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剛子記事起,他就知道後山那口老井不能碰。
他曾經偷偷去看過一次,井沿是一圈黑石,經過多年的風吹雨打,石頭面已經變的很光滑,雨水一沖,就乾乾淨淨。井沿邊上長著茂密的雜草,伸頭往裡面看,井水清澈極了。
一口再平常不過的井。
那是口鬼井!老一輩的村里人卻都這麼說。
偏偏有個不信邪的王小,大半夜裡喝醉了酒,酒壯慫人膽,往井裡撒了泡尿。
自那以後怪事就接二連三的發生了,他一向乖巧懂事的閨女領著小兒子,倆活生生的大娃娃,楞楞的往村口池塘深處走,村里幾個會鳧水的小伙趕忙跳進去救,誰知道倆小孩就跟腳底生根長水底了一樣,咋拽都拽不上岸。一下子沒了倆孩子,他精神也不太正常,整天瘋瘋癲癲的跑後山里去,拿著把砍刀叫嚷著殺鬼,誰知碰見了野狼子,野狼沒吃他肉,卻單單咬掉了他的命根,硬生生給絕了後…………
有了王小的教訓,村里人再也沒人敢碰後山那口井了,就連說話都很少提起。
慢慢老村長年紀大了,臨走前把村子交給了他。
老村長對剛子做事很放心,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口老井
“…………這麼多年,它就守著那口老井,咱只要別動它的井,它也就安安穩穩的不禍害人,剛啊,千萬保護好那口井……”
“叔,你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井。”
若干年後,村里的人陸陸續續的搬到了山下住,老村子越來越荒落,到最後,就只有剛子一個人還固執的守在山上。兒子三番五次的勸他下山,他也不理睬,村里的事早就交給兒子打理了,他只要把井守好就行。
這一次,兒子又上山來勸他,並告訴他一個好消息。
老村被徵用建廠了!兒子興奮的說著,每家不僅能分到不少拆遷款,還能出幾個勞動力去廠子乾活,工錢也不少,廠子一建,這路也保准修……兒子激動的眼裡閃著光,彷彿幸福富裕的生活就在眼前。
剛子蔫蔫的一聲不吭,兒子在一旁看出了門道。
“ 爹,你放心,都說好了的,井不動。”
“真的?咋商議的?”聽到這,剛子眼神才恢復了一點生機。
“我知道,這口老井可是咱的鎮村井,我當初給人廠長的條件就是不能動井,人家不光同意,還打保票讓你隨時監督。”
聽到這,剛子放下心來,這幾年兒子為了村子發展沒少出力,可畢竟在山里,交通不方便,光靠點地裡的莊稼和山貨,養活一個人容易,一家子難啊,娃娃們要上學,連條像樣的路都沒有,他也想過辦法,但終究還是兒子想的周到。
就這樣,剛子搬下了山。
廠房建成以後,華麗的牌匾就被規規整整的安放到門框上“××鋁廠”。
剛子要求的,廠長也做到了,老井的一圈都被柵欄圍起,還掛上勿近的牌子,門上落了鎖,鑰匙被廠長親自交到他手裡。
機器轟鳴的響著,大煙囪咕嚕咕嚕的吐著濃煙,熙熙攘攘的,整個村子像活了起來。
又過了幾年光景,慢慢的,村里人開始發現出問題了:但凡有點年紀的老人相繼得病。
老人得病本不稀奇,可這扎堆的生病,而且得的竟還都是些不治之症,肝癌,食道癌,往常村里聽都沒聽說過的名字。送去醫院,醫生也只會搖搖頭:沒有治療的必要了。
直到村里幾個孕婦接連生出了怪胎,剛子便再也按耐不住了,他找去了廠長辦公室,堅決要去看看那口井,廠長信誓旦旦的保證著沒有動過井,耐不住央求,跟他一起去了後山。
透過柵欄看,井還像之前看到的那樣,孤零零的。
他心裡有點奇怪,“井好好的……”剛子顫顫巍巍掏出鑰匙,想著走到近前再看看。
“老大哥啊,我就說吧!我一向信守諾言的,咱當初說好了不動井,咱是一點都沒動,你看,保護的好好的。”廠長在一旁頗有些得意。
剛子半信半疑,鬼使神差伸頭往井底一看,傻了眼。
井水又黑又渾!
頓時他心裡全都明白了。
“毀我手裡了!毀我手裡了!我得,得看好水的……”剛子口裡喃喃著“啊哈哈哈,就是報應到了。”嘴裡突然嬉笑起來,猛然地站起了身,瘋癲著手舞足蹈,踉踉蹌蹌的跑開了……
一旁的廠長趕緊揪過身旁的小秘書。
“麻溜的去屋裡拿幾盒月餅,堵住這個老頭的口,實在不行從賬上放點錢。往地底排廢水這事,可別讓他回村宣散出去。”小秘書會意,頭一點,便趕緊跟了出去。
廠長看著井,陷入了沉思,今天一早就接到電話,省裡又派人來監管審查污水處理系統了,這怕是又要陪錢陪禮的折騰一番了。
可這錢能使鬼推磨啊,上次檢查,半推半就塞了倆大紅包,明明睜眼看著把廢水直接排進了地下河,不也給了合格麼。
他不自覺的走向井前,探頭望了眼井底,井水已經烏黑,映不出人臉,只覺得像個無底的黑洞。
“進來~進來~”耳邊好像傳來幾聲邀請,神智開始模糊不清,腦海卻浮出一個強烈的念頭:“到井底去……”他趴在井口,半個身子已經探了進去,瞪大眼睛想看清些什麼,水還是烏黑,映不出半個影子,突然一隻手伸出水面,猛的掐住他的脖子,瞬間把他扯進井水里……
…………
幾天后,廠長的屍體被打撈了上來,皮肉已經腐爛,脖子完全斷了,整個頭像是掛在肩上,鼻腔的泥沙和剝落的指甲暗示了他溺亡前的掙扎……
污水處理不合格,鋁廠被強制拆除。
躺在病床上的剛子,迷迷糊糊里想起了老村長的話。
“我還是小孩的時候,村里財主的兒子喜歡上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娃,倆人經常藉著月光在水井旁幽會。財主發現後,嫌女娃命硬,克死全家,就派人把她吊死在後山,怕他兒子發現,連帶屍體也給處理的一干二淨。他兒子知道後,發了瘋,把後山翻遍了,都沒找著屍體,萬般絕望下投了井,他覺得只要他守著井,女娃總有一天會找到他,時間一長,人們都傳他變成了鬼,不准任何人動他的井,這麼多年,它就守著那口老井,咱只要別動它的井,它也就安安穩穩的不禍害人,剛啊,千萬保護好那口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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