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肆無忌憚的搖曳著,柴火被燒的啪嗒作響,縫隙裡緩緩冒出一點白煙,又轉瞬被火焰吞沒。寂靜的雨夜,雨點毫無生機的滴答著。
小孩子終究玩性大,盯著火苗看的出神,伸出手想探探火。
一旁的老婦人笑道:小娃小娃膽子大,撩著毛不害怕。
聽見外婆輕聲斥責,他不敢再動了,做個鬼臉,扭扭身子,蹭著老婦人。
“外婆,給我講個故事吧”
老婦人寵溺的笑笑,挑了挑柴火,話匣子就打開了。
從前,有三個書生結伴進京考試,不巧的是路上染了風寒,耽誤了時間。三個人就商量,從山里穿過去,這樣能省一半的路程。可誰知道,他們在深山里迷了路,像無頭蒼蠅一樣轉啊轉,眼看著乾糧都吃完了,也沒能走出去。
山里幾日雷聲轟隆作響,三個人早已筋疲力盡。這荒山,就像個吃人的怪獸,牢牢的把他們囚禁在嘴裡,絲毫不給他們逃脫的機會。眼看暴雨將近,三個人也沒了辦法,商量著分頭去找點食物,天黑之前回來集合。
三個人奔著三個方向就去了。
大個走了沒多遠,就看見了幾個乾癟的野果,他忙不迭的摘下來,連擦都沒擦就往嘴里送,都快餓死了,哪還管它有毒沒毒,野果下肚,倒也充飢,餓了這麼久胃也小了,飢餓的感覺暫時止住了。他恢復了點精神,轉念一想,自己是吃飽了,可那兩個還餓著呢,一會兒回去還得裝出沒吃東西的樣子,騙騙他們,這麼思度著,就慢慢挪著步子往回趕。
矮個走了一段時間,轉身鑽進一片叢林,蹲下身子,警惕的看看周圍,確定沒人後,慢慢從懷裡掏出張餅,這個餅子不大,做的倒挺結實,一個人或許能墊墊肚子,要是分給三個人,可就只夠塞塞牙縫了。
矮個狼吞虎咽的趕緊吃完,暗自慶幸自己想出這個分頭找食物的好主意,支開他倆,自己就能獨享。這要是被大個看見,自己絕對沒好下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轉出去,眼下保住自己的命才最要緊。餅子一吃完,矮個便也不再遠走了,靠著棵樹坐下來,思索著怎麼編編瞎話騙騙那倆。
再說那個瘦子,瘦子原本帶了不少干糧,可自己食量小,眼看著大個矮個餓的飢腸轆轆,便想著分給他們一點。誰知一解開包袱,他倆就一擁而上,半頓就空了。三個人已經三天沒見吃的了,再這樣下去,別說去考試了,連活命都是問題,想到這他趕緊加快腳步,眼睛急切的朝四下望著,生怕錯過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他好像隱約間聽見哼唧的呻吟聲,悄悄順著聲音尋去,扒開草叢,裡面竟然有隻受傷的老狐狸。
老狐狸一看生人靠近,掙扎著想要逃跑,可早已沒了力氣,一動後腿就鑽心的疼,便也不再掙扎,一心向死。瘦子奇怪,仔細一看,原來它後腿插進了一根木刺,傷口處的血也黯紅凝固了。
飢餓的本能讓他摸索起一塊石頭,正待砸去,老狐狸悲切的看著他,似乎知道自己的死期要到了,發出幾聲淒鳴。瘦子往下一瞅,它肚子也扁著,看樣子也被困在這里許久,何嘗不像自己呢。再三思量,他扔了石頭,扯下衣襟一塊布條,慢慢靠近老狐狸。
老狐狸早已預料到了結局,絕望的任他處置。
他趁其不備一把抓住了傷爪,手疾眼快的拔下木刺,老狐狸一時疼痛難忍,轉頭咬上他的手,誰知瘦子竟強忍疼痛,把布條一圈一圈的纏在它的傷口上。
萬物有靈,他個讀書人,還是做不到殺生啊,瘦子搖搖頭,包好便站起身轉頭離去,飢餓的感覺時刻提醒他,得趕緊去找些東西充飢。
老狐狸奇怪的盯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裡,才支撐著起身,一拐一瘸的鑽進密林深處。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三個人從各自的方向慢慢回來,大個矮個兩手空空,不住的抱怨走了好久的路都沒見點能吃的東西,瘦子早就預料到了結果,自己走著一路,也是沒尋著半點吃食,這深山也怪,雖樹木高聳,卻也像蝗蟲洗劫一般空蕩。
三個人垂頭喪氣,漫無目的的遊蕩著,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時,高個突然大聲喊起來。
快看,有亮光!
兩人頓時來了精神,仔細一瞅,還真是,夜幕裡,燈火格外顯眼。
尋見了希望,三個人便趕緊朝著火光跑去,來到近前發現
是一個破廟。
牆皮已經剝落,門口的雜草也肆意妄為的長著,完全沒有人來過的痕跡,裡面破敗不堪,祭品也都腐爛,唯獨有盞長明燈,在黑夜裡搖曳著,像是給人以希望,又像勾人入深淵。
說來也巧,三人前腳剛踏入破廟,後腳深山便下起暴雨,像是老天眷顧,賞了他們個躲雨的去處。搜刮了破廟裡的干草,三個人躺下各自想著心事。
不知過了多久,燈火忽明忽暗,門口,竟多了個身影。
一個邋邋遢遢,蓬頭垢面的老婦。
老婦穿著實在破舊,佈滿皺紋的臉甚至有些黑泥,背上掛著個舊包袱,似乎是年紀大了,腳有點跛,一手還拄著個拐杖。她在門口抬起眼皮瞧了瞧他們三個,便一聲不吭的走了進來。
三個書生見來者是個人,著實欣喜,忙懇求老婦舍點飯吃。
老婦依舊不說話,只是耷拉著眼皮點點頭,解下破包袱,從裡面抓出一把粉。三人一瞅,頓時傻眼了:這粉叫土還差不多,一份粉混了九份土,黑不溜秋,裡面似乎還有蟲子蠕動。
老婦倒是毫不在意,掏出粉放在手心,寡了寡嘴竟直接往裡面吐了兩口唾沫,活起面來。大個矮個哪見過這情形,胃裡一陣噁心,忍不住乾嘔起來。
老婦默不作聲,手掌卻靈巧的翻轉摩搓著,不大會就捏出來三個餅。
三個餅,三個人,正正好好。
可大個矮個早就吃過東西了,沒了飢餓的折磨,便也抑制不住對這個餅子的噁心,老婦再三推遞,他們卻說什麼也不願意吃這個餅。
瘦子早就餓的飢腸轆轆,那還管什麼噁心,向老婦道過謝後就接過餅子,大口朵頤起來。說來也怪,這餅雖看著噁心,但與普通麵餅吃起來沒什麼兩樣,瘦子心中也詫異,不過想到許是自己早就餓昏了頭,味覺失靈了,也就沒有深究。
老婦依舊一言不發,看他吃完,就找了個犄角旮旯臥下了。
瘦子倚燈看了會書,也架不住睏意,昏昏沉沉睡去。一旁的矮個緊緊靠著大個,悄悄瞟著老婦,眼裡全是精明。
夜深了,老婦瘦子和大個的鼾聲此起彼伏。
時機到了,瘦子揣測著,輕輕晃醒了一旁的大個。
“大個,醒醒,快醒醒,我有事和你說……”
大個睡的正香,被這麼吵醒著實有點惱怒,正要嚷嚷揚起手打他,矮個忙摀住他的嘴,用眼神示意他看看一旁的老婦。
他只看了一眼,便也噤了聲。
微弱的燭火下,那破袍爛衫伸出的一條腿,竟長著動物的皮毛,上面似有斑斑血跡。
“我早就聽說,深山老林裡藏著狐婆,生有七竅玲瓏心,能察言觀色聽人言語。今天竟讓我們遇到了,真是天公助我!這七竅玲瓏心可是寶貝,傳聞吃一顆便可平步登天,這可比空讀二十載聖賢書有用多了。”
矮個嘀嘀咕咕,眼裡全是貪婪。
大個一聽能一日青雲直上,頓時來了精神,二話不說,便抽出了束腰。兩人躡手躡腳,一前一後,只待矮個捂上狐婆的嘴,大個就用束腰狠狠的勒斷它的脖子……
燭光搖曳下兩人背影猙獰,沉浸在慾望裡的他們卻沒在意身後的動靜,一團霧氣自廟口飄進,似有觸手般往裡蔓延。
正待包裹瘦子,誰知他卻像渾身長刺一樣,觸碰不得,妖霧有些惱怒,轉而伸向那站起的兩人,矮個似有預感,覺察出了不對,可剛一回頭,便被包裹在霧氣裡,兩人驚喊的聲音卡在喉嚨裡還沒發出,便化作一攤膿水。妖霧倒也不敢冒犯狐婆,自知敵不過,果腹之後便悄悄退去。
天亮以後,瘦子見沒了他倆,本以為他們棄自己而去,可整理時發現行李還在,便執意要待在此地等候,無奈老婦說出實情。
她本是此山狐婆,專剋山中妖霧,誰知渡劫那日被木刺所傷,又經受了幾道天雷,法力受損,難以維持人形,本以為難逃厄運,卻意外被瘦子所救。狐婆知這妖霧的凶狠,必趁它受傷,加害恩人,得救之後強撐一點法力化作人形,為他們送去解毒的糙餅,奈何那兩人百般推脫,夜裡更是看見它的傷腿,欲行不軌,卻沒料到報應早到了一步,被這妖霧化作膿水。
瘦子聽聞,大為觸動,沒想到自己一個善舉竟換了自己一命,忙再三謝過狐婆。
狐婆為他指了下山的路線,便飄然消失,等他反應過來,偌大空曠的廟裡,就只剩瞇眼淺笑的泥菩薩……
“泥菩薩?就像這一座?”小孩子悄悄伸出手指了指,外婆笑而不答。
“乖乖,快睡覺吧。”
柴火裡的火苗依舊跳的歡脫,一旁的長明燈倒還是昏黃不定,映襯祖孫倆的背影裡,兩根毛茸茸的尾巴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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