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冬，寒月，夜深，夜靜。
細雪綿綿的下著，破裂的月光透過雲層，跌落在雪地上，夾雜著夜貓子歐歐聲和鼠類淒鳴的寒風更顯肅殺。
與外界儼然不同，屋內無處不散發著溫暖的氣息，昏黃的燈光籠罩著小屋，爐火熱烈歡快的舞動著，帶動上面的水壺發出絲絲的蒸汽聲。
“外婆～，睡不著吖，給我講個故事聽唄～”軟糯的孩音從土炕上傳來。厚厚的棉被把小孩子包裹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半個烏黑的小腦袋，閃亮精明的小眼睛毫無睏意，盯著炕下正在用火鉤掏戳鍋底炭火的外婆。
聽聞聲響，外婆停下了手中的活，轉頭對著小女孩說：“乖乖喲，還不睡覺？明天再去地裡我可就不叫你起床嘍！那小乖乖就只能被鎖在家裡看家啦。”外婆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把幾個煮過的地瓜放在火爐沿上烘著後，便輕輕挪過了身子，脫去布襖和棉鞋，掀開被子一角，安逸的伸進腿去。土炕經過爐火的烘烤，散發著陣陣暖意，外婆挪了挪屁股，背靠著枕頭找到合適的姿勢，翻出了沒納完的鞋墊。
“外婆外婆～講一個嘛～”拗不過小孩子的執著。
“那外婆就講一個莽猢的故事，乖乖敢不敢聽？”，老婦人質疑似的瞪大眼睛，掩笑低頭看了一眼小外孫女，小女孩似乎有點害怕，頭向被子裡縮了縮，但小眼睛依舊烏黑明亮。
外婆笑了笑，低頭看著手裡的鞋墊，翻著線圈，瞇著眼睛穿線，許是燈光太暗，試了幾次都沒穿進去，便歇下了手，打開了話匣。
“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什麼時候吖？”
“就是外婆和你這麼小的年紀的時候，小孩子聽故事不要打岔，不然這故事可就講不完嘍。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一家三口就住在西橋林那邊，那家子的爸爸做夜工，媽媽在家看孩子，有時候晚上，把小孩子哄睡了，他媽媽就去看看生病的外婆，給她送點做好的飯，有一天就在那條路上，遇見了成精的莽猢”
“外婆，莽猢精長什麼樣啊？”
小孩子的好奇心又湧上來了。
“莽猢長得像狼，就藏在西邊那大片的樹林子裡，拖著長尾巴，耷拉到地上，一走起來噠噠噠就像人的腳步聲，最愛吃小孩了，一看見小孩，就兩眼放光，偷偷跟在小孩後邊，看著小孩旁邊沒大人就把小孩拐走吃肉，要是小孩身邊有大人看著，就不敢了，只能溜溜的走開。”
老婦人說完，低頭看了一眼身旁縮著身子的小外孫女，不知是入了迷有點害怕，還是睏意上來有點失神，總覺雙眼朦朧起來。“乖乖，以後要跟在外婆身邊，不能像今天一樣亂跑了知道嗎？特別是不能往樹林裡鑽，大莽猢就藏在那裡面呢，要是遇見了，外婆可就保護不了你嘍。 ”果然還是外婆有經驗，故事裡不忘灌輸點道理。
“那大莽猢吃大人嗎？”“大莽猢要是成精了，它就要吃大人啦，莽猢精先用尖牙咬斷人的脖子喝血，一邊咂著血一邊用鋒利的爪子劃開肚皮，把人整個皮撐開，扯出肉和骨頭，連骨頭都細細咬碎吃掉，單單把皮完整的留下來，舔乾淨血，然後縮小身子鑽進去，學人樣，穿著衣服，站起身來扭著兩條腿，回去吃他家里人哩！大莽猢要是成精了，學人也有模有樣滴！牠吃不著人的時候就偷偷趴在樹林裡學人樣，一招一式的，學得那叫一個像！啊啊，真是成精了，連話也學的像哩！莽猢精藏在人群裡，不仔細看，看不出真假。”說罷，老婦人搖搖腦袋，似乎有點得意。
“那怎麼看人是不是莽猢成精了吖？”小女孩似乎又重新燃起好奇，激動的語音也有點變嘶啞。
“莽猢精變人樣是像，但大尾巴棍是變不了的，人仔細從腳後跟一看就看到了，大莽猢精說聰明這點也笨，不知道藏起來尾巴棍，單單夾在兩腿中間，露出馬腳還不知道哩。”外婆砸砸嘴，側了側身。
“噢～噢”小女孩聽到這似乎嚇得緊張了一下，身體往炕裡面挪了挪，側靠著外婆，調整到一個舒服的聽故事姿勢，小眼睛放著精光，生怕錯過精彩的片段。
外婆慈愛的用粗糙的手掌摩挲著小外孫女柔嫩的臉龐，咽了口唾沫接著說：“這個小孩的媽媽就遇見了莽猢精，莽猢精在路上把他媽媽吃了，就穿上人皮噠噠得跳著回他家準備吃他，但莽猢精爪子笨，六個爪子硬塞在人五個手指頭的皮里，不會開鎖頭哩，它饞極了小孩子嫩嫩的肉，就尖著嗓子趴在門上說：“小乖乖，快給媽媽打開門吧，媽媽把鑰匙丟了。”小孩睡得迷迷糊糊的，就下床給它開門，莽猢精支起耳朵聽著聲響，聽見腳步聲知道馬上就能吃到小孩肉了，忍不住伸出大長舌頭舔舔嘴角，這一下可就好嘍，讓小孩看見了，嚇得不敢開門了，門鎖插著多結實呀，它進不來！門外的莽猢精急了，就使勁的啪啪啪地打著大門……”
“啪啪啪”“啪啪啪”語聲戛然而止，“啪啪啪”不是故事，而是真的拍門聲！這突如其來的聲響把祖孫倆都嚇了一跳，外婆趕緊下床，撇了一眼外孫女，也許是因為沒能給她講完故事，外婆有點失落，咽了口唾沫，隨便套上一件長襖，又在身前手忙腳亂的套了個圍裙，便走向外屋開門。
“誰呀？是誰呀？這麼晚了？”“娘～，是我，上咱村的車半路壞了，我這一直從下午走回家的。”門外傳來一個略帶疲憊的沙啞聲音。“哎呀呀，怎麼這麼晚……”外婆嘮叨著，雖略帶著一絲不滿和抱怨，總歸心疼閨女，忙不迭得給她打開了門。一開門，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閨女就擠了進來，回手將門上了鎖，似乎想阻攔外界的寒氣。
雖是飄小雪的夜，但刺骨的寒冷仍不可小覷，女人全身被衣服包裹的嚴實，只露出了眼睛，雖然已經在門外抖落了半身的雪，但仍有頑固的雪黏在衣上，給本來溫暖的屋子，帶來一陣冰冷。
“閨女啊，怎麼這麼著急往回趕吶，餓不餓啊，給你做點飯吃不？”外婆嘴裡問著，忙乎著往里屋走，準備給閨女整飯吃。“人還是要吃飽的～”拉著長長的尾音，外婆拿起火鉤挑活了爐火。
女人笑著擺擺手，“真不餓啊，娘，孩子睡了嗎？我看看她。”“沒呢沒呢，乖乖，快出來看看你媽媽來了”外婆提高音調，往里屋一喊。“這幾天還念叨想你，趕巧呢，給她講莽猢精拍門，你就來了，估計現在嚇得縮被子裡了，哈哈。”外婆臉上堆起笑容，女人笑了笑，脫下圍脖，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娘，你就會嚇唬人，從小就嚇唬我，現在又嚇唬她。”
兩人笑著，不緊不慢的往里屋走去。“真不餓啊，閨女，吃個地瓜填填肚子也行啊，烤著熱乎的呢，吃飽了好睡覺。”外婆說著，眼睛笑瞇瞇的望向炕裡面的小外孫女，卻驚奇的發現，原本鼓鼓的被窩此刻卻扁平了。
“孩子呢？”女人眼裡滿是驚嚇，轉頭望向同樣愣住的外婆，聲帶略帶顫抖，手不自覺的伸向被角，猛然掀開了被子，下面赫然躺著的，竟然是一張完整的小孩皮！震驚在當場。
“啊呀呀……莽”老婦人的叫聲打破夜的寧靜，倆人回頭的一剎那，卻對上了一對像狼一樣凶狠的眼睛……
“外婆，媽媽，我好餓啊，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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