忽然覺得有點憤怒。
這是他來到這世界後,第二次產生這種情緒。
黃家很清貧,母子倆住在餘杭鎮的小角落,是窮人聚居的地方,母親辛辛苦苦將黃生拉扯大。
黃生也足夠爭氣,讀書做人都不差。
就等明年進京趕考,就有可能實現平生夙願。
可惜他遇上了姿容靚麗的梅香姑娘,沒想到落得如此下場。
以梅香的才貌地位,就算不嫁黃生,也總還有很多選擇。若是等她冷靜下來,絕不會釀成如此慘劇。
可是她正怨氣上頭的時候,卻被暗中的鬼物盯上了,一番蠱惑,她徹底失去了回頭的機會。
看似是一筆糊塗賬,可歸根結底,所有的賬應該算在那些鬼物頭上。
誰一生中不會有幾次被怨恨、憤怒等負面情緒侵襲的時候,若是每一道怨氣都會引出這樣的交易,那世界該有多麼可怕?
李楚問道:“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人也能感知到怨氣?”
他的想法是,只要能夠感知到怨氣,就可以知曉那些鬼物會在哪裡出現,從而守株待兔。
李辛夷想了想,道:“道門之中有高深的望氣之法,可以看到天地萬氣。不過那都是白玉京、青羊宮這類道門大派的不傳之秘,我朝天闕裡,沒有這類的神通。”
沉默了下,她又說道:“不過達到神合境後,修者就可以神識外放,感知能力會大大增強。神識強大的修者,神識覆蓋整個餘杭鎮也不成問題,那樣的話,只要鬼物一出現就會被發覺。等今天事情了結後,我就去上報宗門,請一位高手來此坐鎮,一定要誅除這些鬼物!”
自己嚴防死守還是出現了新的命案,讓她也頗為火大。
“嗯。”李楚輕輕點頭,若有所思。
李辛夷的話讓他產生了些許的危機感。
挺大一些許。
得想辦法提高自己的感知能力才行!
自己的眼力和耳力都不錯,但正統修者所謂的“神識”,自己是沒有的。
和那些神識覆蓋全鎮的修者比起來,現在的自己豈不就跟瞎子和聾子一樣?
相應的,道行高深的妖魔鬼怪,也一定都有獨門的感知神通,才能在這樣的鬥爭裡存活下來。
想到自己茫然地走在路上,就被幾百里外的一道飛劍洞穿身體,臨死前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不禁感到一陣害怕。
……
傍晚時分,李辛夷開始佈置法陣。
她這次緊皺著小眉毛,佈置得格外精細,格外複雜,格外繁瑣。
黃符、法劍、銅珠、銀彈、玉簡、金索、紅繩……光是李楚沒見過的法器材料就有數十樣。重重疊疊,方圓幾十丈的地下沒有一塊淨土。
當李楚有些疑惑地問她打算做什麼時,她眼中燃燒著兩團火焰,道:“重振我朝天闕的聲威!”
直到梅香的怨靈出現的時候,他才明白李辛夷的意思。
當晚,一個裊裊婷婷的影子出現在黃家門外。
即使黃家母子已經被她害了,但是靠一口怨氣存活的她仍舊只記得來這裡尋找仇人。
她見到了等候在此的李楚。
“你願意娶我嗎?”她問道。
聲音空靈清澈,還蠻好聽。
“激怒她。”李辛夷冷靜地指揮。
於是李楚答道:“不願意。”
“為什麼!”怨靈的長發砰然倒豎,衣衫開始獵獵舞動,怨氣盈身:“你是嫌我髒嗎?”
李楚回答:“當然。 ”
怨靈周身衣裳鼓盪,雙目變得猩紅懾人。
李楚又道:“看,她急了。”
怨靈再也忍耐不住。
轟——
當場暴走!
不過……暴走的好像不是怨靈,而是李辛夷。
只見她指訣翻飛,猛然一頓。
怨靈的身下,驟然亮起一道錯綜複雜、劍氣交織的金色法陣。
絢麗、豪華、盛大。
“九宮大梅花劍陣!”李辛夷喝一聲,指訣閃動。
哧——轟!
數十、成百、上千……數不清的鋒銳劍氣猛地攢射到一處,竟發出轟然的聲響。
梅香瞬間被包裹在一團梅花狀的金光中,生死不知。
其實按這陣法的威力,九成九是已經死了。
但李辛夷不管,她指訣翻轉,再喝一聲:“銅雷銀電陣!”
轟——
她埋在地下的銅丸和銀彈,全是價值不菲的雷丸和電珠,對於鬼物有極強的克制與殺傷。
這場景說不出的絢爛,像是一團碩大的煙火升空。
李楚感覺,如果昨晚她肯這樣佈置,那嬰靈娃娃說不定也逃不掉。
但這還沒完。
天雷地火中已經完全看不見梅香的影子了,但李辛夷又引動了一道陣法鞭屍。
“金門神索陣!”
隨即,一座金門虛影憑空出現,轟然砸在空地中央,周圍數十道粗大的紅色鎖鏈虛影纏繞在上面,四處亂舞,尋找鬼物的影子,想將其拉入金門之中。
但是什麼也沒拉到……
可憐的怨靈梅香早就化成飛灰,骨灰都被揚到不知哪裡去。
嘭——
又過了許久,這片區域的炫目光影才消失。
這時候,已經有許多附近百姓走出門來,看見了半空中震撼的光影,甚至有人開始跪地膜拜,以為神蹟。
李楚同樣有些震撼。
確實是好大的“聲威”。
李姑娘滿意地拍拍手,美滋滋地望了一眼遠處。
今天擺這麼大陣仗,雖然心疼的她都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但是只要看到的人夠多,就是值得的。
之前三番兩次的驅邪翻車,是她絕對不能接受的。尤其是昨晚當著春滿樓那麼多人的面,向李楚求救。
這要是傳出去了,自己今後還怎麼混?
她需要用一番大場面,讓大家看到自己的實力。
想到這裡,她看了一眼李楚,發現李楚也正在看自己。她不由得心裡偷笑,想必現在小李道長對我應該也有了新的認識。
李楚則心中暗道,朝天闕不愧是人間仙門,哪怕是門下的菜鳥弟子也能施展出這麼唬人的神通。
李辛夷羞澀地回過頭,目光重新變得堅定。
雖然小李道長是很英俊沒錯啦,但是,站在一個仙門弟子的立場。
自己必須要讓余杭鎮的百姓知道。
德云觀也就圖一樂,真要驅邪,還得看我朝天闕!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1 PM
第三十五章《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春滿樓的事情告一段落,但是李楚並沒有覺得輕鬆。
依然有一道濃密的陰影籠罩著小小的餘杭鎮。
之前離開春滿樓的時候,春三娘悄悄對他說:“小李道長今後如果不想努力了,可以來找我。”
說著還遞出了一個嫵媚的眼神。
對此,李楚不以為然。
開什麼玩笑?
不想努力,怎麼可能?
這個世界如此危險,就連家門口都還有著兇殘而神秘的鬼物存在,我不努力豈不是坐以待斃?
春三娘看著他的眼神,隱隱覺得他領會到的意思似乎和自己想表達的有些偏差,但又不知從何解釋……
解決梅香怨靈的第二天,李楚就又來到了雜書齋。
雜書齋的老掌櫃還是那副樣子,老儒打扮,沁著一身故紙堆的味道,在飄蕩著灰塵的光柱中打盹。
見李楚走進來,老掌櫃睜開眼,笑瞇瞇問道:“小道長又來啦,想找些什麼書啊?”
“依舊是想找一些修行功法,上次的鐵布衫效果很好。這次我想來看看,有沒有能增強人感知能力的法門。”李楚說得很詳細。
他怕說的稍微含糊一點,老掌櫃就又要帶他去看些什麼十八禁的東西。
“哦?你的鐵布衫已經練成了?”老掌櫃有些訝異地問。
這店裡的秘笈居然還真有人能練成,他有點難以置信。
“略有小成。”李楚謙虛道。
“小李道長……當真天賦異稟。”老掌櫃只能這樣說。
“談不上。”
“感知能力……”老掌櫃念叨著,又走到上次那一箱子武道功法前面。
其實他對這箱子裡的東西也不是很熟悉,一開始買來也就是裝點門面,充書架的。
畢竟都是些市面上流傳的不值一提的大路貨。
但凡是個想要認真練武的,都知道起碼要拜個正規的山門,找個正經的師傅。
哪有人整天上書店淘二手功法的?
更何況李楚還是個道士。
只能用奇葩來形容。
不過奇葩歸奇葩,有生意上門總不能不做。老掌櫃埋頭找了一會兒,還真從下面掏出了一本硬邦邦的灰黃色書籍。
看上去這書的年歲不一定比他小。
《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李楚接過,看了看這個書封,不明覺厲。
“哎呦,這本書可是大有來頭啊。”老掌櫃回憶道:“據說啊,心眼術的創始人是當年江湖上有一位前輩,號稱瞽目神劍。這位前輩修為驚人、劍法高超,最奇的是,他竟然是個瞎子。”
“一個瞎子為什麼能有如此高的劍道造詣?就是因為這心眼術,讓他能夠感應到人的氣息。對敵之際,絲毫不落下風。”
“按道理,這種級別的功法是不應該流傳如此之廣的。但是瞽目神劍前輩高風亮節,為了全江湖的福祉,他完全摒棄了門派之別。將此術刊印無數,廣傳天下,並發下宏願。”
“前輩說,他有一個夢想,就是要幫助更多人擺脫身體的桎梏。”
“要讓普天之下的瞎子,統統成為劍道大師!”
“瞽目神劍前輩……太高尚了。”李楚不禁為之讚歎。
一股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
十里坡上花紅柳綠。
穿著斑斕彩衣的少女在其中跑跑跳跳,活潑而美麗。
在她身邊還另有一位打著青色紙傘,一襲流雲裙裳的婉約美人。
“公孫姑娘。”李楚打了個招呼。
這和小月兒在草地上漫步遊玩的,正是幾日未見的公孫柔。
“小李道長。”公孫柔也輕輕地招呼了一聲,人如其名,眉眼溫柔。
“額?”旁邊的小月兒抬眼看著李楚,頓了頓,似乎回憶了下什麼,才開心地招呼道:“主人你回來啦?”
李楚看看她,又看看她腰間的小挎兜——那是準備給她裝錢的。當然,是每天空著出去,裝錢回來。
此時小挎兜已經頗有規模了。
李楚頓時滿眼慈祥。
慈祥得像是坐在門檻上看著倆美女玩耍的餘七安一樣。
“我是聽聞德云觀近日翻修,特地來探望一下,看看有什麼需要的。”公孫柔輕笑著坐到餘七安對面。
“是啊,公孫姑娘很有心了。”餘七安笑瞇瞇地看著徒弟,意味深長地說道。
李楚只是輕輕點頭,說了聲:“多謝公孫姑娘。”
“另外……”公孫柔猶豫了下,又說道:“我也是有件事想拜託小李道長。”
“請講。”
“上次青翼樓派刺客來殺我父女兩人,幸得偶然得小李道長出手,我們才逃過一劫。但是我父親昨日得到消息,青翼樓高層聽聞八臂修羅折戟,十分震怒。他們準備派出更高級的刺客來執行任務,不死不休。”
公孫柔憂愁的時候,眉宇輕輕蹙著,好似氤氳的遠山,讓人忍不住心生憐惜,想要替她撫去那片陰雲。
“所以我想,能不能請小李道長再幫我們一次……來保護我們一段時間。”
李楚沉吟片刻,道:“公孫大人是朝廷命官,朝天闕怎麼會任由妖人刺殺他?”
“呵。”公孫柔似無奈似譏諷地笑了一下,“朝廷命官自然不該如此。可是假如想要我父親性命的,也是朝廷命官呢?而且還是目前比他官大百倍的朝廷命官,自然就可以壓下他的一切訴求。”
“太過分了!”餘七安搶先怒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那奸相就如此和青翼樓勾結,謀害忠良!徒兒,你就搬到公孫姑娘家裡住一段時間吧,絕對要把他們父女保護好。”
說著,他還朝李楚擠了擠眼睛。
李楚一愣。
師傅一副“你懂該怎麼做”的眼神。
可是他完全不懂什麼意思。
不過看著公孫柔真摯而漂亮的眸子,他的正義感也不允許自己拒絕。
於是李楚頷首道:“如此自然義不容辭。”
“多謝餘道長,多謝小李道長。”公孫柔連連道謝,眸光璨璨。
當下約定好,明日一早李楚自去縣衙報導,公孫柔便款款地離開了。
“師傅,您方才……”
公孫柔一走,李楚便不解地問餘七安剛才是什麼意思。
“這種事不能說得太露骨嘛,嘿嘿。”餘七安又露出那個“你懂的”的笑容。
懂的都懂。
李楚更愣了。
“反正,公孫小姐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模樣好,身段好,人更好……”餘七安抬眼望天,似乎漫不經心地念叨著。
“嗯。”李楚點頭表示認同。
但他還是沒搞清楚餘七安什麼意思。
餘七安看他那副無動於衷的表情,恨鐵不成鋼地皺起眉頭,直接道:“她爹可還是個縣令……你一定要好好珍惜這次機會啊。”
“哦,我懂了!”李楚忽然道。
方才公孫柔沒提報酬的事情,他也不好意思問。現在師傅一再提點,他突然明白。
公孫轍可是縣令啊,自己去保護他,任務完成了,那賞金必不可能少。
事不宜遲,現在就去提高自己!
說罷,他鬥志昂揚地走進了院子。
餘七安看著他那個興奮的眼神,感覺他八成是又領會偏了。
當即嘆了口氣,心道。
你懂了?你懂個屁!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1 PM
第三十六章瞽目前輩真乃神人也!
因為前殿在裝修,李楚只能在自己的臥室內修煉新功法。
小房間採光不太好,稍微有些暗,不過李楚也不怎麼在意這些。
他小心翼翼地從口袋中掏出那本《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動作十分輕柔,生怕手指稍微一捻就把一塊紙張蹭成灰了。
畢竟從書封到書頁,這本書已經徹頭徹尾地泛黃了。
他就在昏暗的小房間裡翻看著這本小黃書。
書很舊,但他讀得很認真。
所謂心眼術,說起原理好像也不復雜。
天地萬物皆有呼吸。
書中所述,即是閉上肉眼,用身心去感受這萬物的呼吸,即萬物的“炁”。
這種“炁”不能用簡單地用氣味、氣息或者氣場來解釋,而是一種很抽象的,生靈存在便會自然散發的一股無形靈質。
就像世上沒有兩片相同的樹葉,世上也沒有兩道相同的“炁”。
但這些“炁”因為它們的種類、狀態、情緒不同,又會匯聚成不同種的集合,譬如好的靈氣、福氣、喜氣,壞的陰氣、煞氣、怨氣……等等。
“心眼”所看到的世界,就是“炁”的世界。
按照書中的描述,此術極難修煉。
第一道門檻就是天賦,有的人即使打坐冥想一輩子,也感受不到“炁”的存在。
第二道門檻就是時間,即使感受到“炁”以後,想要將其擴散到方圓三丈,短則三年,長則十年。
至於李楚所想的,感知全鎮範圍,按照這個修煉進度可能要幾百年。
不過……
李楚並不擔心速度的問題。
眾所周知,他一向是個很快的人。
就像當初高中的教材說要學習三年,他不到一年就學完了。當初說修煉鐵布衫要三十天,他也只用了一個下午。
所以到底需要多久,還是得試過才知道。
通讀全書之後,他又重新翻到開篇,然後按照指引盤腿打坐,五心向天,沉入冥想的境界。
感受著天地萬物的呼吸……
找到它們的節奏……
呼……吸……呼……吸……
隨即,他做了個不錯的夢。
這一覺睡得很香。
這幾天都沒怎麼睡覺,即使他精神再旺盛,身體還是會在合適的時候進入休眠狀態。
一個時辰之後,他就又睜開了精光湛湛的雙眼。
“竟然睡著了……明明沒感覺到睏意。”李楚喃喃道。
他最近就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奇怪,不論多久不睡覺都不會覺得困乏,始終活力滿滿。但是如果在熟悉的睡眠狀態下,也可以在一息之間迅速入眠。
自己的困頓感似乎已經消失了。
同樣消失的還有飢餓感,他嘗試過幾頓不吃飯,卻從來不會覺得餓。同樣的,進食也很少會感覺到飽腹,僅僅是能嘗出味道。
好像自己不需要吃飯了一樣。
他心中有點隱憂,這該不會是修煉出了岔子吧?
記得以前師傅說過,辟穀一直是虛無縹緲的傳說。在這個世界上,即使是陸地神仙也要定期補充能量。
他們或許可以一頓吃海量的食物,然後很久不吃飯,但是辟穀是不可能的。
陸地神仙都不可能,那自己就更不可能了。
想不通。
不過這些問題都不緊迫,當務之急還是先練成心眼術。
他重新進入冥想,感受天地萬物的呼吸……
呼——
驟然間,他發現整間屋子都化為了朦朧的煙氣,黑色的、白色的、黃色的,基本都是淡淡的、暗沉的顏色。
不對,自己此時正在冥想,根本沒有睜開眼睛!
這……莫非就是“炁”?
不是說很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感受到嗎?
自己睡一覺的功夫就出現了?
嗯……還行吧。
倒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他盡力使自己的精神專注,想要“看”得更加清楚一點。果然,這煙氣之下,是物體朦朧的輪廓。
這間屋子是有氣息的,它的氣息很蒼老。
面前的花草是有氣息的,它們的氣息很活潑。
自己的劍是有氣息的,它的氣息很……疲憊?
彷彿身體被掏空。
是自己平時對它的使用太過度了嗎?
他嘗試著將自己的精神向外擴張,腦海中一下子便湧入了大量的圖像。
德云觀裡的每一個人、每一件物品……都蒸騰著屬於自己的氣焰,有些微弱,有些強盛。
整座院子裡,最強盛的氣焰居然是那株老槐樹,蒼綠色的“炁”近乎遮天蔽日。
井下似乎還隱隱有一股“炁”在流動,可是被井蓋阻擋著,自己的精神居然無法穿透。
工人們變成了一個個紅藍交織的人形,這應該就是人體內陰陽兩氣,紅色為主的人陽氣盛,藍色為主的人陰氣盛。紅藍兩氣之外,間或會有淡淡的黑氣飄過,那應該是他們的情緒。
大太陽下工作,可能有人的情緒不太好。
李楚忽然想到,是不是黑氣交結成一片時,就代表著人的怨氣深重?這個時候,就有可能被鬼物趁虛而入?
他的感知像是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籠罩四面八方,每進一丈都會擴張很大一片範圍。
漸漸的,方圓幾里的“炁”盡收眼底。
山川河流,花鳥蟲魚,都有屬於自己的氣息。
李楚心中被這樣的世界震驚地無以復加,原來世界還有這樣一面嗎?
還是說,這就是它最真實的模樣?
當他的大腦出現些許眩暈感的時候,他的感知已經將十里外的餘杭鎮覆蓋了一半,看到了那濃濃的人間煙火氣。
可是,他明明感覺自己的精神仍然處於很飽滿的狀態,並沒有被耗竭。
或許是因為,大腦第一次處理這樣龐大的場景所以感到疲憊?
出於謹慎考慮,他還是暫時收回了感知。
畢竟是第一次,動作還是輕緩一點為好。
今後再慢慢深入也不急。
睜開眼,李楚看著面前的這本心眼術,目光中流露出意料不到的驚喜。
真的是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從雜書齋裡,接連兩次淘到如此神奇的功法!
與之前的鐵布衫相比,這次的心眼術猶有過之。
這不止增強了他的感知能力,說是讓人接觸到世界的本質也不誇張!
良久,他才忍不住感慨出聲:“瞽目前輩真乃神人也!”
……
“阿嚏——”
江南洲某處,一名瞎了眼的老乞丐狠狠打了個噴嚏。
他揉揉鼻子,嘟囔了句:“誰家的燒餅這麼香,給咱鼻子都聞癢癢了……”
順著味道,他來到了一處燒餅攤前。
“嘿嘿。”瞎子露出諂媚的笑容:“老闆,行行好,賞兩個燒餅吧,太香了。”
賣燒餅的是個矮個子,不耐煩地揮揮手:“去別處要飯去,我這小本生意,哪有餘糧給你嘞。”
“誒,咱不白吃你家燒餅,聽聲音我就聽的出來,小哥你這根骨是個萬中無一的練武奇才。這樣,我把我當年創下的獨門秘籍傳給你。你也不用叫我師傅,就給我倆燒餅就行。”
老瞎子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本破破爛爛的書,《心眼術:從入門到精通》。
矮個子一看,笑道:“你這破書一看名字就知道是騙人的,連傻子都不會信,你還想拿來換燒餅?”
“你不換就不換嘛,怎麼就說是騙人。”老乞丐嘟囔了兩句,轉身要走。
矮個子招呼道:“算了算了,你把這書留下,我給你拿一個燒餅。”
“好嘞。”
老乞丐捧著燒餅,歡天喜地地走了。
“這下你可上當啦。”旁邊賣首飾的小販笑道:“這老瞎子年輕時候就說自己是什麼瞽目神劍,整天招搖撞騙。現在逢人就傳那本破書,嘿嘿,擦屁股都嫌硬。”
“嗨,我這不是看他可憐嗎。”賣燒餅的矮個子搖搖頭,笑道。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2 PM
第三十七章我撞道士了
月兒明,風兒輕。
樹葉遮窗櫺。
狹小陰暗的房間裡,有水滴落下的聲音。
滴答、滴答。
不,不是水,而是血。
阿強凝視著自己的拳頭,緊咬著牙,心中的悲痛與怨恨不住地翻湧。
“為什麼?為什麼這個人間如此不公?”他仰頭問。
他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
名叫阿珍。
兩個人自小一起長大,十幾年的時間,眼中只有彼此。
他早就將阿珍視為他的妻子,阿珍也早將他視為自己的丈夫。
本以為等他攢夠了一份聘禮,這一切就會順理成章的發生。
可是前幾天,他卻聽說阿珍將要嫁給縣上一個大戶。
他不敢相信,就跑到阿珍家裡去問。
阿珍的父母卻沒有讓他進門。
他們說你以後不要再來找阿珍了。
為什麼?
他說沒有人對阿珍的感情比他更深厚。
他沒撒謊,他一直堅信,這世界上沒人比他更愛阿珍。
阿珍的父母嗤之以鼻。
再厚,還能比人家的彩禮厚嗎?
今天是阿珍成親的日子。
阿強瘋了一樣衝過去,攔住了花轎。
他終於見到了阿珍。
他只想問一句,阿珍是不是也不願意嫁給那個老男人。
只要她說一句是。
他就帶著她遠走高飛,再也不在乎那些別的。
可是阿珍說。
你今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我怕我相公誤會。
原來她是自願的嗎?
原來之前那麼多年的情誼都是假的嗎?
他被大戶家的下人打了個半死,丟到了臭水溝裡,一直到半夜才跌跌撞撞地爬回家中。
可是身體上的痛,不及心痛的萬一。
自己的心就像被人剜掉了一塊,無論如何也填補不回來。
他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之前十幾年一直在被這賊老天愚弄。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他痛苦地撕扯著自己衣服。
這時,耳邊突然想起一個陰仄仄的聲音。
“嘿嘿,因為你太弱了。”
“誰?”
阿強猛地瞪大眼睛,屋子裡空蕩蕩的,根本沒有第二個人影。
誰在說話?是幻覺嗎?
“因為你太過弱小,就注定會被人踩在腳下!你恨他們,你恨那個狗大戶,他為老不尊,一把年紀還要娶年輕貌美的小妾。你恨那個臭女人,她不念舊情,看著你被打得要死也沒有絲毫憐憫。你恨她的爹娘,他們對你不屑一顧,對大戶卻唯唯諾諾,哈哈,你恨的人太多了。可是,你只能恨,你什麼也做不了。”
那聲音依舊在耳邊,無比清晰,絕對不是假的。
阿強的心臟砰砰跳,慌亂地問道:“你是人是鬼?”
“是人、是鬼,重要嗎?”那聲音飄飄忽忽,卻又像是充滿了無盡的誘惑:“重要的是,我有一份強大的力量,能夠讓這些你怨恨的人,統統付出血的代價!”
“力量……你,你在說什麼?”阿強緊靠著牆壁,瑟瑟發抖。
“你這一輩子已經註定了是個螻蟻,就算被人踩進泥裡,你也無法掙扎,只能懷著這份怨恨直到死去。而我有一份力量,能讓你變強大,能讓他們下輩子都後悔招惹了你,能讓這不公平的世界為你而顫抖。你,想要嗎?”
阿強雙眼圓睜,喘了好一會兒粗氣,顫聲道:“想……”
“那…… ”
“你怕死嗎?”
那聲音越發的誘人,阿強的雙眼漸漸亮起了異樣的神采,陷入了一種奇異的情緒中。
他就像是沙漠中飢渴了十幾天的旅人忽然看見前方有美酒烤肉,從心底迸發出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慾望。
“我不怕。”
“那你只需要一個簡單的交易。”
“怎麼交易?”
“你回過頭來。”
阿強聽到這句話,有些奇怪,自己明明背靠著牆壁。
可是他還是乖乖回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令他毛骨悚然。
原來在自己背後的牆壁上,有一張臉!
五官明晰,雙眼靈動,活生生的一張臉!
“嘿嘿,你剛剛恐懼了嗎?記住這種恐懼,想到將來你帶給他們的,會是這恐懼的百倍千倍,是不是很渴望?”
那張臉漸漸浮凸起來,接著引出了下面的身體,很快,一名穿著藍幽幽的袍子的詭異身影出現在了阿強的眼前。
“你是什麼人?”阿強顫抖著問。
其實他已經猜到了對方不是人,或許應該問你是什麼鬼更貼切。
“我是來自鬼國的使者,同時,我也是來幫助你的,我的朋友。”
鬼物用充滿誘惑的柔和嗓音繼續說著,同時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阿強。
他張開手,只見他指甲尖利的手掌中,是一枚臟兮兮的小銅錢。
“拿走它,你就可以擁有令人恐懼的力量。但是,你得把你的命賣給我。在這個不公的人間,這是難得的公平交易,你……同意嗎?”
阿強害怕的想要轉身就跑。
可是心裡另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接過這枚銅錢,去向他們報仇。
死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是要拖著那些人一起死!
“我……”
就在他的心臟劇烈跳動的時刻。
窗外突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我不同意。”
“嗯?”
鬼物皺眉看向窗外,周身猛然綻出一股寒意,讓阿強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他回過頭,就見一個相貌英俊得不像話的小道士站在窗外,穿著嶄新的青色道袍,一根竹簪隨意地簪著髮髻,氣度說不出的瀟灑。
阿強的第一個想法竟然是……如果我長這樣,或許阿珍就不會走了吧?
但他很快推翻了這個想法。
我如果長這樣,我還要她?
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道士沖他說了句:“不好意思,門沒開,我就從圍牆翻進來了。”
“啊……哦。”阿強怔怔地點了點頭。
藍袍鬼物瞇了瞇眼:“哪裡來的小道士,還真是不知死活。”
它正打算抬手結果這小道士的性命,腦中忽然閃過一絲電光。
等等,道士?
這個道士……會不會是……那個道士?
它仔細看了看李楚,還有他背後的鐵劍。
似乎平平無奇?
但出於謹慎,它還是問道:“小道士,你可曾去過柳家鬼樓?”
“去過幾次,怎麼,你和里面的鬼物有關係?”李楚反問。
如果這隻鬼物想要和他聊天,他不介意和對方對聊聊,要是能弄清楚它的來歷和它炮製怨靈的目的就更好了。
但是他的願望落空了。
聽他說完“去過幾次”這句話,對面的鬼物面色大變!就像是忽然炸了毛的動物一樣,鬼軀一顫,而後轉身就跑!
速度快得驚人,幾乎飛掠成一道藍光!
為了不放走它,李楚只能趕緊拔劍,一劍斬出!
藍袍鬼物已經在一瞬間就提起了幾輩子的力氣逃跑,可是感受到背後那恐怖的劍壓,它還是意識到了死亡的降臨。
它只來得及全力向遠方傳出一道音信。
“我撞道士了!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3 PM
第三十八章殺了那個道士
李楚收劍,看著前方空蕩蕩的夜幕,有些遺憾。
雖然把這隻鬼物殺了,但是沒有收穫太多的東西。他隱隱覺得,事情不會這麼簡單地結束。
阿強扭頭,看著前方空蕩蕩的院子,有些懷疑人生。
我家的牆呢?
那麼大一堵牆,說沒就沒了?
小道士的聲音又打斷了他的震驚。
“麻煩你跟我回去一趟。”李楚說道。
在阿強身上的怨氣消散之前,最好還是不要讓他繼續留在這裡,以免有意外發生。
這種時候必須謹慎一些,畢竟人命關天。
“噢。”阿強連忙起身。
他其實是有點怕的。
但是當一個人在你面前,隔空一劍就把十幾丈乃至幾十丈外的東西全部清空,你很難對他說出拒絕的話。
李楚在前面一言不發的走,他在後面低眉順眼地跟著。
繞過幾條街,阿強立馬認出來,這是去縣衙的路。
他壯著膽子問道:“您是朝天闕的大人嗎?”
“不是,我是鎮外德云觀的。”李楚搖頭,簡單答道。
“哦,您是小李道長是吧?”阿強立刻想起來。
他以前就聽人說過,德云觀裡有個特別英俊的小道士,再一想李楚的臉,頓時對上了。
接著,他又突然想到這件事還是阿珍告訴他的。
又是一陣悲傷。
李楚知道他應該有很傷心的事情,不過他不擅長安慰人。
一路把他帶到縣衙,這裡有近來加大了值守力度的三班衙役,捕頭周大福親自帶隊。
他把阿強交給周大福,善後的事情,就交給他去處理就好了。
回到衙署的後院,正看到李辛夷在院子裡等著。
“解決了?”
李辛夷是知道他去做什麼的。
“嗯,很順利。”李楚道。
李辛夷神情複雜地看著他。
前天兩個人才討論過關於望氣的事情,自己才想要上報宗門請調高手過來。
誰知道他今天晚上,就能夠監察整個餘杭鎮的範圍了。
方才李楚便是發現了一處怨氣濃重之地,提前過去守株待兔,果然一舉消滅了一隻前來蠱惑人心的鬼物。
可是……
李辛夷很想大聲質問一下眼前這個男人。
你為什麼這麼快?
但她知道,問也是問不出結果的。
白天時候她已經問過了,當時李楚一臉坦然地告訴她,他練成了瞽目神劍前輩的心眼術。
李辛夷頓時拋出一個楚楚動人的眼神。
渴望,想要。
當一個美女露出這樣的眼神時,沒有多少男人可以拒絕。
更何況,李楚本來也沒有打算敝帚自珍。
瞽目神劍前輩如此偉大,將自己的獨門秘術散入江湖,自己又豈能小家子氣?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本硬邦邦的小黃書……
如果這本書不是李楚拿出來,換成第二個人,李辛夷絕對會認為他是個騙子。
可是李楚的表情過於認真,以至於她真的信了他的鬼話。
她像是捧著什麼寶貝一樣,將這本“秘笈”從李楚手裡接過來。
但一看上面的修煉方法,她內心就又有些懷疑了。
光是靠這樣閉上眼去感受,沒有任何法訣,有一天就能突然感知到天地萬物的呼吸……
怎麼看都像是騙人的啊。
這種鬼話小孩子都不會信吧?
但她還是按照上面的方法修煉了整整一天。
什麼也感覺不到。
果然是騙人的!
不過她也不覺得失望。
因為本來就應該是這樣,只有傻瓜才會上這種當!
李姑娘跳腳。
但李楚又一本正經地解釋說:“要觀氣需要心眼,你暫時還沒有,慢慢感受就好了。”
確實,按照書上的說法是這樣。
但是李辛夷怎麼聽都覺得這像是人身攻擊……
而且不管她如何不信,李楚目前的望氣能力是實打實的。
這她又沒法反駁。
好氣哦。
……
白骨山、伏屍洞。
此間曾經也是一座鬱鬱蔥蔥的大山,據說是河洛定鼎之戰中,大軍曾在此地坑殺十餘萬南國降卒,整座山便漸漸寸草不生了。
後來過了幾百年,山洪爆發沖垮了山壁,竟然衝出了一大堆白骨,充塞四野。
當地人重新埋葬了這滿山的白骨,之後擔心催生鬼祟,又請了十二仙門之一青羊宮的仙師前來,為此地做了一場法事。
從此以後,這座大山便被稱為白骨山。而後來埋葬白骨的洞穴,就被稱為伏屍洞。
如此又數百年。
此時,伏屍洞裡有月光斜映。
映照著形色各異的四道影子。
東面坐著一道穿前朝服飾的身影,素白色的寬袍大袖,飄飄蕩蕩的,仔細去看,會發現衣服下面似乎是空的。
再抬眼看,衣服上竟然是一顆骷髏頭。森白的骨頭,空蕩蕩的眼眶,其中有兩點鬼火幽幽搖曳。
它抬起一隻手,果然也是白森森的骨架。
隨著它手指一動,洞穴中迴盪起一聲大叫。
“我撞道士了!啊——”
叫聲以淒厲的慘叫收尾。
“這是藍采的傳音,它方才去餘杭鎮蒐集命銀,只傳回了這樣一道音信。它此時應該……已經遭遇不測了。”
白衣骷髏用低沉沙啞的嗓音說道。
“道士?就是那個在鬼樓大開殺戒的道士嗎?”
坐在南面的是個身穿厚重甲胄的高大鬼物,月光照不清它的面孔,只能看清它鐵甲上的斑斑血跡與鏽跡,看來已經經歷了不知多少年頭。
它的聲音艱澀難聽,像是金屬在摩擦。
“八成就是他。”白袍骷髏應道:“之前鬼樓的事情發生,我們擔心這樣下去,隨我們叛出鬼國的部眾遲早會被他殺光,所以才加快了蒐集命銀的速度。沒想到……現在連蒐集命銀都會遭他的毒手。”
“糊塗,只要解開了王上的封印,那些下等的部眾要多少有多少。因此急於求成,反而斷送了一位鬼將!呵呵。”
坐在西面,與那骷髏相對的,是一個無比寬厚的背影。身高約莫三丈,肩寬也有一丈多。雖然體型似人,但明顯非人。
它的聲音也是無比寬厚洪亮,冷笑聲嗡嗡地在洞穴裡迴響。
“黑牙!”白袍骷髏斷喝一聲:“你要知道,加快蒐集命銀是我和藍采共同決定的。而且……並不是說我們不急著解開王上的封印就不會被殺,那道士有可能就是衝著我們來的。”
“沒錯。”
洞中最後一位鬼物,坐在北面的陰影中,聽聲音嫵媚纏綿,竟是個女子。
她緩緩說道:“這江南小鎮,哪裡會突然冒出這麼厲害的道士?多半不是白玉京就是青羊宮的牛鼻子,發現了什麼蛛絲馬跡,在此處盯著我們。”
“那現在要怎麼辦?我想聽聽你們的打算。”白袍骷髏問道。
南面的披甲鬼物道:“王上的封印破除在即,只要再多一些命銀即可,不如我們去別處蒐集命銀。哪怕遠一點。只要安全……”
白袍骷髏默不作聲。
西面被稱作“黑牙”的鬼物道:“還能躲到哪裡去?我們躲的還不夠遠嗎?要我說,別處也會有另外的修者。就一個道士,不如直接殺了他,一了百了。總是把希望寄託在吾王身上,命銀哪裡有那麼容易蒐集?在那之前,說不定我們就被一個個宰了。”
那聲音嫵媚的女子猶豫道:“雖是如此,但我們尚不清楚那道士的實力……”
黑牙又道:“他若真是修為高絕之輩,早找到這裡來了,我們哪還能如此從容的坐在這裡商量?”
“可… …”
女子還欲再說些什麼,白袍骷髏出聲道:“好了。”
“黑牙與我倒是不謀而合。”白袍骷髏道:“我也覺得,早些殺了他是最好的選擇。他先去鬼樓大開殺戒,現在又阻止我們蒐集命銀,擺明了是奔著我們來的。黑牙說得好,我們不能總是把希望寄託在吾王身上!”
“嘿嘿。”黑牙笑了兩聲。
它的笑聲尚且在洞**迴盪,就聽白袍骷髏又道:
“那這件事就交給黑牙你去主辦,先調查道士的背景,再做出手的準備。青甲和紅綾都由你差遣,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黑牙的笑聲戛然而止。
它有些猶豫,頓了頓,問道:“白簡你……”
白袍骷髏立刻答道:“我要留在這裡煉化先前蒐集到的命銀,正是脫不開身關鍵時刻。若是因為這件事耽誤了破除吾王封印的速度,可就得不償失了。”
“可你是……”
黑牙還想在說些什麼。
就聽白袍骷髏道:“黑牙你不會做不到吧?剛才可是你說的最慷慨激昂,我還以為你是名副其實的第一鬼將。若是你害怕,我們也可以從長計議……”
“我怎麼可能怕!”
黑牙吼了一聲,霍然起身,大踏步走出洞穴,虎虎生風。
腳步聲單純的像是一張白紙。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4 PM
第三十九章殺手:拍了你一下
“我熬了一點龍骨湯,小李道長嚐嚐吧。”
公孫柔穿著一身居家的絲綢燕服,端著一盅湯走進來。柔軟的衣料貼合在身體上,顯露出修長窈窕的線條,宛若連綿的春山。
此時的她應該是在家中最真實的狀態,茂盛的長發有些散亂,面上不施脂粉,依舊溫婉可人。
“多謝。”
李楚接過湯盅,打開蓋子,聞了下,很香。
“我們在朝歌是沒有喝湯的習慣的,但是來了南方,發現家家都愛喝湯,慢慢也喜歡上了。”
公孫柔坐在他旁邊,輕聲說道。
李楚埋頭湯碗,湯裡可以吃的配料很多,板栗、山藥、豬骨。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李楚都撈出來吃掉了。
公孫柔又摸了摸自己平坦柔軟的小腹:“最近因為喝太多,又胖了幾分呢。”
李楚等湯稍稍涼了一些,乾脆捧起碗來,仰頭去喝。若是旁人做這樣的動作或許會顯得不雅,可是由他做出來,卻莫名有種不拘一格的瀟灑。
公孫柔又問:“小李道長覺得怎麼樣?我特地學了三四天,這還是第一次給我父親以外的人喝呢。”
“呼——”
李楚放下湯碗,舒了口氣,才微笑道:“味道非常棒,只學了三四天便能熬出這樣的湯,公孫小姐很有天賦了。”
公孫柔頓時眉眼彎彎的一笑。
她收拾好湯盅,重新端了出去。這些活本來都是有衙署裡的僕役做的,但她還是親自來了。
去到廚房,她又重新盛了一碗湯,才給公孫轍送過去。
雖然時辰已經晚了,但公孫轍仍舊在案前處理公務。
從為官角度來說,他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好官。來到餘杭縣的時日尚短,就已經將縣內積壓的陳年公案清掃一空。公孫縣令的美名,也在百姓中傳得很快。
“爹,嚐嚐今晚的湯,剛剛小李道長也說好喝呢。”公孫柔道。
“呵呵。”公孫轍笑了笑:“前幾天練手的就先給我喝,今天味道好了就先給小李道長喝,是吧?”
父女倆就住在衙署里相鄰的兩個跨院內,李楚住進來以後,就安排在公孫轍這個跨院。所以女兒方才的行動,老父親都是看在眼裡的。
“哪有,你再亂說那今後都不給你喝了。”公孫柔撅了下嘴。
“好好好,我怕了我怕了。”
公孫轍笑了幾聲,開始埋頭喝湯。
屋子里安靜了會兒,忽然,公孫柔喃喃說了一句:“要是小李道長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
“咳咳!咳!”
公孫轍一口湯沒嚥下去,聽見這話頓時嗆住了,咳嗽了好半天。
“爹你怎麼了?”公孫柔走過來幫他拍背。
“咳咳,你這丫頭,就盼著你爹天天被人刺殺是吧?咳。”公孫轍拿眼瞄著女兒。
公孫柔方才倒是沒想這麼多,被父親一問,臉一下就紅了。
但她心裡也忍不住地想。
要是爹不用被人刺殺,自己還能每天看見小李道長……
那就太好了。
嗯。
……
月色通透。
李楚走出房門,順著梯子麻利地爬上了屋頂。
這是他最近發現的,施展心眼術的時候,周圍沒有遮擋物效果會更好。同時,身處之地越高也會效果越好。
聯想到以前家裡的老式天線,李楚便選擇了屋頂這樣一個位置。
昨夜雖然斬殺了一隻鬼物,但他並沒有放鬆對怨氣的監察。
漸漸的,他發現自己有點喜歡上這種在雲端俯視一切的感覺了。
今天沒有濃烈的怨氣產生。
很好,看來整個餘杭鎮又度過了文明和諧的一天。
至於散淡的怨氣倒是有許多,不過這種程度的怨氣不足以吸引鬼物,倒是不必擔心。
他正想收回心眼術,忽然發現有些不對勁。
在跨院的圍牆外面,站著一個陰陽兩氣組成的人形。
這本來沒什麼不對。
但是在一瞬間,這人形身軀之外,忽然迸發出強盛的土黃色氣焰!
李楚在小月兒身上見過這種氣。
是妖氣。
通常,一隻化為人形的妖怪如果不施展妖法是不會被發現的。
它們的妖氣會被很好地收斂在體內。
現在這種情況,應該是有一隻化形的大妖潛伏在圍牆後,並且提起了自己的全部妖力。
而且在李楚思忖的這一剎那,它就已經沖天而起。
目標正是李楚!
來得好快!
……
豹五是青翼樓裡的銀牌殺手,綽號驚雷拳。
它行事風格殘忍,手段酷烈,被他刺殺的對象,從未留下全屍。
但他覺得這不能怪自己,要怪就怪那些人的身體太脆弱。
只不過是一拳而已,那些人就炸了,怎麼能怪自己出手太重呢?
呵呵。
它迷戀這種感覺。
每次看到人類的肉身被自己一拳打得血肉崩碎,炸成碎片漫天飛舞。
他都興奮得不能自已。
正因如此,它雖然是銀牌殺手,接的單卻格外多。
身為青翼樓裡的高端力量,銀牌這個級別的殺手通常都會控制接單的檔次,保持自己的身價。
但豹五不管,它來者不拒。
和賺錢相比,它更迷戀殺戮本身。
今天這單也是。
只不過是殺一名手無縛雞之力的中年人類罷了,之前一個名叫八臂修羅的銅牌傻瓜居然失敗了,而且音信全無。
按照規矩,這個時候就該升級到銀牌殺手出動。
但別的銀牌都不願意接手,因為這太過簡單。
所以豹五來了。
它發現了目標的身份是一名縣令的時候,就改變了主意。
為什麼只殺一個人呢?
這裡有那麼多保護他的人類,自己把他們全部轟殺了也很合理吧。
轟人一時爽。
一直轟人一直爽。
嘿嘿,就從這個在房頂打坐的小道士開始吧。
看他平靜的表情,恐怕完全猜不到自己馬上就會死吧!
豹五屈膝,妖力運轉,縱身一躍!
嘭——
它的身體似是砲彈一般驟然升空,直直地朝著李楚砸了過去!
豹五一出手,就是它最強的一拳。
此拳名曰:
天塌地陷紫金鎚!
死在這一拳的下的亡魂成百上千,還沒有一人能夠存活,向來拳出必殺!
嘿嘿嘿。
拳頭攥緊的時候,豹五的臉上就已經露出了獰笑。
炸開吧,在我眼前炸開吧。
世上沒有比血肉橫飛更美的畫面了!
電光火石間,李楚剛剛從心眼術的狀態撤出,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就被豹五一拳打在了脊背上!
轟!
一拳打落。
二人各有所感。
豹五身子一震,接著猛然調轉頭,用比來時更快的速度一閃身,原路折返了回去。
然後迅速騰躍,近乎化作一道妖風,逃離了余杭縣衙署。
當李楚站起身來。
它已經電光火石般地消失了。
咦?
李楚疑惑地皺起眉頭。
他感覺到自己的背後被人打了一下——雖然不足以產生痛感但還是覺得蠻重的程度。
可是……
方才明明有那麼強盛的氣焰,來勢洶洶。
結果就是為了給自己不痛不癢的一拳?
這算什麼?
單純地拍一拍?
他甚至連行凶者的身影都沒看清,它就已經遠遠地逃走了。
所以也無從猜測它的目的。
思來想去,他能想到唯一合理的猜測是,這是妖物的調虎離山之計。
找一個小嘍囉來“拍自己一下”。
一旦自己追過去,它們就會來刺殺手無寸鐵的公孫縣令。
李楚當然不會上當。
他重新盤膝坐下,但這次他提高了警惕。
方才是因為心眼術的感知範圍太大,對身邊的變化反而沒有十分敏感。
今後一定要小心。
這種被人輕易近身的情況,絕對不允許再次發生!
方才的狀況實在太危險了——若是那一拳的力度再大一千倍,自己豈不就有可能被打傷?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後怕。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5 PM
第四十章殺手怎麼還不來啊?
逃!逃!逃!
不能回頭!
千萬不能回頭!
豹五的心跳如雷鳴,幾乎震到自己的耳膜裡。
一陣風似的跑出了不知多遠,它才敢稍稍停下腳步,換第一口氣。
隨即,就感覺到一口腥甜湧上喉頭。
之後是臟腑丹田的劇痛。
還有軟塌塌的右臂,自己的整條右臂都應該碎成粉末了吧?
最怕的還是丹田處的傷勢。
它不敢去查看,但是,它已經隱隱有了感覺。
自己的妖丹應該已經裂開了。
妖丹碎裂、五臟移位、半身骨碎,簡單來說就是意味著……
死。
對於一隻化形多年的妖物來說,死其實不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尤其豹五,它的身手靈活,力量爆炸,速度奇快。這是它縱橫多年殺人無算,卻每每能全身而退的保障。
能追上它的人打不過它,能打得過它的人追不上它。
但它沒想到,自己居然會死在這樣可笑的情境下。
當它那用盡全力的一拳“天塌地陷紫金鎚”轟在小道士的身上,卻沒有肉身撕裂的觸感,甚至對方動都沒動一下,它就察覺到有些不對。
這小道士莫非是金剛鑄的身子嗎?哪怕是一座山,自己這一拳打下去也該顫動一下吧?
更令它想不到的是。
僅僅一剎那之後,自己所打出的力量就加倍的反震了回來!
轟然之間,摧枯拉朽。
這一拳,打出了大恐怖!
豹五瞬間就被嚇破了膽子。
它轉身就跑,但是一邊跑,還能一邊感受到這股反震之力在自己體內肆虐。
“啊——”
良久之後,它才在一片翠綠的林木間停下,背靠著一棵樹,喘了幾口粗氣。
既然死亡無可避免,不如留下些許力氣,做些有用的事情。
那個小道士根本沒有追過來——其實豹五有感覺,從始至終,他甚至都沒有看自己一眼。
確實,自己這樣的小妖,在他看來或許就是一隻螻蟻吧。
螻蟻挑釁,僅靠反震之力就能將其震死,又何必去追。
可是……
一個人類,為何會有如此恐怖的肉身?
這江南小鎮為什麼會突然冒出這樣一尊大神?
既然有如此修為為何不早些顯露出來?
啊……
如此死去真是不甘啊。
可是又毫無辦法。
這樣的敵人,甚至不是它可以升起仇恨之心的。
對了!
它連忙從自己懷裡掏出一枚手掌大小的青鳥雕像,看上去色彩斑斕,栩栩如生。
雕像口中銜著紙捲,它抽出來,打開,用鮮血寫了幾個字。
“道士恐怖,勿來。”
之後豹五將紙捲重新塞回雕像口中,再向其中註入自己的最後一絲妖力。
咻——
雕像被注入妖力之後,竟迎風一展,化作一隻真正的斑斕青鳥,迅速飛上高天。
“呼。”
看到青鳥飛走,豹五才算最後呼出一口氣。
若是自己的結拜兄弟姐妹們知道自己死在這裡,一定會再來給自己報仇。那最後的結局,定然是全軍覆沒。
千萬不能這樣!
豹五怔怔地望著青鳥飛走的方向,良久,眼睛也沒閉攏。
現在青鳥變成了活物。
反而輪到豹五栩栩如生了。
在生命的最後,它彷彿看見了那天夕陽下的奔跑,那是它逝去的青春。
……
……
日子過得很快,一晃夏季已然臨近末尾。
李楚在衙署裡住了也有些時日。
這些天,餘杭鎮上風平浪靜。
有怨氣深重者,衙門捕快會連夜上門處理,不解決糾紛絕不罷手,正義從不遲到。
鬼物一直沒有再出現過,使得李楚都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只有那一個鬼物在背後興風作浪。
唯一有變化的,是公孫柔送來的湯。
她每天換著花樣的給李楚煲湯,什麼甲魚枸杞百合湯、靈芝蜜棗老鴨湯、羊肉冬蟲夏草湯……
李楚也有過疑惑,“為什麼每天的湯聽起來都是補腎的?”
公孫柔臉頰紅紅地回答:“多補補總沒壞處。”
李楚想一想。
確實。
還有一件事,他這些日子一直在衙署裡,與外界接觸不多。
還不知道自己已然成名了。
從前他驅邪,靠的都是回頭客,周大福、王龍七等等,名聲沒有傳出去。
可是春滿樓這次,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帥殺嬰靈的英姿,被好姑娘們全部看在眼裡。
在這個年代,信息流通的樞紐,基本就是大型的酒樓、茶肆、勾欄等人流密集之地。
而青樓,是這些地方裡較為上流的存在。
去青樓聚會的文人雅士,每當談起一些涉及詭案的話題,總是免不了被好姑娘們安利一番小李道長的事蹟……和他的相貌。
很快這些事情就傳遍了余杭鎮的大街小巷。
那天,公孫轍外出赴宴,宴席地點在鎮上一座酒樓,李楚也隨行陪同。
在酒樓中別有一座台子,專門供書先生講故事。
那位說書先生提起驚堂木,開嗓便道:
“傷情最是晚涼天,憔悴斯人不堪憐。”
“邀酒摧腸三杯醉,尋香驚夢五更寒。”
“釵頭鳳斜卿有淚,荼蘼花了我無緣。”
“小樓寂寞心與月,也難如鉤也難圓!”
啪!
“諸位,咱們今日不講王侯將相,不講才子佳人,專門講一講咱們餘杭鎮有一位奇人。這位奇人住在鎮外十里坡,坡上德云觀,正是德云觀中一位小道士,名喚李楚。”
“這位小李道長……”
雅間內,李楚的臉刷得紅了。
平時聽這些鬼怪故事的,多是男子。說書先生講李楚的故事,下面坐的居然大多是姑娘。
而且她們顯然對李楚的事蹟耳熟能詳,每每聽到精彩處還能提前發出歡呼。
除了喊“小李道長”的,還有喊“相公”或者“我愛你”的,更有甚者,還有喊“娘親愛你”的。
讓李楚一陣坐立難安。
老先生講完李楚的故事,她們就立刻散去了,目的性十分明確。但這短短一會兒工夫,留下的賞錢就比平時一天都多。
說書的老先生嘿嘿一笑,滿是褶皺的臉上露出了瞥見財富密碼的喜悅。
李楚等她們全都散去了才敢離開包間。
小心翼翼。
……
近日德云觀裡的客流量也陡然暴增。
餘七安已經在各年齡段女子的圍攻下,堅持接待了許多天。
起初的日子,香客突然多起來,他還開心得合不攏腿。
可是隨著香客越來越多,並且絡繹不絕,老道士漸漸頂不住了。
每到傍晚,他都要累得直捶后腰,端著泡了枸杞的茶杯,顫巍巍地看著餘杭鎮的方向,眼泛淚光。
“徒兒,你要何時才能回來啊?”
“師傅想你。”
……
其實,李楚在衙署內也一直納悶。
青翼樓的殺手怎麼還不來啊?
難道它的計劃是要讓公孫轍活活老死嗎?
嗯?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6 PM
第四十一章錦鯉的轉運符
又這樣等了幾天,李楚還是沒有等來青翼樓的殺手,倒是等來了一個專業團隊。
這一日,一隊四名青年道士來到了余杭縣衙署。
他們身著清一色的湛青白底道袍,束袖綁腿,三男一女,俱是神完氣足。
遞上拜帖才知道,原來這幾位都來自朝歌城外慎虛觀,是道長常守衝的門下弟子。
公孫轍與常守衝交情深厚,離開朝歌時就曾寫信向他求助。
可惜那時常守衝雲遊未歸,前些日子他回到慎虛觀,看到了公孫轍的求援信,立刻派出了門下四名弟子前來相助,聽任公孫轍差遣。
公孫轍頓時大喜過望。
他將李楚介紹給幾人,說到他來自鎮外十里坡德云觀的時候,幾位慎虛觀弟子眼中都露出了些許的不以為然。
慎虛觀是千年傳承的道教名門,地位崇高,在江湖上也是僅次於十二仙門的一流大派。面對這種鄉野間的小道士,有幾分倨傲之情也正常。
李楚倒是禮貌地點了點頭。
他一向很講禮貌,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
慎虛觀領頭的青年道士則是直接說道:“既然我們來了,公孫大人的安全自然由我們負責。閒雜人等,最好不要再插手。”
他說話時,看都沒有看李楚一眼。
雖然同屬道門,但雙方門庭之差猶如天塹,也不是誰都當得起一句道友的。
公孫轍的臉色變了變,略有不悅,他看了眼旁邊的女兒。
公孫柔起身道:“小李道長救過我們的性命,是我父女的大恩人。幾位道長雖然是名門高徒,但初來乍到,不熟悉此間情況,可能還是需要小李道長幫助的。”
那青年道士對她的態度倒是頗為柔和,緩緩道:“師尊命我等前來此處任憑差遣,如果公孫小姐堅持要留下他,我等自然也無異議,貧道只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
公孫柔的眉毛動了動,似乎還想說什麼。
這時李楚道:“這裡不需要我也好,我也想回德云觀了。”
他確實樂得能有人來接替自己。
這些天他沒有練級,沒有賺錢,除了把腎一頓狂補之外別無所獲……
公孫柔雖然不情願,但是李楚既然想走,她也沒什麼辦法,只能依依不捨地將李楚送出門去。
慎虛觀隊伍中有一位醜壯道士,看見這一幕,他忿忿地小聲嘟囔了一句:“小白臉。”
想來是想起了一些不開心的回憶。
領頭的青年道士看著公孫柔娉婷有致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冷傲。
哼。
……
遠遠看見花紅柳綠的十里坡,李楚心裡一陣輕鬆。
終於回到熟悉的家了。
在大殿裡發呆,和師傅一起吃飯,然後去柳家鬼樓練級,多麼愉悅而舒適的生活節奏。
但很快他就愣住了。
彷彿看到了什麼陌生的場景。
德云觀的翻修完成了,規模比原來大了近一倍,主要是後院的擴建。
但這不至於讓他覺得陌生,讓他感到陌生的是……
前面的庭院此時站滿了人,隊伍已經排到了門外。
這門庭若市的樣子。
還是自己熟悉的德云觀嗎?
尤其那些排隊的女子看到李楚之後,驟然爆發出一陣混亂的尖叫,有些膽子大的甚至直接衝了過來。
李楚頓時一陣毛骨悚然。
危!
掉頭就跑。
經過好一番輾轉騰挪,他才終於甩脫人群,翻進了前院。
髮簪歪倒,衣衫凌亂,臉上還有紅漬。
好傢伙。
哪怕面對百鬼夜行,他也沒有這麼狼狽過。
回了道觀,就見餘七安盤腿坐在蒲團上,仙風道骨。小月兒一身女冠打扮,乖巧地跪坐在一旁,手裡捧著個小籃子。
神情都十分疲憊。
原本上香的人群都跑出去追李楚了,他們才稍作休息了一會兒。
錦鯉姑娘看著李楚,一時陷入回憶,好一會兒才露出笑容:“主人?你回來啦。”
見到她還記得自己,李楚頗為感動。
看了小月兒的裝扮,他有些奇怪地問:“月兒姑娘也做道士了?”
“只是讓她穿這身出來幫忙接待一下而已,你不在的時候,大家有事都喜歡找小月兒。”
餘七安說道,語氣中有些悵然。
大概是曾經的餘杭鎮中老年婦女偶像,突然淪落為德云觀人氣第三,因而產生了巨大落差的那種惆悵。
“為什麼?”李楚問。
“因為她們都喜歡聽我祝福他們,嘻嘻。”小月兒笑著說。
“起初是一位老嫗在道觀看見了月兒,跟她講起了自己家的事,小月兒就說了句祝你心想事成,結果她回去果然就有了個大胖小子。”
“嗯?”
“哦,是她兒媳生的。”餘七安忙解釋:“之後又有幾個人得到了小月兒祝福,又全都達成了心願。小月兒就在附近出名了,現在大家有什麼願望呢,都要來跟她說一說,求一個轉運符回去。”
李楚看了眼小月兒手裡的籃子,果然裝的都是折得很精巧的隨身符。
他有些詫異:“小月兒會畫符?”
他之所以驚訝,是因為德云觀之前從來沒有賣過符籙。
他不會。
而師傅……從來不會分心在這些小道上。
“不會。”小月兒果然搖頭否認。
“她是錦鯉嘛,隨便畫畫都好啦。”餘七安拈鬚微笑:“現在小月兒畫的轉運符,一張能賣五百文。”
李楚這次更詫異了。
這樣兩張符就是一兩銀子,看外面那香客的數量,恐怕一天就可以賣出幾百張。
這比撿錢還快啊。
他不禁深切地握住小月兒的手,道了聲:“辛苦了!”
小月兒有點懵,不過感覺自己是在被誇獎,開心。
當然,那麼多香客裡面,小月兒的名聲只佔一小部分,大部分還是因為李楚才聞名而來的。
由於李楚初次現身引起的騷亂,師徒決定暫且將觀門關閉。
李楚思忖,明天得在外面立個“尊重道士,文明上香”的牌子才行。
嗯……還得加一句,禁止觸摸,違者罰款。
重罰。
他剛剛關了門,打算回後院休息,就聽見砰砰的敲門聲響起來。
“不好意思,今天關門了,明日請早吧。”李楚說道。
“李楚?是你嗎李楚?開開門,我正有事想找你幫忙!”門外傳來驚喜的聲音。
是王龍七。
李楚心頭一動,彷彿看到了友誼在眼前閃閃發光。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7 PM
第四十二章復仇鬼聯盟
時隔多日,王龍七的氣色也好了很多,眼角眉梢重新神采飛揚了起來。
他身後還跟著一名儒生打扮的青年男子,一身靛藍粗布的對襟長衫,夾著素色的里襯,體格瘦削。
看面貌同樣清瘦,還算秀氣,就是五官有些堅硬,一張臉好似不會做表情似的。看人的時候,眼珠也轉圜得很慢。
呆滯。
李楚將他們引到前殿,重新將門小心關好,才各自在蒲團坐下。
“怎麼了?又撞邪祟了?”他問王龍七。
“嘿,這次可和我沒關係,是我這位朋友。”王龍七拍了拍旁邊的儒生。
儒生這才如夢初醒似的,朝李楚一拱手,道:“小生陳子安,見過小李道長。”
“你好。”李楚輕輕點頭。
陳子安打過招呼,便不在說話,王龍七嘆了口氣,繼續替他開口。
“子安和我曾是同窗……”
李楚略微驚訝了一下。
王龍七瞇了瞇眼:“你不要做出一副驚訝的表情啊,我知道你什麼意思。本少爺是上過幾年學的,而且讀書課業相當不錯。”
李楚更驚訝了。
王龍七居然上過學,還真是人不可貌相。
陳子安從旁道:“七少確實與我同窗幾年,先生時常誇他頭腦聰明,若是用功讀書定然可以考取功名。”
“是啊,你不知道先生當時多喜歡我,可惜他女兒更喜歡我……要不然我也不會被趕出來。”提起青澀往事,王龍七大有一番唏噓。
李楚對他的情色往事毫無興趣,斷然道:“說你為何來此吧。”
“噢,是這樣。”王龍七立刻轉回正題:“子安現居杭州府,上午攜妻子回餘杭鎮探親。但是在路過妙風山的時候,他妻子離奇失蹤了。”
“失蹤?”
“對,當時我二人並肩在山中行走。明明前一刻還是雲淡風輕,突然一陣平地怪風,讓人走不動腳步。這時旁邊出現了一座廟,我們就想進去避風。誰知剛踏進去,就轉個頭的功夫,我娘子人就不見了。之後我無論如何,再也找不到她的蹤跡。”
陳子安沉沉地說道,他的語速很慢,說話的時候也雙眼無神,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驚嚇。
王龍七又道:“這幾天鎮上就一直傳言妙風山里有妖怪,子安擔心他妻子是不是被妖怪抓走了。他找到我幫忙,希望能找些人隨他進山尋妻。我一想,如果有妖物的話,那必須要來找你了。若是你有空的話,不如就幫他一次吧。”
妙風山有妖物嗎?
李楚在縣衙待的這陣子,消息頗為閉塞,對此也沒有耳聞。
不過應該不會是什麼太厲害的妖怪,不然自己平時望氣早就看見妖焰沖天了。
隨著驅邪的經歷漸漸增加,李楚也不再像起初那般畏首畏尾。
畢竟勇氣源於實力,當他遇見了這麼多邪祟,卻沒有一個能扛住他一劍之後。他對自己的信心,也有了些許的提升。
小小一些許。
他還是清醒地知道,自己只是在一個小小的餘杭鎮,不能坐井觀天小覷天下邪祟。
但同樣的,他覺得現如今起碼在餘杭鎮這一畝三分地,自己是可以稍微強勢一點的。
於是他點頭道:“好,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出發。”
進山尋人自然越快越好,他當即迴轉後院和余七安打了個招呼。
餘七安微笑點頭:“早些回來,咱們今晚吃火鍋。”
很快,李楚、王龍七以及略木訥的書生陳子安,便結伴走上前往妙風山的道路。
……
江南洲地多丘陵,餘杭縣內多山多水,但通常都是一些小土包,鮮少有真正的大山。
妙風山便是附近唯一一座大山。
山勢高而不險,深而不峻,遍布茂林修竹,是個不錯的踏青遊玩之地。
但是近些日子卻有些妖怪傳說流出,有不止一人聲稱曾在妙風山里見了妖物蹤跡,這才沒有了拖家帶口的遊人。
此時,山中一塊陡峭的山壁橫岩之下。
一個身高三丈的巨人盤膝而坐,它一身黑衣,通體煞氣。青天白日下,彷彿周身都有黑色的氣焰散發出來。臉型似人非人,一對黑色獠牙呲出,額頭有糾結的王字斑紋。
在它旁邊,另站著一名身披古舊鎧甲的高大男子,只是和巨人的體型比起來,再高大的人也顯得有些小巧。
這披甲男子的面目毫無血色,一片鐵青,站得筆直,甚至看上去有些僵硬。若是看它雙手,會發現它的指甲長得可怕。
兩隻鬼物相對沉默。
良久,忽有一道紅色的影子閃掠過來。
出現的是一位渺渺孤鴻似的紅裙女子,衣裳寬大,流雲水袖、緞帶飄飄。但是偏偏遮不住一雙白皙的長腿,行動間若隱若現,勾人心弦。
這三人,或者說這三隻鬼,正是先前曾在伏屍洞中出現過的。
“黑牙,青甲,他們出發了。”
紅衣女緩緩飄落,露出一張乍看之下傾國傾城的臉龐,她精緻的眉眼口鼻,無一不是堪稱完美。
可這樣完美的五官組合成一張臉,若是看得久了,偏偏有那麼幾分詭異……
“上鉤了嗎?”青甲的聲音艱澀難聽,似是金屬摩擦。
“是。”
“果然和我所想不差,我們如果直接找上門,他說不定會有所懷疑。”黑牙猙獰一笑:“但我們通過他的好友去找,他便不疑有假。 ”
“黑山君的好計策。”紅衣女也露出了嫵媚的笑容。
黑牙看向她:“也辛苦你一直盯著他的動向,這是最危險的任務。”
“其實……我觀察了那小道士這麼久,他除了相貌極其英俊之外,別處倒是平平無奇,而且好像全無真氣的樣子。”紅綾有些猶疑:“我懷疑我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黑牙道:“不可能!我們在餘杭鎮打探了這麼多天的消息,人人都在說他驅邪最厲害,不是他是誰?”
“那些凡人懂得什麼,人云亦云罷了。看上去他不像是有殺死藍采的實力,說不定……是他師傅?”紅綾猜測著。
德云觀那個老道士,整天都是一副滿得快要溢出來的高人風範,確實很讓人懷疑。
黑牙的眉頭皺緊,額頂王字迸起,“不論如何,既然他已經來了,那就必須死。如果不是他,那我們再找別人。”
青甲僵硬地舔了舔嘴唇,“如果他很弱,那可就白費了我們設計這麼久的計劃。那樣的話,我一定要讓他用最痛苦的方式去死!”
紅綾打量著面前這兩個醜東西,隱晦地嘆了口氣。
只可惜了那一張好看的臉。
等會兒一定要把它剝下來珍藏。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8 PM
第四十三章白狐攔路
妙風山遠遠看去鬱鬱蒼蒼,走得近了,能聽到山風自南向北穿過林谷所發出的嗚嗚聲,其聲似管簫嗚咽,居然頗有幾分旋律,這也是山名的由來。
時已近秋,山間先有了幾分涼意。
踩踏著落葉的腳步聲漸行漸近,一行三人來到了山腳下。
李楚走路時也是安安靜靜的,不發一言。
陳子安始終沉默,動作帶著幾分僵硬。雖然是由他引路去尋找他的妻子,他反倒走在最後。
是以一路上只有王龍七的聲音不時響起。
“當年啊,這妙風山上有一座老娘娘廟,據說求子特別靈,常有人來這邊上香。可後來這老娘娘廟荒廢了,你們知道為什麼?”
“因為後來餘七安餘道長來了德云觀,都說找他求子更靈!哈哈哈……”
“你們怎麼不笑啊……”
王龍七慢慢也不說話了,覺得氣氛有些奇怪。
李楚不愛聊天倒是正常,但是陳子安從前可不是這樣的,不管自己說什麼他都會捧場——雖然是因為自己常請他吃飯。
想來他可能是尋不到妻子,也沒心情開玩笑吧。
李楚此前已經用心眼術探察過全山,這廣袤大山氣息駁雜,妖氣陰氣人氣一應俱全,但要具體找出陳子安的妻子在哪裡,卻是做不到了。
他這心眼術只能望氣,而不是像高端修者的神識那般,真正地做到廣目而視。
只能隨著陳子安上山查看。
三人很快來到半山腰。
此處是山路中最窄的地方,一條羊腸小路,兩側峭壁拱衛,只能直直地向前。路過此處時,山風都急了許多。
李楚的鼻子忽然翕動了兩下,這風的味道不對。
有妖氣。
沒來得及仔細查看左右,就聽轟隆隆一陣聲響,抬頭一看,竟有一塊渾圓的巨石從峭壁上方滾落!
看這分量若被砸到,三人要一起化為肉醬!
“退後!”王龍七大叫一聲,一馬當先地倒退了幾步。
這時候陳子安的動作倒麻利了不少,也連連後退。
反倒是李楚,他沒有急著躲閃,怡然不懼似地站在原地,先將目光投向了山壁頂上。
巨石滾落之處。
一抹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
他驚疑地皺了皺眉頭。
轟——
一聲巨響,巨石墜地,半條路都顫了顫,聲響一直隨風迴盪到極遠處。
雖然在頭頂滾落時看著嚇人,但其實這巨石砸落的地方離他們還有兩丈遠,倒是沒什麼危險。
李楚將目光收回,看向面前的巨石,就聽見王龍七叫道:“糟了,前路被堵了。”
“這……”陳子安的面色也變了變。
“上山只有這一條路,我們要是繞路,可能得多走兩個時辰!”王龍七有些焦急道。
再過兩個時辰,意味著天色將晚,到時候再想找人就麻煩了。
就聽李楚淡淡說了聲:“閃開。”
嗯?王龍七怔了下,連忙退到李楚身後。這種語氣,他太熟悉了。
果然,接著就見李楚拔劍出鞘,凌空一揮,嗤——
嘭!
那堵住前路的巨石嘭然炸開,變成一塊塊碎石當空灑落。
也露出了原本石頭後面的王龍七和陳子安驚愕的面孔。
王龍七大大地張著嘴巴,就連五官木訥的陳子安都給出了一個誇張的表情。
他們完全想不通,一個人用一把鐵劍斬了一下,為什麼可以將那麼大的巨石炸碎?
不過王龍七倒也習慣了這種由李楚帶來的驚訝,畢竟他還見過更震撼的場面。很快就恢復平靜,他拍了拍陳子安的肩膀。
“怎麼樣,我就說李楚很強吧。”他說這話時,一臉的與有榮焉。
陳子安呆滯地點點頭,道:“小李道長真乃神人也。”
李楚雲淡風輕地收劍,搖了搖頭,“我在修行路上不過是剛剛起步罷了。”
說罷,他堅定地朝前走去,布鞋踩在鋪滿碎石的山路上,腳步聲無比謙虛。
身後二人亦步亦趨。
按陳子安描述,他與妻子避風的那座小廟,就在半山腰出了林子,不遠處的一片空地上。
可是三人在山腰林間走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見到。
“怎麼回事?”王龍七喘了陣粗氣,“你說的廟呢?”
陳子安面色有些不好,他左右打量著地形,道:“明明就在前面的,可是……”
“再找找看吧。”
李楚默默觀察了一下四周,而後說道。
又走了約莫半個時辰,三人仍舊沒走出這片林地。
“怎麼回事?妙風山里什麼時候有這麼大片林子了?”王龍七累得腿軟,一時癱坐在地。
陳子安面色大變,眼中隱隱帶著恐懼,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李楚看了看周圍,道:“我們已經是第三次回到這裡了。”
“什麼?”王龍七噌地站起來:“是鬼打牆?”
“差不多的障眼法,不過應該是妖物做的。”李楚頷首。
剛剛他就發現,這裡一直環繞著淡淡的妖氣。
味道有些熟悉。
這種障眼法與幻術不同,是改變周圍的地形,掩蓋住真正的路途,所以他的精神力再強也難免陷入其中。
這種情況他沒有遇見過,不過既然知道了身處的狀況,那麼總會有辦法的。
就像是在考場上,突然遇見了沒見過的題目。這種時候,更不能慌亂,要靜下心來思考。
陌生的題目裡,往往藏著熟悉的原理。
於是李楚靜靜地坐了下來。
王龍七問道:“你怎麼了?”
李楚淡淡答道:“我在想辦法。”
王龍七轉過身,對陳子安道:“看來你娘子真是被妖怪抓走了,這分明就是那妖怪使妖法攔路,不敢讓我們找過去。”
陳子安沒理他,而是看向了李楚。
因為王龍七的話還沒說完,李楚就站起了身。
“你想到辦法了?”王龍七詫異地問。
他知道李楚一向很快,不過這也太快了一點吧?
“嗯。”李楚點頭。
他想到了。
這種障眼法是利用地形來迷惑人的,譬如周圍的樹木、岩石等等。
那麼……
只要周圍沒有這些東西,障眼法自然也就沒有作用了。
他又拔出了劍。
王龍七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拉著陳子安退後幾步。
旋即,一陣轟鳴聲在山間響起。
一劍。
轟——
劍光的白芒化作滔天巨浪,橫著席捲過這片山林。
所過一處,樹木傾倒,岩石崩碎。
這片林子本就不大,被這滾滾劍氣一掃,瞬間只剩下幾百根禿禿的木樁。
“謔——”王龍七難以置信地搖搖頭:“這……要不要這麼誇張。”
陳子安也瞪大了目光呆滯的眼睛,他的眼珠隱晦地某處轉動了下,突然叫道: “在那裡!”
遮蔽視線的林木消失,遠處的景像一下顯現出來。
可以看到,不遠處的空地上,果然一座漆黑的小廟。看上去十分突兀,著實有些古怪。
三人加快腳步,匆匆趕了過去。
就在這時,旁邊驟然響起一聲野獸吼叫,白影一閃!
撲向了陳子安!
這次李楚沒有出劍,他一扯旁邊的陳子安,將他拉到自己身後。
噗。
那道白影見到李楚擋在陳子安身前,立刻改變方向,一個甩尾,落在前方,顯露出身形。
原來是一隻體型修長、尾巴蓬鬆的白狐。
它四肢伏地,看著李楚,口中嗚嗚叫著。
再看向陳子安,它立刻齜出牙齒,凶相畢露!
“就是這妖怪抓走了你妻子?”王龍七問道。
“我……我不知道。”陳子安有些慌亂地搖頭,“我只知道我娘子是在那廟裡失蹤的。”
“你為什麼要攔我們的去路。”李楚問道。
這隻白狐,他是熟悉的。
每天清晨它都會第一個來到德云觀,比任何人都虔誠,正是那隻即將化形的小狐狸!
他相信這隻白狐不會做出傷天害理的事情。
白狐將身子攔在廟宇的門口,神情猙獰,意思很明顯,就是不讓幾人進入。
王龍七道:“這只狐狸擺明了就是妖怪!它不敢讓我們進去。”
“嗚——”白狐沖他凶狠的一齜牙。
李楚輕聲道:“讓開。”
“嗚嗚!嗚嗚!”
白狐焦急地叫了幾聲,似乎是想說什麼,但是它尚未化形,也沒有學會口吐人言。
眼見阻攔不住,它忽然回過身,跑到黑色廟宇的門口,撩起後腿。
嘶——
一條白色水柱。
恰好有風過,一股難以言喻的尿騷味順風而來。
王龍七連忙摀住口鼻,驚叫道:“這狐狸……夠缺德的啊!他娘的這是一道封印啊!”
白狐往那廟裡撒了泡尿,確實就像是施加了道封印一般,等閒人再難靠近分毫!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0:59 PM
第四十四章生吞小道士
這座突兀出現在山中的小廟,匾額上書“山君廟”三個大字。
規格很小,一扇獨門,沒有窗戶,通體漆黑,彷彿是墨汁漆染的。廟內背光,裡面也是黑洞洞的讓人看不清模樣。
一隻平日里敬神拜神的白狐就這麼囂張地朝里面撒了泡尿,看來里面供奉的也不會是什麼有牌面的神靈。
正在李楚疑惑白狐的所作所為的時候,忽然聽那廟里傳來一聲女子的嬌呼。
“相公!”
陳子安面色大變,陡然失態,“娘子!”
他當即就想往廟裡衝,白狐還兀自在廟門口沖他齜牙。
李楚已經先一步踏了進去。
白狐見自己攔不住李楚,左右望瞭望,突然化作白影,一溜煙跑掉了。
李楚以衣袖掩著口鼻,強忍著那股狐狸尿的騷味邁進了山君廟裡,就見就小廟之中,五臟俱全。
一進這廟,外面的光線和聲音好似被隔絕了,內裡自有一層淡淡的幽光,可供照明。
神颱上供著的,是一隻黑漆鎏金的吊睛猛虎,作下山狀,一聲煞氣凶悍無比,尤其那一雙正對著廟門口的吊梢虎目,和真正凝視獵物的餓虎全無兩樣。
這廟內空間極為狹小,一眼就能看到盡頭,根本沒有什麼女子,卻不知方才那嬌呼是誰發出的。
李楚迅速四下看了一番,目光鎖定在神像的後方。
如果這廟裡能夠藏什麼東西,那隻有可能是在那裡,被神颱遮擋之處。
他快步走上前去,就見那黑虎之下,果然藏著一個幽深的洞穴,看上去泛著暗紅色的光芒,頗為詭異。
李楚沒敢直接踏進去,而是左側探頭,瞄了一眼。
這一眼看去,瞳孔猛縮!
他看見那洞**懸著兩排血淋淋的屍體,都是未腐未朽的鮮活人屍!
若僅僅是屍體,還不足以令他動容。
可是那離得最近的左邊第一排,懸掛的是位身著布衣的清瘦書生。
明明是陳子安!
轟——
沒等他回頭再看一眼廟門外的“陳子安”,山君廟的大門轟然落下。
沒錯,這座廟的大門居然是閘門一般從上方重重落下。
霎時間,光線全無,世界一片漆黑。
緊接著李楚腳下的地面開始顫抖起來,整座廟都在劇震!
這小小一方天地開始顯露出它的本來面目……
……
廟門外的王龍七,也聽見了那一聲嬌呼,看著陳子安神色大變,李楚一馬當先沖進小廟,他也跟著露出一副急切的表情。
但他心中思忖著,那狐狸尿騷遠遠聞著都這麼衝,現在進去,說不定本少爺就要立刻暈倒在裡面。
還是裝裝樣子,跟著喊兩聲。等他們都進去了,我在外面望風就好。
於是他裝模作樣地大喊了兩聲:“人在裡面!快救人!”
旁邊陳子安也繼續大叫:“娘子!等我!別怕!”
兩個人一起叫了半晌。
然後……都發現了些許不對。
他們彼此對視了一眼,發現對方都沒有向前走出半步。
心裡同時飄過一句,這廝莫不是也在演?
王龍七想的是,裡面這是你娘子又不是我娘子,我不想忍著騷味進去,難道你還不能嗎?
陳子安想的卻是,難道他發現了?
這時,他一指王龍七的身後,道:“七少,你看背後!”
“嗯?”
王龍七回頭,看見一名紅裙搖曳的絕色女子正款款走來,驚鴻一瞥,美若天仙。
他頓時丟了魂兒,正想湊上去,可是多看了幾眼卻又發現不對。
這女子的眉眼五官都是極好的,完美的柳眉、杏眼、翹鼻、紅唇……
但組合在一起,卻有一股說不出的彆扭。
就好像……不應該長在同一張臉上的一樣。
王龍七的理智迅速回歸。
這荒郊野嶺,突然多了這麼一個妖艷詭異的女子,而且看樣子陳子安好像和她還認識?
為什麼?
他看向陳子安,陳子安看著女子的樣子,好似十分恭敬。
這下王龍七更加狐疑了。
“呵呵,這副皮囊其實也不錯呢。”紅衣女子忽然笑了起來,聲音銀鈴兒也似,“只可惜見過那小道士的皮以後,再看其余男子,就多少有些無趣了。 ”
聽著她的話,王龍七再傻也知道這人來路不對了。
他謹慎地笑了一下,道:“姑娘講話挺風趣啊。”
紅衣女話鋒一轉,目光陡然犀利,“風趣?我可是要扒了你的皮呢!”
轟!
就在她這句話說完,那小廟的黑色閘門轟然落下,沉重的響聲震得王龍七雙腿一軟。
“你別嚇我!我可不怕你!”王龍七一邊說著,一邊連退十幾步。
這局勢好像不對勁。
紅衣女子似乎存心逗弄他,緩緩逼近道:“我是鬼喔,你不怕嗎?”
王龍七看了眼緊閉的廟門,咽了口唾沫,強自挺起胸膛,道:“怕?怕個屁!本少爺人送綽號亡靈騎士,我會怕女鬼?”
“那你很厲害呢。”紅衣女子輕輕一笑,似乎就要有所動作。
王龍七忙大叫道:“你別輕舉妄動!我告訴你,剛才進去那小道士可是餘杭鎮的邪祟剋星,我和他是摯交好友,過命的兄弟!你敢惹我?叫他一劍劈了你!”
“是嗎?”
話音未落,就見那黑色小廟風雲突變,忽然自上而下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整座廟像是被人從地上連根拔起,一齊抬了起來。
下一秒,光華一閃,整座廟宇囫圇化作一顆碩大的黑色虎頭!
這顆虎頭彷彿黑漆鎏金,光華隱現。一雙虎目含威帶煞,神芒懾人,一對純黑色的獠牙,好似劍戟森寒!隨後它整個身子都從土裡鑽了出來,朝天一吼!
吼——
陡然間,陰煞之氣簡直鋪天蓋地!化為狂風大作!風中滿是令人作嘔的陰寒。
風從虎。
陰風從鬼虎。
王龍七一下被嚇得坐倒在地。
這竟是一條身長近十丈的巨大黑虎!它將身子鑽入地下,只留一顆虎頭在地面幻化成這座廟宇。
而李楚,自投虎口!
被這黑虎生吞了!
王龍七心中再次暗叫三聲。
壞!壞!壞!
他看向陳子安,這個一路將自己和李楚引過來的人,此時恭恭敬敬地仰頭看著黑虎現世,分明就是早知如此。
王龍七這才明悟,自己上了這廝的大當!
又聽身後一陣風聲,轉頭去看,只見一個身披重甲的高大男子落地。
它周身鐵青,顯然不是活人,一舉一動都非常僵硬。一隻指甲鋒利的右手,此時正提著一隻奄奄一息的白狐。
王龍七雖然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東西,但是一個字眼迅速浮上腦海。
殭屍。
“這狐狸差點壞我們大事,不知道跟那小道士有什麼交情,就讓它陪這小道士一起死吧!”
披甲殭屍的聲音極其難聽,似是金屬摩擦,讓王龍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就在王龍七看過來的時候,它正好也看向了王龍七,冷聲問道:“剛剛你說,你和小道士是摯交好友?過命的交情?”
語氣森然。
王龍七渾身一凜。
他踟躕了下,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訕笑,道:“其實也就普通朋友……”
頓了頓。
他又補充了一句:“不是很熟。”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00 PM
第四十五章你的肚子為什麼會發光?
黑牙生前就是一隻大妖,死後化為鬼虎,也帶著強橫的實力。
人間鬼國中,尋常的鬼物都是要經過起碼數百年的修行積累,才有可能晉升成為鬼將。而黑牙從來到鬼國的第一天起,就是鬼將中第一檔的存在。
但是前些年,王上在麾下諸鬼將中選擇一人晉升為鬼帥時,選擇的卻是白簡。
當它直接問王上為什麼不選自己時,王上給出的理由是,白簡有腦子。
黑牙回去納悶了許久,白簡那一副骷髏架子,頭骨裡面空空如也,它的腦子在哪裡?
幾年後它才想清楚,王上的意思可能是說自己沒腦子?
它有點氣,但是不敢反駁。
王上還在的時候,它作為驍勇善戰的第一鬼將,地位並不低於白簡這個鬼帥。
但是當它們追隨王上叛出鬼國,很快王上又被人封印。
境況就差了起來。
白簡作為鬼帥,成為了團隊的決策者。
青甲、紅綾和藍采也都支持白簡,它們都認為那個骷髏頭有腦子。
可笑。
它決心通過這次殺道士的事情,來向它們證明,自己是非常有腦子的。
虎頭虎腦!
果不其然,它的計策很成功。
那個小道士毫無防備的自投虎口,被自己一口吞了下去。
化身鬼物之後,它的肚子裡已經不是什麼臟腑了。那裡是一處充滿陰煞之氣的洞穴,任何活物被送進去,都會在瞬息之內死亡,絕無倖免。
一段時間之後,還會被煉化成倀鬼,用來幫牠騙取更多獵物。
“吼——”
它發出了一聲志得意滿的嘶吼,虎嘯山林!
……
王龍七癱坐在地上,絕望地看著面前的殭屍、畫皮、鬼虎,心中思忖,要怎樣才能全身而退?
對女鬼……或許可以用美男計進行色誘,畢竟也就那麼回事……也不是第一次了。
殭屍……一向是要吸血殺人,不如借助那狐狸的幫助?若是能讓白狐往自己身上尿一泡,那估計殭屍再餓也下不去嘴了……就是不知道可憐的白狐此時還有沒有這個心情……和能力。
那隻巨大的黑虎……王龍七連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能在心裡盤算。
我先取出防身的匕首,若它向我撲來,就地一個滑鏟去它肚子下面,直接將其開膛破腹……豈不美哉?
當下心中定計,王龍七毫不遲疑,直接變坐為……跪。
他跪在地上慘兮兮地叫道:“幾位大王饒命啊——”
想來想去都是假的,他又不是傻子,眼下這局面,明顯只有求饒才是唯一的出路。
體型駭人的黑虎只邁兩步就來到了這邊,它砸了咂嘴,突然問道:“咦,我嘴裡怎麼一股怪味?”
青甲拎起手裡的白狐,紅綾趕緊遞給它一個眼神,制止了它,而後道:“黑牙,別問了,你不會想知道的。”
黑牙佈滿倒刺的舌頭舔來舔去,越舔越覺得味兒不對… …
這時,旁邊渺小的陳子安道:“黑山君,我已經按您的吩咐做了,您也……您也吃了那道士了,現在可以把我娘子放出來了嗎?”
“你娘子?”紅綾走上前來,嫵媚地問道:“你仔細看我的鼻子,像不像你娘子啊?”
陳子安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眼,面露驚惶道:“你們……你們不是說我做完這些,就把我娘子放回來嗎?”
黑牙譏諷地笑道:“你不會真的以為被我吃掉的人,還可以復活吧?”
“可是……可是我明明還活著……”陳子安搖頭。
“你真的還活著嗎?”黑虎將頭顱湊近它,帶來一陣腥風……和騷氣,“你只是一隻魂魄都被我煉化的倀鬼。先前只是為了防止節外生枝,才會跟你那樣說。現在,如果你不服從我的命令,那麼我隨時可以讓你魂飛魄散。”
“你……你們騙我。”
陳子安渾身的力氣彷彿被抽空,也癱倒在地上。
對於自己的生死,他並沒有放在心上。可聽聞娘子不能複生,頓時讓他萬念俱灰。
黑牙冷笑道:“青甲,他們都歸你處置了。”
青甲猙獰一笑,露出森白的獠牙。
王龍七面色慘白。
“住手!”陳子安忽然抬起頭,喝道:“你們……你們既然已經害了我娘子,能不能……能不能放走七少,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也是無辜的。”
青甲看著他,又看了看王龍七,緩緩點頭道:“可以,我一向很敬重講義氣的人。”
它生前是軍中大將,為了掩護同袍撤退才被萬箭攢射而死,死後依然義氣為重。
“真的嗎?我可以走了?”王龍七忽然絕處逢生,大喜過望。他趕緊爬起來,然後,又仰頭看向巨大的黑虎:“我走之前還有一個問題。”
黑牙低下頭,漆黑的瞳孔倒映出這人類弱小的身影。
王龍七指了指它:“你的肚子為什麼會發光?”
“嗯?”
黑牙俯首,卻看不見自己下腹的情況。
但紅綾和青甲都能看見,它們很快露出驚駭的表情。
在黑牙此時龐然大物的虎軀下方,透出了一點白光。
起初只是一個光點,接著延伸成了一條線,很快,這條白線就擴大成為了一道寬大的裂縫。
滾滾白芒如同巨浪一般傾瀉出來!
這是劍芒。
轟——
紅綾和青甲的眼中同時掠過不可思議的驚色,腦海中是同樣的想法。
這怎麼可能?
黑牙的腦子裡已經沒有想法了。
它的虎頭虎腦,隨著白線的持續延伸,也在瞬間被切割成兩半。
一隻老虎,變成了兩隻老虎。
在場的人與鬼,就這樣一起看著這只體型無比龐大的鬼虎被轟然兩斷。
旋即,一個青色的身影從中出現,輕飄飄的落地。
他的容顏俊逸,氣質出塵,彷彿天降仙人,洗滌塵世。一身青衣,從頭到尾都是乾乾淨淨,一絲灰塵都沒有沾染。
好像他方才不是被吃了,而是去沐浴更衣了似的。
紅綾發出了一聲尖叫:“一起上!”
“好!”青甲附和一聲,蹭地飛掠過去。
飛僵!
能成為鬼將的,並從鬼國那場激烈的搏殺中逃出來,無一不是擁有超強的本領。
青甲也不例外。
從一隻普通殭屍變成罕有的飛僵,一路走來,它歷經坎坷,未曾沒有過這樣面臨巨大危機的時刻。
但以往的經驗告訴它,在你以為敵人不可戰勝的時候,再拼一次,往往它也在恐懼你!
確實。
剛剛脫困,就突然又有一個強敵破風而來,李楚還真的心中一凜。
情急之下,他飛快地又揮出一劍。
剛剛一劍將黑牙斬成兩段,這一劍,就是青甲。
青甲一向對自己的體魄很自信,殭屍之身堅逾鋼鐵又能飛天遁地,即使神通廣大的修者也很少有能克制飛僵的辦法。
它從來沒想到過,會有人能一劍就把自己殺死。
青甲的上下半身分離之後,它的下半身還在前衝,上半身已經鏘然墜地。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它看見紅綾的背影。
它已經遠遠飛出了妙風山。
原來它剛才喊一起上,是要自己向前衝,為它逃跑爭取時間。
青甲在心裡罵了一句。
操。
女鬼不講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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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即將現世的王
青山無言,唯風颯颯。
夕陽來得很快。
在黑牙被斬殺的那一刻,身為倀鬼的陳子安也一同消散。他的表情很安詳,或許是想到終於和妻子團聚了吧。
王龍七怔怔地望著陳子安消失在原地,目光復雜,“怎麼連你都是鬼啊?”
回想自己這段時間,去鬼樓作死就不算在內了,路上遇到的姑娘是鬼,曾經的相好成了鬼,從前的好友也是鬼。
他有些崩潰,垂下頭,開始懷疑人生:“會不會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活人?”
一襲青色道袍來到他面前。
王龍七稍微鎮定下來,不管世界上有多少鬼,李楚絕對不是。
李楚抱起地上傷得很重的白狐,要帶它回德云觀去療傷。
現在想來,這隻白狐可能是在妙風山修行,偶然洞悉了幾隻鬼物的計劃,便想阻攔自己進廟。
想到它甚至不惜以當眾小便的方式來阻止自己以身犯險,李楚還是頗為感動的。
王龍七的惆悵只持續了短暫的一段時間,等兩人走到了山腳下,他的話就又開始多了起來。
“這只狐狸這麼有靈性,不如給我帶回家養吧,我保證好吃好喝的對待它。”
知道這是一隻好狐狸之後,王龍七也對其產生了很大的興趣。
“這不是普通的狐狸,它是一隻即將化形的妖狐。”李楚解釋道。
“化形?”
“就是它快要化成人形了。”
“嗯?”王龍七的眼睛更亮了。
狐狸精啊。
要是能趁它還沒化形的時候把主僕感情培養起來……
李楚看著他眼裡的光,有些難以理解。化成人形的狐狸不還是狐狸嗎,有什麼好興奮的?
奇怪。
“等它養好傷以後你可以問問它,如果它同意認你當主人的話,我沒意見。”李楚淡然道。
……
回到德云觀的時候,天已經有些黑了。
餘七安看見李楚懷裡抱著的白狐,有些奇怪,問道:“事情順利嗎?”
李楚點頭:“還算順利。”
“幫那書生救回他的妻子了?”
“沒有。”
“那書生呢?”
“也死了。”
“……”餘七安眨眨眼,這算哪門子順利?
當下,李楚便將事情來龍去脈與餘七安講了一遍。
聽完,餘七安的眼睛瞇了起來,“這些鬼物……是專門沖你來的啊。”
“嗯。”
李楚先前就已感到不對了。
這分明就是一個針對自己的陷阱,它們甚至查清了自己的人際關係,通過王龍七這條線誘自己上當,令人防不勝防。
事實上,當時他被那隻黑虎吞入腹中,被陰煞之氣籠罩的時候,是嗅到了一絲危險的味道的。
若是在那樣強烈的陰煞之氣中待上一年半載,說不定自己的身體真的會受到一些損害。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後怕。
這些鬼物,實在太歹毒了。
它們為了給自己設陷阱,還殺害了一對無辜的夫婦。
可是……他自問行事一向儒雅隨和。
什麼鬼物會與自己有如此的深仇大恨?
很快他想到了那枚買命錢。
怨靈的事果然沒有這麼簡單嗎?
想到暗中藏著一群極度兇殘的鬼物在盯著自己,李楚略感如芒在背。
不過這一趟也並非沒有收穫,黑虎與殭屍帶給他的經驗值超乎想像得高。
殭屍差不多相當於兩千兩百隻燈籠怪,黑虎差不多相當於四千三百九十六隻燈籠怪。
從經驗值來看,算是迄今為止他遇到過最強的對手了——儘管打起來場面都差不多。
這樣一來,他的等級直接衝破了七十三級,開始接近七十四級了。
越到後期,每提高一級所需要的經驗值都會大幅增長。但相應的,之後的實力增長也是相當可觀的。
在這無比危險的世界,唯有實力是立身之本。
先前他還覺得自己在餘杭鎮這一畝三分地可以稍微強勢些,但是現在他又謹慎地收回了這份自信。
就算是這樣的小地方,依然潛藏著令人意想不到的危機,隨時可能爆發出來。
唉。
真是令人害怕。
……
在他胡思亂想的功夫,餘七安已經給白狐包紮好了。
小月兒在一邊不停撫摸著白狐的皮毛,很開心的樣子。
毛茸茸,滑溜溜,很好摸。
餘七安則是雙眼湛亮,嘴裡說著:“要是這次趁著給它療傷,能把它留在咱們這養就好了。趁著它沒化形的時候,把主僕感情培養起來……”
化成人形的狐狸精啊……
那可是出了名的……
李楚看著師傅眼裡的光,覺得有些許的熟悉。
好像剛剛才在哪裡見過。
……
白骨山、伏屍洞。
身著寬袍大袖的骷髏端坐在地,對面是驚魂未定的紅衣女子。
這個洞穴裡曾經最多有五個鬼將圍坐一圈,後來變成四個,現在只剩下兩隻鬼面面相覷。
夜風捲進來,兩隻鬼物都感到一絲淒涼。
“我就知道,黑牙那個廢物一定會失敗的!但是沒想到……會直接死兩位鬼將。”白簡沉聲道:“是我的失策。”
“不,不是的。”紅綾搖頭:“黑牙的計策很成功,它把小道士吞了下去……可是,他又……毫髮無傷地出來了。”
她的語氣中兀自帶著驚慌失措與難以置信。
“這種體魄……他究竟是什麼境界?”白簡問。
“感受不到他的真氣波動,而他也不像是武者,或許是某種神異的上古傳承。”紅綾道:“總之,他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人!”
白簡看著紅綾,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顯然它已經被嚇破膽了。
它們都是從鬼國那一場慘烈的戰鬥中死裡逃生,本不該如此的。
可以想像那個道士有多可怕。
它起身道:“這件事既然如此嚴重,看來要去請王上定奪了。”
紅綾抬起頭:“你要喚醒王上嗎?”
“雖然可能會引起王上的震怒,但實在沒有辦法……三名鬼將的死亡,已然是不可承受之痛。”
看著白簡的背影走向洞穴深處,紅綾的臉上浮現出新的恐懼。
對道士的恐懼是從天而降的,而對那位王上的恐懼,是深深烙印在每一位鬼將心裡的。
要深刻得多。
洞穴深處,傳來一陣轟隆隆的震動,似是地底岩漿滾動。
不多時,白簡又走了回來。
它周身的每一塊骨架都在止不住地顫抖,發出喀喇喇的聲響。
“怎麼樣?”紅綾問,
白簡的語氣森然:“王上……或許要親自見一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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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江湖新風尚
白狐走了。
妖物的體魄本就強過人類許多,它又得到了幾日的精心照料,沒多久就養好了傷。
但它拒絕了余七安讓它留下的邀請。
白狐與德云觀內師徒倆的交情,往大了說是一份香火之情,往小了說其實就是幾面之緣。它當日肯冒著風險去阻攔李楚,已經是仁至義盡。
想讓它放棄自由來認主,未免就有些痴心妄想。
中途王龍七還興沖衝來過一次,問白狐想不想要追隨他,並刻意展露出了滿身的銅臭味。
但顯然,這對好姑娘百試百靈的招數並不適用於好狐狸。
白狐二話沒說就給他來了泡熱的。
當場滋醒。
德云觀的日子也變得忙碌了起來,自李楚回歸以後,每天都是香客盈門。
其中九成是女子。
另外一成男子多半是來看小月兒的。
沒錯,現在錦鯉少女也有了自己的一批擁躉。
除了相貌清純可人外,主要原因是附近的百姓都在傳,得到這個小姑娘一句祝福,就能夠心想事成。
三清殿外的警示牌也豎了起來——文明上香,尊重道士。禁止觸摸,違者罰款。
這個牌子確實能警告大多數慕名而來的香客,但是對於其中小部分財大氣粗的人來說,罰款警告無異於明碼標價。
還是有人想鋌而走險來和李楚近距離接觸。
這時候他往往就要展露出閃避點滿的身手,並嚴正警告一番:“德云觀並非法外之地,這位姑娘請謹言慎行。”
令人意外的是,往往他的態度越冷淡,那些人就會越痴迷。
就像某種傳說中的特殊體質一樣。
李楚大為困惑。
觀主餘七安起初也失落了好一陣,但也沒辦法,那些曾經追隨他的老姐妹們,都已經過了狂熱的年紀了。
長江後浪推前浪,把前浪推倒在沙灘上。
唉。
但很快,他就從悲傷中抽離出來,展現出了一個道觀掌舵人的極高素養。
餘道長在德云觀的前院,豎起了一個香客大榜,上面記錄著一個月中捐贈香火最多的十名香客的名字。
排名榜首的香客,將獲得一次小李道長的免費上門驅邪。
其餘九名香客,將獲得一枚秘製的開光符籙。
無形之中,營造了一種離榜首越近代表對小李道長愛得越深的氛圍。
香客們頓時瘋狂了。
現在道觀一天收到的香火,就要超過之前一整個月。
餘七安的臉每天都笑得如同一朵盛開的菊花。
但是李楚卻覺得這樣有些不太好,他們畢竟是一座道觀,賺的是替人消災的錢,又不是什麼文人雅士的聚會場所……
餘七安似乎看出他心存顧慮,於是寬慰他道:
“徒兒,時代變了。”
“在我們那個年代,拳頭大的人說話聲音就大,實力強的人就是對的。但現在不是了,哪裡有那麼多邪祟給你殺?如今的江湖沒有那麼多刀光劍影,誰的追隨者多誰就佔理。”
“你看現在的那些什麼上古傳承、十二仙門、隱世家族,還不都是要推出幾個有代表性的人間行走。”
“像神霄門的戰雲霆啊,廣寒宗的清劍玲啊,杭州府裡最紅的那個朝天闕的展留名……這種名滿天下的少俠、仙子,往往一個人就有成千上萬的擁躉,所過之處萬人空巷。”
“他們的宗門也都會從他們身上獲利,並想盡辦法維護他們的形象。這些人間行走每出席一個仙門盛會,都要專門找人設計出場方式,穿價值千金的衣服,回頭還要找說書先生滿河洛去講自己的事蹟。”
“和這些人比起來,咱們這一套只能算是小打小鬧。要是能藉著你的名氣,把咱們德云觀給推出去,何樂而不為啊?”
李楚點點頭,道理他都懂。
事實上,這種情況他也非常熟悉。在前世是再正常不過的追星行為,只是想不到這裡這麼早就形成了這樣的圈子。
雖然他仍然覺得這樣做怪怪的……但是也沒有再提出什麼意見。
因為她們給的實在太多了。
……
在初秋的某一天,有一行三人踏入了余杭鎮的土地。
領頭的是一位金發虯髯的壯漢,頭髮蓬鬆,高大威猛,上身半赤裸,健碩的胸肌與虯結的手臂,引得路人頻頻側目。
他左邊是一名體型瘦高的漢子,樣貌看上去尖嘴猴腮,唇邊兩撇小黑胡,屬於那種乍一看不太像好人,仔細看越看越壞的長相。
而右邊,則是又一名引入矚目的女子。
她穿著一身對襟的白色襦裙,內襯刺繡紅色抹胸,用一條水綠色的緞帶繫著纖腰,儀態慵懶。最吸引人眼球的是她胸前,突出一個巍峨高聳、宏偉磅礡。
頭上梳著雙花雲髻,膚如凝脂,眸光淺亮,倒是位頗有氣質的美人。可惜這樣一副可人的臉孔,第一眼總是會被人忽視掉。
金發壯漢看著前方繁華的鎮子,用洪亮的聲音道:“我們此行前來,不成功為老五報仇,誓不返回青翼樓!”
瘦高漢子尖聲尖氣地道:“大哥,你小點聲兒,等下道邊賣燒餅的都知道咱們是來給老五報仇的了。”
金發壯漢嗯了一聲,之後用盡量壓低但是依然洪亮的聲音說道:“老五當初領的任務,就是去刺殺此間的餘杭縣令。殺一個凡人,本不該是什麼棘手的活兒。但既然接連有人失敗,就說明那縣令肯定有人保護。我們只要繼續對這個縣令下手,八成就能見到殺老五的人了!”
“誒,大哥,稍安勿躁啊,你忘了我們來時候怎麼商量的了?”瘦高漢子連忙攔著他:“咱不是說好了,從長計議嗎?”
金發壯漢皺著眉:“那你說哪里長?”
“老五傳回來的消息,是說道士恐怖,讓咱們不要給他報仇。以老五的脾氣,能說出這種話,說明什麼?他是真的被人嚇破膽了!既然咱們還是決定要來,當然不能冒冒失失的就去送死。咱們先調查清楚,這個餘杭縣令的身邊到底有沒有道士保護他。如果有,是什麼來頭。然後再針對對方的境界謀劃下手,保證一擊必殺!這才是報仇該有的樣子嘛,對不對?”瘦高漢子慢慢勸道。
金發壯漢沉沉地說了聲:“好,那就先聽你的。”
旁邊白衣女子忽然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抹胸釦子驟然一緊,路邊行人集體倒吸了一口涼氣。
癢,鼻子好癢。
女子覺得周圍氣氛有些奇怪,漫不經心地瞇眼瞄了一下四周,好奇道:“咦?這裡的人怎麼都鼻子流血了?”
瘦高漢子摀住鼻子,甕聲甕氣道:“許是最近入秋天氣乾吧?咱們還是先找地方安頓下來,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金發壯漢也捂著鼻子,說了聲:“好,從長計議。”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02 PM
第四十八章夢中的情郎
江南洲的秋來的雖然晚,但也終究是來了,天氣漸漸轉涼。
李楚看著那些依舊花枝招展、穿著清涼的女香客們,略有一絲疑惑。
“她們不冷嗎?”
“這種不論天氣冷熱都願意露出優美身段的姑娘,和仙女有什麼分別?我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送上火熱的目光,給她們提供一絲溫暖的慰藉。 ”餘七安振振有詞道。
李楚似懂非懂。
臨近正午的時候,前院的香客隊伍裡起了些騷亂。
有人叫道:“哪個小婊砸敢插隊!”
“把她拉回來,不要臉!”
“想見小李道長也得守規矩不知道嗎?”
“都讓開!我是朝天闕門下紫衣衛,誰敢擋我!”
“……”
李楚趕緊去把來人領到後院。
李辛夷髮絲凌亂、柳眉倒豎,坐在石桌旁撅著嘴,雙臂環胸,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當然,不氣也是鼓鼓的。
李楚給她倒了杯茶。
她看著小道士,幽幽說道:“現在想見你一面可真難吶。”
李楚點頭:“最近觀裡的香火是很旺。”
李辛夷語氣酸酸的,“是啊,如今你成名了嘛。我前陣子回杭州府,都聽到有人在談論你了呢……”
李楚淡淡地道:“也就多賺了很多錢,出門很多人認識,做事很多人吹捧……除此之外也沒什麼好的。”
李辛夷的胸口劇烈起伏了兩下,一些會被屏蔽的言語就在嘴邊。但看看李楚的臉,她終究是忍住了。
她李女俠在江湖上打拼了這麼久,圖的是個什麼?
不就是這些嗎!
你居然還一副滿不在乎的語氣?
在那些小李道長被傳揚的事蹟裡,也未嘗沒有過她的影子。
但大多是一些諸如“抱大腿”、“躺贏”、“混子”、“朝天闕的小嘍囉”這類評價。
真令人氣憤。
更氣的是,一遇到解決不了的事情,自己還是要來求李楚幫忙……
自打怨靈案之後,她就一直駐守在餘杭縣,原本風平浪靜了一段時間,她也該回杭州府了。
可前兩天李楚又跟她說了自己被幾名鬼物算計的事情。
李楚只是例行公事告訴她一聲,畢竟是有無辜的人因此被害,但李辛夷一下就從中聞出了不一樣的味道。
能在白晝出現的鬼物,通常稱為日遊鬼,每一隻日遊鬼都絕非善類。
因為鬼物的天性就是喜歡黑夜,即使能夠扛住白天猛烈的陽氣而不死,實力也會被削弱許多。
還敢在光天化日下行凶的,那就不是普通的日遊鬼了。
說不定都是鬼將級別!
按照李楚的說法,至少有三隻鬼將聚集在餘杭鎮,雖然被他殺了其中兩隻。
但這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魚!
她越發想要探究怨靈案背後的真相,說不定能揪出一隻鬼帥!
如果真解決了這件事,那自己不說揚名立萬,起碼升職加薪是跑不了的。
所以她才索性留了下來。
至於李楚為什麼能在三隻鬼將設下的陷阱裡毫髮無傷還反殺兩隻這種事情……
她已經不想問了。
問的多了,人生會失去動力的。
話說回來,今天她來找李楚的事情倒是和怨靈案無關。
她在餘杭縣的時候,縣內的詭案周大福都會直接報到她這裡,一些小事她都隨手處理了。
但近日有一件怪事,卻是她也搞不定的。
迎著習習的涼風,她慢慢給李楚講道。
在妙風山腳下有一座葛家莊,也是餘杭縣所屬。
葛家莊只有一個大地主,就是葛老爺家,莊子裡其餘百姓基本都是給葛老爺種地的佃戶。
這種土地主不像是鎮上的王家、趙家那樣經商發財,但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真比家底可能也不會輸。
到了葛老爺這一輩,他雖然娶了七房姨太太,卻只有一個獨女。
他漸漸上了年紀,也看得開了,不打算再要兒子,只把這一個女兒當做掌上明珠疼愛。
葛家小姐姿容俏麗,性格活潑,一向招人喜愛。葛老爺也盼著能招個好點的上門女婿,尋尋覓覓,遲遲沒有給女兒選定夫婿。
葛小姐從半個月前開始,精神突然開始萎靡,整個人都變得病懨懨的。
但是請了許多郎中,都看不出是什麼病症,都只能說是心病。
問葛小姐有沒有什麼心事,她也只是臉紅不說話。
有小丫鬟去半夜伺候小姐,聽見她每晚都會說些夢話,聽她夢囈竟像是和人談話一般,有問有答……而且若仔細聽那內容,頗有些不堪入耳。
次數多了,小丫鬟也不敢隱瞞,就把事情報給了老爺。
直到此時,葛家人也沒有往邪祟那面去想,只覺得葛小姐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葛老爺想,女兒莫不是年紀大了沒成親,開始想男人了?
於是他就尋思開始著手招上門女婿,一放出風,頓時十里八鄉的俊後生都慕名而來。
這下葛小姐不再沉默了,她強打起精神,好一番尋死覓活,一哭二鬧三上……
在鬧得亂哄哄的時候,葛老爺勸說了一句,你遲早要嫁人的,早一些嫁也沒什麼不好。
誰知葛小姐回了一句,我這輩子已經認准了張郎,除他之外,我誰也不嫁。
這一句話出來,全家都驚了。
原來小姐早有了心上人?
難道她這陣子病懨懨的,竟是因為相思病嗎?
葛老爺倒也不想攔她,女兒有心上人是好事,不管誰家小伙子,他豁出來把家財相贈,也得給女兒謀個幸福。
可是女兒卻死活不肯說出這張郎到底是誰家的男子。
最後連哄帶騙,她才道出來,原來這張郎是最近一個月來,每天晚上都會來到她夢裡的一個人。
他容顏絕世、堪稱豐神如玉,才華橫溢,能出口成章。知情識趣,懂得女兒家的一切小心思。
總而言之,世上簡直沒有比他更完美的情人。
葛小姐在夢裡,也早與他共赴巫山、幾番雲雨、大雨傾盆……
也是這連日暴雨之後,葛小姐醒來才總是覺得精神越發萎靡。
但她不覺得這是張郎的過錯,只當是自己思慮過度所致。
她不知張郎是從何而來,也不知他們將去往何處,但她覺得和張郎這些日子的相處,簡直是之前二十年從未有過,哪怕死也甘願。
葛老爺大驚。
這哪裡是什麼心上人,這分明是鬼迷人啊!
他不敢怠慢,趕緊報了官府,想請朝天闕的大人來誅除了鬼怪。
可惜葛小姐十分抗拒,李辛夷也沒法與她了解太多情況。
她在葛小姐臥室外間守了兩天,也沒有任何邪祟的影子。
但葛小姐的夢囈仍舊存在。
好像……
這不是什麼邪祟的幻術,而是這邪祟就是在夢境中來往。
她想起一種傳說中的鬼物。
魘。
這種鬼物就是專門進入人的夢境中吸人陽氣,藉以修煉,十分難纏。
無奈之下,她只好來找李楚。
這已經快形成了一種慣性思維了……
李楚對處理這種鬼物倒也沒有什麼經驗,但他並不推辭。畢竟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妙齡少女被鬼物害死,總要試一下。
當下,他就和李辛夷一起來到葛家莊。
整片葛家莊,只有一座佔地極為遼闊的大宅邸,毋庸置疑,這就是地主葛老爺家。
來到葛家府上,葛老爺自然千恩萬謝,握著李楚的手一通許諾。
只要除掉害人的鬼物,好處絕對少不了二位。
不過,李楚現在也不是那種沒見過錢的青澀小道士了。
他只是雲淡風輕地說道:“我會盡力除掉鬼物,救回葛小姐……這絕對不是錢的事兒。”
葛老爺感受著小道士明顯重了七分的手勁兒,連連點頭:“我懂,我都懂,小道長怎麼會在乎這些俗物呢……但是我也只有這些俗物了,若是我女兒這次平平安安,剛才許諾的報酬,還可以再翻一倍。”
李楚的手勁兒也雲淡風輕地翻了一倍,捏的葛老爺齜牙咧嘴。
一番寒暄過後,他親自帶著二人來到了葛小姐的住處。
剛進跨院,就聽見葛小姐虛弱卻尖利的聲音傳出來。
“你們不要再痴心妄想了!張郎是世上最好的男子,我二人早已許諾三生!我就算餓死,在這裡上吊,也絕不會對別人動心,滾!”
接著就是一陣劈裡啪啦的砸東西的聲音,一群媒婆打扮的女子灰頭土臉地溜了出來。
李辛夷咂咂舌,小聲道:“這葛小姐……越來越難搞了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03 PM
第四十九章一見李楚誤終身,從此張郎是路人
葛小姐此時臥在床榻上,蓬頭垢面,臉色昏黃暗沉,曾經白皙圓潤的臉蛋兒已經瘦得凹陷,依稀漂亮的眸子毫無神采。
但她並不在意,因為只要進入到夢裡,她就可以恢復成如花似玉的容顏,甚至比自己從前的樣子還美。
只要在自己的情郎面前好看,不就夠了嗎?
她最近已經越發覺得虛弱無力了,僅僅是大聲呵斥了那幾個媒婆,就累得她一陣暈眩。
本來不想大喊大叫的,可是那些媒婆也太過分,把一個個臭魚爛蝦吹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其實都是圖謀自家的家產!
真把那些男子拉過來,連給自己的張郎提鞋都不配。
哼。
她這邊兀自在恢復精神,就又聽見一陣腳步聲,小丫鬟來到屏風外道:“小姐,老爺帶人來看你了。”
葛小姐的眉頭又皺起來,她怒道:“我不是說了,我誰也不見,讓那些人統統都……額……”
話未說完,聲音卻漸漸小了。
她覺得可能是自己的眼睛花了。
……
我看到了什麼?
一個體型寬闊很擋視線令人厭惡的死胖子,哦,原來是我爹爹。
在胖子的後面,跟著一名身著道袍的年輕人,青衣白襯,長衫落落,自帶一股瀟灑的氣度。雲鬢雙垂,用一根竹簪隨意地簪著頭髮,看似隨意卻又盡是風流。
那一雙眉眼,閃著璨璨的光,好似有漫天星辰打碎在其中。
那一副鼻樑和嘴唇,為什麼可以如此完美?為什麼!
這樣的容顏與氣質是可以真實存在的嗎?
“啊——”
葛小姐忍不住面色泛紅,呻吟了一聲。
葛老爺忙上前問道:“乖乖,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唔。”葛小姐忙摀住自己的嘴巴。
什麼?剛才那聲明明是心裡的呻吟。
竟然……不自覺地發出聲音了嗎……
實在是太羞人了。
可是,看到這樣的一張臉,誰又能按捺得住呢?
李楚的目光看過來,和葛小姐對視了一眼。
那一瞬間,她覺得這小道士的眼神好似兩道利箭,射穿了她的心臟,隨著一聲清晰的碎裂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汩汩地流出來了。
暖暖的,滑滑的。
天吶。
世上竟有如此出塵絕豔之男子。
西湖的淚,我的水。
我情願和你化作一團火焰!
……
李楚看著葛小姐,心下暗道,印堂發黑,面色陰沉,雙目無神……還有眼屎,的確是被鬼物竊取陽氣的表現。
當初被鬼新娘糾纏過一夜的王龍七也是這樣的。
只不過葛小姐還要更嚴重一點,若是不加以製止,恐怕再過幾天她就要一命嗚呼了。
……
對視超過兩次呼吸,葛小姐的心跳幾乎要停止了。
他在與我深情對視,天吶天吶天吶!
等一下。
葛小姐忽然想起來,自己是不是已經三天沒有洗臉了。
我的眼睛裡不會還有眼屎吧?
啊。
她忙用被子蒙住臉。
葛老爺看到女兒的臉色一會兒一變,眼神飄忽不定,突然又不敢見人,頓時有些擔憂。
“乖乖,你怎麼啦?”
葛小姐躲在被子後面,甕聲甕氣地道:“爹爹,你別說了,我願意!”
“啊?”葛老爺愣了下:“你願意什麼?”
“他是誰領過來的?”葛小姐伸出一隻枯瘦的手,指了指李楚。
“是我帶他過來的。”李辛夷道。
葛小姐偷眼瞧了她一眼,有些疑惑:“你是哪家的媒婆,我好像沒見過……算了,反正你去領一百兩賞錢吧,這門親事我同意了。”
李辛夷眨了眨眼。
我……
我特麼是哪家的媒婆?
本姑娘來你家驅邪已經兩天了,原來你根本不記得我是誰嗎?
而且……
你同意哪門子親事了?你丫該不會是看上小李道長了吧?你在想屁吃嘛?
你同意就行了?我同意了嗎?餘杭鎮千千萬萬女同胞同意了嗎?
好生氣。
但還是要保持微笑。
李辛夷強擠出一絲笑容:“葛小姐,你可能誤會了,我不是媒婆。”
“嗯?”葛小姐的眼睛滴溜溜轉了轉,“你是不是媒婆不重要,他是不是來相親的?”
李楚一臉懵:“當然不是。”
“呃。”葛小姐二話不說暈了過去。
“乖乖!乖乖!”葛老爺連忙給她拍臉蛋、掐人中,同時道:“小李道長,我女兒現今身子骨很弱,你說話可千萬要委婉一點,別刺激到她。”
“不好意思。”
好一番折騰,才將葛小姐重新叫醒。
葛小姐弱弱地看向李楚,“你……不是來相親的啊?”
葛老爺立刻緊張地看向李楚。
李楚沉吟了下,然後道:“委婉地說,絕對不是。”
葛小姐眼前一黑,差點又暈厥過去。
多虧李辛夷一巴掌拍在她臉上,讓她當場清醒了過來。
她捂著火辣辣的臉,懵懂地看著幾人。
李辛夷朝李楚努努嘴,示意是他幹的。
葛小姐臉上頓時泛起幸福的微笑,臉上的火辣也變成了一陣隱秘的舒爽。
啊。
李楚一本正經道:“葛小姐,你現在的處境非常危險,我們是來救你的。”
“啊?”葛小姐頓時露出一臉驚恐的樣子,“真的嗎?”
“嗯。”李楚頷首:“你很可能被一隻魘給迷惑了,它在竊取你的陽氣,如此下去,不出三天你就可能會死。”
“它可太壞了!怎麼辦啊?”葛小姐睜著一雙大眼睛,脆弱而無助地望著李楚。
李楚道:“今晚你照常與它會面,我會嘗試著看能不能消滅那隻鬼物。”
“好的,小道長,你一定要救救人家。”葛小姐趁機握住李楚的手,“人家才十九歲,還不想死呢。”
“葛小姐請放心,我等一定盡心盡力。”
李楚不動聲色地將手臂抽出來,上半身順勢進行了一個戰術後仰,拉開和葛小姐的距離。
“那……今晚你可以和人家一起睡嗎?人家怕——”葛小姐睫毛閃閃地問道。
“嗯?”李楚和葛老爺同時一愣。
李辛夷忙道:“我們會在臥室外間時刻監察里間的情況,葛小姐可以放心,我們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人家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啦。”葛小姐臉色一紅,含羞帶怯地說道。
“……”李辛夷一陣無語。
她一雙眼睛瞪的像銅鈴,早看穿了葛小姐的小伎倆,心中不禁冷笑。
你現實里或許是個黃花閨女,但是在夢裡都大雨連綿了這麼多天了,還在這裝什麼純?
於是朝天闕紫衣衛冷哼了一聲,道:“不過葛小姐,可別到時候被你的張郎一迷惑,就又意亂情迷了哦。你自己如果把持不住,那我們也救不了你。”
“張郎?”
葛小姐一怔,睫毛不停地閃爍,臉上寫滿了“他是誰”?
這讓李辛夷都不禁為之嘆服。
可以,夠絕。
真有你的,葛翠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1 PM
第五十章夢境之中我無敵?
夢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人不能真正地控制自己晚上夢到什麼。
而且做夢的人往往不會知道自己在夢裡,夢中的一切感覺都會被當做真實存在的。
彷彿就是一個短暫產生的世界。
傳說,人如果在夢境中死去,就有可能誕生出一種名叫“魘”的鬼物。
它擁有進出別人夢境的能力,可以在夢裡吸人陽氣修行。道行加深之後,還可以強行拉人入夢。
這種鬼物很少出現,可一旦產生,就很難處理。因為它要害人很容易,只要在夢境裡,沒有人可以和魘對抗。
想要消滅這種鬼物,必須要找到它的本體所在進行鎮壓。
是夜。
李楚和李辛夷守在葛小姐臥室的外間,各自閉目冥想。
李辛夷的鼻端隱隱有兩條氣龍遊走,氣龍尾端盤旋,隨著她體內週天的運行而有節奏地起伏著。
李楚卻不需要靠運功吐納來增強自己的力量,他是在用心眼術觀察著四周。
雖然說魘自夢境中來去,沒有真實的形跡。但肉眼看不到,不代表沒有。他想用望氣之法來感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隨著對心眼術運用越發純熟,他也漸漸有了一些體悟。心眼術的感知範圍,與他神魂注入的程度有關。
若是他只感知身前十丈,那麼他可以隨意活動,不會受到影響。
但是若他將感知放大到整個餘杭鎮,那麼他就要全身心投入其中,其餘感官也會遲鈍許多。
這其實是一個較為危險的狀態。
良久,李辛夷運行完兩個大周天,緩緩睜開眼,看著已然行過中天的月亮,有些疑惑。
“怎麼今晚如此平靜?”她小聲道。
在以往的夜晚,葛小姐早就該開始乾柴烈火的夢囈了。
隨即,就聽內間傳來一個幽幽的聲音:“我還沒睡著……”
李辛夷一拍腦門,難怪。
魘可以將睡著的人拉入夢境,但對清醒的人只能無可奈何。
所以理論上來講,是可以通過不睡覺的方式來避免受到魘的侵害。
不過也只是說說而已……
葛小姐要是想和這只魘徹底了斷,躲是躲不掉的。
按照他們的事先商量好的,葛小姐今晚要嘗試著打探出那隻魘的出身,即它本體所在。
沒想到她居然失眠了。
李楚耳中聽見她們說話的聲音,剛想睜開眼,忽然看到一股近乎透明的煙氣徘徊在葛家的房頂。
來了!
這就是魘賴以入夢的力量嗎?
可惜這股煙氣過於縹緲,李楚並沒有看到它來時的路徑。
由於葛小姐沒有入睡,所以這股煙氣始終不得門而入,就在屋頂上方盤旋。
就聽葛小姐在屋裡意味深長地說道:“小時候我睡不著,爹爹都會輕輕拍我,哄我睡覺。現在要是有一個人能進來拍拍我,我應該也就能睡著了吧…… ”
李楚沒有回答,他正在全心觀察那股煙氣。
李辛夷霍地站起來:“我來。”
葛小姐忙道:“不用,不麻煩了,我感覺……啊!”
在她連聲推辭的時候,李辛夷已經推開門,大步流星走到床邊,一記熟練的手刀劈在她下頸。
這一記手刀的勁力把握的十分精準,恰好可以讓她失去意識,但是又不會對身體造成額外的傷害。
而且很解氣。
李辛夷痛快地拍拍手,我看你不順眼半天了!
哼。
隨著葛小姐閉上眼,那股盤旋的煙氣也開始緩緩下沉,整個融入她的身體。
……
青山綠水、鳥語花香。
在一幕如畫的風景裡,驟然顯現出兩道身影。
葛小姐一改之前的頹弱之態,此時身著鵝黃碧絲裙,綴著珍珠流蘇,頭上挽著飛仙髮髻,簪著一串明珠。明眸皓齒,紅唇點點,身姿修長中帶著幾分嬌弱,看上去分外惹人憐愛。
她的面前,站著一名身著翠綠衣袍的男子。
男子頭戴鑲著翡翠碧玉的綠色圓帽,長衫獵獵,風度翩翩。面如冠玉,朗目星眉,倒真是世上少有的俊美。
也難怪葛小姐見到李楚之前,會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可是此時的葛翠花,再看面前的情郎,眼中已經沒有了那種痴迷,取而代之的,是複雜的神色。
她猶豫了下,輕聲問道:“張郎,先前你曾對我說,你名叫張玉岩,朝歌人士。可是你還沒告訴過我,你為什麼會來餘杭縣呢?”
張玉岩奇怪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翠花,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因為……我想見見你,不是這樣夢裡見,我想見見真正的你……”葛小姐踟躕地道。
張玉岩凝視著她,眼中有精光一閃而過,隨即面色驟變。
他語氣陡然變得凶狠:“你背叛我了!”
葛小姐面色一凝,慌張道:“張郎,你在說什麼啊?我……我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張玉岩冷笑:“你以為你瞞得過我嗎?在夢境之中,我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你的心思根本瞞不過我。”
葛小姐連退幾步,她這才明白,為什麼她先前會覺得張郎如此知情識趣。根本不是什麼善解人意,而是自己所有想法在他面前都無所遁形。
這太可怕了。
“讓我看看是誰,是誰能讓你變心?跟我在一起不好嗎?在這裡我有最俊美的容貌和最強大的能力,世上不可能會有比我更完美的人!你居然會還會變心……”
張玉岩目光陰狠、話語低沉,頭頂的翡翠碧玉帽閃閃發光。
說著,他忽然轉頭看向遠處,怒道:“是他嗎?居然就在你身邊!”
隨著他伸手一抓,竟憑空出現一道朦朧霧氣,待霧氣散盡,李楚的身形顯現出來。
李楚頗為驚奇。
他此時並沒有入睡,而是處於心眼術的感知狀態中。只是神魂較為沈浸,算得上是“深度冥想”。
而魘居然可以將深度冥想的人也拉進夢境,這種手段的玄妙之處,顯然不是一個入夢能簡單解釋的。
其中的關竅,恐怕大有研究。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別人的夢境世界,雖然是被強行拉進來,但是稍微感受一下,似乎和外面也沒什麼不同。
就在他默默觀察四周的時候,張玉岩也陷入了沉默。
它是魘,是鬼物,這周圍一切都是它所編織的夢境,包括它自己的身體。
這副相貌,是它按照自己記憶中最英俊的五官所打造出來的,只存在於想像中的完美面孔。
可今天它才知道,原來有人的存在是超乎想像的。
簡言之,就是它做夢都想不到人可以長這樣……
片刻的無言之後,它那張堪稱完美但是不如李楚的英俊面孔逐漸扭曲起來。
張玉岩驟然怒吼道:“我要你死!”
轟——
隨著它一聲令下,天地變色!
在這片夢境中,它就是主宰!它能擁有它所能想像到的一切力量。
不說是陸地神仙,但至少言出法隨!
轟然聲中,一道粗大的璀璨光柱從天而降,宛若天罰!瞬間將李楚修長的身形吞沒其中。
“哈哈,死吧!”張玉岩獰笑。
在夢境中殺人並不會令他當場死亡,但是會給人的神魂造成創傷。如果它盯著李楚不放,只要李楚睡覺就殺他一次,就像竊取葛小姐的陽氣一樣,遲早有一天能讓他因神魂衰竭而死。
它也是這樣打算的。
世上居然有自己做夢都想不到的容貌,這實在是令鬼難以容忍!
但很快,令它更加難以容忍的事情發生了……
當那通天的光柱散去,腳下的山脈都幾乎被夷為平地。
可是原地……居然有一道身影緩緩站了起來。
李楚眉峰緊蹙,夢境中的魘果然強大,方才那一擊的力量簡直令人窒息。
自己居然被打倒了!
而且受了輕傷。
有血絲從嘴角流出,他擦了擦,然後拔出劍來。
張玉岩有些呆滯。
這……是為什麼啊?
我是魘啊,這是夢境裡,是我的主場啊。
夢境之中我無敵啊。
可是……這種強烈的死亡的威脅感是怎麼回事?
當李楚揮出那一劍的時候,張玉岩才想起。
所謂的夢境無敵,其實也是有極限的。
這個極限就是它的想像。
夢境中的一切都可以按照魘的想像來具現,所謂言出法隨。
但是想像也不是憑空捏造,它一定要見過、聞過、聽說過,起碼有一個概念才可以具現出來。
就像它所見過的所有最英俊五官組合在一起也不如李楚的臉。
它所見過的極限實力,好像也不如李楚這一劍……
不會吧?
劍光臨頭的那一霎,張玉岩腦海中閃過一絲荒謬。
世上真會有這樣的人嗎?
我一定是在做夢。
啊。
好疼……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2 PM
第五十一章祕境寶鑰【殘缺】
當張玉岩的身影被劍光吞噬的那一刻,整片夢境轟然破碎。
葛小姐與李楚同時醒來。
李楚神光一頓,立刻又重新閉目,打開心眼。茫茫高天之中,正有一道縹緲煙氣在飛速逃竄。
一次夢中斬殺不足以消滅這只魘,但可以讓它受到相當程度的重創。
李楚循蹤而望,看見煙氣最終落在妙風山一處隱蔽的山腹之中。
果然,魘能行動的距離也是有限度的。
老巢就在妙風山嗎?
待塵埃落定之後,李楚重新睜開眼。
就見自己面前湊著一張精緻的小臉,正在用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著自己。
李楚皺眉:“幹嘛?”
李辛夷方才聽驚醒的葛小姐講了夢裡發生什麼事,只覺顛覆了自己的三觀。
魘在夢境之中是無敵的,這不是常識嗎?
可是為什麼李楚可以在夢境中一劍把魘秒殺掉,這未免有些太駭人聽聞。
但是想想他是李楚,好像又沒有那麼令人震驚……
除了怪物,她想不到還有什麼好的解釋。
看了半天,李辛夷才平復下心情,道:“魘在夢境中被你斬殺一次,受到的創傷遠比常人要大。它至少一年半載之內,應該都無法出來作亂了。只是……我們還是得找到它的本體,才能徹底消除這個後患。”
“我找到了。”
“嗯?”
“他的本體應該就在妙風山中,我記得它的行動軌跡,現在就可以過去找到他。”李楚道。
李辛夷看著眼前的小道士,剛剛平靜下來的心又再起波瀾。
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隻鬼物也是倒霉。
可能神合境乃至化龍境的名宿,對付這種成了氣候的魘都沒那麼容易,可它偏偏遇見了李楚。
在夢境裡被活活砍死就算了,而且還有本事順著軌跡找到現實中去把你本體鎮壓。
下手又快又狠。
在她出神的時候,李楚已經長身而起,雷厲風行地背上長劍就要出發。
在欺負實力弱於自己的鬼物這件事上,他向來積極。
當下喚來葛老爺和葛家的丫鬟照顧小姐,二人出門徑直奔妙風山去了。
葛小姐還有心追出去和李楚道別,但是她剛抬起頭就哎呦了一聲:“脖子好痛。”
……
妙風山離葛家莊並不遠,二人到達的時候夜色還濃。
李楚憑著記憶去找,中途有一些路不通,還稍微繞了些遠路。
等找到那處山腹的時候,天色已經濛濛亮了。
這季節氣候只能說是微涼,但是到了此間,居然讓人感覺有些寒冷。
這處藏在中央的山腹,撥開外面傾倒的樹木枝杈,裡面竟然是完全被冰封住的!
李辛夷用手敲了敲,都是硬逾鐵石的堅冰,看樣子已經有些年頭了。裡面依稀是一團墨色,看不清封藏著什麼東西。
她思忖了下,道:“這冰牆裡蘊著劍意,像是廣寒宗的冰封劍印。”
廣寒宗也是十二仙門之一,也是其中唯一一個只收女子的門派,門下弟子素以清高孤傲著稱,在江湖上行走的並不算多。
而廣寒宗的山門位於北地懸月山,距離江南洲十萬八千里,若有弟子來到此處,倒還真是一件怪事。
李楚不清楚這些江湖上的神通和秘辛,他只知道一件事。
“魘的本體就在這冰下。”他說道。
李辛夷點點頭,從懷裡掏出四張火部符籙,分別貼在冰牆四角。接著運起真氣催發符籙,四條火龍轟然現世,盤旋在冰牆外面,熊熊舞動。
在火舌舔舐之下,從這隱秘山腹中流出的水很快匯成了一條潺潺的小溪。
而內部的真容,也漸漸展示在兩人面前。
山腹中空,之前被堅冰填塞,現在冰全部融化了以後,露出了一片開闊的空間。
在空地的正中央,盤腿坐著一個穿著湛青白底道袍的青年人,也是因為冰封的緣故,此時面目如故,栩栩如生。
李楚看著他的裝束,隱約覺得像是見過,但又一時不敢肯定。
看他此時的坐派,恐怕很多人都會只當他在睡覺,而猜不到他已經死去不知多少年了。
雖然長相不同,但是李楚憑藉著熟悉的“炁”,一下就辨認出來了。
“這就是那個魘的本體。”
李辛夷沉吟半晌,道:“他應該是在冥想打坐之際被冰封致死,心存不甘,才會化作了魘。只要鎮壓了它的本體,那魘就會消失。”
說著,她手腕處光華一閃,名劍“秋雨海棠”重新被拿在手上。
經過她花了不少錢進行的重新煉製,秋雨海棠此時恢復了以往的銳意,劍光吞吐,鋒芒逼人。
李辛夷正欲掐訣念咒,忽聽得一聲慘叫:“且慢!”
從那屍身之上,輕幽幽飄起一團縹緲的煙氣,漸漸聚成一道人形。
這被李楚重傷的魘,到底還是現身了。
這名叫張玉岩的鬼物求饒道:“求求二位放小的一條生路吧,小的在山中苦修多年方才成了一些氣候,從未敢害過人命啊。”
李辛夷斥道:“若不是我們阻攔,那葛家小姐不出三天就會被你竊光陽氣,你還說不敢害人!”
“那隻是小的一念之差,小的今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鬼,絕對不敢再犯!”
“哼。”
李辛夷自然不會聽他的鬼話,抬手就欲將此魘滅殺。
“慢著!我有寶物可獻,願意此寶換小的一條鬼命!”張玉岩大聲叫道。
“嗯?”李楚輕輕揚了下眉毛,道:“聽聽他有什麼好東西。”
李辛夷的劍尖將將抬起,尚未落下,便又收了起來。
張玉岩的眼珠轉了轉,道:“二位需得先說好,小的若是獻出了令你們滿意的寶貝,你們可得答應不殺我。”
李楚頷首:“我可以保證不許她再殺你。”
李辛夷頓時皺眉看向他,他只是一擺手,制止了她的問話。
張玉岩袍袖一揮,只見它下方的屍身胸口處,亮起一道熒光。
一團煙氣裹著一個閃閃發光的物件飛到兩人面前,李楚張手接住,發現落在掌中的是一方殘印。
好像是一方白玉大印被切成四塊,而這只是其中一塊,印下刻著一個繁複的“秘”字。
李辛夷搭眼一看,驚呼道:“祕境寶鑰!”
她目光凌厲地看向張玉岩:“你這東西從何而來?是哪座祕境的寶鑰?”
張玉岩道:“小的不知啊,小的自從化作鬼物之後,就已經丟掉了前世的記憶。只記得這是件極重要的寶物,卻不知道是什麼,也不知道從何而來。”
李楚問道:“很貴重嗎?”
李辛夷深深看了他一眼,道:“無價之寶,待會我再與你細說。”
“好。”李楚點頭,右手拔出了鐵劍。
張玉岩渾身煙氣瞬間一抖,尖叫道:“你出爾反爾!”
“我沒有。”
李楚淡淡地回答了一聲,長劍揮落。
嗤——
一陣令人滿意的經驗值匯入體內。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3 PM
第五十二章關於祕境的二三事
“祕境,就是獨立於這片天地之外的神秘之境。”
“有的是亙古長存的化外天地,有的是修者以乾坤妙法所開闢。”
“古往今來,許多大能都會尋找或者開闢一片屬於自己的祕境,將其祭煉成為自己的洞府。這些經過祭煉的祕境隱蔽且安全,沒有寶鑰的人,根本無法進入。”
“大能隕落之際,有的會將祕境交予宗門或者傳給弟子,但也有許多人因為種種原因沒有將寶鑰交付出去,這些祕境就成了無主之地。”
“幾乎每一個道行高深的大能在年深日久的修行中都會積累許多修真財富,丹藥、符籙、法寶、神通,這些東西存放在祕境中,可能永遠不見天日。”
“這個時候,祕境就意味著寶藏。”
“如果是一片沒有經人祭煉過的野生的化外天地,那反而會更加珍貴。因為化外天地通常比人為開闢的祕境更大,對一個宗門來說,是極為寶貴的財富。”
“拿十二仙門來說,每一座仙門都至少擁有一個這樣的化外天地。有一個隱秘的傳承之地,這對大宗門來說是極為重要的。”
“正因如此,江湖各宗門對於祕境的尋找極為熱切,幾乎每一座大型祕境開啟之前,都會引來數個宗門的追逐搶奪,最後的結果往往會變成大家協同探索、共同執掌。久而久之,也形成了一些不成文的規矩。”
“但大宗門之間講求規矩,互相不會撕破臉皮。很多小宗門卻不會講這麼多,一個祕境,很可能埋藏著讓整個宗門躍遷的修真財富,這足以令很多修者瘋狂。因為祕境而引發的流血事件,許多年來從未斷絕過。”
“江湖常言,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就是這個道理,一個祕境可能是大寶藏,也可能催命符。”
“危險不止在祕境之外,還在祕境之中。”
“野生的化外天地如果靈氣充裕,很可能會誕生一些天生地養的精怪,它們將這片天地視為自己的領土,對於闖入其中的不速之客,會進行最猛烈的攻擊。”
“如果其中空空如也,那就更要小心。因為那說明,這片祕境之中可能根本無法生存,也說不定有什麼足以令生靈滅絕的恐怖存在。”
“經過大能祭煉的祕境同樣危險,因為這是別人掌中的世界,每個祕境主人都會按照自己的喜好改造祕境。這意味著,每一片祕境都擁有不同的天地規則。”
“我曾經見識過一個祕境,只准女子進入,男子進入就會引發天雷地火……”
“據說還有的祕境規矩是不准穿衣服……很不正經。”
“還有些性格跳脫的大能,會專門在其中設計種種關卡,進去的人闖關才能得到寶物獎勵。”
“還有一些藏著極為陰損的機關毒物,就是為了讓闖入者全部殺掉。這樣心理陰暗、想要讓闖入者給自己陪葬的大能,並不在少數。”
“至於境界的准入門檻就是最常見的了,有的祕境只准化龍境以下進入,或者只准神合境以下進入……當然,如果是修為超過祕境主人的大能,自然可以強行突破。但是這有可能對祕境內的物品造成巨大損毀,各大宗門都嚴厲杜絕這種行為。”
“總而言之,這東西雖然寶貴,但是燙手。”
返回餘杭鎮的路上,李辛夷不厭其煩地給李楚講解著關於祕境的一切。
李楚聽得分明,思忖片刻,道:“我怎麼覺得……你一直在嚇我?你是不是想讓我覺得這東西十分危險,然後主動把它交給你。”
“額,但是這就是事實。”李辛夷眨眨眼,道:“而且你手裡拿到的寶鑰只是四分之一的部分,並不完整。如果你不知道去哪裡尋找其餘的寶鑰,那這東西對你來說毫無意義。”
“那你想怎麼辦?”李楚問道。
“你把寶鑰給我,朝天闕可以給你一部分的金錢報酬,怎麼樣?”李辛夷道。
李楚點點頭:“正合我意。”
他本來也無意留下這個東西,方才李辛夷的話雖然一直在強調祕境中的危險,但說的也都是實情。
如果是完整的寶鑰,可能他還要考慮一下。但此物殘缺並且不知道要去哪裡找接下來的部分,確實沒什麼意義。
如果能換成錢,自然是好的。
李辛夷道:“那你開個價吧?我有言在先,這個祕境裡到底有什麼寶藏還未可知,而且也不是完整的寶鑰,你不要想獅子大開口喔。”
“嗯……”李楚沉吟了下,道:“五百兩……”
“好,五百兩黃金!不許出爾反爾哦。”李辛夷一口敲定,頗有些急不可耐的意味。
李楚的瞳孔不易察覺地震了一下。
他可沒想過要金子。
五百兩黃金,那就是五千兩白銀……這個錢哪怕是在杭州府……不,哪怕是在朝歌城,都能買一座相當氣派的宅邸了。
這僅僅是四分之一的鑰匙……由此也可見,在李辛夷心裡這個祕境有多值錢,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它的價值。
而後李楚淡然道:“放心,東西我先帶回觀裡,只等你帶錢來,絕對誠信。”
李辛夷想起剛才他跟那隻魘許諾的樣子,嘟囔了一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嗯?”
“沒什麼。”李辛夷忙搖頭,又轉移話題道:“其實我一直很好奇,你看上去並不像是……很俗的人,為什麼那麼在乎錢財呢?要知道很多修行中人,對金銀都是視如糞土的。”
“為什麼在乎錢?”李楚想了想,道:“金錢作為一般等價物,是人類社會一項很偉大的發明。從此之後,許多無法量化的東西都有了它的價值。對我來說,別人的很多想法和感情我無法理解,我只能通過一般等價物才能與其達成共識。”
李辛夷聽的雲裡霧裡。
頓了頓,她又問道:“可是平時又不見你花錢,你們師徒倆也都挺樸素的,你攢那麼多錢是打算做什麼?”
李楚毫不猶豫地答道:“買房。”
“啊?”李辛夷聽得一愣。
李楚的眼裡帶著洞穿世事的光芒,“在這個世界上,做什麼事都有可能會錯。但只有買房,絕對不會錯。”
李辛夷的內心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 …
就在他們兩個下山的同時,妙風山的另一側,也有兩道身影緩緩離開。
這兩人李楚見過。
來自慎虛觀的醜壯道士和普矮道士——那名長相普通但個子矮小的道士,師兄弟二人,並肩而行。
普矮道士嘆氣道:“一連三天,毫無收穫,回去又要被張師兄罵了。”
醜壯道士怒道:“都怪這鳥山,這般鳥大,咱們又要搜得仔細,恐怕十天半個月都搜不完!他那般罵人實在是沒道理。”
“小師叔馬上要到江南洲了,張師兄也是急著想在小師叔面前表現吧。畢竟都說咱們下一任的觀主,極有可能就是小師叔了。”
“哼。”醜壯道士冷哼一聲:“他若是急,自己來啊!在這裡失蹤的還是他親哥,他不來找,只在那邊催促我們算什麼?”
“誒,薛師兄,慎言啊。”普矮道士忙拉了他一把,“張師兄留在縣衙,也是以保護公孫大人為重吧……畢竟我們這次名義上的任務就是這個。 ”
醜壯道士呸了一聲,“他保護個屁!就是看上那閨女了。他饞人家身子!他下賤!”
“薛師兄,這些牢騷你對師弟我說說就算了,可萬莫讓別人聽到啊,張師兄脾氣不好……”
“我脾氣就好了?就算當他面,我也這樣說!”
“呵呵……”
明月高懸,寂寂空山。
兩名道士並沒有註意到,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身後盯著他們……
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後入……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4 PM
第五十三章梅溪齋主人
李辛夷顧不上一夜未眠,直接趕回了杭州府。
在她看來,用五百兩黃金換取四分之一的祕境寶鑰,簡直是天大的便宜。
不止是她,恐怕每一位宗門修者都會這麼認為。
在大多數修行中人看來,金銀到了一定程度就毫無用處,只有能利於修行的東西才能稱為財富。
祕境,絕對是一筆橫財。
取得這四分之一的祕境寶鑰,甚至可以說是比消滅一名鬼帥更大的功勞。
畢竟對十二仙門這個級別的宗門來說,消滅再強大的鬼物,人們也只會認為理所應當,很難再增加聲望。
祕境卻可以讓宗門直接得到巨大的好處。
且和勢單力薄的李楚相比,朝天闕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尋找其餘三塊寶鑰上,擁有極大的優勢。
果然,當她回到朝天闕在杭州府的駐所,將情況上報之後,立刻得到了上司的嘉獎。
她這段時間在餘杭鎮做的相當不錯——怨靈案頻發的餘杭鎮安定下來,這功勞都會記在她的頭上。
雖然事情是某人做的,但李姑娘也是付過錢的。
五百兩黃金是輕而易舉地批了下來,但還有一個問題。
祕境的事情至關重要,不可能再讓李辛夷獨自處理,必須得派真正的高手前去才能確保無虞。
畢竟尋找祕境的過程難保沒有旁人覬覦,關乎利益,沒人會因為你朝天闕的名號而退讓。反而越是大宗門,越該受到過血的教訓。
可朝天闕又與其他仙門不同,其門下的弟子分佈在九州七十二府,這是相當恐怖的數字。
即使同是十二仙門這個級別的巨擘,也沒有幾個的勢力夠這樣分薄。
同時因為杭州府內宗門林立,有大大小小數十家,驅邪的時候很輕易就能找到援手。
所以,分派到杭州府坐鎮的朝天闕高手並不多。
許多時候,他們都更習慣用與外人合作的方式進行驅邪。
李辛夷寧可多次找李楚幫忙也不從宗門請人,也有一大部分是因為這個原因,人手不足。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李楚實在太好用了。
物美價廉。
但是,以合作的方式驅邪可以,找祕境顯然不行。這種涉及根本利益的事情,必須由自己人經手。
可此時杭州府駐所內的高手又恰好都派了出去,畢竟杭州府內像餘杭縣這樣的小縣城也有幾十座,詭案加在一起也是相當之多的。
並不是每個地方都有一個李楚。
就在上司思考從哪裡抽調人手出來的時候,李辛夷開口道:“或許我可以請我師尊出山。”
上司大喜過望:“若是梅溪齋主人能出山,那可再好不過了。”
李辛夷的師尊,號梅溪齋主人,江湖上又稱梅溪師太,是朝天闕內的名宿了。
近些年她修行到了瓶頸,一直在杭州城外梅溪齋閉關,不理雜事。
但李辛夷是她的弟子,常去探望自己的師尊,更清楚她的狀態。
師尊的修行到了瓶頸不假,但遠遠不是什麼緊要關頭。所謂閉關,只是為了閒下來一段時間而已。
反正在朝天闕,閉關的人是可以長期帶薪休假的。
這就是背靠朝廷的好處。
一切敲定之後,她立刻出城來到了梅溪齋。
出城七里,有一片種滿梅樹的山坡,山坡下環繞著一條清澈的溪流。當梅花盛放之時,會鋪滿山溪,故得此名。
梅溪齋,就在這片山坡背面。
梅溪師太不是尼姑,而是女冠。朝天闕並非道門一脈,但不禁絕門下弟子崇佛信道,梅溪師太是自行出家,與修行無關。
李辛夷來到梅溪齋,扣響大門,過了一會兒,才有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來:“辛夷啊,自己進來吧。”
李辛夷這才恭恭敬敬地推門而入。
穿過前庭,來到後院,梅溪師太正在一間淨室內焚香打坐,看樣子許久未曾動過,方才不過是傳音罷了。
“徒兒拜見師尊。”
“呵,你可有日子沒到我這裡來啦。怎麼?和那個餘杭鎮的小道士玩的開心嗎?”梅溪師太睜開眼,調笑道。
修行中人容貌不易老,她雖稱師太,看上去卻依舊容顏清麗、神采奕奕,比起李辛夷這樣的少女,眸中更多了幾分歲月沉澱下的靜謐。
雖然穿著一身寬大的素白罩紗水火袍,依然蓋不住豐腴姣好身段,風韻十足。
李辛夷站在她面前,情似母女,貌似姐妹。
“哎呀,師尊你又調笑人家。”李辛夷不依地哼了一聲,搬了個蒲團,在梅溪師太對面坐了:“我這次來,是有要事找您。”
“哦?什麼要緊事?”梅溪師太眼角含笑問道。
李辛夷道:“我想請您出山一趟。”
“嗯?”
隨即,李辛夷便將這些日子的見聞一五一十地講了出來,反正面前是自己的師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當然她對李楚發花痴的部分還是要隱瞞的。
聽罷,梅溪師太思忖道:“祕境……這倒確實是個要緊事,之前從未聽聞餘杭鎮附近出過大能,不知是哪裡的祕境寶鑰流落此地……罷了,反正我閒來無事,便隨你去一趟看看。”
李辛夷一喜:“多謝師尊!”
“順便啊,我也去見見那個讓你心心念念的小道士。”
“師尊你說什麼呢! ”李辛夷臉色一紅:“我都沒怎麼提他。”
“對啊,你不時時刻刻想著他,怎麼會一直刻意避開他呢?”
梅溪師太起身朝外面走去,臉上掛滿了過來人的笑容。
李辛夷再不說話。
梅溪師太來到院中,袍袖一拂,呼的一聲,身前憑空出現了一條梅樹枝條,這梅枝雖然無根無土,枝上卻掛著七朵盛放的梅花,極為神異。
這梅花枝懸在空中,迎風而漲,滴溜溜伸長了百十倍,化作一根房梁粗細的巨大枝椏,而上面的七朵梅花,也都長成了磨盤大小。
“走吧。”
梅溪師太招呼一聲,腳步一抬,就輕飄飄坐到了一朵梅花上。
李辛夷也隨後上了另一朵梅花。
這長大的梅花柔軟結實,坐在上面還有陣陣清香,倒是頗為舒適。
李辛夷將臉埋在上面深吸了一口氣,“好多年沒坐過師尊這七妙花枝了,還記得小時候我最愛在這梅花上玩。”
“你快些努力修行,等你到了神合境,為師送你一朵便是。”
梅溪師太溫柔微笑,再一揮袖,梅枝緩緩升空,絕塵而去。
不過多片刻功夫,梅枝就已經來到了十里坡的上空。
看見下方德云觀內等候著許多人,梅溪師太便遠遠降落,師徒倆徒步走過去,以免驚擾了百姓。
李辛夷此時輕車熟路,離老遠就喊了一聲:“朝天闕門下前來辦事!”
李楚聞聲迎了出來。
李辛夷道:“這位就是我師尊,梅溪齋主人,你也可以叫梅溪師太。”
李楚忙一躬身:“見過師太。”
梅溪師太見了李楚,眼前一亮:“倒端得是一副好相貌,我徒兒先前與我提起你容顏驚世,我還當她在誇張。”
李楚微笑:“多謝師太誇獎,愧不敢當,二位先裡面請吧。”
他不吝送上笑容,因為他知道,這二位是來送錢的。
引著二人進院,梅溪師太道:“你們這道觀倒是熱鬧,若論香火之盛,恐怕比杭州城許多大觀也不輸了。”
說著,她又看見了院內的香火月榜,此時月末,上面的數字已經十分誇張了,又讚道:“倒是一個創舉。”
李楚道:“是我師傅的想法。”
“看來尊師也是一位妙人啊。”梅溪師太笑吟吟地走進三清殿。
李楚一指:“這位就是我師傅,餘……師太?”
他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發現,梅溪師太見到師傅的一剎那,肩膀一震。
漂亮的眸子瞬間呆滯了。
她的眼神裡,似乎……
寫滿了故事。
叫了一聲,沒有得到回應,他也不好再出聲。
餘七安尚且在給一位女香客看手相,翻來覆去地摸了好一會兒,才說了兩句什麼。
應該是大凶、小兇之類的話,嚇得女香客一把就握緊了他的老手。
半天,哄的那位女香客買了兩枚轉運符走,他才直了直腰。
一抬眼,就看見李楚領著神情戚戚的梅溪師太站在門口。
餘七安也當場愣住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在腦海裡快速回憶什麼,半晌,才輕輕喚了一聲:“梅兒?”
這一聲,像是喚回了梅溪師太的魂魄。
她的眼眶瞬間紅了,嘴唇翕動,顫抖著叫了一聲:“雷哥!”
這一聲,飽含心碎。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5 PM
第五十四章師傅的前女友【一】
這一聲雷哥,叫的餘七安老臉一紅,說不清是什麼表情。
他趕緊站起身,來到梅溪師太的面前,伸出手似乎想要牽她,但手臂伸到一半僵了一下,又縮了回來。
最後只是笑了下,道:“來後院坐吧。”
他轉身走在前面,梅溪師太也不說話,紅著眼圈跟在後面。
餘七安身後的小月兒和梅溪師太身後的李辛夷,兩個姑娘的眼裡同時燃起熊熊的八卦之火。
有事,絕對有事。
李楚倒是狀似平靜,可他腳步跟得很緊,並在路過小月兒身邊時叮囑她:“在這裡招待一下。”
“可是我……”小月兒不情不願。
李楚順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將她接下來的話拍了回去。
小月兒委屈地一扁嘴,我也想去看熱鬧啊……
你欺負魚。
德云觀的後院。
石井旁,餘七安和梅溪師太相對而坐。
他將泡好的茶倒了兩杯,一杯給梅溪師太,一杯給自己。
動作從容,舉止隨意中帶著清雅,配上習習的涼風。衣袂飄飄,雲鬢招搖,肩承落葉,一股難言的出塵氣質不可抑制地散發出來。
梅溪師太一時看得痴了。
恍惚間,她彷彿看到了……那年長街春意正濃,策馬同遊,煙雨如夢。簷下躲雨,望進一雙深邃眼瞳,宛如華山夾著細雪的微風。
啊。
記憶中那張清臒的面孔,與眼前這張褶皺的老臉重疊起來。
她的淚珠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的滾落,哭了一聲:“雷哥,你老了。”
“呵,是啊。”餘七安灑然一笑:“你倒是還那麼漂亮……唔,比以前更漂亮了。”
他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梅溪師太看著站在他身後的李楚,問道:“他是你的兒子嗎?難怪有你年輕時的風範。”
“噗。”
餘七安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個乾淨,他趕緊擦擦嘴,解釋道:“不不,李楚只是我收養的小徒弟,沒有血緣關係。嗯……你要非說他像我,我倒也承認。可能是這麼多年在我身邊耳濡目染,也偷了我幾分氣質吧。”
梅溪師太破涕為笑,身後李辛夷見氣氛稍稍緩和,將手搭在師尊的肩膀,問道:“師尊,為何你管餘道長叫雷哥啊?”
自小在梅溪齋這些年,她隱約也知道師尊心中念著某個不可言說的人,可是先前絕想不到,這個人居然是餘七安。
她先前一直覺得,李楚這個師傅怪怪的。
嗯……具體說哪裡怪的話。
怪色的。
她略微有幾分擔心,自己師尊當初該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梅溪師太凝視著餘七安,道:“餘道長嗎?可是當年你傳遍杭州府的名字,是李雷啊。”
嗯?
幾人都好奇地看向他。
餘七安訕笑了下:“行走江湖嘛,總得準備幾個化名。而且……”
他袍袖一拂,望向遠處,嘆氣道:“似我這般人,無論走到哪裡,總是為虛名所累,想躲也躲不掉。無奈,我只好每過一處便換個名字,這樣才可以清靜一些。”
“這些年我身入道門,多次與道門中人打探你的消息都無人知道,想不到是你換了名字。”梅溪師太悵然道:“更想不到,以你如此高絕的修為,竟然會隱姓埋名在這小鎮外的道觀裡。”
餘七安道:“大道觀,小道觀,修的是道,和觀又有什麼關係呢?”
語氣中滿滿的,是藏不住的高人風範。
李辛夷好奇地眨眨眼,小聲問道:“餘道長的修為很高嗎?”
她先前一直以為李楚的師傅是個沒什麼本事只會盯著自己胸口看的老不修來著……
當然,就算有本事,也不影響自己對其他行為的評價。
梅溪師太追憶道:“三十年前的杭州府,誰不知道那橫空出世的李雷道長呢。他豐神如玉,姿容絕代,在杭州霜扉寺舌綻蓮花,辯倒了霜扉寺十大高僧。又在殷碭山力斬魔頭,舉酒踏月而還。只可惜……沒有人真正見過他出手,見過他神通的人,都死了。”
餘七安擺擺手:“不提也罷。”
“是啊,有些事不提也罷,但有些事,卻總該提一下的。”梅溪師太話鋒一轉,目光不善起來:“這些年我始終找你,就是想問你一句,你當初為何不辭而別?今日既然遇見,想必是老天也要給我一個答案。”
餘七安眼皮一抖。
果然女人不管多大年紀,都可以做到說變臉就變臉……
李楚的瞳孔也縮了縮。
雖然梅溪師太的語氣很平靜,但是他已經敏銳地從中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恐怕接下來師傅一句話不對,就要立馬掀起一陣腥風血雨。
梅溪師太的名頭他聽李辛夷提起過,是朝天闕內的名宿,修為在化龍境巔峰,不可謂不強。
不過……
師傅的修為通天徹地,自然壓得住她。
就算真打起來,自己應該也不用幫手。身為小輩,還是老老實實看著就好。
餘七安的喉嚨上下滾動數次,沉吟半晌,才緩緩說道:“梅兒,我當年之所以不辭而別,都是怪你啊。”
“怪我?”梅溪師太一怔。
“多情自古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餘七安忽然就念了兩句詩。
搖搖頭,他繼續道:“我向來是個不喜歡束縛的人,你對我的感情太多、太真摯、也太沉重了,它們沉甸甸壓在我肩膀上,我害怕它會減少,哪怕一分也會讓我心痛。可是它已經到頂了,不能增加,只能減少,我害怕。漸漸的,我已經被這種感覺捆綁住了。”
“與其看著它一天天的消失,我想不如,趁著它還最濃烈的時候離開吧。這樣,我們都能在彼此心中留下最深的影子。過了這麼多年再相見,我們心裡都放下了,坦然地坐在這裡,不是很好嗎? ”
梅溪師太追問:“你放下了嗎?”
餘七安笑了下,用高深莫測的眼神看著她,閉口不言。
良久,梅溪師太仰望著天空的層雲,輕聲道:“所以愛會消失對嗎?”
……
師徒倆離開德云觀的時候,時辰還早,其實她們總共也沒待多久。
梅溪師太和余七安的談話,不過寥寥幾句而已。
但對於久別重逢的兩人來說,似乎已經夠了。
留下錢,拿走祕境寶鑰,梅溪師太便起身走了,並不留戀。
出門後,李辛夷小心問道:“所以師尊您給我取名時讓我姓李……也是因為他嗎?”
梅溪師太俗家姓韓,收養了自己之後,給自己取名卻姓李,她以前也好奇過。
現在想來,或許和余七安那個化名有關。
“嗯。”梅溪師太沒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師尊您找了他那麼多年,怎麼……只說了幾句話就走了?”李辛夷又問。
梅溪師太笑了下:“我年輕的時候啊,總覺得去日苦多,凡事要抓緊才行。但現在年紀大了,反而覺得來日方長。反正他現在不能像當年一樣不辭而別了,跑的了道士還能跑的了觀嗎?”
“您是打算……”
“我打算先把宗門的任務完成再說,咱們去妙風山。”
梅溪師太一轉身,眼中重新亮起了颯然的神光。
……
德云觀裡,餘七安使勁捻著鬍子,好一陣魂不守舍,嘴裡不住念叨著:“不行,不行。”
想了半天,他抬頭對李楚說道:“徒兒,要不咱們跑路吧?”
李楚一愣:“梅溪師太不是已經走了?”
“唉,看她走得那麼容易,我猜她沒打算輕易放過我。”餘七安連聲嘆氣。
李楚倒是第一次見餘七安如此慌亂的樣子。
不禁感慨,感情的事情還是太複雜,連師傅的心境都能打亂。
摸摸懷里新鮮的銀票,踏實。
這玩意它不香嗎?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7 PM
第五十五章一對鴛鴦和兩個道士
此時的妙風山上。
醜壯道士和普矮道士緩緩睜開眼,背靠一棵粗壯的樹幹,看著頭頂簌簌的枝葉和細碎的藍天。
有點暈。
“師兄,怎麼回事兒?”
“咱們好像被人偷襲了?”
懵了好一會兒,兩人才回憶起剛剛發生了什麼。
昨晚回到衙署又被張師兄一通臭罵,然後今天一大早就又被趕出來搜山。
這偌大妙風山,也不知道搜到何時是個頭。
明明等小師叔來了,讓他神識一掃,估計兩天就能掃完全山了。
可張師兄為了拍小師叔的馬屁,非要讓他們用這麼原始的方式來搜山,想要給小師叔看見成果。
沒辦法,誰讓他修為高地位高,兩個小嘍囉只好乖乖出來幹活。
滿心的晦氣。
誰知他們上山才走了沒多遠,突然背後風聲一過,兩人就各自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說起來,二人怎麼也是慎虛觀的門下。年紀雖然不大,修為也都在氣海境中期乃至後期,等閒都不會被人如此輕易制伏。
不知那偷襲的人是什麼來路,下手居然這般迅捷。
正想著,就聽旁邊有個尖細的聲音道:“喲,你們醒啦?”
“嗯?”
醜壯道士和普矮道士動了一下,發現只能轉頭,這才完全看清此時的境況。
原來他們倆都被綁在這一棵大樹上!
二人趕緊發力掙紮起來,普通的繩子自然捆不住修者,可是綁他們的這條不知是什麼材料,一時間怎麼也掙脫不開,而且越掙扎縮得越緊,勒得兩人簡直喘不過氣來。
那尖細聲音又道:“別掙扎,東海蝰龍筋,遇到真氣越縮越緊,專門對付修者的。”
兩人只好放棄,認命地看向說話的人。
在這棵樹的旁邊有三個人,正眼神不善地打量著他們。
一個是魁梧兇猛的金發壯漢,一個是不像好人的瘦高漢子,都盤腿坐在地上。
這兩個漢子屬於那種,你走在街上不小心看了他們一眼,就會心裡一顫,覺得自己不是要被劫財就是要被劫色,總歸要丟點什麼的長相。
更遑論此時這種場景,兩個道士不由得同時菊花一緊,盼著他們只為求財。
這兩個漢子旁邊還站著一個……
等一下,好大。
兩個道士忍不住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一絲震驚。
……
怎麼這麼大?妖孽,一定是妖孽!
不過……這不是我們現在應該關注的重點吧?
可是真的很大啊。
確實。
……
一番短暫的眼神交流之後,兩個道士達成了無言的共識。
如果是她的話,劫色也沒關係。
第三個人,是個儀態慵懶的女子,穿著荷白色的廣袖對襟襦裙,肩披輕紗,緞帶飄飄,錦白刺繡的抹胸,抹胸上繡著兩隻鴛鴦。
可憐的鴛鴦頗為不堪重負,已經有些變形了。
沒錯,這正是當日來到餘杭鎮,立志要為豹五報仇的三位。
他們暗中窺伺了慎虛觀的幾位道士多日,終於摸清了其中兩人的行動規律,選在妙風山果斷出手。
金發壯漢來到二人面前,沉默不語,卻威壓深重,讓兩個道士同時心中一凜。
壯漢的臉頰兩側各有三道淡淡的金色鬍鬚痕跡,不仔細看倒還看不出來。
那醜壯道士見狀,忽然瞪大了眼睛,叫道:“金獅!你是青翼樓的金牌殺手,金獅!”
他曾在朝歌的城門口見過此人……不,是此妖的通緝令。
它當時潛入朝歌城刺殺了一位當朝大員,然後全身而退。當今震怒,命朝天闕的相師大力卜算,才生生推出了此獠的身份來歷與畫影圖形。
只可惜始終沒有抓到它。
雖然樣貌他有些記不清了,但這幾道金色鬍鬚還是令他印象深刻。
“哼。”金獅冷笑一聲:“既然你認得我,想必也聽過我的名頭,那我便不與你藏著掖著。”
它指了指旁邊兩人:“這是我結拜的弟弟妹妹,狸四、貓九。今日找你們來,是有些話要問你們。”
醜壯道士看著眼前幾人,暗道一聲糟糕。
青翼樓裡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妖物,毫無人性對它們來說是理所應當的,落在它們手裡,想要逃命可就難了。
“你們不用怕。”瘦高的狸四道:“只要你們乖乖回答問題,我們絕不傷害你們。”
旁邊的女子貓九忽然懶洋洋地道:“這兩個人的眼神怎麼色瞇瞇的?”
狸四當即道:“把他們戳瞎。”
“別!別!別!我就是單純地喜歡鴛鴦,沒有別的意思。”醜壯道士大聲求饒,連忙收回自己的目光。
普矮道士乾脆閉上了眼睛,不然真的很難控制。
“別廢話了,我問你們,你們是從哪裡來的道士?”金發壯漢直接問道。
“慎虛觀!朝歌城外慎虛觀!”醜壯道士回答。
“你們是來保護公孫轍的?”
“是,我們的師傅是慎虛觀內大名鼎鼎的常守衝常真人。”普矮道士咽了口唾沫,道:“我們師傅與公孫大人交好,聽聞他有危險,便讓我們來保護他……而且,我師傅很護短的。他要知道有人害了他的徒弟,肯定不管天涯海角也要查出兇手!”
“哼。”金獅再次冷笑:“你覺得我會怕?”
普矮道士一縮脖子,弱弱地道:“只是一個善意的提醒……”
“好,那我再問你,你們這次一共來了幾個人?”
“四個。 ”醜壯道士答道。
“五個!”普矮道士這次搶著回答。
“嗯?”金獅面色一凝,扭了扭脖子,“到底幾個?”
普矮道士和醜壯道士對視一眼。
……
哪裡來的五個?
這些妖物兇猛,要是知道只有我們幾個在,跑到衙署大開殺戒怎麼辦?餘杭鎮裡可沒人能攔住它們!
什麼意思?
我們就說小師叔已經來了,可以令它們忌憚!
好。
師兄,你別再看那對鴛鴦了!你再看,我也忍不住了。
我好了。
……
醜壯道士緩緩道:“是有五個……我們慎虛觀的小師叔也到了,我剛剛忘記了。”
“小師叔?”瘦高漢子皺眉:“我盯了你們幾天,怎麼從來沒見過這個人?”
“額……我小師叔來得早,他一向深居簡出,沒看到也很正常。”普矮道士解釋道。
金獅的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他修為很高?”
“我小師叔江守寅,有地仙之姿!他驚才絕艷冠絕朝歌城!我們都不敢確定他的修為有多高,昨天還化龍境初期,今天說不定就是中期了,明天可能就是後期,總之就是很厲害。”
普矮道士極為誇張地說道。
醜壯道士明白了他的用意,暗暗讚嘆了一聲聰明。
不明確說出小師叔的境界,這幾個妖物就拿捏不准,更容易讓他們產生畏懼。
“呵呵,我就說,這幾個廢物怎麼能殺了老五,原來是有條大魚。”金獅獰笑道。
嗯?
醜壯道士和普矮道士同時一愣。
這話什麼意思?
老五是誰?
“大概差不多了,九妹,處理下他們吧。”瘦高漢子說道。
“嗯。”
貓九慢悠悠走上前來,漂亮的瞳孔直視著兩名道士。
“看我的眼睛……視線別往下挪,讓你們看我的眼睛!聽不懂話嗎?抬眼!”
一番訓斥,兩名道士才終於抬眼和她對視。
驟然間,天旋地轉,奼紫嫣紅。
兩名道士同時升起最後一個念頭。
糟了,攝魂。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8 PM
第五十六章倒騎驢的小師叔
杭州府外的官道上,慢悠悠走出來一頭驢子。
這驢子毛色青亮,目蘊精光,看上去倒像比一般的高頭大馬還要神駿。
在驢子的背上,倒倚著一位身著湛青白底道袍的小道士。
他看上去也就十幾歲年紀,或許還要大些,一張娃娃臉不好判別。面皮白淨,鳳眼狹長,略帶幾分隨意的氣度。頭頂斜斜地簪了個道髻,正靠著驢子背上打盹。
兩旁是風過漫漫的青草地,遠處是脊線連綿的青山,加上這騎驢的小道士,倒繪成了一幅頗為寫意的畫卷。
但是,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份寫意。
道士輕輕蹙了下眉,瞇眼一看,後方一群騎馬的少年吆喝著趕了上來。
這群人應該都是富家子弟,身著錦衣,跨騎大馬,肆無忌憚地縱馬狂奔,在城門口就惹得一陣雞飛狗跳。
路過小道士身邊時,有人譏諷地看著他的驢子,發出了幾聲嘲笑。更有甚者,還故意在驢子的耳邊甩了個響鞭,想要驚嚇這頭驢子。
他們過去後,小道士似是渾不在意,重新閉上眼打盹。
可是當這群縱馬的少年繼續向前,飛奔了好一陣,突然發現,前方的官道上,又出現了一頭驢子。
驢子背上,還有一個娃娃臉的小道士,和方才那個一模一樣。
咦?
他們略有些奇怪,有膽大的湊過來,毫不客氣地問道:“道士,你剛剛不是被我們甩到身後?怎麼這麼快又跑到前面來了?”
小道士瞟了他一眼,又閉上了眼。
意態明顯,懶得理你。
“哼。”那少年冷哼一聲,一打馬,胯下駿馬狂奔出去。
一陣煙塵頓時籠罩了屁股後面的驢子。
吃灰吧你。
馬蹄翻飛,這次奔跑的速度比先前還快,可是跑不出多時,他們又看見前方出現了一頭驢子。
驢背上還是那個娃娃臉的小道士。
一眾少年頓時都露出了見鬼的表情。
有人不信邪,上前喝道:“道士,你是不是用了法術?怎麼這頭驢可以屢屢跑到我們前面來?”
小道士這次連眼都懶得睜,就是隨意地揮揮手,像是趕蒼蠅似的。
那少年那受過這般冷遇,抬手揚起馬鞭就要抽下去,只不過他沒敢對準這個來路不明道士,而是抽的驢屁股。
倒要看看,你這驢子受了驚亂竄,你還能不能這般從容。
可是沒等鞭子落下,道士騎的驢子一抬頭,發出“昂”的一聲吼。
聲音響得好似驚雷,在晴空炸裂。
幾個少年被嚇了一跳,險些跌下馬來。
但受驚更嚴重的還是他們胯下的馬!
也不知這驢叫聲中有什麼神威,周圍的馬匹全部嚇得屁滾尿流,快馬夾鞭逃掉了。
而且慌不擇路,有的往草地上跑了,有的原路返回,還有的直接將騎士摔進了路旁的水溝中。
原本寧靜的官道上,此時全是他們的怪叫:“我馬受驚了!我馬受驚了!”
“我馬沒了!”
“我馬也是!”
驢背上的小道士似是睡著了,又好似看見了他們的慘狀,輕輕一笑。
……
過不多時,這頭驢子就出現在了余杭鎮外。
小道士這才微微起身,打量著身邊的市井煙火,露出饒有興致的神情。
驢子踱到餘杭縣衙署之外,小道士這才翻身下驢,上前對門房說道:“貧道朝歌慎虛觀江守寅,前來拜望公孫大人,煩請通報。”
那門房見他氣度不俗,知道也不是凡人,說了聲道長稍候,便趕緊去通報了。
公孫轍得到消息,立刻親自迎了出來,身後跟著慎虛觀的另一名弟子,張玉溪。
“哈哈,我在朝歌城的時候就常聽說江小道長的名號,只可惜未得一見,不想卻在此處見到了。”公孫轍微笑道。
“貧道遊歷天下,尋求破境機緣。偶至江南洲,聽聞有幾位師侄在此處,便順路過來逛逛罷了。攪擾了公孫大人的公務,實在抱歉。”江守寅也客氣行禮。
公孫轍連聲說著:“哪裡、哪裡。”
但其實他還是有些忙的,上任縣令沒給他留下什麼得力的人手,餘杭縣衙內基本都是一幫酒囊飯袋。
他近日正打算招募兩個師爺或者幕僚之類的人物,來幫自己處理事務。
方才正在與人議事,聽說慎虛觀的小師叔來了,才趕緊出來見見。
江守寅此人,在朝歌也是頗為出眾的仙門新秀。以他的年紀修為,堪稱驚才絕艷。但要說讓公孫轍這般敬重,倒也不至於。
更重要的是,他幾乎就是慎虛觀老觀主指定的下任接班人,這才是他被許多人看重的原因。
隨意寒暄了幾句,公孫轍就重回前堂去了,留下張玉溪與江守寅二人交談。
張玉溪就是先前慎虛觀弟子在此地的領頭人,給人的印象向來冷傲,對待其他師弟也是暴躁驕橫。
但他在江守寅面前,卻笑容可掬,十分乖巧。
儘管他比江守寅還要大上五六歲。
“此番見小師叔神光內斂,真意圓融,想必三元合契,化龍之期已然不遠啊。”張玉溪舔地十分熟練,信手拈來。
“不好說,龍門難過,說不定就在明天,也不定此生不晉,還是要看機緣。”江守寅搖搖頭。
“小師叔九歲鍛體,十一歲氣海,十五歲入神合境,哪怕是傳說中的天靈根也不過如此。若說你無法化龍,我張玉溪第一個不答應! ”張玉溪拍著胸脯道。
江守寅瞟他一眼,“別總拍馬屁,觀裡交代的任務怎麼樣了?”
“額。”張玉溪語氣一滯,“我每日在此坐鎮保護公孫大人,暗中的任務,都是由薛師弟和劉師弟負責……他們兩個最近雖日夜去搜妙風山,還未有所收穫。”
“嗯,你們未入神合境,無法神識離體,搜山是慢了些,回頭我去搜就好了。”江守寅道。
“這種事怎敢勞動小師叔。”
江守寅皺了下眉:“潛龍祕境的事對我來說很重要,只要能將其找到,勞動我自然沒什麼,就怕讓廣寒宗的人捷足先登啊。”
張玉溪眨眨眼:“廣寒宗的人也來了?”
“聽說廣寒宗有位小瑤池弟子也要突破了,潛龍祕境裡有化龍果,她們不來才是怪事。說不定……來的比我們還要早。”
“哼!廣寒宗的賤人,當年極可能就是她們害了我兄長,還誣我兄長清白,我兄長至今生死未卜……”張玉溪咬了咬牙。
江守寅拍了拍他的肩膀:“事情真相不明,你先不必急躁。對方是十二仙門之一,如果在不佔理的情況下鬧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你很可能就要變成記名弟子了。”
“是。”張玉溪只好點頭。
他明白江守寅的意思,變成記名弟子就可以隨時踢出門牆,由此撇開一切責任。
犯錯的人,即使不是記名弟子,也會變成記名弟子。
這是宗門的老套路了。
兩人正說著,門房忽然送進一封信來。
張玉溪接過,遞給江守寅。
小道士拆開一看,只見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
“你們的兩個人在我們手上,如果想要他們活命,今晚子時,讓江守寅來妙風山南峰。”
江守寅見信,有些錯愕。
自己才剛剛下驢不過片刻,怎麼就有當地的仇家找上門來?
奇怪。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8 PM
第五十七章我到底招誰惹誰了?
江守寅看著張玉溪,“你們這段時間可曾與人結仇?”
張玉溪趕緊搖頭:“我們謹遵師傅教誨,絲毫不敢放肆。明面上保護公孫大人,暗中加緊尋找祕境的事情。薛師弟和劉師弟整日在山中,哪裡會與人結仇?而且……”
而且對方指名道姓就是沖你來的……
猶豫了下,後面的話他到底沒敢說出來。
江守寅覺出他的意思,被氣得笑了一下,“我剛剛才到餘杭鎮,哪裡會與當地的人結怨。若是在別處惹的仇家,又怎麼能提前來這裡算計他們兩個?”
“是是是。”張玉溪趕緊點頭,頓了頓,又道:“薛師弟和劉師弟修為也不弱,這江南小鎮哪裡會有人能對付的了他們,會不會是廣寒宗的人……”
江守寅沉吟了下,搖搖頭,“這不是廣寒宗的行事風格。罷了,多想無益,今晚我去一看便知究竟。”
張玉溪道:“好,不如我與小師叔同去?儘管這樣衙署這邊只剩玉寧師妹一人坐鎮……但我還是擔心小師叔的安危……又怕中了殺手的調虎離山之計……但絕不能讓小師叔一人犯險……”
他似真似假地糾結了好一陣。
江守寅無聲地翻了個白眼,“你就留在這邊吧,如果我搞不定的話,加上你又能有什麼區別?”
張玉溪暗自鬆了口氣,但面上滿是自責:“都是弟子無用!幫不上小師叔的忙。”
“你要真想幫忙,就去幫我把驢餵了吧,它還是有點用的。”江守寅懶洋洋地說道。
“是。”張玉溪應聲出門。
但品品又覺得這話不大對勁。
……
夜。
今晚的妙風山格外安靜。
娃娃臉的小道士倒騎驢子,慢悠悠上了山。
他在毛驢背上兀自出神。
究竟是哪路好漢綁了自己的兩個師侄,還指名道姓的要自己去救人。
自朝歌城到餘杭鎮這一路,或者說他之前十幾年的人生,大多數時間都是默默修行。出門與人打交道也一向是謹慎謙虛,自問沒有什麼大的仇家。
如果說是因斬殺邪祟……
他也向來是除惡務盡,從不會留下什麼首尾。
莫非對方是衝著慎虛觀來的?想要趁他這個慎虛觀的希望外出遊歷的時候偷偷扼殺掉?
這樣想來倒是合理。
不過……
雖然常被人說是驚才絕艷,但他也心裡有數。自己或可稱天才,但也不是什麼天靈根、大能轉世或者天生仙體之類的妖孽,值得別人這樣費力來扼殺。
無論是魔道修者還是正道同儕,都沒必要放著那幾個閃耀如星辰般的人物,而來針對自己。
莫非就只是單純的綁票求財?
不可能,對方根本就沒提錢的事兒。
如果說是求色……
那兩個師侄的樣貌他是有印象的,若果真如此,他只能給那伙綁匪豎一個大拇指,贊聲真漢子。
等一下!
他腦海閃過一道電光。
如果對方的求色是針對自己呢?
他摸了摸自己光滑玉嫩的皮膚,又想了想自己玉樹臨風的氣質。
當場頓悟。
一切都得到了解釋。
哪裡來的什麼仇家?根本就是有人饞自己的身子!
呵呵,現在的壞人,雖然卑鄙……
但還是有眼光的嘛。
他這邊自覺堪破了對方的目的,忍不住笑了一下,嘴角翹得老高。
忽聽得那邊一聲女子嬌呼:“救命!”
江守寅方才一路看似出神,實在神識一直籠罩在方圓幾十丈的範圍,夜色中一草一木盡收眼底。
此時就見一名白衣薄紗的女子從山林中跑出來,神態驚惶。
看她面貌,似乎是個美人,再觀其體態……等等,好大。
江守寅心性再好,也是十幾歲的少年。何況多年來一心修行,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
那女子一路奔跑過來,兩隻鴛鴦在海浪驚濤中上下翻湧,苦不堪言。
看得江守寅鼻間一癢,趕緊從驢背上坐直了起來。
驢子突然感覺背部有什麼東西戳著自己,昂昂輕叫了兩聲。
江守寅臉色一紅,再也坐不住了,翻身下驢。
正當此時,那女子跑出林間,腳步一個不慎,被灌木絆倒在了前方。
江守寅趕緊快步過去,伸出手扶起那女子的小臂,溫聲問道:“姑娘,你可是遇到了什麼危險?”
“道長!”女子握住他的手,順勢將他的胳膊抱在了胸前,江守寅頓覺三魂出竅,就聽那女子在耳邊道:“這山上有妖怪!”
“妖怪?”
“是!道長救我!那妖怪好兇。”女子一邊叫著,一邊抬起頭來。
她看著江守寅的眼睛,漂亮的瞳孔忽然一轉,有異樣的色彩迸發出來。
誰知江守寅卻瞬間閉上了眼!
與此同時,他左手已然攥好了個掌心雷,一掌推出!
嘭!
他竟早有防備。
這一掌打在那女子胸口,將她當場擊飛出去,狠狠撞在樹幹上,落地之時吐了一口鮮血。
江守寅睜眼道:“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人!”
人的那裡怎麼可能比頭還大,他在心裡默默補充道。
這女子不是別人,正是貓九。
貓九眼見暗算不成,反倒受傷,爬起來轉身便逃。動作極為迅疾,恍惚間化作林間一道白光。
但江守寅哪能輕易放她離去,他平日看上去做什麼都慢悠悠的,但臨敵之際,卻好似變了個人!
他朝驢子叫了一聲:“山下等我。”,同時揚手打出一顆藍色小劍丸。
鏘的一聲。
劍丸化作一把松紋古定的寶劍,劍威凜然!
慎虛觀傳世名劍,擎天!
古劍橫空,江守寅翻身踏上劍刃,瞬間化作劍光掠去!
御劍術。
修者到了氣海境,可以使用御風術短暫飛行。到了神合境,方才能夠馭使法器飛行,而其中最炫酷的,自然就是御劍!
擎天劍劃出一道炫目的尾焰,自林間飛馳而過,所過之處,林木紛飛,觸之即碎!
不過頃刻之間,劍芒就要追上那道白色的影子了。
縱使貓九沒有受傷,她也不可能快過劍芒。
正當此時,忽聽得炸雷似的一聲暴喝,一道金色光影從天而降!
來得好快!
江守寅翻手舉起道門八卦印,頂起一道黑白九宮八卦圖作為盾牌。
轟——
這全身修為舉起的八卦印,竟險些被一拳轟碎!
嘭的一聲,江守寅被巨力從飛劍上砸了下來,飛劍也隨之停止。
他翻身落地,掣劍在手,正欲迎敵。
卻見那金色光影嗖得一聲翔躍而走,重新隱入了幾十丈外的黑暗叢林中。
江守寅吐一口濁氣,只覺胸口發悶。
這人下手好重!
或者……不能稱為人了。
它們雖然完全化了形,但是一動手,濃烈的妖氣便再也掩蓋不住。
是妖物!
“小師叔!小師叔救我們啊!”
“是小師叔來了嗎?”
他正猶疑之際,又聽前面有人大聲呼救。
江守寅循聲探去神識,就見前方叢林內,一棵大樹上綁著兩名道士。
一名醜而壯,一名相貌普通身材矮小,正是自己那兩個倒霉師侄。
他小心探察四周,每一步都確定了沒有埋伏,才緩緩走到近前。
“小師叔,你終於來了。”醜壯道士和普矮道士齊齊喚道。
江守寅一邊揮劍幫他們鬆綁,一邊問道:“你們做了什麼?為何惹來瞭如此道行高深的妖物?”
“小師叔不知道嗎?”醜壯道士反問。
“嗯?”江守寅看向他。
這時,普矮道士眼中忽然精光一閃,右手驟然化出一道長劍,刺向江守寅!
江守寅對這二人全無提防,被這一劍正中左肋!
虧他反應迅疾,劍尖剛剛破體,他就一掌隔空將那普矮道士擊飛,翻手又夾住醜壯道士一劍,將他也一腳踢飛。
制伏這二人,不過瞬息。
同時他心中明悟,想到這二人定是中了攝魂之術。
是方才那妖女的手段!
自己的江湖經驗還是不夠,如此小心,卻還是受了輕傷。
一道血光隨著長劍離體,叢林中立刻傳來怪響!
幾番暗算之後,到底還是要總攻了嗎?
這些妖物如此狡詐陰毒,分明就是想致自己於死地!
危機關頭,另有一個念頭不可抑制地自江守寅心頭升起,並且揮之不去。
那就是……
我特麼到底招誰惹誰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39 PM
第五十八章此時一個小道士恰好路過
深吸一口氣,江守寅摒去心中雜念,神識全開,等待接下來的挑戰。
方才電光火石的交手,他已經在心中估測出對方的大概實力。
很強。
不過……
對方雖強,可若是想要徹底將他留在這裡,也不是這麼簡單的。
此時他心中一片清明,很快,腦海裡映出了四周叢林中的景象。
敵人有三個。
先前那妖女守在遠處,估計是先不打算入場。
自己身後有一名瘦高的黑影蹲在樹上,夜幕中它的眼神很亮,可能是想伺機偷襲。
正前方,一個魁梧的金發壯漢大踏步走過來,看來暫時是自己和它的單挑。
“呵。”金獅踩著一路碎掉的樹木枝杈走過來,毫不介意發出喀喇喇的腳步聲會驚動獵物。
“我就說直接出手算了,可它們擔心你的實力太強,所以設計了幾個小陷阱。不過我就說,對於真正的強者,這些陷阱也不會起到什麼作用。”
金獅臉上帶著獰笑,周身戰意熊熊。
江守寅看著它:“其實我很想問一下,我們之間究竟有什麼仇怨,值得你們如此費盡心機來殺我。”
金獅冷聲道:“看來你不知道我們是誰啊。 ”
它指了指一旁:“我是金獅,它們兩個是我的結拜弟弟妹妹,狸四和貓九。”
說著,它又指了指天上:“我還有一個結拜弟弟,叫豹五。”
聽它說完,江守寅嗯了一聲。
隨後,他又問道:“可是這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呢?”
“呵呵。”金獅怒視著他:“你殺我五弟的時候,都不知道它是誰嗎?”
江守寅沉默了下。
他飛快地在自己腦海中檢索,完全記不起自己曾經殺過什麼和它們一水兒的妖物。
可金獅不容他細想,喝道:“今日我叫你,血債血償!”
嘭——
話音未落,它已經一個踏步,利箭似地朝前飛掠過來!
快得拉起了殘影!
江守寅眉頭一皺,手拈八卦印,同樣重重的一跺腳!嘭——
這次是他的腳下,瞬間亮起一個籠罩著方圓十丈的巨大黑白九宮八卦圖,金獅與他都在這圖內。
轟。
金獅一拳就將江守寅當場轟殺!
輕而易舉。
它毫不停頓地飛快轉過身,獅目一掃,環視左右。
作為身經百戰的金牌殺手,它當然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這時候一剎那的疏忽,就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危機。
果然,光華一閃,被它轟碎的只是一道剪紙人。
江守寅的身影出現在了它的十丈開外,那是它起步的地方。
雙方似乎乾坤逆轉了。
江守寅呼一口氣,已然舉起擎天劍,劍身古紋閃耀,依稀間似乎有上古劍魂吟詠劍訣。
“誅魔鎮厄,此劍通神!疾!”
慎虛觀秘傳,神意劍訣!
鏘然劍鳴,獵獵風聲,一道劍氣匹練似是橫空的龍捲一般襲向金獅。
它暴喝一聲:“來的好!”
合身而上!一拳擊出!
真男人,就該硬碰硬!
轟——
爆鳴聲中,金獅竟然生生將那強勁的劍氣轟散!雖然凌厲的碎風在它皮膚上也刮出了許多細小的傷口,但它渾然不覺似的,繼續向前衝去!
可緊隨劍氣之後的,還有江守寅的擎天劍!
又是御劍術。
剛剛斬出劍訣之後,他便將飛劍擲出,化作一道虹芒。才從劍氣碰撞中突出的金獅,險些就被這一道虹芒撞上。
縱使是它強大的體魄,若是被這飛劍刺中,也難免要洞穿肉身。
但它正值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際。只得在半空強行一擰腰,靈活地閃過了這一道飛劍,看上去險之又險。
嘭!
它的腳步再次在地面踏出一圈深深的龜裂。
此時的江守寅赤手空拳,似乎正值空擋。
金獅自然不會放過這機會,身子再次飛掠出去!
轟——
江守寅的身影再次被它轟碎!
金獅眉峰一蹙,這小道士竟接連兩次使用替身法,李代桃僵。
它猛地回頭,就見方才那道飛劍虹芒並未迴轉,而是直奔遠天而去。
在虹芒離開九宮八卦的範圍之後,光華一閃,劍身上貼著的一道小人形狀符籙瞬間化為真人。
那才是真身!
在江守寅布下的這法陣之中,他如魚得水隨影潛形,竟將金獅耍得團團轉。
但也僅限於此了。
他始終深知對方實力強悍,且旁邊還有兩個敵人虎視眈眈,縱使用盡底牌拼命贏了金獅也毫無意義。
所以他一開始打定的主意就是趁它不備,溜之!
劍芒一開,誰也不愛。
就飛!
金獅當下怒火攻心,這小道士,好快的逃!
你根本不是真男人!
我才剛硬,你就軟了!
極度憤怒之下,它再顧不得許多,仰頭髮出一聲震懾山林的長嘯。
“吼——”
“大哥……”藏在暗處的狸四似乎想要勸阻,但是也被這吼聲驚得一顫,竟沒再說出話來。
隨著這一聲獅子怒吼,妙風山上本就躲在巢穴中瑟瑟發抖的那些動物,竟有許多當場暴斃,被活活嚇死!
江守寅正待逃之夭夭,忽覺頭頂一黑,星月之光全都不見了。
他仰頭一看,忍不住叫出一聲。
“靠。”
那遮蔽星月的不是烏雲,而是一隻巨大的飛天獅子!
它周身金毛獵獵,長鬃似火,肌肉虯結如龍蛇攀附。最駭人的,是背後一對彷若純金打造的橫翼。稍稍一振,狂風漫天,身行數百丈。
對於擅長肉身作戰的妖物來說,當然是本體實力最強。但是化形成人有諸多便利,更方便行走人間。若是在靠近人類聚居的地方輕易顯露本體,妖氣無法收斂,動靜實在太大。
哪怕你實力再強,也遲早要被修者大能斬殺。
就像現在,金獅這一聲吼,恐怕整個餘杭鎮的百姓都能聽得見,這對它來說也是相當危險的事情。
但此時此刻,金獅顯然顧不上這許多了。
它就是要這殺老五的仇人死。
江守寅心頭大壞。
這根本就是耍賴吧?!
他也無暇多想,瞬間真氣週天運轉拉滿。霎時間,再看不出劍上的人形,只能看見一道模糊的流星劃破天際!
嗖——
……
此時一個背劍的小道士恰好路過。
李楚剛剛完成今天的晚課——去柳家鬼樓完成了一波練級。
不過他對練級的結果有些失望,經過他一段時間的掃蕩之後,柳家鬼樓裡的鬼物質量下降很嚴重。
似乎現在出來的都是老弱病殘了,經驗值低了許多。
他不知道的是,柳家鬼樓是方圓幾百里唯一的陰煞之地,可以產生源源不斷的陰氣。
而那些可憐的鬼物,都是因為某些原因被困在了一個靈界中。那處靈界內又因為某種原因斷絕了陰氣補充,它們過不了多久就都要死亡,像人類的窒息而死。
所以道行更高的鬼將們就開闢了一處通道,讓鬼物們每晚分批進入鬼樓中吸取陰氣。
這種情況看在李楚眼裡,給他造成了一種好像鬼物在“刷新”的錯覺。
今天他才驚覺,或許……柳家鬼樓裡的鬼物並不是無窮無盡的。
這可太令人悲傷了。
如此看來,還是燈籠怪好。
他正一邊思忖著一邊走回德云觀,就見遠處妙風山龐大的黑影中,突然竄出一道虹芒,快得好似流星。
李楚眼力絕佳,一下就看穿那是有人在御劍飛行!
“御劍術嗎?”他喃喃一聲。
好炫。
好羨慕。
有點想要。
但這種羨慕之情剛剛持續了一秒,就有一聲怒吼傳來。旋即,一道更加恐怖的黑影升上天空。
李楚的瞳孔微微放大。
一隻巨大的……飛天獅子?
餘杭鎮這樣的小地方,為什麼會出現這種可怕的妖物?
妙風山中,莫不是有神仙打架?
想到先前關於祕境的事情,可能最近那邊是有一些不太平。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自己還是小心迴避為好。
這樣想著,他就想趕緊回德云觀。
卻沒想到,半空中那飛天獅子兩次振翅,便追上了已然飛出近千丈遠的劍芒。
而後,一巴掌。
咻——
就像是拍蒼蠅一樣,那飛掠的劍芒以及御劍的修者,被重重拍落下來!
好死不死,他墜落的地方,就在李楚身前不遠……
嘭!
那御劍修者的身影依稀也像個道士,他幾乎是剛剛被砸在地上,就立即從煙塵中站立起來。
他不得不如此,因為那飛天獅子已經俯衝下來!
爪牙猙獰!
看它俯衝的這般威勢,恐怕方圓數十丈都要被夷為平地……
李楚眉頭一皺。
倒霉。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0 PM
第五十九章他居然敢拔劍?
江守寅咬著牙,凝眉抬眼,看著半空那氣焰滔天的大妖,心頭羊駝亂滾。
方才金獅通名的時候,他還沒有在意。此時看到它的本體,他一下就想了起來。
飛天獅子,分明就是那青翼樓的金牌殺手!
青翼樓內金牌殺手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不至於說個個名滿江湖。
可金獅不同,它曾經在朝歌城犯下大案而後逃竄,是令當今震怒過的大妖。
江守寅想破腦袋,也不記得自己哪裡惹過青翼樓的人,更別說殺了金獅的結義兄弟。
要知道,這個組織是許多江湖人避之唯恐不及的。
因為青翼樓的來頭極大,絕非尋常的殺手組織。
前朝時期,朝廷管理修行力量的機構,稱為“天海翼三部”。
其中天部招攬天下修者,駐守九州各地,專司驅除邪祟等事宜。
後來前朝崩裂,河洛定鼎,這個天部也倒向河洛皇室,並改頭換面,即是如今十二仙門之一的“中州皇廷朝天闕”。
是以朝天闕與河洛朝廷的關係始終若即若離,難以捉摸。
海部招納天下武者,納入兵部,充實邊軍。
所以海部之中大多是前朝鐵桿,始終沒有歸降。八百多年後的今天,儘管曾經龐大的海部早已四分五裂,依然有數支傳承為了推翻河洛、恢復前朝而在暗中奮戰。
這些反賊大多都打著海部正統的旗號。
而翼部,是三部之中最為邪性的。
它招攬的,是天下妖物。
沒錯,前朝准許妖物入朝。
這一舉措,是前朝失掉民心的一個重要原因。
人族終究是排外的,准許妖物入朝之後,許多讀書人都號稱以與妖物同殿稱臣為恥。
但實際上加入翼部的妖物,都是被安排去做一些人族修者不願為之的任務。
監視、綁架、拷問、刺殺、滅門……種種見不得光的事情,由妖族去做比由人去做方便得多。
河洛定鼎時期,扛起的大旗中就有一面是“誅妖邪”,所以翼部自然不可能再歸降。
只是翼部妖物也不願意與新王朝對抗,乾脆就隱入暗中,化身成為了一個殺手組織。
這就是青翼樓。
青翼樓的那些金銀殺手,多是河洛建朝以後化形的後起之秀,倒不至於令這麼多宗門忌憚。
但青翼樓的高層,譬如金牌殺手之上的八玉,還有它們背後藏著的那些已經多年不出世的前輩,都是前朝時期留存下來的千年大妖!
一旦集結起來,絕對是一支令十二仙門都要頭痛的力量!
就是說,如果今日江守寅死在這裡,慎虛觀想為他報仇都很難。
當然,他並不擔心自己會死。
身為老觀主最看好的關門弟子,他身上自然藏著最後保命的底牌。
雖然珍貴,但也不得不用了。
許多思緒一閃而過,其實不過是電光火石之間。
而後,他翻手掏出一枚巴掌大的白玉符籙,上方浮雕形似銀梭,背後是繁複的陣法銘紋。
丹鼎閣出品的百里銀光符。
這枚符籙內寄存了一道神通,一旦釋放出來,就相當於使用了一次乾坤至寶百里銀光梭,可以將任何人瞬間傳送到百里之外。
儘管只能使用一次,但在關鍵時刻使用,就能換回一條性命!價值極高。
整個慎虛觀,也只有江守寅這等弟子才能分到一枚傍身。
說難聽的……
旁的弟子,死就死了,帶給宗門的損失也不夠換這樣一道符。
江守寅掏出百里銀光符,才注意到,自己眼前還有另外一名道士。
他的臉……
讓一向自詡英俊的江守寅都略有些恍惚。
不過,也僅僅是一恍惚。
在頭頂那龐然大物馬上就要撲擊下來的此刻,長成什麼樣子都毫無意義。
他的背後背著鐵劍,但身上毫無真氣波動。應該只是一個在鄉間做些法事的小道士吧?
不幸路過此處,未曾想捲入了自己和金獅的戰鬥中,下一秒就要粉身碎骨。
有點慘。
看他呆呆站在原地、仰頭望著半空的樣子,八成是嚇傻了吧?
江守寅心中忍不住升起一絲慚愧。
“將你捲入其中我很抱歉,你承受了本該由我承受的東西,但沒辦法……這就是命。”
慎虛觀小師叔在心裡默默對著那青衣小道士說道。
旋即,他將那枚白玉符籙高高拋起,以法訣引動。
必須要快,金獅的影子有如黑雲壓城,巨大的威勢之下,以江守寅的修為竟都感到了一陣窒息。
那是死之將至的感覺。
嘭!
白玉符籙瞬間當空碎成齏粉,幾乎同時,一道大號的銀梭虛影立刻出現籠罩住了江守寅。
光華罩體,這才讓他立刻產生了些許的安全感。
再看向面前那青衣小道士,江守寅有些驚訝。
他居然在對著半空的飛天獅子拔劍?
哧——
沒錯,青衣小道士拔出了他背後的鐵劍,那把看上去雖然很亮、但顯然只是一段凡鐵、在小鎮上估計二兩銀子就能買一把的劍。
然後還將它指向了籠罩在頭頂的烏雲——那猙獰可怖、凶神惡煞的巨獅。
彷彿舉火燎天的螻蟻。
江守寅當下心中篤定,他一定是嚇傻了。
的確,正常人走在路上驟然看到這樣的場面,也會崩潰的。
可是……
看那小道士清亮的眸光、平靜的神情,好像並沒有太多的恐懼。
就好像他真覺得自己能用一把三尺鐵劍斬殺那龐然大物一般。
江守寅眨眨眼,產生了新的猜想。
或許……他本來就是傻子?
很幸運,在看見青衣小道士粉身碎骨之前,他就隨著光華遠遁,離開了場間。
不必眼見那殘忍的場景。
說時遲,那時快。
江守寅引動百里銀光符逃遁,李楚無奈拔劍向天,其實都只是呼吸之間的事情。
李楚本不想這樣做的,但是飛來橫禍,只得如此。
不斬殺這飛天獅子,似乎很難收場。
誰讓它是在無差別攻擊。
……
這一切,也都落在了金獅眼中。
它不顧一切顯露了本體,就是對江守寅抱著必殺之心。
誰想到這道士居然如此滑溜,剛剛被打落在地,就又瞬間化作光華遁走。
金獅當場暴怒!
緊接著,它就看到了這讓它感到滑稽的一幕。
這裡另有一個它險些沒有註意到的小道士,應該只是路過的弱小人類,居然在對它拔劍?
他居然敢拔劍?
這個在它眼中螻蟻一般的存在,敢挑釁王者的威嚴?
金獅當即決定,要將滿腔怒火全部發洩在這不知死活的螻蟻身上。
它的去勢不減,還反而雙翼一振,威壓更猛!剎那間,整座河岸邊的空氣彷彿都被抽空了。
展翼凌空,爪牙猙獰!
死吧。
……
李楚見狀,眉頭皺緊。
這妖物太可怕了。
這一劍,必須全力以赴才行。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1 PM
第六十章全力一劍
這是一個不平靜的夜晚。
在河對岸十里外的一處荒土坡上,有一座破舊的土地廟,此時一隻白狐正在土地廟內跪拜。
隨著它以虔誠的動作三拜九叩,夜空之上,開始有黑暗的雲層漸漸凝固。
奇的是,這片雲層只籠罩著方圓幾里這一片小小的範圍。離開這片土坡,依舊能看到燦爛的星穹。
這隻白狐,是這片土地上唯一的生靈。
良久,它跪拜完,走出土地廟。
它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修行中最重要的時刻來臨了。
雷劫!
為了這次渡劫,它提前做了很久準備,餘杭縣內大大小小的廟觀神祠,只要能拜的,它都每日朝拜,僅僅是為了給自己渡劫時增加一縷福緣。
它還走遍方圓數百里,尋找渡劫之地。
雖然它住在妙風山,但是妙風山中生靈太多,精怪亦不少,其中還有它的宿敵。
在有些人類眼中,似乎妖就是一族。
但對妖來說,它們大多數時候並不認為彼此是同族,豺狼虎豹,各不相同。
趁別的妖怪渡劫的時候前去騷擾,在妖的世界裡是很常見的事情。
畢竟,如果別的妖怪渡劫成功,修為大漲,可能回過頭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你獵殺。
妖的世界沒有法律,只有弱肉強食。
於是白狐來到了這一片僻靜的荒坡,這是土地公公借給它的。
今天晚上這里安靜極了。
隆隆的雷聲開始響起,那黑色的雲層漸厚,終於凝成了一片雲海。
雲海之中,出現了翻滾的金龍。
妖物化形的雷劫通常是一九雷劫,只需要應付過這些雷部神龍就可以。
但這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尤其是對一隻修行不過百年、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幫助的野狐來說。
它也知道有些妖怪會選擇出賣自己的自由,去換取一些修行與渡劫時的幫助,甚至不惜為奴百年。
它也知道身為狐族,做這種事是格外吃香的。
但是它不願意。
它甘願多冒一些風險,來換取珍貴的自由。
轟隆隆——
兩道金龍交錯,摩擦出刺耳的轟鳴。
白狐只覺天地之中有一種無形的氣機鎖定了自己,一時間福至心靈,瞬間明悟,這是雷劫的前戲。
它要來了。
吼——
也不知是雷龍的嘶吼,還是怒號的風聲,漆黑如墨的層雲中驟然降下一道金光,雷龍鑽出雲層,開始褪去金色,化為藍黑相間的顏色。
但神威不曾有絲毫減弱。
白狐周身瑩光閃爍,這是它提起了百年來積攢的全部修為。
面對雷劫,躲是沒有用的。你即使避過它,也永遠無法化形。只有正面扛住了雷劫的洗禮,才能徹底完成化形的蛻變。
轟!
第一道雷降臨在身上,只一擊,白狐身上的瑩光瞬間熄滅。
這還不止,它的背部立刻有一部分皮毛變得焦糊。
它的瞳孔中開始流露出恐懼,完全沒有想到,這才僅僅是第一擊而已。
自己那層薄弱的屏障就被輕而易舉地破掉了!
明明已經把雷劫的威力往最大處想像,可是這一刻它才明白,自己還是太天真了。
假如把自己比作一個容器,將雷劫的力量比作水的話。
僅僅是第一次注入,它就將自己灌滿了。
而且還馬上要溢出來!
轟!
當第二條雷龍落下的時候,恐懼已經佔據了它的心房,它想要躲避。
可是已在雷雲之下,天道又怎容你逃脫?
這一道雷龍徑直將它劈翻在地,周身皮毛焦黑,幾乎再難爬起。
這才是第二道!
不行。
要壞掉了……
它開始哀鳴起來,似是在求饒。
但冷冰冰的雷云不會產生同情,天道之下只有兩種結局。強者進化,弱者滅殺。
轟——
第三道,白狐奮起最後的妖力,想要與之對抗,卻連一剎那都無法抵擋。
妖力瓦解,肉身遭劫。
在這樣下去,它這脆弱的容器本身一定會被雷劫的衝擊撐爆。
即所謂化為劫灰。
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第七道、第八道……
接連五道雷劫落下,勢大力沉。
白狐已然不堪撻伐。
生死難測。
現在別說皮毛,遠遠看去,它就像是一攤烤糊的爛肉。只有一雙瞳孔裡,還蘊著一點生機。
支撐著這點生機的,或許是不甘,或許是憧憬。
但是什麼都不重要了。
它早已無力抵抗,只能絕望地躺平,任憑雷劫蹂躪、兇猛地衝擊早令它遍體鱗傷,連一絲反抗的念頭都不敢再升起。
第九道雷劫醞釀的稍久一點,遲遲沒有落下。
它眼珠轉動了下,還錯以為雷劫已經過去。
可一抬眼,就看見了那一條粗壯的金龍在雲海中翻來覆去,它還在積蓄力量,
它聽說過所謂的八淺一深。
即第九道雷劫的威力往往比前八道更強。
現在自己應該連一道普通的雷劫都頂不住了吧。
要去了嗎?
白狐的心裡開始湧現出悔意,比起自由,此刻它還是更想活下去。
但沒有機會了。
……
李楚其實很少全力出劍。
此前只有那次面對黑水江的水鬼時,他算是用上了稍多的靈力。
平時的驅邪過程中,他通常只是隨意地揮劍,讓靈力隨意地傾洩一點,邪祟就會被隨意的殺死。
如果太用力,恐怕又會造成不必要的破壞。
所以直到今天,他也不太知道自己全力出劍會怎麼樣。
但是,面對著凌空撲下的這隻飛天獅子,他決心要施展出十成靈力了。
沒辦法,對手實在太兇殘,太恐怖,太可怕。
夜幕中騰空的雙翼巨獅,背後映著一輪圓月,彷彿水墨繪就的神魔史詩圖卷,這場景給人的視覺衝擊力實在太強。
這是自己生平僅見的強敵。
於是他也用出了自己此生第一次,全力一劍。
甚至李楚還在出劍前還清喝了一聲,這是發力的象徵。
哧——
一劍斬出。
金獅的頭顱已經離他很近了,李楚可以看清它的血盆大口與劍戟似的獠牙,能看清它金色的瞳孔,他甚至能從這瞳孔裡,看見一絲譏諷。
但是半秒之後,這絲譏諷就變成了震驚。
那一雙巨大的瞳孔瘋狂放大,幾乎瞪得比月亮還大!
金獅簡直要懷疑自己這雙眼,究竟看到了什麼?
它看見的是迎面席捲而來的一股劍氣氣浪,看見的是一個巨大的半月形劍芒,看見的……是死亡。
它突然忍不住想要大聲質問一剎那之前的自己。
這是螻蟻?
這根本就是天神下凡!
問題是。
為什麼天神會在恰好在這里路過。
是因為我倒霉嗎?
毋庸置疑,這是它此生見過最強的一劍,強到它甚至興不起一絲抵抗的念頭。而它的此生,也要到此為止了。
恐怖如斯。
身為一隻妖怪,死在這樣的劍下,似乎對自己這八百年罪惡妖生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歸宿。
只可惜沒有殺掉那個道士為老五報仇。
它現在只希望自己弟弟妹妹不要過來,這裡太可怕了。
等一下。
它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道士恐怖,勿來……
這句話驟然從它的腦海中閃現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該不會?
它看向眼前這個揮劍的人,道袍,是道袍!
啊!
它似乎有什麼話想要大聲喊出來,但是……來不及了。
劍芒瞬息掠過。
飛天獅子的身軀一分為二。
妖的肉身與鬼物不同,實體承受再強大的攻擊也不會徹底消失。
獅子身繼續向前的態勢,扑出幾十丈後轟然落地,撞塌了一段河堤,而後停在岸邊。
獅子頭帶著驚愕與憤怒,以及有話來不及說出的焦急,高高拋向空中,一直到近百丈外才落地,骨碌碌滾了好遠。
鮮血從天而降,伴隨著撲面而來的腥臭氣味。
腥風、血雨。
李楚眨眨眼。
衝過來的聲勢那麼嚇人,飛天遁地的,結果……
就這?
怎麼感覺斬起來跟別的邪祟也差不多?
看上去那麼龐大的身子,還以為它是強壯,原來是虛胖嗎……
他還沒來得及回味方才的感覺,就見自己揮出那道半月形的劍芒在穿過飛天獅子的身軀之後,繼續朝遠天劃了過去。
而且越來越大,望去好似一彎新的月輪出現在空中,一直到消失在視線裡,也不知要飛多遠才會消散。
但可想而知,撞到這劍芒的一切東西,都會落得和那獅子一個下場。
李楚暗暗咂舌。
原來全力揮出的劍氣如此凝練嗎?
那看來今後還是要小心一點。
幸虧這一劍是朝天上斬的,如果朝的是地面的方向,那說不定就要有所誤傷了。
即使沒有傷到人,傷到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
……
在白狐心中已然失去了生的希望的時候。
它忽然看見,有一道半月形的光芒從天外飛來,似是一輪新月。
是死之前的錯覺嗎?它有些疑惑。
但下一秒,就看見這道白芒正撞上了半空中的雷雲。
嚓喇喇一陣響亮的裂帛之聲,這白芒不知什麼來頭。凝練的雷雲竟然一觸擊碎!
刺耳的聲響中,雷雲、連帶這雲海裡頭翻滾的金龍、還有那正在醞釀的全部雷劫之力,在這一道白芒的切割下,被生生斬破,全部煙消雲散。
消……消失了?
它有些發楞。
這是啥?
它只是一隻沒上過學的小狐狸,此時除了一句臥槽,它不知還能怎麼表達自己的心情。
沒過多久,就有一道白色光華自它周身亮起。
同時,一股暖流注入體內,讓它舒爽無比,好似是生命精華!
傷口隨著這股暖流的注入而癒合,它的身體也在光華中發生了變化。
白光中衍化出一雙修長的腿,而後是一雙纖細的手臂,前凸,後翹,盈盈細腰,精緻的面孔……
這就是化形嗎?
自己的雷劫這就過去了?
直到此刻它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那天外忽然飛來的一道白芒,竟然斬破了自己的雷雲!
當白光褪去的時候,站在原地的,已經是一名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她一身簡單的白衣,清麗脫俗,卻又帶著難言的魅惑。
最奇特的是,她的屁股後面,居然翹著一根蓬鬆的大尾巴。
“糟了!”
少女摸到自己的尾巴,驚呼一聲。
這就是沒有度過完整雷劫的代價,自己的化形沒有完全成功。
她又在白狐與人形中來回切換了幾次,但無論如何,這條尾巴都無法褪去!始終跟在自己屁股後面。
啊。
怎麼辦?
少女撓頭,苦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2 PM
第六十一章是他?
當狸四和貓九趕到戰場的時候,只看到一具身首分離的龐大屍體。
它們沒有化為原形,而是以人軀御風而來,所以就慢了片刻。
這片刻倒也幫牠們逃過一劫。
本以為趕到之後看到的會是道士的屍體,再不濟也就是讓他逃掉。
怎麼也想不到,死的會是金獅。
狸四眼中光芒明滅,面色鐵青,說不起是什麼表情,身子微微有些顫抖。
貓九則眼中滿是惶恐,掩住嘴深吸了一口氣,胸前的鴛鴦當場膨脹。
“這……”兩妖在極度驚愕之中,一時都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狸四稍稍鎮靜下來:“九妹,不知那道士隱藏了什麼手段,居然足以反殺大哥。但既然如此,我們再去報仇也沒有意義。這樣,你留在這裡盯著那伙道士的動向,有事飛魚聯繫。我回去將事情稟報玉猞猁大人……咱們與那江守寅,不,與整個慎虛觀不死不休!”
貓九看了它一眼,點點頭:“好。”
“大哥……”
狸四看著金獅的屍身,咬了咬牙,走上前去。
貓九問道:“你要幹嘛?”
狸四道:“趁熱。”
金獅的身軀部分撞塌了一段河堤,就停在河岸邊。它走到金獅的下腹處,五指光華一閃,瞬間化作利爪。
噗——
它竟將利爪插入金獅的下腹,隨後整個手臂都伸了進去!
一陣旋轉之後,它從中掏出拳頭大小的一顆金色圓球,看上去顏色暗淡,但是隱含煞氣。
妖丹。
每一個妖物都會凝結自己的妖丹,其中蘊含著它大多數的妖力,算得上是妖物自身的第一至寶。
野外的妖物互相殺死之後,第一時間就會盡快挖出對方的妖丹,趁熱吞下,可以防止丹中妖力流逝。
但直接吞噬其實會造成很大的浪費。
如果是人類修者,就會選擇將妖丹作為藥引,煉製成新的丹藥,這樣的收益可能是直接吞噬的幾倍。
不過狸四並沒有將這妖丹吞噬的念頭,而是用一層妖力將這顆妖丹包裹了起來,再扯掉一段衣袖包好。
“將大哥這顆八百年妖丹獻給玉猞猁大人,它絕對會願意為我們出頭。”狸四道。
貓九並不反對,方才它只是沒想到而已。如果它想起來,一樣會這麼做。
妖物沒有那麼多忌諱,屍體對它們來說只是屍體,能夠物盡其用確實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狸四又叮囑了貓九一句:“我這就走了,萬事小心,你不能再出事了。”
“嗯,”貓九點點頭。
呼的一聲,黑光一卷,狸四化作一隻通體丈許的花狸,體態精瘦狹長,倒是和它人形的樣子異曲同工。
花狸撒開四腿,朝前飛奔出去,捲起一道黑煙,很快融入夜幕之中。
路途遙遠,它不能再御風,顯化本體奔跑是最快的方式。
它走之後,貓九又望了一眼金獅的屍體。
晚風吹拂著衣裳,帶來些許涼意。她漂亮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淡淡的哀寞。
不過也只有這一絲而已。
從殘酷的叢林世界中殺出,它們早習慣了這樣的事情。
無論誰死了,明天太陽都會照常升起。
……
翌日一早,天濛濛亮,江守寅就來到衙署,面色凝重。
多虧公孫轍每日起早辦公,不然還要被他吵醒。
但江守寅卻是一刻也不能多等了。
他昨夜被傳送到百里之外,就趕緊御劍回到了余杭鎮,一直等到現在,就是為了來見公孫轍。
“公孫大人,餘杭鎮有重大危機,您必須馬上向百姓發出警告,並向朝天闕請援。”小道士極認真地說道。
公孫轍苦笑了一下:“江小道長,還是先說說發生了什麼事吧?”
若是向朝天闕請援那麼容易,他都不會一直留著張玉溪那個憨憨保護自己。
早有朝歌的人跟杭州府這邊打過招呼,他餘杭鎮的縣令,休想請動朝天闕的一兵一卒。
像李辛夷這種朝天闕底層的紫衣衛,在餘杭鎮都向來是自由行動的,不受他這縣令一點制轄。
江守寅道:“我昨夜在妙風山被青翼樓的妖人設計截殺,出手的是金牌殺手金獅以及他的兩名麾下,實力極強。”
“啊?”公孫轍一驚。
青翼樓……八成又是沖自己來的啊。
不過想了想,他又有些疑惑:“那些殺手應該是受雇來殺我的才對,為何針對你……莫非它們是想先將保護我的人剪除?”
“那些殺手不知中了哪門子邪,非得一口咬定我殺了它們的兄弟。”江守寅忿忿地道:“若讓我知道是誰栽贓嫁禍了我,定然不會輕饒!”
公孫轍惴惴不安地問:“江小道長不是那金獅的對手?”
“呵。”江守寅苦澀地笑了下,搖搖頭:“若是人形還好……昨夜它化為本體,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所以我才想讓公孫大人警告百姓,近日不要靠近妙風山,最好不要出城。那妖物暫且應該不敢公然衝擊餘杭鎮,但……還是要盡快請一些高手來坐鎮才穩妥。”
公孫轍眉頭皺緊,陷入沉思。
這時,堂中走進一位寬袍大袖的中年儒生,他面白無須,一臉溫和笑容,身材清瘦。屬於那種雖然看起來不甚出奇,卻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的長相。
他走上前來,溫聲道:“大人,外面有許多百姓上門,稱有一奇物進獻。”
江守寅看著這中年儒生,目光微微一閃,似是覺得哪裡不對,便又多看了幾眼。
公孫轍看著他的眼神,便伸手介紹道:“這位是我新近招募的師爺,白簡先生。白先生博古通今、學富五車,是我極敬重的人。”
江守寅最終也沒有看出什麼。便朝白簡輕輕點了點頭。
那儒生白簡一拱手,道了聲:“不敢當。”
公孫轍又問道:“白先生可有詢問,他們前來敬獻何物?”
他剛剛聽到金獅的消息,正在心力交瘁,如果是一些無謂的小事,他就想全都交給白簡去處理了。
對於這位新晉師爺的才學能力,他極為信服。
白簡道:“是一顆獅子頭。”
公孫轍嘆口氣:“本官現在哪有心思吃東西,讓人送到後廚去吧。”
白簡輕笑:“大人,並非紅燒獅子頭。而是一顆巨大的獅子頭顱,前來敬獻的百姓稱,昨夜河邊發生巨響,今晨就見到一具龐大的獅子屍體撞塌了河堤。但其屍身太過巨大,無法拖運過來。只好先將原本就分離的獅子頭顱送過來,請大人過目。我方才去看過了,這獅子頭……絕非凡物,應該是一隻大妖的頭顱。”
“咦?”公孫轍一怔。
江守寅不由得心中一動,當即道:“我去看看。”
他快步走出大堂,由人引到前院,果然見到院中放著一顆巨大的獅子頭。
獅目怒張,看來死前有極大不甘。斷口平滑,應該是一劍而過,沒有什麼掙扎。
這獅子的面目他昨晚噩夢都夢見過,絕對是金獅!
想不到昨夜才見識它的兇威,今早就見到了它的屍首!
“嘶——”
江守寅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
是什麼人恐怖如斯,竟能一劍就斬殺這大妖!
他的心裡隱約浮起一個青色的影子,神情平靜,舉劍撩天……
是他?
但江守寅很快又搖了搖頭。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3 PM
第六十二章你要對我負責
清晨,李楚正準備去前院打開觀門。
餘七安也跟著溜達到前殿來,現在香客很多,一個人很難應付過來,每天都需要他也出馬才行。在待人接物這方面,他還是比徒弟熟練多了。
師徒倆剛進前殿,就看見殿中蒲團上已經跪了一個少女。
少女身著一聲雲羅束袖的白衣,衣裳很修身,完美襯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和玲瓏有致的身段。
她披散著十分順滑的秀發,精巧的瓜子臉,鼻樑高高,一雙煙籠眉,一對月牙儿眼。眼中好似自帶嫵媚的霧氣,讓人看不清她的瞳孔。似是清純,卻又有種說不出的媚。
奇的是,她背後還翹著一根大而蓬鬆的白色尾巴。
“妖怪?”李楚目光一凝。
“狐女?”餘七安眼睛一亮。
狐女的眼神看過來,明明不言不語,但是僅僅一個柔弱的眼神,就讓人不由得心中一盪。
她柔柔地看向李楚,微微扁嘴,聲音也軟軟的,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要對我負責。”
“嗯?”李楚有些疑惑。
餘七安看看這狐女,又看看自己的徒弟,頓時欣慰地捋了捋鬍子。
徒兒終於開竅了嗎?
我真正的衣缽終於要有傳人了!
……
德云觀今天推遲了開門的時間。
後院,餘七安和小月兒神情嚴肅,坐在狐女的對面。
餘七安用嚴厲的目光看著一旁站立的李楚:“站好了,我先問問這位姑娘你做了什麼事。”
李楚一攤手:“我都不認識她。”
狐女泫然欲泣。
“人家都找上門來讓你負責了,你還說這種話。”餘七安裝模作樣地冷哼一聲,又安撫道:“姑娘你別怕,貧道絕不護短,絕對為你主持公道。 ”
“嗯!”小月兒也跟著重重點頭,順便瞪了一眼李楚。
狐女垂首道:“多謝道長。”
餘七安擺擺手,“嘿嘿,都是應該做的,姑娘你先說說你叫什麼名字吧?”
“我還沒有名字。”狐女搖搖頭。
“嗯?”
“我才剛剛化形,沒有起過人類的名字。”
狐女每一句話都嬌嬌怯怯的,讓人即使知道她是妖怪,也難免要升起濃厚的保護慾望。
譬如餘七安,他直接嘆了口氣:“你在野外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
“嗯……”狐女點頭。
李楚倒是心中一動:“你就是先前那隻白狐?”
那隻每天來拜觀的白狐他自然記得,還曾在妙風山幫過自己,在觀裡養過幾天的傷。
後來它有一陣子沒有再來,據師傅說,它可能是去準備渡劫了。
“沒錯,我就是先前每日前來拜觀的野狐,前日里終於渡過了天劫。”狐女承認。
“咦?那你保留這尾巴……”餘七安猶疑了下,眼中亮起精芒:“是某種癖好嗎?”
此時他的臉上寫滿了四個大字,深得我心。
“不是!”狐女趕緊搖頭。
她又望了李楚一眼,才道:“那一日我渡天劫時,渡過了前八道,就在即將落下第九道天劫時……一道劍芒從天外飛來,將我的雷雲斬碎了……”
即使現在再提前那個場面,她的語氣裡依然有些難以置信。
那麼大一團雷雲,說沒就沒了……
任誰都很難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它確實發生了。
一聽這話,李楚心裡咯噔一下,儘管是朝天上斬的,還是誤傷到東西了嗎……
狐女繼續柔柔講道:“雷劫沒渡完,我的化形就不完整,所以一直脫不了這條尾巴。我去問過土地公公,他說那道劍芒是你斬出來的……”
她說的雖然句句都是實話,但卻沒有說全。
聽在別人耳裡,倒像是李楚害得她沒有完全化形一樣。
事實上,李楚的劍芒雖然打斷了雷劫,但最關鍵的是也救了她的性命。
土地公公是說了劍芒是李楚斬出的,另外還說:“小老兒修行了大幾百年,這小道士的修為之強是我生平僅見。小狐狸,你要抓緊這次機緣啊。”
經歷過那一番死裡逃生,她才深知修行不易。所以才會來此,想要抓緊這份機緣……
餘七安的眼皮抖了抖,看了眼李楚。
這小子如今的實力都夠斬斷雷云了?
對於道行高深的修行中人來說,擊碎雲層算不得什麼大本事。但那可是雷雲啊……就算是較弱的一九雷劫,依然象徵著天道威嚴。等閒之人敢挑戰雷雲,恐怕會被順手劈碎吧?
這事不敢多想……
餘七安趕緊端起茶杯,喝了口茶,來掩蓋自己的驚訝。
李楚當即道:“姑娘,此事純屬意外,先前我全然不知。影響了你的雷劫,我很抱歉。你想要什麼賠償,我會盡力滿足。”
狐女下垂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很快一閃而過,又變成柔柔弱弱的眸光,看向李楚。
“我想……追隨你修行,你可以當我的主人嗎?”她問。
“噗——”
李楚還沒表示,餘七安一口茶水全吐了出來,差點嗆到。
憑白收一個前凸後翹、膚白貌美、又純又欲的極品妖奴?
你這哪是要補償,你這是白給啊!
世上還有這種好事?
能不能給我也整一個?
誰知李楚皺著眉問:“姑娘,這是為何?”
狐女道:“本來化形之後,我就可以進入人類世界了。可是現在甩不掉這條尾巴,人人都認識我是妖怪……我還是只能在山里度日。如果想要過人類的生活,只能認一個主人。”
李楚道:“其實我們可以平等相處……”
餘七安起身,按住李楚的肩膀: “徒兒,要不你就先收下她吧。在妖物心裡,與人建立關係的方式可能只有認主。你們之間的關係,可以日後再慢慢調整嘛。”
其實並非是妖物心裡只認可這種方式,而是人類世界,或者說如今的河洛王朝只認可這種方式。
狐女走在街上如果被其他修士抓了,你說這是我的妖奴、我是她的主人,商量一番,人家會放她回來。哪怕官司打到衙門去,也有道理可講。
你如果說這是我的朋友,那人家只會當你發神經。
人類世界不認可人族與妖族間有主奴以外的親密關係,這才是妖物想要融入只能隱瞞身份或者認主的原因。
當然,如果要解釋起來就太多了,而且會涉及到一些人類劣根性,所以餘七安才只簡單說了這一句。
李楚沉吟了下,還沒回答,就見狐女抬起頭盈盈地望著他,幽怨地問了一句:“你不願意對我負責嗎?”
聞者傷心,聽者流淚。
李楚只得道:“好吧,我們可以暫且以這種方式相處,你就和小月兒一樣就好了。”
他指了指錦鯉姑娘。
小月兒來德云觀這段日子,儼然已經成為了德云觀的一份子,師徒倆對她照顧非常。與其說是李楚的妖奴,更像是餘七安的小孫女。
自從她加入以後,德云觀的事業蒸蒸日上,師徒倆也都認為是她的功勞。
小月兒嘻嘻一笑,有一個妖怪玩伴來,她也很開心。
“謝謝主人。”
狐女也展顏一笑,好似南山花開、北岸蝶來,說不出的嬌媚可愛。
李楚道:“你也不用叫我主人,叫我李楚或者小李道長都可以。”
“好的,主人。”
李楚:“……”
“對了主人,你給我也起一個名字吧。”狐女道。
李楚看向餘七安,道:“取名的事,就讓師傅來吧。”
餘七安點點頭,一捋鬍子,思忖片刻,道:“你是一隻白狐,天性光潔,不如就叫白潔吧?”
“白潔?”狐女重複了一下。
“嘶。”李楚嘬了口氣,勸道:“這名字太成熟了,聽著不像少女……不如就叫小白吧,和小月兒一樣,簡單可愛。”
餘七安微笑看向狐女:“你覺得呢?”
狐女眼珠一轉,笑道:“兩個名字我都喜歡,今後我大名就叫白潔,然後平時大家就叫我小白,怎麼樣?”
餘七安含笑點頭,李楚也只好同意。
這邊正說著,就聽前院傳來了砰砰的敲門聲。
李楚趕緊出去,還沒說話,就聽外面人叫道:“李楚,開門啊!你最好的朋友來看望你啦!”
一聽就知道,又是王龍七。
李楚打開門將他迎進來。
這次他是自己來的,看上去面帶笑容,也不像是又撞了鬼的樣子,不知道是什麼事。
進了前殿,兩人相對坐在蒲團上。
還沒說事,狐女小白就輕盈盈走過來,“主人,我想先回去處理一些事情,可以嗎?”
李楚點頭:“當然可以,你的行動不必全都徵得我同意。”
說罷,狐女又扭動腰肢走出了道觀。
王龍七在一旁,眼睛都直了。
一直到狐女出了大門,他才轉頭看回李楚,驚道:“現在道士都玩這麼大嗎?”
主人……尾巴……這連本少爺都沒試過啊。
李楚嘆道:“此事說來話長,你先說你為何而來吧。”
“旁的先不急。”王龍七雙眼放光。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3 PM
第六十三章你聽說過水猴子嗎?
李楚無語地翻了個白眼,“都不是,那是人家自己長的。”
“長的?”
王龍七錯愕了一下,這就是他知識範疇以外的東西了。
“它就是上次那隻白狐啊,當時你還想抱回家養的那個。”李楚道。
“哦!”王龍七恍然:“是它啊,當時它還在我身上……”
說著,他不知想到了什麼畫面,臉上忽然浮起猥瑣的笑容。
“她已經化形了,但是因為某些原因,現在我必須收留她。”李楚解釋了兩句,然後瞪了王龍七一眼,“你究竟是來幹什麼的?”
“嘿嘿。”王龍七不好意思地訕笑兩聲,“我確實是有正事來找你。”
頓了頓,他壓低嗓音問道:“你聽說過水猴子嗎?”
“水猴子?”
李楚想了下,這種東西倒是很有名,幾乎有水的地方就會有水猴子的傳說。但是它的原形究竟是什麼,那就眾說紛紜了。
王龍七看他神情,知道他也不甚清楚,就開始神秘兮兮地講道。
“你知道,我家是有做海貨生意的嘛。漁民們出海打回來的魚、采回來的藥材,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們家都有鋪子在收。”
李楚點點頭,餘杭鎮臨海且水系眾多,下轄著許多漁村。王家就是靠著收海貨起家的,雖然後來也衍生出了許多其他買賣,但這仍是他們經營的主體。
“在餘杭縣的最東邊,有一個望漁村,他們是餘杭縣最靠海的村子,距離咱們鎮子稍微有點遠。我們家的商舖和他們村子合作很多年了,關係很密切。”
“昨天是十五,我們家鋪子裡的人照例過去收貨,結果這次卻什麼也沒收到。伙計當然要問一下,結果他們村子的人支支吾吾的,最後才說了一件很驚人的事情。”
“他們村子不大,攏共也就兩艘大船能出海打漁,每艘船上有幾十個水手,輪流出海。”
“這次出海的那艘船,出去的時候好好的,回來的時候……卻回來了一船的水猴子!”
“嗯?”李楚皺起眉:“真正的水猴子?”
“對,就是很像猴子的外形,但周身滿是青鱗。可以在陸地上行動,但每隔幾個時辰一定要泡下水。”
李楚又問:“是水手被害了還是水手變成了這樣子?”
王龍七道:“應該是水手變的,你聽下去就知道了。有些村民以為是什麼精怪,拿起傢伙就要打,那些水猴子就開始紛紛求饒,並且比比划划的。雖然不能口吐人言,卻能聽懂,而且還認識全村的人。”
“那艘船上只有一個人認識些字,他還能站出來跟村里人在地上寫字交流。寫出了很多家里人才知道的事情,可以確認這些就是船上的水手。”
把人變成精怪?
李楚沉吟了下,這倒是件奇事。
“經過好一番交流,村民才弄懂出海的人的遭遇。”
“他們這次出海打漁,收成很差,因為熟悉的線路都被打得差不多了。所以他們就商議稍微變動了下航線,果然滿載而歸。可是在回程的路上,卻遇上了暴風雨。”
“這場風暴格外猛烈,且異常持久。等雨過天晴之後,他們發現他們的船已經被吹到了一個小島附近。”
“這座島上,居然有一座宮殿!”
“水手們的糧食飲水都快耗盡了,又被暴風雨折磨的精疲力盡,就想上島去整頓一下。”
“那座宮殿的主人非常熱情地歡迎了他們,說自己是一位落魄的貴族,將全部家當搬到這座小島,建立了一個世外桃源。”
“他還準備了豐盛的晚宴,請了漂亮的侍女給他們跳舞。酒足飯飽之後,居然還叫侍女為他們侍寢。那些侍女……又溫柔,又主動……”
看他搖頭晃腦一副銷魂的表情,似乎對其中細節很了解似的。
李楚納悶道:“這些都是水猴子寫出來的?”
“額,這是我自己腦補的。”王龍七撓撓頭,笑道:“不過具體過程應該差不多。”
“第二天他們要離開的時候,還都是依依不捨的。那位主人說,還願意花大價錢買下他們打到的所有魚,出的價錢比實際的價格高一百倍都不止。”
“於是他們就開開心心留下了滿船的魚,帶著一大堆金銀財寶回家了。”
“到此為止,這還都是件好事。但……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船離開那座小島不遠,就有一個水手變成了水猴子!其餘水手突然間還以為遇見了妖怪,可很快就無人倖免,全部都變成了這個樣子。”
“水手們害怕極了,但是沒有辦法,只能以這副身軀將船開回來,然後再跟村民們解釋。”
“因為這件事太邪性了,所以望漁村的村民不敢對外聲張,聲怕外人以為他們村里有一群妖怪。”
“他們原本的打算是偷偷去杭州府稟告朝天闕的人,可是又擔心官府的人如果不敢出海去找那座島,會不留情面,直接將那一船水猴子全解決掉,所以……就很糾結。”
“我家那伙計聽說過你的事情,嘿嘿,是我幫你宣傳的嘛。”王龍七拍了拍胸口,“所以他就跟村民們說,鎮上有一位小李道長,驅邪很厲害,或許可以讓他試一下。”
“村民們很高興,我傢伙計就回來跟我講了。我想,請你出手也確實比朝天闕的人強一點。”
王龍七看著李楚,目光殷切。
李楚有些猶豫道:“未知的海外小島……不知道是什麼邪祟,其實我覺得還是找朝天闕好一點,畢竟仙門背景深厚,高手眾多。我和李姑娘打過一些交道,他們並不像衙門的人那麼……”
他說到這頓了一下,有些話不太好說,懂得都懂。
王龍七似是有心似是無意的,小聲嘀咕道:“他們人雖然變了水猴子,但是帶回來那一船的金銀珠寶確是真的。村民們說啊,要是有人能夠幫他們救回這些水手,寧願把這些金銀珠寶都當成報酬……”
李楚握住他的手:“我們即刻出發,不能再讓村民們受苦了!”
“嘿嘿。”王龍七一笑:“好,不過也沒那麼急。我也要回去收拾下行李,畢竟這次過去可能要住上幾晚,過兩個時辰我再來接你吧。”
“好。”李楚頷首。
他的行李很簡單,一水兒的青色道袍和白色裡襯。由於他常年都穿這一件樣式的衣服,經常會造成一種小道士從來不換衣服的誤會。
但這樣也有些好處,就是出門從來不用考慮穿什麼。
他這剛收拾好,就見從外面回來了的狐女小白興沖衝進來,“主人,聽說你要出去驅邪?”
“是啊。”
“讓我陪你一起去吧。”狐女柔柔地道。
“嗯?”李楚愣了下,“你去做什麼?”
狐女緩緩道:“我能做的可多啦,我可以幫你打雜、陪你睡覺、替你戰鬥、和你聊天,我還可以學著人類去給你做飯……”
李楚一抬手:“等等,裡面是不是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4 PM
第六十四章李楚的眾生平等
暖陽高懸,微風和煦,一泓玉帶似的江水,水面波光粼粼。
這是去望漁村最快的水路,此時秋高氣爽的天氣,倒也頗適合乘船遊覽。
兩岸是遍野的山花,開得蓬勃燦爛。花間有星星點點的飛鳥起落追逐,另有蝴蝶雙飛,蜻蜓交尾。
秋天雖已漸漸深了,但這南方的山水邊,依稀還有夏日的尾巴。
一艘小船順流而下,輕盈的白帆迎風招展,懸著一個“王”字。
沿江的小舟和筏子見了,都紛紛主動避讓,有的還會主動吆喝一聲,打個招呼。王家不是什麼為富不仁的狗大戶,在餘杭縣內的口碑一向不錯。
狐女小白扶著船幫,放眼看著兩側風景,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江風拂起幾縷碎發,露出精緻的耳廓和嬌媚的側顏。
美不勝收。
王龍七看著大大地嘆了口氣。
“說真的,李楚。”他拍了拍一旁的小道士,“我從小到大從沒羨慕過什麼人,但是我真的羨慕你。”
李楚想了想,“你是在罵我嗎?”
王龍七以手撫額,頭疼。
不過他對李楚異於常人的腦迴路已經習慣了,也懶得解釋,轉過身就去撩撥小狐狸。
他用一個自以為很帥氣的閃身靠近,拿手一撥自己的鬢髮,“小白姑娘,看到這條河,我突然想起一首詩來。”
狐女眨著霧濛濛的大眼睛:“什麼詩啊?”
王龍七目光悠遠地看向水面盡頭,“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
狐女沒有理他,而是蹦蹦跳跳來到李楚身邊,笑吟吟地說道:“主人,這還是我第一次坐船呢。”
她此前一直在山間修行,自然不可能有坐船的機會,所以心情十分激動。
李楚微笑了下,又看了看那邊仍在對著空氣自言自語的王龍七,問道:“他……”
“一點小小的障眼法罷了。”
狐女嘴上說的謙虛,尾巴卻不自覺地翹了起來。
“你會幻術?”
李楚忽然意識到,是小錦鯉的過分弱小讓自己有了刻板印象,把狐女也當成了吉祥物。
可人家狐女是從野外一步步修行出來的,如果沒有戰鬥能力,根本不可能存活到現在。
畢竟是渡劫化形的妖怪,在一般的山林裡,也算得上是大妖了。
“嘻嘻。”狐女略有些害羞,柔聲道:“我們狐族在幻術上的天賦可是很出名的喔。”
李楚略有期待地看著狐女:“讓我感受一下你的幻術有多強。”
如果能多一個強力的幫手,那這個妖奴收的就賺大了。
今後道觀業務多了,如果有處理不過來的事情,還可以讓她獨當一面。
一瞬間,李楚甚至想到了以後開分觀的事情了。
“好!”
狐女意識到這是李楚對自己的第一次考察,立刻屏息凝神,認真對待。
她直視著李楚的眼睛,妖力凝聚,眸子裡的霧氣開始旋轉,越來越美,像是藏著璀璨星河。
片刻的安靜之後。
好似有一隻烏鴉聒噪著從頭頂飛過。
李楚納悶道:“你看著我幹什麼?開始啊。”
“啊?”狐女長長的睫毛眨動。
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嘛?
她知道李楚很強,不然她也不會前來認主。但是……自己幾乎全力以赴的幻術,就算迷惑不了他,甚至都不能讓他有所感嗎?
狐女的小手握成了拳頭,默默給自己加了加油。
不行,第一次就表現這麼差,今後一定會失寵的!
她調動起周身的妖力,鼓足十二成的精神,幾乎是用瞪的看著李楚的眼睛。
李楚終於感受到了,一層朦朦朧朧的霧氣從眼前升起,好像是企圖遮蔽自己的雙眼。他心念一動,那層霧氣便輕飄飄地散去了。
就這?
他心中略有些失望,不過嘴上還是鼓勵道:“不錯,繼續努力。”
他不知道的是,狐族在幻術方面確實天賦異稟,狐女的幻術比當日的江中水鬼還要強上一線。
但他已經不是那個截江斬鬼時候的他了,在斬殺了那隻飛天獅子以後,他的等級已經來到了七十四級。
隨著升級,靈力的提升顯而易見,神魂的提升卻沒那麼明顯,他也沒有太在意。
但實際上,他的神魂已然加強了許多。
還是那個山與水的比喻。
對於當初七十一級的李楚來說,狐女的水或許可以潤一下他的山腳。
對於現在的李楚來說,狐女的水就太少了,根本不足以讓他產生一點感覺。
雖然李楚說得客氣,但是狐女天性敏銳地察覺到,面前這個男人對自己失望了。
她覺得自己必須說點什麼來挽回他。
於是她主動問道:“主人,我們什麼時候簽訂靈契啊?”
“靈契?”
“就是妖族認主都要經歷的儀式啊,簡單的有靈誓,複雜的有靈契,甚至還有的要在妖丹上刻咒……”
狐女說著說著聲音越來越小,她對於這些儀式也是很懼怕的。
修者為了防止妖奴反噬,想出來的手段都是絕對嚴苛的。哪怕是最簡單的靈誓,也足以讓妖物絲毫不敢反抗主人的命令。
李楚搖搖頭:“我不需要這些。”
其實還有一句話他沒好意思說。
我也不會……
沒人教過他這些啊,當初小錦鯉認主的時候,兩個人都不懂行,就是簡單地叫了他一聲主人。
唯一懂行的餘七安,也不知因為什麼原因而絕口不提。
“可是……”
狐女有些猶疑,她不知道為什麼,好像隱隱還有些期待李楚給自己一些約束似的。
先前她以為李楚是忘記了,也樂得不用遭受這些。但是李楚一直都不提這個事,倒讓她有些慌。
想了想,她幽幽說道:“你是不是不打算收下我啊?是我剛剛沒有讓你滿意嘛?”
“嗯?”李楚皺眉:“為什麼這麼說?我既然答應收留你,自然不會反悔。”
“可是哪有這樣的……”狐女低下頭,尾巴不安地搖來搖去,“一點約束都沒有,你不擔心將來我會反噬你嗎?”
李楚微笑了下,反問:“你會嗎?”
“應該不會。”狐女弱弱地說。
李楚又問道:“關於這些認主的規矩,是誰告訴你的?”
按理說,狐女自山間長大,對於人類的事情不應該這麼清楚。
“是我認識的一個狐妖姐姐啦。”狐女道:“她當初認了一個修者做主人,過了一百來年,那個修者死了,她的靈契自然解除,就回到了山里。我們做了好朋友,她給我講了很多人類世界的事情。”
“後來她在山里待了幾年就受不了了,說這裡太寂寞,還是繁華的人類世界有意思,就又離開了。 ”
“她說認主就是要簽訂靈契,然後主人教你神通、賜你法器、給你靈藥、助你修行,你聽從主人的一切命令,譬如戰鬥和侍寢什麼的……”
有些話她沒好意思說。
那位姐姐還說,要抓住一個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腎……
李楚抬手製止了她。
“我不知道別人的規矩是怎麼樣的,但是我德云觀的規矩就是這樣。”
他的語氣溫柔且堅定。
“我會平等地對待你們每一個妖怪,把你們當做我的朋友。我如果需要你們幫我,也絕不是命令,而是互相幫助,同樣你有什麼要求也可以向我提。如果你覺得我的要求違背了你的意願或者原則,完全可以拒絕,我不會強迫你們。但是,如果你們做出違背了我的原則的事,我也不會徇私。”
“這其中最重要的原則,就是不許害人,就像我也不會允許別人侵害你們一樣。”
“萬物有靈,眾生平等。”
這番話似乎顛覆了狐女的認知,過了好一會兒,她仍舊呆愣愣的。
她反復想著李楚的話,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李楚又道:“先把王龍七的幻術解開吧。”
“嗯。”狐女乖乖點頭。
她朝王龍七一擺手,王龍七眼前一黯,突然發現眼前的狐女不知何時跑到李楚身邊去了。
他口乾舌燥但精神滿滿,“小白姑娘,我這還有一首蒹葭……”
狐女臉色一紅,蹭蹭跑進船艙裡去了。
“嘿嘿。”王龍七笑了笑:“她聽我念了兩百多首詩,一定已經被我的才華迷倒了。”
李楚微笑點頭。
這世界上最開心的人,從來都是傻子。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6 PM
第六十五章出海
望漁村確實很小,就在一塊河口的三角洲上。這種土地通常都很肥沃,但是他們卻不以耕種為生。
對於靠海的漁民來說,廣袤的東海就是一片大寶藏。
經過多年打漁生活,望漁村的百姓們由零到整,組建起了兩艘大船,全村青壯分配到兩艘船上輪流出海。
這樣的大船讓他們能夠出海更遠,打漁更多,生活的也比其餘漁村要好。
但出海遠了,風險也會相應加大。
東海不止有寶藏,還有無數詭異。
眾所周知,海裡的活物遠比陸地上多。相應的,海中邪祟也更多。
而且就像這亙古長存的海洋一樣,深海中的邪祟也更加古老與神秘。
發生在小小望漁村的這一件,或許只是九牛一毛。
但對於這個村落裡的百姓來說,就是近乎半數家庭的崩塌。
所以李楚對待這件事情,異常認真。
到達望漁村之後,就見老村長帶著一群村民早早就守在了這裡。
船一靠岸,就得到了村民的熱烈歡迎。
老村長帶頭,後面的村民踴躍地上前和李楚握手,尤其是那些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婦們。
說是她們的丈夫兒子被變成了水猴子,所以很期待李楚能救回他們。
為了安撫她們的情緒,李楚都一一給予了安慰。
可是握著握著,就有更多的姑娘從村里跑出來,越握人越多,後來儼然排起了一條長隊。
李楚忍不住問了老村長一句:“這麼多人的丈夫都變成水猴子了嗎?”
老村長紅著臉咳嗽了幾聲,把後面聞風而來的姑娘全都趕走了。
原本村里還準備了海鮮大餐,想要款待他們一行人。
對此李楚有些心動。
小錦鯉來了德云觀之後,觀裡多了一條規矩。
不許吃魚……
連火鍋裡放魚丸都不行。
所以在毗鄰東海的餘杭鎮,他們師徒倆已經很久沒吃過魚了。
不過想一想在小錦鯉到來之前,他們吃頓肉菜要算計半個月。
沒有她,說不定也沒有如今蒸蒸日上的德云觀,也就釋然了。
對此李楚其實可以理解,任何生物有了靈性以後,可能都見不得自己的同類被擺上餐桌。
不過這也給他提了個醒。
狐女還算好的,人類沒有吃狐狸肉的習慣。
今後可不能收一些類似於豬、牛、羊之類的妖奴,不然的話,他們道觀乾脆改成寺廟算了。
但是。
考慮到救人重要,李楚還是決定吃海鮮的事可以緩一緩,先去看水猴子。
老村長盛情邀請了一番,見李楚態度堅定,只好先帶他們去往村外的一處池塘。
因為水猴子們不能長期離開水,所以乾脆就把他們安置在池塘里。
到了池塘外,老村長嘆了口氣:“唉,好好的一船水手,變成了這樣的怪物……”
搭眼一看。
這池塘面積不大,周圍佈著柵欄,應該是臨時紮下的,十分鬆散。周圍還有十幾名村里青壯拿著紅纓槍看著。
說明老村長還是有防範的,生怕這些水猴子有什麼異動。
不過也理應如此,畢竟是和邪祟有關。
池塘里扑騰著三五十隻的水猴子,顯得有些擁擠,但是那些水猴子看上去倒是很開心,來回你追我趕,偶爾還上岸在大樹邊攀上爬下,時而來個倒掛金鉤,時而來個猴子撈月。
至於樣子,和王龍七形容的一樣。
體型、姿態真的是和山上的野猴子差不多。唯一不同就是水猴子周身遍布暗青色的硬鱗,看上去尾巴更尖更有力,可能更便於游泳。
王龍七呦呵一聲:“它們倒是挺看得開的,還在這玩上了。”
老村長嘆道:“唉,正常人誰的心能這麼大?它們剛回來的時候還是愁容滿面,都記得自己的身份的。但是現在這副樣子,越來越像真正的禽獸了。我害怕,再過一陣子,它們就徹底忘了自己是人了啊!”
李楚眼神好,一眼看見岸邊有一隻水猴子,和其他水猴子全都不一樣。
它神情悲戚地望著水面,負爪而立,身上有很多傷口,有的地方包紮著,還在往外滲血。
“那隻是怎麼回事?它好像和旁的不太一樣。”李楚問道。
“它啊,它叫吳二,就是船上唯一認識字的人。”老村長道,“多虧有他在,我們才能這麼詳細知道他們的遭遇。”
李楚又問:“他怎麼受傷的? ”
老村長笑了笑,反問:“小李道長,就這麼一眼看過去,你能認出這些水猴子有什麼不一樣嗎?”
李楚掃了一眼,搖頭道:“不能。”
“是啊,它們長得都一樣,我們也就分不清誰是誰。它們在那小島上,和那些侍女睡過覺,家裡婆娘知道了,自然饒不了它們。”
“可又認不出來哪個是自己漢子,就只好先忍著。”
“但吳二不一樣啊,它認識字,當先站出來和我們交流,說完了那些島上的事情。他婆娘知道這個肯定是他,第一個爆發了,抄起一根擀麵杖就衝了過來……要不是我們攔著,他現在都沒有一片好鱗了……”
“噗。”王龍七忍不住笑了一下,悠悠說道:“知識改變命運啊——”
李楚特地用心眼術看了一下。
這些水猴子的炁沒什麼特殊的,看上去就和一般的野獸沒有兩樣。
如果非要說差異,那可能就是它們的戾氣、兇氣、煞氣等等負面情緒少一點,畢竟它們體內是人的靈魂。
之後就是一頓豐盛的海鮮大餐。
漁民們做的海鮮或許沒有大酒樓裡那麼精細,但是絕對保鮮保嫩,而且量大管飽。
吃飯時,王龍七貼心地囑咐道:“待會上船,不要吃得太飽。”
李楚和狐女紛紛點頭。
但是真吃起來的時候,就顧不得那麼多了。吃個十二分飽勉強墊墊肚子,不算太過分吧?
尤其是狐女,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不過多了條尾巴而已。
誰知她一個人的飯量頂三個青壯漢子,而且那個吃相,好聽點叫風捲殘雲,難聽點就是餓狗撲食,看的周圍村民目瞪口呆。
吃完之後,她不好意思地一笑,優雅地擦嘴,輕輕點頭示意。
端莊。
這一頓,她成功把村民對自己的評價從“居然是妖怪”吃成了“不愧是妖怪”。
沒辦法,餓慣了。
她偷眼瞧了下李楚,發現李楚吃得比她還用力。但就是顯得那麼從容,那麼瀟灑,那麼放蕩不羈。
她也暗自心道,不愧是我的主人。
吃罷飯,就是登上村里派出的一條大船,由八九個經驗豐富的水手帶著,揚帆出海。
沿路的海圖都是水猴子拿爪子畫出來的,雖然有些歪歪扭扭,但是應該八九不離十。畢竟它們都是老漁民了,先前就是憑著記憶駕船回來的。
上船不久,王龍七就趴到船後開始狂吐。
他以前是有過出海經歷的,吃過虧,所以才提前囑咐,自己也只吃了八分飽。
誰成想還是這般不濟。
可令他不解的是,李楚和狐女這兩個初次出海的,一點反應都沒有。在那裡優哉游哉地欣賞著海上風光,狐女不時地大呼小叫。
王龍七面如菜色地走過去,悲憤地問道:“你們倆為什麼不暈船啊?”
主奴二人對視一眼,聳了聳肩。
眼神彷彿在說,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會暈船吧?那也太沒用了吧!
王龍七委委屈屈,扁著嘴就離開了。
過了約莫兩個時辰,船頭望風的水手撓了撓頭,道了聲:“奇怪”。
李楚走過去,問道:“怎麼了?”
水手道:“按畫的海圖,我們現在就該到了。最起碼也應該在視線裡能望到了,可是……”
他指了指前方光禿禿的海平面,什麼都沒有。
李楚皺了下眉,這倒是有些難辦。
莫非是什麼祕境或者是可以移動的島嶼?
他們只交談了三兩句,忽聽得後方水手又發出一聲喊,“喔——”
抬頭一看,就見滾滾的墨色雲層正聚攏過來。
四方雲動!
水手高喊:“變天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7 PM
第六十六章好大一條魚
李楚站在烈烈風中。
望蒼天,四方雲動。
幾乎在須臾之間,海面就從風平浪靜變成波濤洶湧——就像是從小錦鯉一下變成春三娘一般。
真可謂風雲突變。
驟然暗下的天色,讓王龍七也顧不得再暈船,開始縮在一旁瑟瑟發抖。
“降帆——”
水手們倒是經驗豐富,在甲板上跑來跑去,忙著降下風帆。
但是看他們的神情,這顯然不是什麼常見的情況。
黑色雲層越堆越厚,彷彿濃墨。遠處又驟然響起轟隆隆的聲響,好似驚雷滾滾,又似萬馬奔騰。
望過去,是一線排山倒海的巨浪。
“進艙——”瞭望的水手大喊一聲,所有人齊齊奔進船艙。
嘭!
船身遭受了一次沖擊,被高高地拋起。
在這浪頭之下,即使是望漁村的大船也顯得有些無力,只能任它施為。
這是天地之威!
又或許不是?
李楚感覺風裡的味道不對,旋即閉上眼,展開心眼術。
轟——
海上一團巨大的黑色旋渦頓時在腦海中顯形。
而他們這艘船,正在黑色旋渦的急流中。這團黑氣……沒錯,就是妖氣!
是海妖?
第一波浪頭過去,暴雨突兀地砸了下來,砸得甲板劈劈啪啪響。狂風也席捲起來,將甲板上零散的東西卷的漫天飛舞。
有水手想趁這段較為平穩的時間跑出去,李楚當即喝了一聲:“回來!”
一抹巨大的影子,正在船體附近逡巡。
和這一抹黑影比起來,這艘望漁村村民引以為傲的大船,就像風中飄搖的落葉。恐怕被它吹上一口氣,就要再飛回天上去。
喊回水手之後,他反而一掀簾布,大步邁上甲板。
大顆大顆的雨珠劈頭蓋臉打過來,他立刻全身濕透,但仍然穩穩地站到了船頭,像是一桿旗。
這場盛大的暴風雨,似乎只是這海妖出現的隨行異象而已。
離得越近,風雨越急。
通過炁的感知,他彷彿已經能看清那海妖鱗甲的輪廓。
而它,好像也感受到了李楚的目光。
不知這海妖是用什麼方式來觀察這茫茫的大海,似乎是和心眼術差不多的法門?
李楚在冥冥之中,產生了一種與人對視的感覺。
海妖的體內升騰起了怒氣。
那感覺……就像是走在路上和人對視了一眼,就要突然上來問了一句,你瞅啥?
脾氣很爆。
李楚謹慎地收斂了部分神魂,只在小範圍內靜靜觀望。
這應該算是一個示弱的行為了。
但海妖的憤怒騰地升級了,在它巨大的體型內充斥著怒氣。
似乎在說……你還敢看?
轟轟轟——
船體下方傳來詭異的響動,船身開始劇烈搖晃起來。船艙內的老水手們都站立不穩,只能緊緊抓住一些東西。
只有狐女還能安穩地站在原地,她掀起一面簾布,緊張地看著李楚。
通過一個妖怪的靈敏直覺,她也察覺到了有一隻龐然大物正在逼近。
不止是龐然大物……甚至可以說是巨物,在下面動來動去,讓她不由得咬緊了嘴唇。
轟——嘭!
遠處的海面上,忽然鼓起一個巨大的浪包,像是驟然升起的山峰,越拱越高。
嘩啦啦的巨響之後,海水紛紛褪去,露出一片恐怖的暗金色。
是背鰭?
這海中突兀升起的山峰,竟是一條魚的背鰭!通體呈暗金色,佈滿著古奧莊嚴的紋路,遠遠望去,彷彿一尊上古時期的巨大青銅器。
隱含神威。
“蛤——”水手們紛紛倒吞一口大涼氣,雙眼發直。
縱然是在海上縱橫幾十年,又哪有機會見到這樣的場面?
原本就極度恐懼的王龍七瞳孔瞬間放空,呆呆道:“好大一座山……不,好大一條魚。”
……
李楚有一絲疑惑。
仔細看來,這不像是一隻海妖,而應該是海怪,而且是某種遺傳了上古血脈的怪獸。
這種怪獸……似乎不應該出現在這片海域?
這裡雖然離岸已經很遠了,但還不夠遠。
不該是這種海怪生活的地方。
但沒時間多想了。
風急雨驟,峰巒當前,完全阻住了大船……不,現在比起來,應該說是這渺小的卑微的木船的去路。
隨著暴風加緊地推送,這樣一路撞上去,這艘船絕對難逃破碎的結局!
船艙的簾佈在風裡呼啦啦地早掀翻了上去,艙內翻來覆去叫苦不迭的水手們險些就要當場跪下。
之所以沒跪下,不是因為他們企圖保留尊嚴,而是因為他們根本爬不起來!
狐女的尾巴繃得緊緊的,掌心也捏了一把冷汗。
這裡畢竟不是她熟悉的山林,而是陌生大海。早聽人說過海妖的體型不受天道限制,可以肆意生長。
但……這也太大了吧?
大得令她呼吸急促。
僅僅露出一個背鰭就這般駭人,若是露出全貌,豈不是要相當於半座妙風山?
反倒是先前大呼小叫的王龍七,此時異常地安靜了下來。
他窩在角落,抓住一面牆壁固定身形,面無表情,神情淡漠,嘴裡振振有詞地念著什麼。
若是走近仔細去聽,應該能聽清,他念的是:“李楚保佑……李楚保佑……李楚保佑……”
李楚的背影依舊筆直,悲喜難料。
他站在船頭,閉著眼睛,瘦削的青色身影,正面面對著前方的暗金色山峰。
衣袂飄飄,鬢髮飛揚。
在他的腦海裡,那不是一座山,而僅僅是冰山一角。
背鰭下方的全貌,是一條頭生雙角的怪魚,看上去有幾分像是牛頭,又好似有幾分龍頭的意味。
它瞪著一雙巨大的眼珠,像是深海中的日月,令周遭海域的小魚望風而逃。
李楚感受著它的炁,總覺得它不像是壞的怪物。
因為它身上沾染的怨氣並不多。
但是它確實在阻攔著己船的去路,不做出抉擇難免船毀人亡。
於是,他拔出劍來。
劍起,劍落。
看海天一色,聽風起雨落。
這條大魚似乎察覺到了什麼,周身的鱗甲忽然翕張起來,泛出猙獰的寒光。
不知是忌憚。
還是它想等這艘船撞到自己身上之後,將其徹底碎為齏粉。
但先船身一步觸碰到它的,是一道凜冽而磅礡的劍芒。
開,開,開。
劍芒過處,大魚的背脊忽然柔順地打開,就像是酒樓裡刀工絲滑的老師傅,一刀將一條魚剖開,剔除整排魚刺,左右兩邊分毫不差。
身後的水手們都張大了嘴巴,卻發不出聲音。
在他們的視角看來,分明就是一個渺小的人類,拿著一把鐵劍……
劈開了一座山。
不過在李楚的感受裡,好像這條魚比上次那頭獅子還要好斬一點。
它們都有同一個特點,就是體型很大、看上去很恐怖。但一劍斬下去就發現,都是虛的。
李楚沉吟一下,得出了一個結論。
大的東西,硬度往往一般。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48 PM
第六十七章永樂島
一座鱗甲猙獰的暗金山峰,出現了一道平整的裂隙。
海船緩緩從中進入,起初只是一道小小的縫隙,伴隨著逐漸地深入,這條通道也越來越寬。
海怪的兩半身體在分離。
這對船上眾人來說,是極度震撼的體驗。
一眾水手驚嘆著擁到甲板上,把那涼氣一頓倒吸。
“親娘咧,小李道長不會是神仙吧?”一個水手終於忍不住叫道。
李楚搖搖頭:“只是條大一點的魚罷了,算不得什麼。”
眾人啞然。
抬頭看看頂上漏下的日光,簡直像是行走在高聳的一線天。
你管這叫大一點?
這條魚假如搬回望漁村,估計得嚇死幾個老水手吧?
全村殺一條,足夠吃半年。
他們再看著李楚那寫滿了謙虛的背影,眼神就都變成了敬畏。
狐女突然叫了一聲:“主人你看!”
她一手扶在船前沿,踮起腳,指著前方,那縫隙之外依稀有五彩斑斕的光景。
狐女眼神好,李楚的也不差,他搭眼一看,便也望見了那邊的景象。
一座島嶼。
遠遠望過去,那邊廂有山巒疊嶂、草木蔥蘢,山谷掩映見依稀還有幾座金碧輝煌的宮殿群落。
與那些變成水猴子的水手描繪的一模一樣。
可是在暴風雨之前,他們在那個方向可沒有任何發現。經歷過這一場暴風雨,這座島嶼便突然出現了。
這倒也是和水手們的經歷相同。
可這暴風雨明明是那條海怪引動的,若是水手們遭遇相同,那他們就也該遇見了海怪才對。
憑凡人之軀,怎麼可能逃脫?
在他們的描述裡,也確實沒有這一節,當時海怪應該沒有現身。
莫非這海怪還有所針對?
仔細想想,它似乎是因為自己用心眼術窺探了它的真身才產生怒氣的。
這樣想來,它攻擊自己這艘船莫非是……
因為它害羞?
呵,李楚輕輕搖頭,甩掉這個十分無厘頭的想法。
片刻時間,海怪那巨大的兩半魚身已經沉入海中,天空也早已恢復清朗。
黃昏的夕陽灑在平靜的海面,似花火般耀眼。
海船終於靠近了這座島嶼。
島上忽然響起嗚嗚的號角聲,循聲看過去,是有個穿著金白色盔甲的人正在岸邊仰頭吹號,似乎在提醒島上的人有不速之客到來。
海船最終停靠在一片鬆軟的沙灘邊,沙灘朝前百餘步就是一片茂密的樹林。
眾人還未下船,就聽樹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有很多人過來!
船上眾人頓時提起戒備,緊張地盯著那片樹林。
密集腳步聲越來越近……來人人數眾多!
嘩啦啦——
一個油亮的肚皮率先頂出樹林,這肚皮屬於一個矮矮的小胖子,因為又矮又胖,他的整個身材就像是一個圓球,看上去倒頗具備喜感。
這小矮胖子身披刺錦繡金的華服,看上去也是價值不菲,但是這衣裳再貴也遮不住他的肚子,稍一用力就頂了出來。
在他身後跟著的,左邊一隊是身材姣好的侍女,個個都穿著金色流甦的抹胸和勾勒腿型的長裙,露著纖細的腰,將身段展現的淋漓盡致。
右邊一隊高大英武的侍衛,個個身披金甲,手裡握著長槍和刀戟。
這隊人一走出來,給人帶來的感覺就兩個字。
晃眼。
和他們背後的金殿一樣,就突出一個金碧輝煌,風格相當浮誇。
但李楚覺得還不錯。
他甚至想等將來有錢了,給德云觀也來一層這樣的裝潢。
俗稱土豪金。
小矮胖子來到船下,吃力地仰著頭,面帶燦爛的笑容,對船上的眾人道:“諸位遠道而來的客人,歡迎來到永樂島!”
看樣子對方似乎沒有直接開戰的意圖。
李楚領著狐女和王龍七下了船。
一眾水手互相看了幾眼,還是選擇留在了船上等他們。
一個是因為這座島上有邪祟,他們害怕。再一個是因為聽說島上的侍女很好客,他們的妻子也害怕……所以早先就定下了規矩。
所以下船的其實只有三個人。
李楚自然是要去見見正主,搞清楚是怎麼回事的,狐女跟著他。
而王龍七……
他原本在暴風雨裡受了驚嚇,一直渾渾噩噩的,方才見了那隊侍女,一下子回了魂,突然想起自己是為何而來的了。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小矮胖子迎著李楚他們下來,熱情地問道:“船上那些客人不下來坐坐嗎?我是永樂島的管家,我們島主非常熱情好客,每一位客人都會得到最好的招待! ”
“不了,他們在船上等我們。”李楚直言道:“我們是有事想來拜會你們島主的。”
“哦?”小矮胖子也不問什麼事,先是露出笑容:“島主會很開心的。”
當下,在一隊侍女與一隊士兵的簇擁下,三人穿過茂密的林地,走向了那閃耀金光的宮殿。
在島外看的時候,宮殿就在附近,但實際走起來,這山路還是頗遠的。
也不知這些人是怎麼在看見船隻之後短短的時間裡趕到的。
真到了宮殿近前,即使是王龍七這樣的正經富二代,也忍不住發出驚呼。
整座宮殿雕樑畫棟,流光溢彩,但凡眼之所見,幾乎全部都有一層鎏金。
腳下舖的都是漢白玉的地面,一路平整嚴絲合縫,看不見一點鑲嵌的痕跡。
進了正殿之後,他們也沒有立刻見到那所謂的島主,而是被安排在一個偏殿中稍作休息。
對方的態度十分客氣,三人便也耐心等待。
等到夕陽徹底落幕的時候,才有人來通知,晚宴已經準備好了。
島主也在大殿候著。
隨人來到正殿,他們這才見到了這位神秘的島主大人。
嗯……
這位島主大人的身形與那位小矮胖子居然有幾分相似,同樣是圓滾滾的身材,但是他高上許多,頭也碩大,顯得就像是一顆圓球摞著另一顆圓球。
形如雪人,頗為滑稽。
島主盛情道:“歡迎幾位貴客來到我的永樂島,哈哈,幾位還真是男子英俊,女子靚麗,小島蓬蓽生輝。”
三人由侍女引領著在餐桌旁坐下。
餐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餚,一眼望去,各式珍饈野味應有盡有。但李楚看著桌上的菜,卻忽然眨了眨眼。
他先是微笑著向島主回禮:“多謝島主的盛情款待。”
旋即,他又道:“但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哦?”島主一抬手,“但說無妨。”
“你們這如此豐盛的晚宴,為何沒有一條魚啊?”
“呵呵。”島主擺擺手,道:“不瞞你說,我們就在海島上,早都吃膩了那些海味。在這裡,這才是最珍貴的。”
“可據我所知,你們好像昨天才買入了許多海貨啊。”李楚又悠悠說道。
島主聞聽此言,眼中精光一閃,臉上笑容漸漸消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0 PM
第六十八章我師傅的修為通天徹地!
王龍七緊張地看著李楚,沒想到他毫無前戲一上來就直奔主題,這也太生硬了……
大殿中的氣氛因此瞬間就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
他又掃了掃身邊的兩位美貌侍女,方才她們是準備坐下侍奉自己的,現在也十分尷尬地站在一旁。
唉。
他心中嘆口氣,早知道就應該跟李楚商量一下的,起碼等哥們儿過完夜再開團啊。
島主凝視著李楚,半晌,忽地一笑,道:“還不知小道長如何稱呼?”
李楚緩緩道:“餘杭鎮外十里坡德云觀弟子,李楚。”
他又抬手揚了揚身後:“這位是在我觀中修行的狐妖小白……和我一位朋友。”
島主輕輕點頭,而後道:“小李道長,聽你剛才問話,似乎對我島上事頗有了解?”
“明人不說暗話。”李楚也不藏著掖著,直截了當道:“我是受東海邊望漁村的村民所託,前來調查望漁村數十位漁民變為精怪一事。他們先前唯一的異常經歷,就是上過你們這座島。所以我想……島主大人或許知道其中緣由。”
“呵。”島主輕笑一聲:“小李道長是個敞亮人,那我也不與你撒謊。”
他將身子向後一仰,坦然道:“就是我用咒術將他們變成水猴子的。”
聽完這話,李楚還沒怎麼樣,王龍七心裡咯噔一下。
這倆人好像都有點剛啊……
待會兒打起來,不知道藏哪裡比較好……
他是聽了水手們描述的過夜環節,有些心動,才跟著李楚來湊湊熱鬧的。
本想著李楚在、沒意外。自己跟著沾點便宜,過個夜,草草了事。
誰知道李楚直接把中間劇情全跳過了……
看樣子這位島主也是個狠人,天知道打起來李楚還能不能護住自己。
王龍七心里胡思亂想,眼睛一點沒閒著,呼吸間就來回掃了三圈。
這座大殿一共有四個出口,一個正門兩個側門,外加一個後門。正門有四名侍衛把守,側門各有兩名侍衛把守,後門沒有,但是不知道通往何處。
殿中一共有三十六扇大窗,七十二扇小窗,大窗都能過人。
殿內共有三十八張桌子,桌子底下都可以藏身,但是並不太隱蔽。
殿中共有四十名侍女,其中兩名正在走光,一個上面、一個下面。
殿內共有十八根樑柱,樑柱後也可以藏身,不過只能擋住一邊。
等等,剛剛我看到了什麼?
……
就聽李楚又問道:“為何?”
島主居高臨下道:“在我的地盤,我本沒必要與你解釋。但我並非不明事理,所以告訴你也無妨。”
他先拉高了姿態,然後才解釋:“其實我不止是這座永樂島的島主,我還是這方圓數百里海域的龍王。”
說罷,他嘴角高高地一笑。
龍王?
這倒是令李楚有些驚訝。
河洛王朝的歷史他也熟知,在人族以前,龍族曾是上一任萬物靈長,即這座人間的霸主。
或許本來這方天地都不是稱為“人間”……但那已不可知了。
可是經過上古時期的多次驚天大戰,最終是人族奪過了萬物靈長的位置。
自此,世間妖族才會化形為人。
而親近的龍族的幾支,仍然保留著化龍的傳承。
甚至在人族的天人七境中,還明晃晃的留著一個以“化龍”為名的境界。
即使此化龍非彼化龍,也能看出龍族對人族的深切影響。
但隨著人族的越發強盛,龍族也持續衰弱。到如今,真正的龍族,已經很久沒有在人間出現過了。
島主似是知道他會怎麼想,當即道:“當然我並非純血真龍,但也絕非尋常龍裔。我上承真龍血脈,所以周圍的水族才會奉我為主。”
意思是,他的父親是一條真龍。
這樣的二代龍裔,近乎純血,在龍族之中已經相當高貴,是有希望晉升為純血真龍的存在。
說著,他傲然一笑,額前光華氤氳,竟鑽出兩根朝天的犄角!
他原本好似雪人一般的形象,因為這兩根龍角的出現,變成了……一個長犄角的雪人形象。
更滑稽了。
李楚隱約猜到了理由,便道:“是因為漁民們在附近打漁,所以你才懲罰他們?”
“正是如此。”島主攤手道:“我庇護周遭水族,他們在這里大肆打撈,害了我多少水族性命。我罰他們做三年水猴子,不過分吧?而且……我還額外給了他們大筆的金銀財寶,足夠他們享用三十年。”
李楚略微沉吟,道: “你所說的,也有幾分道理。”
“咦?”王龍七看向李楚。
他這是要放棄望漁村的村民了?
“但是……”就聽李楚話鋒一轉,又道:“我受人之託,也絕不能草草了事。這一番懲誡,其實已經起到效果了。你今日若解開咒法,我可以保證望漁村的漁民不會再來到這片海域,如何?”
“呵,他們害我治下水族,我便可以草草了事嗎?”島主反問。
“那便……只能得罪了。”李楚站起身來。
能談得來的情況下,他確實不願意和一個實力未知的強敵發生衝突。
但是他自覺無法說服島主,不同種族之間,自然有著不同立場。他身為龍王,要保護自己治下水族,無可厚非。站在他的立場,如此行事,似乎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
但自己作為人族,當然不能接受。
“呵。”島主冷笑一聲:“你要跟我打?”
他眼中閃過一絲譏諷,似乎在嘲笑李楚的不自量力。
“我受人之託而來,自然要盡力而為。若我不敵島主,自還有我師傅出手。”李楚朗聲道:“我師傅的修為,通天徹地!”
島主眉頭一皺:“你在威脅我?”
李楚淡然道:“實話實說而已。”
島主微微沉默。
人族修者的複雜關係,他十分清楚。牽出葫蘆帶出瓢的事情屢見不鮮,很多時候就是打了小的來老的,將一場小矛盾化成大災禍。
但德云觀的名頭,他實在是沒聽過……
若是李楚來自白玉京、青羊觀、雲遊觀等等,他肯定二話不說恭恭敬敬將其送走。
可這個毫無名氣的德云觀……聽起來怪像唬人的。
不過,人間的隱世大能向來不少,不是經常盛傳某間寺廟裡掃地的和尚才是天下第一高手嗎?
如果他師傅真是大能,那自己免不了要遭殃。
略一思忖,島主想出了個較為周全的主意。
若真是大能的弟子,自然不會是個草包,不妨就試試這個小道士的成色。
於是他笑道:“小李道長倒也不必著急,我們不如……先來較量一番,如果你的實力的確能得到我的認可,那事情大有可談。”
李楚皺了下眉頭:“你要跟我較量?”
他有些為難。
如果是真刀真槍地打,他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
但是切磋較量……這可就涉及他的盲區了。
回憶往昔,在他劍下好像……還沒有留下過性命的。
與這位實力未知的龍王切磋,若是留手說不定會落敗,若是全力以赴……
萬一一劍斬殺了他怎麼辦?
那還跟誰談?
島主見他面露難色,還以為李楚心裡懼怕自己。
“放心,又不是要刻意為難你,我不會出手。”他轉臉,朝大殿下方道:“把人面鱷帶上來!”
殿下那矮胖管家頓時變色,“島主,你要放出人面鱷?”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1 PM
第六十九章龍王、韓家贅婿
“這人面鱷是自深海而來的一個兇徒,在我海域內殘殺了許多生靈,我親自出手方才將其擒獲。”島主道:“小李道長若真是大能高徒,自然是修為精深,只要不掉以輕心,擊敗此獠應該不在話下。”
李楚不置可否。
他一向謙虛、謹慎、講禮貌。
沒有先放狠話的習慣。
不多時,殿外傳來噹啷啷的鎖鏈響。
兩名侍衛用鐵鍊牽著一名身形異常高大的妖物走了進來。
難怪它被稱為人面鱷,它的臉確實帶著鮮明的人類特徵,只是口齒外突,佈滿青鱗。
此妖本體就似人形,只是身高逾兩丈,若非這大殿夠寬敞還真裝不下它。
周身暗青色凸起的怪鱗,鱗片上佈著詭異的紋路。四肢前段仍然是爪,背後拖著一根極為粗壯的大尾巴。
滿身的凶煞之氣,臉上寫滿了不好惹。
甫一見它,王龍七便一摸下巴,陷入沉思。
這玩意……是什麼跟什麼才能生出來的?
人面鱷周身釘著十八根龍紋透骨釘,稍一催動妖力都會痛不欲生,所以只能任由兩名侍衛牽著它走。
一見了島主,它可怖的臉上居然泛起冷笑。
“人面鱷,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島主也不在意,道:“我要你和這位小道長較量一番,如果你贏了,我可以放你走。”
“呵呵呵呵。”人面鱷的喉嚨裡發出沙啞難聽的笑聲,“我可以撕碎他嗎?”
“不可以。”島主搖頭。
“呵呵,無趣。”
就聽叮叮噹當一陣響聲,侍衛陸續將它身上的透骨釘拔掉。每拔掉一根,他身上就多出一個成人手腕大小的血洞。
但它居然就像很享受似的,每拔出一根釘子,便發出一聲呻吟。
“咦——”
王龍七實在看不下去這個場面,將視線轉移到了別處……
整個過程中,李楚一直在審視著這人面鱷,也打開過心眼觀察。
他接觸過的妖物不多,不太能通過妖氣強弱判斷它的實力。
只能大概揣測,如果沒有刻意收斂妖氣的話,那它應該比那飛天獅子要弱許多。
這樣的話,好像也不是很需要忌憚。
但在心眼之中,它身上附著的怨氣盈天!
真不知道是造了多少殺孽。
看來自己也不需要留手,誅殺這樣妖孽,是功德。
那管家也小心地湊過來,悄悄提醒了一句。
“小李道長待會最好速戰速決,這人面鱷行凶無數,靠的是他早年得到的一本上古神通殘卷,學會了一個嗔字訣。它在戰鬥中會怒意上升,怒意越強,他的實力就越強。若是真叫它積累了頂天的怒意,恐怕我家島主也攔不住它啊。”
他對這人面鱷十分懼怕,從方才起就一直不支持島主將它放出來,擔心釀成大禍,就是為此。
“嗯,多謝提醒。”李楚輕輕點頭。
嗔字訣?
他打人、他生氣,倒是有些意思。
不過對付這種越打越強的對手,他有特別的竅門。
隨著十八根透骨釘完全離體,人面鱷身上的凶煞之氣也提到了頂峰,儘管周身鮮血汩汩留下,在地面已經匯成了一灘。
但它渾不在意,甚至滿臉舒爽,仰頭大笑道:“呵呵呵呵,刀來!”
不用它叫,已然有兩名侍衛吃力地抬著一把赤金色的巨大彎刀走上來。
“閃開!”
人面鱷一把攥住刀柄,虎虎生風地掄了兩下,嚇得周圍侍衛全都狼狽躲閃。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人面鱷狂笑,停手之後,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刃,獰聲道:“這把縱橫四海的寶刀,已經很久沒有沾上血味了,怎麼行呢?”
王龍七小聲道:“它這刀上肯定沒毒。”
等它台詞說完了,李楚才走出到殿下,站在它的對面,雲淡風輕地看著它。
“只有你嗎?遠遠不夠!”人面鱷森然道:“所有人,都得死!”
這話一出,周遭的侍女全都花容失色,一眾侍衛則如臨大敵。
邪威凜凜!
“人面鱷!”島主喝道:“你乖乖比試,若是再敢逞兇,我定斬你不饒!”
“呵呵,你以為我還會怕你嗎?你知道在牢裡這些天,我積攢了多少怒氣?”
朝島主吼了一聲,人面鱷舉起彎刀,猩紅的眼眸望向李楚,道:“來吧!第一個就從你開始!”
它一腳踏碎地面,身體箭一樣掠出!
有血光泛起,它原本就龐大的體型驟然間又暴漲了許多!
李楚早有些不耐煩了。
見敵人終於動手了,他也拔出劍來。
舉起,落下。
哧——
一道白芒閃過,尚且在三丈之外的人面鱷忽然身形一滯。
然後……分成兩段。
噗通落地。
結束。
……
狐女的嘴角露出一抹輕笑,我家主人可是連雷雲都能劈散的。
在他面前。
你有什麼可豪橫的?
王龍七卡巴卡巴眼睛,也無語道:“這種實力就別那麼多廢話了……”
看著周圍島上侍女與侍衛驚駭的樣子,他不由得撇了撇嘴。
不就是秒個妖物,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
其實不止是下人,連島主本人見到這一幕都眼皮狂抖。
驚。
這人面鱷的實力別人可能不清楚,他是最知道的。當初自己收拾它也是花了一番力氣,方才聽它說積攢了許多怒意,自己也是有些忌憚的。
怎麼就……
這麼草率地死了?
若是自己,可能……不,是絕對做不到如此隨意的一擊秒殺。
這小道士的實力得有多強?
想到自己剛才在他面前託大的樣子,島主不禁有些臉紅。但是很快,他又想到了一個更可怕的事情。
這個小道士的實力都如此恐怖的話……
他的師傅得有多強?
簡直不敢多想。
想到自己險些惹上這樣一尊大佬,絲絲冷汗從他額上流下。
“我贏了。”李楚回過身,不驕不躁,語氣平靜地對島主說道:“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了嗎?”
“哈哈。”島主爽朗大笑:“當然可以,凡事好商量,好商量。”
他轉頭一揮袍袖:“這些菜都冷了,換熱的來,樂師呢?接著奏樂!接著舞!”
人面鱷的兩段屍身被拖下去,血跡很快處理乾淨。窈窕的侍女如穿花蝴蝶般遊走在餐桌各處,很快換上了新的精美菜餚。
大殿的紗帳後傳來管弦之聲,聲音不大,但悠揚悅耳。
彷彿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盛宴重新開始。
終於有兩名侍女坐在身邊服侍,王龍七如願以償、左擁右抱,一時間笑得合不攏嘴。
一頓飯下來,兩名侍女都累了,不得不柔聲勸道:“客人,先別摸了,多少吃點東西吧。”
想坐在李楚身邊的侍女,被他禮貌地拒絕了。
簡單吃過一些東西,他重新開口道:“島主大人,關於為望漁村的漁民解咒一事……”
“沒有任何問題,只要他們不再來這片海域打漁即可。”島主彷彿變了個人,非常的好說話。
他抬起左掌,在掌心處催出一塊鱗片,然後一咬牙,將這塊鱗片拔了下來。
“小李道長,回頭拿這片龍鱗泡水,給那些變成水猴子的漁民喝下,咒術自解。”
管家將鱗片遞過來。
李楚頷首:“多謝。”
“其實……”島主又開口道:“方才見了小李道長的修為,我另有一件事想要請託小李道長。”
李楚道:“但講無妨。”
“要說這個請求,那還得先從我的來歷說起。”島主正色道。
“在成為此處龍王之前,其實我另有一個身份,那就是……韓家贅婿!”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2 PM
第七十章接受任務:【尋找化龍果】
江湖上的勢力,除了以傳承維繫的宗門與以利益維繫的幫派之外,還有以血緣維繫的世家。
諸多家族之中,歷史最悠久、勢力最強大的,要屬天南洲里七個自上古延續至今的世家,世稱天南七家。
天南七家雖然安於一隅,但幾乎歷史上每一次朝代變更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
王朝興替,世家永存。
經歷了近萬年至今,這些古老世家都積累了堪稱恐怖的底蘊。
而韓家,就是天南七家之一。
講述自己的經歷時,島主的眼中帶著些許的滄桑與唏噓。
“我生來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自幼是隨著師尊長大,他在荒郊野外撿到我、教我道理、傳我神通,還有做人。所以我從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條龍,我始終當自己是一個人。”
“不過我師尊不是什麼大能,他一輩子都只有第三境的修為。沒過多久,他就壽終正寢了。”
“我離開山門,開始自己闖蕩江湖。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天賦這麼強,原來龍族血統如此神異。”
“那幾年我縱橫天南,意氣風發,也算是打出了一番名頭。不久之後我就遇見了她,我……曾經的妻子。”
“她出身於韓家嫡系,在族中地位頗高。而且一直盛傳,她是韓家那一代最美的女子,這名頭……不虛。”
“我當時年紀小、見識少,遇見了一位美若天仙又溫柔可人的女子,哪裡有不陷入情網的道理。”
“更美得是,她與我兩情相悅。”
“我當時孑然一身、了無牽掛,成親之後便欣然住進韓家。按你們人族的規矩,應該算作入贅,但我無父無母,又哪裡在乎這些。”
“成親之後那幾年,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韓家族人對我很敬重,當然,我也為他們辦了不少事情。我們夫妻恩愛,毫無嫌隙。”
“可是……大概是我們成親四年後,那天夜裡,她卻將一根鎮龍錐刺進了我的脊背。”
“呵。”說到這裡,他冷笑了下,“方才對付人面鱷那透骨釘,就是我彷照鎮龍錐所造。這玩意專門為了戕害龍族而製,痛苦更勝那透骨釘無數倍。”
“那時我才知道,原來這一切……從她與我成親,到韓家人接納我,都是早都算計好的。”
“這一切,都只因為我是一條龍,一條接近純血的龍族。他們抽了我的神龍髓,注入了韓家一位麒麟子的體內。 ”
“韓家麒麟,韓鑄!”王龍七驚呼出聲。
他雖不是修行中人,但架不住韓鑄實在太過有名,是以一下便聯想到。
韓家麒麟,是江湖特指韓家這一代天選之子的名號。他十五歲便已威震天南,不到十八歲揚名天下。
是能與十二仙門首席弟子相媲美的一代妖孽,天資煌煌。
即使是臨近的江南洲,也從來不乏他的擁躉。
相比之下,江守寅這種級別的天才,就要低了兩個檔次。
韓鑄行事向來以威武霸氣著稱,對敵講究以力破巧,橫壓一切。最有名的,就是一身神龍血,爆燃之下能越境殺敵,極為恐怖。
想不到……
他那一身神龍血竟是這樣來的嗎?
“呵呵,那孩子發展的不錯是嗎?也對,他本就天賦異稟,又得到了我的神龍髓,相當於奪了我的神龍血脈,自然強無敵。”島主又自嘲似的笑了下。
“我被強行取走神龍髓,修為大跌,幾近廢人。這時候……我妻子又站出來求韓家家主不要殺我,她剛立了大功,韓家家主也不願違背她的意思。”
“於是他們將我囚禁在這海外小島上,派了四方鎮守看押,也是頗為費心了。”
“多虧了附近海域的水族,我龍血雖無、龍威仍在,它們願意奉我為主,讓我做了這一片的龍王。”
“在它們的幫助下,我尋來了許多天材地寶治癒傷勢,又重新恢復了一些修為,才能有今日的境況。距離我被囚禁,也有十多年了。”
李楚靜靜聽著。
才知道他身邊那管家,還有此間的侍女、侍衛,原來盡是水族所化。
島主繼續道:“我講這些,自然不是想請小李道長幫我報仇。有些事,我勢必會親手去做。”
“但我此時根本無法逃離此島,沒有龍血,我的修為再也無法晉升,更遑論復仇。”
“面對現今的瓶頸,只有一物,能夠幫我重新衍化出一滴神龍髓。我天生龍體,憑著這一滴神龍髓,就有重新恢復神龍血脈的可能。”
“此物,就是化龍果。”
“化龍果?”李楚顯然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的。”島主頷首,“此物頗為珍貴,是你們人族修者為了突破到化龍境的時候,用以輔助的寶藥。”
“但只有在龍族身上,它才能發揮出真正的神效。”
“那麼……在哪裡可以找到呢?”李楚問道。
“江湖皆知,人間有兩棵化龍樹,一棵在西方崑崙白玉京,一棵在東海雷落之地的神霄門。這兩處都已被仙門據為己有,不可能為外人拿到。”
“但我恰好知道,這世上有第三棵化龍樹。”
島主笑道:“我當年在天南結識過一位好友,勉強算得上是一位高人,道號伏淵真人。”
“他有一個自己開闢的祕境,名為潛龍祕境,在他那潛龍祕境中,恰好有一棵化龍樹存在!”
“只是當年我還看不上此物,從來沒有想過向他討要。”
“在我新婚之際,他曾前來賀禮,並在婚宴之後交給了我一樣東西。”
“不知是不是緣分使然,這東西,居然就是他那潛龍祕境的寶鑰!只可惜不是完整的,而是殘缺的四分之一。”
咦?
李楚眼睛亮了一下,瞬間想起。
四分之一的祕境寶鑰……
價值五百兩黃金……
島主翻手,掌中果然出現了一方殘印,白玉雕琢,下方刻著一個繁體的“龍”字。
“當日伏淵真人與我說,他自覺大限將至,想要去江南洲求一份大機緣。此去生死難料,便將藏了他全部家當的潛龍祕境寶鑰分成了四份,交給了四個人。”
“這樣在他回來之前,這四人都無法盜出祕境中的寶物。若是他徹底回不來,也算是將祕境寶鑰託付了出去,將來總有現世的一天,免得讓寶物給他陪葬。”
“我想請託小李道長的事情,便是拿著這塊殘缺的寶鑰,幫我尋到潛龍祕境……從中取出一枚化龍果。”
“只是他多年來杳無音信,我不知他是否還在世,也不知其餘三枚寶鑰他交給了誰。想要尋到,或許有些難度。好在我不急,畢竟我的壽命不像人族那麼短暫,可以慢慢等待。”
島主走過來,親手將這方殘印交道了李楚手中。
李楚仔細看了一番,果然與那日在夢魘肉身上拿到的殘缺寶鑰相同。
不知這其中有什麼淵源……
他說道:“這殘缺寶鑰我見過另外一塊,就是在我餘杭鎮外發現的。”
“哦?”島主眼前一亮:“小李道長知道另一塊的下落?”
“嗯。”李楚點頭:“只需要再找到兩塊就好了。”
“如此甚好,甚好。”島主撫掌大笑,他又道:“小李道長只要拿著化龍果來此,我必有大禮相贈!”
李楚看了看周圍金碧輝煌的裝飾,欣然點頭。
島主還以為他這等修者,不會在乎錢財,便道:“放心,我給小李道長的,絕不會是這些俗氣的黃白之物。”
李楚看著他,一本正經道:“其實可以的。”
“啊?”
島主怔了下,隨後啞然失笑。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4 PM
第七十一章《葵花點穴手之速成》
王龍七離開永樂島的時候,渾身都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他面帶微笑,神色祥和,不論對著誰都是一副春風般溫暖的面孔。
船回到餘杭鎮,分別時,看著狐女蓬鬆的尾巴,他也沒有了往日色瞇瞇的表情,而是禮貌而莊重地擺手。
“小白姑娘,再見。李楚,再見。希望我們都能在這個空虛的人間,找到人生的真諦。”
“突然好想讀幾本聖賢書啊。”
“噫吁嚱!古來聖賢皆寂寞… …”
“嘶,腰疼。”
“來扶著我點。”
看著他由船夫扶著才能雙腿顫巍巍走下船的樣子,李楚略有所思。
這就是傳說中的賢者時刻嗎?
一晚上就能賢成這個樣子。
也是不容易……
……
回到德云觀,稍微安頓了下。
在望漁村的時候,村民想要依約把那些金銀給他做報酬。
一部分是感謝,一部分也是他們覺得那是邪祟之地帶出來的錢,不敢花。
不過李楚沒有收。
經歷了這樣的事情,還需要探索新的航線,這段時間漁民們應該會更需要錢。
他向村民們解釋了部分緣由,說明只要不再靠近那片海域,就不會再有危險,這些財寶也可以放心花。
才勉強打消了他們心中的顧慮。
實際上,他自己此行也並非全無收穫。
龍王那一塊祕境寶鑰,就是五百兩黃金起步。
不過這塊是絕對不能賣的。
回頭倒是可以問問李辛夷,關於祕境的事情有沒有新發現。在找祕境這種事情上,朝天闕的力量還是比他個人大許多的。
如果祕境開啟,有寶鑰在手,進去取出一枚化龍果,應該不會是太危險的事情。
最難的部分就是湊齊四枚寶鑰了,好在也沒有時間限制,可以慢慢地找。
李楚又翻開了自己藏在床榻下方的小盒子。
看了看裡面攢的錢。
臉上不由得露出淳樸的笑容。
看來有時間要去一趟杭州府,尋一塊會升值的房產。餘杭鎮這種小地方,實在是沒有什麼升值的空間。
不知道是投資豪宅好還是商舖好……
暢想了一番未來,他將小盒子默默塞了回去,默默站起身來。
眼下還有另外一件事情。
永樂島上的事讓他意識到自己的一個短板。
迄今為止,自己的劍下還沒有過倖存者。
或許、應該、可以說很強了吧——限於在餘杭鎮周邊範圍內。
但這手段實在太單一了。
自己不可能永遠只對付邪祟,將來可能會和人產生矛盾,也會和別的修者較量。
要是全都一劍下去……
殺邪祟沒事,殺人可是犯法的。
總得有些殺氣不這麼重的招數。
他啟程來到鎮上,走進熟悉的雜書齋。
熟悉的老掌櫃在熟悉的櫃檯後面,對著熟悉的聖賢書,打著熟悉的盹兒。
他這樣的學習法,也難怪會一輩子考不上秀才。
老掌櫃的眼睛不甚好使,耳朵卻還算靈。聽見李楚的腳步聲,一下就驚醒了。
“喲,小李道長,又來找秘笈啊?”
李楚點頭示意,道:“是的。”
“嘿嘿,好說好說,小李道長想要找什麼樣的啊?”老掌櫃笑瞇瞇的,很熱情。
“嗯……我想要一種可以製伏對手、但是又不會給對方造成很大的傷害的手段,這樣的有沒有?”
“好嘞,我來看看。”
老掌櫃走進書架堆中去找,邊走邊道:“小李道長,現在你名氣大啦,常聽鎮上的人說你。我想在店門外立個牌子,就寫……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書齋,可不可以?”
李楚這才明白為何一進門他就那麼熱情,原來是有求於自己。
他點頭道:“無妨。”
反正這句話也是實話。
老掌櫃埋頭翻了一會兒,唉了一聲,“你看這本怎麼樣?”
李楚搭眼一看,只見他這次拿的這本書格外厚,看樣子沒有那麼舊。
書名叫就是八個大字,《葵花點穴手之速成》。
點穴?
李楚想了一下。
從前在武俠裡倒是常見這個。
但是在這個神鬼亂鬥的世界,好像很少聽說這種手段。
但他還是接了過來,準備回去研究一下。
以往的經驗告訴他,雜書齋裡的秘笈每一本都是精品。就算看起來再不起眼,練完之後也會有額外的驚喜。
很神奇。
……
所謂點穴,就是利用人體經絡之間的複雜聯繫,通過一點而牽動全身。
想要學會點穴,那麼第一步,就是要記住人體的全部穴位。
對尋常修者來說,這是在鍛體之前就要做的事情。如果對自身經絡不熟悉就悶著頭去運行週天,那與自殺無異。
但李楚沒有經歷過這個。
所以他只能從頭看起。
看過才知道,難怪這本書這麼厚,光是經絡穴位圖以及之後的介紹就佔了極大的篇幅。
十二經絡、奇經八脈,一共七百二十個穴位,要記住其中每一個、至少是幾十個關鍵穴位的位置與作用,以及背後的勾連關係。
這是相當龐大的記憶量。
基本每一位修者都是在十歲以前,就被逼著記住了人體全部的經絡與穴位。這可能要花費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中間伴隨著父母師長不間斷地物理教誨,很可能會成為很多人一生難以忘卻的慘痛回憶。
李楚仔細讀過一遍之後,合上書頁,閉上眼,在腦海中復述了兩遍。
嗯,背好了。
微微嘆一口氣。
好久沒背書,速度變慢了一些。
記住全身穴位以及作用之後,剩下的就是施展點穴的原理。
其實很簡單,就是通過指尖將力道穿透到穴位中間,並造成深久的影響。
如果是常人的力量,的確很難。
因為凡人指力不夠,就算指力很大的人,點下去的力量也會發散。會分散到穴位周圍的骨骼和肌肉上,無法穿透進去,更無法滯留。
但靠真氣就可以做到。
就像是將真氣凝成一根釘子,深深插入其中。
當熟練掌握並且真氣夠強的情況下,甚至可以達到成最高境界的,隔空打穴。
李楚覺得自己體內這種靈力應該也可以。
按照以往的經驗,甚至可能會更有力、更持久。
掌握了大概原理,他迫不及待想要找人試一下用靈力點穴的效果。
這個不能在自己身上做實驗,自己點自己,可就沒人給解穴了……
晚飯後。
他把小月兒叫到房裡來。
找小錦鯉是經過考慮的,師傅肯定不能冒犯,狐女的修為比小月兒高很多,體魄也更強。小月兒的肉身,更接近普通的人類。
“我想試一下,我新掌握的葵花點穴手的效果,幫我個忙可以嗎?”李楚問。
小月兒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天真地點頭。
雖然不知道要幹嘛,但是幫主人的忙,她非常願意。
“待會我會用最小的力道點穴,嘗試將你定住,看一下定身效果可以持續多久。”李楚叮囑道:“如果效果太久,你感到不舒服的話,就眨眨眼,我就提前幫你解開。”
“嗯嗯。”小月兒再次點頭。
李楚小心翼翼,將非常微弱的一絲靈力注入指間,然後點在小月兒的肩頭。
指如疾風,勢如閃電。
噗!
小錦鯉的身子頓時一僵。
李楚收回手指,問道:“你能動嗎?”
小月兒的眼珠轉了轉,似乎是想搖頭,但是做不到。
李楚一喜。
看來效果是有的,現在就看這麼一絲靈力能持續多長時間了。
他再度叮囑道:“你眨眨眼我就幫你解穴。”
然後便坐在一旁開始觀察。
再然後……
天就亮了。
小錦鯉身子能動的第一秒,就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來。
李楚忙扶住她。
小錦鯉如夢方醒,摸著自己的脖子和肩膀,又摸摸自己的腰,良久,哭唧唧地說了一聲:“麻了。”
李楚也沒想到這個效果居然能持續整整一夜。
就在剛才,他還在心里為小錦鯉的耐力點贊來著。
這時候看到小錦鯉的神情,他納悶道:“那你為什麼不眨眼?”
小錦鯉扁著嘴:“我坐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李楚這才想起來,小錦鯉是睜眼睡覺的。
將小錦鯉送出門的時候,她還在委屈巴巴地說:“我的肩膀和腰腿都好酸,渾身都酸……尤其被你戳的地方,又酸又痛!”
李楚只好哄道:“待會兒給你買糖吃。”
這一幕,恰好被晨起出門的餘七安看在眼裡。
老道長深深地嘆了口氣。
李楚安撫好小錦鯉,就見師傅坐在石桌旁沖自己招手,他忙走過去坐下。
餘七安意味深長地說道:“徒兒啊,咱們身為男人,喜歡姑娘呢,要堂堂正正地去追。可不能因為人家小姑娘腦袋裡差點事,就去騙人家啊……欺負人家就更不成了……”
“師傅說的是。”李楚眨眨眼:“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呢?”
餘七安輕咳一聲,“那個……我看你昨晚把小月兒叫進房裡……剛剛才出來,這是……”
“哦,我新學了一門點穴的秘笈,就想讓她幫我試下效果,沒想到時間有點長。”李楚坦然道。
“點……穴……道?”餘七安怔了下,然後狐疑地看著李楚:“你說的這個點穴,它正經嗎?”
“嗯?”
李楚看見一片秋天的樹葉落在師傅肩頭,湛著青,泛著黃。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5 PM
第七十二章慎虛觀的重大發現
太陽落下山。
秋蟲兒鬧聲喧。
慎虛觀的幾位弟子,就站在妙風山一處隱秘的山腹中。
這幾日,江守寅一直在此處以神識搜山,纖毫不漏的滾滾神識橫掃而過,才終於在此處發現了一些異樣。
這山腹隱蔽,岩體下卻有新土,應該是有人在此挖過坑。周遭還有些許的真氣殘餘,應該是不久前有修者在此施展神通。
於是他帶人來到了這裡。
親眼看見那飛天獅子的屍首後,江守寅好是震撼,同時心裡也有一塊大石頭落了地。這沒頭沒腦的強大仇家死了,自己也不用再溜走了。
在他身邊,站著張玉溪、薛玉柱、劉玉山。
薛玉柱和劉玉山就是醜壯、普矮兩個道士,先前他們被人攝魂,險些給小師叔來了個背刺。
等清醒過來以後,兩個人又羞又怕,迎風思考了一晚上,才懷著沉重的心情回到衙署。
還好江守寅並沒有跟他們計較,只是擺擺手,讓他們去餵驢……
這次江守寅親自帶隊搜山,張玉溪就搶著加入了,理由很有力,為了自己的親哥哥。
對此薛玉柱和劉玉山嗤之以鼻。
小師叔來之前你怎麼不急著找你哥呢?合著你這兄弟情誼是每個月來那麼幾天?
這種人,平時干活總是躲在後面。只要領導一來,又立馬搶在第一個表現。
無恥。
很氣。
但又沒什麼辦法。
見面還是要沖他點頭哈腰的師兄長、師兄短。
儘管心裡恨不得師兄又短又軟。
很快,醜壯和普矮將那塊新土再剷出來,居然挖出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屍體!
竟真是慎虛觀弟子張玉岩!
不錯,這具屍身也正是前日李楚和李辛夷遇見的那具魘的本體。取得祕境寶鑰後,本著入土為安的人道精神,他們還是挖了個坑把這具屍體埋了進去。
不想這麼快又被翻了出來。
“哥!”
張玉溪當即哀嚎一聲。
這具屍身極為僵硬,仍然保持著盤膝打坐的姿勢,無法改變,只能這樣放在地上。
張玉溪跪倒在屍身面前嚎啕大哭,不過嚎是真嚎,眼淚倒沒掉下幾滴。
旁邊還有三個人冷眼旁觀。
這畫面看著不僅不悲傷,還有幾分詭異……
江守寅也頗為驚訝,他發現這裡有些異樣,本來只是懷著有棗沒棗打一桿子的心態來挖一下,沒成想居然真能挖出張玉岩的屍身。
幾年前張玉岩奉觀裡命令,帶著祕境寶鑰來江南洲,調查潛龍祕境的事情。
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麼,始終沒有回來。
直到後來廣寒宗來函興師問罪,稱張玉岩重傷了她們一位小瑤池弟子。
慎虛觀的高層完全不明就裡。
後來再經幾番交涉,才知道了事情大概。
當時恰好廣寒宗也有派弟子來尋找潛龍祕境,兩人偶遇,原本是結伴而行,中途張玉岩卻突然施以辣手,偷襲了廣寒宗的弟子。
這名弟子用了門內禁術才強撐著逃回山門,只說了一句“慎虛觀、張玉岩”,之後便昏迷過去,始終沒有甦醒。
多的便再無從得知了,連妙風山這個地方,都是後來慎虛觀的長老根據他的行動路徑推演出來的。
廣寒宗有心獨占祕境,也不願再透露別的。
就只是單純地通知一聲,你家弟子欺負了我家弟子。沒人證、沒物證、沒理由,但就是你家弟子錯了。
於是慎虛觀就道歉了……
對方畢竟是十二仙門之一,而且素來以不講理著稱。對她們低頭,不丟人。
張玉岩一失蹤,丟了祕境寶鑰,慎虛觀對潛龍祕境便也不抱期望,乾脆就把這檔子事放下了。
直到前些日子,常守衝收到公孫轍的求援信,得知他恰好要來餘杭縣赴任,便又派了幾名弟子過來,讓他們好好查一下妙風山,看能不能有些收穫。
正好江守寅晉升化龍境在即,也盼著能得到一枚化龍果輔助,便也趕了過來。
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想不到失蹤了幾年的張玉岩,就這麼被人草率地埋在土裡。
“可是這裡都是新土……玉岩師兄的屍身也絲毫未腐爛,他莫非是這兩日才死的不成?”普矮道士納罕道。
江守寅搖頭道:“他的神魂已經消散好幾年了,屍身不腐,可能是他之前在某些不與外界通氣的祕境中,又或者是……冰封。”
“沒錯,我兄長一定是被冰封的,是廣寒宗門下做的!她們一向最擅冰法。”張玉溪起身說道。
江守寅道:“你搜一下寶鑰還在不在他身上吧。”
說實話,他對此並不抱希望,對方殺了張玉岩,八成會搶走他的寶鑰。
張玉溪仔細搜索一番,果然沒有收穫。
但他不死心,想了想,又道:“我哥一直有在靴底藏東西的習慣,我再看看。”
說著,他就麻利地除下了張玉岩的陳年老靴。
一陣山風吹來,那味道著實不太好。
江守寅當機立斷,封了自己的嗅覺。
醜壯和普矮就沒這個能力,醜壯道士只能抱怨一聲:“那玩意能放靴子裡嗎……不嫌硌腳?”
想不到,張玉溪居然還真的在靴底摸出一份東西。
一張羊皮地圖!
他打開一看,如獲至寶,喜滋滋地給江守寅遞過來,“小師叔,你看這是什麼!”
江守寅抬手阻止他靠近,“是什麼你告訴我就好了。”
“是地圖,好像……就是這座山的形勢,上面似乎有一條龍的標記,說不定是潛龍祕境的所在!”張玉溪激動地說道。
江守寅想要接過來看一下,但想了想,還是收回了手,道了聲:“帶路。”
當即,張玉溪拿著那張羊皮圖,一馬當先。
圖上畫的草木山石,經過這些年時間多有變化,但是基本的路徑和山體是不會變的。
天色剛黑下來,他們就來到了一處崖壁之前。
周遭三面空蕩,遠處茂林圍繞,一水環流,景色頗為優美。尤其此時入夜,天星朗朗,月映山壁,更添幾分靈秀。
江守寅也懂些風水,隱隱覺得這裡像是處墓地的好局。
“就是這裡。”
張玉溪一指,在崖壁上正有一塊凸起的石頭,似是浮雕,一人來高,但是全無美感,只是形狀頗有標誌性。
他又道:“圖上畫著這塊浮石的形狀和一個臨字印,應該是開啟禁制的印訣。”
江守寅點點頭,先讓他們閃開,以免意外發生。
他獨自站在崖壁前,手拈臨字印,真氣催發。
咻——
一道氣芒自他雙手打在那塊凸出的石頭上,很快得到反饋。
浮石之上,亮起白芒。
轟——隆隆——
旋即,兩側崖壁似是有所感應,迅速隆隆不停地打開了一道三丈高的大門!
果然是禁制機關。
幾名慎虛觀弟子對視一眼,這門後黑漆漆涼颼颼,不知道藏著什麼隱秘。
江守寅想都不想就邁步走進。
事關化龍果,定要進去一探究竟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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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伏淵真人辣眼睛
身後三人隨他進入,當月光照進這石門之內,第一眼,就讓幾人發出異口同聲的……
“操。”
“操。”
“操。”
江守寅面上沉默,心裡早偷偷艸了一聲。
石門之內,空間開闊,但極為簡單,一眼即可窺得全貌。
四周空曠,中央一座圓形石台,石台正面刻著許多字。
石台上,端坐著一名鶴髮童顏的老者,一絲不掛。
頗有些辣眼……
此人早已絕了氣息,可能是修為太高,是以肉身靈力未散,就一直未曾朽爛。
江守寅記得他。
這正是潛龍祕境的主人,伏淵真人。
他是一名無門無派的江湖散人,但修的是道門正統傳承。性格古怪,頗為……隨性。
伏淵真人與自己的老師兄汪守義曾是好友,兩個高人常約著去神洛城論道,所以江守寅很小的時候見過他幾次。
當時還很奇怪,明明朝歌城里大能眾多,慎虛觀就是道教名門,觀裡一應道藏應有盡有。
可他們就是喜歡去神洛城論道。
尤其是每年五月花都大會的時候,有時甚至一論就要論上一整個月。
當時江守寅才幾歲大,每次看著年邁的汪守義論道回來一臉疲態,都會心嚮往之,想我以後也要這樣一生向道。
長大以後他才明白,老師兄確實一生向道。
但此道非彼道。
可惜伏淵真人的修為始終停留在萬象境,壽數終究有限。
他最後一次來到慎虛觀,就是將潛龍祕境的寶鑰給了老師兄一份。
之後過了好幾年,一直不見他再來,老師兄猜測他可能尋求大機緣失敗了,才派弟子張玉岩前來探查。
卻不想張玉岩也沒回來。
幾名慎虛觀弟子湊到石台之前,看著上面刻的字。
“餘以度之,此態而終,入此洞者當呼臥槽。此番場景,想來頗為有趣。”
“莫慌,所謂赤條條來去無牽掛,此人倫天理是也。”
“更兼普天下萬象之輩,誰人還敢赤身當世?想必非吾莫屬。”
“爾等觀之,當拜謝矣。”
讀到這,江守寅忍不住腹誹了一句,這老不修怎麼好像還挺驕傲的樣子……
還看到就是賺到是嗎……
不過有一點說得對,普天之下的萬象高人裡,論辣眼睛也就只有您老了……
“餘號伏淵,師承純陽正道闡參子,無徒、無侶,修行一生、孑然一身,何謂徒留荒塚。”
“當余少年時,天南海北、何其倜儻,不料轉眼衰翁。”
“天理循環,命數將終。滿腹牢騷,彌留無用。”
“嘆一聲大江東去,到了空空。”
“然。”
“餘修行一世,尚有積財,皆存於潛龍祕境之中。南下時,餘將祕境寶鑰一分為四,曾妄想獲取仙緣,再開祕境。如今看來,已成癡心之念。”
“昨日於山中遇一鬼國叛王,餘以畢生修為將其鎮壓,元氣亦耗損頗巨。冥冥之中,當知大限將至。”
“四枚秘鑰,一交付於天南韓家龍婿,一交付於慎虛觀守義真人,一交付於廣寒宗攬月仙姑。”
“餘一生交遊,竟想不起第四人選。”
“日前曾選好此穴為羽化之地,今造圖一幅,若有緣人循圖至此,對余屍身誠敬叩拜三次,即可得第四枚秘鑰。”
“至此再無可交託,欲語千言,然徒增笑爾。”
“伏淵,絕筆。”
對著這屍身叩拜三次,即可得到第四枚秘鑰嗎?
江守寅讀完,也沒多想,俯身便拜。
自己與伏淵真人謀過面,也算是前輩,在他靈前磕幾個頭,也沒什麼。
誠心敬意三叩首。
咚、咚、咚。
頓了頓,就看前方地面撤開一塊石板,上面寫著一行字。
“騙你的,秘鑰就在我身後。”
“……”
有一些話到了江守寅的嘴邊,但是他忍住了。心中默念,死者為大。
他神情複雜地站起來,繞到石台後一看,果然有一處暗匣,裡面擺著一枚殘缺的祕境寶鑰。
寶鑰下刻著一個“潛”字。
江守寅微微一笑。
如今有了另外三枚秘鑰的去處,並拿到了第四枚秘鑰,無論是想辦法交換還是聯合探索,都可以打開潛龍祕境了。
自己的化龍果應該也有著落了。
此時忽有一道青色影子幽幽閃進這石洞,好似順著月光游進來的一般,幾人誰也沒有發現。
就在江守寅伸手去拿那枚秘鑰的時候,這影子忽然打出一道青光,瞬間先他一步,纏住秘鑰,捲起就走!
江守寅眼中精光一閃,喝一聲:“敢爾!”
嗆啷啷一聲清亮劍吟,擎天劍瞬間現世!
斬!
一劍將那青光斬斷,原來只是一截流雲水袖。
那青色身影見江守寅厲害,也不糾纏,轉身就走,如風一般再飛掠出去。
“哪裡走!”
江守寅左手接住秘鑰,右手將飛劍朝天一擲,雙腳踏上,疾追而去。
那青色身影出了山洞就禦起一道青色光輪,光輪滴溜溜亂轉,托起她的身軀,看體態像個輕盈的女子。
前有光輪,後有飛劍,妙風山的夜空又被照亮了一瞬。
江守寅雙手拈訣發力,飛劍之速再提一成,徑直化作殘影。
那光輪眼看就要被他追上。
兩道光芒先後低空飛過一條清澈河水,那青色身影聽見耳後風聲,乾脆瞬間降落,落在了河畔。
江守寅超過了她,也按下劍頭,旋身落地。
只見河畔站著一名婉約女子,身著荷色輕紗裙,體態窈窕,只可惜臉上蒙著一層輕紗,看不清面容。如煙籠月,引人遐思。
但光是這份氣質,就讓人覺得這定是一位美人。
江守寅沉聲道:“姑娘是何來頭,為何企圖搶奪我這祕境寶鑰?”
那女子卻不說話,只是將身子退後兩步,然後靜靜一倒。
跳河?
江守寅瞳孔一凝,箭步出去,凌空來到河面上空。
噗通。
就見那女子平靜地落入水中,衣裙被水流沖得軟軟的,忽然,身形一淡,竟像是一團墨那樣,溶於了水中。
轉瞬之間,再無任何形跡。
好像這樣一位美人從沒存在過。
江守寅翻身落地,放出神識,而已再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
沉吟了下,他眉宇漸漸舒展開,只要秘鑰沒有被對方搶走,那就沒什麼所謂。
至於此人的身份,就算她不說,他也能猜到幾分。
正道女修,修為精湛,通熟水遁……
“廣寒宗。”
輕輕念叨了一句,他轉身離去,留下一彎江月。
……
卻不知,當此地安定下來之後,一道紅色的身影自樹後閃出來。
一雙漂亮的眸子,看了看江水,又看了江守寅離去的方向。
若有所思……
螳螂捕蟬,黃雀後入。不知枝下,彈弓飢渴……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6 PM
第七十四章暗流瘋狂湧動
這紅色影子離開時,身形飄忽,猶如鬼魅,幽幽地飛進了余杭鎮,落在縣衙衙署院牆內。而後才腳踏實地,快步走了起來。
原來是個一身紅裙的女子,看背影還頗為魅惑。
她剛跨過後院的月亮門,就迎面走來兩個巡夜的捕快。
“喲,白玲姑娘,這麼晚是出去了嗎?”捕快頓時熱情地打招呼。
這女子眉眼含俏,似是羞答答地一低頭,“沒,奴家方才是想去前院探下父親,發現父親不在,就回來了。”
“白簡先生啊?方才有見到他,他可能在自己房裡吧?”
“多謝。”
女子嬌柔地一施禮,挪動腳步款款離開了。
兩名捕快望著她婀娜扭動的背影,直到拐走了才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
“白玲姑娘真好看啊。”左邊捕快痴迷地道。
“是啊,就感覺有一股子說不出來的味道,很勾人。”右邊捕快附和。
“我感覺她比公孫小姐還漂亮。”左邊捕快又道。
“嗯?”右邊捕快這下皺了眉頭,“別亂說,公孫小姐可是我們公認的仙女。”
左邊捕快嘟囔道:“我可沒公認……我覺得白玲姑娘眉眼五官都很完美,身材也比公孫姑娘好。”
右邊捕快大聲道:“放屁!我就覺得她的臉看著不自然。而且公孫姑娘只是不常穿顯身段的衣裳,走路也不扭屁股!”
左邊捕快也生氣道:“反正漂亮就是漂亮,你再怎麼說她也比公孫姑娘漂亮!”
右邊捕快怒道:“不可能!誰來了都是公孫姑娘比較漂亮!”
左邊捕快道:“你再怎麼維護她,人家可是縣令大人的女兒,還能嫁給你當老婆嗎?”
右邊捕快反唇相譏:“那白玲姑娘還是白簡師爺的女兒呢,也不會嫁給你啊!”
兩個人對視一眼,突然沉默了下來。
又過了半晌,兩個人又相視一笑。
“對喔,有道理啊。”
“那我們在這吵個什麼勁兒?走走走,去門房,老秦說他今晚燉狗肉。”
“吃狗肉咯。”
兩個捕快勾肩搭背、高高興興地離開了。
那叫做“白玲”的姑娘熟悉的穿過後院門戶,來到自己的房間。
早有一名中年儒生等在那裡,正是公孫轍先前收下的師爺。
當時白簡自稱是家道中落的讀書人,帶著女兒流亡至此,恰逢公孫轍廣招幕僚,才來投奔。
經過一番考核,他屬實胸有溝壑、辯才無礙。
公孫轍欣然將其接納,讓他和女兒一起住進了衙署。
但他不知道的是,這父女二人,正是伏屍洞中兩隻惡鬼,白簡與紅綾。
“怎麼樣?”白簡見她回來,直接問道。
“呵,慎虛觀那些道士來此果然另有目的。”紅綾坐下,悠悠說道:“他們是為了尋一處祕境才來的,想不到的是,那祕境的前主人,居然就是當年封印了王上的那老道。”
“他死了?”白簡詫異。
“沒錯,我雖沒敢進那山洞,卻也看見了那老道的屍身……”
說到這,紅綾咬了咬牙,顯然想起了什麼不太愉快的畫面。
“哈哈,當年吾王剛從大戰中脫離,尚未恢復,被他趁虛而入封印,王上對此事始終耿耿於懷,存著報仇之念。想不到……他居然早就死了。”
白簡開心地笑了起來。
紅綾又道:“現在我們的仇人,就只剩下那個小道士了。”
白簡的笑容消失了。
紅綾繼續道:“你當時說得對,修者間自有一番規矩,這衙署有別的修者在,小道士就不會來。所以我們藏身此處,不會被小道士發現。
但是這裡的修者只是為了祕境而來,他們遲早會走。我們要對付小道士,也得盡快想出辦法才行。”
白簡揉了揉太陽穴:“別催了,在想了。”
這時,院外響起腳步聲。
白簡眼中閃過一抹機警的光,立刻閃身到屏風後面。
少頃,就聽見有人咚咚敲門。
“白姑娘,你睡下了嗎?”聽聲音,是張玉溪。
紅綾皺了下眉,嬌聲問道:“是張道長嗎?奴家剛剛睡下,有事嗎?”
“抱歉,夜裡前來打攪,有些冒昧了。但我出去辦事才剛剛回來。”
張玉溪道了個歉,而後道:“我是想……明日約你去水上泛舟,想問你有沒有空閒。”
紅綾無聲地翻了個白眼,嘴上說道:“奴家考慮一下咯。”
張玉溪一喜:“好,那我明早再來看你。”
說罷,他便笑著離開了。
張玉溪在這衙署裡,一開始相中的本是公孫轍的女兒公孫柔。
誰知公孫柔心如鐵石,不管他如何示好,就是毫不動搖。
反倒是三天兩頭的親手做湯,跑去德云觀送給那小道士喝。聽那跟著公孫柔的師妹說,做的都是補腎的湯。
這誰能受得了?
是以白簡父女一來,他立刻就轉移了目標。
這白玲姑娘看上羞澀嬌怯的,實則很好接近,這幾天他們的關係發展很快——當然,只是他覺得。
今天祕境的事有了大發現,說不定這段時間就要有著落。
到時候,可能自己就要回朝歌了。
就這麼走他可捨不得,說什麼都得有點實際性的進展才行啊!
衙署之內人多眼雜,辦事實在不方便。
於是他選擇了泛舟這個理由。
到時候把船劃到一個人煙罕至之地,嘿嘿嘿……
一時間,張玉溪的腦子裡充滿了馬賽克。
張玉溪離開後,白簡重新顯露身形。
他含笑看著紅綾,“怎麼?動了春心了?”
紅綾冷笑一聲,“本姑娘活了幾百年,什麼男人沒見過?怎麼會對這種傻瓜動春心。”
“那你這幾天,好像跟他挺活絡的啊。”
“給他點甜頭罷了。”紅綾目光迷離地摸著自己的臉蛋,“我這麼美麗的一張臉,總得有人喜歡,才能證明我的魅力啊。”
白簡笑而不語,心中默默說了一聲。
壞女人。
……
離衙署不遠的一家客棧裡。
狸四帶著一名布衣少年,敲開了貓九的門。
這少年一身褐色布衣,束袖綁腿,做行走江湖的短打扮。披散頭髮,眸光精亮,一對虎牙搶眼。
貓九慵懶地打開門,看見這少年,脊背突然一僵,眼睛瞪得渾圓,胸也挺得老高,再沒了那種從容的神情。
怔了下,她才開口道:“玉猞猁大人。”
雖然早知四哥要請他來,但是當他真的來了,還是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
被稱作玉猞猁的少年微笑著走進客房。
貓九回過神,恭維道:“玉猞猁大人願意來幫我們,真的太好了。”
少年坐下,狸四搶著給他倒了杯茶,他拿起茶杯聞了聞,沒喝,而後說道:“你們是我的麾下,遇見難處了,我自然要來幫忙。更何況,我還收了你們的好處。”
說到這,他舔了下嘴唇。
“你們大哥妖丹的味道,真不錯。”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7 PM
第七十五章當妖怪綁架了女鬼
李楚獨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他要去往那淨衣河的方向。
淨衣河是餘杭鎮附近較為寬闊的一條大河,水深流緩,天氣好的時候,常有周圍村落的婦女來河邊浣洗衣物,由此得名。
但這清爽的天氣,周遭卻十分冷清。
因為最近傳說這條河裡鬧水鬼。
便有村民去德云觀,將李楚請來。
今時不同往日,有了名之後他不再依靠那幾個回頭客了。全餘杭鎮範圍內,有了詭案,大家第一時間想起的已經是小李道長了。
誰會不喜歡一個又帥又能打的小道士呢?
迎著舒適的秋日涼風,踩著沒過膝蓋的干草。
李楚來到河邊,閉上眼。
心眼打開,掃向整個河面。
現如今他對於心眼的操控已經很靈活了,可以說如臂使指,不會再出現滯澀的情況。
不過幾次呼吸之間,他就在河底發現了一團微弱的陰氣。
找到你啦。
幾乎是同一瞬間,河底砂石堆裡,原本正在默默泡澡的、綠油油像一團藻類似的水鬼,猛然渾身一炸。
它清晰地感覺到,好像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註視著它。
它開始慌了。
跑!
這個念頭一出現,它就已經順水游曳出了十幾丈,甚至不敢抬頭看一眼水面。
但是下一秒,就有一股更危險的感覺從心頭升起。
到底是什麼人?
它終究還是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上面。
隔著波光粼粼的水面,它看見一個容顏俊秀、不似凡人的小道士,對著水面輕輕地揮了下劍。
真得很輕,很隨意,就像是玩耍一樣。
可是這只水鬼忽然心裡明悟,我就要死在這裡了。
我短暫的鬼生就要終結了。
如果還有什麼話想說,大概也只有一句……
饒命啊。
我才當水鬼沒有幾天,還沒有享受到做鬼的樂趣啊餵!
嘭——
李楚不是第一次殺水鬼了,很熟練。而且這次的水鬼道行很低,連截江斷流什麼的都用不上,就隨便揮一劍。
即使被江水削弱九成的劍氣,剩餘的一成,蕩起的餘波,都足夠把那隻小小水鬼震為齏粉了。
像是拍蚊子一樣打死一隻水鬼,李楚淡淡地望了眼天空。
索然無味啊。
殺這種級別的邪物,幾乎已經感受不到經驗值的增長了。
尤其是在海上殺掉那隻大魚之後。
當那龐大的一坨經驗值進入體內,簡直要把自己塞滿的感覺,太充實、太幸福了。
如果沒有見識過這些,他本可以忍受燈籠怪。
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了一些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心思。
或許……
對現在的自己來說,新手村確實有點不夠用了。
一點點。
他收劍歸鞘,正準備睜眼回走。
忽然,心眼的籠罩範圍中,看見遠處河面上爆發出一團妖氣。
咦。
還有意外收穫嗎?
李楚快步趕了過去,不過距離還很遠。李楚忽然覺得,自己的行動速度有點慢了。
……
悠悠的河面。
一葉小船隨意地蕩漾在上面。
張玉溪痴痴地望著眼前的女子,看著她的眉、眼、口、鼻……
心想仔細看來,白玲姑娘的五官俱是巧奪天工,簡直無一處不是完美。
紅綾含羞帶怯地看著眼前的男子。
心想他其實也算得上有一絲小小的英俊,可惜……
如果沒有見過小道士,自己本可以忍受小帥。
現在看來,就有些索然無味了。
可一想起小道士,她就又忍不住響起黑牙和青甲的死狀。
“白玲姑娘,你怎麼在發抖啊?”張玉溪問道。
“嗯?”紅綾回過神。
剛才自己居然不自覺地發抖了嗎,都怪小道士,留給自己的陰影太深了。
她嬌羞地一笑:“沒什麼,奴家出門穿得少了,覺得有些冷呢。”
“呵,這樣啊。”張玉溪笑了笑,“我還以為你聽說了近日淨衣河的傳聞呢。 ”
紅綾舉起懵懂的大眼睛,“什麼傳說啊?”
“你知道嗎?最近都在傳啊,這淨衣河裡近日出了一隻水鬼,可以跳到水面上來抓人呢!”張玉溪故意陰森森地說道。
“啊!奴家最怕鬼了!”紅綾抬起衣袖摀住嘴,佯裝害怕。
看著張玉溪的笑臉,她又噘起嘴:“你好壞,明知道這河裡有水鬼,還帶我來。”
“嘿嘿,怕什麼?”張玉溪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他挺起胸膛道:“你忘了我是乾嘛的了?你要是怕的話,不妨靠到我這邊來。嘿嘿,不是我吹噓,普天下還沒有哪隻鬼能輕易近我張玉溪的身!”
然後女畫皮就輕輕靠近了他的身子……
佳人的身體軟軟的、綿綿的、散發著沁人的涼氣。
張玉溪剛好渾身燥熱,心想你我二人一冷一熱,真是天作之合。
就在他想覷個破綻就把佳人推倒的時候,忽然一道黑影,無聲無息的從天而降。
呼——
一名布衣少年突然落在了這艘小船上,對著二人面帶微笑,露出兩顆虎牙。
張玉溪正想問一聲你是什麼人,還沒出口,紅綾就被那少年一把扣住。
“別問我是什麼人。”少年冷聲道:“要想救她,就回去叫人來洋山亭。半個時辰後,我要見到你們慎虛觀的江守寅,不來我就殺了她。”
紅綾被那少年扣住肩膀,一時間竟感受到一陣恐怖的威壓。這種等級的威壓……她以前只在王上身上感受到過!就算有差距,也已經接近了。
自己決計無法掙脫。
不過……
如果立刻脫掉這身皮的話,她還是可以逃掉的。
但是那樣一來,自己經營的白玲這個身份就徹底暴露了,說不定還會順帶連累白簡。
聽對方話裡的意思,似乎他只是針對慎虛觀。
一番心思電轉之後,她覺得自己先不用急,靜觀其變再說。
張玉溪將這少年的話聽在耳裡,頓覺心頭大怒。
你當著我的面,抓了我的女人,還叫我回去喊人?
什麼意思,看不起我?
我不要面子的啊?
他當即暴喝一聲,手環一亮化作飛劍,飛劍現世,瞬間發出錚然一聲龍吟!劍氣沛然!
劍在手,張玉溪正欲問天下誰是英雄,忽覺手中一空。
就見……
那布衣少年一把握住了自己的飛劍,攥著滿是劍氣的劍刃,劈手就奪了過去。
然後……
他橫過劍身,將劍尖塞進了嘴裡。
喀喇喇,喀喇喇,喀喇喇……
這人他娘的……
他把自己的飛劍給吃了!
而且不是江湖賣藝那種假吃,是真的邊嚼邊吃,連帶著劍身上殘餘地劍氣,全都給咽了下去!
最後剩下個劍柄,他才隨手一甩,丟進了河裡。
布衣少年咂咂嘴,再抬眼看向張玉溪:“半個時辰之後,前面那座洋山亭,叫江守寅來,記住了嗎?”
“嗯。”張玉溪乖乖點頭。
這是個狠人。
惹不起,惹不起。
布衣少年提著紅綾,呼的一聲,又飛掠出去。
看那方向,正是奔不遠處的洋山亭去的。
張玉溪不禁暗自罵了一聲,小師叔到底惹了什麼妖魔鬼怪,屢次三番的連累人。
他棄了小舟,也御風而起,飄忽忽直奔餘杭鎮而去。
……
布衣少年帶紅綾飛上半山坡,落在一處規模頗大的亭子中。
狸四和貓九正等在這裡。
甫一落地,狸四就舔道:“玉猞猁大人一出馬,果然手到擒來!”
玉猞猁道:“對付一個小嘍囉有什麼,還是等正主來了再說。他能斬殺你們大哥,那實力可能也不會遜色我太多。說不定……是一場硬仗。”
貓九和狸四拿出繩子,把紅綾給捆在一旁。
玉猞猁又道:“按原計劃,我在這裡等,你們沿途盯著,有意外隨時稟告。”
身為青翼樓八玉之一,他行事還是頗為穩妥。
自覺實力佔優的情況下,沒有直接殺到衙署去,而是先摸清一處環境再引敵人過來。同時對敵人情況隨時進行監察,力求萬無一失。
“是。”狸四和貓九領命而去。
等他們兩個都走了,玉猞猁才坐到山亭的一邊,一隻腳搭在上面,從懷裡小心翼翼掏出一包花生,嘎嘣嘎嘣吃了起來。
紅綾也不敢逃,就小心打量著他。
感覺他吃飛劍的樣子,和吃花生也差不了太多……
狠。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8 PM
第七十六章隨後小道士見義勇為
玉猞猁吃了一會兒,似乎是覺得有點無聊,便打量了一下柱子上被綁著的紅綾。
這女子雖然被突然抓過來,但卻很鎮定,正從容地看著自己。
玉猞猁桀然一笑:“你好像不怕我?”
紅綾的眼珠轉了轉,嫵媚笑道:“為什麼要怕你?”
玉猞猁又嚼了一粒花生,“我這張嘴,就不能閒著,必須得吃點什麼。我帶出來的吃食就剩這丁點了,一會兒要是吃完了,你說我吃什麼是好?”
他一雙眼盯著紅綾,露出些許凶光。
紅綾也不驚惶,眨了眨眼:“那要看你喜歡吃軟的還是吃硬的了。”
“當然是硬的,越硬越好。”玉猞猁磨了磨自己的小虎牙。
紅綾輕笑道:“那我可沒有。”
在這個玉猞猁面前,她倒比在張玉溪面前還要放鬆許多。
一是知道對方需要用自己來威脅人,在人到之前,應該不會傷害自己。
二是方才聽他屬下的稱呼,這位八成是一隻實力強大的妖王。對於一隻數百年的鬼物來說,妖怪,顯然是比人類更讓她輕鬆。
玉猞猁也笑了笑,他隱約覺得自己被人調戲了,卻不生氣。此時他心裡的感覺大概就是……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本王的注意。
是的,玉猞猁的脾氣很好。
雖然他是青翼樓八玉之一,雙手沾滿血腥,但他本人卻並不嗜殺。
不過,他殺的人絕對不比另外七玉少,甚至更多。
若非如此,憑他七百年道行,就算再天賦卓絕,也無法邁入八玉之列。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他喜歡錢。
金、銀、珠寶,他喜歡一切硬邦邦、亮晶晶的金屬。
別人攢錢是為了花,他攢錢是為了吃。
他有一個理論是,越貴的金石,用來磨牙就越爽。
如果可以,他只想做一個富可敵國的商人,每天躺在金子堆裡磨牙。
可惜,他沒有那個腦子。
他曾經嘗試過經商,本錢投了一萬兩,經營三年,負債十萬兩。這樣做下去,富可敵國是癡心妄想,債可敵國倒是頗為可期。
他一怒之下將那些奸商債主全都撕碎吃了,自此也放棄了商路。
認命了。
經商咱腦子笨,就喜歡殺人。
他加入青翼樓比金獅還要晚一些,當初八玉空缺一位,他們這一支需要有人頂上去,競爭對手就是他和金獅。
金獅講義氣、兄弟多,呼聲很高,而他向來獨來獨往。最終卻是他以一敵九,將金獅一夥全部打敗。
金獅他們結拜的九妖,生生被他殺了五個。
也正是因此,貓九才會對他如此懼怕。
但他成為八玉之後,金獅一夥在他麾下也沒有受到針對,因為他也不是愛記仇的妖。
當初做生意學會了一個詞,叫和氣生財,他一直記在心裡。
……
正當他打算和這有趣的女子再多聊兩句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平穩的腳步聲,正朝這邊趕來。
不多時,一名身著青衣的小道士出現在山亭之下。
看到這個身影,紅綾的身子猛然一僵……
李楚看了看這山亭中的布衣少年,看上去好似人畜無害,但方才河面上爆發出妖氣的分明就是他。
是很強的妖氣。
被他掠走的女子正被綁在一旁,看到那名女子,李楚心頭閃過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但是看她的臉很陌生,李楚便也沒有多想,開口朗聲道:“放開那位姑娘。”
“呵。”
玉猞猁一笑,露出兩顆寒芒閃閃的小虎牙,問道: “你是江守寅嗎?”
嗯……
李楚聽著覺得他像是在罵人,又不太確定,於是搖頭道:“不是。不論我是誰,你這妖物都休想害人。”
“原來是個路過送死的。”玉猞猁嘁了一聲,眼中漸漸升起危險的光芒,“滾吧,我不想殺不值錢的人。”
嗤——
李楚拔出背後的長劍,淡然重複道: “放開那位姑娘。”
“呵呵。”玉猞猁冷笑一聲。
他只是懶得動手而已,可是,這道士居然敢朝自己拔劍。
面對這種挑釁,任何一個妖族都會給予最血腥的回應!
他腳下一踏,身形暴起,撕破風聲!嗖——
好快。
李楚只覺眼前掠過一道殘影,肉眼竟沒有跟上對方的速度。
玉猞猁已經來到李楚的身後,右手抬起,五指瞬間化為巨爪!
聽到腦後風聲,李楚只來得及回身橫起左臂一擋!
玉猞猁雙瞳冰冷。
擋?
有用嗎?
自他出生以來,殺伐七百年未嚐一敗,最仰仗的就是兩樣。
爪與牙。
他的牙能咬碎一切,他的爪,能撕裂一切!
任何阻擋,都不過是徒勞。
當他瞬間五指化爪的那一刻,彷彿就已經聽見了耳邊傳來哧啦的聲響,看見了小道士身體碎裂的場面。
這是他大腦在無數次裂殺敵人後形成的慣性。
嗤——
果然,當他的巨爪落下,幾乎是摧枯拉朽般,霎時間就惡狠狠地撕裂了李楚……的衣袖。
半截。
至於李楚本人……
不能說毫髮無傷,他白玉般的手臂上出現了三道淺淺的划痕。
——程度大概就是夏天被蚊子叮了,用指甲抓一下,出現在皮膚上的那種。
這……
不對勁吧?
玉猞猁眼中的寒芒光速消失,瞳孔飛速放大,震驚與迷惑瞬間佔領高地。
就算是純血真龍在世,被他全力一爪擊中,也該碎鱗見血才是。
他很想質問李楚一句。
你還是個人?
(非辱罵,純疑問)。
但沒時間再問了,李楚反手一劍已經劈了下來。
在他揮動長劍的剎那間,玉猞猁已經聞到了死亡臨近的滋味。
危。
於是他瘋狂逃竄,腳步在虛空中一點,就已經拉出了幾十丈的距離。
不可謂不快。
下一秒,他就要顯露本體,然後一路向北,有多遠跑多遠,回一下頭就是孫子!
但是。
沒機會了。
恐怖的劍芒如同飛龍在天,又似巨浪滾滾,轟然吞噬了它矯健的身形。
看見的人都要疑惑。
晴天白日,怎有神雷降世?
青翼樓最年輕的八玉,妖生就此定格。
死。
玉猞猁死後,殘破的屍身化為原形,變成一隻三丈來長、長耳大貓似的生物墜地。
噗通。
李楚看了看自己的衣袖,以及,那三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除去那次夢境中不算。這好像還是自己練就鐵布衫以來,第一次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
必須要引起重視才行!
對方的攻擊和防禦似乎都不強,但是……速度,這是自己目前最大的短板。
如果這妖物擁有讓足矣破防的攻擊力,再加上這遠超自己的速度,豈不是可以隨便虐殺自己?
想到那樣的畫面,李楚不禁感到一陣後怕。
果然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能產生自滿之心,必須時刻提高才行。
不過這也急不得。
手頭上的事,是先救下那位可憐的姑娘。
李楚看向被綁著的紅綾,她此時滿臉煞白、渾身發抖、瞳孔瘋狂震動,顯然是怕極了。
“那妖物已經被我一劍斬殺了。”李楚微笑走上前,用溫和的聲音說道:“姑娘,不用再害怕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4 11:59 PM
第七十七章場景彷彿昨日重現
李楚上前給紅綾解開繩子,紅綾頓時肩膀一繃,咬緊嘴唇,喉嚨裡不由自主地說:“你不要過來啊……”
“姑娘莫慌,我是好人。”
李楚看著驚惶的紅綾,眼中略有一絲同情。看她這神態,分明是已經恐懼到了極點。即是通俗來說的,嚇傻了。
想來這些妖物屬實可恨。
竟將好好一個無辜女子嚇成這等樣子!
繩子被解開,紅綾也得到了自由。
不過她才不在意這個,從始至終這根繩子也捆不住她。
現在只要能逃離這裡,她已經不惜任何方式了,哪怕脫了這層皮也沒關係。
可是小道士這雙眼看上去雖明亮溫和,她毫不懷疑,只要自己外露出一絲陰氣,絕對就再也別想擺脫這雙眼的追蹤。
所以她不敢施展任何詭術。
對於一隻鬼物來說,還有什麼比面對面和小道士交談更恐怖的事情嗎?
尤其是在他剛剛一劍秒殺了一位看上去特別狠的妖王以後。
稍微露出點破綻,下一個就可能是你……
可是她畢竟也活了幾百年,心智到底堅韌一些。
很快就從極度的恐懼中脫離出來,變成雖然也很強烈但是還能勉強思考的恐懼。
就相當於將恐懼程度從貓九降到了春三娘。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於是顫聲感謝道:“多謝……小道長將我救出來,大恩大德,感激……不盡。”
“不必多謝。”李楚溫聲道:“姑娘你是哪里人啊?”
“奴……奴家姓白,單名一個玲字,不是本地人士,隨家父流亡至此的。”紅綾報出了自己虛構的身份。
“白玲姑娘。”李楚輕輕點頭,問道:“不知你現今家住何處?”
“奴家隨父親暫住在餘杭鎮的衙署中。”紅綾道。
“好,那我送你回家吧?”李楚道。
“啊?”
紅綾一個波瀾起伏的顫音“啊”,送我回家?
她差點沒當場哭出聲來。
就在想要跪地求饒的前一刻,她反應過來這個回家並不是回老家。
而是字面意義的回家。
然後。
更想哭了。
她連忙拒絕道:“不勞煩小道長了,奴家……可以自己回家的。”
李楚凝眉看著她,這姑娘顯然是收了很大驚嚇之後有些神誌不清了,放她一個人走這麼遠山路回去。
不行。
就算妖魔鬼怪沒有那麼常見,餘杭鎮的地痞無賴還是不少的。
萬一出點什麼意外就不好了。
他搖搖頭道:“幫人幫到底,姑娘你心神不定,還是我陪你一段路程吧。”
聽到幫人幫到底,紅綾的心裡就咯噔一下子。
下一句就是送佛送到西啊。
他這是在暗示要送我上西天嗎?
“白玲姑娘?”李楚見她莫名其妙地愣神,又叫了一聲。
“啊……好的,勞煩小道長了。”紅綾只好答應他。
“無妨,舉手之勞罷了。”李楚一擺袖,讓她先行。
當下紅綾邁開腳步,快步走出山亭。
她現在恨不得把這兩條腿換兩隻翅膀飛回去,讓李楚趕緊滾蛋。
可惜換不得。
……
慎虛觀的人來得很快。
已經不必再去搜山了,江守寅等人都暫且窩在衙署中。只有張玉溪比較浪,約了白玲跑出去泛舟。
然後屁滾尿流地跑了回來。
當他說出有一隻很強大但不知道有多強的妖王抓住了白玲姑娘,點名要江守寅過去的時候。
江守寅的內心是崩潰的。
這個場景怎麼有點熟悉啊?
一次不夠還得來兩次是嗎……
我只是個可憐的小道士,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但沒辦法。
既然對方的目標是他,那他也只能去迎戰。
如果畏首畏尾,讓無辜女子因為自己受牽累……豈是修道之人所為。
幾名慎虛觀弟子齊聲說要與他同去。
江守寅的目光一一掃過這幾個貨色……
為了避免自己逃跑時候還要背著幾個人,他拒絕了這番請求。
獨自一人,騎驢出征。
他這坐騎看似慢慢悠悠,實則腳程極快,片刻便來到淨衣河畔的洋山附近。
此間山路複雜,上山與下山路各不相同,是以並沒有遇上李楚和紅綾。
但是早有兩雙妖異的瞳孔綴在他後面。
一處上山路口,江守寅通過不多時,狸四和貓九從兩側顯露身形。
為了避開江守寅的神識,他們監視時一直離得稍遠。
“沒錯,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狸四咬著牙說道:“這一次,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
江守寅趕到現場的時候,只看到一地的繩子。
“嗯……”
他眉頭一凝,敵人是在暗處埋伏嗎?
還是出了什麼意外?
他神識迅速鋪開,方圓數十丈盡收眼底。
立刻發現了遠處有戰鬥的痕跡,似乎是一道強力的劍氣掃過,將一條路徑上的樹木全部斬斷,稍微沾點邊的也都枝葉無存。
在那些倒地的樹木與落葉之間,掩蓋著一具很大的屍體。
似是山貓,又似虎豹……
是猞猁?
他勉強認出這具屍體的物種。
這只猞猁生前應該是一隻道行高深的妖物,哪怕死去之後,本體上殘留的妖氣依然強盛。
是它抓了白玲姑娘?
江守寅沉吟一陣,忽然間心頭閃過一個隱隱約約的念頭。
此地不宜久留。
如果自己再待在這個地方,好像又要沾染上什麼莫名其妙的因果……
在修者達到神合境之後,是會時而有這種福至心靈的預感出現。雖然不甚明晰,但是往往很準。
於是江守寅迅速決定。
得溜。
他立即翻身上驢,呱嘚呱嘚跑下山去。這頭驢也屬實神異,翻山越嶺,如履平地。
……
狸四和貓九在上山路口還沒待多久,沒有等到玉猞猁的召喚,反而是又傳來一陣驢蹄聲。
兩隻妖怪對視一眼,都有些詫異。連忙閃身躲避,隱藏入林中偷眼觀看。
果然是江守寅騎著青驢飛快下山。
這……
玉猞猁怎麼可能放他離開?
隨著江守寅的騎驢背影再次遠去,兩妖才重新顯露身形,眼中都有幾分迷惑。
“上去看看。”狸四說道。
不用他說,貓九也已經用最快速度衝上山去。
幾次騰躍間,來到山亭外。
他們難以置信地看著空蕩蕩的山亭。
“怎麼回事?玉猞猁大人呢?”狸四雙手比劃著。
我那麼大一隻猞猁呢?
怎麼在這好端端地就沒了?
貓九鼻子抽動了兩下,一指遠處,“那裡……好像有血腥味。”
她腳步極輕地走過去。
當看見了那具屍身,她胸前的鴛鴦猝不及防地迎來了一波大震動。
“這……”
狸四走過來的時候,同樣長大了嘴巴,倒吸了一大口涼到透心涼到刺骨的究極涼氣,令整片山林都暖了幾分。
這短短片刻功夫,玉猞猁大人就被斬於劍下。
未免有幾分幻滅。
好長一陣沉默之後。
“我們……該怎麼辦?”
貓九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一時有些無措。
也不怪她,連玉猞猁都對付不了這道士,實在是超乎了他們的想像。
狸四平靜了一會兒,沒說話,而是大踏步走到玉猞猁的屍身前,化手為爪。
噗。
再次趁熱。
這玉猞猁整日啃食金鐵之物,它的屍身即使死了之後依然堅逾金石,狸四費了好大力氣,才勉強戳穿了它的下腹。
很快掏出一顆瑩白如玉的妖丹,那品級比金獅的還要高許多,看上去分外誘人。
狸四再次將這顆妖丹包起來,一系列動作十分流暢。
熟練的讓人心疼……
貓九在一旁默默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悲。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12:00 AM
第七十八章替公孫姑娘按摩
紅綾覺得這是自己鬼生中最漫長的一段路。
身旁跟著小道士,走得快了幾步都怕露出破綻,只好保持體態嬌柔、慢悠悠地磨蹭回來。
雖然李楚一向沒有什麼威壓,但還是讓她覺得呼吸困難。
不過,李楚的注意力其實一直沒在她身上。
幾天沒來鎮上,李楚發現鎮上有了些變化。
之前雜書齋的老掌櫃在門外掛上了“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書齋”,一時生意興隆。
每天都有許多顧客光臨,女客居多,就算來轉一圈不買東西,也把人氣帶得旺旺的。
隨後就有許多店家跟風,李楚發現他早年去過幾次的酒館,掛上了“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酒館”;兒時去過的藥舖,掛上了“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藥舖”;一向不捨得去,只陪公孫轍去過一次的酒樓,也被掛上了“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酒樓”。
最離譜的是,連春滿樓都跟風,掛上了“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青樓”……
這個就有點過分了。
李楚尋思著,看來哪天得找這些老闆聊聊,談一下代言費的問題。
又不多時,兩人終於到了余杭縣衙署。
紅綾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她從來沒覺得一個地方這麼親切過。
剛到衙署大門,她就等不及說道:“小李道長,奴家到了,不必再擔心了。此次相救之恩,奴家必定銘記於心。”
“好的。”李楚點點頭,就欲轉身回走。
這時公孫柔正從門內走出來,她近日與白玲姐妹相稱,方才聽說她被妖怪抓走了,正十分擔心。突然又聽李楚將她送回來了,趕緊就迎了出來。
“白玲姐姐,你可擔心死我了——”
公孫柔如此說著,腳步片刻不停地來到了李楚身前。
“小李道長,這次又多虧你了。”她又柔柔地說了一聲。
“分內之事罷了。”李楚淡然道。
公孫柔低頭,正瞥見他手臂上的衣袖裂口,很像野獸利爪造成的,忙問道:“你受傷了?”
李楚道:“沒什麼大礙的,一點小傷。”
“要不你進來,我幫你擦擦藥,再把衣服補上吧。”公孫柔小聲道。
李楚想了下,擦藥……好像不至於,把衣服補上倒是可以。
方才一路上就有許多人盯著他看,雖然他早習慣被人注視,但因為衣衫不整而被看就不大好了。
於是他點頭道:“那就有勞公孫姑娘了。”
公孫柔淺淺一笑:“隨我來吧。”
她欣喜地轉過頭,帶李楚進了門。
紅綾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一絲秋風捲拂著落葉從她腳下飄過。
說好的擔心死我了呢?
你倒是看我一眼啊。
呵。
女人。
……
公孫柔將李楚帶到自己房間,拿出針線盒。
李楚衣袖上的破口頗大,還好道袍一向是寬袍大袖的,揪一下,也能縫起來。
她讓李楚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給他縫補。
仔細端詳了下衣裳的破裂,她說道:“這一定是一隻很兇殘的妖怪。”
“還好,是有點厲害。”李楚應道。
“呀。”
公孫柔忽然發現了衣裳破口下方,李楚手臂上那三道很淺、很淡、很不起眼的“傷口”,頓時驚呼一聲。
“這妖怪實在太可恨,居然給你造成了這麼大的傷害。”她憤慨地說道。
“沒事的,公孫姑娘不必擔心。”
“小李道長你為了除魔衛道,實在是太努力了。”
公孫柔睫毛翕動,眼裡噙著波光,忍不住心疼地用手指去輕輕摩挲了一下那幾道“傷口”,同時揪心地問道:“還疼嗎?”
“真的沒什麼……”
“額。”
不想,當公孫柔的手指抬起來的時候,那幾道白痕……消失了。
被抹沒了……
沒了……
兩人對視一眼,氣氛一時十分尷尬。
公孫柔沉默著幫李楚補完了衣裳。
她的手法很好,細細的針在嫩嫩的指尖來回穿梭,力道舒緩而溫柔。
半晌,三道漂亮的結出現在了李楚的衣袖上,如果不是怕李楚等不及,公孫柔甚至想在上面繡幾朵花。
讓他好好看看自己有多賢惠。
“多謝公孫姑娘了。”李楚也對她的手法很滿意,起身感謝道。
“這才是真的舉手之勞呢。”
公孫柔笑著說了一句,忽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肩頸處,撒嬌似地嘟囔道:“我這兩日總覺得肩背處不太舒服,站久了還有些酸疼呢。”
說者或許無心,但聽者有意。
李楚眼睛一亮,道:“不如我來給你按摩一下吧?”
“嗯?小李道長還會按摩?”公孫柔有些詫異。
她第一個念頭是,對方是不是想藉這個由頭佔便宜。
可對方既然是李楚,那應該不會。
他要想佔便宜……其實可以直說。
“我最近在研究人體穴道,略微有些心得,或許可以有所幫助。”李楚說道。
他在學習葵花點穴手的過程中,確實對人體週天穴道有了一些了解。
相對於經絡穴道的神奇之處來說,點穴定身只是一個很粗淺的應用方向。
真氣在依照不同的次序行進突破,可以對身體產生不同的刺激,彷彿點亮滿天星圖,從而形成了成千上萬不同的功法,想想就很神奇。
雖然他的理解還遠遠不到創造功法的程度,但要做到活血化瘀、舒經活絡,還是非常簡單的。
“好。”
公孫柔羞羞地點了下頭,繞到屏風後面,乖乖地躺倒在床榻上。
“呃……”李楚猶豫了下,“公孫姑娘,正面不太方便按,麻煩你翻下身吧。”
“哦。”
公孫柔的臉色更紅了,翻過身,用枕頭蓋住自己發燙的臉。
河洛朝雖然沒有那麼嚴重的男女大防,但年輕男女間的肢體接觸,還是會比較在意的。
於是李楚只用一根手指點在公孫柔的後肩。
然後……
不可思議的時刻開始了。
……
紅綾去跟眾人報了平安,又回到後院。她知道李楚在公孫柔那裡,本不想靠近的。
但因為同為女眷,她住的院落就在公孫柔隔壁,所以回去的路上難免會路過公孫柔房間。
就在她匆匆穿過的時候。
忽然……
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從公孫柔房里傳了出來,這聲音讓她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
臉上露出玩味的表情。
……
公孫柔只覺李楚往自己體內註入了一股氣流。
李楚說是按摩,但其實根本沒有過多接觸,這讓她略微有些失望。
但很快就無暇多想了。
李楚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按遍全身的穴道,與他用一根手指注入靈力,再用這道靈力去沖擊周身是一樣的。
他不清楚公孫柔的感受,只是將靈力化作一道河流,去沖刷她體內經絡中所有鬱結的部分,不止是肩背,還有胸腹、五臟、四肢百骸……
將公孫柔的全身經絡疏通的一瞬間。
她感覺到一陣舒爽。
啊……
腦海裡在放煙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12:03 AM
第七十九章聽說妖丹價值連城?
紅綾神秘兮兮地來到白簡的房間。
白簡正手捧一卷兵法,在惡狠狠地盯著書頁,看他用力的神情,似乎是想用目光從中挖出點什麼來。
聽到紅綾的腳步,他才將身子向後一仰,擺出一副從容的姿態。
端起茶杯,小抿一口。
紅綾進門,他悠悠問道:“怎麼了?”
“我想到對付小道士的方法了。”紅綾一點不賣關子,直截了當地說道。
白簡眉眼一凝,確認道:“當真?”
“當然,十拿九穩吧。”紅綾滿臉自信。
“說來聽聽。”白簡微微露出喜色。
紅綾道:“我們劫走一個小道士不得不救的人,他自然要乖乖來伏屍洞,到時候……自有王上等著他。”
白簡思忖道:“以人要挾……我們先前不是商議過,只是這小道士重利輕義,交遊甚少又無親無故,唯一勉強可稱作親人的也就是他師傅……小道士已經如此厲害,他師傅的修為實在難以預料… …你可是想到了合適的人選?”
“當然。”紅綾道:“這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這衙署中的公孫姑娘!”
“哦?他們倆……”
白簡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笑容。
“我方才路過公孫柔的閨房,聽到了……”
紅綾回以一個“懂的都懂”的笑容。
“這大白天的?”白簡露出一臉的難以置信。
紅綾拉長音“咦——”了一聲,接著道:“鞭入闢裡……深入淺出……巫山暴雨……”
“嘖嘖嘖,真是……世風日下!有辱斯文!”白簡連連搖頭道。
“你一把老骨頭,不懂現在的年輕人啦。”紅綾笑道。
“說的你不是一張老皮一樣。”白簡反唇相譏。
紅綾摸了摸自己的臉,“我可是有隨時在變化的。”
“行了、行了。”白簡懶得再和她拌嘴,“既然有了目標,那接下來就好辦了……我們只要送他去見王上,就萬事大吉了。”
想到此處,白簡不禁發出了陰冷的笑聲,“桀桀桀桀桀桀桀……”
王上……
紅綾望向伏屍洞的方向,心中默默念道,這次只能靠您了。
以往的征伐中,王上從沒有令它們失望過。
可這次,不知為什麼,她的心裡竟隱隱有些動搖。
紅綾連忙搖搖頭,將這絲對王上的不敬抹掉。
王上必不可能失敗!
……
李楚從公孫柔房裡出來的時候,正趕上慎虛觀的幾名弟子踏進後院,以張玉溪為首。
因為江守寅剛剛離去不久,白玲反倒先回來了,這實在有些奇怪。
而且聽說還是德云觀的那名小道士救的白玲,這就更奇怪了。
他們來是想問問具體情況。
路過公孫柔的院子,正見公孫柔戀戀不捨地送李楚出來。
張玉溪一下就呆住了。
雖說他已經“主動”放棄公孫柔了,但是……心中多少存著些不甘。
再看此時的公孫柔,鬢髮散亂、面色潮紅、眼波如絲、氣息不勻,一雙腿居然還在止不住地發抖。
這分明就是……
這分明……
這……
這特麼還是大白天啊!
張玉溪見了李楚,第一句話原本是想問,真的是你救了白玲姑娘?
可是見了公孫柔的樣子,立刻又想罵他一聲,禽獸。
兩句話到嘴邊合在一起,就變成了……
他悲憤地指著李楚:“就是你這禽獸救了白玲姑娘?”
額?
李楚被這當頭一句話問愣了。
他試探性地反問道:“我……救的不對嗎?”
張玉溪呸了一聲,大腦重新掌握了嘴的控制權,而後質問道:“掠走白玲姑娘那大妖實力強橫,你怎麼能救回她?”
他的意思很簡單。
就憑你?
在慎虛觀幾名弟子的眼裡,他分明就是一個毫無真氣波動的凡人,根本是靠一張臉在招搖撞騙。
這樣一個江湖騙子能夠斬殺那大妖?
某魯姓先賢曾經說過:真的嗎?我不信!
旋即,就見李楚點頭道:“那妖物的確實力強橫,我也受了些傷……算是險勝。”
“哼。”
張玉溪冷哼一聲,李楚謙虛的姿態在他看來,分明就是心虛!
“就怕是別人殺的,你出來領功吧?”
他斜睨著李楚,又悲痛地看了看公孫柔。一股說不清的味道左右著他的思緒,使他認定了李楚是個奸猾小人。
如果此時把他的心肝脾肺腎都掏出來做道菜,稍微一嚐就會知道,那股味道……
是酸。
李楚有點奇怪,他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張玉溪,淡淡地說了聲:“我沒必要騙你。”
他覺得很奇怪。
這種事有什麼好撒謊的?
難道殺了那妖怪還有錢領不成?
“那妖丹呢?”見他的回應稍顯無力,張玉溪又質問道:“若是你親手斬殺了那大妖,那他的妖丹你不會不取吧?”
李楚瞳孔一縮。
他的第一個念頭是,我取它的妖丹做什麼?那玩意又不能賣錢。
隨後立即聯想到,既然他這麼問,該不會是……能賣錢吧?
餘七安從沒告訴過他妖丹的價值,他遇見的妖怪少,也沒有主動問過。
道觀裡狐女和小錦鯉都是妖怪,自然也不會主動說我身上哪裡最值錢。
是以他對於妖丹的價值一無所知。
此時他有些害怕,自己該不會錯過了什麼吧?
李楚的心……忽然像是被一隻大手攥緊……
“呵呵。”張玉溪見他啞口無言,自覺是佔了上風,冷笑道:“妖物身上最珍貴的就是妖丹,那等道行的大妖,一顆妖丹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斬殺了它的人,會不取妖丹?”
價值連城?!
李楚眼前一黑。
心態崩了呀……
他現在顧不得別的,立馬就想回去看看那大貓的屍體還在不在原處。
見李楚不出聲,那邊張玉溪又過分囂張,身後的公孫柔站了出來。
公孫小姐冷聲道:“小李道長絕不可能騙人,整個餘杭鎮的百姓都相信他。張道長,你管得未免太寬了!”
張玉溪看著公孫柔,不知怎的,感覺她現在好像比之前更好看了,臉上莫名多了股容光似的。
看著她美貌的面龐,張玉溪忽然更氣了。
雖然他也說不清在氣什麼。
但就是氣。
娘的。
……
正當此時,另有一人大踏步進了後院。
來人正是江守寅。
他回到衙署,就聽說白玲姑娘已經被人救回來了,救她的人也在。
他早就知道餘杭鎮另有高人出沒,此時聽說高人駕到,當然要來見見。
迎面見到李楚的第一眼,他就憶起了那一夜……
心頭響起一聲果然。
這張臉不可能會記錯。
果然是他!
自己還曾經百般不願相信這個猜測,但實在難有第二種可能。
這個看起來除了長得極度英俊以外似乎平平無奇的小道士,竟然還擁有著難以想像的高深修為。
作為天之驕子長大的江守寅第一次產生一個有些困惑的念頭。
這世界……是不是有些不公平?
……
江守寅出現在場中,張玉溪更覺膽氣大增。
如果說現今的餘杭縣內誰的修為最高,他首推自家小師叔。
於是他大聲問道:“小師叔,是不是你斬殺了那大妖?”
江守寅怒視了他一眼,喝道:“閉嘴!”
罵還是輕的,這句話一下戳中了江守寅心中的忌諱,他差點就想一巴掌甩過去。
你還嫌我莫名其妙的仇家不夠多嗎?
張玉溪有些急了,他指著李楚道:“這江湖騙子說是他斬殺了那妖王,你信嗎?”
江守寅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沉聲道:“不是他殺的,難道是你嗎?”
“啊?”
張玉溪最為仰仗的小師叔一登場就給自己來了兩記背刺,屬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啊巴啊巴”兩聲,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江守寅來到李楚身前,拱手道:“貧道是朝歌慎虛觀,江守寅。方才幾位師侄無禮,還請道友恕罪。與道友再次會面,我也有些問題實在想請教。”
李楚輕輕皺眉,他雖然急著想走,但人家客客氣氣,他也只好點頭道:“但講無妨。”
江守寅問道:“當日那飛天獅子,可是道友斬殺? ”
“是我。”
提起那隻飛天獅子,李楚還是印象深刻的。
因為它實在太過嚇人,自己施展了全力一劍,還不小心斬破了狐女脆弱的雷雲……
江守寅感激道:“那獅子不知為何想要殺我,道友當日斬殺他,實在是替我了結了一樁大麻煩。”
李楚無所謂地搖搖頭:“我出於自保而已,不必多謝。”
“今日這妖王也是不知為何沖我而來,多虧道友出手,幾乎是又救了我一命。如此恩德,江守寅必定銘記於心。”
江守寅誠心誠意地躬身行禮,幾乎一揖到地。
看見江守寅行如此大禮,李楚倒還好。
張玉溪的內心有些崩潰了。
小師叔你這是在幹嘛啊?
我拿你當爹,你給別人裝孫子?
別吧。
……
李楚扶起江守寅,道:“幫到你的地方,我都不是刻意為之,說是恩德大可不必。”
“施恩者可以不在意,受恩者卻是該銘記的。 ”江守寅反握住李楚的手,又問道:“不知道友來自哪方仙門古觀?白玉京?青羊宮?亦或云遊觀?”
白玉京與青羊宮是十二仙門中的道教門庭,雲遊觀亦是神秘之極的上古傳承,若非人丁太過稀少,也要算上一個仙門之位的。
在江守寅看來,李楚定然是這幾個道教名門才能培養出的絕世妖孽。
天靈根、諸般仙體、甚至是大能轉世身,都有可能。
不論是哪家宗門出了這樣一個妖孽,未來百年都將會獲得極大的競爭力。
身為慎虛觀作為繼承人培養的人物,他不得不關心。
李楚如實道:“我是餘杭鎮外、十里坡、德云觀的弟子,名叫李楚。”
“啊?”江守寅訝然。
這種妖孽級的仙門新秀,是餘杭鎮本地人?
怎麼可能?
莫非是哪位隱世大能的弟子?
他追問道:“不知尊師名諱……”
李楚又答:“家師名叫餘七安。”
餘七安?
這名字根本沒聽過……聽起來也不像什麼正經人啊……
沒有仙門的全力栽培,沒有大能的自幼提攜,就能在這個年紀擁有這般恐怖修為……
這還是個人?
江守寅徹底凌亂了
看他愣神,李楚趁機道了聲告辭。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山上去看一眼。
那價值連城的妖丹誒……
……
見李楚要溜,張玉溪咬著牙對江守寅道:“小師叔,你不要被他的話迷惑了。他身上毫無真氣波動,顯然就是個江湖騙子!”
江守寅搖頭道:“世間傳承無數,修煉法門各不相同,豈能用真氣來辨別一切?”
張玉溪不服:“那你親眼見他斬殺那兩隻大妖了嗎?”
江守寅沉吟了下。
要非說親眼見到……倒是還真沒有。
張玉溪見他沉吟,知道沒有,便厲聲道:“我證明給你看!”
他氣急攻心,本想喚出飛劍,沒有反應,才想起飛劍被妖王吃了。
只好單手結印,掌心蘊氣,一團凝練真氣瞬間聚起!
道門掌心雷。
他一發狠,就要將這掌心雷朝李楚打過去!
那邊公孫柔忙叫道:“小李道長!小心!”
不用她提醒,李楚早聽見背後風頭不對。回過身來,就見張玉溪正舉著掌心雷,擺出投擲的姿勢。
李楚雙指成劍,隨意地朝他一指。
葵花點穴手!隔空打穴!
噗。
靈力化作的飛箭正中張玉溪肩頭。
李楚心中微微滿意。
這隔空打穴的功夫自己也是第一次用,看來效果不錯。
張玉溪正想丟出掌心雷,突然感覺周身一僵,再也無法動彈。
那顆掌心雷正好舉到頭頂……
嘭——
一團凝聚著憤怒的掌心雷果真就在掌心爆炸。
我炸我自己……
張玉溪滿頭滿臉瞬間漆黑,當場成了崑崙奴,七竅之中各自有血跡滲出,模樣淒慘無比。
但一頭鬢髮整個彎曲向上,化為捲毛,又顯得十分滑稽。
更慘的是,掌心雷炸過之後,他仍舊站在原地,一動也不能動,也無法言語……連一聲疼也喊不出……
江守寅看到這一幕,內心劇震!無以復加!
一個恐怖的詞浮上心頭。
仙法!
沒錯,毫無疑問。
絕對是傳世仙法之一的定身術!
這李楚的來頭,肯定不像他說的那般簡單。
絕對大得離譜!
念及此處,他再度躬身,連聲道:“李楚道友!我這師侄……只是難以相信你修為如此高絕,存心試探,不敬之處,他已受了重傷,堪為懲罰!回頭我門中定然還會著重訓誡,還請道友手下留情!饒他性命!莫與小輩再多計較……”
這張玉溪一直莫名其妙地針對自己、還搞背後偷襲,確實讓李楚有些生氣。
但是現在他被自家的掌心雷重傷,也算自作自受,受了懲罰。再多追究,除非就是要他性命了……
李楚可從來都沒有那動輒殺人的心思。
而且……現在他也確實也懶得跟這個憨批多計較,便點了點頭,轉身離開。
現在李楚滿心想的,都是那顆價值連城的妖丹。
什麼也不能阻止他去摸屍的腳步!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12:05 AM
第八十章王龍七有聖賢之風
李楚回到德云觀的時候,氣壓異常的低。
前殿裡的小錦鯉和狐女揚著腦袋看他一路走過去,都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看著他背影過去,良久,狐女才回過頭,小聲道:“主人好像哭過啊?”
“嗯?”小錦鯉也回過頭,眨了眨眼:“主人回來啦?”
狐女: “……”
餘七安在前殿接待了一天,此時正趁著人少的功夫坐在石桌邊歇息。
見李楚情緒有些不對,他關懷地問道:“徒兒,怎麼了?”
李楚坐在師傅對面,木然道:“我真傻,真的……”
小道士抬起他那沒有神采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把妖物打敗了就好了。我不知道,原來妖丹才是最值錢的……等我趕回洋山亭,早被人掏空了……”
“額。”餘七安聽罷,呵呵一笑:“這也是師傅的疏忽,我從來沒有教過你,你又怎麼會知道呢?”
他又悠悠講道:“說起這妖丹,若是妖物做了傷天害理之事,將之斬殺之後,取走妖丹本沒什麼。”
“但自從江湖上流行以妖丹製藥之後,漸漸多了許多殺妖取丹的修者。這群人打著斬妖除魔的幌子,無論妖物是否遵循正道、安穩修行,為了牟利一概獵而殺之。這般行徑,幾與邪祟無異。”
“凡事只要成了一門生意,就多半要衍生出不知多少的齷齪來,唉——”
他這裡給李楚補著關於妖丹的知識,可惜已經晚了,完全無法挽回他失落的心情。
正當此時,王龍七又來到了德云觀。
此時的王家七少爺神完氣足,走起路來虎虎生風,與以往的氣質大不相同。
李楚抬起半隻眼皮看著他:“又撞邪祟了?”
王龍七先朝老道士點頭施禮,然後才道:“說什麼呢?哪來那麼多邪祟……咦,你好像不太開心啊,怎麼了?”
聽他詢問,李楚目光一黯,又道:“我真傻,真的……”
王龍七聽他又說了一遍事情經過,笑了笑,“看開點,不就是錢的事兒嗎?我跟你說個好消息。”
他輕咳兩聲,鄭重地說道:“哥們儿被杭州正氣書院錄取了,不日就要啟程就學。我今天來呢,就是來跟你道別的!”
“哦?”李楚稍感詫異。
杭州府正氣書院,是天下赫赫有名的四大書院之一。出過許多名滿天下的大儒,在當今仕林中也很有地位。
這個級別的書院,絕不是等閒能夠進入的。尤其是正氣書院,據說入院考試極為困難,能通過者千不存一。
要走後門……那要麼是達官顯貴、要麼是富甲一方,達到的難度比通過考試更大。
王家在餘杭鎮算是數一數二,但丟到杭州府去,就有點拿不出手了。
所以,王龍七絕對不可能是靠他爹進正氣書院的。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了……
“你娘改嫁了?”李楚問道。
這個爹不行,那恐怕只有換個爹才行了……
王龍七翻了個白眼:“這挨邊兒嗎?”
李楚道:“你現在這個爹的地位,還不夠送你進去吧?”
王龍七挺起胸膛:“我在你眼裡就是一個只能靠爹的人嗎?”
李楚直視著王龍七的眼睛,眼神的意味大概是……
你自己說呢?
王龍七一泄氣,訕笑道:“我承認,以往我是有些青澀的往事。但那都過去了,正氣書院的資格,可是本少爺實打實考出來的。”
接著他講述道:“正氣書院的秋試一年一度,家裡是早早就給我報了名的,其實也沒指望我能考上,就是想著萬一能瞎貓撞個死耗子呢。”
“這件事我一直沒想起來,考試前兩天不止沒溫習,不是還跟你出海去了嗎。結果……嘿嘿……”
他有點不好意思又好像帶著幾分炫耀似地撓了撓頭。
“那天晚上我……香草美人……整整十六次………”
“事後感覺整個人都昇華了。”
“第二天一回到家,才有人告訴我說要去參加正氣書院的入門考試,我就過去隨便應付了一番。”
“誰知,我答的題目和文章被書院中一位先生相中了。”
“他給我的評論是,此子功底雖薄、但心思靈動、且字裡行間有滿滿的聖賢之風。”
“於是我就被錄取了,嘿嘿。”
老道士和小道士對視一眼,心裡升起同一個念頭。
這也能行?
“你真被錄取了?”李楚仍有些懷疑,憑著一篇賢者時刻的文章,能打動正氣書院的先生……這未免有些太扯。
“你真能十六次?”餘七安也有他的懷疑。
王龍七無語地看著師徒兩個,道:“都是真的,過兩天我就要去書院中長住了,還能有假?”
“唉。”說到這,他又嘆了口氣:“書院生活清苦啊,聽說每天上課就要四五個時辰,下了學還要研究各種學問。”
“不過杭州府還是挺好的。”餘七安道:“桃谷樓、尋香齋……可都是一等一的好去處。”
“嘿。”王龍七一笑:“那都是老黃曆了,餘道長有幾年沒去了吧。現在杭州府裡最紅火的是溫柔裡,文人雅士無不稱道。”
“是嘛?可能是以前那批好姑娘都老了吧。”餘七安慨嘆一聲,“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額,也不知道桃谷樓的顏姑娘怎麼樣了?當年我在杭州府廝混時……”
“是說名動江南十二府、玉腰化柳九州春的顏小腰,顏姑娘?”王龍七頓時來了興致。
“哦?你小子還聽過?她成名的時候,估計你還沒出生吧?”餘七安也眼睛一亮。
“顏姨嘛,她那一代可是江南風月的鼎盛時期!自她以後,江南洲再沒出過可與北方花都爭豔的花魁。我常常聽說,雖不能至,心嚮往之啊!”
王龍七目光悠遠,旋即又道:“她離開桃谷樓之後,似乎是從良嫁人過了幾年,後來不知怎的又出來了。現在溫柔裡的管事就是她,所以我才見過一兩次。”
餘七安道:“當初我就說,她過了四十歲後,一定比二八年華更美。”
“道長高見。”王龍七點頭道:“顏姨現在熟得透透的,想要求娶她的男人,依舊能從杭州府排到餘杭鎮。”
“誒,我又想起一位……”餘七安聊起這些,談性大增。
“哦哦!那個誰啊……嘿嘿。”王龍七講起這些也是一發不可收拾。
一老一少,惺惺相惜……
旁邊,李楚低落地坐在那裡,感覺自己像是一個孤兒。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這個時候,前面又傳來硬硬的腳步聲,一隻官靴踏了進來。
“小李道長,小李道長,大事不好了!”
來人是周大福,他一看見李楚,就趕緊喊道,喊聲中帶著嘶啞的哭腔。
“怎麼了?”
發生了那麼多詭案,李楚還是第一次看見周大福露出這副如喪考妣的表情。
頓時情知事態不小。
“公孫姑娘出事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12:08 AM
第八十一章輪到你了
“江南洲自古繁華,餘杭鎮也不是荒僻之地,怎麼本地的邪祟如此猖獗?簡直……簡直不講規矩。”
“我到此地尚且不久,就已經三番兩次遭遇暗算,這次乾脆就來縣衙劫人……”
“什麼妖魔鬼怪……什麼美女畫皮……什麼陷阱詭計……”
江守寅一邊盤膝打坐、運功調息,一邊口中碎碎念道。
“咦,小師叔你是不是落了一句?”旁邊端水的普矮道士突然問。
“什麼?”
“沒什麼,就是覺得不太對仗……”
他這邊正說著無所謂的廢話,江守寅忽然胸中一凝,雙眉緊蹙,憑空吸出一股煙龍,在鼻端盤旋三週之後進入。
“噗——”
這一口氣入體,登時逼出一股黑血來。
吐出了這口血,江守寅的面色頓時變得煞白,但看神情,好像還舒緩了幾分。
“呼——”
他再長舒一口濁氣,從另一旁的醜壯道士那裡接過毛巾,擦了把臉。
又問道:“玉寧怎麼樣?”
“玉寧師妹陰氣入腦,雖未傷及性命,可能也要過陣子才甦醒。”普矮道士答道。
這時,外面響起急促但不敢用力的拍門聲。
公孫轍道:“江道長還好嗎?”
“公孫大人請進,我已沒有大礙了。”江守寅道,聲音中透著掩蓋不住的虛弱。
李楚跟在公孫轍身後,一起過來了。
江守寅見狀,第一反應是從床上下地,站起身來,先朝李楚施禮:“李楚道友。”
之後才向公孫轍見禮:“公孫大人。”
又抱歉地道:“恕貧道學藝不精,沒能保護好公孫小姐。”
“唉,江道長莫要自責。許是……小女命裡該有此一劫。”公孫轍咬牙道。
他此時雖心亂如麻,也沒有怪罪誰的想法。
慎虛觀的道士們來幫他一直是情分,這陣子也著實是盡心盡力,看江守寅的傷勢,也確實是力不能及。
他一指身後的李楚,道:“我與小李道長來此,是想了解一下事情的具體經過,還煩請幾位道長講述一番。”
“好。”
江守寅待幾人落座,便說道:“我玉寧師侄本來一直伴隨公孫小姐,方才被人偷襲打暈。”
“我察覺到衙署之中有陰氣迸發,就趕緊過去,發現是那位白玲姑娘。她劫掠了公孫小姐,就要離開。”
“我疾追上去,又有另一鬼物出來攔路,是那位白簡師爺。”
“他父女二人竟都是鬼物幻化!白簡是一具骷髏,白玲是一隻畫皮,至少都有數百年道行。”
“啊?”公孫轍聽到此處,訝然一聲。
想不到自己如此器重的師爺……是鬼。
難怪總覺得他博古通今,原來他根本就是從古時候活過來的,從始至終都在騙自己。
娚其娘也……不,嬲其娘也。
上了這老鬼的當!
“我與那白簡交手,不想此獠道行極高……我一時不敵,中了他一掌,陰毒入體,剛剛才運功逼出毒血。”
頓了頓,稍許猶豫,他多說了一句:“在我看來,那白玲至少是鬼將級別,而白簡……應該是鬼帥。”
提起這個,其實江守寅心裡是有點委屈的。
我慎虛觀好歹也是朝歌大觀、道教名門,派出來的這些弟子就算談不上優秀,行走江湖也是足夠了。
到了這小小的餘杭鎮,不說降維打擊,起碼綽綽有餘。
誰知道這裡……
三天兩頭就跳出一隻大邪祟,自己剛來就有金獅招呼……之後又一隻大妖……緊接著就發現眼皮子底下藏著鬼將和鬼帥……
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這樣一來,就顯得他們這些慎虛觀弟子跟廢物一樣。
看著公孫轍那關懷弱者的眼神,他很想大聲地解釋,不是我們菜……是這個地方太不對勁了!
到處都是邪祟,還都是大個兒的,怎麼玩?
但這種時候,越解釋就越會顯得無能,說多錯多。
道經有云,錯了就要認,挨打要立正。
……
待他說完,公孫轍拿出一張紙條道:“他們還在小女的房間內留下了這個。”
只見那紙條上寫著很簡單一行話。
“若想救公孫柔,今夜子時,叫李楚來白骨山伏屍洞。”
見到這張紙條,江守寅內心起了一番不為人知的波瀾。
剛看到前幾個字的時候,他心裡咯噔一下。
因為……這劇情他太熟悉了呀。
再一再二,還要再三?
別吧……
然後看見後面的名字,變成了李楚,他才偷偷舒了一口氣。
終於輪到你了。
或者說,可算不是我了……
李楚見到這張紙條,微微蹙眉,露出思索的神情。
江守寅看著李楚的表情,暗暗點頭,對,就是這個味兒!
是不是懵了?
雖然知道有些不對,但,當一個人莫名其妙的倒霉久了,終於有一天看到倒霉的變成了別人……
那他難免會有些……隱秘的、小小的……慶幸。
不過他心裡畢竟還是正義感為主。
江守寅開口道:“李楚道友,如今我的傷勢……起碼要幾天才能恢復。我們慎虛觀能助你一臂之力的,只有薛、劉二位師侄。另外,我那坐騎青驢是頭難得的靈獸,腳程極快,也可以藉你驅使。”
一旁端水盆、拿毛巾的普矮和醜壯被他突然點到,頓時一個激靈,眼中流露出同款驚慌失措。
畢竟小師叔都被打成這樣了,他們很難不害怕。
李楚在他們兩個之間掃了一下,最後……只帶走了坐騎。
在他的觀感裡,慎虛觀的驢還是不錯的,人嘛……
不提也罷。
……
公孫柔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漆黑而開闊的深洞之中。
只有一側的洞口能打進來一條線的月光。
那條月光的盡頭,插著一把鏽跡斑斑的古劍。
這把古劍上鐫刻的紋路已經看不清了,劍刃也有些破損,但不知為什麼,就是給人一種很沉重的感覺。
好像比一座山還重。
“你醒的比我預料中快很多。”黑暗裡突然響起嫵媚的聲音,“本來以為你能剛好看到小道士來送死的。”
“白玲?”
公孫柔掙扎著坐起來,因為躺在冰冷堅硬的石頭地面很不舒服。
“呵呵,我不叫白玲,難聽死了,我真正的名字……叫紅綾。”
冷豔的女畫皮來到她身前,俯下身,居高臨下,打量著公孫柔的臉。
公孫柔覺得她的眼神很恐怖,有些害怕,睫毛微顫,小聲道:“這兩個名字差不多吧……”
女畫皮的眉毛抖了一下。
“與其關心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她沒好氣地道:“再過兩個時辰,小道士就會進來救你,然後你會親眼看見他被我們的王上殺死,再之後……”
她的手指在公孫柔的眼眶輕輕遊走了一輪,“我喜歡你的眼睛……”
“你們的王上?”公孫柔有些迷惑。
其實她還根本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狀況。
只是在這種環境下,她也不敢問。
沒等紅綾回答,洞穴的深處,驟然響起了一陣轟隆轟隆的怪響。
似乎有一團幽藍色的詭異火焰亮起,光芒遠遠的透了出來,落在人眼裡,感覺不到絲毫的溫暖。
只有……無盡的幽深與寒冷。
紅綾的臉上驀然閃過濃重的驚懼,彷彿那火光,倒映著幽冥。
良久之後,一尊骨架喀喇喇地從那火光燃起的深處走了出來。
白簡渾身的每一根骨骼都洋溢著激動,比起先前,它這副骨架似乎在純白中又多了一抹幽深的顏色。
“王上的實力……已經全部恢復了!”白簡的聲音虔誠而激動。
“真……真的嗎?”紅綾有些難以置信。
“當然,王上已經為我重新煉製了這副骨軀,我感覺……”白簡陶醉地握緊五指,感受著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感覺不用吾王出手,我就能解決那小道士了!”它如是說道。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09 PM
第八十二章李楚的劍碎了
雲深月淺,夜黑風高。
是個很適合鬧鬼的晚上。
白骨山上,過嶺的風聲有如惡鬼哀嚎,遠方的樹影彷彿夜叉舞爪。
是個很適合鬧鬼的地方。
再配合上此地曾經的血腥傳聞。
可以說,如果這裡不鬧鬼,那大家都會很失望。
這樣陰森恐怖的氛圍下,一頭格格不入的青壯驢子闖進了畫面。
驢子背上,還有一名更加格格不入的小道士。
他的樣貌英俊得亂七八糟,以至於周圍的氣氛好像突然沒那麼嚇人了。
至多也就是嚇得人想要撲進他懷裡。
驢子一直來到伏屍洞的洞口前十餘丈,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它開始有些不安,四蹄胡亂地在地上踩踏,不肯再向前一步。
李楚翻身下驢,摸一下驢頭,道了聲:“多謝。”
青驢昂昂兩聲,意思大概是,此地不宜久留,我在山下等你。
李楚嗯了一聲,轉身離去。
至於驢子的意思,他完全沒聽懂。
能聽懂就怪了……
告別了坐騎,他來到伏屍洞口,裡面一片漆黑,只有一線微弱至極、幾近於無的月光引路。
不知道敵人是誰,不知道洞中什麼情況,不知道他們所圖是什麼……
以李楚謹慎的性格卻沒有萌生過哪怕一絲的退意。
既然對方是衝著自己來的,那就由自己來承擔一切。連累一個無辜的女子,絕不是道義當為。
鬼物不講道義,但人講。
他深吸一口氣,邁步進了洞中。
每個男人,一生總要有那麼一次。在一個寂靜的夜晚,獨自闖進漆黑幽深的洞穴。拿出自己全部的堅忍,突破重重艱難險阻,拯救那受苦受難的姑娘。
……
走在石窟之中,腳步哢哢作響,迴盪起來,能傳出很遠。
伏屍洞裡沒有一絲陰氣。
但這才是最奇怪的。
正常的這樣一個荒山野洞,即使不生邪祟,也該有點陰氣才對。
更何況這洞裡埋了成千上萬的屍骨。
寬敞幽深的洞窟中,肉眼已經很難視物了。進洞的同時,李楚也就閉上了眼,以心眼來觀察一切。
驀然,整座洞窟的立體圖出現在他腦中。
原來……
在洞窟盡頭,有一片開闊的空間,而整座山的陰氣,都聚集在那一處。
濃烈的幾乎要凝練成實質!
似乎是有什麼力量,將這裡的陰氣統統鎮壓在了那裡,從心眼的視角看起來簡直駭人。
陰氣的邊緣,有一個微弱的氣息,是公孫柔。
另外兩個陰冷的存在,應該是白骨和畫皮。
可是在那無盡陰氣的最中央,還有一個存在。
它很飄忽,似乎無處不在,又似乎若隱若現。
李楚在心中盤算著,腳下步履不停,洞窟雖長,還是很快就走到了最深處。
這裡另有一層洞口,通過之後,就是伏屍洞盡頭的開闊之地。
洞口前方三丈處,插著一把劍。
劍身古樸,鏽跡斑斑,似乎只是一塊沒用的廢鐵。
但是在心眼之下,卻有劍氣如龍!
就是這把劍將所有的陰氣攔在這裡!
這裡是它的四方劍域。
這把劍的劍意似乎鎖定著洞窟盡頭的那隱秘存在,除此之外,並不禁絕出入。
如果是江守寅在這裡,那麼他一定會認出,這是屬於慎虛觀的神通,劍域封禁。
是當初伏淵真人用自家的純陽劍意與守義真人交換來的。
李楚邁過去,同時心裡默默記下。
這裡有把劍。
看上去很值錢的樣子……
甫一進洞,李楚就看到了公孫柔。
她就在洞口旁不遠,被一圈烏漆嘛黑、似是頭髮、但是又長得過分的東西捆住,掙脫不得。
旁邊一名紅衣女子,正是他前些日子救過的白玲姑娘。
“小李道長……”
藉著一絲微光,公孫柔看見李楚進來,頓時發出呼聲。
李楚朝她點了點頭。
隨即,就聽見了白簡金屬摩擦般的聲音。
他問,李楚答。
“你來了?”
“我來了。”
“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當然會來。”
“可你本不該來的。”
“可我還是來了。”
“來了就得死!”
“你給我閉嘴!”這次回答他的不是李楚,而是最深處那隱秘存在的聲音,粗暴地打斷了白簡的強行加戲。
“唔。”白簡乖乖合上自己的上下顎骨。
李楚把目光投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無法洞悉那濃重的黑暗。以心眼觀之,撲面而來的,就是一股濃烈的怨氣!
“你們兩個,出去守住洞口,別讓任何人進來……也別讓任何人逃掉。”
那聲音再次響起,緩慢、陰冷,像是有毒蛇的信子在吞吐。
白簡和紅綾領命出去。
……
隨著他們的腳步聲漸漸行遠,一旁公孫柔緊張地不敢發出聲音,李楚靜靜地站在原地,似乎是在與黑暗中的存在對峙。
“其實我對你很好奇,先前我的部下都說你很強,我還不屑,一個十幾歲的小道士,就算是大能轉世,又會有多強?”
“可是當你走進這個洞口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奇了。因為……我居然看不透你的實力。”
“但我能看見殘魂,我看見你身上還殘留著一絲強者的陰魂,這殘魂原本的實力……幾乎能與我曾經最虛弱的時刻媲美了。”
“呵呵,想必你最近這兩天,經歷過一場死戰吧。”
黑暗中的聲音,一句又一句地說道。
“確實。”李楚頷首。
直到現在,想起與玉猞猁那一場短促但激烈的交手,他還是會心有餘悸。
“我敬佩強者。”那聲音又說道:“如果你願意今後不再找我部下的麻煩,讓他們安穩地蒐集命銀,我可以讓你帶這個小姑娘走。”
李楚面無表情:“若你所說的蒐集命銀,是以殘害無辜百姓的性命為代價,那恕我不能同意。不僅如此……恐怕我得除掉你才行。”
嗤——
話音落地,李楚緩緩拔出劍來,仗劍而立。
“殘害?呵呵,不不不。”那聲音忽然笑了:“你似乎對我們有什麼誤解。”
“命銀是沒法通過強迫得來的,所有將陽壽化為命銀的人,都是自願的。他們心懷怨氣,有仇無法報、有冤無處伸!這個時候,我們給予他們一個有怨報怨、有仇復仇的機會。”
“這是公平的交易,甚至對他們來說…… ”
“這是福報啊。”
李楚沉吟了一下。
然後,緩緩說道:“我是一個比較……膽小的人,有很多事會想去做,但很多時候也只是想想。”
“所以我能理解很多人,他們或許會因為一時怒氣,產生一些偏激的想法,甚至……不惜通過自我毀滅來實現目的。”
“但是往往沒有人會真的這樣去做,就像站在懸崖邊向下張望,總會收住腳的。”
“這個時候你們的出現,無異於將人推下了深淵,再無回圜的機會。”
“這顯然是錯的。”
他的語調沉穩而堅定。
“回圜?”那聲音突兀地打斷了他,伴隨著刺耳的冷笑:“呵呵,幼稚之極。”
“我知曉每一道命銀的來歷,你就說……薛家大娘子,她本是陪丈夫同甘共苦的髮妻,早年相約廝守一生絕不相負。可是……當她年老色衰,她的丈夫富有了,也隨之變心,甚至希望她快死。”
“他丈夫迎娶美嬌娘的夜晚,她在清冷的偏院肝腸寸斷。”
“你當時,可曾教過她如何回圜?”
“還有那可憐的小女孩兒,她險些被非血親的哥哥凌辱,事情敗露後,那小畜生又將她推下山崖。”
“若不是我的部下給了她復仇的機會,她確實不會死,而是會渾身癱瘓,看著自己的娘親繼續被人欺侮卻無力反抗。”
“那時你,可會教她如何回圜? ”
“如果不是我們出現,誰會給她們伸張正義的機會呢?是你嗎?還是其他道士、和尚、修者、官府……你說,偌大人間,還有誰會出現呢?”
“我不知道。”李楚坦然回答。
“嗯?”
那聲音似乎被他的坦然驚了一下。
就聽李楚道:“人類原本也只是一種野獸而已,哪怕現今演化了成千上萬年,也僅僅是在向文明的道路上靠攏,依舊有無限遙遠的距離……又或者永遠無法達到。”
“這個人間……確實有陽光照不到的地方,那些黑暗裡的不公、冤屈、罪惡……從古至今,也可能永遠都會存在。”
“人類建立了法律,但法律確實無法面面俱到。或許是應該有一種之外的力量,來填補這些空缺。”
“我還不知道這個力量該是什麼……”
“但,我可以肯定,你們這種做法絕非正道。”
“這只會造成更大的仇恨與黑暗。”
“而且,無論你說的多麼冠冕堂皇,你的目的也只是掠奪罷了。”
“你身上的怨氣太重了,並且還讓我感到有些熟悉……我想,你是將那所謂的命銀融合進了自己體內吧?”
李楚睜眼,看向黑暗中的某處,目光似電。
“呵呵,你這小道士還真是……冥頑不靈啊。既然如此,不妨讓你看看我的真面目!”
轟——
伴隨著鬼王的一聲喝,洞窟中驟然亮起了一簇簇幽藍色的鬼火!
直到此刻,這洞窟才向李楚和公孫柔展露真容。
原來她們所在之處,遍地都是累累的白骨!一層一層,有的已經與石窟長在一處,踩上去根本發現不了。
這一刻,每一具屍骨上都亮起鬼火,詭異的藍光將周圍映的透亮!
猛然發現自己被骸骨包圍,公孫柔不自主發出一聲驚叫。
在洞窟最中央,有一個詭異的身影。
這身影外形似人,有四肢和頭顱,但沒有五官,也沒有衣物或皮膚,而是通體暗銀色!
就像是一個半成品的銀製人偶。
“我不是將命銀融合進體內,而是用這帶著怨氣的命銀重塑靈體,只要被我完全重塑成功,那這裡也再困不住我,我將不死不滅,超越從前的巔峰!可就是因為你,我遲遲無法完成!就因為你那幼稚的正道?呵呵,既然你不聽勸,那我也只好將你留在這裡!”
鬼王的臉上明明沒有嘴巴,但就是可以發出聲音,那聲音仍舊似遠似近、捉摸不定,話語中有了怒意。
它被李楚激怒了。
李楚看著它的軀體,也有些生氣。
他緩緩舉起手裡的劍。
“原來你們每次只付出一文銅錢,卻換回如此大量的命銀。那些與你們做交易的人,受一時蠱惑,根本不知道自己交付出了多麼寶貴的東西,這是赤裸裸的欺騙與掠奪,還妄稱福報……”
伴隨著他的話語,一股靈力注入劍身。
考慮到對方實力未知且強橫,這次注入的靈力量有些龐大。
“我這一劍,為所有死去的百姓、為安寧的餘杭鎮、為這朗朗人間……”
鬼王似是心中有所預感,開始慌亂起來,周遭的鬼火驟然瘋狂搖曳!
它想逃,又無處可逃!它離開不了這裡!
但。
下一秒,就聽一聲清脆的……
啪。
李楚掌中的鐵劍,瞬間爬滿裂痕。
這只是一把凡鐵,每天承受著他灌注的靈力,早已不堪摧殘,其實上次修習心眼術時李楚就發現了鐵劍的疲憊。
只是後來也沒有太在意。
本以為一把劍的退休方式是慢慢磨損……
想不到,在今天這麼重要的場面下。
它突然再也經受不住壓力。
崩碎了。
嘩啦啦……
一堆碎鐵落地。
李楚眨了眨眼:“……”
剛剛才說了一番那麼慷慨激昂的話,一抬起手,突然就來了這麼一出……
嗯……
好尷尬啊。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0 PM
第八十三章劍名純陽
鬼王正為那將出未出的一劍大為驚懼,心神搖曳之際,猛地見到這一幕。
忽然感覺心裡還有點空落落的。
它看著李楚,暗道一聲……
就這?
你在逗我?
它可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見李楚這一劍崩碎,正處於空當之中,當即大手一揮。
轟——
伴隨一陣隆隆炸響,成千上萬的鬼火球浮空升起,接著向李楚攢射而來!
瞬息之間,彷彿天雷地火,滅世之劫!
公孫柔一旁觀看,心臟猛地為之揪緊,張口尚且無聲,眼角已經迸出淚水來。
嘭——
整座洞窟的鬼火,在李楚身上聚攏一處,將他完全吞沒,並凝練化作近乎幽黑的顏色。
那黑色鬼火彷彿跗骨之疽,一直黏著他的身體燃燒。
這鬼火外噬肉身、內噬陰魂,舉凡沾上一絲,不到宿主徹底灰飛煙滅之際都無法熄滅。
“回來了,我感覺到全部都回來了。”
鬼王的五指虛空聚合了一下,大笑道:“待我突破這破劍的封印之日,便是我不死不滅之時。待到那天,整個鬼國的鬼王裡,我也是排的上號的存在了。到時候……我看誰還敢瞧不起我!”
公孫柔見這攻擊如此聲勢浩大,以為李楚必死無疑,朝鬼王大喊道:“你這個惡魔!”
“呵呵,恨我嗎?怨恨我吧,你的怨氣再重一點,就可以與我交易了。”
鬼王陰冷地笑道:“若你願意把命交易給我,我可以給這小道士留下一絲陰魂,讓他還有投胎的機會,不然……嗯?”
它的話還沒說完,就見那邊李楚的身形又顯露了出來。
他身上的幽黑色鬼火已經燃燒殆盡了,卻依舊衣袍利落、容顏清爽,不像是有一絲受傷的樣子。
就連李楚自己似乎都有點驚訝,他上下打量了下己身,果然毫髮無傷。
再抬頭看向對面的鬼王,它的臉上雖然沒有五官表情,但能感覺到明顯的慌亂。
“這……這不可能啊?”
鬼王低聲喃喃,這裡就是它的主場,伏屍洞裡的累累白骨都是鬼火最好的原料。
方才那麼大量的鬼火,就算是一座山那麼大的凶獸也該屍骨無存了。
最後甚至凝練出了一大團黑色的冥火……
冥火那東西,只要沾染上一絲都絕對沒有逃命的可能。
更何況是整團冥火圍住。
它忍不住喝問道:“你究竟有什麼煉體神通,竟然能抵擋住我的冥火之擁!”
李楚淡定地看著鬼王,冷冷吐出三個字:“鐵布衫。”
艸。
鬼王心裡罵了一聲。
你還在逗我!
鐵布衫誰不知道?那根本就是一門不入流、爛大街、沒牌面的武道功法,拿這玩意就能擋住我鬼王級的冥火之擁。
你糊弄鬼呢?
憤怒侵襲上它的心頭,但是這憤怒裡,明顯帶上了些許的畏懼。
它怒吼一聲,就欲召喚更多的鬼火!
但是……現在是李楚的回合了。
就見李楚驀然轉身,伸手握住那把插在地上、鏽跡斑斑的古劍。
舊一點、銹一點、賣相差一點都沒關係,主要是用劍用習慣了,手裡沒有把劍還真不好發揮。
李楚握住劍柄,用力向上拔,竟覺得有點重,要運上一絲靈力才能拔動。
鬼王見到這一幕,忍不住發笑道:“哈哈,你這蠢貨,想要拔出這把劍嗎?你以為這僅僅是……臥槽!?”
這個時候,也只有這兩個字能準確且直接地表達它的心情。
它如果有眼球的話,此時一定已經飛出了眼眶外。
因為李楚,居然真地拔動了這把劍!
轟隆隆——
明明只是插進地面一尺的深度,但是拔出的時候,卻不知牽動著什麼似的,方圓百丈的地底都在隆隆巨響!
甚至整座洞窟都開始晃動起來!
李楚開始意識到這把劍不簡單,但事已至此,絕無可能放棄,他只能再多加一絲靈力!
隨著劍尖一寸一寸的離開地面,整把劍的外形也開始發生脫胎換骨的變化。
先是劍身上的鐵鏽在大幅度的震盪中脫落,劍刃開始無風自發出清亮的龍吟,隨著這劍吟聲響,有光從地下的劍縫中透出——
這個當口,鬼王什麼都沒有做,它也看得有些呆了。
而且它也不知道,該不該阻止李楚拔出這把劍……
因為這把劍,正是這劍域封禁的關鍵。
一旦劍身被拔出,就代表封印被破除,它就自由了!
當時伏淵真人封印它時,正是它從鬼國叛逃出來,最為虛弱的時刻。
不過當時伏淵真人也是陽壽將盡,元氣衰竭。
能夠成功鎮壓這鬼王,未嘗沒有運氣的成分。不過一旦封印落地,劍域鋪開,事情就不一樣了。
就像是一座大山,穩穩壓在了它的身上。
即使過後伏淵真人就因為耗光元氣而身隕,但劍域的關鍵在於鎮壓的寶劍,封印威力不會有絲毫減弱。
之後的幾千個日日夜夜裡,鬼王嘗試過無數次,想要用巨力拔起這把劍。
但……統統失敗。
即使它道行全部恢復的如今,應該比當日的伏淵真人強上一大截,仍然不足以破除這封印。
這也正是劍域封禁的強大之處。
犧牲一把寶劍,可以換來超出自身許多的鎮壓之力。
據鬼王估計,即使他重塑靈體完全成功,再配合一些高深的陰魂詭術,也只有八成把握可以破除這封印。
可是這小道士……
他在把這座壓在自己身上的大山連根拔起!完全是毫無技巧地硬剛整個封印!
這手法生硬、粗暴。
讓鬼王有點畏懼,又有點喜歡……
它已經被劍域這座大山壓得太久太久了。
須臾,劍出。
當最後一寸劍尖離開地面的時候,整把古劍已然面貌大變。
赤色的劍芒在劍身通體遊走,劍氣散發著滾燙的熱浪,劍脊如龍,銘文古奧,隱含天地至理。
與此同時,一個蒼老疲憊的聲音傳入李楚的耳中。
“餘乃純陽一脈伏淵子,自恩師闡參子處接此神劍,至今六十三年矣。以此劍為陣眼鎮壓邪祟,實乃無奈之舉。來日若有同道至此,誅殺此獠,亦可為神劍之主。此劍名曰……純陽!”
“純陽劍?”
李楚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仗劍在手,他能體會到劍身上傳來的熱烈、好戰與正義,這是劍的情緒。
這種情緒是他之前從未體會過的,而且,他喜歡這些情緒。
這是一把正道的劍。
失去那把二兩銀子的鐵劍的悲傷與肉痛瞬間被拋在腦後。
甚至化為了一種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慶幸感。
劍氣騰騰沖霄而起,夭矯如龍,儼然是已經按耐不住了!李楚手握著這純陽一脈的神劍,同樣躍躍欲試。
劍主的目光和神劍的氣機,同時鎖定前方,那剛剛獲得了自由的鬼王……
鬼王的腦海中,一個“危”字緩緩放大。
……
伏屍洞的前端,白簡和紅綾守在最外面的洞口,突然感覺到整座山都在劇烈震動!
紅綾拍拍胸口:“還好王上讓我們提前離開,不然這種級別的戰鬥,恐怕稍微波及一點就足以滅殺我們。”
白簡眼中的鬼火明滅不定,它興奮地道:“這好像不是戰鬥的餘波,這是……封印被破除了!”
“王上的封印?那是不是意味著王上贏了?”紅綾也激動起來。
“當然!難不成還會是小道士在為王上破除封印?”
白簡的語調罕見地顫抖起來:“想不到王上的靈體還未完全重塑,就已經足以解封!若是靈體完全重塑,豈不是……”
兩隻鬼同時把目光投向洞窟外的廣闊天地,激動地想要流下淚來。
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今天!
為了王上的封印,它們已經在這裡蹉跎了太久,甚至犧牲了那麼多同伴……
現在好了,我們都將擁有光明的未來……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1 PM
第八十四章一隻倒霉鬼的終章
常年幽冷的洞窟內,此時因為純陽劍的出世,虹芒照耀下,泛起一陣熱浪。
李楚手握純陽劍,面對著鬼王,遠遠隔著數十丈。
雲淡風輕,一劍斬落。
當他劍尖舉起的那一刻,鬼王的眼中,忽然閃過自己的一生。
……
它是自鬼國冥河中衍生出的鬼物,和死後陰魂所化的鬼物不同,它從來沒有過陽世的日子。
這種純陰鬼物往往天賦異稟,所以它經過幾百年的修行就擁有了鬼王的實力。
人間鬼國的等級劃分是很簡單粗暴的,遊魂野鬼無人在意,實力稍強的怨靈或者惡鬼會被招攬成為鬼卒。鬼卒可能要經過數百年才能修成鬼將,再向上攀爬就要看天賦和機緣了。鬼將之上是鬼帥,鬼帥之上就是鬼王。
鬼國之中兵荒馬亂,大大小小的鬼王成百上千,常有生死交替,相互之間的實力差距也是相當大的。
最頂尖的十位鬼國王者,稱為十殿,十殿麾下各有許多小鬼王依附。
它最初被第九殿主招攬,加入了第九殿。
第九殿主也是冥河鬼物修煉而成,所以很關照它。
但好景不長,它才剛剛加入不久,原本的第九殿主就被麾下的大鬼王挑戰殺死。
新的第九殿主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將那些前任的嫡系放逐。
它一路流亡,最後輾轉投入第六殿。
然後……
好景又不長……
第六殿和第三殿開戰了。
為了爭奪陰煞之地引發的紛爭在鬼國之中並不罕見,但搶地盤而已,鬧成兩殿之間的大規模戰爭還是很少的。
它偏偏一來就趕上了。
結局是第六殿慘敗,它雖然僥倖沒有戰亡,也作為俘虜歸順了第三殿。
這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第三殿在鬼國之中稱王稱霸上千年,勢力極為龐大,背靠大樹好乘涼。
可好景還不長……
它加入未滿百年,就有另外四殿看不慣第三殿的霸道作風,聯合討伐。
鬼國最強者之一的第三殿主,隕落。
它及時轉投聯軍中勢力最強的第五殿,得以活命。
隨後,因為瓜分第三殿龐大的地盤時分贓不峻,四殿火併。
好景……乾脆就沒出現過。
勢力最強的第五殿第一個被淘汰出局,第五殿主身受重創,丟下所有小弟倉皇逃命。
第五殿麾下的鬼王四處逃竄,它也險些被吞噬。
它累了,它真的累了。
它想不明白,鬼物何苦難為鬼物。
而且……總是特別難為我。
於是它投入了鬼國內最與世無爭的第二殿。
第二殿主是世上最古老的鬼物之一,度過的歲月已經難以計數,只能確認上古時期它就存在。
現如今的鬼王都不知道它有多強,也從來沒有誰敢挑戰它。
誰知……
好景再次不長。
就在它加入不久,第二殿主失蹤了。
如果是被麾下鬼王挑戰殺死,那起碼還會有新王登基。
可這突然失蹤,意味著第二殿一下子失去了庇護傘,沒有任何其他鬼王可以替代第二殿主的位置。
群龍無首的第二殿,頓時成了一塊香餑餑。
其餘八殿有如惡狗撲食,前來爭搶,又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混戰。
那場大戰席捲了整個鬼國,死傷無數,堪稱恐怖。
各大勢力每天都有鬼王隕落,更不用說作為獵物的第二殿。
於是它想投靠其餘勢力。
但……它被拒絕了,一次、兩次、三次……九次。
其餘九殿都不肯收它!
因為此時它在諸多鬼王之中已經小有名氣——雖然實力不起眼,但經歷卻相當豐富。投靠了哪一殿,哪一殿就會倒霉。
其餘鬼王都親切地稱它為,黴逼。
它一怒之下,或者說,走投無路之下……只得叛出鬼國,來到人間陽世。
乍一現世的它正是最虛弱的時候,所以藏在這處沒人靠近的伏屍洞中,借洞中屍氣修煉。
離開了鬼國,沒有了陰煞之氣補充,它的靈界很快就會乾涸,鬼將級別的倒還好,那些靈界中的鬼卒就要遭不住了。
恰好附近一座小鎮上,就有一處陰煞之地,它將靈界暫時與那座鬼樓相通。
它覺得這是天助它也。
一切似乎都還算如意,只要靜待恢復實力,它亦可以成為方圓千里最大的鬼王。
這在鬼國里是難以想像的。
它甚至已經展望到,自己在陽世打下了大大的地盤,再帶著部下浩浩蕩盪地殺回鬼國。
然後讓那些曾經看不起自己的鬼王統統跪在面前,朝他們大聲地說一句,我不是黴逼……
揚眉吐氣!
可是……
好景依舊……
沒有等到那一天到來,一個心懷死志的老道士就來了。
他不惜與自己同歸於盡的打法,讓鬼王不由得產生了畏懼,正想先避其鋒芒,不料對方反手就是一個強力的封印。
這一封,就是這麼多年……
沒招誰沒惹誰的,遇上這種事,真的只能說是倒霉。
然而更倒霉的是,到了今天它忽然發現,這道封印有可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
當封印被人解開的那一刻。
浩蕩的劍氣也落了下來。
回憶完自己悲慘而短暫的一生,鬼王不由得產生了困惑。
難道……我真的是……
轟——
一道巨大的赤紅色劍氣柱從天而降,擊穿了頭頂的洞窟,也擊穿了這座山峰。
情急之下,鬼王調動起所有的鬼火環繞住自己,瞬間無限凝實,化作了一個黑色的蛋。倒霉鬼變成了倒霉蛋,那蛋殼似乎是極為堅韌的護盾。
但,當劍氣柱落在上面,輕輕一聲。
噗。
一觸即破。
鬼王的腦海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震撼。
好粗,好燙,好強……
簡直要被融化了。
哦,沒有別的意思,我是真的被融化了……
雖然很不甘心,但似乎……再也沒機會回去了……死在這裡,好不甘。
它那充滿了罪惡的暗銀色軀體在一秒鐘內消失,化為無形、灰飛煙滅,連一粒灰塵都沒有留下。
李楚微微激動地握緊了純陽劍。
我終於也有特效了……
一陣只有他才能看見的白光匯聚到身上,頓時大為滿足。
這鬼王給出的經驗值,高到離譜!
最近一段時間李楚都沒怎麼練級,僅僅是這幾次斬殺大邪祟所獲得的經驗值,居然就將他推到了七十五級。
看來想大富還是得發橫財。
……
就在李楚前去解救公孫柔的時刻,他並沒有留意到,一絲縹緲無蹟的幽魂悄悄溜出了山洞。
這是強大的生靈死後,因為極度的不甘、憤怒、怨懟等情緒才會產生的,極為微弱的魂氣殘留。
這一縷幽魂不滅,如果給它找到適合的地方,經過千百年的滋養,未必不能恢復前世的神魂與記憶。
人間甚至有幽魂修成的鬼仙存在。
可是……
這縷弱小的幽魂飄到伏屍洞的洞口,卻被一雙閃爍著鬼火的骷髏眼發現了。
“嘿嘿,幽魂……想必小道士死前一定很不甘吧?他這樣的天才在人間應該也不多,卻成為了王上突破封印的踏腳石。”
它獰笑一聲,抬起手指。
噗。
很輕易地碾殺了這一縷幽魂。
正如王上交代過的那樣,任何人也別想從這洞口逃出去,哪怕是一絲殘魂!
至此,鬼王在人間的一切徹底消失。
聽著洞內的聲音平靜下來,紅綾道:“我們快去恭迎王上出山吧!”
“嗯!”白簡頷首。
畫皮與骷髏,一起朝洞窟內走去,滿臉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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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我到底有多強?
正當此時,洞窟那頭卻先傳來了腳步聲。
兩個……
白簡和紅綾當場愣住。
同時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重了。
再聽一遍,還是兩個腳步。
……
隨後,就看見李楚和公孫柔從裡面走出來,到這,正迎面撞上兩隻鬼物。
“啊。”
公孫柔嚇得趕緊躲到李楚身後。
但她忽然想起來剛才它們的王都已經被李楚殺了,膽子又大了一點,於是挺起胸膛怒視著兩隻鬼物——還是緊貼在李楚背後。
李楚還沒出聲,白簡已經先顫抖著問道:“你……你們怎麼出來了?”
真正令它感到害怕的是……
洞裡總共有兩人一鬼,現在兩個人毫髮無傷地出來了,那麼問題來了……
剛才自己抹殺的幽魂是誰?
李楚舉起尚且沒有鞘的純陽劍,冷聲道:“洞窟內的鬼物已經伏誅,你們……也上路吧。”
兩隻鬼物見他手裡拿著的,竟然是那把陣眼神劍,頓時猜到發生了什麼。
王上的下場可想而知,二鬼不禁肝膽俱裂!
紅綾大叫一聲:“給王上報仇,一起上!”
白簡附和道:“好!”
兩隻鬼物大義凜然地互動了一波,但李楚覺得這一幕有些熟悉……
果然,下一秒。
兩隻鬼物默契地共同後退,一左一右,向兩個方向各自逃開了!
白簡畢竟是老江湖,講義氣的青甲和它相比,單純得像是一張白紙。
此時紅綾心中略有失望,白簡果然比其他幾個鬼將精明太多。
白簡心中則在冷笑,想讓本鬼帥去送死攔住小道士,好替你爭取逃脫時間?呵呵,我必不可能上當!
但是……
當李楚看著兩隻鬼物分散逃跑的時候,迅速選擇了其中一個目標,那目標就是白簡。
理由很簡單,它比紅綾強。
實力強的鬼物,經驗值就高。
剛剛晉升七十五級的李楚,使用著剛剛得來的神器純陽劍,帶著剛剛斬殺鬼王的銳氣。
一劍揮落。
吼——
有赤龍呼嘯而出,虹芒似焰火,當空似匹練,眨眼吞沒了白簡的骨軀。
“呃……”
幾個時辰前還曾放出豪言壯志覺得自己能夠打敗李楚的鬼帥,連一劍都沒接住,當空崩碎。
不過這也不算丟人。
起碼對於李楚來說,白簡與鬼王是同一級別的對手。
從這個角度看,也足以白簡自豪了。
而紅綾則趁著這個機會已經飛出了洞窟,眼看著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再難追上了。
李楚皺了皺眉。
旋即,就聽見啪嗒一聲。
白簡死亡的地方,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落地……
他走過去,那劍氣砸出的巨大坑洞裡,白簡的骨軀雖然完全崩碎不見,卻獨獨有一塊巴掌大的方骨墜落在地。
爆物品了?
李楚將其撿起來,拿在手裡,只覺瑩潤沁涼,感覺很舒服。看上去似是白玉又似是美瓷,和骸骨這種嚇人的東西已經不沾邊了。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感覺很值錢的樣子。
李楚將這東西收起來,打算回去問問師傅。
與公孫柔再邁步出洞,又聽伏屍洞外傳來一陣呼喝之聲。
似乎紅綾沒有走遠?
李楚忙疾步趕去。
就見光禿禿的黑色岩石山峰處,有兩道倩影正在激烈交戰。
一邊是紅衣魅影,身形飄忽,陰氣森森,正是紅綾。另一邊則是淺綠衣裙,輕紗蒙面。那面紗似乎施了神通,即使是在輾轉騰挪間,也不曾飄起一下。
李楚見到這身影,倒是有些訝異,喃喃了一句:“碧蘿姑娘?”
沒錯,這留住紅綾的女子,正是先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春滿樓清倌人,那不肯露面的碧蘿姑娘。
當時李楚就覺得她身上有些奇異,
今日才得知,原來她是修行中人,而且修為不弱。
只見碧蘿一雙手印訣好似翻花變換,每變換一次,便有一道冰牆橫空出現。
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總是攔在紅綾的去路上。
紅綾正是急於逃跑的時刻,被她搞得不厭其煩,數次之後,終於厲喝一聲:“再敢攔我,我就殺了你!”
紅衣畫皮大怒之下,五指指甲瘋漲,寒芒閃爍,好似長長的剪刀揮舞。每揮一次,都有幾道夜色中幾乎看不見的影刃飛出。
碧蘿對此毫不畏懼,只是輕輕一揚右手衣袖,一道高大的冰牆再次出現在她身前,鋒利的影刃打在上面,只能發出篤篤的響聲,卻無法穿透。
紅綾身如疾風,呼地掠上前去,雙手分錯,喀喇喇一聲便破開了這道冰牆。
但冰牆後面,空空如也。
“嗯?”紅綾發出一聲驚咦。
它的頭頂,晦暗的月光中忽然閃過一抹極亮的寒芒。
紅綾根本不抬頭看,幾乎是憑著幾百年積累的本能,身子凌空翻轉,躲開了這貼著胸口斬過的一道劍芒。
若它反應稍慢,必然被當空腰斬。哪怕它胸口再突出一寸,後果都不堪設想。
碧蘿竟然隱遁在碎冰中,完美藏匿了自己的身形,又突然召出飛劍,來了一下狠的。
紅綾無心戀戰,它已經意識到李楚正在看著自己,因為它每一根汗毛都在炸起!
這是只有小道士才能帶給它的恐怖。
當即,它一扯衣領,嘩啦一聲。
須臾之間碧蘿的劍芒已經重新落下,穿透了它的身體,發出一聲清脆的裂帛之音,嗤——
但碧蘿的劍卻沒有繼續刺下去,因為她知道這是假的。
金蟬脫殼。
紅綾已然脫了這身皮囊,趁著眾人視線被吸引的一剎那,真身遠遁而走!
碧蘿若是抬眼去看就來不及了,但她只用神識一掃便確定了紅綾的位置,接著劍訣一拈,劍尖一揚。
月光下,她掌中的長劍顯得秀美狹長,薄如蟬翼,冰般透明,又閃爍著危險的氣息。
咻——
一道銀白色劍氣打出,正中紅綾的真身。
喀喇喇——
紅綾的真身瞬間被凍住,而且一層層寒冰越裹越厚,絲毫沒有給她逃脫的機會。
隔著透明的寒冰,幾人第一次看見了這畫皮的真容。
它整張臉都是猙獰的傷疤與破碎的傷口,幾乎已經分不清五官與輪廓。
總之就是醜陋。
難以言說的醜陋。
難怪它那麼執著於掠奪別人的皮囊。
被冰封的它還沒有立刻死亡,似乎極為驚恐,眼珠瘋狂轉動。
李楚二話不說,一劍揚起,天譴一般的劍氣柱從天而降。
轟!
看到這粗大的劍氣柱,碧蘿的瞳孔不由自主的一縮。
她有些驚訝的看向李楚。
李楚不好意思地回看了她一眼,一股經驗值悄然入體。
這行為是赤裸裸的搶人頭,很不好意思,但是……
我需要發育。
碧蘿腳尖輕飄飄地一動,整個人就已經御風飛掠過來,轉眼來到近前。
李楚決定,如果碧蘿追究搶人頭的事情,他就道歉。
不過顯然,全世界只有他會在意這個……
碧蘿柔聲道:“想不到小李道長的修為如此驚人,實在令人大開眼界。”
見她這麼客氣,李楚也禮貌地回道:“我也沒想到碧蘿姑娘居然是修者,而且修為同樣精妙。”
“呵呵,算不得什麼。”碧蘿輕輕搖頭。
李楚又問道:“碧蘿姑娘為什麼……”
“這鬼物曾經暗中窺視過我,她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早有所感,所以心中好奇,反過來跟了她幾天。”
碧蘿直接開口道:“這位姑娘被劫,以及它們進入這洞中,我是全程目睹,但是這洞裡有一名令我不敢進入的強大鬼物……”
“我留在這,本想著看能不能找到一星半點的機會救人。想不到小李道長直接進入了洞中,並如此輕易將她救了出來。”
“我在外面已想離去,恰好遇見這鬼物逃出,它身邊再沒有幫手,我才敢放心出手對付它。”
“事情就是這樣。”
“小李道長若是還想問些別的,就請恕我無可奉告了……”
她輕笑了下,說了最後一句。
李楚明白了她的意思,關於她為什麼有修為、為何要藏身在春滿樓、在餘杭鎮有何目的,是不能讓外人知道的秘密。
事實上,他也並不好奇。
於是他點頭道:“無論如何,多謝碧蘿姑娘相助了。”
“無妨,除魔衛道,不過我輩分內之事。”碧蘿姑娘淡淡一點頭,“小李道長,後會有期。”
說罷,她身子又輕飄飄地飛了起來,好似一抹月下驚鴻,浮空掠去。
公孫柔有些仰慕地看著她的背影,問道:“小李道長認識這位姑娘。”
“有過一面之緣。”李楚答道:“她是春滿樓當紅的清倌人。”
“啊?”這話讓公孫柔有些訝異。
現在……混青樓的門檻都已經這麼高了嗎?
……
翌日。
餘七安照舊起得早早的,坐在槐樹下、水井旁,品一品新泡的茶。
現在泡茶這種小事已經不用他親手去做了,狐女會把一切料理得好好的。
和呆萌呆萌的小錦鯉比起來,狐女的心思就機敏多了。
她會討好人,會察言觀色,會記住每個人的喜好然後加以迎合。
甚至還特地去學了一手好茶藝。
李楚早起出門來,見到師傅一如往常地坐在這裡,忽然覺得有點心安。
他走過來,坐到餘七安對面。
“師傅,弟子又有幾個問題想問。”他直接說道。
“呵呵,說嘛。”餘七安放下茶杯,笑了下。
“師傅識不識得此物?”
李楚將那塊白簡身上爆出來的骨玉從袖子裡取出來,擱在桌面上。
“哦?”餘七安露出饒有興致的眼神:“這是不化骨啊。”
“不化骨?”
“沒錯,想必你是從一具修煉有成的骸骨身上得到的吧?”餘七安問道。
“是的。”李楚頷首。
餘七安點頭道:“那就是了,骸骨修行、越修越硬,修到至高境界,就是不化骨。只是這不化骨只能一塊一塊地煉,雖然這只是巴掌大的一塊,估計也得幾百、上千年的功夫。若是讓它修完一身的不化骨,那可就是上天下地、神仙難敵,厲害極了!”
李楚聽他將此物說的如此厲害,肩膀稍稍前傾,問道:“那此物……”
頓了頓,餘七安像是洞穿了徒弟的心思,笑吟吟地替他問:“值錢嗎?”
“呵。”李楚訕笑一聲。
“不化骨……用處不多,但若是遇上主顧,也是無價之寶。譬如若有武者想要換骨、或是傀儡師煉製傀儡,將這麼一塊骨頭融進去,絕對是點睛之筆。嗯……你暫且留著吧,將來若有機緣,再賣不遲。”餘七安指點道:“如果現在就拿去那些仙門典當之所,恐怕要被壓大價錢。”
“好。”李楚點點頭,收起了不化骨。
說完這個,空氣稍微沉默了一下。
餘七安又抿了口茶,道:“你不是還有問題嗎?”
“確實。”李楚猶豫了下,略有期艾地問了一句:“師傅,弟子想問……我到底有多強?”
“哦?”餘七安似是笑了笑,但左眼皮卻微不可察地一抖,“怎麼突然想問這個。”
“因為弟子從前一直以為自己很弱,但是這些日子驅邪以來,似乎……劍下從無一合之敵。”
李楚緩緩說著,在師傅面前,也沒有謙虛的必要。
“如果只和邪祟較量,似乎還無法看出修為。但是朝天闕的門下、慎虛觀的傑出門下,他們都對付不了的邪祟,由我出手……往往較為輕鬆。”
“所以才好奇想問師傅一句,我現在究竟相當於何等境界?”
李楚認真問道。
這個問題,其實他也想了一段時間。
原本他一直在十里坡小心謹慎地刷燈籠怪,過得也算歲月安好。
但是那些貌似很可怕的邪祟一個個跳出來,再被自己一劍劍斬掉之後……
他感覺……
這似乎和刷燈籠怪……也差不多?
假如不是它們弱,那就只可能是……我強。
餘七安沉默了下,意味深長地看著李楚,過了會兒,反問道:“我先問你,假如按照你從前的規劃,你打算做什麼?”
李楚想了想,道: “去杭州府買兩處房產,靜靜等它們升值。然後……再買兩處,再等它們升值……然後再買,再等……”
餘七安微微一笑,“那……假如你天下無敵,你又打算做什麼?”
“天下無敵?”李楚一怔:“有多無敵?”
“很誇張那種。”餘七安道。
問完這話,他的眼瞼稍稍向下,目光被眼皮擋住,完全看不到了。
晦莫難測。
臉上像是在笑,但是他的右手卻不動聲色地攏到了袖子裡,像是捏住了什麼……
緊張。
這個問題李楚思忖良久。
半晌,他才慢慢開口道:“曾經有一位魯姓先賢說過。”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若弟子是有強大的力量,自然是想要蕩平世間害人的邪祟,剷除世上可見的邪惡……順便攢些錢。”
“但……若到了天下無敵這一步,有些事情就不是以暴力能夠解決的了。或者說,這個級別的暴力,不僅不能解決有些問題,還會催生很多問題。”
“有一個絕對暴力存在,即使我內心是正義的、即使我能夠長生不老……也不一定能讓一個世界變得更好。”
“因為只要這股力量存在,那就必然會圍繞這股力量形成難以控制的權力旋渦。”
“這可能還不如讓世界按照它原本的規律運轉,起碼……這樣的軌跡是可以預見的,世界會形成越來越好的規則。”
“不斷進化的規則,遠遠比人性支配下的絕對暴力靠得住。”
“所以……只要是這座人間沒有遭遇毀滅性的災難,我可能都不會出現吧。在市井中隱姓埋名,或是找個與世隔絕的地方終老,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李楚一邊思索,一邊答道。
餘七安臉上的笑容,漸漸變得燦爛起來。
“你說的很好,我很欣慰。”他說道。
李楚得到師傅的誇獎,也覺得有些開心,但是……
“弟子的問題呢?”
“什麼問題?”
“我的實力到底有多強……”李楚重複了一遍。
餘七安搖搖頭:“我不知道。”
“啊?”李楚訝然。
“就好像……你知道我有多強嗎?”餘七安反問。
李楚理所當然地搖頭。
“這就白了嘛,你的修行方式與世上所有人都大相迥異,其實為師從早些時候就看不透你了。”餘七安笑道:“不過,只要你保持心性、秉持正道,總沒錯的,不是嗎?”
“秉持正道……”李楚喃喃了下,若有所思。
“我很喜歡你剛才那句話,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你現在的能力或許很強,但又尚不明朗,那你……準備承擔什麼責任呢?”餘七安追問。
“嗯……如果是這樣的話,下一步,弟子想將德云觀的名頭打遍杭州府。”李楚揚起眉,朗聲說道。
“哦?那可不容易。”
“的確,但弟子曾經聽李辛夷說過幾次,朝天闕在杭州府中人手不足,而府城諸宗門收費昂貴。周邊很多村鎮……都需要幫助。弟子就想,等餘杭鎮安定下來以後,若有餘力能幫助到整個杭州府的百姓,他們應該會很高興。”
餘七安緩緩點頭,微笑著說了一個字。
“善。”
……
李楚離去前殿良久,餘七安才動。
他用左手擦了擦額頭的汗,右手顫巍巍地從袖子裡拿出來時,手中緊緊捏著一物。
原來……
是一本畫冊。
“差點讓這小子逮住,下次可得小心一點。”
他喃喃著翻開畫冊封面,眼裡漸漸流露出光彩。
只見畫冊封面上依稀四個大字,飛、花、艷、想。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3 PM
第八十六章尋找秘鑰的日常
沒過多一會兒,李辛夷來了。
李女俠一進門,就高昂著胸膛,像是只驕傲的小公雞一樣在李楚眼前,走來,走去。
繞一圈,再走來,走去。
李楚納悶:“幹嘛?”
李辛夷微微一笑道:“你看我有沒有什麼變化?”
李楚看著她挺得高高的胸膛,道:“嗯……大了一點。”
“啊。”李辛夷臉色一紅,頓了頓,又悄聲問:“真的?”
“是。”李楚點頭。
“哎呀,人家說的不是這個啦。”李辛夷竊笑一下,再板起臉,“咳,我已經突破到神合境了!在本門的職位也晉升為了玄衣衛!”
李楚聞言,沒什麼表情地道了聲:“恭喜。”
李辛夷噘了下嘴,這就沒啦?
都不說誇一下人家……
以她的年紀和先前的修為,突破到神合境其實是一件值得驚嘆的事情。
說起來,這件事未嘗沒有李楚的功勞。
先前李楚給她那本《心眼術》,她照著冥想了好一陣子。雖然總懷疑李楚在騙自己,但是……沒事練練也不吃虧。
練著練著她發現,雖然自己仍然沒有發現什麼見鬼的“炁”,倒是衍生出了一絲微弱的神識……
就在猝不及防之下……
破境了!
天人七境前三境,鍛體、氣海、神合,對應精、氣、神,並不是在某一境界修煉得越深越好。
譬如鍛體境,要突破得煉出真氣,不然就算你鍛體一輩子,也只能算是一個優秀的武者……
在氣海境,丹田氣海再磅礡,煉不出神識,也始終算不得突破。
這種突破既重努力,更重機緣。
像趙良辰那般,苦修幾載而不可得者,不在少數。像李辛夷這樣,稀里糊塗一朝破境,也向來不缺。
這種事也很難說清楚,許多氣海境守門員的經驗和實力都在神合境新人之上,但還是只能眼睜睜看著人家一騎絕塵越走越遠。
徒呼奈何。
“嘻嘻,這次我破境之後,有些神通可以用了,師尊也給了我一樣法寶,可謂實力大增。”她暢想道:“現在你我二人聯手,絕非等閒!”
“儘管我才神合境初期,但尋常鬼將應該不是我對手了。要是那伙鬼物再敢現身作亂,定能將它們一舉殲滅!立下個大大的功勞。”
聽她說完,李楚道: “應該不用了。”
“嗯?”
“先前在餘杭鎮作亂的那伙鬼物,昨天綁架了公孫姑娘,逼我去白骨山伏屍洞。”李楚道:“我被迫將它們一網打盡了。”
“額……”李辛夷眨了眨眼:“一網打盡?包括它們背後的鬼帥?”
“是有一隻鬼帥,但在它背後其實是一隻鬼王。那隻鬼王被封印了,所以它們才要煉化命銀來助它脫困。”
“鬼王?”李辛夷的眼神忽然有些呆滯:“你把它也……”
李楚能殺鬼帥其實她是有考慮過的,畢竟以他秒殺鬼將的實力來說,高一大級很合理。
但是殺鬼王……
這就有點誇張了吧?
“嗯。”
李楚雲淡風輕地頷首,看那樣子,就像是承認拍死了一隻蒼蠅似的。
“嘶。”
李辛夷不禁倒吸一口透心涼心飛揚新鮮沁爽的檸檬味涼氣。
對李楚的認識又提高了一個台階。
他的實力的誇張程度,甚至於能夠達到他顏值的一半了!
簡直堪稱妖孽!
不論大小,那可是一隻鬼王啊!
她不禁產生了一種死死抱住李楚大腿的衝動。
雖然以往她就是這麼做的。
只不過之前還沒有這麼坦然,畢竟她對李楚的認識也是逐步加深。
一開始還當他是江湖騙子,她也只是單純地饞他身子……
後來發現了李楚很強,但她還是有心爭個高下,同時饞他身子……
再後來,由於差距過大徹底放棄了和他攀比的心思,但還是想保留身為朝天闕門下的尊嚴,順便饞他身子……
現在她只想徹底躺平,心安理得地說一聲。
大佬,帶我。
在震驚裡沉浸了許久,又問了很多有的沒的。
她才說起了今天來這裡的正題。
原來是上次李楚拿到第二塊祕境寶鑰,立刻就跟她說了。
這塊寶鑰雖然不能再賣給朝天闕,但雙方可以合作開發。
李楚也只是想要一顆化龍果而已。
得知祕境主人是伏淵真人、並且他有可能將寶鑰交給好友了之後,李辛夷馬上就回朝天闕展開調查,很快就有了結果。
“伏淵真人性格古怪,行事荒誕不經,沒什麼同門師兄弟,最常來往的好友是……慎虛觀的守義真人。”李辛夷說道。
“慎虛觀?”
李楚立刻想到了衙署中的那伙人。
“沒錯,江守寅目前修為正處於神合境巔峰,亟需化龍果。”李辛夷點頭道:“我想……他們來到餘杭鎮的目的很可能與潛龍祕境有關。”
當即,二人決定,直接去衙署找慎虛觀的道士談一談。
殘缺的寶鑰握在手裡毫無作用,聯合開發,是一件大家都受益的事情,他們應該也沒理由拒絕。
……
“這可真是太好了!”
果然,聽他們兩個說完來意,江守寅大喜過望。
這殘缺的祕境寶鑰,對慎虛觀來說幾乎已經成了一塊雞肋。
似乎近在眼前,但又遠在天邊。
上次發現了伏淵真人葬身的山洞,他本以為距離開啟祕境已經不遠。
誰知伏淵真人提及的那位韓家龍婿,他就根本查不到任何線索。
本以為希望渺茫了,誰知李楚他們直接帶著兩枚寶鑰上門。
見到李楚,他也是百感交集。
先是要感謝李楚救回公孫柔,也算是為他們慎虛觀保留了幾分顏面。
但心中也暗暗感慨,同人不同命。
李楚居然能斬殺鬼王!
而且在公孫柔的描述裡,李楚斬殺鬼王也只用了一劍。
那一劍從天而降,浩浩蕩盪,好似神罰……
不知又是什麼傳說中的玄妙劍訣。
莫非是又一道仙法不成?並非沒有這個可能。
江守寅心裡酸酸的。
自從上次李楚露出一手仙法之後,他就對李楚的背景產生了許多聯想。
要知道,仙法必須進入仙藏之地才有可能獲得。
有資格進入仙藏之地的,就只有十二仙門。
各仙門得到的寥寥幾道仙法,都是由諸位大能把持,絕對防止外洩。
仙門中有資格得到仙法傳承的弟子,可謂鳳毛麟角。
這種弟子,在門中好好保護還來不及,又怎麼會扔到這江南小鎮來野蠻生長十幾年。
除非……
一些譬如“仙門恩怨”、“私生子”之類的字眼不由得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勾欄酒肆裡常有這樣的傳奇故事,而故事,源於生活。
江守寅再看李楚的眼神,就莫名多了一絲同情。
“江道長?”李辛夷叫了一聲。
“啊?”江守寅回過神,答應一聲。
“方才你說,你知道最後一枚寶鑰的下落?”
李辛夷重複了一遍問題,心說你明明是個男人,怎麼也看著李楚發呆啊?
可怕。
“哦。”江守寅用微笑掩飾掉尷尬,道:“最後一枚寶鑰,八成就在廣寒宗手裡。而且,我可以肯定,廣寒宗的人早就已經來到了余杭鎮。前日我打開妙風山上的山洞時,她還企圖搶奪我這枚寶鑰,我們有過短暫地交手。”
“交手?”
“嗯,因為幾年前的一樁舊案,我們與廣寒宗鬧得不太愉快。”江守寅如實道。
李辛夷道:“那我們再找廣寒宗合作的話……”
“只要對方不介意,我們願意開誠佈公地談。”江守寅一攤手,笑道:“只可惜當日她蒙著面紗,我沒看見她的樣子,更無從找起。”
“面紗……”李楚心中一動,道:“我昨晚遇到一個人,想來很有可能就是她。”
餘杭鎮地界不大,修者本就稀少。
碧蘿的做派又極為神秘。
江守寅這樣一提,李楚立刻想到了她。
“哦?是誰。”江守寅和李辛夷看向他。
“春滿樓的碧蘿姑娘。”李楚道。
江守寅對此不甚了解,但是李辛夷是知道碧蘿是什麼人的。
她不由得問道:“你昨晚不是去救人了,還去春滿樓幹嘛……慶祝嗎?”
李楚搖頭:“我沒去春滿樓,是在野外。”
“野外?”
李辛夷的瞳孔一下子放大。
驚。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5 PM
第八十七章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
來到春滿樓時,遠天已然將將暮色。
樓外面懸著的燈籠亮起,花團錦簇、彩帶招搖,門口已經站了幾位衣著清涼、肌膚雪白的好姑娘,笑眼盈盈地看著過往路人。
但凡你心裡有一絲邪念,都逃不過這樣勾魂的眼神。
倘若你口袋裡再有一點閒錢,那萬事皆休。
有詩讚曰:
二八佳人體似酥,腰間仗劍斬愚夫。
雖然不見人頭落,暗裡教君骨髓枯。
……
李楚、江守寅、李辛夷三人聯袂至此,江守寅第一眼就看見了春滿樓外那醒目的牌子。
“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青樓。”
他看了眼李楚,豎起根大拇指,“李楚道友修為高絕之餘,還能有如此閒情雅緻,真乃龍精虎猛、天賦異稟,令人嘆服。”
李楚眉間罩起一團陰影,連連搖頭。
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他一出現,門口的幾位姑娘頓時像被什麼晃到眼睛似的,一齊看了過來,然後露出了比先前真摯一百倍的笑容。
“小李道長!你來啦!”
“小李道長,我們都想死你了。”
“姐妹們——”
樓上的姑娘聽到這個名字,都紛紛推開門窗,向下張望,興奮地呼喊。
色彩繽紛的手絹就像雪花一樣落了下來,帶著撲鼻的香氣。
江守寅看向李楚的眼神更加玩味了,心說這樓上樓下的人氣這麼旺,你小子還想否認?
咦。
我心裡隱隱升起的羨慕是怎麼回事?
踏進流光溢彩的大堂,就見春三娘帶人迎了上來。
以她的地位,尋常顧客是難得一見的,但李楚不一樣……
“小李道長可是稀客啊,上次一別,也不說回來看看,好狠的心。”春三娘眼波一轉,就有無限風情。
李楚開門見山道:“我們這次來是想見碧蘿姑娘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碧蘿?”春三娘回頭問了兩句,轉來道:“碧蘿姑娘那邊現在有客人啊……”
她的目光在三人身上瞄了一輪,兩個道士、一個朝天闕的姑娘,這陣容擺明了不是來這玩的。
於是又道:“如果是有急事的話,我們可以試試看能不能把那位客人先請出來。”
李楚點頭道:“確實是比較重要的事,那就勞煩了。給店裡造成的損失,他們兩個可以賠償。”
“嗨,咱們倆什麼關係,我用你賠錢嗎?”
春三娘留下個意味深長的媚眼,婀娜轉身離去,另外安排小廝去樓上趕人。
三人隨之上樓,來到碧蘿的房間外。
剛靠近,就聽見裡面傳來囂張的聲音:“在餘杭鎮,還沒聽說過誰敢讓本少爺騰位置?你們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趙公子……”
“別叫我公子!今天我要是走了,我是你孫子!”
李楚聽見這聲音有些耳熟,便上前推開門。
門內寬闊而雅緻,一側是擺在地面的方桌,桌上放著酒水吃食。隔著挺遠是一扇屏風,屏風後面是嬌女撫琴。
正對門口的有一排窗,待到晚些時候,推開就是一堂風月。
而門內,正對著春滿樓的小廝發火的不是別人,正是有過幾次照面的趙良才。
趙良才近來很不開心。
宿敵王龍七離開餘杭鎮了,他成了余杭鎮最大的富二代,卻突然產生了一種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覺。
春滿樓的紅倌人,再沒人跟他爭了,也有些沒意思了。
唯一能讓他有些許興趣的,就剩這位從不露臉的碧蘿姑娘了。
於是他每天都來找碧蘿姑娘聽一曲,等待著有一天打動她的芳心。
他知道自己長得一言難盡,但是從沒在意過這個。因為他更知道,一摞一摞的金銀珠寶堆起來,再高冷的姑娘也有承認自己帥的一天。
只是這位碧蘿姑娘似乎格外冷一些……
也好幾天了,別說見面,甚至連屏風都沒出過,讓趙良才頗有些鞭長莫及的感覺……
沒想到,今天聽到一半居然就有人來攪局,讓自己走。
開玩笑。
趙公子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他擼胳膊、挽袖子,怒道:“誰想趕本少爺走,你讓他親自來跟我說,我倒要見識見識……”
“是我。”
李楚推門進來以後,應道。
“你……”趙良才正想破口大罵,一見來人是李楚,頓時臉色變了兩變,用令人驚詫的速度換上了一張笑臉。
“小李道長啊,那沒事了。”
他灑脫地一擺手,又衝李辛夷笑了笑,好像老熟人似的。
“啊?”
春滿樓那小廝一愣,旋即想到趙良才方才說過的話……
怪不好意思的。
李楚也沒想到他這麼好說話,於是道:“我們找碧蘿姑娘確是有重要的事,你花的錢,他們兩個可以……”
“不用不用,哪能讓您付錢?你們儘管聊,我這就走。”趙良才忙不迭地離開,又招呼了下那小廝:“那個誰,今晚的花費都記我賬上。”
“好嘞。”小廝吆喝一聲:“今晚由趙公子買單!”
趙良才就這麼一溜煙地走了。
他是真得怕李楚。
不止是怕招惹,他現在連見到李楚都怕。
因為他發現,但凡是和李楚沾點邊的人,都容易出事。
譬如王龍七,簡直就是典型的例子,再譬如公孫柔,聽說她前日里剛被邪祟抓走過。
細細想來,李楚就是行走的不祥之兆,但凡靠近他,總免不了遭些邪祟。
面對這樣的人,聰明的趙公子毫不猶豫地選擇退避三舍。
小廝出去以後,堂內便只剩下了幾人。
李楚看著屏風後面的倩影,道:“碧蘿姑娘,打擾了。”
屏風後響起柔柔的聲音。
“小李道長來,我自然是歡迎的。只是……你帶這麼多人來,是什麼意思呢?”
“明人不說暗話。”李楚也不扯皮,直言道:“我來此是想問,碧蘿姑娘可是為尋潛龍祕境而來的廣寒宗弟子?”
對面沉默了下。
少頃,著一襲荷白色束腰裙裳的碧蘿姑娘輕輕走出,身形裊裊,臉上仍舊罩著面紗。
但江守寅一眼認出,她就是當日那搶到祕境寶鑰的女子。
碧蘿看著李楚,道:“小李道長既然問,那我也不騙你。不錯,我正是廣寒宗弟子,自懸月山、小瑤池而來。到餘杭鎮,確實是在查潛龍祕境的事。”
李楚直接道:“如今我們三方手中各有一塊祕境寶鑰,只缺最後一塊,不知是否在碧蘿姑娘手中?”
碧蘿聞言微微訝異,掃了一眼他們,便輕輕點頭:“沒錯,我手裡的確有一枚。”
李辛夷道:“這便對了,現今只要我們四方聯手,就可以打開潛龍祕境了!”
碧蘿的眉毛一挑,看向江守寅,道:“我不會和慎虛觀的人合作。”
“碧蘿姑娘……”江守寅皺眉道:“當年之事,事態不明,我們沒必要糾結於此。”
碧蘿冷聲道:“我師姐躺在玄冰床上,至今仍未甦醒,當年她昏死前只咬牙說了一句,慎虛觀、張玉岩。這……還不足以說明事態嗎?”
江守寅道: “可我玉岩師侄當年也死在妙風山了,就死在你們廣寒宗的冰封劍印之下!這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李楚和李辛夷隨之點頭,“我們可以作證。”
“張玉岩死了?”
碧蘿凝眸沉思,她當日跟蹤慎虛觀幾人的時候,也確實看見他們挖出了那具屍身,當時她並不知道其身份。
當年慎虛觀說張玉岩失蹤,廣寒宗這邊只當他們包庇弟子,若那屍身真是張玉岩的話……雙方的積怨也無從談起。
想了想,她頷首道:“好,那明日午時,我在伏淵真人葬身的山洞外等你們,我們一起……打開潛龍祕境!”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6 PM
第八十八章進入祕境、潛龍棋局
金秋八月,天高雲淡。
在這個秋風送爽的日子裡,妙風山迎來了它的第一次祕境開發。
迎面向我們飛來的,是慎虛觀的隊伍……
江守寅、醜壯、普矮,三人雄赳赳、氣昂昂,飄飄落地。
原本慎虛觀應該還有兩人的,但那女弟子傷勢未癒。
而另外一個……
人物:【張玉溪】
狀態:【僵直】
……
李楚這邊多帶了一名狐女,祕境之中情況不明,多個人也好多個照應。
李辛夷則又將自己的師尊請了過來,梅溪師太慈祥地看著像自己妹妹一樣的徒弟,正細聲細語交談著。
來得最早的就是碧蘿姑娘,她孤身一人,最先到了這裡。
“抱歉,我們來晚了。”
江守寅一落地,先朝四周行禮,互相通名之後,又朝梅溪師太行了個晚輩禮。
梅溪師太一擺手,“無妨,剛好午時罷了。”
此間她輩分最高,道行最深——李楚除外,所以自然而然的由她主導了起來。
“此處地勢開闊,人煙稀少,倒的確適合打開祕境,諸位,現在將各自的秘鑰拿出來吧。”
梅溪師太說罷,率先取出李楚賣給朝天闕的那枚殘缺寶鑰。
她先一步將掌中寶鑰朝天一擲,那份寶鑰便滴溜溜懸在半空,光華隱現。
其餘三名年輕人有樣學樣,也將寶鑰朝天擲出。
咻——
好似有什麼奇異的吸引力,四枚寶鑰在半空中碰撞之後,便立即按照原本的樣子拼合在了一處。
轉眼間,一方白玉大印出現在了半空。
印底四個字光芒大放——潛龍祕境!
祕境分為兩種,天生地長的化外天地和修者開闢的乾坤洞府。
化外天地通常很大,其所在是固定的,必須到某個位置才能找到路徑進入。
而乾坤洞府則不然,這本身就是修者所開闢的玄妙空間。只要有完整的寶鑰,可以隨時將其喚出。
譬如此刻。
梅溪師太憑空將一道靈力打入大印之中,清喝一聲:“開!”
呼——
大印忽然疾速轉動起來,有大風平地而起,滿山落葉紛飛。
又聽咻咻兩聲響,大印陡然停在半空,發出在白日里仍舊晃眼的強光,在前方打出了一道光幕
這道光幕極為高大,差不多有三丈長、四丈寬,隱隱約約像是一座門戶,卻不知通往何方。
梅溪師太看著這扇光門,走上前去,伸出手指一點。
光門上驟然泛起漣漪,像是有一層屏障擋住了她,她的手指怎樣也伸不過去。
她眉頭一皺,道:“這祕境,化龍境無法入內。”
“晚輩試試。”這次換江守寅上前,伸出一指。
光門上依舊有漣漪,卻沒有受到阻擋,輕輕鬆松穿越過去。
“看來這祕境只允許化龍境以下修者入內。”他微笑道。
梅溪師太不能進入,那他們爭搶寶物的機率自然大了一分。
“既然如此,那晚輩就先進去探探路。”
說著,他身形一縱,噗的一聲,便穿過了光幕。就像游魚入水,消失在了一片漣漪中。
“小師叔……”
身後兩名道士互相看看,一前一後也隨他穿了過去。
碧蘿見慎虛觀的人進去了,便示意李楚他們先行。
李楚點點頭,嘗試著伸出一隻手。
其實他是有些忐忑的。
與眾人修煉體系完全不同的他,並不知道自身會得到怎樣的判定。
如果祕境直接拒絕他,那就有些麻煩了。
噗——
當他手指戳上去的時候,果然觸摸到了一層屏障似的阻礙。
但他稍稍一發力,就將那層阻礙戳破了,此後便暢通無阻。
這層阻礙似乎還是一次性的,之後無論他再如何出入,都沒有再出現。
李楚稍稍放下心,挺身而入。
那感覺與投入水中差不多,霎時間有些窒息,但很快便豁然開朗,進入了另一片天地。
……
落入眼中的,是一片無比開闊的場景!
此時李楚置身於一片山巔之上,這座山峰高聳筆直,上下一般粗,更像是一根人工豎立的柱子。左右看去,皆是居高臨下。
所謂一覽眾山小。
一眼就能看到的,是這片天地的盡頭,四面都環繞著濃濃的迷霧。
大概目測下,這座祕境的面積約莫和余杭鎮差不多。
在祕境里或許算不得太大,但也不能說小了。
祕境之中是佈滿花草的原野,一望無際。
其中阡陌縱橫的道路交錯,又將整片大地分成一格一格的區域,規劃極為齊整。
就像是……一塊巨大的棋盤。
棋盤上唯一的高點,就是這座柱子一樣的山峰。
山峰頂上此時除了神情有些驚訝的慎虛觀的三人外,還有一個笑瞇瞇的道袍老者。
如果他也進入過那個山洞,應該也會覺得有些驚訝。
因為這老者的相貌與那早已死去的伏淵真人一模一樣。
尤其江守寅,他是見過伏淵真人本人的,覺得連那猥瑣的氣質都頗有幾分神似。
不過他見多識廣,情知這不可能是伏淵真人,八成是他留在此處主持祕境運轉的靈官。
這靈官應該就是他本人的一縷神魂所化,所以面貌才會相同。
這縷神魂脫離本體而存在,遵守著固定的規律行事,雖然永遠無法修煉變強,倒也不會隨著主人死去而消失。
就像是這祕境的管家。
這老者見了李楚,反倒是他露出了一絲驚奇:“純陽劍?”
李楚輕輕頷首。
他背後的劍囊裡,確實裝著他自伏屍洞裡得來的純陽寶劍。
在拔出純陽劍的時候,他聽到過伏淵真人留下的傳音,知道此劍的前主人就是伏淵真人。所以在這祕境中被認出來,並不意外。
老者又朝他回以一笑,十分親切。
江守寅見李楚剛來,一句話不說,貌似就刷了一波好感度。
不禁心中暗想,在祕境裡與靈官交好收益很大,我也不能落後才行。
於是他拱手道:“晚輩江守寅,見過前輩。當年前輩去我慎虛觀時也曾幾度謀面,不想此番來到這里相見了。”
聽他說完,老者搖頭道:“我自誕生之日便是在這祕境之中,從未出去過,外面的記憶,倒是沒有。”
“噢。”江守寅訕笑一下。
套近乎失敗。
過了會兒,狐女、李辛夷和碧蘿姑娘三位女子,幾乎同時走出光幕。
老者的目光顯而易見地亮了起來,撫掌歡呼道:“許久未見人來,不想一下子來了這麼多美女。哦?還有狐女,這尾巴……妙哉,妙哉!”
江守寅心中暗道不妙。
這老賊……就算是一縷神魂,外面的記憶都沒了,這好色的本性倒是絲毫未變啊餵!
現在幾位女子和李楚都有好感提升,唯獨自己什麼都沒有。
這樣算起來,倒可以當成只有自己的好感度被扣了。
壞。
見幾人涇渭分明地按陣營站好,老者問了聲:“人都來齊了?”
眾人點頭。
“呵呵。”老者拈著鬍鬚笑了笑,“那你們來此,是想要什麼啊?”
李楚當先道:“化龍果。”
江守寅道:“我也是。”
碧蘿姑娘道: “我也一樣。”
她和江守寅修為相近,都是神合境巔峰,亟需化龍果助力修行。
只有李辛夷,她眨了眨眼,笑道:“我不挑,祕境裡的寶貝,我拿什麼都可以。”
此番來之前,他們就互相通過氣,那三人要的都是化龍果。唯有她這一方暫時沒有這個需求,所以她的心態很輕鬆。
“哦?”
老者的神情微妙起來,又笑道:“你們可知那化龍果樹,十年才結一顆果實。”
眾人紛紛頷首。
若不是因為稀少,化龍果也不至於如此珍貴。
“這祕境裡,這些年也就只結了兩枚化龍果。”老者伸出雙指,“所以……你們想要,得爭才行。”
“怎麼爭?”江守寅急問道。
他知道,每個祕境都有自己的規矩,不一定會是簡單的打打殺殺。
這也正合他心意。
如果是單純靠打,那李楚可以直接拿走全部化龍果了。
若是有獨特的祕境規則,那其他人才會有機會。
老者背過身去,大袖一揮,望著面前的一片棋盤似的天地,聲音裡帶著抑制不住的自豪。
“想要獎品,就得進入這個我造了整整三十年的、至今還沒有人嘗試過的……潛龍棋局!”
似是應和他的言語,天際有隱隱的雷聲響起,大地也像是在悄然晃動。
這片天地,都在因為他們的到來而震動!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7 PM
第八十九章河洛王朝的第一套飛行棋
當震動結束,他們發現眼前的世界已然面貌大變。
那阡陌縱橫的原野上,劃分出一格格的路徑依然存在,但空地上卻多出了許多東西。
有的格子多了雕像、有的格子立起碑文、有的格子擺上了箱子、甚至還圍繞著山峰裂出了一道環形的河流……
滿目奇觀,卻不知是何用意。
而在天地的四方盡頭,則各多出了一道石台。
眾人一臉茫然,唯有李楚,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這棋盤若是縮小到一張紙上,他倒是頗為熟悉……
只是還缺一樣東西……
旋即,就聽老者朗聲道:“潛龍棋局,是伏淵一生嘔心瀝血之作。在棋局的一開始,需要四人參加。”
“東、南、西、北,四方起始各需一人,爾等各自擔當一方行者,按順序依次向前行進。”
“我會在雲端祭起一顆只受天道控制、任何人都無法影響的六壬神骰。六壬神骰每次搖出的數字,就是你們可以前進的階數。前進的目的,是回到我們腳下的中央聖山。”
“你們每人回到中央聖山的階數是相等的,但是路徑中會有不同的奇遇,或是好的,或是壞的……”
“無論如何,都必須嚴格按照規則指示行動,違反者將被直接驅逐出祕境。”
“需要多久才能回到中央聖山,要看你們的算計、實力和運氣……缺一不可。”
“屆時,第一名到達中央聖山的人,可以得到化龍果獎勵。其餘名次,獎勵也不同。”
“想要化龍果的人,就必須拔得頭籌,明白了嗎?”
隨著他的介紹,眾人頭頂,天際的白雲迅速匯聚,很快聚成了一團中空的雲層。
雲端的空處,顯露出一顆巨大的骰子,骰子只有一面通過空處露出來,上面的點數金光閃閃,其餘幾面都隱在雲層中。
只受天道影響、絕對公正的六壬神骰……
老者的臉上洋溢著興奮,就好像是等了好久終於得到玩伴的孩子。
其餘幾人臉上尚且有些懵懂,顯然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怪異的玩法。
而李楚已經可以確認……
沒錯,這玩意就是飛行棋!
在他九歲之前,就已經精通各種棋類,象棋、軍棋、跳棋、圍棋、五子棋、黑白棋、國際象棋……等等,全都打遍全校無敵手。
這也導致了,沒有任何小朋友肯跟他下棋。
太過無趣。
直到有一天,有人帶著一盒名叫飛行棋的東西來到學校。
他的不敗神話被當場擊碎了。
幼小他不明白,這種靠運氣獲勝的罪惡遊戲,憑什麼稱之為棋類。
那天的失敗,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想不到,在多年之後的另一個世界,又遇到了這個大型玄幻版的……飛行棋。
這樣說起來,伏淵真人倒也算是一個領先時代的人才。
“現在……你們要選出來參加棋局的人。”老者的聲音提醒道。
人選其實毫無爭議。
慎虛觀這邊當然是江守寅,醜壯和普矮本就是來遞毛巾的選手。
李楚無疑自己出馬,狐女也是絕佳的啦啦隊人選。
而李辛夷和碧蘿……她們都是獨自進入祕境的。
“好!”老者問過人選之後,最後確認道:“廣寒宗、朝天闕、慎虛觀、德云觀……四方站定!”
聽到德云觀的時候,幾人都微微側目,看向李楚。
總感覺……我們中間好像混進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但偏偏在這裡,這個奇怪的東西才是最強的……
他們心裡都明白,若不是這個棋局的機制,他們幾乎沒有任何與李楚競爭的機會。
所以,感覺就更加奇怪了。
“去吧!”
老者高喝一聲,大袖揮舞,一陣狂風席捲著李楚的身體騰雲駕霧,一眨眼的功夫,就跨越了半片祕境,去到了遠方的北側石台之上。
此時,江守寅在東、碧蘿在南、李辛夷在西、李楚在北,互相再看不見彼此。
但下一秒,那雲層的四面一盪,便顯露出四人被放大的身形。
這樣,他們的一舉一動都可以被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回合,東!”
老者的聲音傳上高天,化作雷鳴滾滾,可以清晰而洪亮地傳達到每個人耳中。
他袍袖一拂,六壬神骰無風而動,在雲中翻滾,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隆隆——
停。
六壬神骰的第一次滾動,停在了“三”上。
“東方行者,前進三階。”老者的聲音再度傳來。
江守寅不必動,自有一陣清風托舉,將他緩緩移到了前方第三階處。
在聖山頂上看這棋盤好似不大,但是真落在地上,一階也有數丈之遠。一塊格子就罩住了方圓幾丈的地方,頗為寬闊。
也許是為了讓初來乍到者適應,各個方向的前六階都是乾淨的,沒有什麼奇觀。
但再向前,就吉凶難料了……
……
“南方行者,六。”
“西方行者,四。”
“北方行者,三。”
第一輪過去,大家各自前行,無事發生。
第二輪隨即到來。
六壬神骰轟隆隆轉動,最終定格在六。
“東方行者,前進六階。”
前進很多,但江守寅卻沒有急著高興,而是將目光謹慎地投了過去。
那快空格上放置著一個碩大的箱子。
“東方行者請開啟寶箱。”老者又道。
江守寅有點緊張,他還記得在山洞裡被伏淵真人整蠱的經歷。這傢伙連死了都不讓人省心,他活著時候設計的遊戲……說不定會有什麼貓膩。
哪怕這箱子裡放著一坨XX他也不會覺得奇怪。
喀,寶箱開啟。
裡面是一枚狹長的青色令牌。
“青雲令!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東方行者前進十階!”
江守寅這才鬆一口氣,暗道一聲,看來是我錯怪伏淵前輩了。
清風再次托舉,將他又往前送了十階。這樣一來,與其他三人的差距就很大了。
“耶——”峰頂的醜壯和普矮也歡呼起來。
然而,這聲歡呼還沒結束,便戛然而止。
原來江守寅甫一落地,就覺腳下一緊,草地上驟然竄出兩道藤蔓,瞬間將他全身捆縛住,極為強韌!
老者又道:“東方行者遭遇青藤怪,若在下一回合開始前無法掙脫,視為放棄該回合。”
江守寅皺緊眉頭,真氣週天加速運轉,然而這青藤卻好似遇強則強,他掙脫的力度越大,傳來的綁縛力道也越強,不僅無法脫身,漸漸還讓他呼吸困難。
他不禁心裡怒罵一聲,老賊!
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好心!
山峰頂上,醜壯和普矮也跳起腳來,連聲質問道:“這算什麼?”
“把我小師叔送進陷阱裡,這不是耍人嗎?”
老者斜眼一瞥:“你們在質疑靈官?”
他的衣袖無風鼓盪,看來馬上就要有所動作似的。
兩個慫人一縮脖子,頓時不敢再問。
六壬神骰再轉,轟隆隆——
“南方行者,前進四階。”
碧蘿看向自己要去的位置,那裡有一團火,不知代表著什麼……
她的身形剛剛落地,就聽轟然一聲爆響!
那火焰瞬間擴散,整片空地全部燃燒起來。
她頓時明了,這是逼她後退!
但她偏偏不退,而是指訣一拈,一陣冰寒真氣透體而出。
嗤——
一陣白煙裊裊,猛烈的冰氣頃刻間撲滅了火焰。
老者眼中露出讚許,袍袖再揮,骰子當空再轉。
“西方行者,前進二階。”
李辛夷吐了吐舌頭,她兩次加起來還沒走出前六階。
慢是慢了些,但也說不好是禍是福……
輪到了李楚的回合。
“北方行者,前進六階!”
聽到老者的聲音,李楚放眼一看,前方六階處,立著一尊丈餘高大的金甲神人雕塑,看上去橫眉立目、怒髮衝冠,高高舉著拳頭,不知是何用意。
就聽老者又道:“落及雕像處,需承受金甲力士一拳!”
他剛說完,李楚的身形落地。
果然,還沒等站穩,那金甲雕塑忽然間活了過來!目光鎖定李楚,高高舉著的拳頭,帶著濃重的破風聲落了下來!
轟——嘭!
李楚抬起一隻手掌,擋住了那碩大的拳頭,雲淡風輕。
這畫面看上去……相當隨意。
就好像那金甲力士故意放水,高高舉起、輕輕落下似的。
但只有李楚心裡清楚。
這一拳……很重!
甚至於讓自己的手掌產生了一絲持續三秒的痛感。
……
“咦?”
老者似乎有些意外,喃喃道:“莫非是那力士傀儡的靈力有所洩露不成?不應該啊?”
但他並沒有影響棋局進展,很快便看向了東方。
江守寅見碧蘿和李楚都如此輕易地解決了麻煩,如果自己再耽擱,那馬上就要被取消回合了。
當下也顧不得這藤蔓與自己緊緊纏繞在一起,嗆啷啷一聲,召出擎天劍。
“斬!”
哧!哧!哧!
神意御劍。
接連幾道劍光閃過,那糾纏不休的青藤怪便斷成好幾截落在地上。
只是……因為纏的太緊,江守寅的衣裳難免被劍氣波及,也多出了幾道狹長的口子。
形象完全沒了先前的從容。
不過此時也顧不上那些了。
見他掙脫出來,老者微微一笑,轉動骰子。
又是一個六。
“東方行者,前進六階。”
這數字一出,江守寅覺得自己運氣還算不錯。
目前可謂一騎絕塵。
在他要去的位置上,同樣是一尊金甲神人雕塑。
江守寅保持著應有的慎重,但也沒有太害怕。
已知總是沒有未知可怕,看過李楚抵擋金甲神人那輕鬆的樣子,他覺得這東西也不是很厲害。
只要自己不掉以輕心,應該不會有太大麻煩。
他這樣想著,隨後……身形落地。
老者的聲音響起:“落及雕像處,需承受金甲力士一拳!”
不用提醒,江守寅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雙手拈訣,高舉向上,一道金光閃爍的九宮八卦輪盤憑空具現。
一面堅實的盾牌!
嚴陣以待!
轟——嘭——
金甲神人一拳砸落,頃刻間,江守寅覺得像是一頭蠻荒凶獸從幾千里外狂奔過來,一步不緩,正撞在自己的法盾之上。
破碎。
窒息。
都在一瞬間。
接著他整個人便被拋飛出去。飛出幾十丈遠之後落地,又在地上犁出一道十幾丈的坑道……
所幸,金甲力士的攻擊並不是為了傷人。
儘管這一拳的力道大到恐怖,也只是將他打飛,並沒有一絲勁力透體而入。
但是……當他翻身爬起,發現自己已經快回到起始點了!
就聽老者道:“東方行者倒退二十三階!”
一夜回到解放前。
江守寅好一陣欲哭無淚。
這金甲力士……怎麼和想像中的不太一樣啊?
確定打自己的和打李楚的是同樣的傀儡?
從雲端的景像中,他能看見其他人對這一拳的反應,都是有些驚訝的。
包括李楚,他此時的神情也有微微的訝異。
但別人驚訝沒關係,他一驚訝,就顯得有些嘲諷了……
就好像是在說……
不是吧?
原來這玩意也能打飛人的啊……
江守寅不禁面皮發燙,自從遇見李楚之後,他好像不止一次遭遇這樣的時刻了。
很憋屈。
但是又很難解釋。
氣。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8 PM
第九十章變幻莫測的局勢
“雙飛令!接下來三個回合之內,全部前進雙倍階數。”
“冰火令!若點數為單則後退該階數,若點數為雙則前進雙倍階數。”
“合歡令!指定一人與你共同前進一至六的任意階數。”
……
隨著幾人都熟悉了玩法,棋局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也遇到了越來越多的奇葩指令。
“這棋局怎麼越玩越不正經了……”江守寅小聲嘀咕道。
“嗯?”遠遠的山峰上,老者的耳朵一動,厲聲道:“妄議棋局,警告一次。”
“……”小師叔乖乖閉嘴。
至於心裡是怎麼想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西方行者,前進四階,在雙飛令期間,前進八階。”
李辛夷起步雖慢,但憑著這一次雙飛,已然成了全場最領先的人。
三輪下來,她已經來到了路徑的中段,那條環山河的前方。
這條河的寬度大概佔據了兩個空格的位置,不知道如果落上去會發生什麼。
“北方行者,前進兩階。”
李楚輕輕落在兩階外,稍微落後,他也並不著急。
經過這段時間,他已經有些參透了這個棋局。想要在這裡獲得勝利,重要的不是前進得多快,而是盡量不要後退。
恰如人生一般。
落地處,有一塊高大的石碑,上面寫著一排排龍飛鳳舞的金色大字。
“通讀顯聖碑文,若在下一回合前仍未讀完,則放棄該回合。”老者的聲音再度響起。
“讀嗎?”
李楚將目光投到碑文上,想要將上面的字讀出來。
奇的是,當他想認真看清楚上面寫了什麼的時候,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拉扯他的思緒。
每讀一個字,都會有大量的雜念產生。
比較奇特的幻術?
這樣想著,他稍稍閉目凝神,再睜眼時,雙眸一片清明。
此時看這塊石碑,便不再有任何障礙,很流暢地讀了下來。
當他一遍讀完之後,碑文上的金光也隨之消失。
“咦?”
此時雖然是別人的回合,但老者卻不由自主地看了李楚一眼。
莫非顯聖石碑也失靈了?
等等。
我為什麼要說也?
這個年輕人……似乎有點不對勁啊。
……
“南方行者,前進五階。”
碧蘿輕飄飄落地之後,打開身前的寶箱。
“六九令!可以指定場上任意一人,與你對換位置。”
“呀。”李辛夷輕呼一聲。
目前場上領先最大的,自然就是她了。
果不其然,碧蘿一抬手指定了她。
乾坤顛倒,頃刻間,碧蘿來到了距離環山河僅有兩階的位置。
而李辛夷則嘟著嘴後退了十幾階,白白雙飛一次,都給別人做了嫁衣。
更倒霉的是,她退後到碧蘿所對應的位置後,在她這條路徑上,是有一片沼澤的。
甫一落地,她便陷入其中。
這沼澤極為詭異,雙腳一陷落,居然有幾隻手掌從中伸出來,想要將她拖下去!
“陷入幽魂沼澤,若下一回合無法掙脫,則跳過該回合。”老者的聲音冰冷無情。
再輪到李楚時,他已經讀完碑文許久,自然不受影響,正常進行。
神骰隆隆轉動。
“北方行者,前進四階。”
四階之外,是一個寶箱。
說起來,這還是李楚的第一個寶箱。
喀。
他略懷期待地將其打開。
裡面裝的卻不是令牌,而是一片寬大的青色荷葉。
“青葉令!可以浮於水上。”老者介紹道。
雖然他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不過想來應該是和待會兒要過的那條河有關。
“東方行者,前進三階。”
重新回到江守寅,他到達的地方也有一個寶箱。
打開一看……
“六九令!可以指定場上任意一人,與你對換位置。”
“嘿。”
江守寅微微一笑:“碧蘿姑娘,不好意思啦。”
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你剛剛怎樣對別人的,現在輪到我對你了……
原本最後的他,一躍幾十階,來到了最前方。
而剛剛才靠同樣手段上位的碧蘿,轉眼到了最後。
局勢可謂變幻莫測。
不過碧蘿倒像是渾不在意,面紗下的臉孔不悲不喜。
緊接著便是她的回合。
“南方行者,前進六階!”
她前進六階之後,也開啟了一個寶箱,得到了一艘紙折的小船。
“紙船令!可以幫助渡過環山河。”
“嘶,等等。”
江守寅眉頭一皺,覺得事情並不簡單……
他們一個兩個都提前得到了與河水相關的物品……
而自己這一次跳過的階數太多,根本沒有機會得到類似的物品。
這該不會是個隱患吧?
他不禁暗自祈禱,不要落在河水里。
畢竟這條河水只有兩階寬,只要運氣正常,應該沒那麼容易落水……
輪到李辛夷時,她堪堪從沼澤中掙脫出來,趕上了這一次的回合。
然後幸運的無事發生。
“北方行者,一階。”
這次李楚轉到的是一,他卻並不覺得差。
因為前一階內,同樣是一個寶箱。
打開之後,裡面是一枚桃紅色的令牌。
先前出現過的……合歡令。
“合歡令!指定一人與你共同前進一至六的任意階數。”
李楚抬起頭,目光在另外的兩女一男之間逡巡片刻,然後……
果斷選擇了江守寅。
江守寅看到李楚指向自己的時候,心裡不由得咯噔一聲。
他似乎猜到李楚的用意了。
“我與他共同前進三階。”李楚毫不猶豫地說道。
果然!
江守寅以手撫面。
他與河水的距離是兩階,河水的寬度也是兩階。
李楚這一手,直接將沒有得到相關物品的他丟進了河裡!
事實上,本應該選擇一名落後的人合歡。
但是李楚有些好奇,如果落在河水里會發生些什麼……
他前進三階之後,落在空地上。
而江守寅,則懸在了半空……
“東方行者,落入水中,觸發白鱗難。”
老者說著,不知從哪裡忽然飄來一根魚竿,落在江守寅面前。
“需從環山河中釣到一尾白鱗魚,才可以繼續下一回合。”
“真的假的……”江守寅一陣犯嘀咕,“這條河可不像是有魚的樣子啊……”
但是必須遵守規則,他也只好接過釣竿。
很快他又絕望的發現,這釣竿上的魚鉤,是直的……
於是。
岸邊多了一個安靜垂釣的靚仔。
他捧著直鉤的釣竿,看著河水,望眼欲穿。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19 PM
第九十一章小師叔仍未釣到那條屬於他的魚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南方行者,前進三階。”
“除衣令!除去一件衣物,可以指定任一對手後退一至六任意階數。”
碧蘿毫不猶豫地扯掉披肩的輕紗,反正這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另一邊,江守寅坐在河邊、以手托腮,嘀咕道:“越來越暴露本性了餵……”
他現在有相當多的空閒,可以盡情吐槽。
畢竟……
還有什麼比在一條空蕩蕩的河裡釣魚更悠閒的事情了嗎?
碧蘿纖手一指,選擇了讓李楚倒退四階。
在那個位置上,立有一塊寫著題目的石碑。
當棋局過半以後,競爭越發地激烈起來。漸漸的,李楚也展現出了他的過人之處。
從沒有什麼障礙可以阻止他。
無論是攻擊、幻術、陷阱……他都可以雲淡風輕地化解。
隨著這樣穩步向前,他已經和後位拉開了很大差距。
碧蘿只能寄希望於這種帶著刁鑽題目的石碑,能夠稍稍阻攔他片刻。
李楚倒退回去,看向石碑上的字。
“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他眨了眨眼。
這題目……對於古代人來說或許還要思考一番。
但對於從小學開始接觸“雞兔同籠問題的十種解法”的同學們來說。
未免太親切。
“西方行者,前進一階。”
李辛夷向前一階,正有一個火團,甫一落地,便轟然爆開。
先前碧蘿直接憑著極寒冰氣將那火焰熄滅,但是李辛夷卻沒有類似的神通。
她召出秋雨海棠,用小梅花劍氣斬滅了一部分火焰,但是別處的火焰又瞬間蔓延過來。
這種火焰韌性極強,只要餘留一絲,都可以立馬捲土重來。
無奈,她只得退後一階,又回到原處,才找到落腳之地。
就是這樣。
面對層出不窮的障礙,總會有你不擅長應付的那種。
也只有妖孽如李楚,才能無視一切不斷前進。
不過李辛夷倒也不覺得驚訝。
面對李楚,她的心早已經麻木了。
輪到李楚的回合,他已經早早將答案刻在了石碑上。
碧蘿妙目流轉,陷入沉思。
這也阻止不了他嗎?
六壬神骰隆隆轉動,隨後老者高聲道。
“北方行者,前進五階。”
李楚再度向前。
此時的他,已經距離中央山峰不遠了……
除非此時再爆出一個六九令,否則應該無法阻擋了。
其餘三人心中都產生了或多或少的無力感。
雖然李楚一直在遵守遊戲規則……
但就是感覺他好像在耍賴……
輪到江守寅的回合。
他都懶得抬頭,只是凝望著空空的水面與釣竿。
頹廢。
醜壯和普矮垂頭喪氣,看著雲端的江守寅的景象,恨不得自己變成一條魚去咬鉤。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南方行者,前進兩階。”
……
“西方行者,前進四階。”
……
“北方行者,前進四階。”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北方行者,抵達聖山,頭名產生。”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南方行者,抵達聖山,第二名產生。”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西方行者,抵達聖山,第三名產生。”
……
“東方行者,跳過該回合。”
……
“小師叔,他們三個都結束了,你還釣嗎?”
“我釣……我釣雷樓謀……”
……
“東方行者放棄,棋局結束。”
……
當眾人重新匯聚於山峰頂端,幾家歡喜幾家愁。
老者袍袖一拂,只見雲端開散,忽有一道奇絕的樹影顯露出來。
那化龍樹居然種在天上!
這大樹長勢蜿蜒,樹身筋結處,竟好似盤踞著兩條虯龍一般,每條虯龍攀附著向上,最終都在樹枝處結出一顆金色的果實。
看見那果實,眾人無不眼熱。
化龍果!
極為稀少的修行寶藥,不止可以增加修者突破化龍境的機率,更可以提高化龍境的成色。
所謂化龍,即在前三境精、氣、神大成的基礎上,達到三者合一、肉身化龍。
有化龍果輔助,可以真的為肉身增添一絲龍氣,妙用無窮。
當然,在人身上的效果,還遠不如在龍身上顯著。那贅婿龍王得了此果,甚至能重新凝聚出神龍髓。
老者不用起身,直接一招手,便自有一顆化龍果脫落,憑空飛了過來。
這枚果實一掉,盤踞在樹身上的兩道虯龍,瞬間便萎縮了一道,像是失了精氣。
他隨手取來一個玉盒盛了,遞給李楚。
李楚點頭,道了聲:“多謝。”
“這是你應得的。”老者笑瞇瞇地看著他,眼中滿是讚許,另有一些好奇。
只是他什麼也沒有問。
碧蘿雖然得了第二名,但也並不開心,她只為化龍果而來。
除了化龍果,祕境中旁的獎勵對她來說意義不大。
老者拿出三件攻擊法寶,讓她選擇。
伏淵真人身為多年的萬象境巔峰,能被他放入祕境的寶物,成色自然不會太差。
但碧蘿畢竟是十二仙門之一的核心弟子,眼界也非同一般。
當下平靜地選擇了其中一件燃魂玉燈籠,安然退下。
李辛夷與碧蘿恰恰相反,第三名這個成績,已然超出了她的預期。
老者又拿出另外三件護體法寶,供她挑選。
李辛夷選中了一件虯鱗軟甲,倒也滿足。
第四名……沒有獎勵。
只有滿腔悲憤。
江守寅問道:“前輩,此間還有一枚化龍果,我們是不是還可以再開一局?”
“可以。”老者拈鬚微笑:“只不過需要過十二個時辰,這棋局要復原,也得花上一番力氣。”
“好,那幾位……”江守寅環視眾人:“我們明日再來開一局如何?”
碧蘿自然同意。
李楚和李辛夷也沒有反對的理由。
旋即,眾人與老者告別,紛紛離開了祕境。
當所有人都離開,這片天地再次歸於孤寂之後。
老者渺渺獨立,忽然慨嘆道:“純陽劍……終於得遇明主了啊。”
……
老槐樹在涼風裡撲簌簌的搖動葉片。
德云觀裡,老道士、小道士、小錦鯉、狐女,齊齊聚在石桌邊閒聊。
“哇——”
聽著狐女講述祕境裡的事情,小錦鯉不由得長大了嘴巴。
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先前還以為祕境中會有危險,主人才只帶了我去,若是早知道這般有趣,真該讓月兒也去看看的。”
狐女講完李楚的英姿,又輕輕笑道。
“是啊。”小錦鯉點頭:“每天待在道觀裡,好無聊喔。”
“好啊,那明天就讓李楚帶你去嘛。”餘七安點頭。
小錦鯉在德云觀,絕對是觀寵一般的存在。
李楚思忖了下,道:“明天的棋局……我不太想參加了。”
“哦?”
“我的目的就是一枚化龍果,既然已經拿到,我不太想和他們爭了。”
“很好。”餘七安微微點頭:“便宜不能全佔,鋒芒不能畢露,會讓人,是大境界了。”
得到誇獎,李楚一笑。
他又道:“可是我們總要出一個人,棋局才能開啟……”
說著,他的目光在幾人之間逡巡了一下……
“既然沒什麼危險,那便讓小月兒去玩玩嘛。”餘七安的目光裡滿是慈祥。
“嗯?”
小錦鯉瞪起天真漂亮的大眼睛,臉上滿是驚喜。
……
衙署中,晚飯時間。
普矮過來,衝著陰沉的江守寅,小心問道:“小師叔,快飯點了,咱們今晚吃什麼啊?”
江守寅冷冷吐出兩個字:“吃魚!”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0 PM
第九十二章小錦鯉有大能量
翌日。
潛龍祕境內。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當其餘三家聽說德云觀讓小月兒出戰的時候,也都隱約明白了李楚的意圖。
江守寅和碧蘿都投來了感激的目光。
依他們看來,派出這個似乎腦子不大好使的小姑娘,和白給也沒什麼區別。
醜壯和普矮在江守寅背後搥背捏肩,鼓足氣勢,還小聲道:“今天那個怪物不上場,另外兩個對手不足為懼。小師叔你就贏了廣寒宗那婆娘就好,機率很大!”
“小師叔必勝!”
碧蘿的想法差不多,她淡淡地瞟了一眼江守寅,覺得今日勝者只在兩人之中。
經歷過昨天的教訓,她不覺得江守寅會再次翻車。
李辛夷倒是依然佛系,朝天闕里架構鬆散,加上有師尊罩著,她倒是沒什麼壓力。
這就是有靠山的好處,做得好就能揚名,做得不好也有人兜底,可以盡情發揮,往往還有驚喜。
“好!”老者袍袖一揮,再度將四人送往四方石台,“朝天闕、廣寒宗、慎虛觀、德云觀……就位!”
小月兒站得筆直,白皙清澈的小臉繃得緊緊的,還被突然出現的大風嚇了一跳,拍了拍自己平平無奇的小胸口。
壓驚。
“月兒加油!”峰頂上的狐女高呼道。
六壬神骰隆隆轉動,第一回合照舊平平無奇。
“東方行者,前進五階。”
“南方行者,前進三階。”
“西方行者,前進四階。”
“北方行者,前進十八階。”
“等等?”
眾人全都一愣,意識到好像哪裡有些不對。
仰頭一看,雲層露出來的一面,六壬神骰上確實是金光閃閃的十八顆光點!
還真是十八點?
這場面任誰也沒見過……
“我抗議!”山峰頂上,醜壯道士怒道:“一顆骰子能搖出十八點?你是拿誰當傻子嗎?”
“抗議無效!”老者冷冷地回絕。
他轉過頭,看著半空中的六壬神骰,也有些驚奇。
“六壬神骰確實可能會搖出大於六的點數,只不過在天道之中,那是極少的一絲可能,或許億萬次都無法遇到一次。想不到……這次居然觸發了。”
他再看向小月兒時,目光就不一樣了,“這小姑娘,也有些奇異啊。”
小錦鯉眨眨眼,還沒太明白狀況,就又有一陣清風托舉,將她送到了十八階外。
那裡……有一個寶箱。
“北方行者,請開啟寶箱。”
“開箱子嗎?”小月兒有些緊張地打開面前的寶箱。
“青雲令!北方行者,前進十階!”
“咦?”
懵懵懂懂,她又被往前送了十階。
十階之外,恰好又是一個寶箱……
另外三人的眼神明顯不對了。
江守寅懷疑地看向老者,懷疑這背後是不是有什麼骯髒的交易,要不她就是伏淵真人留在世上的親閨女?
碧蘿看向雲端的小錦鯉,若有所思。
李辛夷則是知道小月兒的來路的,此刻只能以手掩面,暗嘆一聲惹不起。
錦鯉本鯉,真心惹不起。
小月兒再度打開一個寶箱……
“重振雄風令!北方行者,獲得多一個回合!”
“又是我嗎?”小月兒抬頭看向空中。
“北方行者,前進六階。”
這次沒有再開出十八階,已經算是較為普通了。
但是……
六階之外,又是一個寶箱。
“沒完了是吧……”
江守寅忽然覺得自己有些牙疼——嘬牙花子嘬的。
“諸君不舉令!其餘三人跳過該回合。”
“北方行者,前進六階。”
“雙飛令!接下來三個回合,全部前進雙倍階數。”
……
終於結束了。
再輪到江守寅時,他皺著眉頭,不停思索對策。
這小姑娘簡直比昨天的李楚還要逆天。
李楚起碼正常行進穩紮穩打……
她這根本就不講道理。
這才第一輪,其他三人才剛出發,她已經要到半程了……
按這個奇怪的趨勢發展下去,恐怕再來兩輪,她就能到峰頂了……
得想想辦法才行。
“東方行者,前進五階。”
他行進到五階之外,位置上也有一個寶箱。
江守寅心中一動,暗自祈禱,願用我兩位師侄單身一世換取一枚合歡令。
喀,寶箱開啟。
居然真是一枚合歡令!
江守寅微微一笑。
你們的犧牲絕對是有價值的!
山峰頂上,不明就裡的醜壯和普矮還在兀自替他們的小師叔加油……
“合歡令!指定一人與你共同前進一至六的任意階數!”
他抬手一指小錦鯉:“我與月兒姑娘,共同前進六階!”
小月兒此時面臨的問題與他昨日相同,因為突飛猛進而沒有機會得到渡河的物品。
這樣一來……
只要讓她掉到河裡,就會和昨天的自己一樣,即使你第一輪行進得再快也沒有用!
只能在無盡的折磨中等待遊戲結束。
念及此處,江守寅心中不禁發出了反派獨屬的笑聲。
桀桀桀桀桀桀桀……
小月兒哪曉得這些算計,聽說江守寅與自己一同前進,還想他真是個好人。
她距離河水只有五階距離,前進之後,不出意外懸在水面上空。
老者的聲音響起:“北方行者,落入水中,觸發白鱗難。”
一根釣竿遠遠飛過來,落在小月兒手中。
“需從環山河中釣到一尾白鱗魚,才可以繼續下一回合。”
“釣魚?”
小錦鯉眨眨眼,這屬實觸及到她的盲區了。
作為一條魚,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這輩子還有要釣魚的一天……
不過沒辦法,她只好接過魚竿,甩入水中。
“南方行者,前進四階。”
……
“西方行者,前進五階。”
……
碧蘿姑娘與李辛夷也完成了回合,略有狀況,也都是在正常範疇內。
江守寅已經準備好重新開始自己的回合了。
在他看來,那釣魚的關卡根本就是騙人的。
在空蕩蕩的河裡用直鉤釣魚?
根本就是一個死局!
想到自己親手讓這樣一個天真的女孩兒遭受自己昨天的折磨,
江守寅不禁心生愧疚。
但這絲愧疚很快被他抹去,如果現在可以交流,他想對小月兒說一句。
小妹妹,這就是江湖……
冰冷、殘酷、無情……
“東方行者釣到白鱗魚,回合繼續。”
“嗯?”江守寅正要迎接自己的回合,忽然發現情況不對。
自己剛剛聽到的好像不是跳過回合,而是……
一句奇怪的話。
抬起頭,就看見小月兒高興地從那根直鉤上取下一條白色鱗片的魚,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又將它重新放回水里。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江守寅只覺腦中轟然一聲,昨天那噩夢般的經歷回歸腦海。
怎麼會有人……真的能從在這條河裡釣到魚……
他只覺心態忽然崩塌,腦瓜子嗡嗡作響……
所幸,他也不用繼續遊戲了。
“北方行者,前進六階,雙飛令效果內,前進十二階。”
“請開啟寶箱。”
“青雲令,前進十階。”
“請開啟寶箱。”
“重振雄風……”
“諸君不舉……”
“北方行者,抵達聖山,頭名產生。”
不止是江守寅。
碧蘿、李辛夷,包括觀戰的幾人,都是一樣的感受。
這……
是啥啊?
這遊戲還能玩?
只有小錦鯉噘著嘴,一臉懵懂地回到了山頂,頗有些不滿。
“怎麼這就結束了?我還沒搞懂怎麼玩呢?”
“沒事的,你已經贏啦。”
狐女第一個過來,微笑著拉起她的手,大尾巴貼近小錦鯉。
蹭。
我不停地蹭。
李楚也頗有些意外。
這好像和計劃中的……不太一樣。
失算。
棋局結束後,江守寅第一個衝到小錦鯉面前,嚇了小姑娘一跳。
李楚和狐女還以為他惱羞成怒,趕緊擋在月兒面前。
再看江守寅,倒是全無要動手的意思,而是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嘴唇不住顫抖著。
好像……要哭?
半晌,他才悲憤地問道:“你到底是怎麼從那條河裡釣到魚的,真就運氣無敵嗎?”
小錦鯉極認真說道:“不是的,是我跟河裡的魚兒們說,讓它們幫我一個忙,咬住這個鉤子,我不會傷害它們。”
“其他地方可能是靠運氣,但是那裡,我是靠實力過的!”
“嘻嘻。”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1 PM
第九十三章李楚的夢中情人
潛龍祕境關閉了。
除了化龍果以外,祕境中的其餘寶物也算不得太頂尖,對幾家仙門的吸引力不算太大。
梅溪師太提議,不如將祕境封存起來,這四枚秘鑰依舊由四方保管。
然後每十年一度,進行一次棋局,公平競爭化龍果。
江守寅與碧蘿思忖之後,都替各自的師門同意了這個提議。
十年之後的化龍果,八成是與他們無關了。但是對於宗門來說,仍舊是一個額外的機遇。
一顆化龍果,幾乎就可以代表一位極具競爭力的天才,什麼時候都不嫌多。
而且到那個時候,德云觀這兩個怪物應該也不會再出場了……
李楚帶著狐女和小錦鯉,滿載而歸回到了觀中。
餘七安得知消息之後,笑瞇瞇道:“小月兒居然贏了,倒是意外之喜啊。”
說是這麼說,但李楚覺得他好像也不是很意外的樣子……
李楚將兩個玉盒擺到石桌上,問道:“我承諾給龍王的,只需一顆就好。另一顆化龍果,不知該如何處理……”
從小錦鯉贏了棋局起,他就在思索這個問題。
原本他是有心相讓,才讓月兒出場的,誰知道她的氣運在棋局中如此逆天。
這樣一來,這多出的一顆化龍果就有點燙手了。
江守寅和碧蘿對此都是極度渴求。
碧蘿為了方便打探消息、隱匿身份,不惜委身於青樓幾個月,花了許多心思。
最後雖說也得到了兩件不錯的法寶,但相較於她的目的,也無異於空手而歸。
而江守寅就更慘了。
他自到餘杭鎮以來,除了莫名挨了幾頓毒打以外,一無所獲。
輸了棋局,他們心服口服,也不至於心生怨懟。
更不至於像江湖上的下三濫那樣,事後去謀取搶奪。
身為名門正派弟子,他們不恥。面對李楚,他們也不太敢……
但是。
若是李楚把這第二顆化龍果給了其中一人,無論是用什麼方式,那就絕對會引起另一個人的不滿了。
畢竟,不患寡而患不均。
這種平白招惹恨意的事情,李楚也不想去做。
要怎麼處理好,終歸還是要回來問問師傅。
因為他隱隱覺得,似乎師傅在提議讓小錦鯉出戰的時候,就已經猜到這個結局了。
果然。
就聽餘七安悠悠說道:“小月兒贏來的獎品,當然交給她啦。”
“嗯?”旁邊的小錦鯉眨眨眼,“給我幹嘛?”
狐女問道:“化龍果對她也有助益?”
“當然。”餘七安頷首,“化龍果對水族的裨益之處,可能比人族還大。尤其她這種化形不全,不僅能夠幫助她完整化形,還能讓她增添一絲龍氣,未來的天地可就廣闊了許多。”
“真的?”狐女一喜,“那小月兒今後就能變聰明了?”
說完,她意識道自己說的不對,趕緊拍拍錦鯉的小腦袋:“我們現在也不傻。”
小錦鯉一揚頭:“雖然我已經很聰明了,但是我不介意更聰明一點。”
“只是……”她猶豫地看著桌上的玉盒,“這東西好吃嘛?”
餘七安微微一笑:“嘎嘣脆,雞肉味。”
“真的呀?”
“不過你不能一次全吃,拿刀切開,分成七份,一天吃一份,等感覺煉化了再吃下一份。”餘七安繼續指點道。
李楚見他好似非常了解,便問道:“師傅吃過這化龍果?”
“這倒是沒有,為師修行何需借助外物?不過我認識一位白玉京的朋友,她是吃過的。”餘七安道。
李楚隨即釋然。
老道士過去的故事,講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
第二天,公孫柔來了。
她的雙眉輕輕蹙著,眼中像是籠著淡淡的霧氣,帶著很明顯的愁緒。
李楚將她後院,聽她說明來意,才知道她為何如此。
棋局結束之後,江守寅他們回去,發現張玉溪的定身術終於解開了。
江守寅之所以沒有找李楚提過給他解術的事,是因為……
仙法是大忌諱。
尤其像李楚這樣,明面上沒有什麼大的靠山,一旦被人知道他掌握了一門仙法,那必然惹來麻煩不斷。
所以江守寅嚴令所有師侄,當日的事情絕對不許外傳。
那天李楚或許是在情急之下才施展出來,事後也再沒提過。
江守寅覺得,自己也不應該再提。
雙方默契地讓這件事翻篇,才是最聰明的做法。江湖規矩,懂得都懂。
至於張玉溪,就每天餵流食吊著嘛,遲早會恢復的。
這一等,就等了這麼多天。
結果張玉溪恢復之後第一句話就是,“啊巴啊巴……打奪奪……”
第二句話是,“歪比巴卜……”
顯然,那記在他頭頂爆炸的掌心雷,造成的不止是外傷……也算是自作自受。
張玉溪恢復了,潛龍祕境也關閉了,慎虛觀的眾人也該離開了。
恰好這個時候,公孫轍也等來了一紙調令。
將他貶謫到江南洲,本就是皇帝受了頂撞一時氣憤的決定。
公孫轍狀元出身,辦事又得力,一向頗受器重。
當初他離開朝歌的時候,明眼人就都知道,一番敲打之後,他遲早還是要回去的。
只是來的比想像中還要快一點。
朝歌城近來發生了幾起大案,皇帝趁機以大理寺人手不足為由將他調了回來,只不過不再是少卿,而是大理寺正。
不過只要回到朝中,官復原職是遲早的事。
這調令來的及時,正好可以與慎虛觀的人一路回去。
這樣一來,公孫柔也不日便要離開了。
……
李楚聽她斷斷續續地說著,罷了,有些遺憾地道:“公孫大人到餘杭縣不過幾個月時間,便將縣內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無不稱讚。這麼快離開屬實有些可惜了,不過回到朝歌,畢竟也是好事。公孫姑娘……也不必太過傷心。”
“小李道長……”公孫柔凝望著眼前人,眼中光影複雜,半晌,似乎下了什麼決心,突然問出一句: “你希望我留下來嗎?”
“額。”
李楚怔了怔。
他撇開目光,看著院中葉片泛黃的槐樹,想了想,忽然反問道:“朝歌城房價很貴吧?”
“啊?”這次輪到公孫柔一愣。
“向來聽說朝歌繁華,其實我一直有心想要過去看看。等我能在朝歌城買得起房的那一天……一定會去的。我們有緣自會再相見,也不必非要在餘杭鎮。”李楚說完,才看向公孫柔,“對吧?”
公孫柔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眼中的水氣氤氳著,終究沒有流下來。
她霍然起身,留下一句:“那我在朝歌等你。”
隨即便匆匆離開了。
……
她走之後,之前見狀不對便先行迴避的餘七安從房中出來。
嘆了口氣。
“唉,這次可別說你還不懂她是什麼意思了。”老道士看著小道士,痛心疾首。
李楚看著師傅,頓了頓,道:“弟子懂不懂……其實都差不多。”
“無論從哪方面看,公孫姑娘都是個良配。”餘七安坐下來,惋惜道:“辜負美人恩,作孽啊。”
李楚點點頭,隨即道:“梅溪前輩也不錯。”
“……”
餘七安啞然好一會兒,才道:“這可不一樣,我是老啦,萬丈紅塵,我都滾了個遍。你可正年輕呢,正應該多經歷一些,像李姑娘啊、公孫姑娘,我看就都蠻不錯的。”
李楚沉默了下。
餘七安又道:“你跟師傅說說心裡話,你對她們,到底是怎麼想的?”
李楚思忖片刻,正色道:“弟子只是,在面對她們的時候……很難有心動的感覺。”
有句話他沒說。
就像是……兩個世界的人。
來到這個世界一年多了,他始終覺得自己沒有徹底融入。
或許是因為本體對師傅的親切,所以他對余七安能感到信賴。
但是對其他人,始終有一種不真實感。就好像……都是遊戲裡的虛假人物。
這也是他感到很矛盾的地方。
可能適應一個新的世界,本來就沒有這麼簡單。
餘七安自然不知道他這些複雜的心理,聽了他的話,沉吟一下,問道:“那你從小到大,就從來沒對哪位姑娘心動過嗎?”
問這話的時候,老道士不禁有些緊張。
要是真這樣的話,那可能就要考慮到另一個可怕的可能性了……
這徒弟……怕不是個……
嘶……
“嗯……”李楚想了想,答道:“還是有一個的。”
“哦?”餘七安這才放下心,饒有興趣地問道:“是誰家姑娘啊?在哪遇到的?”
“是在我的……夢裡。”李楚道。
“夢裡?”
“沒錯。”李楚頷首。
“在我的夢裡,她有時是仙靈島上的仙女,天真活潑、古靈精怪。”
“有時是南詔國的公主,仁慈悲憫,聖潔無暇。”
“有時是古墓里長大的女俠,白衣勝雪,遺世獨立。”
“有時是江南湖畔的佳人,聰慧溫婉,霞明玉映。”
“……”
“總之,在我心裡,她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
餘七安倒是第一次見到徒弟這副有感情的樣子,有些欣喜地問道:“這世上的緣分稀奇古怪,或許真有這麼一個人也說不定。你可曾夢見過她叫什麼名字,是何方人氏?”
“我應該是再也見不到她了。”
李楚搖搖頭,嘆了口氣。
“她姓劉。”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1 PM
第九十四章龍王、韓家贅婿與上古羞魚
收拾下心情,李楚動身前往望漁村。
要將化龍果送去了。
在望漁村向村民借了那條空閒的海船,還請了幾個水手來幫忙。他本想付錢僱傭的,但是村民們說什麼都不用。
這些就是最淳樸的河洛百姓,幫了他們一次忙,就可以被記一輩子。
這次出海的過程異常順利,沒有了上次的****,到了附近海域,遠遠地就望見了金光燦燦的永樂島。
看見那金光,李楚一陣眼熱。
德云觀遲早也會變成這樣子的!
海船靠岸,仍舊是那島上管家帶隊,熱情地歡迎來客下船。
水手們和上次一樣,得到了自家婆娘警告,不敢下去。
李楚一個人上島。
見王龍七沒來,人群中明顯有幾個侍女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大殿上端坐著那體型好似雪人一樣的人,臉上帶著熟悉的、高高的笑容。
龍王、韓家贅婿。
“我的朋友,我從沒想過你會回來的這麼快!”
看見李楚遞過來的玉盒,龍王大喜過望。他是見過化龍果的,不用打開盒子,就聞到了那陣魂牽夢縈的味道。
“運氣比較好,恰好集齊了四枚秘鑰。”李楚淡然道。
龍王捧著玉盒,打開看了一眼,深深吸了一口氣,陶醉道:“是龍氣,是血脈的味道。有了他,我只需重聚一滴神龍髓,就有重回巔峰的一天。到時……韓家,呵呵。”
他復抬起頭,朝殿下道:“呈上來!”
話音剛落,就有侍從捧著一個小小的錦盒,遞到李楚跟前。
李楚瞥了一眼,猜不出是什麼。
如果是金銀,那未免太少了。
如果是珠寶玉石……可能還蠻值錢。
照龍王這個夜明珠鑲磚的闊氣程度,給自己的酬勞絕不會差,這點應該不用擔心。
正想著,侍從打開錦盒。
只見裡面果然是一顆珠子,卻不是普通的珍珠。
而是一顆帶著淡淡銘文的深藍色寶珠,上面的銘文不知是天生的還是後來刻的。雖然簡單,卻又似帶著極深奧的意味。
李楚覺得自己好像能從中看出什麼至理,但就像是初次接觸一門象形文字,雖然隱約能猜到其含義,卻無法完全理解。
沒有讓他多想,龍王介紹道:“這顆是闢水珠。”
“我知道小道長修為高絕,但行走江湖總難免有些意外情況。很多修者能夠上天遁地,可一旦入水,就免不了束手束腳。十分的修為,只能發揮出五六分。”
“只要隨身佩戴著這顆闢水珠,就可以保你萬水不侵,入江河湖海如履平地。”
“世間最早的闢水珠其實是龍珠的一種,如今真正的闢水龍珠不過三五顆,江湖上常見的都是丹鼎閣的仿製品。我這裡,就是其中一顆真正的闢水龍珠!品質與效果遠超那些後天仿製的貨色。”
雖然龍王沒有用那些黃白俗物來羞辱自己,令李楚微微有些失望。但是聽起來,這顆闢水珠好像也很厲害的樣子。
而且江河湖海、如履平地……
的確非常實用。
強如孫悟空,不也一輩子受到水戰不力的困擾嗎?
有了這個,自己的安全係數會大大增加。
“這化龍果對我來說實在太過珍貴,正因如此,為了想拿什麼來回報小道長你,我也是費了好一番心思的,不知你對這酬勞滿意嘛?”
介紹完畢,龍王小心翼翼地問道。
李楚微笑頷首:“很滿意。”
“哈哈,那就好。”龍王一擺手:“來人啊!設宴!”
他轉過頭,又開懷大笑道:“我只要七天時間就可以凝聚出神龍髓,不超過一年,就可以重新煉出一身神龍血。到時候,修為應該能回到巔峰的七成,就足以逃出這永樂島了,哈哈!”
李楚有些納悶道:“為何我們進出的路上,從未見過有人看守?”
“小道長有所不知。”龍王咬牙道:“那韓家將四頭降服的海怪留在這島嶼四周,作為四方鎮守,它們平時並不會現身。”
“就像你們過來的方向,那裡的鎮守是一條上古羞魚。這羞魚極為奇葩,雖然天生強大,卻羞於見人。平時都躲在海底,有人靠近了,它就掀起大浪嚇退對方。”
“除非是有人用神識探查海底,並始終盯著它看,它才會惱羞成怒,現身攻擊。”
“可是對我不同,只要我離開這座島。那條羞魚就會立刻浮上水面,不計一切代價將我留住,這是韓家留在它們神魂中的烙印。”
“所以你們可以隨意進出,我要離開,卻不得不擊敗它才行。”
“額……”
李楚眨了眨眼,組織了一下措辭。
“其實那條羞魚……或許已經死了。”他緩緩說道。
“嗯?”龍王一怔,隨即笑道:“開什麼玩笑,那般海怪,壽命千年不止,除非是遇到高人經過斬了……”
說著說著,他的笑容忽然僵住。
接著,他猛然上前,握住李楚的手:“兄弟……你的意思該不會是……”
李楚微微點頭,“我第一次前來的時候,在那片風暴中,用與神識相差不多的法門觀察過海底,然後它就突然發怒,攔住了我們的前路……”
“我當時還納悶為什麼,不曾想它是因為真的害羞……”
“我不得已……將其斬殺。”
“這……”
龍王聽得心頭凜然,他先前已經把這小道士看得很高了,只是沒想到。
他的真正實力,竟然還要更高。
斬殺上古羞魚,哪裡有這麼簡單,可是他說得卻如此云淡風輕。
就好像在他看來,這確實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有點……嚇人啊。
……
從永樂島回來,天色已經有些晚了。
剛剛走進德云觀的門口,就見裡面圍滿了人。
男女老少,形形色色,和往常的景像大不相同,看上去都是神情疲憊。
李楚有些疑惑,便走上前去。
餘七安正在人群中央安撫眾人,見他回來,也趕緊招呼他過去。
一問才知道,原來這些都是住在流花河畔下柳村的村民。
他們來這裡,是因為村里似乎鬧了邪祟。
這邪祟不傷人,卻另有一番邪異。
這幾天夜裡,村民們只要一睡覺,就會夢到一個濕漉漉的女子,用極陰冷的嗓音對他們說:“水下有人——”
通常這句話一說完,村民們就要被嚇醒了。
起初有人還以為就是個普通噩夢,但是很快,家家戶戶就傳了開來。
他們大半個村子,幾乎每個人、每晚都會做這個夢,全都是同一個女子、用同樣的嗓音、對他們說同一句話。
“水下有人……”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2 PM
第九十五章水下還有人……
下柳村。
一個你必須字正腔圓念出來、不然就很可能招災惹禍的名字。
這都怪一棵發育了不知幾百年的粗壯柳樹,看上去猶如女裝披髮的壯漢,雄赳赳、氣昂昂的立在流花河道轉彎處。
以這顆大柳樹為地標,上游的村落就命名為上柳村,下游的村落就命名為下柳村。
流花河是杭州府內比較著名的河流之一。
一是因為河道寬闊、水路綿長,橫貫杭州府城,直通東海,餘杭縣境內的只是一小段河道。
二是因為河流兩岸風光秀麗,春花秋月、夏柳冬梅,四季景緻四時新。
是以,常有杭州府裡的大戶,在風和日麗的天氣裡乘著小舟、畫舫出來游玩至此。
下柳村的村民與餘杭縣內其他村落一樣,大部分依賴打漁為生,小部分種田。
這點從他們的村子佈局就看的出。
大部分的民宅都沿河岸而建,只有一小部分在對面,更靠近農田。
李楚剛從海上回來,就帶著狐女、隨村民們一起來到了這裡,但天還是快黑了。
這次依然帶著狐女,是因為李楚發現,帶她出門很方便。
他的相貌太容易招蜂引蝶,到哪裡都容易吸引人群。而他的為人又太過儒雅隨和,不太好脫身。
這個時候,如果身邊站著一個大尾巴搖啊搖的狐女,哪怕她的相貌並不可怕,人們也都會忌憚幾分。
狐女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完全化形。
趁著她還能用,就多用幾次。
去德云觀裡的下柳村村民大概有二三十人,這還不是全部,村子裡夢到過那女子的,起碼有八九十人,涵蓋男女老少。
在德云觀裡,餘七安就仔細詢問過,他們的回答很一致。
每個人夢到的都是同一個場景,都是陰森森的,看不太清環境。
然後一個濕漉漉的女子,沾了水的頭髮又長又重,整個披下來,擋住了臉。
它用特別陰沉冰冷的嗓音,只說那一句。
“水下有人……”
對現如今的李楚來說,驅邪的困難不在於如何殺死它,只在於如何找到它。
這女子託夢已經有幾天了,沒有任何村民遭遇到傷害,這樣想來,它的目的應該不是害人。
似乎是……單純地想要告訴村民們什麼。
做這個夢的人很多,除了都在下柳村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共同點。
做相同的事……去相同的地方……
這些都沒有。
它透露的信息也只有這四個字,沒有太多想像空間。
水下這個範圍太寬泛了,下柳村這種地方,村子裡光水井就好幾口,還有湖泊、大河、小溪、水田、水缸……
若是不確定位置,挨個去找,可能得找到明年。
即使用心眼術地毯式搜索,也要花費很多功夫。
因為做過這個夢的人實在太多,李楚沒有再挨個走訪。
想了一下。
他決定詢問沒有做這個夢的人。
村子裡沒有做過這個夢的村民,只有二十個左右。村長很快就把他們一個個叫了過來,在自己家問話。
村民們很配合,因為現在這個村子裡,他們反倒是比較慌的那一批……
當大家都經歷了什麼事,只有你沒經歷過的時候,你心裡總難免要犯嘀咕……
只是這些村民裡也是男女老少都有,並沒什麼特點。
李楚隨口問了幾句基本的問題,就都讓他們離開了。
但……
他們來的時候都是三三兩兩來的,李楚還沒發現。他們走的時候,一大群人結伴一起離開,他這才注意。
這些村民都是往同一個方向走的。
“他們住得很近?”李楚問。
村長想了想,道:“是啊,他們都是村那面種田的。”
李楚點點頭。
原來事情很簡單……
只是村民們可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一時慌了神,才沒有想到。
所有夢到那女子的,都是住在流花河邊的。
沒有夢到那那女子的,都不住在河邊。
這樣一來就可以鎖定,那女子的出現和流花河有關。
它說的水下,極可能就是流花河下!
今夜星月偃偃。
李楚帶著狐女來到流花河邊,沒有村民敢跟過來。
他靜靜閉上眼。
心眼術的範圍覆蓋了這條河的一段,慢慢向下滲透。
但李楚並沒有受到太多干擾,很快鎖定了河床底,一團有些鬱結的陰氣。
這團陰氣並不算強,但是周遭都很乾淨,只有這裡有可能產生一些臟東西。
李楚興之所至,忽然想試一下新近入手的闢水珠。
那珠子恰好在他身上,也不用準備別的,只把錢袋交給狐女小心照看。
縱身一躍,就跳進了水中。
李楚入水,卻沒有噗通的水聲,也沒有濺起水花。
就好像是水流自動分開,主動迎他進來的一樣。
而且入水以後的感覺更加神奇。
若是真得阻隔了全部的水,那麼李楚應該一路墜落才是。
可實際並非如此。
那感覺……就像是把自己插進了什麼溫軟的存在,被柔柔地包裹著,還能感覺到水流在沿著周邊滑動、舔舐。
輕輕的、癢癢的。
咕唧、咕唧。
雙腳可以藉力行走,身體也可以自由活動。“闢水”這個名字好像不太貼切,應該叫控水珠才對。就好像所有的水流,一下子都成了你的朋友。
在你需要的時候托著你,在你不需要的時候保持距離。
李楚就這樣一邊感受著闢水珠的神奇,一邊緩緩向下。
然後……
在那團陰氣鬱結的位置,果然看到了一個可能產生陰魂的存在。
一具屍體。
一具長髮飄飄、身著錦緞,即使在水下泡了不知多久,依舊沒有上浮,也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女性屍體。
甚至你還能看出,這女子生前容顏姣好、身材浮凸。
想像一下那個場景,無光的深夜、沉寂的水底,面對著一具栩栩如生的屍體,好像隨時會睜開眼睛似的……
隨即,李楚俯身向前,上去就是一個公主抱……
他將那女屍抱起,轉身回走,很快分開水面,重新露出身形。
“主人。”狐女叫了一聲。
“很順利。”李楚回了一句。
看見小道士大半夜抱著一具女屍走進自己家的時候,村長臉都綠了。
雖然李楚很淡定地說著不用怕。
但這種時候……誰不怕誰是孫子。
“我想她可能是因為某些意外溺死在了流花河,又不想暴屍於此處,才會給你們託夢吧。”李楚解釋道:“現在只要將這具屍體送走,應該就沒事了。”
這種事情其實並不罕見,很多橫死的人,都會出現這種“陰魂不散”的狀況。
這種陰魂沒什麼大本事,全憑一個執念留存,只要把它的屍身妥善安置了,自己就會散去。
村民們倒是想將這屍體趕緊厚葬了,但是也沒有這麼簡單。
憑空死了個人,總得報給衙門知道,屍體也要送到衙署殮屍房去才行。
判定死因、確認身份、尋找家屬……還有很多流程要做。
於是幾個膽子大的村民,連夜和李楚一起,把那具女屍送到了衙門。
本以為事情算了結了。
將它的屍體撈上來,這女子的陰魂也該散了。
……
誰知,第二天一早,周大福就找上門來了。
“我的小李道長,我求你行行好,把那具女屍處理了吧吧。”
周大福頂著兩個老大的黑眼圈,雙目無神,一臉的驚恐。
李楚皺眉問道:“又怎麼了?”
周大福苦著臉道:“別提了,昨天我做了個噩夢,當場嚇醒了,然後一問,發現我們班房的兄弟全都做了同一個夢。”
“夢見有一個渾身濕漉漉的女子,陰森森地跟你說……”
“水下還有人……”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3 PM
第九十六章陰魂的秘密與遲到的輕功
“咦?”
這就有些奇怪了。
李楚昨夜親自用心眼術探察的那片區域,保證上下一里的河道內不可能再有別的屍體或陰魂。
它若說水下還有人,那是在哪?
若說陰魂不散就是執念未消,之前的夢還能猜測是她不想陳屍在外。
這次的夢……確實有點猜不透了。
李楚覺得自己應該去見見她。
於是他站起身來,道:“我隨你去看看。”
周大福抬起頭仰望著李楚,忽然覺得,雖然平時的李楚已經很英俊了,但是此刻的他格外得光芒萬丈。
讓人有安全感的男人,真好……
李楚一襲青衣,背著劍囊,劍囊裡裝著純陽劍,出了德云觀。因為這次要去鎮上,就沒有讓狐女隨行。
周大福帶著他,步履匆匆地來到了衙署後方隔了一條街的殮屍房。
即使是縣衙的衙役們,平時也不太願意靠近這裡。因為這殮屍房裡停的屍體,多半不是好死,各有各的惡相。看得多了,不免會有些難受。
這具女子屍身停在這裡,倒是有些“一枝獨秀”的意味。
除了泡過水的綢緞有些皺巴巴以外,她的鬢髮不亂、面容清秀、皮膚瑩白……
如果不是渾身冰涼堅硬,躺在這裡真是跟睡著了似的。
但就是因為保存得實在太完好了,反而極為詭異。
可以說,它缺乏一具屍體該有的自覺……
“小李道長,要不你就直接超度了它吧?”周大福試探著問道。
他的意思,就是不顧那夢境的含義,直接將屍體處理了事。
對付這種不甚厲害的陰魂,確實可以如此。因為陰魂雖然脫離了屍身而存在,卻還是與本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事實上,大部分驅邪者面對這種情況,可能都會這樣做。
在陰魂尚且不成氣候的時候,是很脆弱的。
多數時候直接將屍體火化,就可以令其消散。厲害點的至多請個僧人或者道士,念幾遍經文,做場法事,超度之後再行火化。
這具屍體死而不腐、入水不浮,顯然是陰魂裡較為強大的那種。
不過就算它再強,畢竟也還是陰魂。若李楚以純陽劍斬這屍體一劍,想必它也難逃厄難。
這樣做既省心省力,又可以杜絕陰魂繼續壯大。
確實是最具效率也最穩妥的選擇。
但是,李楚不太想這樣做。
陰魂不散的主要原因,還是執念未消。
這種執念多半不會是什麼有悖天理人倫的念頭,不然就成怨靈了。
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幫牠完成。
讓它安心踏入輪迴。
此為上策。
而且……
李楚在冥冥中總有一種預感。
就好像,這個陰魂會告訴自己一些極重要的事一樣。
這種預感,很強烈。
這樣的話,他就更不能草率處理此事了。
退一萬步說……
就算放任這陰魂成長又怎樣?
讓它再修行幾年,也頂多變成小鬼;再修行幾十年,有可能比肩怨靈;再過幾百年,可能成為鬼將;運氣好再修千百年,可能晉升鬼王,而且還是較弱的那種。
那種弱弱的鬼王……李楚又不是沒遇見過。
下場……就不提了。
沉吟片刻,他開口道:“最好還是找到它的執念所在吧,週捕頭,你們還沒確定這女子的身份嗎?”
周大福搖頭:“可以確定不是餘杭鎮人氏,看這穿著打扮,也不會是周邊村子的。流花河西接州府、東入大海,往來客船極多,這樣悄無聲息地溺死一個人,官面上很難找到來處。”
李楚隨即道:“那我今晚就守在這裡,親自會一會它。”
找不到她生前的經歷,就只能從陰魂本身下手了。
周大福無奈,不再言語。
既然李楚願意多花功夫,也只好隨他去了。
……
此時天色尚早,陰魂又根本沒有在白天現世的能力,李楚也沒有一直在殮屍房裡空等。
有一件事,早就該辦了。
早在當日與那妖王戰鬥的時候,李楚就感覺到了自己在速度上的不足,想要找一道這方面的法門來彌補。
只是後來事情太多,一直耽擱下來,到了今日才有空閒。
他的劍下本就無一合之敵,現在又有了純陽劍加成,李楚都無法斷定自己的攻擊強到了什麼程度。
在修煉了鐵布衫之後,他的防御也達到了一個令自己較為滿意的地步。
神魂方面,是會隨著等級而提升的,李楚向來最不怕的就是精神攻擊。
學會葵花點穴手之後,又多了一門有效的控制技能。
攻擊、防禦、精神、控制……
仔細思考之後,李楚覺得自己現在較為欠缺的,一是速度,二是回復。
這兩點空白如果填補上,那自己可以成為一個較為合格的六邊形戰士。
這樣的自己……
就應該具備走出餘杭鎮的資格了。
趁著這個空檔,他走過兩條街,滿懷期待來到了雜書齋。
結果迎面而來的,不是老掌櫃,而是一群狂熱的姑娘……
現在德云觀白天的隊要排好長,而且優先接待因邪祟上門者,衝小李道長去的姑娘們再過去已經很難排上隊了。
李楚最近又經常不在觀裡,排了半天隊,可能見到的是糟老頭子或者傻丫頭。
在雜書齋率先掛起“小李道長最愛光顧”的牌子後,這裡很快就成為了姑娘們聚集的又一個場所。
沒想到今天就這麼突兀地夢想成真,偶遇了一隻野生的李楚……
“小李道長——”
“是活的!”
“……!”
聽到這尖叫聲,李楚不由得一陣頭皮發麻……
壞。
折騰了好一會兒,道袍都撕了好幾個口子,才在老掌櫃的幫助下脫身。
老掌櫃直接關了店門,爺兒倆背靠著店門氣喘吁籲了半天。
他這才轉頭道:“小李道長,對不住了,自從掛了你的名頭出去,生意是好了許多。只是沒想到,倒讓你不方便來了。”
“無妨。”李楚擺擺手,“這種事……習慣就好了。”
老掌櫃回過氣,笑呵呵問道:“小李道長這次來想找什麼書啊?還是武道秘笈嗎?”
“是。”李楚頷首。
老掌櫃一邊走過去,一邊笑道:“我這小店的武道秘笈本就不多,都快讓你買光了啊……呵呵,這次要找什麼類型啊?”
李楚道:“想找兩種,提升速度的法門……和回血療傷類的,可以嗎?”
“嗯……”老掌櫃貓下腰,翻騰了半天,道:“回血療傷……應該沒有,這類大都是高級的功法。我這畢竟就是個小店,哪能進到那種貨?”
換言之,我這裡都是大路貨……
李楚微微失望。
老掌櫃不起身,接著道:“速度類的……倒是有一本輕功身法,不知道合不合你意?”
說罷,他舉起一本照例破舊的書冊來。
“哦?”
李楚看著這本書的名字,眼睛一亮。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4 PM
第九十七章蘭蝶劃雲遊身步
只見老掌櫃手中,那書冊的封面上,龍飛鳳舞的七個大字。
《蘭蝶劃雲遊身步》
……
和之前那些濃濃的地攤風書名相比,這本秘笈從名字上就透出了一股高級。
“這本步法可了不得啊,據說是昔年江湖上一位鐵姓女俠所創,在她孫子手中發揚光大。一旦施展開來啊,那真是,疾如閃電、形如鬼魅!”
“只是這種步法,修煉的難度極大,這百年來一直沒有人能練成,已然近乎失傳了。傳說中若將其練到極致,就是打萬軍叢中穿過,都沒有人能碰到你一根毫毛。”
老掌櫃天花亂墜地說著,誇張的語氣和以往沒有兩樣。
李楚對雜書齋出品的質量是信得過的,當即道了聲多謝,付錢走人。
覷一眼門外的人散得差不多了,他趕緊溜了出去。
掌握一門輕功,對自己來說就是極大提升。至於回復療傷類的功法,雖然沒找到,倒也不急。
畢竟……
在鐵布衫的防禦下,自己受傷的概率……應該也不會很高。
雖然說六邊形戰士是很令人嚮往,但是在另外五條邊已經足夠長的情況下……
少一條邊,並不影響生活。
嗯。
兜兜轉轉,再回到殮屍房時,時候也才正午。
四下無人,李楚便來到院子裡,迫不及待地打開了那本秘笈。
這種輕功身法,更側重於短距離閃避以及追擊,適用於戰鬥。
至於長途奔襲、日行千里等等,則是做不到了。
和修者的御風、御劍等飛天之術比起來,更是不值一提。
但對李楚來說,已經足夠了。
仔細看過一遍之後,李楚確信,這蘭蝶劃雲遊身步屬實是由女子所創。
這步法強調的要訣有三個,輕、靈、快。
雖然也是依賴瞬時爆發,卻不靠剛猛的發力,而是剛柔並濟、輕重結合,達到更加靈動的效果。
說白了,就是不僅要快,還要美。
男人創造的功法通常不會這樣。
因為……
男人一旦快的話,就很難美起來。
這步法的發力訣竅,簡言之為:“身輕如燕、一步千鈞”。
即一口真氣提起,將整個身子放空,令軀體輕靈。
但這個時候,渾身的力道都要集中於一隻腳上,箭步重重地踏出。
這是一種很難拿捏的狀態。
嘭——
李楚左手還在捧著書冊研究,右腳已經踏了下去,在地面踩出了一個重重的腳印。
他的身子也一下竄出了一丈來遠。
但……
不對。
他搖了搖頭。
完全不是秘笈中描繪的感覺。
按秘笈中的說法,蘭蝶劃雲遊身步最強之處,在於它可以剛柔相濟,綿綿不斷。
武道高手練到高深處,甚至可以一步三丈、連踏九步。很多時候,這九步就足以跨越生與死的距離。
所謂剛柔並濟……
並非說說而已。
剛本是柔,因心念所至而化為剛。
柔中帶剛,又終將這剛化為柔。
剛在柔中、柔隨剛動、力之所至、循環往復,方為至理。
……
李楚深吸一口氣。將全身靈力提聚而起,嘗試著放空身子,力道貫於左腳。
嘭——
只見他的身軀瞬間化作一道殘影,瞬息之後,便出現在一個空曠的高處,連他自己也有點恍惚。
這時,就聽下面有人叫:“小李道長,你跑上房頂去幹嘛啊?”
李楚低頭一看,發現是一名見過的年輕捕快。
再左右看看,原來自己這一縱,居然來到了縣衙的房頂上……
離那殮屍房的院落,已經隔了一條街。
這蘭蝶劃雲遊身步……有點厲害啊。
一步三丈還是謙虛,自己這一步踏出了何止十幾丈,而且……
居然還能飛!
這可是意外之喜。
他朝那捕快隨口應付道:“沒事,我溜達。”
“蛤?”捕快一愣。
沒事能遛到房頂上來?
這是什麼操作?
李楚已經撇過頭,不再看他,重新思考自己的修行。
方才自己只是力度沒有拿捏好,這次嘗試著控制力度,把握方向,應該可以成功回到街對面的院子。
想著,他腳下發力,身形又是一閃,果然又瞬間原地消失。
在那捕快的視角里,就是唰的一下,李楚出現了。唰的一下,李楚又沒了……
晴天白日,這小伙子用力揉了揉眼睛,仔細地瞪著那房頂,呆了半晌。
忽然有些懷疑人生……
此時,李楚的身形已經出現在了殮屍房內。
他很驚訝。
因為他本來是想落在院子裡的。
這次力道恰好,應該是方向沒把握正,稍有偏移。
但是……怎麼一下子飛進屋裡來了?
就算要進來,也應該是撞破牆進來才對啊。
莫非……
這蘭蝶劃雲遊身步……還能穿牆?
瞬移、無影、穿牆。
這幾個關鍵詞疊加在一起,李楚腦海中忽然浮現出兩個字。
閃現……
他當即又試了一次。
一步踏出,唰——
下一個瞬間,他又來到了院子裡,這次完全成功。
還真是閃現!
李楚不由得再次搖頭感嘆,蘭蝶劃雲遊身步,好強!
這麼強的身法,也難怪老掌櫃說它修煉難度極大,近乎失傳於江湖。
即使是自己,也練習了整整……三次,方才完全掌握。
接下來要測試的,就是它的連續性。
但見……
小小的院落中,一道殘影,來回穿梭。
唰!唰!唰!唰!唰……
半晌,方才停下。
李楚臉不紅、氣不喘,靜靜沉思。
武道高手練到高深處,可以一步三丈、連踏九步。
而自己可以一步十餘丈,然後……無限連。
是因為靈力的優越性嗎?
他又想起自己的鐵布衫、心眼術和葵花點穴手……效果似乎都和各自秘笈上所描述的不太相同。
總是略顯……誇張。
一個大膽的念頭鑽了出來。
有沒有可能……
其實這些都是很普通的功法,全都是因為自己用靈力加持,所以才會如此逆天?
嘶。
越想越像。
李楚冷靜思索一陣,覺得此事可能要做一個對照實驗才行。
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一直是獨自默默研究,從沒有見過修煉這些的武道高手。得另外找一個人,讓他修煉這些功法。
如此對比,才能直觀地看出不同。
他默默將此事記在了心裡。
若自己的靈力果真能化腐朽為神奇,練這些普通的武道功法尚且如此。
那如果有一天,自己修行那些強大的仙門神通,又該是什麼場景?
想到此處,李楚不禁一陣心熱。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5 PM
第九十八章消失的情郎
當夜幕降臨,周遭格外安靜。
昨晚在衙署中當值的幾個捕快都做了噩夢,今天晚上沒人敢再睡覺,都擠在班房裡,等著李楚這邊的動靜。
李楚獨自在殮屍房中,面對著那具完好的屍體,閉目冥想。
他人雖在殮屍房中,心眼術卻已籠罩了臨近幾條街。
只要有一絲陰氣顯露,都決計逃不出他的監察。
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有一絲微弱的聲音打破了這寂靜。
滴答、滴答。
是水滴落地的聲音。
似乎還有點遠,但是李楚已經動了。
他站起身,一邁步,身影就已經消失在原地。倏忽間,就是兩次閃爍。
院牆外。
月光朦朧中,依稀有一道濕漉漉的影子。
顯然,這是一隻女鬼。
它像是剛從水中爬出來似的,頭髮濕而重,披散下來遮住全臉。衣服緊緊貼在身上,雙臂下垂,幽幽地望著殮屍房的方向。
似乎想靠近,又有些猶豫。
默默彳亍著,冷漠、淒清又惆悵……
就在這時,只見殘影一晃,她的面前突然多出了一個青衣小道士。
女鬼的雙肩驀地一抖,明顯是被嚇了一跳。
旋即,它轉身就逃。
月光下,它飄悠悠的速度很快。
但是,小道士的速度更快。
他只邁出一步,唰的一聲,便又鬼魅似的攔在了它的前路上。
女鬼腳步一滯,突然有些恍惚了。
好像是一下子想不通。
我們兩個,到底誰是鬼……
李楚凝視著面前這隻大概相當於十八隻燈籠怪的小小陰魂,輕聲說道:“別怕,我是好人。”
女鬼沉重的頭髮陡然一炸,整隻鬼都跳了起來。
好人?
那肯定是要殺鬼的呀!
看她轉身又要逃,李楚有些不耐煩了,他再次一個蘭蝶劃雲遊身步,閃現到女鬼身前,將其攔住。
而後,再度用溫和的聲音安撫道:“這位……姑娘,你再跑,我就要出劍了。”
聽了他的安撫,女鬼這才“鎮定”下來。
它渾身僵直著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了。
李楚這才得空問道:“殮屍房中,可是姑娘你的屍身?”
女鬼乖巧點頭。
“那便是了。”李楚看著她,緩緩說道:“你若有何執念,可以與我講來,我可以幫你化解,不必每日驚擾百姓。”
女鬼從頭髮後面露出一隻眼睛,偷眼瞧著他,很恐懼的樣子,仍舊不敢出聲。
李楚見它的狀態實在太過緊張,有些無奈。
想了想,他勉強擠出一絲和煦的微笑,道:“我是真心想幫你的。”
女鬼看著李楚春天般溫暖的笑容,愣了一下。不知怎的,心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這個人一定很值得相信。
……
殮屍房裡。
在自己的屍身旁邊,女鬼默默地惆悵了一會兒,終於發出了聲音。
“我叫陳玉嬌,是雲河縣人氏。”它說。
“小李道長……我聽說過你的名字。在流花河……我一看見你的臉,就知道是你了。”
“哦?”
李楚有些詫異,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已經傳到了余杭縣外。
“我家和余杭縣的葛家是世交,我聽葛翠花提起過你……”女鬼垂著頭,小聲道:“她說你……不止相貌極度英俊,而且驅邪十分厲害,不論什麼妖魔鬼怪,從來都是一劍斬殺……所以……我才會害怕你。我沒……我沒做過壞事,真的。”
李楚了然地點點頭,難怪這女鬼給別人託夢,卻總是躲著自己。
可能是葛小姐跟她提起的時候,說的太過誇張。
同時從這話裡也能得知,這陳小姐也必定是出自豪富之家。
“陳姑娘,我輩修行雖然講求斬妖除魔,但你未行惡事,自然不在此列。我找你,的確是想幫你消除執念,讓你安心早入輪迴。”李楚道。
“多……多謝小李道長。”陳玉嬌輕輕點頭。
李楚觀察了她一陣,感覺這陳小姐生前必定就是怯怯的性子,所以死後化成了鬼,也會這般戰戰兢兢。
這般性子,讓她去害人都很難。
“我原本是和戴家公子一起乘船出遊……”
之後李楚花了好長時間,才聽她斷斷續續地說完了自己的經歷。
原來,這位陳小姐果真出自云河縣里的大富戶,陳家。
她還有一位青梅竹馬的情郎,是雲河縣里另一個富戶戴家的公子。
二人指腹為婚、門當戶對,又是郎才女貌,可謂天作之合。
原本兩家計劃今年就要擇個良辰吉日,給二人完婚。
前幾日,那位戴公子忽然邀她乘船出遊。
情郎邀請,陳小姐自是欣然應允。
兩人相約屏退了丫鬟、小廝,包下了一艘客船,想悄悄享受一番二人世界。
誰料船沿流花河行至下柳村河段的時候,那幾個船夫忽地抽出鋼刀利刃,化身賊人。
將他們身上的財物劫光之後,便逼著這一對情侶跳下河去。
二人無奈,淒淒婉婉,相擁著跳下流花河。
故事到這裡,就是一樁罪案而已。
但是陳小姐不甘心長眠水底,一靈不泯,化作了陰魂。
這才有之後下柳村的村民做噩夢的事情。
本來將她屍身打撈起來,下葬了便也罷了。
但是……
陳小姐卻發現,情郎沒了。
戴公子與她相擁著跳下流花河,生不能同衾,死亦當同槨才是。
如今她身死化作陰魂,那戴公子的屍身……卻不翼而飛。
這讓她如何甘心。
於是才有了昨晚的第二次託夢。
她所說的“水下還有人”,指的就是戴公子。
可是那人在哪……她卻是不知道了。
“我昨晚曾仔細探查過流花河底,除你的屍身之外,絕對沒有有其他屍體。”李楚看著陳小姐,道:“你確定戴公子與你一起……”
他的話沒有說完。
你確定他和你一起死了?
“當然!”陳小姐的聲音第一次變大,“戴公子與我……早已海誓山盟,約定終生。他又豈會……豈會拋下我獨活。”
聽她語氣,似乎對二人間的感情極為篤定。
“抱歉。”李楚道:“流花河河道綿長,或許他的屍身衝到別處去了也說不定。戴公子的全名是什麼?明日我可以問問縣里衙役,看看能不能打探到他的消息。”
“戴公子呀……”提起情郎,陳小姐的聲音才溫柔了幾分,緩緩道:“他叫戴鄂仁。”
作者: q310434 時間: 2021-1-25 05:26 PM
第九十九章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人!
次日一早,李楚便對周大福說了此事。
陳小姐一靈不泯,皆因不能與情郎共葬,讓他幫忙打探一下戴鄂仁屍身的消息。
又或許……這戴鄂仁根本沒死。
那這件事情背後應該就另有隱情,同樣,也要將其挖掘出來,才能寬慰陳小姐的陰魂。
周大福辦這些陽間的事還是麻利的,領會了意思,便去吩咐手下人動起來。
李楚也暫且回了德云觀。
德云觀的清晨,永遠是一片歲月靜好,
師傅坐在樹下,散發著他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高人風範。
狐女在石桌旁表演茶藝。
小錦鯉最近吃了幾片化龍果,精神狀況不太穩定,時而像以前一樣呆萌可愛,時而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莫名其妙來一句“生而為魚,我很抱歉”……
李楚回房稍微休息了一會兒,醒來的時候,還不到正午。
洗漱一番,他正要去前殿接替師傅。
就見周大福一臉凝重,急匆匆地趕過來。
“情況如何?”他問道。
周大福道:“我派人去雲河縣查了,那戴鄂仁根本沒死,活得好好的。”
李楚點點頭,這倒也確實在他的料想之中。
但周大福接下來的話就讓他有些驚訝了。
“而且……”
“那陳玉嬌也沒死,也活得好好的!”
……
李楚感覺自己的脊梁骨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這未免有些奇怪了。
如果陳玉嬌沒死,那自己撈起的那具屍身是誰?
它又為何要有板有眼地說起那些事來騙自己?
想想昨晚陳小姐的樣子,李楚覺得,它不像在撒謊。
那……
就聽周大福又道:“而且今天就是他們大婚的日子,我那手下過去問人家姑爺是不是死了,要不是這身官皮,保准要挨一頓揍。”
李楚霍然起身,道:“我們去看看吧?”
“去雲河縣?”
“對。”
事有蹊蹺,必須得去親眼看看才行。
當即,他與周大福一起動身,乘船趕往雲河縣。
周大福雖然是個衙役捕頭,但經過這許多事情之後,對李楚已經產生了盲目的信任。
小李道長要做的事,終歸是有道理的。
雖然他還是覺得一劍斬了那肉身比較乾脆利落,也能省去這許多周章。
雲河縣與餘杭縣本就不遠,沿著流花河逆流而上,用不了半個時辰也就到了。
戴家所在距離這河畔也不算遠,兩人快步前行,沿途問路,走了也差不多半個時辰。
遠遠看去,就見前方一片連綿的家宅,俱是張燈結彩,喜氣騰騰,聲勢極為浩大。
可謂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紅旗招展、人山人海……
果然是在操辦喜事。
李楚抬步就想過去大門處,周大福一把將他攔住,“誒,小李道長,你幹嘛?”
“自然是要進去看一眼那對新人。”李楚答道。
“你當這是咱們鄉下親戚的喜宴嗎?隨便進去鬧。”周大福撓頭道:“你想進人家內院飲宴,得有請柬的。”
“嗯……我想想辦法。”
李楚沉吟一下,請柬自然是沒有的,但……
他站在門口,一抬眼,恰好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不用他招呼,那人就自己一路小跑朝他過來。
“小李道長!”
只見來人杏眼桃腮、容顏嬌俏,正是上次救過的葛翠花、葛小姐。
她的身後還有葛老爺,也在笑瞇瞇地朝李楚點頭。
“葛小姐。”李楚回了個招呼,隨即問道:“你們也是來參加喜宴的?”
“是啊。”
葛翠花跑過來,臉蛋紅撲撲的,比起先前病懨懨的樣子,屬實亮眼了許多。
李楚道:“那咱們一同進去吧。”
“哈——好啊好啊!”葛翠花忙不迭點頭,還轉過身興奮地喊道:“爹!小李道長和咱們一起進去!”
有葛家父女同行,戴家門口的家丁自然無不放行,還有專人一路引著葛老爺一行人到了最前邊的宴席。
周大福跟在後面看得目瞪口呆。
滿心都是……這特麼也行?
這就是你們長得帥的所謂的“想辦法”嗎?
感覺……我上我也行。
在宴席中坐定,李楚忽然問道:“葛小姐,你與這陳家的小姐相熟嗎?”
“我和玉嬌以前常在一起玩的,只是近兩年不常來往了…… ”葛翠花答道,又抬頭:“小李道長,你問人家新娘子乾嘛啊?”
“只是略有好奇。”李楚淡淡道,又問:“那你們這兩日見過面嗎?”
“唔……”葛翠花嘟囔了下,“玉嬌最近好像有些奇怪,我去找她幾次,她都很匆忙,倒沒認真聊過。”
李楚輕輕點頭。
不多時,就聽三聲炮響,新郎官和新娘子各自出現。
那新娘蓋著紅蓋頭,看不清面容。
新郎的樣子倒是唇紅齒白,頗為俊秀。
李楚用心眼探查一番,也看不出什麼異樣。
就算是妖魔邪祟,若不顯露修為,倒也難以發現不對。
他也不出聲,就默默觀察,看看會不會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一直到新人拜過高堂、天地,似乎都看不出什麼端倪的時候……
突然,一陣破風聲響。
就見一道黑影帶著呼嘯聲朝新娘打了過去!
這黑影來得又快又急,眾人根本來不及反應,眼看就要砸在新娘的腦袋上!
卻聽嘭得一聲響。
只見那體型柔柔怯怯的新娘子,竟然伸出一隻手,就穩穩地將那黑影攔了下來。
那物原來是一顆黑色念珠!
不知被何人用大手法拋擲過來,勢大力沉,停在新娘子的掌心,兀自還帶著旋轉和滋滋的響聲。
可見其力道有多驚人。
更驚人的是,這新娘子竟然將這一記暗器接住了!
就在新娘子伸出手掌的一瞬間,李楚也瞳孔一縮,赫然而起。
妖氣!
這新娘子果然有貓膩。
旋即,就見一顆鋥亮的光頭從遠處的圍牆頂端冉冉升起……
原來是一名身著灰白僧袍、束袖綁腿,做武僧打扮的青年和尚。
但見他輪廓剛毅、容顏英武,周身肌肉繃緊,好似虯龍盤踞。尤其一雙眼,放著湛湛的神光,竟然有些刺眼。
這和尚翻越過圍牆,哈哈大笑,衝著這邊新郎官和新娘子朗聲大喝。
“妖孽,我早看出你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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