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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青浼 -【月光變奏曲】《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0:43 AM     標題: 青浼 -【月光變奏曲】《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9 08:50 PM 編輯

【書名】:月光變奏曲

【作者】:青浼

【內容簡介】:

  從前從前,有個名叫晝川的作者,江湖傳言其性格溫和,溫潤如玉,人稱:溫潤如玉公子川。

  ……

  那一日,初禮去夢想的出版社元月社面試。

  面試完畢經過編輯部時,她聽見從裡面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

  「『先開三萬二首印量試試水』?試!試!水!夠膽你再說一遍?!當老子要飯的啊?!」

  初禮:「……」

  *八一八那些年作者、編輯圈子裡的物種多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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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1:1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2 PM 編輯

【楔子】

  2016年8月11日,盛夏。

  下午一點,正是一天最炎熱的時候。

  炙熱的陽光烘烤著大地,不知道打從哪兒傳來的蟬鳴聲震動耳膜,遠方的操場裡傳來放暑假的年輕人打籃球發出的聲響……

  一名身著白裙,腳上穿著洗得發白布鞋的長捲髮路人甲少女急匆匆從操場邊走過,偶爾有一陣不知道從哪兒吹來的風將她柔軟的髮吹起,操場旁栽種的樹被風吹出沙沙的聲音,路人甲少女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樹蔭……她停頓了下,伸出舌尖舔了舔乾裂的唇瓣。

  陽光照在她蒼白的面頰上,那皮膚近乎白得透明,可以看見面頰上青色的血管。

  伸手摸了摸被陽光烤得滾燙的髮頂,她稍一猶豫快步走到樹蔭下的石凳上坐下。抬起手抹了把汗,決定要休息五分鐘再繼續趕路後,她彷彿下意識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微微眯起眼,解開鎖屏便看見了微博連續推送的幾條今日頭條新聞——

  【重大出版事故:「元月社」年度重點出版刊物《太平洋最後的鯨》宣佈首發四十五萬冊全部召回!被相關部門勒令停業整頓。】

  ……

  【元月社發言人微博:我知道是誰在背後推動一切的發生,而我也相信天道好輪迴……走著瞧好了,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你應有的報應。】

  ……

  【傳統紙媒行業的衰落——曾創國內單月銷售記錄出版社「元月社」宣佈B輪融資失敗,接受收購】

  路人甲少女:「……」

  傳統紙媒行業衰敗?

  說起來,上一次用報紙看新聞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初中?小學?還是更小一些的時候……

  啊,還真是記不住了。

  似乎是因為某些特殊的原因被一連串的新聞推送勾引起了興趣,少女抬起手擦了擦手機屏幕,滑動手指正欲繼續往下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新聞內容,此時手機震動,收到了一條短信——

  【下午一點半的預約記得要來,等你。——姜醫師。】

  此時下午一點二十五分。

  目的地寫字樓的大門就在幾百米開外,太陽熾烈,儘管如此路人甲少女還是不得不從稍微涼爽的石頭椅子上站起來,一路小跑向著寫字樓跑去。

  ……

  空蕩蕩的寫字樓走廊空無一人。

  冷氣開得很足,路人甲少女原本額頭上的汗已經散去,她又抬起手看了看抓在手裡的手機,正好一點半……抬起頭看了眼走廊盡頭半打開的門,她長吁出一口氣,稍稍放緩了腳步,將手機塞進口袋裡,她隨便用手指整理了下頭髮。

  來到那扇半開的門前,她小心翼翼推開門,探了半個頭進去,然後一眼看見了坐在沙發上的中年男人,他戴著金絲眼鏡,正用手中的手機看新聞。

  「姜醫生。」

  路人甲少女小聲地喊。

  姜姓醫生抬起頭,看見站在門外的少女——面色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眼下掛著的是濃重因睡眠不足和神經衰弱帶來的黑眼圈,她身著白色裙子,渾身上下都是白的。

  「你來了,」姜醫生笑了笑,「快進來,站在門口做什麼?」

  路人甲少女走進心理醫師辦公室,餘光掃過【姜氏心理諮詢室】幾個字卻目光平靜無波瀾——然後輕車熟路地,她在姜醫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看了看他手裡的手機,輕聲問:「你也在看新聞?」

  「是啊,在看的,說是什麼現在傳統紙媒衰退的問題——想想好像也是啊,以前吃飯時候,家裡總有一堆看過的廢舊報紙墊桌,現在要找,反倒是找不出來了,畢竟新聞都在網上看,訊息快速不說,手機多方便的。」姜醫生笑了笑,隨意拿過了一個放在桌子上的本子,翻開,在上面寫畫了幾筆,狀似漫不經心道,「不說我了,你最近怎麼樣?」

  路人甲少女被一反問,反而猶豫了下,她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抬起了自己的手指指了指姜醫生手中的手機,緩緩道:「元月社發言人說的那個人,我認識。」

  姜醫生:「誰?」

  路人甲少女:「那個害得元月社的書大量召回,現在整個出版社青黃不接的人——」

  姜醫生:「哦?」

  路人甲少女黑色的眼珠裡有一絲猶豫,她咬住了下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姜醫生:「是她。」

  姜醫生猶豫了下,隨即笑了起來,點點頭:「你之前提過的那個朋友。」

  路人甲少女低下頭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稍稍抓緊,她低下頭,露出了掙扎的模樣:「這次她又做了這樣的壞事,書籍召回,名譽受損,出版社遭重大打擊出現巨大資金危機……」

  姜醫生看著對面沙發上情緒猶豫且緊繃的少女,嗓音溫和:「你知道,在前兩次我們的聊天裡,你曾經花費了很多的時間跟我談論你的這個朋友——她是個編輯,為人熱情,執著,正義,做事果斷且充滿了活力,你很羨慕她。」

  路人甲少女抬起頭:「但是她……也做了很多壞事,而且沒有遭到任何的報應。」

  姜醫生微笑起來:「這與正義的人設衝突了。」

  路人甲少女:「……」

  姜醫生藏在眼鏡後的目光閃爍了下:「孩子,其實你只是瘋狂地把周圍一切你認為可以套入的事情帶入了,你想像著她就是推動這次新聞裡遭殃的元月社的編輯——是她造成了元月社如今的落沒——然而真相呢,根據你的描述,你的朋友人設沒有連貫性,她的形象一直在改變……所以,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

  房間裡,空調發出嗡嗡的聲音。

  窗外,蟬鳴彷彿也變得模糊。

  路人甲少女黑白分明的瞳眸望進了姜醫生帶著溫和笑意的眼中,她聽見他說:「我認為,這個人是不存在的。」

  冷汗冒出。

  路人甲少女微微瞪大了眼:「不,我——」

  姜醫生低下頭,在手中的本子上飛快地寫了什麼,同時頭也不抬道:「躁鬱症讓你羨慕陽光下的生活,心中嚮往著與人以熱情,執著,正義,希望自己做事果斷且充滿活力;但是與此同時,你無法掩飾自己心中惡意的陰暗面,所以你虛構了這樣一個人:作惡多端,卻無報應,充滿了矛盾性——」

  路人甲少女「唰」地一下從沙發上站了起來,聲音聽上去有些慌張和著急:「我我我……沒有虛構的!我可以打她電話,我有她電話,我沒撒謊,我可以證明,我沒有幻想,我沒有病情加重——」

  姜醫生:「我並不是要說你病情加重,只是想說如果真的存在這麼一個人,那她無非就是造成你心裡負擔的存在之一,如果可以的話,我認為你可以邀請她一塊兒來做個『coupletherapy(*伴侶治療法)』……」

  「我可以的,我這就給她打電話。」

  路人甲少女一邊說著一邊著急地拿出手機,撥通了某個號碼,急忙走到門外——電話響了幾聲,被人接起,電話對面的人「喂」了一聲,聲音聽上去冷靜又冷清。

  路人甲少女的背部一下子繃緊了。

  「喂?初禮嗎?是我,我在心理醫生這,我跟他說了你的事,元月社的事是你做的對不對?不是你還能是誰!——我的心理醫生他又說你是個不存在的人了怎麼辦?你有沒有時間來跟我做個『coupletherapy'……」

  【沒有。】

  「……」

  電話那頭傳來輕蔑的嗤笑。

  【你心理醫生想像力這麼豐富為何不去寫書,寫完可以給我投稿啊。】貼在耳邊響起的聲音輕佻又刻薄,堪稱夏日裡的一抹清涼,【我捐一毛錢,你能不能換個貴一點的醫生而不是隨便從街邊找個赤腳大仙來看你的躁鬱症?】

  「……」

  【就這樣,老子在開會,忙,掛了。】

  電話那頭的人刻薄完,沒等路人甲少女再來得及開口,便掛掉了電話。

  再打,關機。

  路人甲少女放下手機,走回心理諮詢室,對視上坐在沙發上的中年醫生,無比沮喪道:「她關機了。」

  姜醫生唇邊的笑容變得更加清晰了一些:「不存在的人手機當然永遠也不會開機。」

  「……」

  路人甲少女無言以對。

  回頭看了看身後心理治療室半敞開的門——

  這好像已經是大眾點評裡4.7分最高分好評的醫生了!

  很貴的!

  ……………………才不是什麼街邊的赤腳大仙。

  心中正默默吐槽,就在這時,路人甲少女手中的新聞消息提示音震動,她抓起手機看了眼,發現了兩條連續推送進來的新新聞——

  【雜誌社旗下作者集體出走宣佈中斷合作,「元月社」旗下暢銷雜誌《月光》宣佈下月起正式停刊。】

  ……

  【原《月光》雜誌連載作家、國內著名東方幻想作家「晝川」率先在微博發表申明:不想寫就不寫了,雖然是連載,但是最開始也很奇怪地並沒要求簽下所謂連載合同,所以來去自由。而本著對讀者負責態度,原在《月光》雜誌連載的接下來的故事將在微博作為平台陸續寫完,各位敬請放心與期待。】

  路人甲少女:「……」

  果然。

  這就是初禮會做的事。

  可以是錦上添花。

  可以是雪中送炭。

  也可以是……

  趕盡殺絕。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1:28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2 PM 編輯

第一章

  2013年3月。

  小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這一年南方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春節剛過,各大公司、單位開始了新的一輪新人招聘——而對於大多數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來說,最爆炸的招聘新聞莫過於國內出版業龍頭「元月社」今年居然放出了大量招聘名額,於是面試當天,哪怕是週末非工作日,元月社本社所在的科技商業園區果然還是不可避免地出現了人山人海、十分熱鬧的景象。

  「哎!你聽說了嗎,這次元月社擴招,好像是因為公司要上市,為了有一個好的估值所以要擴張人員規模。」

  「好像業務範圍也會擴大,所以才新增了那麼崗位——以前元月社偏向於做傳統文學,現在居然也想從小說類讀物分一杯羹了……」

  「天啊,小說類不是一直是新盾出版社在做的嗎,元月社這是要搶飯碗——」

  「噓!你小聲點,我聽說對應《星軌》傳統文學月刊雜誌,元月社還新做了本叫《月光》的青春小說類讀物月刊,啊啊啊我還聽說是已經做了幾期了,還請來了晝川……」

  「媽呀晝川,是我知道的那個晝川嗎,寫《東方旖聞錄》那個?!他和元月社合作了!!!!」

  「對對對……」

  元月社會議廳外聚集著一群相當數量的年輕人,他們手裡拿著面試等待號碼牌顯然也是剛剛認識,此時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竊竊私語——這樣的對話直到被走廊盡頭傳來「嘩嘩」的輪子滾地聲音打斷!

  眾人好奇抬起頭,於是一眼就看見了走廊盡頭,出現一名大約二十歲出頭、身材纖細的短髮年輕女孩——她皮膚白皙,大概是因為奔跑面頰泛著微微的紅,小巧挺翹的鼻尖也被凍得紅彤彤的,五官倒是精緻,湊在一起卻意外的無功無過,唯獨那雙黑白分明、異常明亮的眼顯露出一絲可愛與生動來。

  這樣冷的天氣,她穿著高跟長靴,短裙,外面僅僅套了件長風衣,整個人單薄得像是還沒她身後拖著的箱子結實……此時她一隻手裡捏著一張填好的簡歷表,另外一隻拖著巨大行李箱、風風火火趕到發面試號碼牌的元月社工作人員面前,站定了,長籲出一口氣笑了笑:「不好意思,火車站來的路上堵車,我是來面試的漢語言文學系應屆畢業生,請給我一個號碼牌。」

  聲音乾淨,俐落。

  那發放號碼牌的工作人員愣了愣,抬起手看了看錶,發現她並沒有超過面試規定時間,於是爽快的將靠後的號碼牌遞給了她,並且在遞名牌號時,飛快地掃了眼她手上的簡歷……這一眼掃的太匆忙,只來得及看見姓名那欄,寫著巨大的兩個字:初禮。

  ——這個表面上看上去人畜無害的纖細小姑娘,她有一個和本人形象相符的名字,叫初禮。

  初禮領了號碼牌,在周圍人沉默的注視中,她露出了個清晰的笑容沖著發放號碼牌的工作人員點點頭,而後旁若無人地牽著箱子走到角落裡,找了個空著的椅子坐下來——

  在坐下的那一刻,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閃爍著的興奮和緊張,初禮掏出手機,登錄手機Q,迅速地找到一個名叫【消失的L君】的傢伙,手指在飛快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到面試單位了!那個死司機假裝不認識路想繞路害得我差點遲到,老子直接把導航打開,手機功放音量開最大聲——前方三百米左轉——哈哈哈哈哈我看他還敢往哪開——啊啊啊不過現在周圍的人各個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我……】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平靜的目光在周圍一掃。

  嗖嗖嗖幾道偷偷打量的目光就收了回去。

  初禮勾勾唇角,心滿意足低下頭繼續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像沒看過穿風衣的美少女一樣。】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說這些偷偷打量著我的人裡會不會有出版社的總編之類的大人物啊,假裝自己也是面試者,打入被面試者內部,然後內定自己看上的好苗子——雞湯雜誌都這麼寫的……】

  打到這,初禮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杆直起身,假裝淡定地看了看四周……初禮耐心等待了一會兒,卻沒有等到這個名叫【消失的L君】的人的回復,略感無趣地撇了撇嘴,猜測對方可能又在瞎雞兒忙,她撇撇嘴,將手機塞回了口袋裡。

  端坐在椅子上,初禮的位置正對著面試用的會議廳,這方便她瞪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眼瞧著一批批的面試者進進出出——

  這個人拿了一遝簡歷是把自己的簡歷當傳單發?

  哦喲這個小姐姐長得好看,當什麼編輯啊,演個電視劇分分鐘就紅過劉亦菲……

  我靠這一箱子什麼東西——我靠居然是一箱子的《星軌》雜誌——厲害了我的哥,套路深啊,一個有力的競爭對手!

  ……

  當初禮持續保持著面無表情地評價完第三十二位面試者比起文字編輯更像是健美教練,時間已經過去一個小時又十分鐘,剛才把號碼牌給她的那名工作人員終於叫到了她的號——初禮站了起來,這才發現此時周圍安靜得詭異,參與本輪面試的人只剩下了……她一個。

  尷尬地和叫號的工作人員笑了笑,初禮抬起手敲敲關閉的會議室門,聽見裡面傳來「請進」的聲音,她這才推門走了進去……

  遞交簡歷,餘光瞥見在場五名面試官無一不是興致缺缺,一副週末加班好煩老子趕著下班回家吃飯的不耐煩臉。

  初禮:「……」

  冷漠的面試官啊……好像日劇的開頭都是這樣的?

  淡定,莫慌。

  昂首,挺胸。

  初禮在椅子上坐下,眼睛滴溜溜都打量了一下坐在自己對面的面試官們,腦海裡迅速地過了一遍他們各自有可能的身份——但是這沒有用,在她眼裡每個人都是大佬。

  初禮只好盯著其中一個臉上稍微還有微笑的大佬開始自我介紹,基本資料過後開始高歌自己愛傳統文學、愛《星軌》雜誌愛得如何深沉,說到激動的時候站了起來,熱血沸騰地對面試官們宣佈:「如果能夠讓我擁有進入元月社工作的機會,哪怕一個只有八……不,一千五百塊!我也甘之若殆!」

  ……在這個破城市一個月一千五百塊只配住在下水溝裡。

  但這都是套路。

  元月社這麼大的出版社,怎麼捨得只給員工一千五一個月啊有沒有!

  初禮總覺得按照日劇的套路現在面試官就該被她的熱情感動了,然而沒想到的是,話語剛落,就聽見坐在最右邊那個從頭至尾表情最雞兒無情、初禮都懷疑她是不是已經睡著了的面試官順口問了句:「一千五低得太過分了,一千八你幹不幹啊?」

  初禮:「…………………………?」

  那女面試官話語一出,可能是初禮被懟了個猝不及防臉上的懵逼來不及收回,總之剩下的四個面試官「嘎嘎」就笑開了——

  初禮頓時覺得今天遇見的從司機到面試官沒有一個好人。

  但是這不妨礙她點頭,微笑說出個可能還有另外一番含義的幾個字:「一千八?我幹。」

  ……

  十分鐘後,作為最後一名面試者,初禮從會議室走了出來——此時外面比她進會議室前更加冷清,工作人員正在收拾面試使用的號碼牌道具或者水之類的東西,而面試官們也拿著面試者資料走出,交談著,三三兩兩原地解散。

  初禮往前走了幾步,一回頭就發現,走廊裡只剩下了她自己一個人。

  大週末的,整個元月社的辦公樓裡空曠得能從角落裡揪出隻鬼來——本著「來都來了」的基礎理念,初禮沒急著走,而是放慢了步伐,拖著箱子準備將這從小學的《故事小王》到大學的《星軌》等一路以各種刊物陪伴她成長的出版社看過一遍。

  ——面試裡她挺多話是現場胡扯的,但是喜歡元月社這件事,倒不是撒謊。

  初禮這看看那瞧瞧,探頭探腦的,在走過貼著《星軌》雜誌海報的幾間辦公室時還自我激動了下,一路走一路看,不知不覺就走到了走廊盡頭——在那裡的一間辦公室,而這間辦公室裡,居然亮著燈,門也半開著。

  裡面有人?

  初禮縮了縮脖子,琢磨著打擾到別人辦公就不禮貌了,正想轉身牽著她的箱子跑路,餘光卻不小心瞥見門口放著塊巨大的黑板——只見黑板上面貼著各式各樣名為《月光》的雜誌宣傳海報,黑板上還用粉筆亂七八糟地寫了什麼「東方幻想大神『晝川』加入,豪華作者陣容不容錯過」「晝川年度巨作」「《星軌》系列讀物《月光》震撼來襲」等亂七八糟的宣傳標語……

  晝川?

  這人初禮認識,不僅認識,而且還是他的小粉絲。

  這傢伙十七歲以一本《東方旖聞錄》成名,二十一歲正式成為國內東方幻想題材頂尖作家,年輕,英俊(傳說),多金,聽說晝川出生傳統文學家庭,根正苗紅的書香門第公子哥兒,老爸是某省作協跺腳震三震的大家,最要命的是這年紀輕輕要啥有啥的人性格還好得要命……

  人稱溫潤如玉公子川。

  於是,晝川大神就這樣用傳說中很英俊的臉和金毛獵犬似的溫潤如玉性格征服了一卡車的少女粉絲;然後用寫作實力征服了另外那一卡車的少年。

  初禮喜歡這個作者,想著如果以後真的能進元月社,搞不好還能看見晝川大神真面目順便搞張簽名照啥的……想到這,初禮牽著箱子嘿嘿笑了兩聲,YY完畢就準備轉身走人,然而就在她轉過身的同一時間,她聽見從辦公室裡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咆哮——

  「先開三萬二首印量試試水』?試!試!水!夠膽你再說一遍?!當老子要飯的啊?!」

  初禮:「???」

  初禮:「……」

  黑人問號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1:36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3 PM 編輯

第二章

  《星光》雜誌部門辦公室裡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對話,但是至少此時此刻初禮是被他的一番咆哮震得挪不動步了……懵逼地牽著她的行李箱猶如腳下生根一般站在原地,下一秒她聽見從辦公室裡傳來腳步聲,呼吸一窒,甚至還來不及轉身逃離現場,那人已經風似的來到了門口。

  兩人猝不及防打了個照面。

  初禮的第一反應是:這人好高,不會有一米九吧?

  她雖然真的不能算高,但這個人卻比她整整高出了一大截——他大約是二十六七左右的年紀,挺鼻薄唇,眉如劍,十分英俊的模樣,只是茶色瞳眸因上一秒的怒火冷若冰霜,仿若拒人千里……他身穿黑色衛衣,牛仔褲,馬丁靴,手裡抓著件沒來得及穿的黑色羽絨服。

  走出門時,不期然與初禮對視上,他愣了下。

  ……大概是沒想到走廊上還站著個人。

  但是那愣怔很快消失,掃了眼初禮身後牽著的行李箱和她身上那因為之前一路跑來面試有些淩亂的頭髮和衣服,也不知道他怎麼在腦子裡定位初禮身份的——片刻只見譏誚浮上那茶色瞳眸中,他嘲諷似的勾了勾唇角,斜睨初禮一眼,而後收回目光,頂著張不可一世的漂亮棺材臉與她擦肩而過。

  初禮:「……」

  這個人。

  前一秒還狂怒得像是被侵略地盤的雄獅,下一秒當他收斂了怒氣——

  又變成了一隻生性薄涼且驕傲的狐狸。

  ……

  狐狸離開後,初禮也轉身跟著那狐狸屁股後面離開了元月社辦公大樓——只是狐狸腿長走得快,當初禮站在大樓一層屋簷下試圖用手機軟件叫車去之前定好的酒店時,外面雨幕朦朧,那隻狐狸的狐狸毛都不見一根了。

  ……會和編輯爭吵首印量的,難道是作者?

  心不在焉地猜測著,初禮坐上了去酒店的出租車,坐上出租車忍不住刷了下被那個編輯部門前黑板畫了重點的大神作者晝川的微博壓壓驚——

  【晝川:遇見了很不開心的事。

   憤怒的同時,其實也會忍不住想會遇見這些事是不是因為自己不夠努力才會遭受如此待遇?

   或許真的還要再繼續,加油,才能配得上我想要的別人的尊重吧。】

  ——以上,這是晝川二十分鐘前發的微博。

  下面一溜兒的「大大好溫柔」「天啊居然有人不尊重你麼QAQ那該是什麼樣的壞人」「遇見事先檢討自己,大大簡直是翩翩君子,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之類的誇獎。

  初禮不禁感慨這踏馬才是正常的文人墨客該有的畫風啊有沒有?哪怕生氣都生氣的那麼優雅……

  看著晝川的微博,到酒店的時候初禮就已經把那隻刻薄狐狸的事情忘記得乾乾淨淨——今天她早上六點爬起來趕火車跑來這個城市面試,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一口,現在她整個人又睏又餓還有些冷,總覺得自己好像要感冒了,這時候除了想吃點熱的填飽肚子睡覺,別的她再也沒有力氣惦記。

  拿了房卡鑰匙,進電梯,順著房號走到走廊盡頭,刷卡打開最後一間房間的門。

  定外賣。

  洗澡。

  吃外賣。

  睡覺,等待明天元月社通知面試結果。

  初禮倒在酒店床上時大腦已經快要徹底罷工,手機放枕頭邊充上電就昏昏沉沉地睡了……

  就這樣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突然聽見枕頭邊傳來了「嘩嘩」的聲音,就像是什麼東西在撓自己的枕頭,初禮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卻發現枕頭邊蹲著一個人——一個身穿黑色衛衣、牛仔褲的男人,只是他本該是腦袋的地方卻是狐狸腦袋,那雙狐狸眼此時一瞬不瞬地透過貓眼與床上的初禮對視!

  冷汗「嘩」就流下濕透了身上的T恤,整個人都僵硬在床邊初禮只聽見自己心中咯噔一下——

  狐狸的呼吸就在耳邊,呼哧、呼哧的,初禮甚至能感覺到從它鼻息之中的燥熱氣息就撲打在她的耳垂旁邊……那感覺太逼真了,初禮想要尖叫,卻不出聲音,餘光眼睜睜地看著那狐狸抬起屬於人類男性的修長蒼白指尖,輕輕撥撩了下她的耳垂——

  癢得很。

  狐狸惡作劇得逞一般低低輕笑一聲。

  初禮心中卻已草泥馬狂奔:這是一個混合著鬼壓床、靈異、春夢、人獸的混合重口味夢境?!

  黑暗之中,那狐狸的臉彷彿一直在湊近,那感覺過於逼真到初禮幾乎覺得這是真的以至於渾身的毛髮都快炸開了——她努力地睜大眼,就在這時,卻突然發現狐狸的臉發生了變化,狐狸眼變成了眼角微微上勾的人類眼睛,長長的嘴變成了高挺的鼻,薄唇唇角勾起成一個戲謔的弧度……

  黑暗之中初禮看不清楚他的具體長相,只能感覺他壓低了身體,以過度的親昵拉近了兩人的距離——直到他的唇瓣幾乎要碰到她的,他這才大發慈悲般停了下來,俯身沖著她微笑,嗓音溫柔地對她說:「聽我一句勸,無論你想去哪,都不要去比較好,那總歸不會是個好地方的。」

  他的嗓音曖昧,灼熱的氣息撲撒在初禮的面頰一側,讓她感覺那溫度彷彿要連帶著將她的面頰也灼燒起來了一般……他一邊說著,一邊用冰涼的指尖戲謔似的勾了勾初禮的下巴。

  只是說完,他的笑容卻收斂了起來。

  那一瞬間,初禮卻突然看清楚了:那確實是一張十分英俊的面容,眼睛是茶色的,只是眉眼之間冷漠且平淡如水。

  十分眼熟。

  ……

  「啊!」

  初禮一下子從床上翻坐起來!

  這次是真的醒了。

  心跳,久久不能平息,那砰砰的跳法彷彿下一秒就能從她胸口裡跳出來似的,心有餘悸地瞥了眼不遠處緊緊關閉、掛著門鎖的酒店房門,身下那被睡得有些皺褶的枕頭……和夢境中一模一樣。

  盯著房門看了許久,確定它並不會被人推開並走進一個茶色眼眸的男人,初禮抬起手摸了把額頭,一頭的冷汗。

  初禮:「……」

  她居然對著一個隻一面之緣的狐狸做了那種夢?腦海中自然而然響起了《動物世界》裡趙忠祥老師耿直的配音BGM:春天來了,萬物復甦,動物們終於也迎來了一年之中渴望交配的發情期……

  初禮:「……」

  要死了啊。

  用止不住顫抖的手拿過床頭的礦泉水喝了一口,涼水滑過喉嚨冷卻了五臟六腑她這才稍稍回過神來,初禮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時間正好跳到半夜十二點整,手機屏幕上顯示她有幾條未讀的Q信息……

  初禮拿過手機,打開看了眼,這才發現原來是消失了大半天的L君同志大概在今天晚上八點左右給了她上午面試時因為太緊張產生的廢話留言的回應——

  【消失的L君:來了,下午有事出去了。】

  【消失的L君:你去面試了?去哪面試?】

  【消失的L君:面試結果怎麼樣啊?】

  【消失的L君:人呢?】

  ……

  三個小時後,大概晚上十一點二十左右。

  【消失的L君:我就一下沒回,你還來脾氣把我拉黑了不成?】

  【消失的L君:被拐賣了?】

  【消失的L君:不對,你這樣的傻子拐了也賣不掉啊,只有拐,沒有賣,心疼。】

  【消失的L君:喂?】

  ……

  消失的L君,幾年前因為某些且聽下回分解的機緣巧合和初禮認識的基友——幾年來,兩人一直保持著不電話,不聊騷,不千里送的純潔友好網友關係。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也知道我是學漢語言文學的啊,當然是去出版社面試,我少年時代心中的夢想出版社啊……剛才面試完回酒店就睡了,沒來得及看QQ。】

  沒想到L君還在,立刻給了回應——

  【消失的L君:出版社?哪個?】

  【消失的L君:不是睡覺,那現在是鬼在跟我說話?】

  看到「鬼」這個字,初禮頭就疼了起來。

  恨不得把這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傢伙從手機屏幕裡拎出來暴揍一頓——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做噩夢,被嚇醒了……正好住的又是尾房,夢到酒店鬧鬼,有長著狐狸臉的怪物在摸我的臉!】

  【消失的L君:……這是噩夢?這是春夢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滾。你問哪個出版社做什麼,說了你也不知道啊,就那個元月社——小時候看過《故事小王》嗎?就是元月社出的。】

  初禮把元月社胡吹海吹了一通,發送完畢,正等著L君膜拜自己居然有勇氣跑去這麼大的出版社面試,沒想到的是這一次前面回復很快的L君卻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沉默了很久……正當初禮想要問他是不是睡著了時,手機震動,消息提醒,L君回復的內容有些莫名其妙——

  【消失的L君:元月社?】

  【消失的L君:這名字取得,一種快圓寂的感覺撲面而來。】

  【消失的L君: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是酒店真的在鬧鬼,連鬼都在阻止你去那個馬上就要倒閉的司馬出版社啊?】

  初禮:「……」

  這牛氓地痞,沒事罵人家出版社幹啥?

  欠你錢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1:44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4 PM 編輯

第三章

  你才要圓寂了啊!!!

  初禮並不知道L君和元月社哪來的那麼大仇那麼大怨,是元月社欠了他的稿費沒給吶還是元月社有眼不識泰山退了他L大大的稿?

  初禮不敢問,只好發給他了一大串「……」,倒回床上想繼續睡,結果閉上眼就想到那張狐狸臉頓時就睡不著了……只好重新睜開眼坐起來,抓著L君繼續聊天,因為看出他對元月社不感興趣所以初禮直接轉移了話題——

  【猴子請來的水軍:哦對了,還有另外一件有趣的事,我今天在面試的事後好像還遇見一個作者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是個男的,長得人模狗樣還挺帥呢,結果私底下跟自己的編輯在編輯室裡撒潑打滾……哎,也不知道是哪家大大,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表面上大家在微博都是萌萌噠,私底下喲,嘖嘖嘖。】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像晝川,晝川人超級溫柔。】

  那邊很快有了反應,很難想像身為一個男人為什麼對這種嘴碎的話題那麼感興趣——

  【消失的L君:……溫柔?】

  【消失的L君:遇到變態作者了?】

  【消失的L君:這事不新鮮,以後你當了編輯你會發現那些寫手和畫手就沒幾個正常人——】

  【消失的L君:說實在的我很驚訝你為什麼現在還在把這種事當「一件有趣的事」來講,忘記咱們是怎麼認識的了?】

  初禮:「……」

  L君,男,三十歲上下吧,單身,職業未知,收入未知,外貌未知,聲音未知——三年前與初禮相識之後,這純潔有愛毫不出格的單純網絡交際關係就無風無浪地維持了至今整整三年。

  ……要說初禮是怎麼認識L君的,那還得從某位腥風血雨的畫手聚聚開始說起。

  ……

  三年前。

  那年初禮大一,大一麼無非就是摳著腳在宿舍上網打遊戲,初禮就不幸地接觸了一款吸食了她所有生活費的東方幻想類大型網遊《X》……遊戲玩著玩著那自然就開始關注遊戲相關的周邊同人,於是某一天,她在微博刷啊刷的時候,突然就看見了個《X》遊戲相關設定同人圖轉到了自己的首頁,那張圖的轉發量大概是一千出頭,下面無一不是在感慨——

  【哇!比官方畫集還精美!】

  【天啊啊啊這對冷CP居然有人吃QAQ】

  【作者大觸,成神指日可待】

  ……

  圖確實不錯,初禮點進去看了看,畫手是個只有三千多粉絲出頭的小畫手,名叫「繭」,因為那張偶然發出的同人圖被轉發了一千多,她還特地地發了條微博表示特別高興,以後會努力產出更多的糧食云云……

  這畫手畫的CP確實挺冷的,一直以來也沒人把這兩位主角聯想到一起去,初禮順手就點了關注,開始follow這位畫手的產出,甚至將她畫的第一張圖設置成了自己的手機桌面——

  這一follow就follow的半年,一不小心就follow成了這位畫手的腦殘粉,病眼睜睜看著她從一個平日裡微博只有個位數評論、幾千粉絲的小畫手,逐漸變成個評論漸漸有個三四十,四萬粉絲的小觸蟲……而這個時候,初禮已經變成了這冷CP專門論壇的分版版主。

  她管理的版塊其實無非就是看著人水一水帖子,別有人鬧事帶節奏就行,一直以來風平浪盡的,直到有一天,出現了個叫ID為【L君】的傢伙——

  那一天正好是畫手繭發了張新的同人圖,主角A打著荷葉做的傘騎在馬上,主角B站在馬下牽著馬,兩人相互對望,微風細雨……很有意境。

  而L君直接根據這一張圖,擴展場景寫了一篇短篇同人,說的是一個從不穿夜行衣只偏愛白衣的殺手A,因為遇見了溫柔的書生B,被其真情打動,金盆洗手,自廢武功,從此與B歸隱山林的故事……故事的最後一幕,便是A坐在馬背上,對下面牽著馬的B說:「快意江湖,馳騁沙場還是揚名四方?不如一馬一荷,與你。」

  那文筆,杠杠的,杠得一時間論壇十分轟動——

  我勒個去,冷CP居然又有糧食了!

  眾人那是十分激動,就連畫手繭自己都非常激動,發了條微博說,沒想到自己畫的聯繫圖居然有寫手為自己配上了故事,真的感到十分開心什麼的……作為腦殘粉的初禮看見自家大大那麼高興,果斷就給L君的文帖加了精,L君被加了精也十分高興,就說以後畫手畫一張,他就寫一篇,海誓山盟,不離不棄。

  至此,整個AB冷CP圈簡直為此震了三震。

  初禮從那天起便認識了L君。

  借著版主的身份和L君加了QQ,知道了他是個男的,也沒多想,兩人聊了一會兒這冷CP,聊了一會兒畫手繭,雙雙發現自己和對方實在是趣味相投得很——再加上初禮私心作祟,為了留住這個文筆絕佳不知道吃撐了還是怎麼有空來給自家心頭好畫手的圖配文的寫手,時不時就捧捧臭腳,用得最多的一句就是:晝川寫文也最喜歡寫白衣男主,文筆也是小至細膩,大至磅礡,兄弟,你們倆,至少五五開。

  (至少初禮看來)L君好像只被她捧臭腳捧得挺開心的,兩人一個負責寫文一個負責加精,很是支配了那論壇小小的版塊一會兒,兩人一唱一和,連帶著初禮管理的那個論壇版塊的人氣也逐漸高了起來……

  後來有一天,官方出了新的遊戲資料片,新的資料片裡官方發糖,A和B居然真的是一對啊!

  一時間,大量AB的粉絲劇增,畫手繭的微博粉絲數從三萬至五萬至十萬至幾十萬,初禮管理的論壇也成了超級熱門論壇,每天為AB這對兒寫文的人不計其數——但是L君的地位因為有初禮在那是水漲船高屹立不倒,唯獨不變的是L君至始至終只為畫手繭的圖配文,而初禮也只給L君的文加精。

  當時初禮其實真的以為這日子就會這麼熱熱鬧鬧和諧友愛地過下去了,隨著AB圈子火得如日中天,當初的小透明畫手繭成為了作用八十多萬粉絲的大畫手聚聚,與遊戲《X》合作出了官方畫集大賣幾千上萬本……

  直到某一天深夜轉折來了,有人搞了波大新聞,往論壇的所有版塊吧唧吧唧地貼了一大堆QQ聊天記錄——

  裡面居然全部都是畫手繭在對親友吐槽的內容。

  【我就隨手畫了個CP圖,還是人家做個人志請我畫的插,收了三百塊,扔微博了,居然轉了一千多!】

  ……

  【粉絲也漲了幾百,這粉絲也太好漲了吧!《X》這遊戲腦殘粉怎麼這麼多啊,我也要入坑了,騙一波粉絲也好啊哈哈哈哈哈我彷彿看見了生財之道!】

  ……

  【AB這個西皮我畫著好噁心啊,其實BC才是真愛吧?我更喜歡BC。】

  ……

  【媽的AB居然是官配了,不會是看了我的圖太火給了官方腦洞吧23333333!BC黨要哭死了,我怎麼覺得自己在作孽,這一定是報應。】

  ……

  【當然是為了錢啊,不然呢,難道為了愛?】

  ……

  【我愛的是BC。】

  從一開始至今,各種嫌棄AB西皮,嫌棄AB西皮粉絲,直言為了錢不然還為了愛嗎之類的瘋話,應有盡有……乾貨之多,罪證之給力,版主們刪都刪不完!

  這就造成了後來畫手繭睡了一覺醒來發現變天了,以前打開微博評論全是「大大好棒」「大大再畫啊啊啊」的評論,突然都變成了「臭不要臉」「掉錢眼裡去了」「脫粉」等內容,微博下面一萬評論裡有八千個在問候她祖宗十八代,剩下的二千個則是心灰意冷粉轉黑的告別。

  一夜之間,AB大手繭變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的繭娘娘;堅持粉她的粉絲也被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的帽子,糟眾人嫌棄……

  而初禮和L君相對無言,抱成一團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初禮只記得當時她感慨了一句——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話我只對你一個人說,並不怕你罵我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我覺得就算這樣,並不妨礙我用繭的畫當我的手機桌面。】

  那一天L君沉默了很久,然後在大概三個小時後回答了她三個字:我也是。

  至此。

  羞恥的斯德哥爾摩綜合症聯盟之革命友誼就這麼徹底建立。

  那是初禮第一次見到原來心中萌萌的大大還有這麼醜惡的一面,她的三觀出現了裂痕,但是堅強地並沒有破碎,將它們勉強黏合在一起的強力膠名叫「L君」……並且效果甚好,一用就是三年。

  ……

  如今。

  一下子被提起前塵往事,初禮不禁感慨萬分,於是忍不住在L君的冷嘲熱諷下對他再次表白——

  【猴子請來的水軍:是啊,還真是……想想當年的繭娘娘,現在不知道她咋樣了,我微博取關她了,看著糟心。】

  【消失的L君:還活著,原創古風大手,微博粉絲百萬,約一張圖幾萬塊還要排隊,微博下面罵她的和誇她的對半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你還給她寫文嗎?】

  【消失的L君:寫個屁啊,給我加精的人都不在了。】

  「會給L君加精的人」自然說的就是初禮,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輕易就把初禮感動成了狗,忍不住感慨——

  【猴子請來的水軍:L君,你真的是這個混亂世界最後的良心所在,保持住你的善良與純真吧,加油!】

  【消失的L君:……】

  繭娘娘的話題被輕易提起,引發初禮感慨後又迅速帶過,初禮又和L君聊了些其他的有的沒的,居然一下子就通宵到了早上,外面陽光升起時,初禮下床洗了把臉,下樓吃了早餐。

  然後收到了元月社的電話,恭喜她通過面試,正式成為元月社的一員。

  接到電話的時候,初禮正拿著個小勺兒矯情地喝粥,道謝之後掛了電話,她舉著勺子原地愣了大概有三十秒,勺子扔回碗裡,她抬起頭看了看周圍——

  沒能找到跟她抱在一起歡呼雀躍的人。

  所以只好顫抖著手登錄QQ去尋找她的初心——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我我我我我被錄取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消失的L君:哦,清華還是北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滾!元月社啊!!!!】

  【消失的L君:………………傻子喲,一個快倒閉的出版社把你高興成這樣,當心它連你第一個月工資都來不及發就宣佈全體立正,稍息,原地解散。】

  而此時的初禮當然不在意L君這盆反復潑來潑去的冷水,她只知道,她真的就要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出版社工作了——

  她就要有晝川的簽名照啦!

  ……L君就是嫉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1:2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4 PM 編輯

第四章

  接到面試結果通知後,初禮被要求次月一日立刻入職上班。她花了剩下半個月的時間在這座城市找到了落腳的地方——一個位置有點偏僻四十多坪但是勝在乾淨的單身公寓……然後就像是待嫁的新娘似的翹首以盼盼著四月一日的到來。

  正式入職的前天晚上初禮一晚上沒睡好,給所有的親朋好友都通知自己進了元月社的喜訊,還私敲了個她粉了十年的心中小白蓮作者豪言壯志要給人家出本最好的書

  總之滿心都是嚮往的那個圈子,終於要一腳踏入的喜悅。

  ……

  第二天天剛亮,初禮就蹦起來洗漱收拾自己,然後按照早就查好並默默複習過幾遍的路線,噔噔噔地趕到了那個她不久前才來過的大樓前。

  從一樓大廳的元月社作品展示櫃前經過時,初禮不免忍不住放慢了腳步多看了兩眼:一個出版社,只有做出的精品書才有資格出現在展示櫃上——初禮希望有一天,能有那麼一本或者幾本自己做的書能擺在上面。

  ………………雖然在許下這個心願的一個小時後她就看見了現實的骨感——

  初禮跟其他通過面試的新人聚集在會議室,等待元月社各個部門的頭兒來領人時她的內心是有些小激動的——此時依然像是做夢一樣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即將成為元月社的編輯——直到她發現身邊的人陸續被叫到名字領走最後又只剩下她一個人,並為此開始感到不安時,她終於看見不遠處一個人踩著高跟鞋,慢悠悠地推門走了進來。

  看清楚那個人的臉時,初禮內心的小激動被「whats the fuck」代替——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天那個一臉很著急回家吃飯並問她一個月一千八百塊幹不幹的女士。

  不愧是四月一日,眼前的一幕非常具有相應節日效果——只見此時這位姍姍來遲的女士似乎並不驚訝會議室裡只剩下一個人傻乎乎地抬頭看著她,她不急不慢地走到初禮面前:「初禮?」

  初禮「嘩」地一下從椅子上蹦起來:「您好,我是——」

  女士:「我叫于姚,是《月光》新刊的主編,歡迎加入我們的編輯團隊。」

  初禮愣了下:「《月光》?」

  不是《星軌》?

  于姚一挑描畫精緻的眉。

  初禮:「《月光》耶!超開心!」

  于姚垂下眼無視了那異樣揚起的尾音,遞出了合同,翻開第一頁,同時用平板無起伏的聲音說:「試用期暫定兩個月,中途雙方都有隨時叫停的權利——你可以隨時離開;我也可以隨時決定你是否轉正。實習期月薪暫定二千五百塊,全勤獎一百塊,每天餐補十塊,畢竟夕陽紅行業,很難賺的,你沒問題吧?」

  初禮滿心黑人問號臉,腦海中響起了L君那洗腦一般的「快倒閉了啊快倒閉了啊快倒閉了啊」,一邊接過了合同,強行微笑:「………………………………沒問題,真的,《月光》耶!超開心!」

  合同就這樣簽了下來。

  因為此時初禮已經窮到買不起立刻逃離回家抱住媽媽大腿成為不求上進廢物米蟲的那張火車票。

  ……

  十分鐘後初禮站在了當初自己走迷路並碰到狐狸的那個走廊盡頭辦公室前——小黑板還是那個小黑板,只是辦公室裡此時已經不再空曠,裡面零零散散地坐了大概五六個人。

  辦公室門口有一個魚缸,魚缸裡養著十幾條鸚鵡魚,于姚進去的時候順手將一個隔缸養了段時間適應環境的清道夫魚倒了進去,初禮覺得那落進一堆鸚鵡魚裡瑟瑟發抖的清道夫魚有點像初來乍到的自己——

  ……呃。

  見到新同事到來,辦公室裡的人雖然顯得興致缺缺,卻也都勉強抬起眼皮子跟初禮打招呼——

  「啊,來新人了嗎?我都不知道這次招人還會往我們這裡塞人呢?真是的,明明已經夠擁擠了,看來我旁邊的位置要貢獻出去了,人家的包包往哪裡放啊,週末才代購回來的fendi耶!」

  A:副主編老苗,一個看上去gay gay的且今天心情很不怎麼著的男人,三十歲出頭的年紀,挺會打扮的樣子——老苗是《月光》雜誌小說類稿件的主要擔當,自我介紹中他手下在帶的作者有晝川,恒索,河馬,年年等大神……老苗的位置就坐在於姚的眼皮子底下,初禮的旁邊;

  「是文編嗎?我是美編阿象,嗯,就這樣。」

  B:美編阿象,戴著眼鏡沉默,愛傻笑,看上去耐心不錯的樣子。

  「我姓李,叫我老李就可以。」

  C:美編老李,男,三十歲往上的年紀,看著挺古板的。

  「新人……我也是半個新人,叫我小鳥就可以!」

  D:比初禮先入職一個半月的半新人編輯小鳥,長捲髮,森女風,說話很小聲,容易臉紅;

  新同事們畫風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一點是大家都很冷淡。

  everyone。

  ——這大概是一個會令社交恐懼症患者倍感溫馨的雜誌社。

  初禮一邊在心中吐槽一邊按照指揮在老苗的身邊坐下,入鼻的是一股男士古龍水的味道,她偏過頭看了看老苗,然後對視上了老苗的目光,初禮坐直了些:「副主編!」

  老苗:「不要把我叫得很官僚主義一樣,叫我老苗就可以。」

  老苗一邊說著一邊不客氣地扔給她了幾個網址外加統一的賬號密碼,並告訴她今天的工作就是從官方微博、《月光》專屬投稿雜誌郵箱後臺整理出讀者私信,並挑選出有價值的郵件另外整理一份上交。

  老苗:「有不懂的,可以問。」

  初禮:「喔!好的!」

  哪怕您的語氣聽上去像是我敢問你就敢擰斷我的脖子。

  初禮很想問投稿郵箱不就是投稿用的嗎,但是介於老苗的態度她還是選擇在做事前乖乖閉上了嘴,將想要問的問題咽回肚子裡:郵箱裡都是稿子的話,還能有什麼叫「有價值」的郵件,什麼叫「沒有價值」的郵件?

  ……不過接下來她很快的就明白了後者的定義。

  一打開雜誌專屬郵箱,「 99」這樣的數字就讓她眼前一花,匆忙的掃了兩眼,初禮發現雜誌投稿郵箱裡的郵件絕對不止是單純投稿那麼簡單,平均二十封郵件裡會出現一個正兒八經的投稿,剩下的都是亂七八糟的別的郵件,類型大致可以分為三類——

  第一類,單純問路背崽找崽類:

  「大大您好,請問雜誌投稿的話是投稿到這個郵箱嗎」;

  「請問雜誌投稿郵箱」;

  「投稿的話往哪兒投」;

  「你們這稿費標準是多少啊,怎麼投稿?」;

  「投稿怎麼投」;

  ——對於這類人,初禮好心地複製黏貼:您好,投稿就發送到這個郵箱就可以哦謝謝(≧ω≦)!!!

  第二類,賣弄文筆類:

  「您好,我是一名作者,請問我這樣的文筆可以投稿貴雜誌嗎:【在這個憂傷而明媚的三月,我站在教室窗邊,看見夕陽的餘暉從窗子灑入,窗外的操場彷彿被隔絕在了另外一個世界的靜謐,細碎的塵埃被打碎在時光裡】……」;

  「您好,我這邊有一個樣稿的開頭不知道是否能得到編輯大大指點一二:【人的一輩子最終都要變成一個人的,這條路上終會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抱著我認為珍貴的記憶,一路走走停停,緬懷那些與他曾經擁有過的美好……只是我害怕當有一天我終於走到這條路的盡頭,我卻發現那些我害怕忘記得東西早已被我遺忘。恐懼,將我吞噬。】……」

  「您好,請問你們這邊收詩歌散文嗎?這邊有一首詩:【明月清空月影歸,牡丹花下幾人回】……」

  ——對於這類人,初禮在心裡從「哇」到「我艸」到最後審美疲勞麻木面無表情選擇無視。

  第三類,詢問作者死活類——這一類的角度蠻刁鑽的,初禮把握不準要不要回復還是無視,只好不恥下問地去問坐在她旁邊並將這個工作交給她的老苗……

  初禮伸長了脖子,壓低了聲音:「老苗,我問你一下喔,像是這個讀者說『我是萌驢大大的粉絲,《月光》雜誌第一期有刊登我們大大的短篇,大大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請問她去哪兒了』,應該怎麼回答啊?」

  老苗手中「哢哢」點來點去的鼠標停了下來:「你可以回答她,除了她想要看萌驢之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想要再看那個作者,萌驢不再出現在我們雜誌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初禮:「……」

  初禮:「那還有這個,問晝川的,晝川多高啊?平時喜歡看什麼書?有沒有給新人作者或者中學生一個閱讀書目建議?」

  初禮說完之後,不知道為什麼整個編輯部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包括于姚老大內眾人紛紛抬起頭看向了初禮——就好像她剛才問的其實是老苗今天穿的內褲的顏色。

  初禮:「???」

  初禮心裡咯噔一下總覺得哪裡不太對,有些緊張地笑了笑趕緊補充:「這些問題尺度還好吧?聽聞晝川大大人很好的,這些問題平時讀者也有在微博問過他,他偶爾也會有回復,那如果是雜誌社提問的話——」

  更應該回答了吧?

  沒等初禮說完,此時老苗放開了鼠標,屁股底下的轉椅轉了一圈轉過來正對初禮,坐在椅子上的人翹起二郎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初禮,然後他微笑了起來,對初禮招招手:「你來。」

  初禮不安地站了起來,來到老苗身後,隨後眼睜睜看著老苗打開了自己的Q,然後找到一個名叫「晝川」的人,開始低頭打字——

  【喵喵:晝川老師喔,我們新來的新人有問題拜託我想要問你啦,你回答一下好不好?大大多高啊?平時喜歡看什麼書?有沒有給新人作者或者中學生一個閱讀書單建議?】

  老苗敲完字,雙手離開鍵盤。

  幾秒後,初禮緊緊盯著的電腦屏幕QQ對話框裡跳出了字樣——

  【晝川:你很閑?】

  【晝川:欠拉黑?】

  【晝川:中學生閱讀書單?《龍陽十八式》。】

  老苗:「看。」

  初禮:「…………………………………………」

  看毛線看。

  初禮:「這不可能是晝川。」

  老苗看著初禮的眼神瞬間變成了關愛智障的眼神。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1:4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5 PM 編輯

第五章

  初禮:「老苗。」

  老苗:「幹什麼?」

  初禮:「你聽見什麼聲音了嗎?」

  老苗:「什麼聲音?」

  初禮:「我的少女心破碎的聲音。」

  老苗:「……」

  續繭娘娘之後,初禮的三觀再一次在短時間內受到了接二連三的打擊,所以這會兒初禮整個人有點恍惚:她心目中的晝川不是這樣的。

  初禮再次打開了晝川的微博,認認真真地將他的微博看了一遍,在微博上,晝川的畫風是這樣的——

  讀者Q:【晝川大大人那麼好聲音也好聽,應該長得很帥吧?不出來做簽售那麼神秘真的太可惜啦!我聽見過大大的人說,大大超高的!】

  晝川A:【你們這樣誇獎我,我會不好意思的~不簽售也是害怕你們看見個宅男會感覺到失望,到時候傷害到你們的少女心怎麼辦?】

  ……

  讀者A:【大大平時看什麼書啊,這裡中學狗!】

  晝川A:【中學生的話就不好看沒趣的書了吧?常規的名著《雪國》之類的你們老師也都有推薦,除此之外我個人倒是覺得《大象的眼淚》、《巷說百物語》、京極夏彥的京極堂系列都非常不錯!有空給大家整理個書單吧。】

  而不是——

  你很閑?

  欠拉黑?

  《龍陽十八式》。

  初禮:「…………………………………………」

  龍陽個鬼啊!你看過嗎!我還老漢推車呢!!

  讀者的少女心就是少女心了那我呢?!我呢!

  這和說好的晝川不一樣!!!!

  初禮因為受不住三觀的衝擊,抑制不住內心狂野的草泥馬,於是一邊從郵件裡二十條一地選投稿郵件保存信息,一邊又用Q和L君深入討論了一番關於作者表裡不一這件事——本著職業道德,她倒是沒說這麼個在私底下特別放飛自我的作者是晝川,只是吐槽有這麼一個大神:微博萌萌噠,私下日尼瑪。

  【消失的L君:你也說是微博了啊,微博就是拿來裝好人的。】

  【消失的L君:以後你還會遇見更多的。】

  【消失的L君:那天你遇見那個在編輯部撒潑打滾的不也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消失的L君:別擔心,你還有心目中的溫柔之神:晝川。】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心中的小白蓮作者人也很好,我愛了他十年!】

  【消失的L君:你他媽還有小白蓮,你最愛的不是晝川嗎?你這人怎麼這麼三心二意啊,誰啊?】

  神他媽老子最愛的是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告訴你……算了,求不提任何一個作者,我頭疼。】

  【消失的L君:看看你這一臉脆弱的模樣,怎麼在這能吃人的圈子裡混啊?來來來辭職算了,L哥哥養你。】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哦。】

  【猴子請來的水軍:最後一句話出於什麼立場啊?男人對女人?認識三年了,你終於要和我網戀啦?】

  【消失的L君:出於主人對寵物的立場。】

  【消失的L君:…………………網戀這個詞我起碼十年沒見過了,你哪個年代穿越來的?真不愧是做《星軌》那種老年人雜誌的人。】

  初禮:「……」

  初禮一邊沉默一邊Ctrl V將「您好,投稿就發送到這個郵箱就可以哦謝謝(≧ω≦)!!!」複製給又一位迷路的小可愛……其實初禮很想告訴L君她倒是想去《星軌》,至少《星軌》那種老年人雜誌的投稿郵箱裡應該不會有這麼多雷死人不償命的傻呆萌。

  而她一天的工作就這樣即將在被傻呆萌們淹沒中過去,原本初禮以為她的上班第一天就要這樣結束了,結果臨下班了,老苗來事兒了——

  老苗:「初禮啊。」

  埋頭複製黏貼中的初禮:「啊?」

  老苗:「雖然我是有在帶晝川,但是最近我們的關係有點緊張。」

  初禮:「啊……」

  還沒來得及擺出惋惜臉然後應景地說一句「是麼」,這時候老苗又一拍手,似驚訝地突然想起某事狀:「既然之前提起晝川,那正好——我這裡有一份急著讓他簽的合同,我們關係又緊張你懂的……」

  初禮:「……」

  我不懂。

  老苗:「要不明天上午你跑一趟外勤去拿給他務必簽了吧?正好最近一個月晝川都在我們市散心度假呢,也讓你這個新人有機會熟悉熟悉作者嘛,以後也好同我一起分擔……」

  初禮眼睜睜地看著老苗從一大堆文件的最底端抽出一個文件夾,而此時她只剩下了啞巴似的伸出手,接過那個文件夾。

  初禮看了眼手中的文件夾,封面上是【《洛河神書》出版合同】幾個大字——初禮愣了愣,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舌頭似的問:「我?去找晝川大大?」

  「什麼大大,那是讀者對作者的叫法,專業點,編輯叫作者要叫『老師』。」老苗已經在初禮愣怔的那幾秒唰唰寫好了一連串的地址塞進她手裡,聽到提問立刻笑了,「對啊,是不是很開心?」

  初禮:「………」

  本來是該挺開心的,畢竟距離我的簽名照又近了一步。

  ……如果不是現在整個辦公室除了咱倆剩下的所有人都在用看一具已經涼透了的屍體的同情目光看著我的話?

  此時下班的鐘聲響起時,初禮關掉電腦站起來,低頭看了眼手裡那個等待晝川大大臨幸的出版合同,初禮猶豫了下,拿起來翻開看了一眼,發現上面的首印量是四萬五——才四萬五?

  初禮連忙叫住起身準備下班的老苗:「唉,老苗,合同這裡是不是出錯了?怎麼首印量才四萬五啊?」

  老苗腳下一頓,轉身,冷笑:「你以為應該是多少?」

  初禮:「……不知道,四十五萬?」

  畢竟晝川那樣的大神——

  老苗唇角的冷笑變得更清晰:「孩子,現在是2013年不是1913年,四十五萬首印量,你以為《哈利波特》啊值得讓老闆把內褲都抵押給印場?」

  初禮:「……」

  《哈利波特》也不是1913年的啊?

  老苗放下了包,擺出一副感覺初禮很有趣的模樣:「那你猜猜《月光》雜誌每月下場印量是多少?」

  初禮:「八十幾萬?」

  整個編輯部再次安靜了一下。

  老苗:「十幾去掉。」

  初禮:「?」

  老苗:「八萬。」

  初禮:「……」

  尷尬。

  老苗:「這數字已經是『暢銷雜誌』的代名詞了,so,歡迎來到出版行業,我們的目標是,垂死也要掙一掙,夕陽也要紅一紅。」

  初禮:「……」

  ……也不知道上完第一天班就辭職會不會成為打破元月社歷史記錄的第一人?

  ……

  第二天。

  早上在鬧鈴中醒來,睡眼惺忪之間,餘光瞥見了昨天晚上放在枕頭旁邊的晝川老師的合同,突然想到那天聽見編輯部裡傳來的咆哮聲:三萬二首印,你當我要飯的啊!

  ……且不說那個發狂的狐狸是哪位大神,從《月光》編輯部走出來的作者目前雜誌陣容來看再大神也大神不過晝川……所以,初禮擔憂她把合同遞給晝川時,對方會在看見首印量的第一時間把合同原樣扔回她臉上。

  初禮:「……」

  初禮抹了把臉,不得不接受此時此刻好像才是噩夢的開始的事實——她不傻,用腳趾頭想都能明白過來老苗說什麼和晝川最近不太愉快都是套路,如果真的存在什麼不愉快,那也只能是這破合同上的「四萬五首印」惹來的不愉快。

  但是既然雜誌社把這個任務交給她了,她就會做好。

  爬起來洗了個澡吹好頭髮,初禮帶著文件夾出門了。

  晝川在G市買的房子坐落於市中心附近一個看起來就很貴的高檔小區內,來訪的訪客要做訪客登記的那種。初禮按照老苗給的地址找到相應的門牌號,抬頭一看看到一間帶院子的獨棟複式洋房時,站在門外她沉默了下,想到了自己那個四十平米上班要坐一個半小時車的狗窩,她並不知道自己奮鬥幾輩子才能買得起一棟這樣的房子——

  大神作者啊,有錢,有時間,生活瀟灑,人生贏家。

  沒想到自己這輩子還能和大神說上句除了「大大我好喜歡你的文啊」之外的話說什麼好呢,「老師我好愛你啊雖然你是個戲子」?

  感慨激動之中,初禮懷著虔誠的心按下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

  初禮一邊按門鈴一邊努力踮起腳通過大鐵門往裡面看,不安的等待中,等來開門的是一條站起來和初禮五五開的阿拉斯加雪橇犬——大狗站起來趴在貼門上,倒著耳朵甩著尾巴整張臉擠在鐵門縫隙裡,初禮伸手去給它撓腦門兒時它的尾巴甩得快要掉下來了似的,初禮嗲著聲音跟狗說:「小乖乖,你爸爸呢?你爸爸呢?叫你爸爸來開門呀!」

  阿拉斯加汪汪了兩聲。

  然後初禮聽見近在咫尺的語音通話系統裡傳來帶著濃濃睡意的低沉沙啞男聲:「它叫二狗,不叫小乖乖,我不是它爸,是哥哥。門外哪位?」

  初禮:「……」

  什麼?

  初禮一愣,這才意識到門鈴那邊不知道什麼時候接通了通話鍵——清晨男人的沙啞嗓音讓她老臉一紅——難怪有人說光聽聲音就覺得晝川是個大帥逼……

  是晝川啊。

  是晝川老師啊。

  門裡頭住著的,此時此刻在跟她說話的是晝川老師啊!

  初禮難以掩飾心中的激動,拍了拍名叫「二狗」的大狗腦袋,清清嗓子強裝淡定:「晝川老師嗎?你好,我是元月社《月光》雜誌的新編輯初禮,我今兒來是給你送關於《洛河神書》出版合同的……」

  門鈴那邊沉默了下。

  良久,初禮懷疑他是不是靠著門邊睡著了,才聽見他平靜的聲音響起——

  「把合同翻到第一頁。」

  「喔。」

  「翻開了嗎?」

  「翻開了。」

  「首印量,念。」

  男人說話的聲音顯得有濃重的鼻音。

  「老師你感冒了嗎?」

  「念。」

  「四萬五。」

  「……」

  「……」

  「二狗,送客。」

  「汪!」

  「…………………………」

  站在大門外傻眼了幾秒,初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他媽連被晝川把合同拍臉上的機會都沒有就吃了閉門羹——

  這不行啊!

  老師你快出來把合同拍我臉上也好!!!

  抱著必死的決心,初禮開始不死心地把晝川家的門鈴撥了一遍又一遍,二狗在裡面也急得上躥下跳的想讓初禮進來給它撓耳朵……於是一人一狗將這清晨的寧靜徹底打碎,當初禮第十次撥打門鈴,二狗搖得鐵門嘩嘩作響,鄰居或許已經舉起了報警的電話時——

  那扇禁閉的小複式洋樓大門,呯地一下終於開了!

  初禮要撥第十一遍門鈴的手一頓,眼睜睜看著從房子裡面快步走出一個穿著蠟筆小新卡通睡衣的高大男人,縱使頭頂雞窩,眼下掛著黑眼圈,鼻尖因為感冒而微微泛紅,腳踩拖鞋,形象不佳面色蒼白卻依然不掩其英俊本質——

  此時此刻男人腳下帶著殺氣快步來到鐵門那一邊:「老子昨晚寫稿寫到淩晨四點!今天早上十點半就被吵醒!醒了就算了還要被人用四萬五的首印量來羞辱!——四萬五!老子造了什麼孽!四萬五!距離上次的三萬二倒是加了很有誠意的一萬三啊!你們元月社真的當老子要飯——」

  晝川的話沒能說完。

  眼皮子不經意掀起,那雙茶色的眸子冷冰冰地盯著鐵欄杆那邊一臉天崩地裂的人。

  男人鼻子一皺,露出了令人感覺很熟悉的傲慢挑釁,只是此時他的嗓音因為感冒而帶著濃重的鼻音,顯得有些威嚴性下降:「怎樣?」

  鐵欄杆那邊的人直接後退了一步……帶著她那張依然山崩地裂的臉,和山崩地裂的三觀——

  是狐狸。

  狐狸是晝川。

  狐狸就是晝川。

  這穿著蠟筆小新睡衣的狐狸大叔是溫潤如玉公子川!

  excuse me!!!!

  初禮沉靜在「溫潤如玉公子川好像真的和說好的不一樣」「除了是個戲子他還是隻狐狸」「講個笑話,

  我做過以我和晝川為主角的春夢」風中淩亂之間,用了十幾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是來幹嘛的,於是她硬著頭皮回到鐵門上趴好,一臉真誠與門那邊大概是因為起床氣暴怒的人道:「不是,老師,你聽我說……」

  晝川嫌惡地掀了掀唇角:「我不聽。」

  「……等等等等!」初禮一把摁住鐵門,「你不能這樣對待一個淑女。」

  「沒有一個淑女會用四萬五首印量來羞辱我的。」

  「……」

  發狂的獅子,傲慢的狐狸,從京極夏彥到《龍陽十八式》。

  初禮發現自己錯得很厲害——

  這個圈子並不是每一個大大都是兩面派的瘋子。

  瘋的,只有晝川他老人家一個而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1:5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6 PM 編輯

第六章

  【猴子請來的水軍:QAQ上班好辛苦,超生氣。】

  【消失的L君:你很氣?正好我也剛被別人氣得上氣不接下氣……遭遇事業巔峰之戰,就要down到谷底。】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居然還有事業!】

  【消失的L君:你這種把「網戀」掛在嘴邊不知道從哪個古墓裡爬出來的人都能有事業,我為什麼不能有?】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語氣很衝,看來你真的很氣喔。】

  【消失的L君:是的,超氣。恕我直言,我現在連空氣都想懟。】

  【猴子請來的水軍:……】

  並沒有從L君那得到任何安慰,反而是自己多廢話了兩句開解這個已經氣到連空氣都想懟的傢伙……直到站在元月社出版社辦公大樓門前,初禮這才收起手機,深呼吸一口氣,埋頭走進了辦公室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初禮覺得自己走進辦公室時整間辦公室裡安靜了下,當她垂頭喪氣走向自己的位置時,隔壁的老苗突然笑出聲:「這麼快就出外勤回來了?一個標準的無功而返的速度。」

  辦公室裡的眾人眼瞧著雖然都還在忙自己的,然而初禮能感覺到大家其實都已經豎起了耳朵注意這邊——初禮拿出了包裡那份合同,無視了老苗的嘲笑:「我連把合同遞給晝川讓他把它摔到我臉上的機會都沒有。」

  老苗笑得更慘爛了:「他放狗咬你了嗎?」

  初禮看了老苗一眼,小心翼翼提醒:「那是阿拉斯加不是藏獒。」

  老苗:「長得一樣的。」

  初禮:「一點都不一樣。」

  老苗:「晝川怎麼說?」

  初禮沉默了下,然後嘲諷地勾起唇角,模仿大鐵門後面那個人的語氣:「『四萬五首印,侮辱誰啊?當我要飯的啊!』」

  老苗轉過頭哈哈哈狂笑,連帶著整個辦公室的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另外個新人編輯不敢笑得太大聲,嗤嗤地笑得小臉都憋得通紅……初禮完全感覺不到笑點所在,只感到沮喪,把合同往桌子上一放她小聲道:「老苗,這活兒我覺得我真幹不了——晝川大神連家裡院子大門都沒給我開,他養的狗都比他熱情一萬倍。」

  老苗:「他很凶?」

  初禮:「超凶。」

  畢竟《龍陽十八式》。

  老苗轉了下椅子,玩弄手中的馬克筆:「那是你不會談判。」

  初禮:「……」

  瞧把你厲害的,你會你倒是去啊!去面對那個瘋子!杠正面!

  初禮敢怒不敢言。

  老苗不理會初禮飽含抗拒情緒的沉默,在椅子上晃啊晃,翹起了二郎腿懶洋洋道:「你真的對出版行業一無所知,對這些作者的尿性也一無所知,我也很想知道老大到底是為什麼把你招進來的?(于姚:「因為熱情。」)因為熱情?老大你這話說的我要吐了,又不是日劇女主角能什麼都不會就憑藉一腔熱血贏得作者的心……行,來,孩子你坐下,今天看在我是前輩的份兒上,我給你指導個談判方向——」

  初禮:「……」

  初禮告訴自己這就是成年人世界的無奈,她並不能把椅子拎起來扣到眼前這個莫名其妙甩鍋還要教育她的人身上,因為眼前這人看上去再不靠譜,這也是她的上司,她的前輩,她的指導者……於是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坐下來,想聽聽老苗怎麼說。

  意外的是,老苗還真的就放出了不少的乾貨,他先給初禮說明了出版圈現狀——

  首先,作者的稿酬公式為:首印量X書本定價X版稅點數(幾個點就是百分之幾)=最終稿酬。

  2013年,出版圈現狀是一般言情小說、青春讀物首印量八千到五萬,給作者一般六到八個點,一般來說二萬以上都是言情大神待遇,那些小透明普遍拿個八千也就差不多了,偶爾欺負一下小透明作者,有的出版社甚至會花三千到五千塊直接買斷整本書不給版稅;

  三萬以上的銷售數字就可以稱作是暢銷書;

  再往上,就是那些金字塔尖的大神了,一般首印給個十萬到三十萬還是有可能的,這些人的版稅點最高能拿到十五個點,只是全國就那麼幾個作者能有這能耐。

  ——換句話說,初禮以為的那種月刊雜誌都可以隨便來個幾十萬的銷量的盛況,真的只存在於1913年而不是2013年。

  老苗:「晝川是剛摸到金字塔尖屁股的人,他最近兩年的首印量一般會定到八至十萬,九個點。」

  我艸,八到十萬!

  三萬二的二到三倍!

  初禮懵逼了:「那最開始的三萬二咱們怎麼開得出口?難怪他氣成這樣,晝川怎麼沒一把火把元月社給燒了……啊,有晝川的聯繫電話嗎,我要給他道歉:晝川老師對不起。」

  老苗:「你知道什麼叫對比產生美嗎?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談判方式——我們是新雜誌,雖然出版社很老了,但是東方幻想青春讀物我們是第一次做,我們給一般的作者就開八千愛出不出不出滾蛋,但是我們給晝川三萬二……最後加到了四萬五。」

  老苗:「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如果給他的首印開十萬,十個點,他是美滋滋了——假設每本書定價三十五塊,我們就要發給他三十五萬的版稅費!三十五萬朋友!我們還要再承擔每本書22%左右的成本,你自己算算那是多少錢——我們是出版社,老闆是商人,不是魯迅,商人是要賺錢的,我們不是夢想福利社,老闆要發你工資讓你吃飯,把錢都給晝川的夢想了,你吃什麼?」

  初禮:「……」

  老苗:「是不是很有道理?」

  初禮:「……」

  有個屁。

  老苗:「所以,首印量四萬五,我社一片赤誠之心,日月可鑒。」

  老苗:「你得告訴晝川這個,他一對比別的作者自己居然多了幾倍,虛榮心一上來就動搖了;你再給他畫大餅,告訴他我們出版社新開發項目,一定全力以赴要給他把這本賣好,到時候賣好了再加印也是一樣的嘛!你看你這麼一說,動搖就變答應了……」

  初禮黑人問號臉。

  老苗:「以上,我說完了,你明天再去試試。」

  由主編于姚帶頭,辦公室裡頓時掌聲如雷,只有初禮繼續黑人問號臉。

  她總覺得老苗不親眼看著她被晝川打一頓,然後用順豐快遞到付打包寄回來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也不知道新同事之間哪來那麼大仇。

  ……

  但是這不妨礙第二天初禮繼續站在門外開始摁晝川家的門鈴。

  幸運的是晝川今天好像起得挺早,沒有起床氣,所以十分鐘後初禮順利地坐在了他家的沙發上;不幸運的是男人開門之後就自顧自地煮咖啡喝咖啡看郵件,除了賞給初禮一杯大神親製現磨咖啡之外,把和二狗肩並肩坐在沙發上的初禮完全當做了空氣。

  初禮因為出版社底氣不足,自己也底氣不足,低頭坐在沙發上,一個字不敢多逼逼。

  於是。

  一個小時後。

  當晝川喝完咖啡處理完郵件一回頭,就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小姑娘耷拉著腦袋,和那條橫截面積跟她完全一致的阿拉斯加犬肩並肩地坐在沙發上,一副小可憐的模樣。

  晝川:「……」

  感受到了主人的眼光,二狗抬起爪子懟了懟身邊的小姑娘。

  初禮:「……」

  晝川清了清嗓音,不冷不熱道:「昨天起床氣,沒嚇著你吧?」

  初禮:「……」

  嚇劈叉了,謝謝。

  老子現在看見大大您就想尿尿。

  初禮違背自己良心地搖搖頭,感覺到這是晝川主動打開話匣子了貌似有戲,以於是動了動唇……結果糾結半天還是覺得老苗那套大餅技術她實在說不出口,只好推了推面前放在桌子上的包子,開口變成了:「老師,你吃點包子吧,早上空腹喝咖啡對身體不好,你看你都感冒了」

  晝川接過包子,看了兩眼,吃了一個,茶色的眼睛盯著初禮:「還不錯,謝謝。但是我提醒你一下,這包子不值十幾萬版稅。」

  初禮:「……」

  正低頭往外掏合同的初禮動作一頓,又默默地把合同塞了回去——猶豫了下,坐直了身體,還是磕磕巴巴地把老苗那套說了一遍,說到後面越說越溜,她自己都快信了,於是末尾了開始半真半假地畫大餅:「老師,你就把這本簽給我們吧,給我們一個機會,我們一定會很努力很努力做好這本書——只要成了,以後別說是十萬首印,二十萬我們也會努力給你爭取的!」

  晝川捏著另外剩下的那個包子,掂量了下,笑了:「……這大餅畫的,你以為你神筆馬良啊?」

  初禮:「……」

  大大你這個畫風我拍下來放微博能轉發一百萬碾壓來自星星的都敏俊你信不信?帶上話題#震驚!來自火星的你!溫潤如玉公子川真實面目婊氣四射#。

  並不知道自己正在被腹誹的晝川將手裡剩下的包子遞給初禮,言簡意賅:「吃。」

  初禮看了眼他手上捏的包子,感覺上面灑了耗子藥似的臉一綠擺擺手:「吃過了,專程給你買的,總不好總是空手上門——」

  所以就帶了兩個包子?

  男人挑起眉,開始正眼上下打量坐在另外個沙發上的小姑娘:傻是傻了點,但大概是他手裡那個還熱乎的包子的關係,她怎麼看好像都比老苗那個陰陽怪氣的娘炮看著順眼些。

  特別是「專程給你買的」六個字聽上去尤其順耳。

  吃人嘴軟嘛,於是再開口時,男人的語氣終於變得緩和了些:「小姑娘,你別浪費時間了,四萬五太低了這不是錢的問題——這以後要是傳出去,我要被人笑話的,元月社是很大的出版社沒錯,但是傳出去人家會怎麼說?只會說我晝川自降身價抱你們大腿。」

  難得說了句正經的人話,男人一邊說著一邊跟初禮旁邊的狗招招手,二狗跳下沙發來到他腿邊,他慢吞吞地將手裡多出的那個包子塞進它的大狗嘴裡……男人對待寵物時候動作還是慷慨而溫柔的,而初禮就這樣盯著他,看直了眼——

  晝川的話初禮一聽就覺得哪裡不對……她盯著不遠處男人那張淡漠的俊臉,茫然之中靈光一閃突然覺得自己抓住了什麼救命稻草——

  這稻草不是老苗那套歪理給的,而是晝川親手遞出來的。

  初禮突然想到,晝川這樣因為低首印量感覺到被冒犯,受到侮辱而暴怒,大概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十分驕傲的人——

  而這樣的人……

  初禮突然坐直了身體:「但是如果首批印量四萬五立刻就全部賣光,合同臨時改變翻倍也是有可能的,老師你以前的書都是十萬首印這麼賣的,這次難道你就沒有信心也賣這麼多嗎?」

  晝川一愣。

  隨即抬起頭瞥了她一眼,笑得露出森白的牙:「激我啊?」

  初禮秒慫,屁股往後挪了挪,被這傾城一笑笑得恨不得一把抱住含著包子重新在她身邊蹲好的狗壓壓驚:「我記得你說過《洛河神書》這本書是你的最新巔峰。」

  晝川是說過。

  這會兒他要說不是,豈不是打自己的臉?

  所以他沉默了。

  初禮小心翼翼地窺探他的臉色。

  可惜他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

  十分鐘過去,晝川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對沙發上坐著仰著小臉看著自己的小姑娘道:「我對自己當然有信心,可是還是不行,元月社沒有那麼大魅力讓我陪你們進行這場博弈——謝謝你的包子,雖然我的咖啡也不便宜,二狗,送客。」

  二狗:「汪!」

  初禮:「……」

  今天的晝川很紳士。

  拒人千里到讓人絕望。

  初禮知道這時候再多說什麼也是討人嫌,本就沒什麼底氣的,於是只好站起來放下自己的聯繫方式卡片說了句如果有可能改變想法請隨時聯繫她之類的廢話然後低聲跟他告辭,而後在男人的目送下低頭往外走……

  正當她要走出玄關,突然餘光瞥見個很熟悉的東西,她腳下一頓,皺起眉倒退了兩步蹲下身——然後情不自禁地伸手向玄關旁放著的一疊打包好大概是要扔掉的廢舊,從裡面抽了一本畫集模樣的東西出來。

  一看那熟悉的封面初禮就傻眼了,怎麼都想不到自己居然在晝川家看到這個東西:………………居然是繭娘娘的個人畫集,還是前五十名限量特典簽名版。

  初禮當初為了搶這畫集和L君上躥下跳了四五天,每晚都睡不好覺,最後搶到了又和L君嗷嗷嗚嗚了一晚上,激動得難以自已……直到這本畫集後來成為了「繭娘娘腦殘粉」的身份證明。

  ——這本畫集,晝川怎麼有?

  拎著畫集的一角,初禮一臉懵逼地回過頭,難以掩飾驚訝地看了眼晝川:「老師,你也喜歡繭……」

  話還未落。

  初禮再次親眼目睹晝川又一次的一秒變身——

  只見男人瞬間變臉一隻手撐著沙發以堪比劉翔的高度飛身躍起翻越沙發然後再變身博爾特百米手刀狀衝刺殺到她的面前一把搶下那本書!

  ……初禮從未見過動作如此敏捷的宅男。

  而此時此刻,宅男正面無表情地站在她面前,迅速彎腰將那本書塞回廢紙堆裡:「侄女喜歡,暑假來玩放我家的——至於這種不入流的畫手,哼,給我洗腳都不配。」

  說完又打了個噴嚏。

  鼻尖通紅。

  初禮還在震驚中沒回過神來,只是盯著晝川那張從容淡定優雅冷漠輕蔑嘲諷的俊臉——

  【給我洗腳都不配。】

  【給我洗腳都不配。】

  【給我洗腳都不配。】

  初禮:「……」

  厲害了。

  這個大大,文學界百變小櫻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2:2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7 PM 編輯

第七章

  或許是晝川鼻尖通紅、揚著弧度完美的下巴說「給我洗腳都不配」時的老婊砸模樣太迷人。

  初禮屁都不敢多放一個,夾著尾巴滾蛋了。

  晝川站在玄關目送那個可憐巴巴的小姑娘離開,等到她人影都沒了,這才收回目光,對院子裡撅著屁股趴在門上的大狗嘲諷道:「走都走了,還看什麼看,進來。」

  大狗不情不願地從鐵門上跳下來,與此同時它的主人也轉身往屋裡走,經過玄關時男人洩憤似的踹了腳那一疊歪歪扭扭的廢紙書籍,各種雜誌散落一地;再經過客廳茶几時他又順手將上面的某個寫著某人電話號碼和QQ的小紙片卡扒拉到了垃圾桶裡。

  二狗跟進來,鼻子東聞聞西嗅嗅,大狗腦袋伸進垃圾桶裡又拔出來,然後果斷抬腿一爪子拍翻了垃圾桶——

  晝川:「……」

  與大狗那雙淡定的狗眼沉默對視三秒。

  男人一秒變臉,兇神惡煞臉一把揪住大狗的耳朵:「一個包子就收買得你狗腿子不知道該往哪拐了是吧!一餐吃一臉盆進口狗糧的狗東西!老子一個月貢獻給你的伙食費能買一噸包子!」

  二狗把自己的腦袋從男人手裡拔.出來,甩甩腦袋,大爪子吧唧一下踩在某個小紙片上——晝川斜了它一眼,彎腰將那紙片撿起來認真看了眼:這還不是一般的名片,上面的手機號和QQ號都踏馬是手寫的。

  正經名片都沒有,難道那小姑娘是元月社派來的臨時工?

  等等,元月社居然派個臨時工來敷衍老子?

  ……好大的狗膽!

  想像力過於豐富使得這會兒男人眼睛裡瞬間能噴出憤怒的火焰,將那破紙片兒往電腦桌上一扔轉身收拾垃圾桶順便洗手去了,洗完手回到電腦桌上又打開文檔借著憤怒的火焰帶來的幹勁碼了一會兒字——

  再抬頭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左右。

  晝川活動筋骨時,餘光不小心瞥到了桌子上那張早上他隨手放那的紙片……盯著紙片停頓了三秒,然後他做出了一個足以讓他後悔一輩子的決定——他將紙片拿了起來,然後選擇了電腦桌面上同時打開的兩個Q裡右邊的那個,點擊添加指定好友。

  修長的指尖在鍵盤上跳躍。

  鼠標點擊「搜索」時發出清脆的「哢嚓」聲。

  當搜索結果跳出來時,男人猛眼一看那Q頭像好像有點眼熟,整個人就先發出一聲疑惑的「嗯」,微微眯起茶色的眸,再定眼一看——

  查詢結果:【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握著鼠標僵坐在電腦前面放空了三十秒。

  第三十一秒,男人那張英俊又刻薄的臉抽搐了下,臉上突然失去了血色,他突然移動鼠標,移向了電腦桌面上左邊的那個Q,打開來看了一眼——一模一樣的頭像,一模一樣的名字,對話框兒還沒來得及關閉,這會兒因為對面的發言正拼命閃著藍光——

  【猴子請來的水軍:西八啊!我又被醜拒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讓我再強調一遍,某位作者家養的狗都比他熱情!】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年頭作者怎麼那麼難騙啊,嗯?我都拿出這輩子能夠拿出的最高誠意,請求他簽一個出版合同!還給他買了包子啊!老娘這輩子第一次給男人買早餐!他不僅沒千恩萬謝,還他媽說我包子不值十幾萬版稅!】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是一個包子的事嗎?那是我的少女心!!!】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的少女心是無價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QAQ回到辦公室還被隔壁娘炮瘋狂嘲笑,問我要不要三顧茅廬……你說我明天還要不要去啊?給他帶碗看上去更高級的皮蛋瘦肉粥吧?】

  晝川在鍵盤上敲下一連串的「……」,然後啪地摁下發送。

  屏幕上對話框裡就出現了這麼一行字——

  【消失的L君:……………………………………】

  晝川:「……」

  晝川因為受到驚嚇過度,條件反射直接拔了電腦電源。

  ……

  這一天,初禮發現下午三點左右,給她發了一大串「……」的L君又神秘消失了。

  而她並不知道的是,與此同時在G市的市中心某高檔小區裡,有一位剛剛摸到金字塔尖兒屁股的頂級作家正因為她而受到了驚嚇抱著狗在沙發上渾渾噩噩苟且偷生了一整天,大腦放空,一個字沒碼,彷彿錯過了一個億的稿費。

  一想到自己這幾天陪著那個初來出版社乍到的小版主對著一個素未蒙面的作者冷嘲熱諷,幸災樂禍地說什麼「哈哈哈哈哈作者圈神經病多著呢」「微博就是做戲的啊你才知道啊」「那個雷逼作者」之類的話………………

  微博和私下畫風不同什麼的,難道這小姑娘都是在罵自己?

  然後他還隨聲附和得非常開心,嘲諷得有來有回?

  「…………」

  這位作家唇角抽搐了下,摸了摸二狗子彈性十足的耳朵,給自己抽疼的心臟壓壓驚。

  半夜十二點,當初禮打著呵欠惦記著明天要給文學界百變小櫻買點啥早餐討好他時,這位作家終於鼓起勇氣插上了自己電腦的電源。

  打開電腦。

  逃避似的無視了自己還有個小號這件事,男人直接登錄大號,看了一眼在線列表,滿意地發現了一個叫「江與誠」的傢伙還在線——這傢伙也曾是金字塔尖尖的大神作者,主打恐怖懸疑,算是晝川的師兄兼好友,只是最近恐怖懸疑這塊整體市場不太行,他主打題材比較難賣,人氣有些下滑……晝川用抖動功能抖了他兩抖,在對方發過來一個問號後,言簡意賅道——

  【晝川:我出事故了。】

  對面沉默了幾秒。

  【江與誠:什麼?你的讀者終於發現你的本質了?】

  【晝川:不,發現什麼發現,我演技好著,溫潤玉如公子川。】

  【晝川:奧斯卡欠我一座小金人。】

  【晝川:……說正事,還記得我給你說當年給《X》遊戲做資料集時我為了搞個大新聞曾經打入內部混過他們的同人圈不?當時我在那個圈子假裝小透明給個畫手的圖配文,順手還撿回來個傻了吧唧的論壇版主。】

  【江與誠:記得,清楚的記得晝川大大像個變態似的跟我說「我隨手寫了幾千個字那些人驚為天人」「小版主給我加精了嘿嘿嘿」「這小版主懵了吧唧的真可愛嘿嘿嘿」「他們好震驚AB居然真的是一對哈哈哈哈傻子喲資料片都是我在做只要我點頭AB就算是一個人和一條狗他也必須是一對啊」……這故事裡被你一口一個「小版主」的那個版主?】

  【晝川:是她。】

  【江與誠:怎麼了?出什麼事故了?你跟她網戀了?】

  【晝川:戀什麼戀,一個小姑娘,我又不是變態。造化弄人,因為這樣那樣的巧合總之現在小版主變成我編輯了,早上剛來我家,給我帶了倆包子,告訴我空腹喝咖啡對身體不好,還企圖讓我簽下一個四萬五首印九個點的出版合同。】

  【晝川:我身體好不好關她屁事。】

  【晝川:但這不是重點。】

  【晝川:重點是那個合同。】

  【江與誠:這麼巧?我這也有個十年老粉進了元月社,哈哈哈搞不好他們倆還是同事呢!】

  【晝川:喔,你那粉叫什麼啊?】

  【江與誠:你肯定不認識的,問了也白問話說回來,你剛才說什麼,你和你那個小版主三年網戀長跑奔現了?!她還色誘你簽下四萬五首印的爛合同?!哪本?!你準備非十萬以上首印量不簽出去的《洛河神書》?!天吶?!】

  【晝川:首先我們沒有網戀,是純潔美好的主人與寵物關係;其次她不知道我是L君但是要簽的確實是《洛河神書》沒錯;最後她在我家門口看見了繭娘娘的限量版簽名畫集,當時熬通宵一起搶的,我怕她手笨搶不到……哎不說這個了我他媽就不該心軟做好事你瞧報應來了吧?……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態度很惡劣地讓她帶著她的四萬五首印量滾蛋了。】

  【江與誠:這開的印量確實活該滾蛋啊,沒毛病——那反正她還不知道你是L君,你慌什麼?】

  【晝川:紙包不住火,我怕她知道後,想到我今天如此不顧情面讓她滾蛋,惡向膽邊生,自己寫一篇文名叫《818那些年愛過繭娘娘的溫潤如玉公子川》,然後,榮登各大書店、書網暢銷書榜首。】

  【江與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晝川:……笑夠沒?我是來給你講笑話的?】

  【江與誠:正想睡覺,笑精神了。】

  【晝川:問你怎麼辦?!】

  【江與誠:什麼怎麼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簽了吧!!!】

  【晝川:那可是個四萬五首印量的合同!四萬五!是你你簽???你說的可還是人話???】

  【江與誠:多少首印還不是賣,反正只要能賣出去再加印少得了你的版稅費嗎?而且你這一本現在的漫畫版權和遊戲版權不都在談了嗎,那都是七位數的版權費了,你跟個出版首印量那十幾萬塊叫什麼勁兒?】

  【晝川:你怎麼和她說辭一樣,串通好的?我不是跟出版那點版稅費較勁,那點錢還不夠二狗的狗糧費——我想要什麼你知道的。】

  【江與誠:喔,金字塔尖屁股墊底那位置不想待了是吧?想往上爬,嘖嘖。】

  【晝川:一想到老子風華正茂卻要給你這樣的過氣佬墊腳,很氣。】

  【江與誠:哈哈哈哈哈你風華正茂正好啊,放棄這一本,下一本再努力騎我頭上來嘛,我又不走!】

  【江與誠:你這麼屁顛顛地湊上來不就是想讓我勸你簽了嗎?好歹是你養了三年的小寵物呢難道不值嗎?小寵物一生氣起來變成哥斯拉怎麼辦?沒毛病,簽了吧。】

  【江與誠:再說了,元月社有逼格,簽了對你提升逼格的最終目的沒壞處啊。】

  【晝川:簽個屁,你走你走。】

  轟走江與誠那個不靠譜的,晝川關了電腦,更加心煩意亂。

  站起來去洗澡,洗完澡往床上一趟,翹著二郎腿抖著腿盯著那張已經被擦乾淨的手寫的卡片出了神……這一出神就是兩個小時,直到半夜快二點,男人滿腦子想的都是江與誠那句【哈哈哈哈哈你風華正茂正好啊,放棄這一本,下一本再努力】……

  晝川:「……」

  江與誠說的也對?

  不,他說的不對,老子憑什麼?就憑她當年給我加精啊?

  但是我確實還有很多個下一本可以拼,賣她個人情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事……

  晝川糾結來糾結去,糾結到大半夜,最終終於鬼使神差地摸出手機,照著上面的手機號輸入一串數字,然後啪啪啪打字——

  【明天十一點半,帶著你的合同來。】

  想了想這麼說好像不夠酷。

  又加了句:【過時不候】。

  點擊發送,短信發送中,聽見「咻」地一聲短信發送成功提示音,男人抖動的二郎腿停頓了下——意識到此時已經是覆水難收,他突然猛地扔了手機從床上翻身彈起,狠狠地將自己的腦袋砸向了枕頭!

  咚地一聲。

  好響。

  狗窩裡睡得香甜的狗受了驚嚇,睡眼朦朧抬起了自己的狗臉。

  一臉懵逼看著突然陷入癲狂的主人:「……嗷?」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2:3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7 PM 編輯

第八章

  第二天。

  早上八點,晝川睜開了眼。

  九點,洗頭洗澡,坐在鏡子前凹造型。擺弄來擺弄去時不經意一瞥鏡子裡舉著梳子認真研究劉海八二分怎麼弄的自己,微微一愣,反應過來自己彷彿中了邪,憤怒地扔開了梳子。

  十點半,坐在客廳沙發上,放空,打噴嚏。

  十點四十五分,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起身給自己跑了杯咖啡。

  十一點整,門鈴準時響起,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眼角跳了跳站起來,端著咖啡站起來,停頓了下快步來到玄關控制器前打開了外面的大鐵門——連帶著近在咫尺的家門也開了一條縫,冷眼看著棕色的阿拉斯加犬搖著尾巴用大腦袋拱門縫,然後泥鰍似的迫不及待地擠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狗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個人——

  不動聲色地將門拉開了些,晝川掀了掀眼皮子,這麼多天來第一次算是走心地認真看了眼站在門外的人:來人只到晝川肩膀稍高一些的高度,短髮,模樣清秀掉人堆裡要找出來也破有難度,難得的是一雙黑眼倒是亮堂乾淨,此時此刻她懷中小心翼翼地抱著個文件夾,上面寫著「《洛河神書》出版合同」這樣的字樣。

  ——這就是那個傻乎乎又死心眼的小版主。

  ——和他晝川的馬甲和平共處、保持純潔的友情三年的人。

  晝川沉默了下,唇角動了動,沙啞著嗓子問:「粥呢?」

  初禮:「?」

  低頭看了眼手中剛泡好的黑咖啡,晝川唇角抽搐了下:「算了。」

  初禮:「???」

  晝川:「進來吧。」

  晝川讓開,依然是板著張棺材臉,冷眼看著比剛才似乎更加不安的初禮弓著背進入家中,換上拖鞋,乖乖地在沙發上坐下——在這一系列動作完成的時候,初禮的手中一直抱著那個文件夾,就像是抱著個什麼了不起的寶貝,直到晝川提醒她把文件夾放下。

  初禮抬起頭一臉懵逼地看著男人,就好像現在她其實都還沒反應過來自己到底為什麼坐在這裡——如果不是這會兒晝川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她幾乎想要掏出手機確認一下,昨晚收到的短信到底是不是她執念過深而產生的美好幻覺。

  初禮:「你說什麼?」

  晝川:「我說,放下文件夾,阿嚏!」

  初禮:「老師你感冒還沒好啊?」

  晝川:「你給我買藥了嗎?」

  初禮:「啊?」

  晝川:「那就別問。」

  …………這副呆逼模樣,就是揚言要給自己努力賣好書,以後爭取二十萬首印量的人?

  能不能行啊朋友?

  晝川頭疼地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把她畫的那種爛大餅記在心裡了,真的弱智。放下咖啡杯揉了揉太陽穴,晝川在另外個沙發上坐下:「你不放下我怎麼給你簽字?」

  初禮眨眨眼,露出個夢幻的表情——幾秒之後,如夢初醒般,黑色的瞳眸一亮:「你真答應給我簽這個合同啦?」

  晝川:「是。」

  簽完以後好好考慮跟你恩斷義絕的事。

  初禮:「為什麼?」

  因為老子他媽不幸地有把柄落在你手上了。

  關乎老子的一世英名。

  晝川心中在滴血,表面還面不改色撒謊:「因為我覺得你昨天說的挺有道理,我的書不愁賣,《洛河神書》也確實是我的得意之作——我對自己的實力和貴出版社的鋪貨能力(*指圖書發行機構通過線上線下的圖書經銷商發往銷售終端如書店,報刊亭,天貓書店,淘寶書店等的能力。鋪貨能力越佳,鋪貨覆蓋面越廣。)很有信心,思來想去也覺得自己不應該糾結於區區一個首印量,正如你說,書賣的好,可以加印一次甚至二次,賣多少,刷多少,版稅我照樣拿。」

  初禮:「……」

  初禮:「對嘛!」

  初禮:「您想通了就好!!!」

  初禮又露出了夢幻的表情,激動得連「您」都出來了——直到將懷中都快捂得熱乎的文件夾交給男人,看他打開鋼筆,正欲落筆——

  初禮:「老師,你是左撇子麼?」

  晝川微微一愣,抬起頭看了眼握著筆的左手,不知道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嘲諷地笑了笑然後不動聲色地把筆換到右手,用極漂亮的字在文件夾簽字處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低聲道:「左右手都能用。」

  這個男人不感冒的話,聲音應該很好聽吧?

  晝川簽完合同扔開筆,將合同遞回給初禮至此,初禮還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說服了晝川在這份合同上簽字!

  當晝川合上文件夾遞回給她,她接過文件夾只知道道謝,還問:「老師,我該怎麼謝謝你?」

  晝川站起來,正伸懶腰,聞言動作一頓回過頭輕描淡寫地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免了。」

  一碗粥都只是說說而已,薄涼得很的小姑娘。

  並不知道就因為區區一碗粥自己的臉上被貼上「薄涼」的標簽,初禮站起來,給晝川小小鞠了個躬,然後歡天喜地地轉身離開這個她連續三天來了三次的地方,離開的時候她摸了摸跟在自己身後大狗的腦袋,還給它撓了撓耳朵根——抬起頭時,她看了眼依舊敞開的門裡,翹著二郎腿靠在沙發上玩手機的男人……

  看著那個背對著玄關大門的寬闊肩膀背影,初禮暗自下定決定,大餅已畫,她一定要給晝川賣好這本書。

  ……而晝川對她的暗自決心自然不知且本來就不在意,這會兒他正翹著二郎腿抖著腿,用外賣軟件直奔目標地給自己點了碗皮蛋瘦肉粥。

  ……

  回出版社的路上,初禮健步如飛。

  坐在公交車上,唇角無時無刻不是勾起來的,本著有好事要分享的原則,她打開手機,給最近十幾個小時內都被歸類為「失蹤人口」的某人留言——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個大大答應了!現在終於能告訴你了,那個大大就是晝川啊!對沒錯就是那個晝川!!!我猴某人三顧茅廬,終於用自己赤忱火熱的誠心打動了晝川大大,他終於答應簽下了這坑爹得像是騙錢一樣的合同!!!

  啊上帝啊!

  我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坐在公交車上,我覺得自己好像死了一回又活了一回的夏雨荷,剛才有那麼一瞬間我差點膝蓋一軟就撲倒在大大的膝蓋上哭嚎:謝謝爸爸!!!!】

  發送完畢。

  這一次對方依然沉默了很久。

  久到初禮以為他依然還是失蹤人口時,突然手機振動,初禮趕緊抓起手機看了眼——

  【消失的L君:那還真是恭喜你啊。】

  【消失的L君:居然拿下了晝川。】

  此時初禮還陷入巨大的驚喜與突如其來的幸福之中,完全沒有感覺到L君的語氣略微詭異,她只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地要求L君替她保密馴服了晝川這匹烈馬的秘密,並承諾他做得夠好的話,以後有機會會給他一張晝川的簽名照。

  ……

  而聊天框的這邊,空氣被煩躁的奶白色煙草煙霧繚繞。

  男人雙手離開手機鍵盤部位,退出聊天軟件,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他在手機屏幕裡看見一張熟悉的臉,此時那張臉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冷笑。

  簽名照?

  老子有一萬張,高興的話能貼滿床頭不帶重樣。

  晝川:「……」

  …………………………啊,一想到自己苦心經營得意之作毀於一旦,要繼續在金字塔尖給其他作者當腳墊直到下一本「巨作」橫空出世,心情就好糟糕。

  連煙草都拯救不了的糟糕。

  男人打開手機各種聊天軟件開始在好友列表裡看來看去,一邊看一邊認真琢磨:欺負個誰來開心開心比較好呢?

  選來選去手指最後還是停留在了【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名字上,然後手一抖……

  把她拉黑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3:0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8 PM 編輯

第九章

  這邊,並不知道自己的好基友對自己幹了什麼慘無人道任性事兒的初禮興高采烈地衝回雜誌社,到的時候正好是下午一點半左右的午休時間——所有人都坐在辦公室裡吃外賣還偶爾拿電腦和別人閒聊或者稍微推進一下工作,初禮踏進辦公室裡和每一個人打了招呼……

  只覺得今天每個人看上去都特別可愛,就連門口魚缸裡養的一魚缸鸚鵡魚和清道夫魚都萌得發光。

  快步走到主編辦公桌前,初禮打開自己的包要把合同往外拿,正想要跟于姚報告晝川合同已經成功拿下來的喜訊,于姚先一步開口:「怎麼現在才來啊?」

  「啊,」初禮愣了下,捏著合同的手一頓,手指指了指外面,「還是出外勤,于主編不是說還有一周時間一定要拿到合同開始制止,所以要去拜訪晝川直到他願意簽下合同嗎,所以我今天也去了晝川的家裡,來晚了是因為——」

  晝川老師約我十一點去簽合同。

  初禮話還未落。

  在她身後,老苗嗤笑一聲接了句:「結果又是白跑一趟,是吧?」

  老苗語落,同是新人編輯的小鳥從外賣裡抬起頭,小聲歎息了聲:「天天跑來跑去真的好慘喔,晝川老師應該很難拿下吧?不過出外勤很好啊,我大學的時候在學生會工作最喜歡出外勤的活,不用開會偶爾還可以偷懶起床……」

  初禮:「……」

  初禮愣了愣,總覺得這話裡聽著哪裡不得勁,滿臉問號轉過身。

  這時美編老李接過了話:「可以從下午開始上班的話,早上我說不定可以送孩子先去上學……我老婆總是抱怨我早上走得太早,孩子吃早餐時我都出門了,不像個做爸爸的。」

  老苗:「嘖嘖嘖,好可憐哦!」

  小鳥轉向初禮,展開一個笑容:「工作以後都沒有機會出外勤了就,超羨慕你的,初禮。」

  停頓了下,又抬起手捂住嘴小聲地「哎呀」了聲,抱歉道:「不過我都是在說我大學時候的懶惰啦,並不是說你也會借著出外勤的藉口睡懶覺故意不來上班什麼的……大家都超級忙,怎麼可能敢拖延時間不來上班,對吧?」一邊說著一邊又笑了起來。

  坐在小鳥對面的阿象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小鳥沖著她揚揚下巴:「是吧阿象?」

  阿象傻笑了下,不置可否。

  老苗看向初禮:「合同呢?」

  這時候初禮已經被他們一番連番轟炸懟得大腦空白,眨眨眼沒答上來……這時候于姚卻笑了,先初禮一步開口用半調侃的語氣說:「老苗你也不要逼初禮逼得太緊,這合同交給你你可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都沒把晝川拿下來,初禮還是個新人呢,你怎麼能指望她四天內就拿下來啊?……不過初禮,出外勤不必一出就是一個上午的,你手上還有別的事要做,不是只負責一個晝川就好。」

  于姚一邊說著一邊看向初禮。

  初禮正想說不是啊主編合同已經拿下了,但是餘光卻猛地瞥見老苗瞬間變得有些僵硬表情,愣怔在原地十幾秒後——夾著文件夾要往外拿的手指忽然鬆開,任由文件夾掉回了包裡。

  ——屬於食草類小動物面臨威脅時先天的警覺性讓她沒能說出口的話突然咽回了肚子裡。

  初禮站直了身體,將自己手中的拎包放到座位上,然後沖著于姚露出一個歉意的笑容:「抱歉,于主編,我會努力說服晝川的,明天也不會再這麼晚來上班。」

  初禮話語之間,整個辦公室裡安靜了下來,老苗轉動椅子發出「嘩嘩」的一聲輕響,其他人則回歸到了自己的午餐裡——當初禮轉身面向大家時,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自然地在享用自己的午餐。

  就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

  初禮笑了下,輕飄飄地扔下一句「我去洗手間」走出辦公室,來到門外走出走廊很遠的地方——當聽到自己的鞋跟敲擊地面都能發出回聲,初禮停了下來,看了看身後。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腿,這會兒還有點抖。

  滿腦子的「為什麼」「咋回事」「發生了什麼」,她用同樣微微顫抖的手拿出手機,滑動手指進入短信界面,找到那條還保留著的、唯一一條短信記錄是「明早十一點來我家,過時不候」的短信來件,猶豫了下,摁下了撥通對方電話的按鍵,電話響了三聲就很快被人接起。

  【喂。】

  「晝川大大你好,我是初禮,就是……早上來過你家簽合同的元月社編輯。」

  電話那邊傳來哐哐重物落地的聲音和狗叫,顯得一片混亂的樣子,初禮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那邊男人低沉冷漠的聲音才再次響起:【什麼事?】

  初禮稍稍握緊了手中的手機:「老師你好,抱歉又來打擾,是這樣的,我剛才回到雜誌社裡,稍微想了想,可不可以拜託你暫時保密一下今天我們已經簽下合同的事,直到下下週週一……」

  【你又想做什麼?】

  「……」初禮垂下眼,「因為這邊好像突然不那麼方便立刻開始跟進,我有些害怕……不是,啊,拜託你了可以嗎?」

  電話那邊陷入了沉默。

  在初禮看不見的地方,晝川挑著眉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看了眼——就好像他這一眼能見到此時此刻電話那邊的人在抽什麼瘋似的……

  語無倫次的,聲音聽上去可憐巴巴的,搞什麼?

  剛才不是還高興得像個猴子嗎?

  晝川沉默地想了一會兒,期間思索著登錄Q大號看了眼,看著好友列表裡那在跳動著有信息打來的編輯老苗的頭像,他停頓了下,好像想明白了些什麼。

  這邊。

  初禮在忐忑等待了彷彿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後,終於等到對方扔下一句【隨便你,不管你們那邊耍什麼花樣,別影響我就行】之後就直接掛斷了電話……初禮瞪著被掛斷後回到桌面的手機發了大概四五分鐘的呆,然後這才回過神,快步小跑到洗手間裡洗了個手做出剛上完洗手間的模樣,對著鏡子調整好面部表情,這才重新邁著輕快的步伐回到辦公室裡。

  ……

  之後。

  介於元月社要求上班時間為早上九點半,在被于姚提醒後,初禮每天早上十點五十左右準時到達辦公室,不早不晚正好像是去晝川家打了個報告然後又殺到辦公室的模樣——那份已經簽好的合同被她放在包裡背來背去安然無恙。

  然後第一個工作周就結束了。

  週末初禮躺在出租屋裡放空自我,沒有找人吐槽——準確地說是不知道找誰吐槽,因為早在週三晚上她想找L君吐槽辦公室裡的那些小婊砸時意外發現Q裡突然查無此人,想著自己是被拉黑了還是怎麼著,問遍了身邊所有兩人共同認識的人最終只得到一個「最近沒有看見L君」的回復。

  初禮不禁感慨人倒黴起來喝水都塞牙縫。

  同事莫名其妙針對她,就連三年多和平共處的基友也莫名其妙拉黑了她。

  她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全世界拋棄了。

  啊。

  崩潰。

  大寫的生無可戀。

  ……

  初禮並不知道的是這年頭日子不好過的人並不止她一人。

  打從週三晚上開始至今,在G市市中心的某座高級住宅裡,同樣也有一位正處於坐立不安狀態整整三天三夜的傢伙。

  週三晚上,當時晝川晚上碼完字,百無聊賴地上網看了一會兒新聞,看到某些個奇葩新聞時下意識地複製了分享代碼然後就登錄【消失的L君】那個號,拉開好友列表,第一秒沒找到某個熟悉的猴子頭像時,他微微愣了下。

  然後這才想起來自己中午一言不合把人家給刪了。

  …………刪了永除後患啊。

  刪的好。

  強行忽略了自己複製好的分享代碼是要發給某個人這件事,晝川打開了一堆未讀信息,然後發現所有留言的人都是他和那隻猴子共同認識的小夥伴——

  【在你背後的鬼:阿L,猴兒問你去哪了……你咋回事?把她刪了?吵架?她說你們沒吵架啊!】

  【小野花:你和阿猴怎麼了?】

  【搖曳風中:猴子找你呢,你們怎麼回事?你被盜號了?】

  【搖曳風中:在不啦?】

  【搖曳風中:猴子哭得可慘了,滿世界在找她相公。】

  晝川:「……」

  哭個屁啊?

  正抱著晝川的合同美滋滋到睡不著覺吧。

  盯著「相公」兩個字,晝川撇撇嘴,被酸倒了牙。

  良久,男人哼笑一聲,翹起腿抖了抖自言自語道:「說客還挺多啊你。」

  關掉了小號Q,開大號,拉一下在線列表,抓住江與誠同志將複製好的分享代碼貼過去,得到了一連串的「??」後,晝川開始了自己與好友的聊天——

  只是這一聊就是剎不住車的三天,每天江與誠碼完字,都能看見晝川給自己留下的十幾條留言,分別報告了自己「起床了」、「中午吃了啥」、「晚上想吃啥」、「這條新聞好有趣哈哈哈哈哈哈」、」我靠你看這個奇葩作者又作妖懟粉」、「天朝萬歲萬萬歲願祖國繁榮富強」等各種內容……

  江與誠的內心是崩潰的。

  直到週末晚上,他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晝川:今晚吃的咖喱牛腩,難吃到我看到佛祖,這家店怎麼做到今天還沒倒閉的?】

  【江與誠:……………………大哥?你很閑?你今晚吃了啥好不好吃到底跟我有半毛錢關係不,你又沒邀請我一起去!!!!】

  【晝川:……】

  【晝川:我就說說。】

  【晝川:無聊啊,你凶什麼凶。】

  【江與誠:無聊你去碼字,多少讀者等著你晝川大大更新,加更一下能把他們開心死——何必來找我逼逼廢話,又不給你稿費。】

  【晝川:你這人怎麼這麼世俗,以我的千字身價,和你說過的話歸攏歸攏字數夠我在G市再買一套房了。】

  【江與誠:從週三晚上到現在,你說過的話至少可以分擔那一套房裡的客廳加廁所加書房。】

  【江與誠:怎麼回事啊你?】

  【江與誠:………………你別突然看上我了吧,瑟瑟發抖,我個過氣作者入不了大大您的眼吧?】

  【晝川:???】

  【晝川:性取向正常,我就無聊。】

  【江與誠:那你和我認識的過去三年又十個月零十一天沒騷擾我、安靜如雞的日子裡,你都怎麼過的?】

  江與誠的問題問出,對面久久沒有回答。

  而江與誠不知道的是,此時電腦這邊,晝川的雙手離開了鍵盤,他坐在電腦前瞪著電腦屏幕,出了神……

  他知道江與誠這個提問的標準答案——在和江與誠認識的過去三年又十個月零十一天沒騷擾他、安靜如雞的日子裡,他都去跑去騷擾另外一個人了。

  只是那個人在三天前,剛剛被他親手拉黑。

  晝川:「………………」

  啊。

  無聊。

  大寫的生無可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7:26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9 PM 編輯

第十章

  週末就在床上裝屍體遊戲中渡過。

  週一,強打起精神上班。

  下午開例會的時候,初禮發現一波折磨未過,又有新的一輪打擊碾壓而來:總編于姚在週一例會上分配了《月光》雜誌六月刊的任務,而新人初禮和半新人小鳥則被分配到了「卷首企劃」這個欄目——

  「卷首企劃」又叫「卷頭企劃」,是位於雜誌目錄之前,雜誌翻開首頁的那個鬼東西——「卷首企劃」的主題會根據月刊當月內容有所不同,有的是為出版社即將出版的新書打廣告預熱;有的是會針對當前熱議話題展開一個專題討論;有的時候則單純的是規劃一個主題,然後找來一些有趣的相關內容填充進去。

  這次六月刊要做的卷首企劃主題是「童趣」,于姚希望編輯們能夠找一些作者來分別寫一些童年有趣的事情或者相關故事來吸引讀者……

  初禮:「這卷首企劃怎麼做來著?」

  老苗:「你自己想。」

  初禮:「找哪些作者?」

  老苗:「你自己想。」

  初禮:「這卷首企劃到底幹嘛的?」

  老苗:「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其實沒幾個讀者樂意看,但是別的雜誌都有,所以咱們也得有。」

  初禮:「……」

  ………………哈?不是,別人有的所以咱們也得有?別的雜誌社給編輯月薪五千年底獎金你們怎麼不也好好看好好學?

  整個會議過程中,初禮聽得一臉懵逼。

  直到散會前,于姚大概也是看不過去老苗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死豬模樣,好心告訴她,因為是和小鳥一起合作做,所以有不會的可以向她請教或者兩人一起討論……聽了于姚的話,初禮條件反射地點點頭也沒有懷疑太多——

  許多年後初禮曾總結,此時的自己對於「人性」這玩意還抱有許多不切實際的幻想,這才是最蠢得無藥可救的一點。

  ……

  幾日後。

  【在你身後的鬼:阿L還是失蹤人口,啊,你還好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個上吊的表情包」。】

  【在你身後的鬼:啊,那來聊點開心的吧,做這一行,能認識好多好多的作者,有沒有感覺超級開心啊?還記得以前我們一起追在晝川和江與誠屁股後面追文,現在你都能和晝川說上話了!還去了他家!啊!簽名肯定不在話下吧?超級羨慕!】

  【猴子請來的水軍:做這一行遇見瘋子和雷逼的概率絕對比遇見作者要多得多……以及現在晝川唯一給我的幾個簽名就是寫在合同上蓋著公章那幾個,下週一將上交給組織,並沒有剪下來貼床頭的可能性。】

  【在你身後的鬼:啊?那麼慘……那別的作者呢?還認識了誰?那些大大人怎麼樣?】

  初禮:「……」

  面對好友的一系列發問,初禮歎了口氣癱瘓在座位上,沖著天花板狠狠地翻了個白眼:阿鬼倒是問到點子上了,別的作者啊……………………

  她倒是真的希望能認識幾個呢。

  求神告佛的那種希望。

  週一佈置下來的那個整個卷首企劃任務初禮做得非常不順利,首先寫這玩意是沒有稿費的,要去找作者給你免費寫這個就是純粹就是看作者和編輯之間的交情夠不夠硬……

  初禮新人乍到,有個屁相熟的作者。

  於是整個企劃做了幾天一直在原地踏步,初禮一根作者毛都沒請到……她跟本不認識幾個作者,認識的作者裡最大牌的是她的小白蓮,她不是沒考慮過請他幫忙,但是吧一想到入職前一天晚上自己曾經私敲過那作者豪言壯志要幫人家出書,結果書沒出先暗搓搓跪著求他幫忙了,這多尷尬。

  思來想去最後初禮放棄了,倒是有試著去找過晝川——現在事後總結當時自己大概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因為整個對話的過程是這樣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是這樣的,可不可以請你幫個忙,六月刊的卷首企劃我們準備做一個有關「童趣」的主題,邀請作者們說說童年回憶啊童年趣事啊之類的小段子……一共三個版面,我這邊需要的大概也就是一千個字左右,老師方便的話能不能給咱寫這麼一個稿子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拜託了老師!】

  【猴子請來的水軍:八百個字也可以!】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當寫個高考作文!用不了你二十分鐘!】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不我自己寫一段最後署你的名字行不?就像「天空不曾留下飛鳥的痕跡,但鳥屎證明它們來過——晝川」這樣?】

  【晝川:?】

  以上,在初禮一連串的碎碎念叨逼叨中,對話最終以溫潤如玉公子川一個無情又嫌棄的「?」結束了,當時坐在電腦前面的初禮悲憤得想把自己的腦袋摁進門口的魚缸裡!

  這會兒又被阿鬼同志無情戳到了痛點,初禮再次不得不面對這個血淋淋不堪回首的往事……這會兒想了想後她坐不住了,看了眼快要到午休時間,乾脆從自己的位置站起來,跑到一條走道相隔的小鳥的座位邊上——

  當時小鳥正在和誰聊天,賣萌的表情包發得飛起。感覺到有人靠過來,她飛快地關閉掉了聊天窗口,擰過頭沖著初禮可愛地笑了笑:「你怎麼來了?」

  初禮沒把她遮遮掩掩的行為放在心上,拉過小鳥身邊的椅子問:「你找到作者了嗎?這卷首企劃到底怎麼做啊?我能不能自己寫一個段子放上去然後最後落款:晝川。」

  小鳥:「沒找到,我也不知道怎麼做啊,以及不能。」

  初禮:「……」

  將一肚子的吐槽放回肚子裡,初禮頭疼地揉揉眉間:「我這幾天問了幾個作者,大概人家都覺得我是神經病了,不是不回我就是直接拒絕,沒稿費的東西讓人家白費力氣,當作者搞慈善的啊?」

  小鳥的回答非常在人意料之中,她一臉無辜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我也是新人呢……不過以前那麼多期也都做下來了,所以總會有別的辦法的吧?」

  初禮想想也是,歎了口氣,心想實在不行就厚著臉皮問問于姚或者老苗能不能打著他們的名號去找幾個以前在《月光》登過稿子的作者試試……

  想著這也算是一個辦法吧,便站起來說去超市買午餐,離開了辦公室來到走廊上走了一半突然想噓噓,於是又臨時改道去了廁所——

  回應完大自然的呼喚,站起來正想要衝水,初禮突然聽見從外面傳來「噠噠」的高跟鞋聲,鬼使神差地,初禮縮回了即將放到沖水摁鍵上的手。

  來的人是小鳥和阿象。

  初禮猶豫了下,沒出去跟她們打招呼,而是往後退了退,隨後便聽見兩位同事一前一後地走了回來,洗手池水龍頭被打開,嘩嘩的流水聲中,傳來阿象的聲音:「小鳥,你怎麼不告訴初禮,老苗已經幫你聯繫了索恒、年年還有河馬的事啊?」

  初禮一愣。

  良久,流水聲停止,小鳥的聲音響了起來——聽上去還是那麼的人畜無害:「咦,老苗給我找的作者,又不是我找的,我告訴她幹嘛?」

  阿象:「你們不是一起做這個項目嗎,萬一初禮以為你們一個作者都沒找到,找來很多很多其他的作者,到時候版面不好安排的……」

  阿象說一半,小鳥就笑了,一邊咯咯笑一邊說:「找來很多作者才好啊,你以為三個版面就按照作者人數平均分了嗎?哈哈哈,到時候她要是找的幾個壓根不為人知的死透明作者,被年年她們壓著,七八個作者擠在一個版面那畫面才叫好看呢!」

  阿象從鏡子裡看了眼笑得彎下腰的小鳥,猶豫了下:「……這不好吧?」

  小鳥不笑了,從鏡子裡瞥了眼阿象,淡淡道:「那你幫她好了。」

  阿象立刻不說話了。

  小鳥從擦手紙器裡抽了張紙,擦了擦手,而後團成一團往垃圾桶裡一扔:「老苗幫我找作者不幫初禮,他的意思應該也挺明顯了……」

  阿象問:「什麼意思?」

  小鳥整理了下頭髮:「你應該知道,元月社是公司要上市,需要增加估價才開始擴招員工的吧?一般這種情況呢,無論公司上市成功還是失敗,最後都會出現大面積裁員……」

  阿象:「這樣嗎?」

  小鳥輕輕「哼」了聲,那語氣裡的奇怪和她平日裡在辦公室人畜無害的模樣不一樣:「所以嘛,凡事都講個先來後到對不對,我怎麼能讓某些人後來者居上呢?畢竟咱們雜誌社編輯部的新人有我一個就夠了啊,更何況她也沒有做得很好,現在不是在借著晝川合同為藉口拼命偷懶嗎——當初都不知道主編到底幹嘛還要把初禮要過來,真是的,讓她去《星軌》不就好了?」

  小鳥一邊說著,笑容綻放又笑了起來,拉過阿象,一邊往外走一邊親密地問她中午想吃什麼……

  「我想吃冰淇淋,阿象你請我吃冰淇淋好不好呀?」

  兩人漸行漸遠,直到腳步聲和談話聲消失在走道盡頭——從倒數第二個隔間,這才想起了馬桶沖水的聲音,良久,初禮面無表情地從隔間裡走出來,來到鏡子前,補了下口紅又用粉餅壓了壓鼻翼、面頰補了個妝。

  補完妝她認真看了看鏡子裡的人,臉色依然並不是那麼好看。

  拿出手機想找人吐槽,卻發現下意識想找的那個人已經不在好友列表原本就亂糟糟的心頓時變得更加煩躁,初禮皺皺眉,找到【在你身後的鬼】,發出一行信息——

  【猴子請來的水軍:天啊!新鮮了!!!我好像遇見傳說中的辦公室欺淩了!!!!】

  【在你背後的鬼:「黑人問號臉表情包」】

  ……

  十五分鐘後。

  初禮拎著午餐回到辦公室,路過魚缸的時候,突然發現裡面好像哪裡不對又倒退了回去——一缸子鸚鵡魚在悠閒地游來游去,初禮彎腰盯著魚缸看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哪裡不對……順手拉住了經過的老李問:「哎老李,上周于主編放進去的那條清道夫魚怎麼不見了?」

  老李:「不知道,鸚鵡魚吃了吧,這種魚不是什麼都吃嗎?」

  初禮:「啊?」

  小鳥捧著飯盒笑著站起來:「這些鸚鵡魚打從《月光》編輯部搬進來就在那了,沒有那條清道夫也一直活得好好的啊!」

  初禮:「?」

  小鳥笑容變得更加燦爛了一些:「還不懂嗎,一個穩定的生態環境不需要額外的外來者。」

  初禮:「……」

  看著魚缸上倒影著自己的臉,初禮停頓了下,「謔」地直起腰看向小鳥——可能是那面無表情的模樣太嚇人讓後者一愣,但是很快的,初禮便展開了一個微笑,無聲地捏緊了手中的塑料袋,她點點頭,用息事寧人的柔軟語氣道:「喔,那這清道夫魚死得可有點兒冤。」

  小鳥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確定她臉上無一樣情緒,鬆口氣,縮回了腦袋。

  初禮拎著午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忍住把十塊八毛的盒飯扣在誰頭上的衝動,她將那昂貴的盒飯放在自己的桌子邊上,強行保持鎮定打開電腦,正想看點兒什麼《電鋸驚魂》壓壓體內的焚寂煞氣……

  然後就發現個來送死的傢伙——

  滴滴滴。

  【系統消息】【「消失的L君」請求添加好友,是否通過?】

  附加消息:少女,來網戀不?

  初禮:「……………………」

  醜拒。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7:3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09:5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其實晝川是沒想著要主動把那隻猴子加回來,只是半個小時前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意外——

  半個小時前。

  當時晝川剛碼完字,正抖著腿和他的「摯友」江與誠分享正在看的韓劇狗血劇情分享得開心,正說到「男主從天而降一巴掌撐住快要掉下懸崖的汽車我艸這都行外星人當超人用啊編劇為了瑪麗蘇腦子都不要了喔」,這時候餘光一閃突然之間小號Q開始狂閃……

  晝川愣了下:自從他把某隻猴子刪掉後,小號Q好久都沒閃得那麼熱火朝天過。

  點開來看,卻發現說話的人是阿鬼,晝川說不清當時心裡是個什麼樣的想法,挑起眉將阿鬼連續七八條信息看完——

  【在你身後的鬼:你出差回來沒啊老大?】

  【在你身後的鬼:臥槽這麼多天毫無動靜,也不回Q信息也不把猴兒加回來你咋回事啊,樂觀點想你不會是死了吧?

  【在你身後的鬼:喂,回魂了!】

  【在你身後的鬼:我跟你說,你就作死吧!猴兒現在正處於事業危機,他們主編讓她弄個什麼鬼卷首企劃的東西要找好多作者來幫忙湊數,這事兒你估計不知道吧?】

  晝川面無表情心想老子當然知道,她還來找我了,只是被我一個瀟灑的問號懟了回去,桀桀桀桀桀桀!

  【在你身後的鬼:她個新人編輯能認識什麼作者幫忙啊,這會兒都快急得上吊自殺了——你不是認識挺多作者的麼,小透明也行啊不指望你認識大神,你介紹幾個給她吧?】

  【在你身後的鬼:我跟你說你到時候別怪我不提醒你,你這時候刪了猴兒,還裝屍體不英雄救美,小野花可是行動了啊,聽說他去找人了。】

  【在你身後的鬼:到時候這一鋤頭就挖了你的牆角。】

  【在你身後的鬼:小野花可喜歡猴兒很久了。】

  晝川:「……」

  說時遲那時快,當時晝川前一秒還囂張抖著的腿一頓,一秒起屍似的坐了起來,連帶著臉上的怪笑也收斂了起來——原本他是想直接把聊天窗口關了不聽阿鬼在那胡說八道繼續玩他的裝屍體play的……但是餘光一閃,晝川突然看見在沙發上睡得四腳朝天的二狗,然後又是靈光一閃想到:如果江與誠來跟他說,二狗從今以後是我的寶貝了,他會怎麼樣來著?

  介於二狗又傻又笨就知道吃還只知道吃貴的,那江與誠既然不嫌棄想要它啊,那他這個做原主子的當然是——

  會微笑著給他的水杯裡下耗子藥。

  毫無疑問。

  開什麼玩笑,大爺的寵物也是汝等凡人可以肖想玷污的???

  思考了三秒,男人輕吐一口氣,意識到是時候開始展現真正的演技了!

  啪哢啪咖的打字聲中,修長的指尖在鍵盤上跳躍,幾秒後,與【在你身後的鬼】對話框裡就出現了這麼一句綠色的字——

  【消失的L君:前兩天和師弟去出差了,都沒看手機,山裡沒信號,出什麼事了?我沒刪猴子啊,我沒事刪她幹嘛?估計是我師弟惡作劇!!!】

  【在你身後的鬼:!!!!!!!大哥你可回來了!!】

  【消失的L君:慌什麼,朕在,容不得野花那種草莽上位——你說猴子找作者寫什麼東西啊,我都不是很清楚,你不也是個作者嗎?你怎麼不給她寫啊?】

  晝川沒有亂說,阿鬼當年因為繭娘娘的事情和初禮他們認識,論壇散了之後大家還是朋友,阿鬼也自立門戶成了一名網絡寫手——這些年在網站上連載些「純愛故事」,坐擁三、四萬微博粉絲,固定讀者群為中小學生,也算是是個不溫不火,有點兒起勢的小寫手。

  晝川覺得自己說的沒毛病,但是對面的人倒是對此提議很崩潰的樣子——

  【在你身後的鬼:大哥,那是元月社啊!!上一本暢銷書名叫《戰地夕陽》的那個元月社,《戰地夕陽》說抗日戰士手撕鬼子的!】

  【在你身後的鬼:而我,鬼聚聚,它娘是個不怎麼正經的耽美作者,耽美,你懂什麼是耽美嗎?!不懂百度!!看看耽美和抗日題材中間隔了幾個銀河系!!】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你這讓抗日題材的耽美文怎麼活啊。】

  【消失的L君:而且現在元月社就需要你這種不正經的人,她在的是《月光》又不是《星軌》,那本雜誌包羅萬象啊並不歧視你這種劍走偏鋒題材之人的。】

  【消失的L君:再說了你好歹還是這圈子裡的,我又不是圈子裡的人,能認識幾個作者啊?哎呀行了,我先把她加回來問問怎麼回事……】

  【在你身後的鬼:你快把她加回來啊啊啊啊啊!!我給你她Q號!!】

  【消失的L君:等我把她加回來,不用給我,我背的下她的Q號。】

  【在你身後的鬼:天吶,果然是真愛!!】

  在阿鬼絲毫不懷疑並為L君的一片真心感動得一塌糊塗時,晝川淡定地打開了大號Q,找到某個熟悉的頭像,點開資料,複製,打開小號Q,黏貼,點擊添加,順手留下一句:少女,來網戀不?

  ………

  以上。

  這就是晝川被說服嘗試把初禮加回來的全過程。

  ——還有一個不為公開的原因,那就是在阿鬼同志強而有力的【你要被挖牆腳了】的說服當中,晝川突然醒悟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某隻猴子剛剛靠著刷臉,以四萬五的數字強行簽走了他通往金字塔尖的樓梯,這會兒他把她拉黑了,那她怎麼有機會給他做牛做馬來報恩啊?

  這當然不行。

  樓梯並不能白白就被她搬走了。

  綜上所述,於是半個小時後,便有了此時此刻的一幕——

  男人坐在電腦面前,一隻手摸著二狗的狗頭,另外一隻手修長的手指微微彎曲,有節奏輕扣著座椅扶手……他面無表情,那雙茶色的瞳眸目光沉定地盯著面前的電腦桌面,直到電腦裡傳來聊天軟件消息提示音。

  茶色眸中有光一閃而過。

  他停止敲擊座椅扶手,稍稍坐直了身體,握住鼠標點開了消息提示圖標,然後,就看到了這麼一行字——

  【對方拒絕了您的添加好友請求。】

  晝川:「……」

  手一滑,憤怒地拔掉了電腦電源。

  對著空氣惡狠狠地扔下一句「愛加不加」,男人站起來給身邊蹲著的狗套上牽引繩牽著它遛彎去了——小區裡有不少下午曬太陽的大爺大媽,下下棋聊聊天,誇一下二狗被養得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主子是個有愛心的,一來二去,終於成功地安撫了晝川那一顆因為被拒絕而躁動的心。

  晝川:「二狗啊二狗,你說,這世界上怎麼就有這麼多不知感恩的人?」

  二狗:「?」

  晝川:「哼。」

  帶著二狗在小區裡溜達了一圈,又在小區外面給二狗買了隻燒雞,自己懟了一碗路邊攤餛飩,沿著街道拖拖拉拉閑晃了下,晝川這才回到家。

  當二狗踩在門口的地毯上踢來踢去擦爪子時,他重新插好電腦電源,然後將第二次添加好友的請求發送了過去——

  並點開阿鬼的Q,留下了極其委屈的四個字:【她不加我QAQ】

  阿鬼這個善良的孩子回給他了一個「!」後就消失了,晝川耐心地等待了二十分鐘——一個足夠讓阿鬼充分扮演說客角色的時間——然後他第三次申請添加好友。

  這次通過了。

  晝川放開鍵盤,給自己的左手帶上了一次性手套,笑眯眯地沖著二狗招招手,卸了隻燒雞雞腿塞進二狗的大狗嘴裡;同時右手揮舞鼠標點開某個熟悉已久也闊別已久的頭像,單手飛快打字——

  【消失的L君:又不是我刪的你。】

  【消失的L君:你看你還生氣。】

  【消失的L君:好了好了不氣了啊,真是的。】

  【消失的L君:…………那咱們這算是網戀了?】

  耳邊是二狗嘎吱嘎吱拆皮卸骨的聲音。

  幾秒後,消息提示的「滴滴」聲響起,這聲音停在晝川耳朵裡那自然是舒坦的,唇角上揚,他看著電腦屏幕中心對話框蹦躂出言簡意賅的藍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滾!】

  男人嗤笑一聲。

  那茶色的瞳眸之中有淡淡笑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7:3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0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與此同時。

  元月社,《月光》編輯部辦公室內。

  坐在位置上,初禮已經為某人的厚顏無恥翻了一百個白眼,要不是這會兒阿鬼在那給L君聲淚俱下的求情,她幾乎想親手把這廢物再拉黑一遍——

  【消失的L君:你別這麼凶,咱們倆現在是戀愛關係,你要對我溫柔些。】

  【猴子請來的水軍:戀愛個毛啊。】

  【消失的L君:哈哈哈哈哈,小媳婦兒!媳婦兒現在在幹嘛啊,聽阿鬼說你遇見麻煩事兒了?那個什麼什麼卷首企劃的,要召集作者啊,然後人數不夠?】

  提起卷首企劃,初禮立刻就被轉移了注意力,一秒忘記了對L君這弱智的憤怒,手指劈裡啪啦在鍵盤上飛舞——

  【猴子請來的水軍:是啊,順便整理投稿郵箱……不過這都是瑣碎的事,最重要的還是卷首企劃——我一個新人編輯,上哪去找作者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本來這項目是我和另外個新人編輯一起負責的,但是副主編明明帶我們兩個,卻偏心她,把自己手上帶的大神全部介紹給她了,她還不告訴我,兩人合夥蒙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也就晚入職一兩個月,憑什麼都欺負我啊?】

  這邊抱怨來得快,晝川一看,原來小姑娘還活在他不知道的水深火熱裡啊——副主編,不就是老苗麼?

  【消失的L君:是不是那個新人編輯比你長得好看啊?】

  初禮:「……」

  抬頭看了眼不遠處的小鳥,五官精緻,妝容精緻,小裙子穿著,長捲髮披散一肩——小鳥依人的對得起「小鳥」這名字,是挺好看的。

  於是初禮更氣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跟這沒關係!副主編性取向都不清不楚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們男人怎麼開口閉口就是長相,膚淺。】

  【消失的L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我膚淺,我膚淺啊!來給我說說,你們那個副主編給你那漂亮搭檔找了什麼大神啊,瞧把你嫉妒成這樣?】

  初禮仔細回想了下剛才廁所裡聽到的名單,然後一一數出來……

  【猴子請來的水軍:索恒,年年,還有河馬。】

  初禮數完,沒想到對方的反應很平靜,甚至是拽的二五八萬的,甚至字裡行間有種淡淡的不屑——

  【消失的L君:就這些?】

  【消失的L君:索恒八年前挺紅的,但是這些年也不行了吧,八年前微博粉絲就四萬,現在六萬,當年微博粉絲數還不如他的江與誠現在微博粉絲都六十萬了;年年是哪個年代的作者了;河馬更加——】

  【消失的L君:就這過氣老年組合陣容,把我媳婦兒嫉妒成這樣?】

  【消失的L君:我直白的說了,這些人,你找阿鬼一個就能和他們勢均力敵……你能不能清醒點?】

  初禮:「……」

  盯著屏幕,初禮的第一反應是這人吃了膨脹丸麼語氣那麼拽,第二反應是,這幾個作者在她記憶裡都是很紅很紅的,並不像是L君說得那樣不堪——

  初禮猶豫了下,悄悄用手機登上了微博,將三個作者都搜索了一遍,這才發現原來「很紅很紅」真的只是她記憶深處的一個錯覺而已,他們之中最紅的索恒,現在發一條微博也不過是十幾個評論幾個轉發……

  ………………還真是一副過氣佬的樣子。

  【猴子請來的水軍:……真的哎,我剛去看了下還真是,臥槽你怎麼對著圈子這麼瞭解?】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過就算是這樣,也比我誰都請不來好——我也想過邀請阿鬼,但是她擅長的題材也太不符合咱們雜誌的方向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知道不?】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你別一口一個媳婦兒,不清不白的。】

  初禮啪啪發了一連串過去。

  這一次L君沉默了很久。

  初禮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的回應,就繼續整理郵箱去了,過了一會兒,那對話框終於亮了起來,初禮打開一看,發現對面這次的回復相當言簡意賅——

  【消失的L君:你不是還有晝川嗎?】

  初禮沉默了下。被勾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於是面無表情地敲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找過,被拒絕了,意料之中的。】

  【消失的L君:再試試啊,鍥而不捨最珍貴,萬一碰巧趕上晝川今天心情好,一個激動就答應了呢?】

  初禮:「……」

  不知道為什麼,看見L君的回復,初禮的心跳沒來由地猛地漏跳了一拍,緊接著又強而有力地鼓動了起來,砰砰的,就好想要突破胸腔而出一般……她眨眨眼,也不知道這種奇妙的、強烈的感覺從何而來——

  就好像……

  就好像被L君這一說,晝川就會真的心情很好,真的有可能答應她——

  這感覺很強烈。

  很強烈。

  莫名其妙沒來由地特別強烈。

  初禮面對著屏幕發了一會兒呆,然後帶著激動的、被L君鼓舞的心情,點開了那個每天面對卻沒有勇氣點開幾次的頭像,小心翼翼地敲字正如她小心翼翼的語氣——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不好意思再來打擾一次,上一次說得卷首企劃,請問你有沒有時間……】

  這次晝川秒回。

  【晝川:我不。】

  初禮:「…………………………………………」

  放你個屁的「莫名感覺強烈」。

  飛快截圖與晝川大神對話,複製,黏貼到「消失的L君」的對話框裡,點擊發送,然後初禮把聊天字號調到最大,血紅色,一個個字地發——

  【猴子請來的水軍: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

  【猴子請來的水軍:瑪。】

  【猴子請來的水軍:德。】

  【猴子請來的水軍:滾!!】

  初禮並不知道的是,電腦的另一邊,面前開著兩個Q號的男人已經笑得快要岔氣——並且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行為幼稚得令人髮指。

  初禮哐哐砸鍵盤——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知道老子急得快發狂啊!!瞎雞兒支招!萬一我不過試用期呢你養我?!!】

  【消失的L君:就憑咱們網戀這麼嚴肅的關係,我養你不是天經地義嗎?】

  【消失的L君:不會,別忘了你手上還有晝川的合同,一個征服了晝川的女人,他們捨得開了你啊?】

  初禮愣了愣,這才想起來,這幾天裝傻充愣她幾乎把這事兒給忘記了。

  ……

  這邊,晝川正為自己找回場子以及其他某些莫名其妙不明因素興高采烈,殊不知那邊初禮正要經受暴風雨洗禮——

  俗話說得好,正所謂怕什麼來什麼。

  第二天,初禮拎著包上班時,一腳踏入辦公室門,一眼便看到了站在主編辦公桌旁邊的老苗,老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初禮當時就有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初禮被主編于姚叫了過去。

  于姚:「初禮,你覺得入職這麼多天,感覺怎麼樣啊?」

  初禮一頭霧水地不安著:「……挺好的。」

  于姚:「嗯,那就好,我這邊昨晚接到通知,上面決定這一批新人的實習期至下個月一號,也就是說你還有大概十天就結束試用期了,到時候會給你簽正式員工合同,月薪也會上調幾百塊——不過在這之前呢,我希望你能給我一個把你留下來的理由。」

  初禮:「……」

  于姚:「晝川的合同下周就到死線了。」

  初禮:「……」

  于姚:「卷首企劃的作者找得怎麼樣了?聽說小鳥已經搞定了索恒、年年還有河馬三名作者,你這邊的進度呢?」

  初禮唇角動了動:「……找了個,叫鬼娃的。」

  初禮語落,總覺得自己清楚地聽見了身後有輕微的嗤笑聲——那笑聲顯然來自小鳥,她回過頭去看了眼,小鳥假裝淡定撇開了頭;初禮又把臉擰回來,同時聽見老苗問:「鬼娃是誰啊?」

  初禮:「……最近冒頭的一個作者,寫,純愛的。」

  老苗:「有和咱們雜誌合作的可能行嗎?」

  初禮胡亂點點頭。

  老苗又繼續道:「但是一個也不夠啊?人家小鳥好歹找了三個作者老師呢,你這一個我聽都沒聽過的也不能交差吧……哎,一樣是我帶,你們這差得也有點遠,總不能是我的問題吧?——對了,還有晝川的合同,你一會兒拿給我吧,我再去拜訪他一下,下周就是死線了,不能再讓你這麼繼續浪費時間……」

  浪費時間?

  …………原來如此。

  原來並不準備給她拖延至最後一天,而是準備了後手,從頭到尾其實老苗都準備自己去說服晝川——至於把合同交給初禮,都只是為了為難她?

  為什麼?

  就因為她是後來的?打破了原本應該和諧的所謂「穩定生態圈」?為了卡著不讓她過試用期,減少個競爭對手,以免他們這些老人被元月社上市後裁員的海浪波及?

  所以大家都看她不順眼?

  電光火石之間想明白了這一點,初禮臉色有些發白,抬起頭,看向于姚,于姚卻像是並沒察覺老苗的小心思——或者說是默認?她一臉遺憾地看著她:「初禮,我當時確實是看中了你的熱情才從總編那把你要過來的——現在看來,好像『熱情』確實並不能對你的工作能力產生什麼正面的能量……」

  于姚的模樣簡直要把「抱歉你不能通過試用期」寫在臉上……

  初禮見狀,心裡慌了下。

  「不是的主編,」初禮放下了手中還沒來得及放下的包,「我很想通過試用期的,晝川的合同——」

  初禮將那個在她包裡捂了很久的晝川的合同拿了出來,還沒來得及遞出去,就被老苗一把搶了過去,在眾目睽睽之下,老苗輕笑著瞥了她一眼嘟囔著「在你那放了那麼多天沒給弄壞吧」一邊翻開文件夾……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在老苗一邊檢查一邊慢吞吞翻到簽字頁的同一時間,她望著于姚一字一頓道:「晝川的合同,已經簽好了。」

  初禮語落的同時,手拿著合同的老苗本人也親眼看見了簽字頁上龍飛鳳舞的字跡,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當時,整個辦公室陷入了不可思議的寂靜當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7:4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0 PM 編輯

第十三章

  畫風突變得太快。

  初禮餘光看見小鳥當時小臉就由白轉青,她還在心裡暗爽了下。

  這時候老苗還在反復檢查手上的合同,確定是晝川親筆簽名而不是初禮自己畫上去的,抬起頭看看初禮,又看看于姚:顯然老謀深算老陰逼如他這會兒一下子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于姚臉上的表情倒是變得快,片刻恍然如世之後眨眨眼:「你拿下來了?《洛河神書》?你拿下來了啊,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沒跟我們說——」

  要不是你們趕鴨子上架,我還準備下周再說呢。

  沒想到今天早上卻出了這一齣戲。

  初禮看了眼老苗,咬咬下唇:「這事兒辦了快二十天,合同也放在晝川老師那,直到昨晚晝川老師才告訴我他答應了,今天可以去拿合同了,所以我一大早就過去了……」

  老苗看了眼合同日期,日期處空著沒填,估計是等元月社他們蓋章後再一起填。老苗瞥了初禮一眼,然後將合同合起來再也沒說話。

  于姚:「晝川起那麼早?」

  「……」想到蠟筆小新睡衣,初禮抽了抽唇角睜眼說瞎話,「拿個合同而已,我還給他帶了早餐呢。」

  于姚聞言,聽上去似乎覺得很滿意,點點頭「嗯」了聲像是老佛爺似的滿意地瞥了初禮一眼:「倒是個會辦事兒的。行吧,既然你晝川的合同都拿下來了,這功勞挺大,我不僅會把你留下來還會努力給你多爭取些工資……」

  初禮雙眼一亮,心中大石落地,心裡感慨還好有個正常人能說得上話,頓時一掃陰鬱:「真的嗎?!謝謝主編!」

  于姚的聲音不大不小,正巧整個辦公室都能聽見,小鳥本來就是被突如其來的畫風轉變弄得有點兒懵,聞言此時臉上完全沒了笑容,抬起頭顯得不知所措地看向老苗,老苗這會兒正慪著火呢,狠狠瞪了她一眼……這眉來眼去的,于姚卻只假裝沒看見,目光飄忽了下,伸長了脖子:「那既然合同做好了,咱們就著手開始這個項目,小鳥你去把《洛河神書》全文打印A3尺寸裝訂成冊——」

  這時候,在旁邊裝了挺久屍體的老苗活過來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合同,非常快的就著于姚的話接上一句:「順便把一校做了,四十多萬字的文,下周週五之前務必做好給我進二校……這本很重要,是今年《月光》的重頭出版物,你是個新人編輯,要打起十二萬分精神負起責任來。」

  小鳥聞言,應了聲,轉身找文檔去打印了——

  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

  一本書的校對一般分成三次:

  一校最快,一般是粗略看一遍找出錯別字或者病句,再用紅色筆跡在冊上做出記號標記,這項工作由剛進入雜誌社的新人編輯完成最為合適;

  二校工作量最大,在查缺補漏一校漏掉的錯處的同時,同時還要對一校校對修改產物進行校對,二校要的時間最長、工序最複雜,會用圓珠筆在原本的紅筆痕跡之外進行標記,這項工作一般交給資深編輯完成;

  三校在二校完成之後,用來校對的打印本會重新回到一校的人手中,由一校的人完成最後的檢查,最後一次的檢查中還有遺漏,將會用鉛筆標記……

  三校之後,打印冊子原封不動送給出版社總編大人過目,進行最後的審核。

  而此時此刻,老苗沒等於姚安排就把校對這活兒給截下來了,初禮甚至都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怎麼回事——

  她想了想,下意識覺得老苗這麼殷勤,這事兒肯定有哪裡不對……正想說什麼,這時候她餘光一閃,突然看見美編阿象抬起頭,她不傻笑了,而是對著初禮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皺眉,手指小幅度地指了指手機。

  初禮受意,不著痕跡地低頭看了眼手機,這才發現阿象不知道什麼時候給她發了條微信,上面寫——

  【阿象:負責校對的一般就是本書責編,這活兒給他們,這本書從今天開始直到上市、宣傳、開賣,賣成什麼樣都沒你什麼事了。】

  初禮:「……………………」

  初禮當時就手機差點扔出去,一句「我艸尼瑪」差點兒罵出口!

  還好這時候阿象提醒她,不然她白給人家做了嫁衣都不知道怎麼回事!

  她千辛萬苦找回來的書!

  她答應了要給晝川聚聚好好賣的書!

  她發誓了的!

  這些人居然就要把她直接排除在計劃外了?!

  whats the fuck?!

  先前被那些個小伎倆排擠一下也就算了,這事兒關乎到了自己,關乎到了晝川,關乎到了初禮對晝川的承諾,初禮再也不能坐視不管!胸腔之中湧上了一股帶著熊熊怒火的勇氣,初禮不理老苗,直接轉向于姚,就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僵硬地笑了笑——

  再開口時,嗓音有些著急上火:「那我呢?主編,這合同是我天天跑去晝川家門口蹲了十幾二十天蹲回來的,總不能簽回來就完了沒我什麼事兒了吧……」

  于姚:「那……」

  「不然呢?」沒等於姚開口說完,老苗卻率先插嘴,「初禮你不要緊張,我這還有年年的《華禮》急著找人校對,正要交給你呢……」

  初禮沉默了下:「為什麼不叫小鳥去做《華禮》?我只想做我簽回來的書。」

  老苗佯裝驚訝瞪大了眼:「哎呀初禮,你這是對我安排不滿啦是不啦?——哎喲,這書好像是晝川簽給《月光》的不是簽給你個人的吧?初禮你這樣就沒意思了嘛,你簽下了合同順利渡過實習期我們整個編輯部都很為你開心的,現在大家協力完成後續工作你有什麼好不滿啊,還是晝川他老人家指定你做這本書的責編了?」

  初禮:「……」

  行。

  官大一級壓死人,你牛逼?

  一臉錯愕地看著老苗,初禮握緊拳頭。

  指甲深深紮進了手掌心。

  她搖搖頭,微笑:「那倒是沒有。」

  老苗翻了個白眼:「那不就成了。」

  一邊說著一邊擰過腦袋,趾高氣昂地走開了;初禮看著他的背影,沉默了下,也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想了想說:「反正這決定我不同意,都是老苗你帶的新人,就算不是我把合同拿回來,一校或者三校也該有我的份,為什麼只有小鳥啊?」

  老苗失聲笑:「你不同意有什麼用?校對《華禮》還是《洛河神書》有什麼區別?還是你看不上年年?」

  初禮:「……」

  初禮狠狠拍了下手上的鼠標,老苗愣了下——

  一時間整個辦公室的氣氛有些僵硬。

  于姚的視線在每個人的身上轉過,片刻之後才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好了好了,都吵吵什麼,初禮你少說一句,老苗你也別陰陽怪氣的——」

  老苗:「哦喲,我怎麼陰陽怪氣啦?我一個老編輯還要被新人教育?在此之前和年年他們一樣,晝川一直是我在帶的……」

  于姚嗤笑一聲:「等等,怎麼就和年年他們一樣了,晝川他不算是你在帶的作者吧?他有事也找我商量啊。」

  被于姚這一反問,老苗臉上的理直氣壯有點僵硬,瞬間不說話了。

  于姚看了眼坐在自己位置上低著頭不說話的初禮:「初禮你也別急,校對的事先不急定,晝川的書還是遵循他本人的意見為妙,免得起了什麼不愉快……」

  老苗拖長了聲音「喔」了聲,瞥了初禮一眼,勾起唇角,就好像再說:搞得好像晝川會向著你似的,你誰啊。

  ……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一日工作日,必須忍耐著小鳥母雞似的咯咯噠的嬌笑;還有老苗在旁邊陰陽怪氣的歎息以及啪啪摁鍵盤的打字聲……

  初禮都不知道這一天怎麼熬過去的,還好第二天是週末可以冷靜冷靜彼此不用來強行看到老苗那張惡人臉,不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崩潰得當場辭職走人……

  下班的時候辦公室裡的人都走光了,初禮最後一個走,擠公交,擠地鐵,回到家已經晚上快八點半,她發現自己忘記買晚餐。

  爬上床,她打開手機Q發現L君在和她分享晚上吃的鹽酥雞有多難吃,摸了摸還空嘮嘮的肚子,初禮苦笑了下,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都還沒吃,你有得吃還抱怨個屁啊。】

  【消失的L君:那你倒是去吃,還要我餵你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胃口。】

  【消失的L君:這他媽又矯的哪門子情?】

  【猴子請來的水軍:分手!】

  【消失的L君:分什麼分,我們才好了一個下午就分手了?!】

  初禮翻了個白眼,今天她都不知道翻了多少個白眼了,扔開手機正想無視L君這廢物,這時候對面的語音呼叫就過來了,初禮猶豫了下——認識這麼久了,因為一直保持純潔美好的網友關係,她從不跟L君語音……

  她抓過手機,摁下接聽,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見對面「喂」了聲——

  嗓音低沉磁性。

  居然還挺好聽。

  初禮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這時候對面只聽見她呼吸的微弱聲音,知道她就老老實實地待在手機旁邊,只是沒說話,於是便繼續開口道:「怎麼回事啊你?吃了火藥似的?」

  男人的嗓音溫和,帶著完全能夠熄滅人怒火的平靜。

  初禮坐在床上,抱著膝蓋,瞪著手機瞪了一會兒……在L君那好聽得過分、聽多了還有點耳熟的聲音中,緊繃了一天的心突然嘩地一下放鬆了,她微微蹙眉,然後用略微沙啞緩慢的聲音說:「試用期快結束了,所以我今天把晝川的合同拿回出版社了,原本想著過幾天再拿,因為怕拿下太快老苗不高興——他本來就看我不順眼……後來,這東西拿出來我以為沒事了老苗最多就是不爽,誰知道他安排跟進這本書時所有活都把我撇開了——他居然撇開我,有沒有搞錯啊這本書是我簽回來的,我他媽和條狗似的天天蹲在晝川家門口簽回來的合同……」

  L君安靜地聽著她語無倫次的抱怨,直到這會兒才突然開口無奈道:「……晝川可沒把你當狗啊,你可別瞎帶入。」

  「你又不是晝川你懂個屁!」

  「那麼氣你辭職啊,拍拍屁股走人。」

  「爛的是老苗又不是元月社,我不當逃兵。」

  「再說了,」初禮拍了下手機,就好像這樣她就能揍手機那邊的人似的,「我另外個同事告訴我,如果校對都做不了,基本這本書接下來的活兒都跟我無關了——那怎麼行啊,我簽合同時候答應了晝川,要給他好好賣這本書,要給他好好宣傳,做好看的封面……現在這書跟我沒關係了,人晝川搞不好覺得我就是一只會畫大餅的騙子……」

  初禮說到這,越發覺得特委屈,忍不住聲音一頓哽咽了下——

  「他以前就嘲笑我神筆馬良了。」

  L君那邊傳來手機掉地的聲音。

  還有狗叫。

  ……他還養了狗啊?

  初禮腦袋已經成一片漿糊只是迷迷糊糊地瞎想,抬起手擦擦眼睛,眼前又迅速變得模糊,眼淚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她真不想哭的,但是聽著L君那耐心溫和的聲音,她一下就放飛了自我……

  就這麼嗚嗚嗷嗷地哭上了。

  「不是,多大點事,你哭什麼?」電話那邊的人聲音有些暴躁,聽上去似乎是皺起眉了,「這事已經定下來了?這書的責編定下來了?你沒反抗?平時虎了吧唧的這時候就他媽心甘情願吃啞巴虧?」

  「還沒有定下來,我反抗了,」初禮這一哭就停不下來了,這幾天的委屈啊開洪泄閘似的,她抽抽搭搭斷斷續續道,「我反抗了啊,但是老苗是副主編……」

  「副主編怎麼了,他說得算個屁啊?」

  「……至少比我說的算。」

  「責編是誰晝川說得不算?元月社吃了腦殘丸不過問他就把責編定下來了?以後不想合作了?」

  L君嗓音低沉,因為沾染上惱火顯得特別威嚴……在這一連串質問中,初禮抽抽鼻子,腦子清醒了些,她稍稍變得沒那麼絕望將腦袋從膝蓋上拿起來:「沒有,主編確實說是要問問晝川的意思……」

  電話那邊一頓,幾秒後,男人怒火稍稍壓下來了,特別困惑道:「那請問你在哭什麼?」

  「問不問有什麼區別啊,晝川又不能向著我!我好不容易爭取回來的!!我的晝川啊!就要被豬拱了!我能不急嗎!!」

  「……什麼時候就成你的晝川了……算了算了,你又知道他不向著你?他不向著你還把書簽給你啊?」

  L君語落,聽見那邊的抽搭聲停頓了……正當他以為初禮被他強而有力的說法說服,這時候突然聽見那邊嚶了聲,直接哭崩潰了——

  「完了!!!王八犢子你說的都是反的,這下子晝川真不會向著我了!!!」

  「……」

  「你這烏鴉嘴怎麼就不能閉上嘴呢!本來還心存一絲希望的!」

  「……………………我去你大爺的,我從哪個垃圾桶撿回來的你這神經病?」

  對面「吧唧」一下掛斷了語音通信。

  過了一會兒,初禮聽見手機震了下——

  【消失的L君:滾去吃飯!別在這耍弱智!】

  初禮盯著手機,打了個哭嗝兒。

  【猴子請來的水軍:呸。】

  【消失的L君:好,那你餓死算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分手!】

  【消失的L君:……幼稚鬼。】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9:0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1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和網戀對象吵吵鬧鬧外加大哭一頓之後,初禮反而冷靜了下來……與L君的對話之中讓她意識到了一個問題:她不能把校對《洛河神書》的主動權交給任何一個人手上——哪怕那個人是晝川本人也不行。

  初禮讀的是漢語言文學,所以在大學時期平日裡也有幫忙老師打下臨工接接出版社的校對活兒,跟那些編輯接觸時她經常有機會聽編輯們吐槽作者,有時候為了避免麻煩,這些大大就喜歡用一句「隨便」打發人——

  編輯:老師,封面用什麼風格好啊?有喜歡的設計風格嗎?

  作者:隨便。

  編輯:老師,書這樣的字數有點厚喔,分兩本好不好?

  作者:隨便。

  編輯:老師,這個角色顯得有些多餘,總編老師認為刪掉文的內容可能會更加緊湊完整,您要不要看看是不是可以刪掉……

  作者:這人誰啊?我寫過?刪吧刪吧,隨便。

  ……以上。

  有時候這些王八蛋作者對自己的作品並不如想像中那樣有良心,甚至是相當驚人的喜歡當甩手掌櫃……而如果這樣的對話變成事實——

  【于姚:晝川老師吶,咱們編輯部今天為了爭你《洛河神書》的校對權爭得雞飛狗跳,因為這件事涉及到了這本書的責編喔,你看你覺得這校對是交給初禮來做呢還是老苗……】

  【晝川:初禮是誰?隨便。】

  初禮:「………………」

  想像到那不負責的畫面,初禮打了個冷戰,腦海裡同時浮現晝川那張念叨著「繭娘娘那種人,給我洗腳都不配」眉梢輕挑薄涼臉……越發地覺得以上這種可怕對話的發生幾率高達百分之八十。

  初禮決定她不能坐以待斃,而是要主動出擊。

  她打開Q,微微眯起眼找了一圈,在好友列表裡找到了阿象……

  【猴子請來的水軍:阿象,今天謝謝你提醒我啊!QAQ週一請你吃好吃的!】

  初禮等了一會兒,阿象那邊有了反應,簡簡單單兩個字——

  【會飛的象:不用:D】

  初禮想了想,沒想明白阿象這個明顯和小鳥一個陣營的為什麼今天突然幫自己,也沒敢直接問,於是跟著發了個跪地叩謝的表情包過去,想了想又加了句——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本書的校對我一定會拿到的,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夠成為這本書的責編……這對我太重要了,老苗把這活兒交給小鳥搞得我也很生氣。】

  阿象沉默了下,片刻之後才開始打字。

  【會飛的象:……她。】

  【會飛的象:你來之前做過一本別的分社拿過來救急的校對稿子,做得挺差的,當時主編還罵人了的,好像說是一校之後做了和沒做一樣。】

  初禮眼前一亮。

  【猴子請來的水軍:咦!不應該吧,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學生讀書時候如果有往這方面發展的心就會主動接類似的活兒做了……都有經驗的啊!】

  【會飛的象:喔,她又不是。】

  【會飛的象:大學學的會計吧,呵呵,不知道怎麼該去財務部的分來編輯部。】

  這時候,阿象想要說什麼初禮是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她已經知道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的我知道了!謝謝你啊!真的真的!】

  【會飛的象:咦,我什麼都沒說啊,你謝什麼啊哈哈:D】

  【會飛的象:週一請我喝飲料吧,嘿!進編輯部那麼久,總是我給人家買,還有沒別人給我買過呢。】

  飲料?

  飯都不吃了我也要你買一箱啊朋友!

  關掉和阿象聊天框後,初禮就開始動手,首先她把自己以前做過的校對活兒歸攏歸攏拉了個表格,將看起來逼格比較高、能凸顯文化水平的書放到了列表前面;然後保存好表格,抓起了手機,打開微信,清了清嗓音,直接給主編于姚語音留言數條——

  初禮:「主編不好意思放假晚上還打擾你跟你談工作的事,只是我認真想過之後,《洛河神書》的責編我真的不能放棄……簽合同的時候我一再同晝川保證會為他打好漂亮的一仗,所以,我真的不能被排除在外的。」

  初禮:「主編我不知道作為一個會計專業畢業的學生,小鳥的大學專業在這件事上給她帶來了什麼優勢讓老苗優先選擇她,但是我學了四年的漢語言文學,大學期間就夢想要做個編輯,為喜歡的作者出書——所以至少在校對這塊,我接過很多很多出版社的校對活兒,做過的書的列表我給你發郵箱,他們都說我做得又快又好……」

  初禮:「那些專業書,我都能校對的,有時候查資料還要上圖書館我也沒有不耐煩——所以晝川的書我肯定也能做好,我保證比老苗要求的還快!三天!給我三天,我就能把一校做完!只要你點點頭,我甚至可以明天去辦公室拿印本,這週末立刻開始動手。」

  初禮:「主編,算我求你,給我一次機會,我不想讓喜歡的作者把我甚至是我的雜誌社看成是個只會畫大餅的騙子。」

  啪啪啪四條超長語音發出去,初禮抓著手機的手掌心都出了汗——她盯著手機屏幕出了好一會兒的神,正當她以為于姚並沒有在看手機還沒收到她的留言時……

  微信上方于姚的名字後面卻出現了「(正在輸入中)」幾個字。

  初禮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

  那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長的時間,于姚的回復卻很簡單——

  【于姚:我知道了,早點休息,晚安。】

  初禮盯著這樣子很久,良久,她整個人癱倒在床上,長籲出一口氣:至少,她盡力了。

  躺在床上,初禮順手刷了下微信朋友圈,跳出一條來自小鳥的新動態:一個韓劇男主角的截圖,外加配字:啊啊啊都敏俊真的帥翻了!來自星星的你,超好看!這個週末必須要通宵補劇才行了!YER!

  初禮:「……」

  初禮翻了個白眼。

  再刷新朋友圈,又刷到了老苗。

  這傢伙曬的不是韓劇,而是一個聊天記錄,圖裡,是大概三十分鐘前和晝川的聊天記錄——

  【晝川:明日有空?】

  【喵喵:有的!晝川老師要約一發嗎?正好有事兒要找你呢!】

  【晝川:行,辦公室吧。】

  【喵喵:討厭,那麼嚴肅喔,還說去南淮路新開的貓咪咖啡廳呢!】

  【晝川:辦公室。】

  截圖對話結束,老苗配字:明日和晝川老師有約「心」「心」「心」

  初禮:「……」

  初禮又翻了個白眼,這朋友圈十有八九是發給她看的,而且搞不好是分組可見,可見的那組裡只有她初禮一個人!哎,這下好了,關鍵時刻,晝川還送上門去給老苗吹枕邊風……

  果然就是個靠不住的!

  初禮直接截圖朋友圈,吧唧一下把老苗的炫耀圖截圖給L君——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看!】

  【消失的L君:看什麼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到底是哪個倒黴樹上飛下來的烏鴉,說什麼來什麼……前腳剛說晝川不一定答應副主編做責編的事,後腳人家就約著去喝咖啡了!】

  【消失的L君:你瞎啊,這不約的辦公室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什麼區別!他們要私底下見面了!我還以為晝川不怎麼待見老苗呢!這被你金口玉言一個毒奶就哥倆好要私底下見面了!啊,死烏鴉,呱呱!】

  【消失的L君:呱呱你個頭啊,晝川這語氣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不待見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待見他還主動約老苗麼!】

  【消失的L君:好好好他主動約,被你氣得想撥120,你走。】

  【猴子請來的水軍:怎沒把你氣死。】

  【消失的L君:……】

  初禮懟完L君撒氣,關上Q,懷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去洗了個澡……洗完澡出來大概是半個小時後,吹頭髮爬上床,躺在床上刷了一會兒微博,結果一刷新就刷新到了半個小時前晝川更新的微博——

  【晝川:遇到了不講道理的白眼狼,偏偏不能拿它怎麼樣,只好獨自生悶氣……今天不更新,讓我氣一會兒。】

  初禮:「哇。」

  什麼人孫悟空再世能把晝川氣得斷更,他還拿他無可奈何的?

  初禮打開評論列表,照常都是一堆「大大不氣不氣」「天啊誰把我川這好脾氣的氣成這樣少活十年」「為什麼我愣是從微博裡讀出了蘇得要命的味道,這話要是寫給女朋友的真是絕了」……

  初禮正被最後這「蘇得要命」搞得一身雞皮疙瘩,突然又不小心瞥見一條說:【能把你氣成這樣不容易。畢竟大大那麼溫柔的人。】

  初禮:「……………………」

  ………………嗯。

  溫柔的人。

  想到「洗腳都不配」以及「當我要飯的啊」,初禮不由得感慨「你家大大真溫柔」,也不知道處於什麼心態,慢悠悠打字,混跡在百千人群之中發出一句——

  【刷粉請加Q7758520:大大不氣,誰氣大大了,我們替你揍他「doge」!居然欺負我們大大軟萌好欺說不出半句刻薄話「doge」!啊,簡直不能忍!】

  兩個「doge」表情,完美地暗示了留言者的嘲諷與內心的荒謬。最後一句感歎詞與感嘆號,更是抒發了留言者對po主表裡不一,當面做人背後做禽獸黑暗面發出的指責與吶喊……

  嗯。

  心情焦躁時,懟天懟地懟空氣這招果然很好用——

  特別是能披著微博馬甲連晝川本尊也不放過的時候。

  ……簡直完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09:2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1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隔天是週末。

  天濛濛亮時候外面就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春雨潤物中,偌大的房間顯得異常的靜謐……房中那張深藍色的床鋪中央深陷著身材修長高大的男人,當外面光稍稍透過窗戶照入房間,他蹙眉,拽過枕頭捂在了臉上——

  昨晚晝川被某隻白眼狼活生生地氣餓了,叫了宵夜吃完又吃撐了,睡不著只好打開電腦寫稿到淩晨三點半才打著呵欠爬上床睡……

  以上,這是正常的職業寫文佬作息。

  猝死?沒在怕的。

  反正基本大家都這樣——美其名曰晚上夜深人靜才有靈感,其實就是白天其他正常人類都清醒著於是這些人光顧著玩和聊天,只有晚上別人去睡了他無聊了才想起碼字這茬正事……

  晝川和江與城就是典型的此類代表。

  江與城經常也是神隱到下午一點才有出現的可能,做他的編輯上午有什麼急事兒除非地理優勢允許他去江與城家砸門,否則基本只有急得去上吊的份兒……相比之下晝川就好很多,因為他有養一條老年人作息、晚上十點睡覺早上七點醒來就要吃罐頭的祖宗——

  比如今日,剛剛早上七點整,明明是下雨天與懶覺更配喔,晝川還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睡得正開心,便感覺到身邊的床上深深陷下去了一塊——一個毛茸茸的腦袋拱啊拱掀開被子,繼續拱啊拱啊從他胳膊下強行鑽進去……晝川閉著眼敷衍地抓了抓狗腦袋,大狗鍥而不捨地用濕漉漉的鼻子拱他的下巴,晝川將蓋在臉上的枕頭改摁在二狗子的臉上:「拒絕攪基,公狗也不行。」

  二狗開始用和一般人拳頭一樣大的大爪子懟他肚子。

  男人嘶了一聲,後悔昨晚就不該開著臥室門睡覺,捂著肚子翻了個身迷迷糊糊道:「不吃罐頭了,讓我再睡一會兒,中午給你買燒雞。」

  晝川說完,將被子往腦袋上一捂,世界安靜了。

  原本他以為自己能繼續安穩睡到中午再起床去見老苗,沒想到他剛閉上眼沒多久,那條剛剛被打發走的狗又回來了——這一次它跳上床,直接隔著被子用兩隻前爪在晝川肚子上狠狠跺了一爪子——這一爪子跺得晝川差點靈魂出竅,掀開被窩正欲發表,二狗子一臉不屑地將個手機扔他跟前……

  晝川:「……」

  迷迷糊糊地爬起來,隨手拽過紙巾擦了下上面的狗口水,他看清楚了來電顯示:【晝顧宣先生】。

  那雙上一秒還帶著濃重睡意的茶色瞳眸之中閃爍一絲黯淡與猶豫,但是遲疑再三,晝川還是將電話接了起來,放到耳邊,低聲「喂」了聲,然後換上了世家公子哥兒獨有的慵懶調侃強調,道:「爸?大清早的,怎麼你和狗都不放過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然後開始日常說教……晝川聽著,迷迷糊糊地點頭順便回應——

  「我昨晚?十點半睡的啊……什麼十一點還看見我發微博?您還會用微博啊?……喔,我弟教的?告訴他三個月內別管我要零花錢,沒有的,這是對他多管閒事的懲罰。」

  「什麼新書?《洛河神書》?嗤嗤,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您還關心這個?啊?對,是簽給元月社了,派來的小編輯太纏人,我怕不簽她把自己掛我院子裡的樹上我去哪拋屍啊……咦對啊,您說您和這快倒閉的破爛出版社合作了大半輩子他們怎麼就沒看在您的面子上給我多幾點版稅啊?」

  「………………開玩笑的,別吼別吼。」

  「作協開會?不去。」

  「我去幹嘛,不就是個寫那什麼?啊,快餐垃圾文學的三流寫手……您好好演講您的,別演講一半往下一掃看見我這張臉又高血壓。」

  男人的聲音低沉磁性。

  他面朝下捂在被窩裡,任由柔軟的羽絨被從他肩頭結實的肌肉滑落……一邊摸二狗子的大腦袋一邊吊兒郎當地打電話,三言兩語將對面咆哮著的老爺子敷衍過去,末了沒忘記吩咐家裡二老注意身體,順便無視那邊冷嘲熱諷「你什麼時候肯寫些正經東西我什麼時候長命百歲」這種話……

  三分鐘後,晝川掛斷電話。

  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

  起床,洗澡,再從浴室裡走出來時,那雙茶色瞳眸之中不再因為充滿睡意而顯得柔和慵懶……不明的陰鬱籠罩在他的眼底,這意味著——

  也許是因為睡眠不足,或者是別的什麼其他原因。

  今天他的心情並不算太好。

  ……

  這就苦了還以為自己撿了什麼大便宜的老苗。

  心情陽光燦爛地早早來到編輯部,泡好珍藏的昂貴咖啡,打開電腦看看電影,悠閒地喝掉半杯咖啡的時候,老苗聽見了門外傳開腳步聲……

  抬起頭一看,便看見是身著一套深藍色休閒服的男人站在門外,休閒服是純深藍色的底,右邊袖子和右邊褲腿上三道白色橫杠將他的四肢襯托得更加修長……老苗站起來和他打招呼時,他手裡拎著一把純黑色的長柄傘,剛剛收起來的樣子。

  地上有一小灘雨傘上滴落的積水。

  隨手將雨傘往門邊一靠,晝川走進門,走到老苗身邊東看看西看看——最終目光定格在了老苗旁邊的座位上……上次來時那裡還沒人坐的,現在上面已經擺滿了東西,最顯眼的是一個喝水杯,上面還放了個小蓋兒,小蓋兒上面站著個掀起自己下擺的果皮露出白色大根、笑得一臉邪惡的香蕉人卡通玩具擺件。

  晝川:「……」

  已經用自己聰明的腳趾頭猜到這是誰的座位,男人順手將她的椅子拉出來,掃了眼椅子上的猴子座墊……長腿一邁,大搖大擺地坐下,看向老苗,免去寒暄,直奔主題:「于姚昨天下午打電話給我,說你們這爭《洛河神書》的校對權還有責編署名爭得雞飛狗跳?」

  老苗大概沒想到他這麼直接,愣了下,「啊」了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幾秒後點點頭:「對,今天其實我也正想找您說這事兒,是我們編輯部內部對這本書的校對出現了一些爭執。」

  男人揚揚下巴示意他繼續:「怎麼說?」

  老苗陪著笑臉,一改平日裡懟初禮時那陰陽怪氣的模樣:「是這樣的,《洛河神書》是我們元月社在非傳統文學題材領域上進行的新嘗試,上面給我們的壓力很大,這本書一定是要賣好的……所以從校對開始就不能放鬆,一定是要有經驗的編輯開始做——」

  晝川:「哦?」

  晝川伸手,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把玩放在杯蓋上的那個邪惡香蕉人擺件。

  老苗繼續道:「我手上帶著兩個可以操作一校和三校的小編輯,一個是初禮你見過了;另外一個叫小鳥……其中小鳥已經有過出版校對經驗,為了安全起見,我就想把這本書的一校和三校交給小鳥,初禮一聽就不高興了,非鬧著這本書的校對權——」

  晝川:「哦。」

  老苗見晝川沒表態,只是認真玩著那造型邪惡的香蕉人,立馬開始唉聲歎氣做煩惱狀 :「大大倒是評評理啊,一個剛進來半個月不到、都還沒轉正的實習編輯,憑什麼能負責起這麼重要的項目呢?」

  「說的也是啊?」晝川嗤笑了聲,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還有別的理由嗎?」

  「有啊!更何況小鳥和我老苗一直是大大的粉絲,從大大的處女作《東方旖聞錄》開始就特別崇拜您,」老苗說,「我有時候就在想啊,十七歲那年第一部作品就初露鋒芒,被人們稱作最有潛力的少年作家,十九歲已經有三部作品問世,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加入省作協,家中書香門第後繼有人……大大,你莫不是天才啊!!!」

  老苗最後的話語擲地有聲,彷彿肺腑之言——

  說實話,他也就是真心實意地拿晝川那華麗的履歷表順手拍個馬屁而已……然而他萬萬沒想到的是,偏偏這馬屁就一手滑拍馬撅子上了!

  聽完他的一番表白,男人原本擺弄小玩具的修長指尖忽然一頓——長而濃密的睫毛垂下,遮掩去了茶色瞳眸之中一閃而過的晦暗,他伸手,將那香蕉人端端正正地擺回茶壺蓋上。

  男人嗤笑一聲,語含嘲諷:「書香門第,後繼有人?」

  像是仔細玩味了一番這話,男人抬起頭,突然笑容收斂,話鋒一轉:「老苗,我書也出得不少了,各個出版社各型各色編輯也打過不少交道,我一直以為你們這行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好像是誰簽回來的書,誰就應該是這本書的責編啊?」

  老苗一愣。

  「然後從項目成立,到校對,到封面設計,到書本包裝工藝最後到上市宣發,所有的程序應該都是由責編來負責完成的吧?」晝川勾起唇角,用眼角斜瞥一眼瞬間呆滯的老苗,「《洛河神書》責編是你嗎?」

  「……」

  「我說是你了?」

  「……」

  「不是你你為什麼那麼自覺就開始分配後續工作負責人啊,這本書寫的什麼你看了嗎?」

  「……」

  「老苗啊,這書合同在你這半個月沒簽下來,你手下那個小編輯用了多久?」晝川伸長了腿,微笑道,「三天。」

  三天?不是前幾天才……老苗瞪大了眼,晝川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人家小姑娘怕你面子拉不下,還特地打電話讓我別揭穿合同那麼快簽下來了,給你挽尊呢,你怎麼都不謝謝人家啊?還想把人家校對權都給搶了,這不好吧?」

  鬧不明白剛剛明明還和諧愉快的對話這麼畫風突然說變就變,眼前的大神怎麼說翻臉就翻臉……

  在老苗一臉風中淩亂中,晝川站了起來,拍拍衣袖上未乾的水珠:「天才就免了,作協也是那群老頭看在我家老頭的面子上把我弄進去的……我晝川就是個三流快餐垃圾文作者——我家老頭的原話啊……」

  晝川話語一頓,想了想笑道:「不過作為一個寫文佬的尊嚴還是有的,我有今天也是一個個字寫出來的,誰要是指望著靠那些個歪門邪道的心思就坐我肩膀上一手遮天了,那可不行。」

  男人臉上那微笑比閻王爺的微笑還可怕。

  老苗:「……」

  此時,聽見晝川突然又語含嘲諷強調了什麼「三流快餐垃圾文」之類的話,老苗突然想起了一些圈內沒被證實的傳言……說晝川和他老爸晝顧宣老先生——

  在寫文這方面看法並不和。

  頓時臉一會兒青一會兒白的,終於明白過來眼前男人突然發難的原因,猛地站起來:「大大,剛才那些話我真沒別的意思,我真的很喜歡你的書的……」

  晝川揮揮手,示意他閉嘴。

  老苗一臉頹敗地倒回椅子上,看那模樣恨不得給自己倆大嘴巴子——

  晝川將屁股下的椅子塞回某人的座位上。

  「我的意思挺明確了,你要搞辦公室鬥爭的小心思,我管不著,只是別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來——」男人淡淡道,「這本書別說一校和三校是誰,二校我也會交給別人,如果連于姚做不了主,我就再往上找人做這個主。」

  「……」男人垂下眼,「我說完了,再會。」

  言罷再也不看老苗一眼,頭也不回地往外走……拉開編輯部的大門,外面從早上小雨淅淅瀝瀝變傾盆大雨,清涼的風迎面吹來讓男人心中那股無名火稍稍熄滅,一抬頭,就看見一個站在走廊上像狗似的顛巴著甩身上水的香蕉人。

  晝川:「……」

  晝川:「出門不帶傘?」

  「忘了啊。」

  聽見提問聲,那小姑娘低著頭順口答了句,片刻後似乎反應過來哪裡不對,渾身一僵轉過頭,與晝川對視上時,愣了下。

  晝川掀了掀唇角,盡顯刻薄:「大週末的,各個編輯上趕著跑來加班,元月社總編給你們灌迷魂藥啊?」

  初禮一臉懵逼,指了指男人身後的編輯部:「晝川老師?啊,我是來拿文件的……」

  ……倒是你被老苗潛規則了?臉黑得和包公似的。

  不理會初禮一臉探究和困惑,男人瞥了她一眼,拿了自己的傘就要往外走——什麼來拿文件,明明就是看了老苗的朋友圈不放心跑來半路截胡的……

  男人在心中無情吐槽,這邊放慢腳步,果然剛走出走廊到樓梯下了幾個臺階又被人從後叫住,他回過頭,對視上一雙閃爍著不安的眼。

  晝川停頓了下,明知故問:「幹什麼?」

  「……………………晝川老師,我知道你來和老苗說什麼,昨天他都發朋友圈了。」初禮站在樓梯口,趴在緊張地扣著牆皮,露出半張緊張的臉,「但是你能不能稍微再考慮下,考慮下我啊,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努力給你做好這本書的……」

  初禮的聲音越說越小聲。

  最後和蚊子哼哼似的。

  晝川一不小心就想到了那晚她說著說著就嗷嗷哭起來還要罵人甩鍋給無辜的L君的傻麅子模樣……

  男人微微眯起眼,等著自己心情也不怎麼樣,於是一下子突然壞心眼起了,勾起唇角嗤了聲:「考慮下你?好啊,你拿什麼來換?」

  他說話時候帶著那一貫風流倜儻的流氓腔調,說完,就等著初禮跳起來尖叫著罵他臭流氓,誰知道那貓在牆角的人聞言居然眼前一亮,嗖地一下從牆角竄出來:「用我四年漢語言文學專業的專業生涯!」

  晝川:「……」

  出版社辦公樓外面傾盆大雨沖刷大地的嘩嘩聲中。

  站在樓梯上的男人微微抬著頭,看著站在樓梯口彎著腰瞪著自己說話的小姑娘:那張臉上的堅定,彷彿已經鼓足她畢生的勇氣。

  男人目光一動。

  收斂起了玩笑和戲謔,他看著她,突然真的微笑起來,語氣變得平靜:「好啊,那就考慮下你好了。」

  ……

  初禮從辦公室拿了《洛河神書》的打印本出來時,正考慮怎麼樣才不把書弄濕,結果來到樓梯間就看見靠在牆邊的一把黑色長柄傘,上面水跡未乾。

  初禮走上前,彎下腰撿起傘。

  ……

  當晚,于姚在工作群裡宣佈,《洛河神書》一校、三校負責人初禮,二校由她本人親自負責;

  且本書最終責編,遵循「誰簽下誰責編」的基本默認規則,也由初禮擔當,希望初禮好好努力,擔下如此番重任,不要讓社裡失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2 10:0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2 PM 編輯

第十六章

  于姚是《月光》的主編,《月光》雜誌剛剛創刊不到半年,作者陣容、畫手陣容都不穩定,每一天等著于姚去處理的事兒千千萬,所以,她肯定不像老苗那樣閑,她接下了《洛河神書》的二校,都是晝川親自開口了,她不得不接。

  所以相比起老苗,于姚需要更多的時間去進行二校,於是在這件事敲定下來後,她就和初禮約好,一校應該在週三下班時結束,她要在週四早上上班來到自己座位上時看見有一校痕跡的印本。

  初禮想也不想直接答應:因為週五晚上她懇求于姚時,她就是這麼保證的,沒毛病。

  週六晚上宣佈定下《洛河神書》的責編,老苗整個週末消失得無影無蹤,堪稱安靜如雞……且這份安靜一直持續到週一例會之前,他終於還是找到機會,在會議室裡抓到了落單整理資料的于姚。

  於是兩人坐下面談。

  面對老苗的壓抑了一天的憤怒,其實于姚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她也不知道老苗到底哪裡得罪了晝川——

  可能是一句話。

  也可能是一個表情。

  畢竟老苗這樣的人……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執著於《洛河神書》。」

  「你真不知道?」老苗冷笑一聲,「那可是晝川——你以為,只有作者需要代表作?那些金牌編輯哪來的?眼下,一個最好的機會就在我眼前,你卻活生生把它搶走了!」

  于姚沉默了下。

  「老苗,我早就告訴你了,晝川和你帶的年年那些作者不一樣……以前我也提醒過你,小心那些少年成名的人,他們一般都很難搞。」辦公室裡,于姚坐在椅子上看著老苗——她身材豐腴,臉上有肉,圓眼短髮顯得很精明的樣子,認真看著人時,總透著一股子耐人尋味的味道,「心高氣傲,文人傲骨,你還真以為這些東西只能拿來形容魯迅嗎?」

  老苗一臉煩躁地低下頭:文人傲骨?別說能不能拿來形容晝川了,說起「傲氣」這玩意,這人恐怕是當代青年作者裡的頭一號吧?

  他傲氣得就差一步登天了,這個晝川。

  老苗:「那你為什麼把這本書交給個什麼都不會的菜鳥編輯?本來你把她招進來就已經夠莫名其妙了,我們這裡原本人手就夠……」

  于姚:「我說過,她有熱情。」

  老苗露出個啼笑皆非又不屑的表情:「熱情!糊弄誰呢你,做這一行需要什麼熱情?選書,做書,賣書,賣的好不好難道不是作者自己的實力和人氣——編輯的熱情,能當飯吃?」

  「能啊,」于姚輕描淡寫道,「這不眨眼談笑風生間就砸了你的飯碗嗎?」

  「……」

  兩人的對話最終在初禮端著兩杯泡好的茶走進來不得不終止,然後是周常例會——

  例會上,老苗前半程全程晚娘臉,特別是當于姚再次強調了初禮將擔任《洛河神書》責編一事並強調的此書的重要性時,老苗和小鳥臉上的表情非常同步一致……于姚讓初禮三日內必須完成校對工作與她交接,並且在此期間,「卷首企劃」的事可以暫時告一段落,于姚的原話是:「有年年那些雜誌原班底作者,加上個初禮找來的阿鬼暫時夠了。」

  這就意味著小鳥找來三個作者,而她只找到一個?初禮聞言一驚:「咦,主編,其實我也還可以……」

  于姚瞥了她一眼:「先暫時這樣,給你這麼多天你也只找來這一個人,多浪費幾天時間又會有什麼奇跡發生?用不著事事強出頭。」

  于姚的一番話,成功拯救了小鳥和老苗原本黑如鍋底的臉色,特別是最後當于姚將《華禮》的責編交給小鳥時,她臉上又露出了那種甜蜜的笑容。

  初禮:「……」

  初禮並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被叼了一頓是為什麼,她只知道會議結束的時候,整個會議廳的氣氛充滿著一種「我是不好過然而你也討不著好「你有好處我得到的也不差」的和諧美好氣氛當中……相當一碗水端平。

  ……………………神他媽一碗水端平。

  ……

  週一例會結束之後,初禮便抱著厚厚的A3影印冊子、抓著杆紅色水筆開始埋頭苦幹——

  三天校對完一本四十萬字快五十萬字的小說,要速度,質量也不能差……這其實挺要命的,指望早上到下午五點半這期間正常工作時間完成那絕對是在癡人說夢!

  於是初禮一秒不敢耽擱地動了起來。

  從第一頁開始——

  《洛河神書》說的是一個在海邊採珠喜愛穿白色衣服的熊孩子,無意間撿到了一本神奇的書,書的名字就叫《洛河神書》。書就如同《山海經》一樣,記載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人類之前支配過這片黃土地的飛禽走獸——熊孩子無意間用自己的血從書中召喚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野獸,野獸跟隨著熊孩子長大成人,用書裡其他小妖怪一塊兒為熊孩子所用,參軍報效祖國平定外敵,當一日孩子終成大英雄白衣將軍,野獸也化作一名英俊武將,並告訴熊孩子:傻眼了吧人世間像我這麼叼的生物,至少還有九個。

  熊孩子相當震驚,從此被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以前打仗都在打人,自從野獸化作人形並告訴他世間神奇的事兒多了去了的真相後,他征戰的主要目標就從打人變成了打怪。

  ……

  書是蠻好看的。

  初禮邊看邊校對——

  吃飯時一隻手拿筷子一隻手翻頁;

  休息時間捧著腿上在看腦袋一點點地打瞌睡;

  進茶水間泡牛奶時等水燒開在看;

  站在廁所門外等坑位時也在看;

  下班往布兜兜裡一揣回家繼續看……

  睡覺的時候都恨不得夢遊爬起來看一波,找幾個錯別字。

  一時間,那校對本子變成了初禮寶貝似的被帶著上天下地,吃飯拉屎睡覺,恨不得洗澡時候給套個保鮮膜再抓緊時間多看兩行——還好初禮算是晝川的文的粉,這要是看不喜歡的文,估計她撐到週二上午就忍不住要跳樓了……

  但是伴隨著時間的推移,初禮發現眼下的「枯燥」與「時間緊迫」並不是最嚴重的問題,最嚴重的是,校對期間,偶爾遇見模棱兩可的句子或者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要去問晝川本人什麼情況,對方的反應讓初禮認證了自己之前的猜測——

  晝川這個人,果然屬於作者群中那群最混帳王八蛋的「隨便」黨……

  【第一回合】

  初禮:「老師,我問一下,您的主角按照順序打怪,前面說老大是隻怪鳥,老二是隻烏龜,老三是隻白虎,老四是條龍……怎麼到了文的後面突然提到老三的時候老三就變成九色鹿了?到底是白虎還是九色鹿啊?」

  晝川:「隨便,哪處描寫多改動麻煩就保留哪處,改另外個地方。」

  初禮:「……」

  晝川:「機智不?」

  初禮:「……」

  【第二回合】

  初禮:「老師啊,你前面不是說男主他娘病重死了嗎?怎麼後面又出現了!」

  晝川:「你把說他娘死了的那句話刪了不就完了?」

  初禮:「……」

  【第三回合】

  初禮:「老師,你可不可以少用一點破折號?」

  晝川:「我不。」

  初禮:「……」

  【第四回合】

  初禮:「老師,還是那個問題,前面你花了大概三千多個字寫十隻化形神獸裡的老四和老八窩裡鬥……我就不說這原型是不是清穿文男主了,怎麼前面明明神獸老四把神獸老八打得半死不活,後面人們口口相傳都說是神獸老八把神獸老四打得半死不活……」

  晝川:「你往裡隨便找個地方加一句『主角心想:這些人好分不清是非,居然顛倒事實,明明是神獸老四把神獸老八揍得半死,為何他們如此愚昧!』」

  初禮:「……………………………………加哪?」

  晝川:「隨便。」

  【第五回合】

  初禮:「老師,你之前說主角警覺心重,房子除了門都是封死的,怎麼下章他就半夜失眠倚窗望月了?」

  晝川:「這種細節你都注意得到。」

  初禮:「……我是專業校對。」

  晝川:「然而讀者不是。」

  初禮:「……」

  【第六回合】

  初禮:「老師,你知道『的地得』三個字中的『得』多表程度,『說得好』不是『說地(強調第四聲)好』。」

  晝川:「???你在懷疑我的文學素養?」

  初禮:「……不敢,我錯了。」(一邊說著一邊用紅筆狠狠地在「地」字上畫了個圈,用糾正符號標記寫上「得」)

  【第七回合】

  初禮:「老師,『空穴來風』這個詞,高中老師劃了高考重點說了是形容事情傳播,必有起因,而不是『憑空捏造』。」

  晝川:「「百度百科截圖」。」

  截圖上書:「空穴來風」,成語,原義為有了洞穴才有風進來(語出宋玉《風賦》),比喻消息和傳說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現多用來指消息和傳說毫無根據(《現代漢語詞典》2012年第6版,第742頁,2015年1月第517次印刷)

  晝川:「你哪年上的高三?」

  初禮:「……………………」

  初禮:「是我不夠與時俱進,對不起。」

  ……

  以上,如此這般。

  校對到第二天完成百分之五十時,初禮覺得作為晝川的書粉自己都快瞎了——按照這作者這樣放飛自我的狀態,能在「作家」這一行一路爬到今天的高度,還真踏馬的是……

  命中有貴人,祖師爺賞飯。

  ……也不知道在哪個廟裡燒的高香。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2:5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2 PM 編輯

第十七章

  二天的頻繁接觸後,初禮已經大概摸清了晝川聚聚的套路——那就是沒有套路。

  ——誠如以前認識的出版界編輯所言,世界上並不是每一位作者都會把自己的作品當孩子看的,如果是,那也是曾經是,某些作者就能做到在連載完畢交稿的那一刻,就與自己的稿子就變成了純潔的繼父與繼子關係……

  只要編輯沒有把「繼子」直接抽筋扒皮地大卸八塊重新組合讓人家說「惹這孩子這麼醜當爹的肯定也長得醜」影響到自己的名聲,其他任何舉動,繼父似乎都能選擇睜隻眼閉隻眼——

  ………………以上行為代表人物,穩如晝川。

  初禮這個接盤養母只有抱著《洛河神書》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份兒,深夜時恨不得愛憐地撫摸著那厚厚的打印稿子安撫鼓勵:孩子別怕,你能大賣。

  ……

  為《洛河神書》校對的第三天。

  週三。

  初禮在早上起床照鏡子的時候,驚恐地在髮鬢發現了一根白頭髮,堅定不移地認為是因為給晝川校對讓自己老了十歲……為了這根白頭髮,初禮幾乎一腳踏上了粉轉黑這條路。

  是幾乎。

  因為她並沒有來得及踏出這勇敢的一步,就在出門上班前不小心瞥到了靠在牆角的那柄黑傘……初禮腳下一頓,突然想起了週六那天,生怕被老苗挖牆角的自己心急火燎地跑到編輯部去,將晝川和他的《洛河神書》半路攔截——

  一同被她攔截下的還有暴雨傾盆的那一天,晝川手中的黑傘。

  想到這,初禮又不自覺地翹了翹唇角。

  ……幾乎忘記了鬢角的那一根白頭髮。

  看了眼外面,想起近日來連續的梅雨天氣,初禮順手拿起來那把黑傘,連帶著自己的透明小傘一塊兒帶到了辦公室……到了地方遮遮掩掩逃過老苗的法眼將黑傘往桌子底下一塞,初禮也來不及仔細思考自己在心虛什麼鬼,只是埋頭開始工作。

  上午埋頭於《洛河神書》的校對中,時不時點開Q看一眼好友列表;中午午休時看了看時間,十二點半,初禮叼著筷子打開了Q,點擊某個終於亮起來的瘟神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喲。】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下午在家嗎?我下班去你家,把你上次借給我的傘還給你。】

  初禮認為這本來是很正常的對話,對方只需要回答一個「好」就可以結束全部的對話,但是此時她顯然是低估了晝川的創造性,在沉默了整整五分鐘後,晝川回話了——

  【晝川:什麼傘?我有借給你傘?我為什麼要借給你傘?】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所以週六那天你放下樓梯間那把傘並不是要借給我的,只是單純覺得傘沉手,或者想要來一次說走就走的「大雨中狂奔的青春少年」?】

  【晝川:你好好說話。】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不。】

  【晝川:要上天了你。】

  【晝川:你敢對我說「不」?】

  【猴子請來的水軍:orz……對不起,我錯了。】

  【晝川:好,我知道是哪把傘了,那傘不是借給你的,我借給老苗的不行嗎,你怎麼把它拿走了?】

  晝川問得一本正經。

  初禮相當無言以對。

  【猴子請來的水軍:「黑人問號臉表情包」你借給老苗的???……………………你們倆是那種值得你為他淋雨也要給他留把傘的關係?】

  【晝川:我們倆是那種值得我為你淋雨也要給你留把傘的關係?】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不一樣。】

  【晝川:哪裡不一樣?】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是小姑娘啊,大雨滂沱之中,我那嬌弱的身子骨讓人產生想要犧牲自己借把雨傘的衝動不是很正常嗎?】

  初禮一行字發出去後,晝川整整又沉默了五分鐘,五分鐘後,他以簡潔有力的「呵呵」兩個字結束了本次對話。

  介於他沒有強力反對初禮下班以後去給他送傘,初禮就當他是默認同意(……),關掉了聊天框繼續吃飯,一邊吃飯一邊給他校對他的「白衣大將軍殺妖記」——晝川的文裡有個標誌性的存在,就是每個男主身上穿的一定是白色的衣服,這導致了每次他的讀者看見他文的第一章說得總不一定是「天啊大大開新坑了好開心」,也有可能是「看見『白衣少年』四個字我就放心了,我懷疑自己得了強迫症」……

  下午的時間也在校對之中飛快度過,下班時候初禮校對的工作停留在了百分之七十五,因為在這一處,她和晝川產生了一次激烈的爭執——

  本次事件起源於初禮在校對到文章的百分之七十五時,曾經三次因為本章神奇的腦洞被逗得樂出聲,在第四次遭遇隔壁老苗投來的詭異目光時,初禮拿起了手機,淡定地撥通了通信錄裡某個備註名為【戲子老師】的人的電話,然後要求他把這章整章刪除。

  對,沒錯。

  在「咯咯咯」樂完後,她拔屌無情,直接打了晝川電話要求將這章整章刪除——

  於是晝川炸毛了。

  這是《洛河神書》的後爹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詐屍行為,晝川從正面反駁初禮的修改意見,本來他這番突然上心的舉動是讓人十分感動的,但是過程卻……

  讓人十分地難以啟齒。

  初禮:老師,您花了整整一章三千字去寫神獸老八怎麼生小崽子以及生下來後周圍人如何絲毫不覺得違和地普天同慶!蒼天在上!小崽子生下來長得還像神獸老四是怎麼回事!他們倆不是敵人嗎?!

  晝川:相愛相殺啊。

  初禮:可是神獸老四是公的!神獸老八也是公的!

  晝川:現在賣腐很流行,我想試試。

  初禮:試個屁。

  晝川:?

  初禮:orz對不起。

  初禮:請老師批准我把這截內容刪了,整章。

  晝川:我不。

  晝川:這影響了我文章完整性。

  初禮:我聽你鬼扯。

  晝川:?

  初禮:orz對不起。

  初禮:晝川老師,我給您跪下磕頭啦,哐哐哐,您意識到事情的嚴肅性了對吧?元月社,注意是整個元月社不是《月光》編輯部,負責各類出版終審的總編夏老師是一名被高新返聘回來的五十五歲高齡資深編輯,性別男,我很確定他是直男,他甚至出過您父親的書——所以,您能行行好,放過老師的三觀和眼睛,好嗎?

  晝川:……

  以上。

  就為了爭論這麼個沒營養的問題,兩人從下午四點以電話形式爭論到下午五點半,期間整個編輯部裡都是初禮打電話的聲音,她接到了無數次來自同事或幸災樂禍或同情的目光——

  最終,終於當初禮忍無可忍地把元月社誰也得罪不起包括晝川也得罪不起的總編夏老師搬出來,才成功地讓晝川閉上了他的嘴。

  掛了電話,初禮拿著紅筆,在這章畫風突變、男男生子甚至是獸獸生子的一整章上畫上了超大、超憤怒的紅叉!

  然後抬頭一看,下午五點半,下班時間到。

  初禮:「……」

  看著還有四分之一的稿子印本以及坐在位置上微笑著看著自己的主編于姚,初禮意識到今日在家自行熬興加班似乎勢在必行。

  回家之前還得先去晝川聚聚家給他還傘。

  ………………也許順便考慮把他暴揍一頓。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6:05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3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初禮將和磚頭一樣重的校對影印本塞進隨身攜帶的帆布袋裡,等所有人走光後,彎腰從腳底下把晝川的傘拿出來……最後一個走,關燈,鎖門,年輕的短髮少女邁著輕快的步伐,彷彿正要去奔赴一場約會。

  肩膀上被帆布袋子壓得沉甸甸的,手裡拎著的傘時不時打到膝蓋,初禮忽然覺得自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好像生活都被一個陌生的傢伙填塞滿了:他的書,他的傘,他的任性帶來的煩惱……

  咦。

  還好沒有惦記上他這個人。

  往公司外走的時候,外面又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上一次晴天是什麼時候初禮已經不記得了,涼嗖嗖的綿綿細雨撲打在她的臉上,初禮小小的打了個噴嚏。

  清明前後,天氣突變,警防感冒。

  初禮拿出手機,正巧看見L君在問她在做什麼,順手回了個「剛下班,去給祖宗送傘」,這時候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把初禮嚇了一跳差點兒把手機扔出去,看了眼,來電顯示:【戲子老師】。

  初禮:「……」

  清明前後,有事沒事,勿提祖宗。

  初禮撐開手裡的黑傘,一步向前躍進雨幕中,「吧唧」鞋子踩在積水裡濺起一些水花,順手劃開手機屏幕,對著電話「喂」了聲,初禮聲音很平靜:「晝川老師。」

  語氣裡充滿著那種「有何貴幹」的氣息過於濃厚。

  電話那邊沉默了下,似乎並不習慣和人打電話或者壓根就是覺得從自己的電話裡響起個年輕女人的聲音是件很神奇的事……晝川不說話,當初禮莫名其妙地開始不安這傢伙又要整什麼⼳蛾子時,晝川終於開口了:【我感冒了。】

  初禮黑人問號臉。

  介於那邊的人確實鼻音很重,初禮停頓了下便開始禮貌寒暄:「啊?感冒了,老師你又感冒了?」

  晝川聲音如一潭死水:【那天把傘留給老苗,我自己淋雨了。】

  初禮:「……喔,老苗真壞。」

  晝川:【你住口。你現在要過來送傘嗎?路上給我帶個感冒藥,再找個粥店給我和二狗各買一份粥,其中一份要有肉,不然二狗會鬧……APP能叫到的粥店店主今天回家掃墓不營業。】

  初禮:「……」所以你把我當外賣跑腿APP使了?入行前可沒人告訴我當編輯還要給人當小跑腿兒的啊!

  此時可能是初禮沉默得太久,晝川面對電話裡的死寂,幽幽道:【不願意的話你也可以拒絕沒關係,反正我也只是自己借了別人傘,自己淋了雨,自己感冒……做好事就該遭到報應的,沒毛病。】

  「…………」男人那語氣幽怨的喲初禮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別別別,我願意,我願意,沒事不就是買個藥買兩碗粥嗎——」

  【其中一碗要有肉。】

  「對對對,要有肉!不然二狗不高興對吧我知道了……老師你好好休息啊,多喝熱水。」

  【……你真的給我買?畢竟你今天對我說『試個屁』以及『聽你鬼扯』的時候,語氣並不是那麼乖巧的。】

  「……………老師。」

  晝川:【幹什麼?】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再次強調:「多喝熱水。」

  覺得乏味就放兩塊砒霜調味。

  別虧待自己。

  初禮握緊了手機,三兩步跳到公車站台上——正是下班晚高峰,公交車上全是人,一輛像是被塞滿的罐頭似的公交車緩緩行駛而來,是初禮要上的那輛,她踮起腳尖看著緩緩在自己面前停下的公交車,前面後面打開,從前門後門「啪啪」各自掉下兩個人,那四個人罵罵咧咧地開始撅著屁股試圖重新擠回車上……

  初禮:「……」

  初禮重新將電話貼到耳邊:「晝川老師,你要的東西我真的可以給你買,不過你可能要等等,我得坐公交車去地鐵站,現在公交站台人滿為患……」

  晝川聽上去似乎很驚訝:【公交車?你沒車啊?】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老師,我月薪二千五,人民幣,不是美金。」

  電話那邊又一次陷入了意味深長的沉默,然後男人用一種「我很遺憾」的語氣「喔」了聲,掛電話前,他認真地說「藥和粥都會給你報銷的,你給自己也買一份吧」然後掛了電話,初禮瞪著暗下去的手機屏幕瞪了很久——

  給自己也買一份什麼?

  粥?

  還是藥?

  速效救心丸嗎,介於一會兒還要和戲子老師您對戲,確實有點需要的。

  ……

  最後。

  介於初禮害怕自己趕到晝川家時他的屍體已經涼了,所以她狠了下心打車去的地鐵站,地鐵也很擠但是不至於到打開門不僅上不去還會隨機往下掉落若干乘客的程度,所以大概在一個小時後初禮順利從地鐵站走了出來——

  在藥房買到了感冒藥,周圍的粥店果然關門。

  好在有超市,初禮從裡面買了小袋米,還有一點碎肉,又抓了把青菜——從超市裡走出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夜幕降臨,初禮拎著超市的袋子,打著那把黑色的傘夾雜在來來往往下班歸巢的人群當中,快步往晝川家走去。

  這次大概是因為院子裡是濕的,所以來開門的只有晝川沒有二狗,初禮跟在穿蠟筆小新睡衣的男人身後進了屋,才看見趴在沙發上放空的狗子豎起耳朵抬起腦袋,跳下沙發,搖著尾巴噔噔噔走到初禮跟前,站起來,將兩隻大爪子搭上她的肩——

  初禮放下帆布袋子,伸手摸摸二狗的頭:「街上的粥店都關門了……所以我買了米和碎肉還有蔬菜。」

  「你跟它說它聽得懂嗎?」低沉沙啞,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在身後不遠的地方響起。

  初禮揉狗耳朵的手一頓:「老師,我在和你說話。」

  「那為什麼不看著我?」理直氣壯地質問。

  「……」初禮無語地轉過身,微微抬起頭對視上那雙茶色的眼,「你先吃藥,藥在帆布袋子裡,借你家鍋和廚房用用,很快就好。」

  晝川沒說話,只是目不轉睛地盯著初禮將那把濕漉漉的傘靠在玄關的門邊……

  直到初禮問他廚房在哪,他這才像是回過神來似的指了指,初禮走向廚房,這才發現廚房一塵不染的——油鹽醬醋都有只是都沒開封,最神奇的並不是這個,最神奇的是當初禮好不容易從碗櫃裡找到了可以用來煮粥的鍋,打開鍋蓋,她發現裡面的商標都還沒撕下來……

  初禮:「……」

  ……………………這戲子天天在家裡修仙啊?

  此時晝川和二狗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跟著她屁股後面來到廚房門口,男人大概已經吃好了感冒藥,抱著手臂斜靠在廚房門邊,大狗則老老實實地在他身邊蹲好……一人一狗就這樣沉默且目不轉睛地盯著在廚房裡忙著的人,看著她撕商標——淘米——撕開食鹽袋子——到處找調味罐——找到了把鹽倒進去……

  ——沉默。

  二狗搖動的尾巴成了整座房子裡最活潑的存在。

  剛開始初禮還想說這人不說話的時候還真有點「溫潤如玉公子川」的味道在:隨著時間的推移,空氣變得越來越凝固,初禮越發覺得背後那四道目光能把她燒起來;終於,洗肉末的時候初禮忍無可忍了,轉過頭看著晝川:「老師,你在看什麼?」

  晝川目光閃爍了下,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但是很快又放鬆了下來,他面色平靜道:「我剛才拿藥時看見你的校對稿子了,還剩四分之一沒做完……不是明天早上就要交工了嗎?」

  初禮:「今晚加班。」

  晝川:「辛苦了。」

  初禮:「沒事。」

  ——沉默。

  晝川:「月薪才給二千五,加班費都沒有,你們為什麼沒有一把火燒了元月社?」

  初禮:「大概是怕坐牢。」

  晝川:「喔。」

  ——沉默。

  晝川:「為什麼想當編輯來著?」

  初禮:「什麼?啊,為什麼想當編輯?大學的時候想著如果能給喜歡的作者出書,幫他走上職業巔峰,應該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晝川:「你喜歡的作者,誰啊?」

  晝川換了隻腳支撐,從斜靠左邊門框變成了斜靠右邊門框:「我嗎?」

  初禮:「……」

  ——沉默。

  初禮將洗乾淨的菜撈出來,扔到嶄新的菜板上,刀架上抽出把蹭亮的菜刀,用水沖洗了下……大概是手中的菜刀給了她無限的勇氣,初禮無奈地轉過身:「老師,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晝川面無表情道,「就是突然發現眼下似乎是我們第一次以不需要那麼敵對的方式面對面甚至是和平共處。」

  初禮「喔」了聲,順口問出了讓她接下來十分鐘內腸子都悔青了的問題:「所以呢?」

  「我覺得有點尷尬,所以想找點話題來聊。」

  「……」

  初禮手中在擦拭的菜刀一頓。

  「你看,就像現在一樣。」

  「……………」

  「尷尬。」

  「…………………」

  「對了,你有男朋友嗎?網戀的也算。」

  「………………………………………………」

  初禮哢嚓一下將青菜俐落地一分為二,舉著菜刀轉過身:「老師我急著給你做飯做完飯急著回家回家幹什麼呢急著給你校對稿子免得明天交不了差連二千五的月薪都拿不到所以現在能不能請你稍微安靜一下停止尬聊讓我好好把這頓飯做完然後我們各回各家各自安好——」

  晝川:「所以呢?」

  初禮揮舞著菜刀:「出去!」

  斜靠在門邊的男人停頓了下,盯著站在廚房裡比自己矮了一個腦袋外加一根脖子的小姑娘滿臉崩潰地揮舞著菜刀驅趕自己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勾了勾唇角,居然頭一次什麼都沒有說乖乖聽話轉身要走——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揪了把還蹲在原地不肯動的大狗耳朵,將它不情不願地拖走。

  ……然後。

  世界清淨了。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轉身繼續切菜。

  她並不知道的是,離開的男人並沒有停下自己的詭異舉動,他快步回到電腦邊,面無表情地打開自己的Q大號,找到一個他已經連續好幾天沒有騷擾過的名叫【江與誠】的傢伙,繼續面無表情地揮舞十指打字——

  【晝川:說出來你可能不信。】

  【江與誠:你怎麼又來了?……啥玩意?】

  【晝川:此時此刻我家裡正有個年輕小姑娘站在我的廚房裡穿著我的拖鞋揮舞著我的菜刀,給我和我的狗做飯。】

  【江與誠:????啥玩意??】

  【江與誠:有人不以下毒為主要目的主動給你做飯?】

  【晝川:是。】

  【江與誠:鬧鬼了。】

  【晝川:是鬧鬼了,我感受到了「生活」,這居然是個動詞。】

  【江與誠:…………過去二十七年你喝西北風長大的啊?】

  【晝川:傭人做的飯不算。】

  【晝川:年輕小姑娘做的飯,算。】

  【晝川:妙哉。】

  【江與誠:…………………「張口吃藥表情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6:23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3 PM 編輯

第十九章

  初禮煮好粥,先盛了一大碗沒鹽的留給二狗,然後才往鍋裡加了一點點鹽——肉末青菜粥很香,不一會兒米混合著肉糜的味道便從廚房飄了出去……

  初禮端著鍋走出來的時候,男人正捧著那本校對用的影印本縮在沙發角落裡看得很認真,身上那套蠟筆小新睡衣明顯是短了,露出一大截偏白的腳踝——二狗子腦袋枕他的大腿睡得四仰八叉地也不知道是不是餓暈過去了,聽見腳步聲耳朵動了動睜開眼,甩甩腦袋爬起來,眼巴巴地看著初禮。

  初禮在餐桌上放下粥鍋:「晝川老師,我發現你的睡衣不是很合身。」

  縮在沙發角落裡的男人動也不動,細裡慢條地將手中校對本翻過一頁,頭也不抬,聲音謎之自信、四平八穩:「不好看嗎?」

  初禮沉默了下:「挺好看的,但是我聽說你快三十了。」

  男人的目光終於從本子邊緣抬起來,盯著初禮目光鋒利,一字一頓:「我上上個月,剛滿二十七。」

  初禮:「但這是蠟筆小新,您上上個月剛滿十七都不合適。」

  晝川不動聲色繼續盯著初禮:「我侄女給我買的,她喜歡。」

  你侄女是大名鼎鼎的背鍋俠啊?久仰。

  初禮:「喔。」

  晝川:「她品味是挺有問題的,就像當年喜歡那個給我洗腳都不配的畫手還鬧著要買她的畫集一樣,大半夜還鬧著讓我幫她搶什麼什麼……」

  男人露出老年人健忘的標配表情。

  初禮:「特典。」

  晝川用老頭子語氣道:「對,就是這個,限量前五十,嘖嘖,也不知道是什麼鬼東西,品味低級。」

  初禮:「……我只是想說這睡衣其實我也給朋友送過,繭娘娘我也愛過,老師你這樣說我就不高興了。」

  當年L君過生日,不知道送啥,隨便買了件蠟筆小新的睡衣調戲他……那傢伙的收貨地址還是個模模糊糊的代收點,神秘得很,當時初禮還嘲笑過——

  當初禮陷入回憶,並未察覺坐在沙發上的男人不動聲色將手中的校對本子拉高了些,擋住了自己的臉,聲音再次響起來時四平八穩到沒有一絲破綻:「朋友?男朋友啊?」

  初禮:「……網友。」

  男人在校對本後怪笑:「什麼年代了,網戀。」

  初禮:「……」

  初禮懶得再跟他一本正經胡扯,轉身到廚房,把二狗的那份粥拿出來倒狗食盆裡,然後洗手,從碗櫃裡拿出兩副新的碗勺,沖洗了下後舉著碗筷走到晝川面前站定:「晝川老師,吃飯。」

  晝川抬起頭,看著舉著碗筷和勺站在自己跟前的短髮小姑娘……那種魔幻的感覺又來了——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比他矮了大半個頭,身子單薄得像個搓衣板,彷彿一陣風吹過來她就能像風箏似的飛起來,她挽著袖子,指尖微微濕潤,拿著兩副碗勺,站在他的面前,穿著他的拖鞋,她對他說:吃飯。

  生活。

  晝川歎息:「妙哉。」

  初禮:「????」

  晝川站起來,站在沙發上彎腰居高臨下地盯著初禮看了一會兒,然後將那本被初禮寶貝似的端來端去端了好多天的影印本往腋下一夾,跳下沙發,徑直路過舉著碗筷楞在原地的初禮走到餐桌邊坐下,擰過頭道:「發什麼楞,你不餓嗎?」

  初禮跟著來到桌邊,抽出一張椅子坐下,晝川拿過湯勺給兩碗各自舀了一勺粥,其中一碗推給初禮,自己拿過另一碗——到這裡為止,都是很正常的,初禮低聲道謝後摸了摸饑腸轆轆的肚子以為自己忙活了一晚上終於能吃上一口熱粥,卻在剛吃完一口後,聽見身邊傳來勺子放進碗裡的清脆響聲。

  「喂。」

  「我有名字。」

  「香蕉人。」

  「?」初禮一臉懵逼抬起頭,「什麼?」

  「你放在桌面上的那個擺件,很符合你的形象,」晝川面無表情地說。

  初禮:「……………………」

  老子掀起裙子嘿嘿嘿笑還嚷嚷著「食吾大雞雞」給你看了?

  初禮一臉放空中,晝川拖過放在桌面上的那個厚厚的複印本,屈指敲了敲:「我都看過了,校對得很不錯,雖然校對痕跡多得有點觸目驚心把我嚇了一跳——」

  「啊?」

  還把你嚇了一跳?……怪我咯,那你倒是別出那麼多錯別字啊錯別字大王,打印機只負責打印並不具備把你正確的字印成錯的這種高級功能啊!

  「尤其是這裡,」男人將影印本翻到百分之七十五的地方,初禮抬頭看了眼,看見了自己用紅筆在「神獸老八喜得麟子」一整章上打的巨大的兩個叉,她眼皮子抖了抖,甚至沒來得及說什麼又聽見晝川淡淡道,「筆力勁道透過紙背,這裡,乾脆直接劃破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有情緒的校對痕跡。」

  初禮:「……」

  那你現在見到了。

  晝川修長的指尖挑了挑影印本:「怎麼,是不是覺得我這章寫得很爛,看得你生氣啊?」

  不,是覺得寫這章的人很爛,看得我生氣。

  初禮想了想:「你想知道?」

  晝川一隻手撐著下顎,眯起眼笑得像隻狐狸道:「想啊。」

  初禮清了清嗓音,放下勺子,挺直了腰杆,正襟危坐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專業很有說服力:「這麼說吧,晝川大大,注意,接下來的話說給晝川大大——我以一個您曾經的粉絲、讀者的身份向你坦白,其實我覺得這章寫得很有意思,很有創意,給人印象深刻,尤其是我看到老四被老八那個長得和自己一毛一樣的兒子嚇得轉體後空翻騰三周半時,我甚至笑出了聲……這件事你不信你可以去問老苗。」

  晝川挑起眉。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接下來的話說給晝川老師……老師,作為您的粉絲的同時,我還是一個專業編輯,當您點頭同意將這本書的校對工作交給我,甚至是責任編輯的位置交給我時,我就必須要對這本書的內容負責——《洛河神書》作為一本全年齡向東方幻想題材小說,將來它會在圖書市場正式開賣,它會進入書店,擺在書店最顯眼的暢銷書位,每一個路過它的人都有可能被它吸引,拿起它,閱讀——這裡面包括了男人,女人,老年人,還有小孩……」

  晝川放下了眉:「接著說。」

  初禮:「作為編輯,我不能因為我個人的喜愛、甚至是部分人的喜愛,就破壞這本書更大的可能性——它應該面向所有人的,不是嗎?每個人都有資格成為它的讀者……我不能因為『我喜歡』,就讓一些可能讓另一部分人無法接受的東西被添加、加塞至裡面。」

  初禮:「舉例說明,元月社終審總編夏老師看到兩隻野獸相愛相殺完了還生了個娃,就會爆血管。」

  初禮:「我會被扣工資。」

  初禮:「你會被質疑水平。」

  伸出手,溫柔地將那被她劃了觸目驚心大紅叉的本子合上,初禮微笑:「三敗俱傷,多不好。」

  晝川盯著初禮,認真地盯著,良久,男人勾起唇角眯起眼笑了起來:「你說得對,很有道理。」

  初禮在心裡長籲一口氣,正感慨他媽居然過了這關真不容易,跟著男人面對面地傻笑,這時候聽見男人淡淡道:「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

  初禮的笑容僵硬在唇邊,晝川也收斂起了笑容。:「聽你胡扯。」

  初禮尷尬地低下頭扒粥,小聲倔強道:「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都沒有了……」

  「從見面的第一天起你就總是用這種威逼利誘夾雜好言相勸的方式給我畫大餅,第一次不會上當,現在也不會,想知道為什麼,去照照鏡子就知道自己演技多差,和我飆戲?哼。」男人無情地影印本往旁邊一扔。

  初禮:「……」

  對不起啊這拙劣的演技辣著了您的眼睛。

  畢竟溫潤如玉公子川,文學界百變小櫻,第一戲子,連奧斯卡都欠你一座小金人——

  爾等凡夫俗子,敢在您面前放肆,確實罪該萬死。

  初禮低下頭,認真喝粥,正喝得開心,突然餘光瞥見男人慢吞吞地重新拿起勺兒,然後突然停住:「但是我認同你這次畫的破餅。」

  初禮一愣。

  「找你果然是比老苗那個只懂阿諛奉承大大好大大棒的廢物有用。」像是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兒,晝川皺起眉……良久,似乎感覺到初禮懵兮兮投在自己臉上的目光,他鬆開眉間,用自己的勺敲了敲初禮的碗,「看什麼看,吃飯。」

  「喔。」

  「……」

  「老師。」

  「……」

  「你剛才在誇我啊?真的假的?」

  「說你比廢物有用也算誇的話,你開心就好,吃飯。」

  「……」

  ……

  半個小時後。

  吃過飯,初禮告別晝川,走的時候男人正躺在沙發上摸狗,初禮站在玄關,第三次和沙發上的男人確定他確實會洗碗之後,開始站在玄關穿鞋……

  初禮正彎下腰繫鞋帶,並不知道身後躺在沙發上的男人默默打開了手機,預約了明天能來洗碗的家政阿姨……他金貴的手是用來創造財富和無限可能的未來的,不是用來洗碗的。

  晝川閉上眼,吃了感冒藥犯睏,正想來個飯後小眠……

  就在這時。

  突然感覺到沙發旁邊的茶几震動了下,男人「唔」了聲,皺眉翻了個身,一眼就看見放在桌面上掛了一大堆卡通掛飾的手機,因為有短信送入屏幕亮了起來。

  「……」晝川無語地歎了口氣,「喂,你手機。」

  剛穿好鞋的初禮一臉懵逼地抬起頭,晝川見她這丟三落四的傻子模樣就覺得辣眼睛……翻身坐起來一把抓起手機,踩著拖鞋踢踢踏踏走到玄關,將手機往她手機一塞——當初禮低頭看短信時,男人面無表情開口劇透:「你房東說你家門前修路,半個小時後開始停水停電。」

  初禮「呀」地一把捂住手機,滿臉警惕:「你怎麼偷看人家短信?!」

  「……它就跳出來直接顯示在鎖屏上,而不幸的是寫文的人一目十行是基本技能,」男人無奈道,「你這人有沒有一點要保護自己隱私的意識?不知道設置下不顯示短信消息?不會微信和Q也是這樣直接大大方方地顯示發件人和內容吧?」

  初禮:「……」

  初禮:「你怎麼一言不合開始教育人?」

  因為你智障。晝川抱臂,懶得再說她,剛畢業的小姑娘知道個什麼叫「防人之心不可無」?他低頭看著初禮將校對本塞進布兜兜裡,想了想又道:「你家今晚停電,你剩下的東西怎麼校對啊?」

  「去網吧啊。」初禮順口答。

  「去哪?」晝川問。

  「網吧。」

  「去哪?」晝川加重了語氣,語氣之中很有一種「夠膽你再說一遍」的意思。

  「網吧!包夜!便宜!不會停電還有電腦可以隨時聯繫你確認校對情況!」初禮聽出他語氣不太對勁,生怕男人又想出什麼⼳蛾子折騰她,話語落了沒等他說話,匆匆擺擺手扔下個「老師再見」,一溜煙地跑了……

  剩下晝川和沙發上睡得正香聽見響動迷迷糊糊抬起頭的大狗大眼瞪小眼。

  ……

  初禮匆忙走出院子門口,掏出手機看了眼,屏幕上,某個萬年不會主動說話的人這會兒居然有了新信息送入:【晝川:你給我回來。】

  初禮:「……」

  初禮尷尬地摸了摸臉,碎碎念:「Q信息直接顯示在屏幕上怎麼不行了,又沒什麼機密,當自己美國總統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帶你去開房。】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酒店還是我家,你選。】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好,這裡是自動回復我現在不在,有事請在嗶一聲後留言,嗶——】

  【晝川:騙鬼啊,你名字旁邊顯示「正在輸入中」。】

  【猴子請來的水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6:2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4 PM 編輯

第二十章

  三分鐘後,晝川抱著手臂靠在院子大鐵門旁,冷眼看著手中抓著個叮叮掉掉掛件的手機匆匆走回來的小姑娘——濕潤的地面上很多積水,她步伐匆忙,像蹦跳著越過那些積水似的。

  當她終於來到男人跟前。

  「好好走路,」男人淡淡道,「瞎蹦噠什麼?」

  初禮有點懵,眨眨眼抬起頭:「什麼,什麼?」

  晝川保持高冷姿勢不變:「你想帶著我的得意之作去網吧,坐在一群打著英雄聯盟的網癮少年中間,一邊聽著他們大呼小叫『橫眉冷對撒子喲』『俯首甘為芽兒喲』一邊校對我晝川的得意之作?」

  初禮:「……」

  初禮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開口晝川先打斷了她:「想好了再回答,一個回答錯誤可能會導致我發脾氣,我發脾氣什麼樣你見過的,能用那個簽好的破合同點燃了和你一塊塞進煉丹爐裡煉仙丹。」

  初禮:「………………………………」

  初禮不想被煉成仙丹。

  但是……

  她動了動唇:「老師,你清醒點,開房是不可能開房的,我老爸是人民警察,動一動手指就能知道我最近去了哪和什麼人開了房——這要是被他發現我和個男人開了房……」

  晝川:「他會拿菜刀架在我脖子上逼我上門提親嗎?」

  初禮:「……………可能會的。」

  晝川上下打量了下面前站著的小姑娘,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把炸彈綁在他身上他怕是都開不了提親的口,所以在十幾秒謎之沉默後,他點點頭:「那有答案了,我書房借你用一晚上——小區門對面有個百貨超市,你去買一次性換洗的貼身衣服,很便宜,超過五十塊我報銷……半個小時後,家門口看不見你,我就報警。」

  「………」初禮目瞪口呆,「老師,你去當土匪估計也前途無量。」

  「你怎麼知道啊?」晝川也一臉驚訝,「高三時候我在成為土匪還是作家之間猶豫了半年,最後從以學校門口小賣部為據點的金龍幫金盆洗手,深藏功與名,選擇成為作家。」

  這梗接得毫不猶豫。

  初禮:「…………」

  論無恥,她還是比不過這個人。

  ……

  二十九分鐘後,拎著超市小袋的初禮氣喘吁吁,雙手撐在膝蓋上回到晝川的面前——隔著鐵門晝川給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機屏幕,「110」三個數字已經撥好了兩個「1」,晝川掛了電話,打開鐵門。

  此時為晚上九點二十。

  初禮懷著和方才完全不同的心情重新走進這小院,一進屋就看見蹲在沙發上駝著背狂打呵欠的大狗,晝川走過去把這中老年人作息的大狗趕回自己的狗窩,自己霸佔沙發,然後指了指某個方向的盡頭:「書房。」

  初禮點點頭,抱著校對影印本往裡頭走,走了兩步又聽見晝川在背後淡淡道:「門開著,有問題直接問。」

  初禮點點頭:「謝謝老師。」

  晝川一愣:「謝什麼?」

  初禮:「謝謝老師收留。」

  「哦,」晝川一臉「什麼東西啊」的空白,手心朝自己,手背朝外,揮了揮,「去吧。」

  初禮點點頭,轉身進了書房。打開檯燈,初禮先被書房裡鋪天蓋地的藏書驚呆了,金龍幫幫主的書房比想像中有文化得多:從西方名著到東方古籍再到通俗小說,上至托馬斯‧艾略特《荒原》下至江與誠出道作《陰嫁》,她甚至找到了一本叫《尋龍點穴風水墓相》的書,以為是小說好奇抽出來看了眼,打開一看裡面各種靈魂畫作——

  還真是講風水的……

  晝川的書房,含括種類說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不為過,而且和一般人擺看充門面不一樣,這些和磚頭似的書,隨手抽出來一本,都能在上面找到被仔細翻閱過的痕跡……

  開始懷疑剛才晝川那句「拿你去煉仙丹」不是隨口說說而已,初禮生怕自己不小心觸動了什麼機關進入密室看見個巨大煉丹爐……她抖著手懷揣著敬畏之心將手中的書塞了回去,書桌前坐下,翻開影印本開始校對……

  這時候手機屏幕亮了,跳出消息提示——

  【消失的L君:幹嘛呢?】

  初禮抓起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給晝川聚聚新書做校對啊,還有四分之一呢!明天死線,這種時候家裡還停電停水,真的是要了老子的命啊!】

  【消失的L君:你家停電啊?那你怎麼校對?沒在家?】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外面,找了個校對的地方。】

  【消失的L君:哪?】

  【猴子請來的水軍:……網吧啊,還能去哪。】

  消息發送出去,初禮聽見外面傳來一聲輕響,像是什麼人瞬間從皮質的沙發上蹦噠起來了,幾秒後,他又重重躺了回去——初禮正想問外面那大神怎麼了難道是看見蟑螂害怕,就聽見晝川嚴肅的聲音傳來:「香蕉人,你在幹嘛?該不會躲在書房裡不幹活,玩手機?」

  初禮:「……」

  看了眼手上的手機,初禮翻了翻眼睛,放下手機認真幹活。

  因為坐在正經八本的書房裡,周圍安靜且環境舒適,初禮的工作很有效率,手中的影印本翻得嘩嘩作響,除卻逐漸變薄的剩餘頁,還有書房和客廳之間偶爾會響起的對話——

  初禮:「老師,『她莞爾一笑,面若冰霜道』,前後矛盾,刪哪個?」

  晝川:「刪『面若冰霜』。」

  初禮:「你不來看看前後文就刪這?」

  晝川:「我自己寫的文,自己記不住?還用看?」

  初禮:「那你告訴我這句話是在描寫誰?」

  晝川:「主角啊。」

  初禮:「是女配。」

  晝川:「……」

  ……

  初禮:「老師,『他不知道穿什麼事後就會主宰沉浮』……你這句話到底在說什麼?」

  晝川:「照給我看看前後文,發Q。」

  初禮掏出手機哢嚓一照,照片發給晝川的Q,外面沉默了一分鐘,傳來男人冷靜的聲音:「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刪了吧。」

  初禮:「……」

  ……

  初禮:「老師,你這有bug,主角剛從泥潭裡爬出來轉眼出現在眾人面前還宛若謫仙好像哪裡不對吧?」

  晝川:「哪?」

  初禮:「主角剛從泥潭爬出來——到出現在眾人面前到後面打了老長一段架,中間不停在誇獎他白衣飄飄好似神仙,這刪不了,你還是來看……」

  話語未落晝川已經出現在書房門口,快步走到初禮身邊,順手一把搶過她手裡的紅筆,飛快地找到初禮說得那幾處地方,用他簽合同時一樣漂亮的字刷刷改了幾處……然後手一頓:「好了沒?」

  男人說話時半彎著腰,右手撐著桌子,左手握著筆……說話的時候聲音近在咫尺,初禮愣了愣,點點頭。

  晝川扔了筆,檢查了下工作進度,此時已經是淩晨二點,初禮已經校對到了主角最後一戰,全文還剩百分之五,晝川滿意地點點頭:「我去洗澡,你乖乖的,別鬧。」

  初禮:「為什麼用對二狗說話的語氣和我說話?」

  晝川深深地看了初禮一眼,「嗯」了聲,轉身離開書房——留下初禮獨自黑人問號臉,問你話呢,你「嗯」毛線啊「嗯」?

  ……

  晝川泡了一會兒澡,從浴室出來大概是半個小時後——男人穿著浴衣用浴巾擦著濕漉漉的頭髮,正想叫書房裡那隻香蕉人猴子也去洗個澡再幹活,走到書房前,卻發現書房安靜得嚇人。

  伸腦袋一看,那人已經握著筆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晝川:「……」

  走進書房,想叫醒她,餘光卻瞥見她臉上被水性筆劃出的一大道紅色墨水痕……男人硬生生停下了到了嘴邊的呼叫,停頓了下,茶色的目光閃爍。

  腦海中閃過了一萬種「此時瑪麗蘇韓劇裡男主應該做出的正確措施」,答案皆指向一個——男人打定了主意順手扔了浴巾,站在椅子以及睡著的小姑娘身邊比劃了下,然後彎下腰,拎起她的胳膊放自己脖子上,另外一隻手臂再環過她的腰——

  一二三使勁兒……

  嗯,抱不動。

  晝川默默地鬆開環繞在初禮腰間的手,後退小半步,盯著她熟睡的臉看了半天,似乎是在疑惑眼前這人看著瘦小怎麼吃石頭長大的那麼死沉死沉?

  正沉默著,突然看見她扔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閃爍起來——

  【小鳥:姐姐,後天卷首企劃就要截止交稿了啊。】

  晝川一楞:這傢伙的微信接收內容還真的是直接顯示在鎖屏桌面的?

  【小鳥:你找來那個作者的稿子寫好了嗎?】

  【小鳥:于主編讓你只找那一個就行,你不會就真的只找了那一個吧?我這邊三個作者已經拜託他們多多寫了,但是一共才四個作者怎麼撐得起3個P(*頁碼)的分量啊?】

  【小鳥:下次作者資源不行早點說,我這大半夜突然想起來都急得睡不著。】

  【小鳥:別以為有晝川的稿子當擋箭牌就沒事兒了,你這樣下回誰還願意和你一起合作做項目?】

  晝川:「……」

  默默地欣賞完了這接二連三跳出來的半夜加戲。

  男人移開了目光,看了眼趴在他桌子上睡得正好的傢伙:白皙的皮膚在檯燈的照射下像是透明似的,可以看見面頰上細細的絨毛和青色的血管……在那安靜耷拉下來的睫毛下,有一小片陰影。

  大約是連續幾日睡眠不足引起的。

  彷彿在思考著什麼,男人沉默片刻,然後伸出手,將放在書房飄窗上的毯子扯過來抖開蓋在她身上,而後將那校對本從她胳膊底下抽出來——

  一轉身,茶色的目光對視上書房門口安靜地蹲著的睡眼惺忪、半夜起來尿尿臨時路過的大狗。

  看著主人抬起修長的指尖,壓在薄唇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大狗歪了歪腦袋……

  伸手關上檯燈,將桌面上的手機關機,借著傾灑入書房的檯燈,男人拿著還有一小半沒校對完的影印本轉身走出書房。

  月色正濃。

  小小的書房如一方與世隔絕的天地,無人能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6:3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5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

  太陽當空照,花兒在傻笑,小鳥說早早早。

  初禮醒來的第一反應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她大概整個人都被晝川折疊起來當球踢了一宿要不然她的腰不可能這麼疼;

  第二反應是「昨晚睡覺的時候」是什麼鬼我怎麼睡覺了稿子呢稿子沒校對完誰批准我睡覺了啊啊啊啊啊啊;

  第三反應是抓起手機看了一眼,然後就看見了大概是半夜兩點,辦公室裡那隻綠茶鳥連續發來的二十幾條未讀信息,這麼多條未讀信息中心思想就是:初禮,卷首企劃的事兒你他媽到底找了幾個作者啊,別以為拿晝川當擋箭牌這的事就真的算了啊,你這個廢物!

  初禮:「……」

  如果以後壽終正寢,入土為安前,要給自己這輩子頒發個什麼「最糟糕的一天之計在於晨獎」,那今天一定可以以過硬實力列入前三甲。

  此時是早上七點半。

  揉了揉眉心,初禮長籲出一口氣,看了眼桌面上校對了一半的稿子已經不翼而飛……當然不可能是半夜遭遇入室行竊,初禮淡定地站了起來,伸了個懶腰,踩著拖鞋走出書房。

  走廊裡,二狗子正翹著尾巴吃狗罐頭拌乾狗糧這麼敷衍得很有創意的早餐……初禮摸了摸二狗子的腦袋,抬頭就看見躺在沙發上的男人——

  打開的校對本穩穩蓋在他的臉上,雙手高舉投降狀;高高翹在沙發靠背上的那隻腳拖鞋不翼而飛,另外一隻腳蜷縮彎曲;蠟筆小新睡衣高高掀起露出大片平坦結實的小腹,肚臍眼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毛髮一路蔓延至睡褲鬆緊帶裡;從睡褲邊緣又露出一小片黑色內褲的邊緣……

  一個四仰八叉的,溫潤如玉公子川。

  初禮:「……」

  下意識地看了眼手上的手機,初禮心想這時候打開照相機哢嚓一張,從此「晝川」這個人是不是就可以以各種白菜價被元月社承包了……但是出於昨晚好歹被人好心收留的緣故,她並沒有這樣做,放輕了腳步走到晝川身邊,彎下腰拿起了蓋在男人臉上的校對本翻了翻——

  剩下的大概百分之五,紅色的校對痕跡由圓圓的幼兒園體變成了龍飛鳳舞的漂亮字,字體剛勁有力,到了後面明顯因為某人的耐心在燃燒殆盡而變得有些潦草。

  初禮:「……咦。」

  現在,匆忙翻閱完那些淩亂字跡,初禮是真的覺得上一秒還想「挾照片以令狐狸」的自己良心受到了譴責。

  小心翼翼地放下校對本,從書房裡拿出毯子給男人蓋上——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大腳從沙發靠背上落了下來,他皺著眉睜開一隻眼,瞥了眼彎腰給自己蓋毯子的人,用帶著濃濃睡意的聲音不耐煩道:「大清早的起來打鬼啊?」

  「七點半了,老師,今天週二,是在你們這些無業遊民的字典裡並沒有的工作日。」初禮聲音難得溫柔,「我去洗漱再給你熱個早餐,老師睡醒了可以吃,吃完以後記得吃感冒藥,吃完上床去睡……」

  晝川抬起雙手堵住耳朵。

  初禮:「……」

  初禮發現,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暖心事件,一旦開始正常的對話,對眼前這位老師的愛心也很難維持到一分鐘以上……初禮抹了把臉,告訴自己要冷靜,順勢在沙發邊蹲下來湊到晝川耳邊以確保他能聽見的音量道:「總之謝謝老師替我把剩下的校對做完,還有披在我身上的毯子。」

  晝川手從耳朵上拿開,懶洋洋地瞥了眼蹲在沙發旁邊的小姑娘:「其實按照正常情況,我應該把你抱起來放到床上再替你蓋上被子。」

  「喔,」初禮點點頭,「那為什麼沒有這麼做呢?」

  「你太重。」晝川認真道,「我抱不動。」

  初禮:「……………………………………」

  畢竟有多少少女心在這位老師面前都不夠用,他能從你手上把你的少女心搶過來,摔地上,然後在你少女心的渣渣碎片上跳老年人迪斯科。

  初禮強忍住把晝川腦袋下的枕頭抽出來瘋狂抽打他一波以後捂在他臉上讓他安息的衝動,默默站起來轉身進了浴室——

  洗漱臺上有放好的一次性牙刷套,紙杯,還有商標都沒撕下來的白色毛巾……初禮帶著這些東西在晝川家沖了個澡,洗完澡吹完頭髮還在洗手台邊找到了一系列以神仙水為代表的各種瓶瓶罐罐——

  這些東西當然不可能是給二狗用的。

  初禮停止圍觀那些瓶瓶罐罐,對鏡淡定抹自己的大寶sod蜜:「嗯,誰還不是小公舉來著?」

  神清氣爽地推開浴室門走出來,初禮轉身進廚房給晝川熱了早餐,端出來放在餐桌上並在旁邊擺上了要吃的感冒藥和一杯清水……初禮轉身看著沙發上毯子蒙頭挺屍狀的男人:「老師,早餐和藥弄了,謝謝昨晚的收留和工作幫助,我去上班了喔?」

  沙發上蓋著毯子的人紋絲不動。

  直到十幾秒後,當初禮懷疑他還是否活著,毯子下面這才伸出來一隻大手,像是驅趕蒼蠅似的揮舞了下:快滾。

  初禮:「……」

  想不到,這狐狸偶爾也會有點可愛的樣子。

  初禮盯著那只有氣無力還帶著一絲絲不耐煩的大手,嗤嗤笑著將校對好的本子小心翼翼放進布袋子,穿鞋,走人,剛走出晝川家兩步,手機屏幕突然亮起——

  【晝川:當面有點難以啟齒,你私人物品記得帶走,否則我用透明塑料袋順豐快遞到付到編輯部,並備註:務必工作日派送。】

  【晝川:是的,本無業遊民不幸地居然知道什麼叫「工作日」。】

  【晝川:就是一個人出洋相全世界都能圍觀到的好日子。】

  初禮:「………………………………」

  校對本get。

  錢包手機鑰匙大寶sod蜜get。

  人在此。

  沒拉下什麼。

  以及收回前面的正面評價。

  可愛個屁啊!

  這個惡魔!

  ……

  一個小時後。

  初禮於早上上班時間準時回到編輯部並上交《洛河神書》一校成果,在于姚的稱讚中,初禮同時淡定接受小鳥的冷嘲熱諷,坐在自己位置上的半新人編輯轉過椅子,笑道:「初禮,晝川老師的稿子交掉以後你也該回歸下卷首企劃的事了吧,昨晚半夜都給我急得睡不著,你到底有沒有收到我的微信,你在幹嘛啊?」

  初禮:「我當時在趕《洛河神書》最後一點的校對啊……」

  小鳥:「我也在做年年老師的校對啊,怎麼都沒你那麼忙?」

  初禮彎腰坐下的動作一頓,掀起眼皮子掃了眼小鳥:「大概是因為年年老師的原稿錯誤比較少吧?真是個貼心的大大,不像我們晝川老師,錯字跟銷量成正比,叫人沒辦法。」

  小鳥被嗆了下,臉上的笑容僵了下,隨機又半開玩笑一般細聲細氣道:「和你一起做個項目真的超累,又要當爹又要當媽……都是新人,我也很多不懂的,你就稍微多分一點心來這邊,多幫忙找一個作者來也好啊?真是的。」

  最後輕描淡寫「真是的」三個字,那語氣,足夠讓人惱火得額角青筋一跳。

  「是嗎,那很抱歉哦,我是真的找不到啊。」

  初禮一邊說著,一邊將電腦裡阿鬼前天上交的「童年趣事」小段子調出來,檢查了下錯別字用Q發給老苗……順便在于姚等所有人都在的工作群裡附贈了阿鬼的微博鏈接:至少從微博粉絲數萊看,阿鬼沒輸給年年她們。

  ——這是初禮在為阿鬼的版面做最後挽尊。

  正如小鳥之前在廁所跟阿象說的那樣,並不是有四個作者交了這鬼東西,就是四個作者平分三個P的卷首企劃頁面的——所有的作者寫的段子都會先交給老苗過目,然後老苗再根據這些作者的人氣和神格高低決定好三個P的占地劃分,人氣高的作者占地面積大,人氣稍低的則擠在角落裡……

  作者之間的人氣區別一般美編是不知道的,所以由文編進行大致規劃,最後美編負責詳細排版——為了防止老苗和小鳥一個鼻孔出氣欺負人,初禮只好把阿鬼的微博鏈接發大家都看得見的工作群裡。

  恨不得把「我們阿鬼也不差你們多少的」橫條貼腦門上!

  老苗點開阿鬼微博鏈接,先是一愣,然後轉過頭跟初禮笑了笑:「喲,這作者好像不是很透明啊,你試試跟她約個短篇稿子試試?」

  初禮面無表情點點頭:「哦。」

  ——約個短篇稿子?如果這次你把她擠在角落裡,試試看人家願意不願意給你寫稿子。

  至此,初禮還堅定的認為:雖然很氣,不得不承認,卷首企劃此回合,小鳥勝。

  ……………………這樣的憋屈一直持續到當天中午。

  出現了驚天逆轉。

  當初禮拎著超市加熱的便當外賣搖搖晃晃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掰開筷子準備享用自己的午餐時,突然右下角Q閃爍起來,初禮瞥了一眼,一愣,還以為自己眼花了——

  這個人怎麼可能主動找自己說話?

  直到她叼著筷子,伸手去握鼠標,雙擊點開那閃爍著的頭像,一個熟悉的對話框出現在電腦桌面——

  【江與誠:小猴猴,在元月社混得怎麼樣,有沒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呀,缺稿缺人,儘管開口別客氣:)】

  哐地一聲。

  初禮嘴裡的筷子掉落在地,她半張著嘴,一下子沒從震驚與狂喜中反應過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7:1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5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江與誠為何突然出現在初禮面前?

  ——初禮為何和江與誠互相有Q號?

  ——金子塔尖的作者對著元月社新刊小小新人編輯一口一個「小猴猴」如此親密為哪般?

  ……

  走進《月光》雜誌編輯部,走近科學。

  讓我們把時間重新倒回半個小時前。

  ……

  半個小時前。

  當初禮正忙著和老苗爭到底是阿鬼比較紅還是年年比較紅,誰才應該佔據卷首企劃更多版面的時候——在G市市中心的某個高級住宅裡,真正能夠用一人大臉佔據整整一個版面的大神剛從委屈了一個上午的沙發上鑽出來,他一臉迷茫,猶如剛剛結束冬眠的狗熊。

  這一覺睡得不怎麼踏實。

  睡眼惺忪之間,男人揉揉眼睛,摸索著抓過之前隨手扔桌面的手機看了眼:沒有漏接的重要來電,催稿的和約稿的留言一概無視,剩下的就是一些零碎的事情……

  迅速將這些零碎的事兒一一處理好了之後,男人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讓自己的大腦從沉睡狀態清醒,而此時,他手中的手機停留在一個對話框頁面——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起來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順利交了任務,謝謝老師!】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記得吃藥!】

  晝川:「……」

  這香蕉人猴子怎麼廢話那麼多?

  是不是嫌上班不夠忙?

  晝川沒有回復。

  餘光瞥見了餐桌下地面上端端正正放著的粥碗,裡面乾淨得似乎連洗碗都不太有必要,將粥從桌子上端下來並吃乾淨的小偷這會兒正四腳朝天地睡在另外一張沙發上,鼻子上還有已經乾掉的飯粒。

  桌子上的感冒藥和水倒是好端端擺在那裡——

  腦海之中不自覺閃過了早上某個小姑娘穿著過大的拖鞋踢踢踏踏地端著熱騰騰的粥從廚房裡走出來的模樣,那腳步聲彷彿還在耳邊;然後她又踢踢踏踏走進廚房,把水打好;最後,她把藥片都認真都按照說明書要求的分量從錫箔紙裡摳出來,擺在水杯邊……

  晝川沉默。

  然後認命似的歎了口氣。

  打開Q,找到某個叫【江與誠】的傢伙——

  【晝川:喂,起床了沒?】

  【晝川:起床啦!太陽照腚啦!】

  【江與誠:……】

  【晝川:你最近不是很閑?有沒有空幫元月社寫點東西啊?】

  【江與誠:看見你的頭像亮起來就沒好事,我他媽怎麼就沒忍心把你拉黑?!】

  【江與誠:我閑,但是我閑的很開心,並沒有「不碼字我就要死了啊」這樣。】

  【江與誠:給元月社寫什麼?是給元月社寫還是給你的小版主編輯寫?】

  【晝川:……你話怎麼這麼多?】

  【江與誠:這是求人的態度?】

  【江與誠:寫什麼啊?不麻煩我就答應你,難得你溫潤如玉公子川開口。】

  【晝川:一個卷首企劃,幾百字吧。】

  【晝川:好像是編輯部讓她們這些小編輯去找幾個作者寫,她這廢物只找到一個寫基佬文的……昨晚在老子眼皮子底下活生生被另外個編輯嘲諷,瘋狂輸出了二十幾條微信。】

  【江與誠:………………】

  【江與誠:果然,那你怎麼不親自上陣給她寫?】

  【晝川:我拒絕她兩次了,現在眼巴巴湊上去算怎麼回事啊?】

  【江與誠:那我眼巴巴湊上去又算怎麼回事啊?】

  【晝川:給你個和元月社合作的橋樑啊,雖然這出版社從頭到腳都是小氣鬼……但你不是天天鬧著要過氣了嗎,元月社最近在做通俗文學的項目,你可以看看要不要和他們合作。】

  【晝川:你知道你為什麼要過氣了嗎?】

  【晝川:因為你不主動去尋找機會,你不想紅,你沒有夢想。】

  【江與誠:……………………………你才沒有夢想!】

  【江與誠:把她Q發來,本大神問問怎麼回事。】

  見江與誠這老油條鬆口,手機這邊,男人勾起唇角。

  截圖初禮的Q,發送給江與誠。

  對面沉默了下,正當晝川以為他是去和初禮聊夢想去了,卻沒想到江與誠突然「咦」了一聲——

  【江與誠:這姑娘就是你的小版主編輯?哎呀我去!】

  【晝川:?】

  【江與誠:還記得我給你說過那個也跑去元月社工作的十年老粉不,一個人啊兄弟。】

  【江與誠:「聊天記錄截圖」】

  聊天記錄截圖內容——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大,是我是我!

  我要到元月社工作啦,終於實現了那麼多年的夢想!大大等我啊,等我通過試用期,成為一名優秀的編輯,以後一定一定要給大大出一本超級棒的暢銷書的(≧ω≦)

  最喜歡大大啦!啾咪!」

  晝川:「……」

  突然想到很早以前。

  某個人信誓旦旦地跟他炫耀:我心中的小白蓮作者人也很好,我愛了他十年!

  晝川:「……………………………………」

  所以。

  小白蓮就是江與誠?

  那個香蕉人猴子踏馬愛了這種鹹魚十年還得意洋洋給老子炫耀?

  江與誠?????

  小白蓮?????

  ………………………………我艸,猴眼瞎了吧!!!!!!

  捐一毛給你去看眼科啊!!!!!!!!

  還「啾咪」!!!!!!!!

  再捐一毛,神經科也給老子順道去一趟!!!!

  晝川放下手機,抬起頭鼻孔放大深呼吸一口氣……冷靜了下在心中萬象狂奔之際低下頭鼓起勇氣重新拿起手機,毫不意外地發現江與誠這個老陰逼並沒有就此放過奚落他的機會——

  【江與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世界上還有比這更愉快的事嗎,你晝川的網戀對象是我十年的小粉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晝川:……】

  【晝川:我倆分手很多天了,網戀關係實際存活不超過十二個小時。】

  【江與誠:哈哈哈哈哈哈晚啦!分手你還眼巴巴跑來找我幫她?】

  【晝川:……】

  【江與誠:就喜歡你有口說不清的樣子。】

  【晝川:你別去了。】

  【晝川:這事當我沒提過。】

  【晝川:今天我沒找過你,都是你的幻覺,你走。】

  【江與誠:要去的,粉絲有難,做了她十年的大大怎麼能不挺身相救——區區幾百字小作文,爸爸二十分鐘就寫完了。】

  【晝川:……你怎麼和個變態似的啊?】

  【江與誠:跟你學的。】

  …………生氣。

  晝川直接將手機扣到了茶几上,一張俊臉氣得直抽,沉默片刻,此刻男人深深地感覺到了什麼叫沒事給自己找事兒——就好比路邊有個巨石好端端放在那裡也沒礙著誰,他晝川就是賤了吧唧地要把它舉起來表演一波胸口碎大石!

  ……還砸得自己血濺三尺高!

  這是最賤的!!!

  ……

  以上,回憶結束。

  時間回到半小時後的此時此刻,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內,沒有人知道短短的午休時間,初禮經歷了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大,啊啊啊大大,天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T_T】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腳下莫不是踩著七色雲彩,來拯救人於水火的消防員戰士!要幫忙的事什麼的,還真是有的,希望你不是跟我客氣一下而已……因為我還真有事兒,我在《月光》雜誌編輯部,六月有個「童趣」為主題的卷首企劃需要一段大概是八百左右字數的字……】

  【江與誠:好呀。】

  【江與誠:給我二十分鐘。】

  【猴子請來的水軍:給您磕頭了!哐哐哐!】

  於是,當下午上班時間到,外出一同午餐歸來的老苗和于姚剛一腳踏入辦公室,就看見初禮像是一陣風似的刮到他們面前,初禮一把捉住老苗的手:「老苗!我又找到了一個作者做卷首企劃!」

  老苗似乎有一瞬間驚訝,而後立刻恢復了淡定:「現在才約到人有些遲了吧,我們今天下午就要開始排版了,版面規劃我剛發給阿象,就算你現在找來……」

  「稿子他已經給我了。」初禮飛快地說,「是江與誠。」

  老苗一愣,這一次沒等他來得及說話,于姚在旁邊搶先開口:「誰?」

  初禮狂點頭數下,臉上激動難以抑制:「江與誠啊!主編!是那個江與誠啊!他突然找到我,問我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我說了,然後他用了二十分鐘就發給我了一段和《消失的動物園》序章模式非常相似的段子,只是這次說的是一個遊樂園……」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稿子我校對好了,已經發給老苗郵箱。」

  老苗:「……」

  老苗可以不認識阿鬼,但是他不可以不認識江與誠——

  作為所謂「金字塔尖的作者」,江與誠在十年前便已經在國內憑藉著懸疑恐怖題材嶄露頭角,經過三年磨煉,成為國內首屈一指「恐怖大師」;代表作《陰嫁》、《消失的動物園》;頂峰時期,曾經創造三十萬首印上市當天銷售一空、萬人空巷書店搶書盛況……前面曾經提到過的拿到十五個點版稅的頂級作家裡,江與誠算一個。

  雖然這些年因為懸疑恐怖題材整體市場下滑所以人氣受影響,但是說他是和正呈上升趨勢的晝川不相上下的作者,也不過分——

  找來他,和找來晝川沒有區別。

  初禮能感覺到,此時整個編輯部的目光再一次狙擊到了她的身上,特別是身後某隻綠茶鳥瞪圓了眼、毫不掩飾的傻眼……

  這樣的安靜,似曾相識。

  曾經在老苗想借題發揮把她在試用期就懟走,卻在下一秒目睹她拿出晝川簽好的出版合同時也發生過——

  初禮深呼吸,目光閃爍著明亮的光芒,看著滿臉驚喜地說著「你居然把江與誠找來了」的于姚,還有旁邊一言不發盯著她的老苗……

  初禮知道——

  這一次。

  她又雙叒叕,打了個漂亮的翻身仗!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7:24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6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午休時間說結束就結束。

  于姚快步走到辦公桌後面,沒有再給老苗說話的機會,直接對初禮笑眯眯地說:「江與誠的稿子也給我發一份,幾年前他的《消失的動物園》做精裝再版的時候,發售當天我還跑去書店排隊……真懷念,那時候我還是個大四的學生,對出版行業也是充滿了嚮往——」

  說到這,于姚好像想起了什麼,她突然閉上嘴。

  老苗笑了聲:「我們老大厲害,和初禮一樣,剛畢業入行就賣了本暢銷書,索恒最紅的書就是她做的呢。」

  于姚看向老苗,臉上有一抹快到讓人捕捉不到的情緒一閃而過,她很快恢復了正常笑容轉向初禮繼續道:「愣著做什麼,快發我看看呀,江與誠的稿子。」

  初禮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突然提起索恒,也有點驚訝原來于姚居然還認識索恒啊……應了一聲,直接把文檔發于姚了。

  ——這小段子文檔初禮校對時候已經看過了。是以「我」為主角的第一人稱描述,說「我」小的時候,曾經擁有一個很好的朋友,「我」曾經和她一起去遊樂園玩耍……整個段子裡,開頭描寫了「我」坐在院子裡玩耍一個娃娃;中間則是被「好朋友」叫到遊樂園去;妙就妙在最後結尾,通過「我」對「好朋友」的外貌描述,揭露了這個「好朋友」跟開頭出現過的娃娃外貌一模一樣……

  這典型的「江與誠式」抖包袱的方式,讓人忍不住心聲困惑,回頭去看前文,這才發現原來在前面很長一段關於遊樂園的描述裡,也充滿了各種奇奇怪怪的伏筆——比如買冰棍時,小販只對「我」一個人說話;買門票時,售票員只報一個人的價格;坐過山車時,工作人員詭異的眼光和竊竊私語什麼「這麼小的孩子一個人來玩」……

  短短八百字,于姚看完前後也不過五分鐘而已,看完之後意猶未盡地歎了口氣:「還是寫得那麼好,只是小小的一個段子,看得我意猶未盡的……要不是現在懸疑恐怖題材整體市場不好,江與誠又怎麼會人氣下跌?」

  這時候老苗也看完了江與誠的稿子,抬頭看了眼于姚就知道這時候要還說「江與誠的稿子咱們就不用了吧」肯定是在找罵,於是只好擰頭跟阿象說:「阿象啊,你過來,一會兒你把年年單獨占的那一個P(*頁)分一半給江與誠……」

  初禮沒說話。

  她看向于姚。

  果然于姚說話了,只見她站起來,走到阿象後面:「江與誠和年年用一個P的版面?等下,老苗你原來怎麼分的啊?」

  老苗:「一共四個作者,3個P的版面,原本是索恒單獨占一個P;年年單獨占一個P;那個叫鬼娃的和河馬一起用最後一個P……現在江與誠來了,那就讓年年讓出一半把他放進去啊——」

  于姚抬起頭看了老苗一眼,那「你是不是瘋了」的荒唐眼神成功地讓老苗一噎住閉上了嘴……初禮瞥了眼同樣感覺到緊張氣氛,伸長了脖子看過來的小鳥——這師徒二人的表情那叫個如出一轍……

  初禮清了清嗓子,滿臉嚴肅地豎起手中的文件夾,擋住唇角壓都壓不住的弧度。

  初禮露在文件夾外面的一雙眼微微睜大:「咦,老苗你之前不是說,版面分配是根據作者人氣來看的嗎,江與誠老師怎麼能和年年老師用一個版,這……」

  初禮拖長了尾音一臉疑惑狀,轉頭又看著于姚。

  彷彿將一把殺豬刀遞給了她親愛的主編大人。

  而她親愛的主編大人果然順手接過了這把殺豬刀——

  「沒錯,初禮說的一點毛病都沒有!老苗你腦子偶爾也要清醒一點吧,江與誠這種等級的作者給《月光》投稿,你不把他供起來上柱香磕頭拜拜也就算了,還讓他被二線作者壓,和三線作者擠一個P?!」于姚瞪著老苗,不客氣道,「還能不能好了你?!」

  …………嘖嘖嘖。

  簡直是磨刀霍霍向豬羊啊。

  初禮心中歎息著,耳邊是老苗無力的掙扎:「不是的,老大,你想想,索恒和年年他們都是跟了我們很多期的老作者了,怎麼都要留點面子……」

  于姚:「你拒絕再採用那個叫什麼驢——」

  初禮躲在文件夾後提醒:「萌驢。」

  于姚一擊掌:「對!你拒絕再採用萌驢老師的稿子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她還是我們創刊號的作者陣容之一呢!」

  老苗:「但是索恒她……」

  于姚面無表情道:「我知道,但在江與誠面前她確實不夠資格相提並論。」

  老苗深深地看了于姚一眼,于姚回看他,語氣變得冷淡了些:「看什麼?」

  這時候,在他們身後小鳥好像終於聽不下去了,主動跳出來替她的隊友分擔傷害:「老大,我覺得老苗的意思其實是,江與誠老師以前也沒和我們合作過……」

  于姚停頓了下,轉過頭看著小鳥面無表情地說:「是的,真的按照你們現在這麼安排的版面分佈放出去,我保證江與誠以後也不會再和我們有任何合作。」

  老苗:「……」

  小鳥:「……」

  看著老苗瞠目結舌和小鳥滿臉通紅的囧樣,初禮躲在文件夾後面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她安靜地坐在一邊,看著于姚雷厲風行、不容拒絕地將老苗之前安排好的版面全部推翻……最後,交到阿象手上的版面規劃是:江與誠一人獨佔一個P,索恒和年年,鬼娃和河馬兩兩組合佔據剩下的兩個P。

  于姚就站在阿象身後,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地盯著將卷首企劃的事兒安排完,最後直起身,看了眼身邊欲言又止的老苗。

  老苗:「索恒和後面三個不一樣,你這樣讓她和年年擠一個版,和河馬一個等級……」

  于姚沉默了下,突然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努力給自己手上的作者找場子,作者在整本雜誌的地位,決定了責編在編輯部的地位。

  老苗:「……」

  輕描淡寫地拋出一句「要分輕重,江與誠不是能拿來玩笑得罪的對象」,于姚伸出手拍了拍老苗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齣大戲就這樣落幕。

  初禮放下蓋在臉上的文件夾,恢復了正常的表情,轉動屁股下的轉移面朝電腦——

  工作工作。

  打開了與江與誠的對話框,再次表示,一切已經安排妥當,以讀者的身份謝謝大大賞臉,救人於水火;以編輯的身份,期待與老師的下一次正式合作。

  江與誠回了她一串「哈哈」後,留下了一句讓初禮心花怒放的——

  【江與誠:別客氣,咱來日方長:)】

  初禮:「……」

  瞪著電腦上的這樣子,初禮滿腦子都是「天啊」「我的玉皇大帝」「陽光普照大地我站在世界的中央旋轉跳躍來一支小天鵝」「江與誠怎麼這麼好怎麼這麼好怎麼這麼好」等五顏六色的彈幕爆炸飛過……初入行業時,那種心生期待、不安、興奮的感覺再次回到了她的身體裡——

  她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

  少女心怦然心動。

  圓潤的指尖敲擊在鍵盤,她面帶微笑,黑色的瞳眸閃閃發亮——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一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心中的白蓮花已經盛開。】

  【猴子請來的水軍:它的名字叫江與誠。】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你等下,讓我打開一首BGM做背景音樂:《綠光》】

  【消失的L君:……………………這噁心吧唧的語氣是怎麼回事,你想氣死誰?】

  【消失的L君:想好再開口,不然我拉黑你。】

  【消失的L君:這次不是師弟手滑拉黑,是老子親自動手大義滅親。】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醋什麼醋哈哈哈哈哈哈哈!】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不是分手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哎,說正經的,就是卷首企劃的事兒,我正心煩呢,江與誠突然就天降奇兵似的問我有沒有要幫忙的……唉你不知道啊,我把稿子交上去的時候,辦公室裡那隻綠茶鳥的表情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哈哈哈哈哈!!】

  【猴子請來的水軍:啾咪!】

  ……

  初禮一隻手端著香蕉人杯子愉快喝水一邊揮舞著單爪笑眯眯地打字,並不知道電腦這一邊,坐在電腦面前的男人,看見「啾咪」二字時,額角青筋跳了跳。

  原本在慈祥摸著身邊大狗狗頭的手忽然一頓,將大狗耳朵一把抓成了兔子耳朵——

  當大狗呼嚕呼嚕地甩開他的手,嫌棄地走開時,男人對著電腦冷笑了一聲,然後他推開了面前的鍵盤,站了起來,走向浴室:那背影如同即將踏上戰場的士兵。

  ……

  這邊,初禮等待了一會兒,沒有再得到L君的回應。

  但是沒過多久,端著杯子的她卻等來了晝川,那熟悉的頭像再一次主動亮起,初禮微微眯起眼還以為這位大神有何貴幹,點開一看,就一個字——

  【晝川:在?】

  此時身後的于姚叫了聲老苗,初禮也沒在意,順手回了個——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老師有事?】

  晝川沒說話了。

  就在身邊的老苗站起來的一瞬間,初禮眼睜睜地看著電腦屏幕正中央的對話框裡出現了條洗洗乾淨被掛在浴室衣架上、佔據了整個畫面的熟悉藍白條紋香蕉圖案胖次。

  初禮一口水全部吐回了杯子裡——

  【晝川:你的胖次。】

  【晝川:公司地址。】

  【晝川:順豐到付。】

  於是。

  當老苗站起來,走向于姚……

  同一時間,他餘光瞥到身邊作為的人突然像是抽風似的蹦噠了起來,張開雙臂,一把摟住自己的顯示屏,用整個身子遮擋住大半顯示屏上的內容!

  老苗:「?」

  一臉看病人模樣看著八爪魚似的抱著自己電腦顯示屏的初禮——

  老苗:「你幹嘛?」

  老苗:「抽風啊?」

  初禮:「……」

  就像遭遇在家裡看毛片媽媽突然推門而入的那種危機時一樣,大多數人選擇直接拔電源線而不是淡定叉掉播放軟件……

  初禮也一樣,她選擇以最簡單粗暴的方式用並不魁梧的身軀守護住了自己的尊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6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初禮保持掛在電腦上的姿勢一直直到老苗和于姚說完話,然後又用圍觀蛇精病的目光看著初禮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初禮這才長籲出一口氣,放開自己的電腦坐回位置上,狂打一連串空白將那可怕的照片擠出當前聊天框——

  【猴子請來的水軍:……早上走的時候太著急,我還特意檢查過自己有沒有漏掉什麼啊啊啊啊啊啊不用給我了,老師麻煩您把它五馬分屍。】

  【晝川:怎麼分?你讓我把它從衣架上拿下來,然後找一把剪刀,一隻手握著它一隻手握剪刀,將它剪成碎片?】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見了嗎,放大版的「……」,代表著此時此刻我內心大寫加粗的無語。】

  【晝川:你戲真多。】

  初禮捂住了胸口:天要塌了,這個戲子居然說她戲多。

  初禮不理他這些個閒話了,她很忙,一堆的讀者留言、作者投稿等著她去臨幸,她沒空陪著這個閑得蛋疼的大神發瘋……關掉了和晝川的對話框初禮轉頭去做手上的事兒,整理一下投稿郵箱什麼的,再上各大文學網站閒逛物色一下有沒有合適出版的小說……轉眼時間過去一個小時,然後晝川又不甘寂寞地殺回來了——

  【晝川:「截圖」】

  截圖內容:某寶截圖,一個深藍色與白色相間條紋、上面印滿了黃色香蕉圖案的床上四件套……價格一百九十九元,包郵。

  【晝川:合適你。】

  【晝川:「截圖」】

  截圖內容:某寶截圖,香蕉抱枕。

  【晝川:「截圖」】

  截圖內容:桌面擺件,滿臉邪惡笑容的香蕉雙手掀起香蕉皮露出白色大根……

  【晝川:快看,你的本體!!!!】

  【晝川:買!】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

  【猴子請來的水軍:請你正常點,拿出文人傲骨的風範,而不是像一個變態。】

  【晝川:能有你這個把洗乾淨的卡通藍白條紋胖次留在情竇初開的優秀單身男青年家的人變態?】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覺得這輩子都要用句號代替省略號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是一個失誤。】

  【晝川:哦。】

  【晝川:但我不是。】

  【晝川:我是故意的。】

  初禮:「……………………」

  有那麼一瞬間挺想把面前的電腦炸掉——如果這麼做能連帶著這會兒在電腦裡和她說話的人一起炸掉的話,她一定會毫不猶豫那麼做的……初禮抬起頭看了看周圍,指望能看見什麼讓自己冷靜下來,或者深呼吸一口什麼的?

  結果餘光不小心瞥到了于姚,這才發現這會兒于姚暫時做完手上的事兒,已經開始給《洛河神書》在做二校——初禮盯著看著了一會兒最初還有些緊張,每次見於姚落筆心裡就撲通撲通的,想的是「她修改哪裡」「我看漏了哪裡」「天啊不會是在修改我的修改意見吧」……

  一邊想著一邊拿出手機哢嚓照了張于姚低頭校對的照片,發給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已經開始二校了。】

  【晝川:哦,好歹是趕上交給你們老大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嗯,謝謝老師昨晚幫忙,謝謝謝謝!】

  【晝川:怎麼報答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定會拼盡全力、全力以赴、用最大的努力替老師把這一本書賣好,不叫你失望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的目標是:無視合同上的寒酸數字,向著首印二十萬出發!】

  【晝川:看到你也覺得合同上的首印很寒酸,讓我很欣慰。】

  【晝川:原來你不傻。】

  【晝川:只是黑心而已。】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第二次關掉了和晝川的對話框,這次是因為心虛。

  ……

  一個半月後。

  初禮入職《月光》雜誌編輯部已經將近兩個月,這兩個月裡,編輯部倒是也風平浪靜,除了老苗和小鳥還是那麼操蛋之外,其他的一切安好……

  準確的說是蠻不錯的。

  因為拿下了晝川的合同,卷首企劃也成功邀請到了地位與晝川五五開的大神江與誠——一起記兩次大功,再加上平日裡工作也沒出什麼大紕漏,所以其實這會兒包括于姚在內的上級都很認可初禮的工作能力……

  眼下,轉眼來到六月,初禮有些小小的興奮——

  六月是個特殊的月份,首先是晝川老師的《洛河神書》在過去的一個月內完成了二校、三校工作,已經送到元月社總編夏老師手上進行最後的終審;

  除此之外,《月光》雜誌六月刊即將上市開賣,這是初禮第一本正式參與制作和編輯的刊物,開頭封面之後的第一頁,就是當初那個把她整得要死不活的卷首企劃……

  六月刊打樣出來時,初禮捧著樣刊激動得上躥下跳,當于姚笑眯眯地鼓勵她「翻開看看啊」的時候,她又有點猶豫——

  生怕看見第一頁江與誠的投稿有錯別字……當時是她校對的,這要是有了錯別字,玷污了她小白蓮的名聲,那多尷尬。

  於是,初禮只是打開書匆匆地掃了自己負責的那些地方幾眼,小心翼翼地用手在那一個個印刷字體上蹭過,然後關上了書,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這是她做的第一本出版物,無論做的怎麼樣,回家,她都會將它供起來,沒事的時候燒燒香拜拜摸兩摸,告訴自己:勿忘初心。

  ……六月刊大概是月初四號左右就開始在全國上市發行,那之後的連續幾天童謠檢查投稿郵箱、官方微博的時候都很注意——

  結果。

  果然。

  大家對於卷首企劃上出現了江與誠這件事,超激動。

  【天啊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見江與誠大大!!!】

  【卷首企劃那一段超級帶感,以前卷首企劃我都不看的!受不鳥了來回看了好多好多遍,彷彿回到了那些年將《消失的動物園》藏在語文書底下上課偷偷看還要被同桌催促快點看下一個同學等著呢那個年代!】

  【講真,你們是該考慮下新的作者陣容了……年年和河馬那些作者都太老了,感覺他們的文並不是想像中那麼有趣——行文之中都充滿一種「混口飯吃」的感覺——鬼娃這作者的吸引力都比她們大吧?】

  【江與誠寫的東西還是好看,老牌大神就是不一樣,立見高下。】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江與誠要和《月光》合作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臥槽我居然看見了我們鬼娃!!!!這傢伙居然還能上元月社的雜誌啊啊啊啊啊笑死我了,這算傳統文學與非傳統文學正式接軌的號角嗎?】

  【以後還會看見江與誠大大嗎!!】

  【講真,這期《月光》真的有趣好多,看見鬼娃和江與誠的那一刻我都傻眼了:以前只是看在《星軌》的面子上習慣性購買,如果真的有那麼多驚喜,會繼續買下去!】

  ……

  以上,諸如此類評論,層出不窮。

  《月光》雜誌六月刊發售一周,銷量已經趕超上個月同期1.5倍,初禮經過營銷部的時候有聽見他們開會商量加印的事兒——而這一切的一切,是否與天降之神「江與誠」甚至是耽美文大手子鬼娃有關係,並沒有人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人們只是猜測。只是這兩人出現在《月光》確實引起了不少震動:至少聽阿象說,在過去的《月光》發售日,基本網絡微博沒什麼水花,但是這次經過了鬼娃和江與誠的轉發,轉發量直接變成了四五千……

  搞得好像很熱鬧、這本雜誌超——紅一樣。

  這就足夠讓初禮揚眉吐氣了好多天,從六月刊開賣到加印到六月底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于姚天天笑臉相迎,小鳥越發沉默,而老苗……

  越發沉不住氣。

  比如這會兒,他就剛就著越發炎熱的天氣和于姚吵了一架——

  起因于姚大概是看到了一些整理出來的微博、投稿箱意見,想要找一些新的作者加入雜誌作者陣容,老苗不願意——

  老苗:「用年年她們也用了幾個月,雜誌銷量又沒跌,說明人家有受眾,為什麼要找人頂掉她們?!萬一找來的人還不如她們呢?!」

  于姚:「行不行總要試試,只是偶爾不上她們偶爾的一篇文而已,又不會死。」

  老苗瞪眼:「會死。」

  于姚反問:「誰會?你嗎?」

  之前就說過,手下帶著的作者在雜誌的上稿率、人氣以及數量,直接影響責編在編輯部的地位……不過這些東西都是默認規則,眼下于姚這麼直白反問,反而把老苗憋得一個屁都放不出——

  初禮在一旁觀戰,聞言,撇開頭,裂開嘴。

  難以控制自己差點笑出聲。

  在她身後,老苗開始煩躁地啪啪拍桌子:「你怎麼突然想到這麼一齣我真的不懂……」

  于姚:「整理出來的讀者投稿和微博留言你看不到嗎?讀者,也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說:這些作者,so boring!」

  老苗聽上去快氣炸了:「整理出來的讀者投稿?微博留言?這些東西不都是初禮做的嗎!!!!!」

  「………………」初禮冷不丁聽見自己的名字,趕緊調整表情,一臉無辜地擰過頭看著老苗,「我都是直接截圖的打包圖片文件的,不存在偽造證據啊!」

  老苗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而經過了兩個月的磨煉以及最近幾天過於意氣風發,初禮不再像是剛進來那樣慫……於是在于姚看不見的角度,初禮膽兒肥地直視回去——

  兩人相持十秒。

  「都閉嘴吧你們,雜誌銷量上升是好事,瞧你們倆一臉苦大仇深的,有毛病吧?」

  于姚果然殺出來,表演她最拿手的「一碗水端平」。

  初禮:「……」

  老苗:「……」

  ……

  晚上下班,初禮點外賣的時候,還為自己的勇敢多點了個肉菜,正啪啪啪拍照給L君炫耀今晚自己有肉吃,並樂呵呵地和L君分享了下今天老苗和于姚吵架的事兒……

  【消失的L君:開心不?】

  【猴子請來的水軍:開心得像隻猴子。】

  【消失的L君:我就說這事情會完美解決。】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少馬後炮。】

  初禮發完,就打發L君走自己美滋滋吃肉去了——並不知道這邊L君剛剛下線,那邊晝川大神就正式上線,只不過晝川並沒有找她,男人只是微笑著點開了自己的Q大號,找到了江與誠……

  【晝川:聽說《月光》因你蓬蓽生輝,這個月銷量翻倍直接加印,那個香蕉人猴子還專門跑來跟我炫耀她因為你現在在編輯部多如魚得水……可以,寶刀未老啊江與誠大大。】

  【江與誠:瞧把你酸的。】

  【江與誠:讓我去的也是你,現在事兒成了我那小粉絲屁顛顛開心了,要吃醋的還是你……你這人怎麼這麼難伺候?】

  【江與誠:有本事自己去,別找我。】

  【江與誠:老子還不是賣你個人情,不跪下來磕頭謝恩?】

  【晝川:你很囂張。】

  【晝川:老子膝下有黃金,跪是不可能跪的,謝也是不可能謝的——什麼賣我人情,元月社不發你稿費啊!好意思!】

  【江與誠:稿費?】

  【江與誠:你給我?】

  【江與誠:卷首企劃沒稿費給的,媽的你他媽是多懶,當了這麼多年大大從來沒答應給人家寫過卷首企劃是不是?】

  【晝川:……………………】

  【晝川:沒稿費?】

  【晝川:……沒關係,沒稿費,但她欠你一個人情了呢!】

  【晝川:人情很重要。】

  【晝川:當今社會,最值錢的就是人情,人情抵萬金。】

  【江與誠:我聽你鬼扯,趁我把你這些年的「陰陽怪氣老婊砸發言精選合集」拼成九宮格發微博之前,滾啊!!!!】

  【晝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09:2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0:07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六月底七月初,伴隨著初禮簽下了她在元月社的轉正合同,工資高歌猛進突破三千大元,G市天氣也逐漸變得炎熱……每天七八點太陽升起就像最大功率的電烤爐烤著這座城市,每天上下班擠公交車變成了一件相當痛苦的事——有時候擠在晨練回來、乘坐公交車準備去菜市場的大爺大媽中間,初禮下車時總會覺得自己已經餿掉了……

  明明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個香噴噴、水靈靈的小鮮肉。

  這一天天氣好像尤其的熱,初禮狼狽地到編輯部時就像是一顆鹹菜……前腳剛踏進編輯部,一抬頭就看見了她最不想以這種鹹菜模式看見的人:晝川。

  初禮拎著包站在大門口,張了張嘴,指了指晝川。

  大搖大擺伸長了大長腿坐在她位置上,手裡把玩著她的桌面玩具的男人掀起眼皮子掃了她一眼:「指什麼指,有沒有禮貌?」

  初禮「嗖」地縮回自己的手:「晝川老師,你怎麼來了……」

  現在是早上九點,按照國際慣例這會兒你應該吹著空調挺屍在床,醉生夢死,令人嫉妒。

  晝川看了她一眼:「我下午的飛機飛B市,七月中旬才回來,走之前來看看《洛河神書》的進度……」晝川一邊說著一邊比劃了下自己的雙眼,表示自己要親自看,並不信任她這個只會搞神筆馬良那一套的責編。

  「去B市?」

  「找江與誠那個老王八。」

  「不許你這麼說江與誠老師。」

  「不許什麼,夠膽你再說一遍?」

  「………………老師,你去B市找江與誠老師幹嘛來著?」

  初禮走近了,放下包,也不趕晝川從自己的位置上起來,只是在男人眼皮子底下彎腰打開電腦——男人盯著面前的人,簡單的白色T恤,配著深藍色的百褶裙和黑色的小皮鞋,大概是外面的溫度有點高,此時她臉紅撲撲的,髮絲微淩亂,彎下腰開電腦時帶起一陣風,夾雜著陽光、果香沐浴液和淡淡的汗水味……

  很好聞。

  是夏天的味道。

  晝川垂下眼,在她蹲下去開電腦的一瞬間看見了她歪斜的領口邊緣漏出的一段鎖骨,再往下是一片白皙的皮膚……

  這時候,初禮忽然抬起頭,用那雙乾淨的黑色瞳眸奇怪地看著他——兩人目光猝不及防對視上,男人目光沉了沉,開口時語氣十分冷淡道:「去玩,還能去幹嘛……你身上怎麼那麼大汗味,剛去工地搬磚過來?」

  話語剛落,便看見面前那張略有血色的臉突然漲紅,小姑娘猛地低下頭狠狠左嗅嗅右聞聞自己身上,那模樣和讓二狗子翹著腿聞自己的小雞雞時一模一樣……然後她扔下晝川往洗手間方向落荒而逃。

  在她倉惶背影中,男人勾起唇角。

  此時坐在自己位置上的主編于姚抬起頭:「晝川老師,夏老師剛才給了答覆,說《洛河神書》已經審核完畢,可以準備著手推進封面設計……還有,跟女孩子不能像剛剛那麼說話的。」

  于姚和晝川年齡不相上下,再加上于姚也不是普通小編輯,晝川對她相對禮貌一些,「哦」了聲,點點頭,不甚上心的懶散模樣……

  十分鐘後,初禮回來了。

  很顯然是梳了頭還補了下妝。

  大步走進來往晝川跟前一站:「還有味兒嗎?」

  晝川:「剛才其實就沒有,我騙你的。」

  初禮面部抽搐了下,然而沒等她說話,晝川便拍拍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伸長了腿:「你們老大說《洛河神書》已經可以開始推進設計工作……」

  初禮彎腰越過面前門板似的橫在跟前的男熱,去看于姚,于姚笑著點點頭:「你帶晝川到作品庫那邊看看,看下有沒有對封面顏色啊風格有想法……」

  晝川長腿一蹬,站起來。

  就這樣,初禮頂著烈日來到辦公室水都沒來得及喝上一口,就急著帶上晝川去作品庫,看看元月社的已出版作品裡,有沒有他喜歡的設計風格……走出編輯部之前路過美工的辦公桌時,初禮還順便給晝川介紹了美編阿象,並告訴晝川,《洛河神書》大概就是阿象來設計,有喜歡的風格,可以告訴她。

  阿象臉上是招牌傻笑,站起來跟晝川問好。

  晝川:「我想要長相洋氣的小清新古風。」

  阿象:「……」

  阿象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初禮一臉同情,用「歡迎來到我的世界」的惋惜臉看著阿象,然後這才對晝川說:「老師,小清新和洋氣這兩個東西怕是不可能同時並存。」

  晝川:「怎麼不可能,你又不是美編設計,你懂什麼……」

  我不懂,但是我長了眼睛,你看看你面前的美編設計這張懵逼的臉,在你提出「洋氣的古風小清新」八個字的時候瞬間變成一潭死水還不夠說明一切嗎?!

  怕再寒暄下次阿象要遭不住,初禮拽著晝川的衣袖將他拖走,兩人來到另外一樓層的作品庫——裡面陳列了元月社過去幾十年裡所有的出版物,按照出版年代,按照作品類別,一一分類,逐一陳列。

  晝川隨手抽出一本,看了看,轉身舉給初禮看——

  初禮:「《聽雨》,民國諜戰題材,跟你的東方幻想中間差了十個《紅樓夢》。」

  晝川把那本插回去,又摸了本出來,轉身舉給初禮看——

  初禮:「《道格拉斯的晚安日記》,西方經典紀實文學,和你的東方幻想中間差了十個《哈利波特》。」

  晝川皺眉,第三次摸了本書出來,轉身舉給初禮看——

  初禮:「《戰地夕陽》,手撕鬼子,和你的東方幻想中間差了…………老師你能不能好好找找,別伸手拿哪本是哪本,我跟你說在你面前的架子再過去一點你還能抽出《辭海》——」

  「封面長什麼樣重要嗎?一本書的內容才是重點。」

  「那我找人給你畫倆Q版動物,字體也用彩色果凍體……畢竟一本書的內容才是重點,《熊出沒》那種你喜歡嗎?」

  「你敢。」

  「《熊出沒》很紅,你看不起《熊出沒》?風靡三歲以下幼齡兒童,人人都看。」

  「住口。」

  晝川的聲音聽上去十分淡定,順手將手上那本書又塞回了書架上,拍拍手上的灰,突然轉變了話題,「我看了你們六月刊的雜誌……最後卷首企劃的頭版給了江與誠。」

  初禮沒想到他會說這個,正踮起腳往下拿書的手一頓——回過頭想要搭話,這時候不知道什麼時候男人出現在她身後,伸手替她將想拿的書拿下來,放進她手裡,低下頭對視上她的眼,並淡淡道:「你怎麼看?」

  初禮低頭看了眼手上的書,是一本記錄古代食物風俗人情的書籍,雙封面,外封為偏黃復古紙張使用了鏤空工藝,裡封有鮮豔的大紅牡丹、藕、枸杞,顏色跳脫……

  她舉起來給晝川看了眼,並將臉從書的一側探出來一些:「什麼怎麼看?」

  男人站在書架旁,一隻手撐在書架上,看著被自己和書架夾在中間的小姑娘——她將手中的書高高舉起,半張臉藏在書後又露出半張臉,柔軟的黑色短髮在她耳邊劃出個好看的弧度……

  撐在書架上的手無聲稍稍下滑了些。

  直到將面前的小姑娘整個人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男人低下頭,問:「江與誠從答應給你寫稿到交稿用了多久?」

  「好像是,」初禮想了想,「二十分鐘?」

  「……二十分鐘。」

  男人嗤笑了聲,帶著玩味的語氣重複了一遍。他停頓了下,這才繼續道:「你覺得江與誠那段子是當場寫給你的?只用了一點時間,寫出那樣完整的段子?」

  初禮一楞:「什麼意思?」

  晝川不回答了,抬起放在書架上的手,自然而然順手抽走了初禮手裡的書,意味不明淡淡道:「別把人想得太美好,被人賣了都不知道……到時候又哭鼻子,誰也救不了你。」

  老子怎麼就哭鼻子了?

  你咋知道我哭過鼻子?

  還一副救過我於水火的語氣?

  初禮一臉莫名其妙,看著男人用修長的指尖隨意翻了翻手中的書,然後轉身將那些書隨便挑了幾本往她懷裡放:「就這些吧,看著還行……」

  很敷衍的樣子。

  似乎也不準備將之前關於江與誠的話題繼續下去。

  初禮抱著那些書,一一在書庫管理員那裡做好了登記——等她走出書庫時,發現晝川已經不見了,回到編輯部,于姚告訴她晝川已經回去了,下午的飛機他還沒收拾行李。

  初禮有點懵:「他到底來幹嘛的?」

  阿象:「來對美編提出匪夷所思的要求的?」

  初禮放下了手上的那些書:「別理他,你按照這幾本的設計去找方向——」

  阿象:「萬一設計出來老師嫌不夠洋氣……」

  初禮:「他個大寫的直男知道什麼叫洋氣?」

  阿象:「……」

  好像也是。

  ……

  上午晝川來過一趟,留下了些莫名其妙的話,初禮壓根不曉得他在說什麼,卻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的……接下來一天總有些心不在焉,于姚叫了她兩次她都沒反應,為此還被老苗嘲諷了兩句。

  下午憋不住找L君吐槽了兩句,但是不知道怎麼的,L君好像也不在的樣子。

  直到下了班,這天是週五,第二天不用上班,初禮還琢磨著晚上看個劇什麼的放鬆一下——結果晚上剛吃完晚餐,還挺著肚子在沙發上挺屍消食呢,事兒就來了。

  當時初禮正用手機看美劇,看著看著屏幕上方就跳出工作微信群的信息,是老苗@了她一下,讓她趕緊出來……初禮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從她打贏了兩次翻身仗,老苗就能不跟她說話就不跟她說話,這會兒主動@她——

  怕是沒好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怎麼啦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喵喵:呵呵,出大事了,自己看江與誠微博吧。】

  當時初禮心裡就咯噔了一下。

  連忙登錄微博,然後一刷新就刷到了江與誠最新在二十分鐘前發的一條微博——那是他的某篇新文試閱序章,新作是他代表作《消失的動物園》的系列作品,名叫《消失的遊樂園》,根據江與誠微博所說,整篇文從半年前已經開始起草。

  序章發出二十分鐘,轉發已經破萬,評論八千多……

  看著這文名初禮就覺得哪裡不太妙。

  點進去看了眼評論,坐實了她的猜測——

  【大大終於發新文了!】

  【啊啊啊啊啊開心!!!還是寫得那麼好,序章的感覺和《消失的動物園》感覺超級像!!不枉費我們眼巴巴等了你一年空窗!】

  【咦,這不是之前《月光》雜誌六月刊卷首企劃大大寫的那個段子的詳細擴寫版嗎hhhhhhhhh當時我還在想,這麼好的梗如果是一篇文多好啊!】

  【《消失的動物園》系列文!歡呼!有生之年!】

  【啊啊啊啊啊真的是《月光》的卷首企劃,期待!】

  【因為在《月光》上看見了所以來關注的作者微博,就等著哪天你良心發現來個後續,現在告訴我這居然是一篇文的序,真是太驚喜了!】

  ……

  以上等等,諸如此類評論,層出不窮。

  初禮一一看完,直到最後手掌心冒出的冷汗讓她手滑得握不住手機,滿腦子都是早上晝川問她的——

  【你覺得江與誠那段子是當場寫給你的?】

  【只用了一點時間,寫出那樣完整的段子?】

  【別把人想得太美好,被人賣了都不知道……】

  初禮:「……」

  雙眼有些放空地看著手機,老苗的逼問還在一句句往外蹦——

  【喵喵:這就是你找來的救援?】

  【喵喵:當我《月光》是什麼希望工程雜誌啊?八萬首印加四萬重版,十二萬發行量免費廣告?】

  【喵喵:就這樣給人家免費做嫁衣?】

  【喵喵:?????】

  【喵喵:被江與誠這麼玩一波,同行估計都笑掉大牙了。】

  【喵喵:真的,等著週一例會上面派人下來親自督導我們吧,拜你所賜,這次我和于姚也都跑不掉。】

  老苗逼逼了二十幾條,直到于姚跳出來叫他閉上嘴。

  初禮麻木地看著手機微信群刷得飛快的消息,她挺想問「為什麼」的,但是這會兒她連去問誰這個問題都不知道……

  整個人亂成一團亂麻。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10:07 PM

第二十六章

  面對如此反轉大戲,初禮心中已經草泥馬狂奔狀態——

  滿腦子都是作者怎麼這樣作者怎麼都這樣?!

  還能不能有一個真正的好人正常人?!

  小白蓮大大你到底是無心的還是故意的啊啊啊啊我的玻璃心都碎了!

  你有打廣告的需求你跟我說啊我給你爭取別背後來一刀捅得透心涼成不成……

  ……算了。

  那戲子老師說得對,都怪我自己沒問清楚就拿來用。

  手機在震個不停,老苗像個剛換了新彈匣的機關槍似的䱇䱇䱇䱇吧個停不下來……然而此時再瞎的情況,也要迎頭上啊。

  初禮咬咬下唇,拿起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事兒我會去問問怎麼回事,江與誠老師拿我們雜誌做免費廣告的事兒是我沒問清楚,但是雜誌也因為這個廣告多賣了幾萬本不是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從側面看這算雙贏吧……】

  【喵喵︰你還嘴硬?】

  【喵喵︰雜誌本來就是虧錢賣的,成本六塊五毛錢賣十二塊,給經銷商的價格才六塊六毛一本,成本的六塊五毛還只是印廠那塊的錢,給編輯的人工和運輸費用還有作者稿費呢?雜誌是雜誌社貼錢造的平台——別說只多賣了四萬,就算多賣八萬本也只多賺八千塊,給你發個工資交個社保公積金還剩點啥玩意了?真正賺錢的是什麼?是以後要在雜誌的基礎上誕生出來的單行本,以及作者。】

  【喵喵︰雙贏?贏哪門子贏?】

  【喵喵︰給別家打廣告都有交換廣告頁的,知道《月光》這種雜誌的廣告費是多少萬/p嗎?四萬!】

  【猴子請來的水軍︰……】

  【喵喵︰難以置信對嗎?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喵喵︰你什麼都不懂。】

  【于姚︰她什麼都不懂,你倒是教啊!】

  【于姚︰上學老師也不會教這些。】

  【于姚︰她是新人什麼都不懂不是挺正常的,事情都發生了還在這甩鍋有什麼意思——周一你有本事就這麼跟社裡說,都是初禮的錯?】

  【于姚︰那你這負責帶她的副主編就沒責任了?她管江與誠要稿子時候,你和我做最後把關的不都也沒留心多問一句怎麼回事嗎?稿子拿了就心急火燎的用了,初禮就是個做交接的。】

  【阿象︰也是,人家江與誠也不可能是看在初禮的面子上把稿子拿來的她憑什麼啊?】

  【阿象︰初禮確實就是個交接的,不該背鍋。】

  【于姚︰可不是,行了行了都別說了。】

  【于姚︰做這行從頭到尾沒個意外才叫奇怪吧?】

  初禮︰「……」

  此時為晚上九點。

  初禮趴在窗戶邊,迎面吹來帶著夜來花香的晚風,她低頭看了看窗下寂靜的小院,認真地考慮著跳下去一了百了這件事的可行性……

  晚上十點。

  初禮坐在窗戶邊,ipad打開了一個鋼琴模擬軟件,她雙眼放空望著窗外的月亮,手上在叮叮噹噹地敲擊著鋼琴鍵盤——哆,是一隻小母鹿……此時,手機響起,L君申請語音通話,初禮看了眼,垂下眼,而後游神一般,摁下接通鍵。

  【喂?】

  那邊的人喂了聲,還是自帶變音器效果的那種滑稽音效,初禮手上叮叮噹噹動作一停,挑起眉正想掛了這語音通話,就在她手懸空在掛斷鍵時,L君緩緩道——

  【下午出門沒帶手機,沒看見你留言。我看見江與誠的微博了,你現在在哪?】

  對方說話時,背景音好像還有水聲——這家伙一邊泡在浴缸裡一邊和自己說話?還真是日理萬機啊……初禮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因為當她側耳傾聽時,那聲音又消失了……

  初禮把手指從掛斷鍵上拿開。

  ——來,是金色的陽光~

  「家裡的窗台上,彈琴,考慮跳樓的可行性,以及挨主編狂叼。」初禮幽幽道,「你錯過了一場好戲,江與誠把我坑死了,現在我們副主編正在瘋狂嘲笑我,用六位數的印量雜誌為江與誠新書造勢。」

  琴聲不斷, L君那邊沉默了下,初禮聽見他那邊傳來有人走動的聲音,隔了一會兒,還是那種滑稽的變聲器聲︰【你現在心情很低落?】

  「豈止低落。」初禮道,「早上晝川來了一趟編輯部,親自給我打了次預防針︰世界上沒有白食的午餐,我心中的小白蓮也許並不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大俠……」

  初禮停頓了下︰「事實證明,他和你一樣是烏鴉嘴。」

  初禮又換上了特別荒謬的語氣︰「居然輪到晝川那個戲子來給我講道理,你敢信?」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

  【別人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還多,怎麼不能跟講道理?】

  初禮一下摁下一大堆彈琴鍵發出「哐」地一下噪音︰「嘶,你站哪邊的?你是不是來安慰我的?」

  【………………又急眼你看你,還自帶背景音效嚇唬誰呢?你先別急,看看有什麼可以解決的辦法。】

  初禮冷笑一聲,生無可戀道︰「什麼辦法,正面擁抱主編的狂叼,坦然面對副主編的嘲笑?……江與誠微博下面評論四萬,其中三萬八千五是在問︰大大,你是不是要在《月光》上連載新文了啊,我們超級——」

  初禮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整張臉突然定格在一個嘲諷的表情上,然後,放空。

  語音那邊的男人似乎嗤笑了聲︰【想到了啊?】

  初禮關掉了鋼琴鍵app,抓起手機,又放下,舔了舔唇︰「好像是,想到了。」

  【想到什麼了?】

  「你覺得在那三萬八千五的人民群眾慫恿下,成功說服江與誠將錯就錯,來我雜誌連載這本《消失的游樂園》的可能性有多少?」

  【如果江與誠是個有良心的人,那麼現在他大概也感到了一絲絲的心虛;如果他現在感到了一絲絲的心虛,那麼可能性你說服他的很高。】

  初禮覺得自己在絕境之中找到了一條通往光明的道路。

  掛掉了L君的語音,初禮決定不跳樓了,她笨手笨腳地從窗台上爬了下來,一共幹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在工作群裡說,請給她兩天周末的時間,周一,她一定會針對「為他人做嫁衣」的破事兒給所有人一個滿意的答復;

  第二件事是發信息問晝川他現在在哪;

  第三件事是買了第二天早上八點發車,前往B市的動車車票。

  ……

  與此同時。

  B市。

  遠離城市喧囂,城郊著名的私人庭院天然露天溫泉中,溫泉水至山頂層層流淌而下——溫泉最頂端為碧藍,逐級向下流淌溫泉水顏色逐漸變淺,,泉水匯入最下層溫泉池中,奶白色的水蒸氣籠罩在溫泉池上,池中加入了特殊的中草藥材,散發著陣陣草藥香……

  正是城市之中華燈初上時。

  這僻靜的一方露天溫泉池卻難得寧靜,池邊放置著朦朧的燈為唯一光亮,偶爾能聽見有人劃動水時,水花飛濺發出的聲響……

  池中。

  年輕男人頭頂毛巾靠在池邊,宅之屬性長期不見陽光,白皙得近乎透明,黑髮濕潤貼在他英俊的面頰之上……茶色的瞳眸之中閃爍著懶散的光。此時,他趴在溫泉池邊,半個身子在溫泉外微微濕潤的修長指尖擺弄著手機,退出一個Q登錄,又切換上另外一個號,剛剛登陸,就看見某個猴子頭像狂閃——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請問你和江與誠老師在哪?B市?在家?】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在嗎?他是不是沒帶手機?】

  似乎在意料之中,男人埋在臂彎之中的鼻子動了動,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

  【晝川︰在他家幹什麼,老子來給他搞大掃除的?城郊溫泉,你想幹嘛?】

  【晝川︰這個沒有職業道德的人,他休假時不會看Q的。】

  男人正飛快打字……

  「——泡溫泉就好好泡溫泉,人都在水裡了還放不下手機,網癮少年?」

  在男人身後,嘩嘩水聲中有另外一個聲音響起——偌大的溫泉池中,一個擁有著健康古銅色皮膚身影從池子這邊游到那邊,經過晝川身後時,拍打的水花飛濺到男人弧線完美的下顎上……

  晝川抬起手,面無表情地擦掉被飛濺到的水珠。

  「你也聽見了,正當你江與誠大大在這像多動症兒童一樣游來游去把溫泉池當成游泳池玩耍時,千里之外正有一名可憐的少女正因為你的過河拆橋舉動備受折磨,」晝川放下手機,「而老子不知道造了什麼孽,要給你這人渣擦屁股。」

  水花聲一頓。

  那個游來游去閑不下來的身影終於閑了下來——被稱作江與誠的男人終於停下了攪亂溫泉一方寧靜的行為……他停了下來,順手拽過漂浮在溫泉上的木盆,從裡面拿出冰鎮瓷酒瓶,仰頭牛飲︰「我怎麼就人渣了?」

  江與誠站在溫泉池中央,看著身高與晝川不相上下,劍眉星目,不亞於晝川的英俊程度,只是因為年紀稍長輪廓更為清晰成熟。

  相比起晝川那樣不說話時有些刻薄的凶相,江與誠實打實長了一張平易近人的和善臉︰不說話時,眼角上挑,唇角自然微勾成一個彷彿在微笑的弧度……

  此時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倚靠在溫泉池邊、腦袋上頂著毛巾玩手機的男人——

  「你的十年粉絲玻璃心碎了一地。」似乎習慣了被他用這種充滿迷惑性的和善目光注視,晝川始終不為所動,再開口時甚至更加顯得刻薄地涼嗖嗖道,「如果L君再晚出現半個小時,你就可以聽見你的十年粉絲在那嚶嚶嚶地鬼哭狼嚎……十年粉絲啊,好好一姑娘用這時間找個男人談戀愛現在兒子都該會打醬油了,江與誠,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我沒有良心。」

  「……」

  「和你一樣。」

  「你好好說話。」晝川扯下腦袋上的白毛巾扔向江與誠的臉。

  江與誠將手中瓷酒瓶往池邊順手一放,準確地接住了晝川扔來的毛巾,順手扔進面前的木盆並推開它,同時掀起眼皮子掃了眼晝川︰「不像是如日中天的晝川大大,《消失的游樂園》是我江與誠這兩年唯一的作品,賣不好,我就會從雲端跌落,遭眾人恥笑——想盡辦法為它造勢,站穩腳跟,我有什麼錯?」

  如果剛開始只是在調侃,江與誠的語氣到了最後顯得有些認真了起來。

  「…………聲音那麼大幹嘛,」晝川翻著白眼掏了掏耳朵,「聽說聲音大是因為心虛。」

  「……」

  江與誠停頓了下,笑了,露出個人畜無害的溫和表情道︰「幫《月光》寫卷首企劃一是你親自開口;二是提前宣傳一波新文也沒什麼壞處;三是我也確實幫了小猴猴的忙——」

  「嗯,你這忙真值錢,不費吹灰之力就讓元月社用十幾萬印量雜誌給你做了波免費宣傳作為免費報答——這種迫不及待就要拿回好處的短暫『施舍』。最多只能算得上是交易,哪來的大臉說是在幫人家忙。」

  「……人情債是要自己親自討才討得回來的。」江與誠聳聳肩,只是臉上的和善笑容依然不變,「不是你說的嗎,世界上,最值錢的就是人情債。」

  江與誠說著,往池邊走去——

  雙手撐在岸邊,微微使力,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鼓起,嘩啦一聲水響,伴隨著一股濃郁的藥香撲鼻而來,男人赤著腳站在溫泉池邊,扯過浴衣披上……隨便找了個角度照了張溫泉的圖和晝川趴在溫泉邊玩手機的後腦勺加大半肌肉緊繃繃的側影,發微博,定位,配字——

  【江與誠︰老年人寫手組合,和你們男神晝川泡溫泉療養中。】

  微博一發出,吃瓜群眾都瘋了,一半在扮演福爾摩斯根據晝川的頭髮絲分析他正臉到底有多帥;另外一半爭得雞飛狗跳這溫泉夠不夠講文明懂禮貌,也就是此時此刻的晝川穿沒穿條遮羞物?!……

  大家很嗨,江與誠看著速度飛漲的微博評論也跟著樂了一會兒,發完微博,低下頭瞥了眼依然靠在水池邊上,漫不經心擺弄手機的家伙——

  好像還在跟那個小編輯說話的樣子。

  他走過去,用自己的大腳踩了踩晝川的肩膀︰「看不出你還挺心軟,剛才假裝L君引導她來找我簽下這本在《月光》連載我可是聽見了。」

  晝川聞言,眉梢一吊︰「那你簽不簽?」

  江與誠沉默了下。

  隨即又是那種標準的人畜無害臉︰「我考慮考慮。」

  晝川推開踩在自己肩膀上的大腳,面露不屑︰「一個過氣佬架子擺到天上去……簽了吧,我《洛河神書》都簽了,你不是哄著我說︰那可是元月社啊,有逼格——現在原話還給你。」

  「不是,我簽不簽關你屁事,你這麼幫著她幹嘛啊?」江與誠一臉警惕,「居心何在?」

  「讓你也享受享受被那個煩人精折磨的愉悅。」靠在溫泉池邊的男人搖晃了下手中的手機,懶洋洋道,「縱橫此圈十餘年,沒見過這麼纏人的編輯。」

  「……那你還慫恿她來折磨我。」

  「你來了她就可以去騷擾你,分散分散那過度旺盛的精力,少折騰我。」

  「怎麼折騰?做飯還是餵狗?」

  「……」晝川摁下手機,一臉面癱看著江與誠,「你好好說話。」

  「是你不當人在先,你說你這人怎麼這樣啊,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給你的書出謀劃策校對,你不知道感恩就算了,還嫌棄人家纏人……」江與誠蹲在下,挪了挪腳湊到晝川身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他一下,「你怎麼這麼不知好歹呢?」

  「江與誠,你少學我爸說話。」

  「咦,對了。說到你爸,你爸那天打電話給我,給我說你們省作協開會你又……哎呀你看你又瞪我,行行行好好好我不說了啊我不說了,反正你就是白眼狼——你爸和你那小編輯要是有機會坐在一起,光說你壞話估計能從早上說到太陽落山不帶重樣。」

  「別一口一個白眼狼,你爸讓你別寫恐怖懸疑了改行寫《紅樓夢》你去嗎?」

  「我寫?林黛玉的鬼魂和誰談戀愛?」

  「你看,你也不願意,所以就閉嘴吧,」趴在溫泉池水邊上的男人眼珠子動了動,又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稍稍抬起頭問,「所以你那本破書到底簽不簽給她?」

  「你覺得呢?」

  「正如我對她說的,如果你不心虛,你就不會動搖,那麼問題來了,江與誠,你可以沒有良心,但是你心虛嗎?」

  江與誠望著滿池水霧繚繞,認真想了想,然後點頭︰「……一點點吧。」

  「如此,妙哉。」

  晝川留給了站在岸邊的江與誠一個自求多福的意味深長臉。

  此時,兩位大神作者溫泉邊上談笑風生,並不知道自己已經一語成讖——他們馬上就要親眼見識到初禮的「纏人」到底能有多「纏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3 11:2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3 11:29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晚上十一點。

  晝川從溫泉裡爬出來,整個人已經被水泡成皺巴巴的蛇皮怪。

  這時候江與誠已經回房睡覺去了,理由是看不得晝川和他的小編輯膩膩歪歪地玩精分play……江與誠大大的原話是:瞧你嘴角那抹笑,像個特長為「哄騙小姑娘」的老變態似的。

  晝川並不理會,也不心虛。

  其實江與誠說錯了,晝川也沒怎麼跟初禮聊天,畢竟用大號的時候他的架子得端著,說話哼哼唧唧,初禮問什麼他就用不情不願的口氣勉強回答一下……而且對卷首企劃的事情,初禮也不知道他在背地裡做過什麼,表面上來看他和此事毫無關係所以他只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隻字不提,兩人之間對話也乾巴巴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泡溫泉吶?】

  【晝川:你怎麼知道?】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微博發的,還有您一張半裸出浴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微博下您的粉絲都快炸啦,憑藉一個側顏已經腦補您傾世容顏。】

  【晝川:哦。】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溫泉泡幾天啊?《洛河神書》的封面設計風格這幾天要定下來了……】

  【晝川:大週末的騷擾度假中的作者,于姚給你加班費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十天。】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

  【猴子請來的水軍:打擾了老師。】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慢慢泡,泡完了說不定身上的人渣味兒就沒了,期待您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系統提示:對方已撤回一條聊天信息」

  【晝川:罵我是吧?告訴你作者的本領就是一目十行了,騰訊發明撤回功能是給你這麼用的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對不起orz。】

  ……

  以上,對話完畢。

  晝川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沒羞沒臊的小姑娘。

  半夜泡完溫泉,蛇皮怪晝川又去做了個推拿,被技師大叔嘲笑年紀輕輕怎麼肩頸背勞損得像是五十歲的搬磚工人,然後帶著一身的刮痧痕跡和「嘖嘖嘖我就輕輕碰碰您就出痧了怎麼和豆腐似的濕氣那麼重」這樣稱讚他皮膚「吹彈可破」的誇獎……男人回到他和江與誠豪華套房。

  江與誠已經在他的房間睡成屍體。

  真的沒有在管千里之外有個小姑娘正為他的事急得上躥下跳——

  這人果然沒有良心。

  走進江與誠房間,來到他床前,男人抬起腳,面無表情地一腳踩在他胸口上——床上的人驚起,一臉驚恐加懵逼……晝川收回腳,抱臂:「她來找你了嗎?」

  「誰啊?」江與誠一臉「excuse me」倒回床上,掀起被子,蓋住臉。

  晝川掀開他的被子:「那隻香蕉人猴子。」

  「我怎麼知道,又沒看Q!什麼事度假完再說!」江與誠搶被子,「大哥,我一個月沒淩晨三點前睡覺了,你他媽能不能尊重下我嚴肅而艱難的倒時差任務?」

  晝川一愣,拎著被子不讓他搶,選擇性耳聾似的問:「等你度假完人屍體都硬了吧!她沒來找你哭爹喊娘求連載?怎麼可能?」

  吃錯藥啦還是家裡又停電手機沒電只好消停?當初天天早上來我家門口打卡蹲點求《洛河神書》的毅力呢?

  「你的人,我知道個屁啊!」江與誠狠狠一把搶過被子重新掀起被子蓋住臉,死死捂住,氣吞山河地咆哮,「滾!」

  晝川只好帶著一臉問號滾回自己房間睡去了。

  ……

  第二天,晝川被尿意憋醒時天剛濛濛亮。

  掙扎著爬起來抓過手機,切換到「消失的L君」這個號,找到個這時候還亮著不知道是睡醒了還是壓根沒睡的人——

  【消失的L君:……………………我知道這個時候你大概飽受你那些綠茶婊同事的嘲諷。】

  【消失的L君:但是你要堅強點。】

  【消失的L君:活著。】

  【消失的L君:拿出你當初犧牲少女心給晝川大大買包子勇氣,去騷擾江與誠,說不定他就真答應你了呢?……據我所知,江與誠這個人就很隨便了,不像晝川那麼挑剔細緻,也不像晝川那樣有文人傲骨的高傲——】

  晝川發完,上廁所,回到床上,倒下去。抓著手機臉埋在枕頭裡又等了一會兒,直到他快要再次睡著,手裡的手機才稍微震動了下……他被嚇得哆嗦了下,將睡眼朦朧的臉從枕頭裡拿起來——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細緻?……你可拉倒吧,校對過他的文以後你會發現細緻和這人不搭邊,錯別字大王!】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特固執!】

  【猴子請來的水軍:算了我不和你說,人在高鐵上沒信號啊!你大清早的不睡覺鬧什麼鬧呢?】

  晝川:「……」

  晝川心想我還想問你大清早的在高鐵上鬧什麼鬧呢,只是這會兒睡意洶湧一下子還真沒反應過來這香蕉人猴子為什麼要在高鐵上,看她說沒信號,果斷懶得再跟她繼續廢話,興高采烈地覺得自己已經慰問到位,仁至義盡——

  晝川:「去哪找我這麼善良的人?」

  一邊自言自語,男人把手機一扔縮回被子裡回籠覺去了。

  然後這一覺就是到中午十二點。

  再醒來時就是被餓醒的。

  走到隔壁房間看了眼江與誠和昨晚做賊去了似的居然還在睡,晝川打了個呵欠,洗漱換衣服後走出房間準備到餐廳吃點什麼……

  打著呵欠路過會所大廳,晝川遠遠的就聽見大廳服務台有人在爭論著什麼——在這種高級的溫泉療養會所這種事兒還真不多見……男人將雙手塞進褲兜裡,伸長了脖子——

  「小姐,麻煩您方便一下告訴我房間號,我可以自己去敲門找他!你甚至可以跟著我一塊兒去,看看他聽見我的聲音給不給我開門……我真的是來找我丈夫的,昨天他和我吵架,摔了門不告而別!我打他電話又是個陌生人接的,我很害怕,我擔心他,想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晝川:「……」

  弱弱的柔軟女聲傳進耳朵,晝川嗤笑了聲:什麼鬼,你丈夫和你吵架摔門不告而別,然後跑來溫泉療養會所讓另外個人替他接電話?姑娘喲,還看什麼看,擔心什麼擔心,用腳趾頭猜都知道現在你頭頂上那肯定已經是芳草碧連天,你不如擔心一下你自——

  看熱鬧的心尚未來得及收斂,走廊通往大廳入口,晝川的腳步一頓。

  臉上的懶散嗤笑也凝固在臉上。

  茶色的瞳眸微微縮聚,男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此時此刻站在服務台前和會所工作人員扯皮的人一頭短髮,身上一件白色T恤加外套,小百褶裙和小跑鞋,此時此刻她背著個雙肩包墊著腳趴在服務臺上,頭髮有一絲絲淩亂……

  她星星眼賣乖狀看著滿臉為難的服務人員。

  正如她一兩個月前坐在他家的沙發上星星眼賣乖狀看著他叫:晝川老師。

  晝川:「……………………………………」

  晝川:「香蕉人?」

  男人低沉的聲音不高不低,卻驚得趴下服務臺上的人跳了起來——他甚至來不及轉身跑路,就看見那背著雙肩包的小姑娘一路衝刺狀衝到自己的面前,雙手捉住了他的衣服下擺!

  初禮捉住晝川的衣服下擺,轉過頭對著櫃檯後面的工作人員小姐姐說:「我就找他!!!!!」

  工作人員小姐姐:「……」

  晝川:「………你怎麼來了?」

  晝川低下頭,看見她眼睛底下那像是十萬年沒睡覺的黑眼圈以及眼中的雞凍……電光火石之間,他突然反應過來這臺詞聽著好像哪裡不太對。

  萬籟俱寂之中。

  他來得及抬起頭對昨晚負責幫他和江與誠che,這會兒正一臉草泥馬狂奔看著自己的工作人員小姐姐解釋——

  晝川:「……我不是她丈夫,和我開房那個也和我是純潔的分房睡關係。」

  晝川:「…………我不認識她。」

  晝川:「……………………這人哪個神經病院倒牆跑出來的。」

  晝川:「………………………………快叫保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9:49 AM

第二十八章

  三分鐘後。

  工作人員小姐姐唇角抽搐:「向嬌人小姐,既然您已經找到了您的丈夫……」

  晝川低頭拼命試圖將自己的衣擺從一雙白皙的小爪子裡搶回來:「向嬌人是誰,老子只認識韓佳人,還有我不是她丈夫,你怎麼還不叫保安?……喂,你撒手!報警了!」

  晝川在掙扎,初禮則拼命試圖抓住他的衣擺,情急之間脫口而出:「老公!你不要我了嗎?!」

  話一剛落,晝川往外抽自己衣擺的動作猛地一頓;初禮自己像是灌了一口耗子藥似的閉上嘴……絕望地抬起頭對視上那雙茶色的眼——

  晝川:「……」

  初禮:「……」

  沉默。

  工作人員小姐姐頂著一張「這都叫什麼事兒我才想報警」的囧臉迅速退散——當她走遠,現場只剩下尷尬沉默的兩人,初禮撒手,與此同時晝川「咻」地把自己的衣擺撤回來,微微眯起眼嗤之以鼻:「老公?」

  初禮尷尬地舉著雙手,然後塞進外套口袋裡,低下頭心虛地小聲道:「老師。」

  晝川瞥了眼面前站得筆直,低著頭像是犯錯的小學生似的傢伙……心裡又是震驚又是無語,恨不得拿腦袋撞下牆強迫自己從噩夢裡醒過來——

  有些人,你不認識的時候也就罷了;等你哪天發現自己與她產生了交集,就會不幸地發現,生活中就變得哪哪都是她。

  哪、哪、都、是!

  男人歎了口氣:「你怎麼跑來了?這就是你昨晚問我在這待多久的原因——因為你準備來找江與誠?親自過來?這才幾點,你覺都不睡就橫跨大半個中國來找人了?你一個小姑娘……」

  初禮:「啊啊啊。」

  晝川話語一頓:「不愛聽是吧?」

  語氣裡威脅氣很重,初禮閉上嘴。

  又是一陣沉默,晝川皺眉:「早餐吃了嗎?」

  語氣持續保持惡劣,初禮盯著自己的腳尖,搖頭。

  晝川摸了摸口袋,摸出兩張餐券,伸手不怎麼溫柔地拽了把初禮外套的帽子,像是催促什麼寵物似的將她往餐廳方向拎了拎:「江與誠還在睡,你現在把他弄醒不要說簽書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問題,你以為誰都像我一樣和藹可親……算了,我餓了,邊吃邊說。」

  ……和藹可親?誰?

  初禮一臉懵逼地被晝川拖進餐廳。

  兩人找了個靠角落的位置坐下,男人抓著菜單刷刷點完菜,然後交給服務員——抬起頭看著坐在身邊一臉放空盯著自己的人,他挑眉:「看什麼看?」

  初禮眨眨眼回過神,晝川換了個姿勢:「說吧,你到底在發什麼瘋,你一個小姑娘——閉上嘴,這次再打斷我試試看——你一個小姑娘,大週末不好好在家裡睡美容覺,大清早跑來另外一個城市找作者到底是什麼毛病?」

  初禮:「……」

  其實初禮也覺得自己很荒唐,但是昨晚她給江與誠留言幾十條,他都沒回復——當時她本就焦躁不安,配合老苗和小鳥在那一唱一和「現在全世界都要被你拖累了,上到于姚下至你本人甚至在編輯部裡呼吸著的蟑螂,我們都要被扣工資被通報批評被人看笑話」……

  當時她心急如焚,一個衝動就定下了來B市的車票。

  一晚上沒睡好,早上就坐著動車來了B市。

  晝川耐著性子聽她說完,心裡罵了一萬句草泥馬昨晚自己怎麼就瞎裝好人假扮L君在那多嘴提醒她可以簽下江與誠……表面上還是一臉淡定:「那你怎麼找過來的?」

  初禮小心地瞥了他一眼:「……江與誠老師的微博打了地標。」

  「……………………」晝川服了,「這個弱智。」

  初禮抬起頭,看了晝川一眼後不安地挪了挪屁股:「老師,你覺得江與誠老師會不會答應把這本書簽給我啊——時隔一年多的再創作,昨天那個微博序章發出來以後應該已經很多別家的編輯來問了吧……」

  晝川冷笑一聲。

  初禮閉上了嘴,抬起頭莫名地看著晝川……那副認真又天真的無怨無悔模樣看得男人頗為不高興,他換了個姿勢,靠在椅子上:「你這個人,是不是聖母轉世?」

  初禮:「?????」

  「卷首企劃這事,知情人恐怕用腳趾頭想都覺得是江與誠在算計你……你因此而飽受非議,你不怨他就算了,」晝川淡淡道,「現在擔心的居然是自己能不能順利拿下這本書?你會不會抓重點——正常小姑娘難道不是應該先嚶嚶嚶一波大大好過分大大居然騙人……」

  晝川說到這,突然停下來,抬起頭看什麼稀奇動物似的看著初禮:「你怎麼完全沒有這種反應?」

  「………………開始是有被騙的感覺,覺得應該找個人去問問,為什麼,但是總覺得該找的人不是江與誠老師。」初禮道,「怪我事先沒跟他說清楚。」

  「江與誠那個老油條可不是你沒跟他說他就不知道的,所以說你這個聖母——」

  「晝川老師。」

  「……」

  「就像是當年的老苗把索恒、年年、河馬三個作者借給小鳥來壓我,逼我不得不想辦法找別的作者來做卷首企劃一樣——作者是編輯的武器,作者對於編輯來說,就像是武將手裡的刀。」

  初禮掀起眼皮子,對視上男人的眼,一掃之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語氣變得異常的堅定與平靜——

  「一名武將,如果不能好好使用自己的武器,非要用倚天劍去切西瓜,西瓜切碎了還把桌子一切成兩半,怎麼能去怪自己的武器呢?」

  初禮將雙手放在桌面上,微微握拳:「所以我不怪他,我必須說服他。」

  晝川:「……」

  晝川露出個覺得挺有意思的表情:「我也是你的屠龍寶刀?」

  初禮點點頭。

  晝川:「那你憑什麼說你的屠龍寶刀渾身上下一股人渣味兒?」

  初禮:「……………………」

  眼裡的堅定與平靜消失了,初禮覺得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帥不過三秒……好在這時候餐廳服務員端了籠包子上來,靠在座椅靠背上的晝川指了指包子,用皇上的語氣說:「吃。」

  初禮看了眼他,晝川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夾了個包子,放進初禮的碗裡:「喏,本屠龍寶刀的筷子夾過的,快來嘗嘗人渣的味。」

  初禮:「……………………」

  這個人怎麼這麼記仇啊?

  多說多錯,生怕不小心又說錯哪句會招惹這戲子被他惦記一輩子,初禮索性不說話了,埋頭吃人渣味的小籠包……

  看了眼低頭安靜吃包子的初禮,晝川拿起手機擺弄了一會兒,點進微信,給某個還在應該睡夢中的人發信息——

  【晝川:你自己作的死,泡個溫泉還騷兮兮的打地標。】

  【晝川:現在好了,那個香蕉人猴子找來了,就為了簽你這本破書!現在她就坐在我面前吃小籠包——你看你作的孽!】

  【晝川:我怎麼就認識你這麼個蠢貨?】

  【江與誠:??????】

  【江與誠:她來了?現在?】

  【晝川:你醒了?】

  【江與誠:不醒也嚇醒了,她來幹嘛?總不會覺得她來了我就會把書簽給她吧……這麼突然。】

  【晝川:人家發了幾十條Q留言給你你沒看啊過氣佬——就你這度假時絕不看Q的工作態度現在才過氣才是奇跡吧?】

  【晝川:以及關於那個她親自跑來這件事……可能是我的鍋,畢竟當初她在我家門口蹲了兩天我就答應了簽那個打發叫花子似的合同。】

  【江與誠:我跟你能一樣?!你那是因為心虛!】

  【晝川:我能告訴她我跟你不一樣我那是因為心虛?!】

  【晝川:我也很絕望啊。】

  【晝川:所以我在請她吃小籠包。】

  【晝川:用你的餐券。】

  【江與誠:……………………我才想說我怎麼認識你這種人?當初我爸一定是腦子不好使了才一拍桌子決定搬到你家隔壁住的,毀我一生。】

  【江與誠:你先穩住她,等我半個小時,一會來。】

  晝川:「……」

  晝川放下了手機告訴初禮,他已經通知江與誠,那個被他坑的編輯吃飽了撐著不遠萬里根據他微博打的地標找上門來——

  聞言,叼著半個包子的初禮瞬間沒了胃口,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挺直腰杆放下筷子,偏過頭眼巴巴地瞧著晝川:「方便嗎?」

  晝川看她這忽閃忽閃的黑眸,像是溺死邊緣的撈逼看著浮木一般,心想這會兒知道把老子當親人了?然而男人面上卻不動聲色:「地標都是自己打的,孽都是自己作的,他能抱怨不方便?有資格嗎?」

  初禮:「……」

  初禮放下筷子,因為緊張而沒有了胃口……等待江與誠的過程中,初禮和晝川玩起了名叫「猜猜看從門口走進來的哪個是江與誠」的遊戲——

  【第一回 合】

  門外走進了個大叔,身高一米八,體重二百八那種。

  晝川:「你的江與誠大大來了。」

  初禮:「不可能。」

  晝川:「你不要以貌取人。」

  初禮:「不可能,你別說話。」

  胖子大叔環繞四周一圈,走向了他們隔壁桌,初禮鬆了口氣……趁著晝川低頭玩手機,悄悄抬起手擦了把額間冷汗。

  【第二回 合】

  門口走進了個肥宅,啤酒瓶底眼鏡,鍋蓋馬桶髮型,身上穿著泳衣裝初音未來印花襯衫,沙灘褲衩人字拖。

  晝川伸長了脖子:「這次是真的了。」

  初禮面無表情:「江與誠不可能是去AKB47演唱會上張大嘴嚷嚷著謔謔謔揮舞著熒光棒的畫風。」

  晝川:「你怎知他不可能是?」

  初禮:「肥宅的內心充滿了愛與欲,看見個人偶的第一反應是能不能抱著它睡覺在夢中相會,它叫他主人;而江與誠老師的人偶在夢中相會大概是為了殺人。」

  晝川:「是男人都有欲望的。」

  初禮「嘩」地轉頭盯著晝川,良久,笑了下。

  晝川:「………………你這笑讓我感到了冒犯。」

  初禮:「對不起。」

  【第三回 合】

  門口走來一個身高一米八,又高又瘦,渾身黑色腳踩馬丁靴,戴著黑色口罩疑似明星的大帥逼。

  初禮「唰」地一下站了起來。

  晝川:「你給我坐下。」

  【第四回 合】

  門口走進了個二十來歲的青蔥小夥兒,看著像大學生,初禮看向晝川,晝川掃了一眼門口淡淡道:「江與誠六歲搬來我家隔壁的時候我剛學會走路,那個是江與誠,現在坐在你面前的就是高中生天才作家晝川。」

  初禮:「你和江與誠老師還是竹馬竹馬。」

  晝川:「是啊,也不知道造了哪門子的孽。」

  初禮:「……」

  ……

  這遊戲玩了十幾次,等初禮眼珠子都快從眼眶掉出來時,她終於玩膩了,當她再一次地胡亂猜測一個漂亮小姑娘是江與誠老師在女裝play後,終於宣佈放棄這個遊戲——

  然而就在這時,從門口走進個身穿短褲短袖,身材高大皮膚麥色的英俊成熟男人,他腳上還穿著會所房間的一次性拖鞋,站在門口看了看四周,最後將視線停留在了初禮她們這邊——

  初禮:「……」

  初禮條件反射地在桌子底下踹了晝川一腳!

  晝川「嘶」地一聲抬起頭,定眼一看發現站在門口伸長了脖子狐獴似東張西望的人,「喂」了聲,招招手——等江與誠走過來時,他感覺到身邊一陣風,轉過頭,身邊那人已經像麻杆似的筆直筆直地站在那……

  晝川:「……」

  江與誠走近了,飛快打量了下滿臉緊張杵在那兒的小姑娘,和藹可親地笑了笑:「初禮吧?你的事剛才晝川跟我說了,坐下說。」

  初禮一步一指令地坐下了,只是腦子是空白的,滿腦子都是五顏六色彈幕飛快掠過——

  這是江與誠啊江與誠啊江與誠啊啊啊我的白蓮花我心中的皎月我夢中的故土!

  見到他本人突然之前剩下的怨氣都消失了。

  江與誠和想像中一樣溫柔一樣帥!

  他過去為什麼不簽售,那一定是因為害怕人家愛他的人勝過愛他的書啊!!!!!!!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儘量讓自己聽上去聲音淡定:「老師,我這次來,是想要跟你談一談關於《消失的遊樂園》的連載權,您之前在我們《月光》的卷首企劃——」

  「……關於這件事,我沒想太多這樣做會給你們帶來麻煩,只是覺得這個題材很符合我的風格也符合你們當時要的題目,所以就整理了下給你了,」江與誠保持微笑,嗓音真誠,「後來才知道原來你們為此而產生很多困擾,對此我感到抱歉。」

  看!

  一個正兒八經的道歉!

  戲子老師,好好看!好好學!

  以及,沒關係啊啊啊啊啊有什麼關係都怪我沒和你說清楚也沒問清楚就拿去用了只要老師你現在願意把這本簽給我我們一切都好說啊說什麼抱歉搞不好我還要同你說謝謝!!!!

  初禮頭腦風暴中,表面上卻優雅從容淡定,也微笑著點頭:「這有什麼關係,我也是老師的粉絲,看過老師的微博,評論下面有很多人和我一樣期待見到老師的新作品,只要老師接下來願意給我們《月光》雜誌一個機會……」

  一本書,如果簽給某個雜誌連載權,其實也就是變相默認將這本書的出版權簽給該公司——而初禮猜的沒錯,昨天的序章發出來後,已經有大大小小不下七家出版社以及圖書策劃公司找上門來求合作……

  大家都知道這是江與誠時隔一年多的重歸江湖之作,也知道隔了這麼多年他突然寫代表作之一《消失的動物園》的系列文,意味著他不滿意沉寂的現狀,想要再放手一搏……

  初禮很緊張地盯著江與誠,心裡想的是無論他提什麼要求先答應下來回去再和元月社扯談——

  然而讓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江與誠開口說的是:「如果我答應你們,那麼我要求最終出版時,我要《洛河神書》實際首印兩倍以上的首印。」

  原本老幹部喝茶看熱鬧狀的晝川「Duang」地把杯子往桌子上一放,臉色頓時變得不怎麼好看:「你說什麼?」

  男人再擰過頭看著初禮:「你敢說一個『好』字試試?」

  初禮:「……」

  戲子老師目光灼灼之下,初禮秒慫,默默低下頭碎碎念:「不說話就不會注意到我。」

  晝川:「……」

  江與誠:「不然,我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誘惑我在《月光》連載的理由,你們也知道,連載那些小錢……」

  ……理由?

  初禮下意識低頭看了眼手機,但是她憋住了沒說話——只是這小小的動作卻逃不過晝川的眼睛,初禮一這樣做他就知道她想幹嘛。冷笑一聲,男人主動開口:「江與誠大大,麻煩你打開你的微博看一眼,你在元月社的卷首企劃走過一波免費廣告後,你的新文序章轉發率是多少;再對比下之前你那些唧唧歪歪的東西,轉發率又是多少……」

  江與誠拿起手機看了眼——

  嗯,是沒多少,也就是五位數和三位數的天壤之別。

  他微博底下還不少看了《月光》雜誌的卷首企劃後才跑來關注他圍脖的……

  其實嚴格的來說,《月光》確實是個不錯的發表平臺,連載的話,等於是對他的新作有了平白無故每個月多了接近六位數的硬廣告宣傳——這是直接簽其他的出版社或者公司沒有的待遇,畢竟《月光》怎麼說都算是暢銷雜誌之一了,光宣傳平臺來說,確實優於其他選擇。

  江與誠有些猶豫。

  反而是初禮這時候因為晝川開口的刻薄話而鬆了口氣,她想說的又擔心會冒犯江與誠的都被晝川說了——目前看來江與誠還挺心動的……好像有戲。

  初禮星星眼看著江與誠,直到男人沉吟著抬起頭與她對視,然後展顏一笑:「如果交給你的話,你保證會好好對待這篇文嗎?」

  我會。

  我會一個字一個詞一個句子親自給你校對八遍;

  我會翻山越嶺去找最好最合適的插圖畫手;

  我會把刀架在阿象的脖子上要求她把「江與誠」這三個字擺在《月光》封面的正中間;

  我會和老苗和于姚大戰八百回合為您爭取最優的連載期千字稿酬……

  初禮就差給江與誠跪下了——

  就在男人笑著從褲子口袋裡摸出個U盤,放在桌子上並推給她時。

  ……

  週一。

  這一天,于姚是最早來上班的。

  因為她必須要在晨會之前整理好文件,以應付一會兒週一大會時來自上級的質問和指責:關於江與誠和卷首企劃那件事兒,她等了一個週末,初禮並沒有像是她承諾的那樣給她一個答覆。

  說實在的,其實于姚心裡有些失望,但是也僅僅只是失望而已——

  畢竟初禮這小姑娘只是一個剛剛從大學畢業走進社會的新人,她什麼都不懂,不能事事要求她做到最好,對不對?

  再說了,江與誠的稿子送來的時候,沒有仔細考慮過問其中淵源多加小心,本來也是她這個做主編的責任……

  這麼想著,心中倒是變得相當平靜。

  于姚來到辦公桌前,在她彎腰打開電腦開始拷貝自己週末犧牲休息時間做的檢討書之前,她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看見了四樣東西——

  寫著「老大你手機欠費停機我聯繫不上你」的字條;

  從G市到B市的往返動車車票;

  B市火車站附近的青年旅社一夜住宿發票;

  以及壓在這兩樣東西上面的一個U盤。

  于姚:「?」

  于姚看了眼手機,還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機斷網了……拿起U盤連接電腦,打開,發現在U盤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三個文檔稿子,標題分別是「《消失的遊樂園》1」、「《消失的遊樂園》2」、「《消失的遊樂園》3」……

  盯著這些文檔,于姚愣了愣。

  此時老苗作為第二個到辦公室的打著呵欠走進來,掃了眼楞在電腦前面的于姚,又掃了眼自己的座位旁放著猴子抱枕空空如也的座位……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語氣說:「老大,做好一會兒被批的心理準備了沒……哎喲這個說會給我們一個滿意答覆的人也還沒來,難道是畏罪潛逃沒臉來啦?」

  于姚沒有理會老苗,因為此時回過神來後,她終於意識到桌子上那一堆大寫的「我很窮求報銷」的發票來歷,她笑了——

  她居然小瞧了初禮的毅力和行動力。

  這時候,彷彿想起來什麼似的,于姚又抬起頭看了眼老苗——

  這樣的孩子……

  假以時日,老苗怎麼會是她的對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9:57 AM

第二十九章

  這一天早上初禮是踩著遲到的點兒姍姍來遲。

  這其實並不符合她平常起早貪黑的畫風,只是今天純屬意外——

  週六下午她拿到了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前三章稿子,與大大們道別之後走出溫泉會館的第一時間就給于姚打電話,然而提示她于姚手機停機——短信發了微信發了Q也發了,都像是石沉大海似的毫無反應,有那麼一刻她幾乎懷疑她的主編大大是不是已經被她氣死了;

  無奈之中,昨天晚上十點她回到G市,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將一系列的東西拿回編輯部放于姚桌子上順便留了個條子,確保第二天于姚上班的時候能第一時間看到;

  晚上再到家已經接近十二點,洗漱爬上床睡覺是淩晨一點……

  於是第二天理所當然比平常多賴床了四十多分鐘。初禮匆匆走進辦公室的時候,辦公室裡的人正在收拾東西準備去開會——

  老苗抬起頭看了她一眼,陰陽怪氣笑了聲:「怎麼著,昨晚睡得還挺好啊?就羨慕你們這些沒心沒肺的人,闖了禍還不知道輕重呢,高枕無憂的。」

  小鳥面無表情地掀起眼皮子掃了初禮一眼,然後撩了下自己的頭髮;

  阿象擔憂地看了眼初禮;

  另外個美編老李世外高人狀,真正像個沒事的人一般,拿起自己的文件夾,用帶著地方口音的聲音說:「去開會啊,挨駡也是一下下,忍忍就過去了,怎麼現在才來?」

  初禮:「……」

  初禮一看這編輯部氣氛如墳場,當場就猜到怎麼回事……抬頭看了眼于姚,于姚正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熟悉的U盤放進上衣口袋裡,感受到初禮的目光,她抬起頭沖著初禮笑了笑,似安撫一般點點頭。

  初禮:「早上好,老大。」

  于姚:「早上好,辛苦了。」

  老苗一臉「我耳洞聾了還是你瞎了」的荒謬:「???哈嘍?她辛苦啥?」

  眾人:「……」

  這一天是整個元月社的週一晨會大會,也就是說不僅《月光》雜誌編輯部,還有《星軌》雜誌編輯部,元月社財務部,銷售部等各種部門圍坐一圈大鍋燉……

  江與誠的事兒週五晚上鬧得沸沸揚揚,這會兒大概全世界都等著看《月光》編輯部的笑話,所以在對眼下事情走向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老苗等人當然抱著一種「今天老子就當一回馬戲團動物」的心態慷慨赴死——在于姚的帶領下,十分鐘後,《月光》編輯部全體浩浩蕩蕩殺進會議室,哐唧往那一坐,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要罵先去罵主編」的死豬模樣。

  會議開始,先是各個部門例行彙報上周工作進度,等作為倒數第二個發言的《星軌》編輯部說完了,眾人沉默幾秒,然後齊刷刷用「好戲開鑼」的表情轉過頭,看著《月光》編輯部眾人——

  初禮:「……」

  很刺激。

  她這是從一個墳場(*編輯部)趕赴了另外一個墳場(*會議室)。

  眾人目光炯炯之中,曾經初禮拿出來壓晝川那妖孽的五十五歲高齡直男、元月社總編夏老師清了清嗓子,終於開口:「《洛河神書》和《華禮》做得怎麼樣了?」

  于姚:「上周晝川老師來過一趟編輯部,責編帶著他去書庫挑選了下封面風格,等封面確定下來就可以開始物色畫手推進封面設計……」

  老苗:「《華禮》已經準備進入宣傳期了。」

  夏老師點點頭:「兩本書你們稍微緊著點,特別是《洛河神書》,畫手要找好的,要配得起晝川——最好本身已經成名的以古風為賣點的畫手,你們別捨不得成本……然後進度努力趕一趕,兩本書都在十月的書展前上市嘛——我們元月社過去一直做傳統文學,從未參與過這種偏向面向年輕人的書展活動,這第一仗要打得漂亮,才能叫人家刮目相看……」

  夏老師:「除了這兩本,還有別的項目可以推進一下不?」

  于姚:「和雜誌合作的其他的作者暫時沒有合適的書可以……」

  夏老師:「那個在六月刊出現過的啊鬼呢?我看官方微博留言上提起她的也不少?」

  于姚:「啊?」

  夏老師:「就那個很多人問的啊,那個啊鬼啊!」

  于姚:「……鬼娃?」

  初禮:「…………………………」

  鬼娃是個寫基佬文的啊老師!!!!!!!

  提她幹啥!!!!!!!!

  還嫌空氣不夠凝重嗎?!!!!

  「啊對了,」徹底無視了初禮瞬間投來的死亡視線,夏總編緩緩道,「說起六月刊,還有關於上周《月光》雜誌的六月刊卷首企劃請到了江與誠,並讓江與誠給咱們寫了個卷首企劃這件事……」

  來了。

  初禮動了動唇,這時候于姚在桌子底下踢了她一腳,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先閉上嘴。

  這邊老苗想了想開口:「夏老師,是這樣的,負責這件事的編輯還是個剛正式入職的新人,對咱們雜誌這塊的利弊和功能並不太瞭解……所以出了這檔子事,屬於後續審稿沒把關好,我和于姚也有責任。」

  夏老師:「沒有沒有,我也不是要問誰的責任!這個免費給作者打廣告的事情嘛,其實說來也不少見,像是《星軌》不也接到了配合《洛河神書》上市的廣告任務嗎?做我們這行,和作者打好關係也是必要的嘛,你們不用那麼緊張……」

  ——標準的省略號結尾句式,轉折要來了,接下來的句子開頭要嘛是「但是」,要嘛是「只是」。

  初禮面無表情地想。

  夏老師:「只是,江與誠這個作者,雖然是個很有名的作者,但畢竟之前和我們元月社沒有合作……雖然是要打好關係爭取合作,但是浪費整整一個P去給別人免費廣告位——」

  夏老師:「如果這本《消失的遊樂園》最後簽給隔壁新盾出版社做掉了,那,還是有點尷尬的。」

  「新盾」一直是青春向小說類文學的行業巨頭,原本和做傳統文學的元月社頗有些井水不犯河水的味道,但自從元月社開始準備上市進行擴招,擴充自己的業務範圍開始試圖從非傳統文學小說項目分一杯羹後……

  兩社的立場就變得有些尷尬。

  無論如何,作為元月社的一員,大家都不想被新盾的人看笑話。

  於是這會夏老師的話一出,現場氣氛有些嚴肅——于姚這時候又在桌子底下踢了滿臉放空的初禮一腳,初禮整個人抖了下,看向她家老大。

  于姚保持端莊笑容:「初禮,你跟夏老師彙報下工作進度。」

  初禮條件反射地點點頭,站起來,餘光瞥見于姚將自己的手伸向上衣口袋:裡面放著《消失的遊樂園》的前三章樣稿。

  初禮心定了定,然後在現場所有元月社高層的目光注視下,她深呼吸一口氣看著不遠處的總編大人,聽見自己平穩的聲音響起:「夏老師,關於《消失的遊樂園》這本書,我已經從江與誠老師手上爭取到了連載權,昨天剛剛拿到樣稿——」

  于姚將手中的U盤放下,稍稍站起身將它推至桌子中間大家都能看見的地方。

  在老苗等人震驚的目光下,初禮點點頭:「正準備根據老師提出的要求將項目推進到請法務部擬定初版合同階段。」

  初禮:「根據我們《月光》初步計劃是,儘快做好項目合同,找配圖畫手,然後爭取在九月刊開始正式連載《消失的遊樂園》。」

  初禮的聲音置地有聲,說完,目光從容地掃視了一圈周圍的人——

  現場空氣安靜了那麼三四秒。

  于姚和阿象在笑;老李驚訝地挑起了眉;小鳥依然是冷冰冰的死人臉;老苗面黑如鍋底。

  而元月社總編大概沒想到她居然把這本書談下來了,愣了一會兒後,和眾位高層一般喜笑顏開,紛紛道「簽下來了啊」「怎麼不早說」……

  會議室內的一下子從墳場般肅穆變成了蹦迪廳般歡快。

  配合老苗那黑如鍋底的臉食用——

  現場氣氛大概正好可以用「墳頭蹦迪」四字概括。

  ……嗯,蹦的當然是老苗的墳頭。

  大約半個小時後,會議結束時,聽說初禮是週末利用休息時間親自去了趟別的城市拿下江與誠,總編夏老師親自對初禮說了聲「辛苦了」。

  和于姚說的一模一樣。

  只是這一次,沒有人再敢用懷疑的語氣問夏老師「她辛苦啥」,高層們用慈愛的目光看著這個剛剛進入元月社就連續拿下兩位大神創造奇跡的新人編輯——

  那眼神兒看得初禮心花怒放,產生了下個月工資可能還能再漲點兒的錯覺。

  ……

  會議結束後眾人回到編輯部,初禮登錄《月光》官方微博,轉發江與誠週五發的《消失的動物園》序章,並配上字——

  【《月光》雜誌:期待與江與誠老師的合作o(*////___////*)q】

  微博下吃瓜群眾也立刻給了回應——

  【哇,原來是真的要和江與誠大大合作啦!】

  【《月光》厲害了,先是晝川再是江與誠……不愧是老牌行業龍頭,拿下幾個大神和喝水似的那麼容易……】

  【我們過氣作者江與誠大大終於不用餓肚子啦嚶嚶嚶!太好了太好了,大大新書加油啊!!!】

  【什麼時候開始連載啊啊啊買買買!】

  【QAQ有生之年還能看見我江與誠大大的連載,開心到想哭……謝謝《月光》雜誌,謝謝編輯大大!】

  微博轉發十幾分鐘,迅速積累了上千評論,私信被擠爆,官方微博粉絲暴漲,一時間好不熱鬧!初禮美滋滋地看著那些讀者的評論,被那些興高采烈的期待情緒所感染……

  撇開一名編輯的身份,她也是江與誠的讀者。

  一個讀者想要看到喜歡的作者什麼樣的狀態,她大概再清楚不過了——

  最開始的時候,在人群中發現一個默默無名的作者,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之中獲得至寶;

  捧著他的作品徹夜通讀,每一個詞每一個句子,也許跟著書中咧嘴傻笑,也許跟著書中偷偷眼紅;

  合上書去,到處去給別人安利他,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強調著:他的書太好看了!劇情好,文筆佳!早晚會變得超——紅的!

  終於有一日,他真的變得紅遍大江南北,當初那份小心翼翼珍藏起來的心情頓時變得歡喜又苦澀——歡喜的是好多人都喜歡上了我喜歡的人,苦澀的是在人海茫茫之中,離喜歡的大大大概又變得遠了些;

  看著他大紫大紅,買他每一本書,心中歡喜;

  然後看著他進入一定會經歷的瓶頸,走下坡路,被人嘲諷,被人嘲弄,彷彿陷入泥潭之中,心中著急;

  偶然發現他的Q和微博改成無奈的文字:會沉寂嗎?

  於是開始擔憂,他會不會就這樣放棄了?

  開始害怕,大大,你什麼時候還開新書?

  開始不安,生怕某一天打開微博,會看見喜歡的作者說:對不起大家,我封筆了……

  ——直到某一天。

  ——再看見喜歡的作者精神抖擻地站回大家的面前,笑著告訴大家:抱歉久等,我開新文啦!這一次是和很有實力的實體龍頭合作喔,我很好,大家放心!

  那時候,作為始終喜愛著、恐懼著、也期望著的讀者,那種心中高懸的石頭終於落地的心情,普通文字根本無法言喻與描寫。

  ——那種盼望著他再回巔峰的心情。

  ——想要大聲地告訴他,大大你很棒,不會沉寂的!

  ……

  【叮咚。】

  微博轉發提示音響起,被@數量迅速增加,初禮點擊@內容,發現果然是江與誠的轉發——

  【江與誠:@《月光》雜誌  那麼接下來請多關照啦!(^_^)】

  底下的評論自然是讀者粉絲們的狂喜,大家紛紛祝賀江與誠大大開新書,找到靠譜的合作方……坐在電腦前的初禮嗤嗤傻笑起來,此時此刻,初禮覺得她和這些粉絲的心意是相通的——

  他們所要表達的喜悅,她完美地接收到了。

  她感到很開心,也很幸福。

  從未如同這一秒般,如此慶倖一腳踏入這個圈子。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0:05 AM

第三十章

  老苗這邊跟人說完事兒,一回頭就看見初禮一隻手抓著個小藥瓶,另一隻手翻著眼皮子,大鼻孔對準自己……

  「……」老苗嚇得一哆嗦,「幹什麼你?」

  初禮吸了吸鼻子:「滴眼藥水啊。」

  一邊說著果真滴了下眼藥水,然後就放下小藥瓶,抓起一張紙巾擦擦眼角,「呲」地擤鼻涕:「滴眼藥水有什麼好新奇的?」

  老苗翻了個白眼轉過身去,初禮將手中團一一團的紙巾往垃圾桶裡一扔,打開Q開始找人嘮嗑——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要哭了要哭了要哭了啊啊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怎麼會這麼感動的!看著那些讀者的留言,我現在在滴眼藥水,強行假裝自己沒有哭!!】

  【消失的L君:什麼玩意?你又怎麼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快去看我們《月光》官方微博啊!我真的簽下江與誠的書了,現在禮炮齊鳴,歌舞昇平——啊啊啊啊啊啊說來還要謝謝你,還是你提醒我可以直接把這本書簽下來的!】

  【消失的L君:我看到微博了,問題是你哭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感動啊!】

  【消失的L君:感動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時隔一年,被眾人遺忘的大大重出江湖,與新生雜誌《月光》攜手共闖江湖,勢譜寫出版圈又一佳話!——以上,我感動死了怎麼辦?!當編輯真好真好真好啊!】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差不多得了你,簽下晝川的書時候你怎麼沒那麼高興,也沒見你哭?】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不一樣,晝川又沒有天天被人戳著脊樑骨說:哎呀這個大大快過氣了,紅不了了,超撲街!】

  【消失的L君:………………紅還是晝川的錯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沒說是他的錯,問題是人家晝川也不稀罕我廉價的眼淚,對吧?】

  【消失的L君:……也對。】

  【消失的L君:晝川不稀罕你的鱷魚眼淚,不過江與誠也不稀罕啊!人家再撲街,新盾也給他開了十幾萬首印吧,我在新盾有認識的編輯給我八卦的,雖然比他以前是差了點,但是也沒你們說的那麼慘,自導自演個什麼勁兒苦情戲啊?】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不懂。】

  【消失的L君:那是,正常人哪裡懂你們這些病人腦子裡在想什麼……但是作為正常人,我還是願意給你一點愛與包容的:哇!好棒棒耶!恭喜你簽下江與誠!超開心!】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和你廢話了,老子要工作了……今天晨會上總編突然開始問晝川那戲子那篇文的進度,問我們畫手找好了沒有——整個週末大家都沉浸在即將被他屌的恐懼之中瑟瑟發抖,哪裡有空去物色什麼古風畫手啊!還要已經出名的!哪怕是很貴也行!條條框框真的多,我上哪去找這麼一個……】

  【猴子請來的水軍:……………………………………………………………………………………………】

  【消失的L君:…………………………】

  在初禮看不到的地方,泡在溫泉裡的男人手一滑差點把手機扔溫泉裡去——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怎麼就這麼賤一刻都閒不住,泡溫泉就泡溫泉非要去打聽江與誠事件的後續八卦,把自己打聽得整個人都酸酸的、渾身不怎麼得勁兒也就算了……

  這一打聽還打聽出個驚天動地的八卦?

  【消失的L君:關於你說的這些硬件條件,我這有一個大概對的上號的人口。】

  【消失的L君:但是我不忍心說出口。】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知道你想說誰,這,不好吧?】

  【消失的L君:……………………非常不好。】

  【消失的L君:你拿著這個人的名字去找晝川,就是等著被拉黑。】

  【消失的L君:言盡於此,勸君三思。】

  初禮:「……」

  放開鼠標,初禮茫然地環顧四周——視線猝不及防地與阿象對視上,初禮那不詳的預感越發清晰,瞬間冷汗都下來了:「阿象,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今天早上晨會上夏老師提到《洛河神書》的封面問題,說到要找的畫手時那些條件人設怎麼這麼詳細啊,他是不是……」

  「啊,這方面我還蠻熟悉的,」阿象掰著手指數道,「國內符合他提出條件的畫手不超過三個,其中一個是遊戲原畫師,只接受提前半年的約稿,現在約肯定趕不上國慶書展啦;另外一個超級無敵貴到爆炸,並不是所謂的『別捨不得成本,哪怕貴一點也行』這樣的程度;最後剩下那個倒是最有可能約到——」

  初禮擺擺手。

  已經不敢繼續往下聽。

  本身已經成名;

  以古風為賣點的;

  還很貴到要元月社割肉的畫手……

  確實,老師就差說出那個人的名字了——

  那個在晝川面前連名字都不能提,據說給他洗腳都不配的……

  初禮一隻手撐著額頭,這才反應過來什麼叫「一波剛平一波又起」,自己這邊剛從卷首企劃事件中死裡逃生,這更大的麻煩就無接縫地找上門來了——

  初禮揣測不安地點開Q,找到某個沒事兒絕對不想主動點開的瘟神頭像,小心翼翼地先打了個「。」過去,試探一波他人在不在……

  不幸地是,他在。

  【晝川:?】

  初禮吞了口唾液。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首先表達一下關於您昨天幫忙說服江與誠老師這件事的真誠感謝……您什麼時候回G市,我一定親自上門拜謝順便給您掃地洗碗擦窗做飯。】

  【晝川:說重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是這樣的,我們今兒早上晨會除了討論江與誠老師的書,當然也重點討論了下本社的今年年度重點項目《洛河神書》,在過程中,我們的總編夏老師——也就是出過您父親的書的那位老前輩,提出,對《洛河神書》的封面我們一定要十分看重,尋找一位本身神格就配得上這本書逼格的畫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半眯起眼,就像是害怕下一秒電腦屏幕就會爆炸一下,整個人後仰鼓足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伸長了手一指禪在鍵盤上飛快打出十一個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覺得您的洗腳婢怎麼樣?】

  初禮問完之後,對面久久沒有回應。

  這讓初禮有些慌……腳下一滑將椅子滑回電腦前面,初禮開始埋頭劈裡啪啦的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繭這個畫手雖然槽點很多,但是她畫得好啊……而且網上黑她黑得那麼厲害並不是抄襲這種原則問題,是她人品有問題。】

  【猴子請來的水軍:所以,樂觀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且,講真國內像她一樣坐擁一百多萬微博粉絲的古風畫手並無幾個,我剛才去看了,她隨便一張聯繫圖轉發都是大幾千的人買單說畫得好,說明她還是有粉絲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比如我雖然不認同她的做人風格,但是這不妨礙我覺得她還是畫得不錯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所以拿她來配《洛河神書》應該是有加成作用的——】

  【晝川:。。。。。。。。】

  放大版的省略號,代表主人公內心大寫加粗的無語。

  初禮想想猶豫了下,要不要上網打包幾張繭娘娘畫過的畫集、實體書封面圖之類的給晝川看一眼……一邊想著她一邊打開了微博輸入關鍵字開始搜索,這邊還在繼續和晝川洗腦——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好好考慮一下,我覺得繭娘娘真的可以。】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且這次有我把關,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她在做人風格這方面困擾到你……】

  初禮想一句發一句。

  一邊找圖一邊瞎賣安利。

  等她找好一堆繭娘娘的個人古風美圖,打包好準備發到晝川郵箱,這才反應過來好像在給了她一連串的「。。。」後,晝川再也沒有理過她。

  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

  初禮點開Q一看,頓時傻眼——大約在她發送的第十條信息之後,每一條信息後面都跟著一句「系統提示:對方還不是你的好友,你可以嘗試添加好友後進行對話」。

  他把她拉黑了。

  他真的把她拉黑了。

  他如同L君那個烏鴉嘴所說的那樣真的真的把她拉黑了!

  初禮:「…………………………………………」

  初禮:「晝川!!!!!!!!!!!!!!」

  憑空一聲爆喝,嚇得整個編輯部全體人員抖三抖!

  理論上與初禮坐得第二近的于姚猛地抬起頭:「怎麼啦?」

  初禮:「世界上哪有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的責編拉黑的作者???!哪裡有!!!!!!」

  眾人:「……」

  ……

  而此時此刻,千里之外,B市溫泉水療中。

  扔開手機懶洋洋地伸了個懶腰,全身鼻子以下全部滑進溫泉池裡。

  咕嚕咕嚕吹倆泡泡。

  想了下這會兒大概在Q那邊抓狂罵人的香蕉人,溫泉中的男人抿唇,無聲地撇了撇嘴:別說他沒提醒過她再亂說話會被拉黑啊,做到這份兒上,已經仁至義盡了——

  哼。

  是她不知好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0:14 AM

第三十一章

  晝川再從溫泉裡爬出來已經是半個小時以後,繫緊浴袍,懶洋洋地彎腰拿起放得很遠的手機看了眼:二十八個未接來電,孜孜不倦地把他的手機從百分之八十的電打到令人想報警的百分之三十。

  男人微微眯起眼,正在想這人怎麼這麼閑、她為什麼不去騷擾江與誠、我應該怎麼收拾她等一系列問題時,第二十九個電話打進來了。

  晝川:「……」

  還真是孜孜不倦啊。

  年輕真好。

  順手滑動鍵盤摁下接聽鍵,貼到耳朵邊「喂」了聲還沒來得及說話,電話那邊暴怒之後升級到異常平靜新境界的聲音響起:「晝川老師,您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我怕再不接手機要被你打到沒電。」

  「那能怪我嗎?您要是這麼不喜歡接電話,不如去嘗試一下『充電五分鐘通話倆小時的OPPO R9S拍照手機,這一刻更清晰』那款…」

  「住口,說重點。」晝川離開溫泉,回到房間沙發上,翹起二郎腿抖了抖,「在你開口之前我先說明,如果還是想勸我用那個畫手,那我覺得你現在就可以掛電話了,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

  「沒有沒有,老師你等下……」

  電話那邊一陣亂響,晝川還聽見了老苗那個短命鬼的聲音,好像是在叫初禮的名字……男人無聲地蹙眉——

  「我等不了。我們現在把話說清楚,再強調一遍,如果你打了二十九遍電話的墓地就是來說服我使用繭娘娘做封面,我覺得是不必了——你以為我整天面對私信裡問我怎麼還不封筆、罵我寫得那麼爛還有臉活在世界上、不敢露臉那麼神秘是不是裝逼等一系列的腦殘還不夠煩嗎,到時候微博評論裡一萬個評論裡有八千在問【大大你為什麼和繭娘娘合作啊!好討厭!含淚只能不買這本書了!粉轉路人……】誰負責?你嗎?」

  沒等初禮回答,晝川已經替她回答了:「你負不起這個責。」

  晝川又道:「如果出現各種意外導致《洛河神書》賣不好,那也只是你一個失敗的工作案例,你還能收拾收拾鼓勵自己再接再厲然後狗屁損失都沒有地繼續去賣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又或者隨便哪個阿貓阿狗的書……我呢?我花了一年的時間寫得這篇文,因為些莫名其妙的事夭折了,我找誰哭去?」

  男人的聲音低沉平靜,難得的是振振有詞且十分嚴肅,他滿意地感覺到電話那邊烏鴉似呱噪的人安靜下來,還以為她被自己強大的魄力所折服——

  這啞口無言、安靜如雞的。

  無疑能在她的各種形象狀態裡實力排進前三,獲得個「最可愛時刻潛力獎」什麼的……

  很好。

  趁著電話那邊鴉雀無聲,晝川繼續乘勝追擊:「你原本曾經說要給我好好賣這本書,你忘記了?你這是要好好給我賣這本書的態度嗎——我怎麼覺得你就憋著一肚子壞水等著給我找事呢,嗯?」

  晝川:「我把書以產稀土的低量、賣白菜的價格簽給你們,不代表我就把這本書扔進垃圾桶裡放飛自我了。」

  晝川:「我也是有夢想的。」

  晝川:「和江與誠那條鹹魚不一樣。」

  晝川:「你看我度假中泡在溫泉路還接你電話,江與誠手機都關機的。」

  晝川:「你說你怎麼這麼不知道好歹——喂?」

  晝川:「……喂喂?」

  男人發表完百八字痛批後,發現電話那邊似乎「啞口無言」的有點安靜得過分,好歹「嗯嗯」兩句給他聽啊?

  安靜得像一具屍體似的幾個意思?

  正當男人將手機從耳朵邊拿下來研究是不是這兩天老在水邊玩被泡壞時,初禮的聲音突然再次響起:「喂?老師,我回來了,我們繼續——關於勸你用繭娘娘那個畫手,我們元月社是完全出於商業考慮……」

  晝川:「???????」

  晝川:「你剛去哪了?」

  初禮:「今天小鳥請假,剛才老苗突然急著讓我核對下八月刊的《華禮》宣傳語還有周邊訂單有沒有問題還簽了個字……我說我在跟你電話了他非要讓我先看,我這不就不得已讓你等等了嗎?說到這個我還想說,人家一起開始的《華禮》都進入宣傳期了,我們還在選封面!」

  晝川才不理《華禮》的進度是有多快,自顧自地問:「………………你走之前我們的話題進行到哪?」

  初禮:「????難道不是進行到我讓老師等下那——喂?喂??老師??晝川老師?晝川?戲子???」

  初禮:「………」

  晝川把電話掛了。

  留下初禮瞪著響起忙音的手機滿臉迷茫:老子又哪招他惹他了?這個莫名其妙的王八戲子!

  再打電話,打不通。

  ……

  一直到當天下午。

  在初禮再打某人手機顯示占線大概是被拖進黑名單,Q被拉黑,微信迄今為止也沒能加上的情況下,晝川這個人算是正式且暫時地從初禮的世界裡消失——初禮沒辦法,只能先把晝川放一邊晾曬一下,跑去推進另外一項晨會上被佈置的任務:找阿鬼問她手上寫過的文有哪些出版權還在。

  阿鬼的回答令人安心且心酸——

  【在你身後的鬼:都在啊,這種劍走偏鋒性取向的文,一般出版社哪裡會要啊!】

  初禮:「……」

  仔細想想,這時候市面正規圖書市場確實沒有拿得到書號出的耽美書,租書店裡有也是從臺灣那邊進貨過來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給你出的話你能接受刪減曖昧戲碼嗎?】

  【在你身後的鬼:元月社要出的話把文刪得只剩一句「他們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我也接受……這是元月社啊朋友,我終於可以拿著出版書給我爹媽說:爸爸你看,這是我寫的書,前幾天你在看的那本茅盾文學獎獲獎作者和我是一個出版社的同事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如果首印量開得也會比較低呢?比如只有個八千一萬的……】

  【在你身後的鬼:給錢嗎?給錢就行。】

  【在你身後的鬼:個人志賣五百本我激動的一晚睡不著,還是非法印刷呢……八千是什麼概念,四捨五入就一個億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真的生活在水生火熱裡,且樂觀精神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在你身後的鬼:那當然,你以為人人都是晝川大神啊,挑剔來挑剔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三百六十度旋轉猛虎落地式咆哮點贊!】

  被阿鬼的樂觀精神感染初禮也跟著樂觀起來,火速從阿鬼在網站連載的專欄裡選了幾篇稍微沒那麼過分、刪刪減減也許能出的題材,填好表格做好大概簡介,把選題報給了于姚審核……于姚拿著選題表匆匆看了幾眼,看著挺滿意地「嗯」了一句,又順口問:「畫手的事,晝川還不答應嗎?」

  哪壺不開提哪壺。初禮想了想,憋了半天憋出四個字:「非常倔強。」

  光這四個字,于姚已經親眼目睹初禮一早上對著電話咆哮了兩回,當然深刻認識到初禮的不容易……想了想歎了口氣:「雖然我覺得繭這個畫手真的挺合適《洛河神書》的,但是如果晝川自己不願意,那我們還是要尊重一下作者意見……一會兒你和阿象一起再去找找有沒有合適的別的古風畫手?」

  初禮沒吱聲,大概在懷疑人生,當初自己拼死拼活在搶這《洛河神書》的責編位置到底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于姚看她臉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麼,微笑看著初禮:「晝川畢竟還是有實力的作者,這種作者難搞一點也很正常,你耐心點。」

  初禮點點頭,表示好像也只能這樣了——

  不然還能怎麼辦?

  殺了晝川?

  反正合同都簽了,大不了就用版稅給他捐塊騷包點的、符合他戲子人生的墓地。

  和于姚對話完初禮找藉口尿遁伸著懶腰走出編輯部,來到門外發現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淅淅瀝瀝地又下起了雨。

  心中一邊感慨著對比晝川,嚷嚷著「給錢就賣」的阿鬼簡直是小天使啊初禮一邊低頭看了眼手裡的手機,隨後打開攝像頭伸手到欄杆外哢嚓照了一張俯視高樓圖,然後就編輯彩信發送手機用戶【戲子老師】——

  一分鐘後,遠在千里翹著二郎腿琢磨中午吃啥的男人手機震動,拿起來一看,是某人發過來的一張高空俯拍圖,並配字:「通過我的Q好友驗證,否則十分鐘後,這張圖的正中央將多出一具懷揣著「晝川逼我」四字字條的血肉模糊女編輯屍體。」

  晝川:「……」

  三分鐘後,初禮拿起手機打開Q。

  第一條跳出來的系統消息便是:「晝川通過了您的好友申請,現在你們可以開始對話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再去找幾個畫手。】

  【晝川: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

  兩個句號,相互表達了彼此對對方的相看眼煩、又因為各種機緣巧合不得不和彼此捆綁在一起的無奈與對命運的掙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1:5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4 11:56 AM 編輯

第三十二章

  二天後,週三。

  整個封面設計工作已經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緊張程度——初禮根本不敢想下個星期晨會上夏老師再問她《洛河神書》的進度她回答在原地踏步時,那張和藹可親的臉上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於是在這二天的時間裡,初禮和阿象拼出了吃奶的勁兒一般那樣努力,一共給晝川找來了大概五位古風畫手——

  其中在看樣稿的過程中就淘汰掉了四位,只有最後一位名叫「名啾」的畫手通過了晝川大神的法眼進入試稿階段。

  說句實話,事實上在初禮看來「名啾」這位畫手的作品完成度和色彩掌控程度並不如其他被淘汰的四位中的某一位;

  再加上她發來的樣稿都是各種古風遊戲什麼仙劍啦古劍啦劍三啦之類的角色同人,同人創作是有原作基礎的,所以畫得好同人的畫手還真不一定畫得好原創人設……

  初禮對於這位畫手的原創能力持保留態度。

  簡單的來說就是初禮並不知道晝川看上她什麼了——

  大概是名字比較可愛?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部分同人畫手有個小小的毛病就是有時候對原創作品人設的控制力並不如想像中那樣好……你確定要用同人畫手?】

  【晝川:繭娘娘不也是同人畫手出生,你們還不是摁著我的腦袋讓我用她?】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要真的能摁著您的腦袋,我早就……】

  「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吧,我也就是提前打個預防針嘛!她的整體水平還是可以的,否則也不會被阿象找來了對吧?咱們就是做個心理準備……】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我給你我阿象還有這小畫手四個人一塊兒拉個群可以吧?】

  這是當天初禮對晝川說得最後一句話,晝川並沒有回答她「行」還是「不行」,問題如同石沉大海般,而晝川老師本人也並不知道跑哪放飛自我去了……

  ……

  週四上午,工作時間。

  終於在上班打開Q的時候收到了來自晝川于淩晨五點的一個「。」作為回應,初禮鬆了口氣,立刻給自己、阿象、晝川還有名啾拉了個群。

  阿象日常沉默寡言,名啾倒是活潑,進群第一件事就是日常跟晝川表白「大大我愛你」「大大你的文我超喜歡」「大大我看著你的書長大的」諸如此類一系列……對此,初禮習以為常,畢竟在她第一次見到晝川並在他開口說話前她也是這麼興奮激動的,等到晝川真的開口說話,這小畫手自然就會感受到來自這個世界的惡——

  【晝川:謝謝:)試稿加油哦,期待合作!一會兒我整理好人設發給你。】

  【名啾:好的好的!謝謝大大,天啊啊啊我要哭了大大人超好的!!!!】

  初禮:「……」

  這個戲子。

  真的虛偽。

  初禮冷笑以「我就看看不說話」「不說話就不會注意到我」的態度圍觀這作者和畫手之間的「有愛互動」……圍觀了一會兒後發現,溫潤如玉公子川這個跨世紀笑話並非(新定義下詞意)空穴來風——晝川這人對不熟悉的人是真的好,工作態度也端正,極其討人喜歡,說「一會兒整理好人設發給你」真的就是「一會兒」,等他把兩位主要人物的人設發出來時,初禮特意看了看電腦右下角,前後只用了十分鐘不到………

  ——相比之下昨晚初禮留言問晝川可不可以拉個和畫手、美工的四人群,晝川今天早上淩晨才回她一個「。」……

  真的鬧了鬼。

  是老子的猴子頭像不如這小畫手的鳥崽頭像討喜還是怎麼的?

  這邊初禮的白眼都快翻上了天,說心裡不酸是假的,然而再酸她也還是不能不幹活的責編,只能強打起精神給晝川發出來的人設整理了一份文檔——

  【*男主尋釧,十九歲白衣少年郎,身材修長,黑髮黑眸子,性格開朗,腰間掛著一卷古卷軸,正是《洛河神書》本尊,可召喚世間怪力神物,飛禽走獸;

  *男配蒼無,年齡不詳,前期為男主坐騎,後期幻化人形,白長髮,紅眸,身材孔武有力武將一名;手持大刀,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設定整理好給小畫手發了一份,小畫手就啾啾叫著撲騰著小翅膀去畫去了。

  初禮關了群,在Q上跟于姚討論了下阿鬼送去審核的那幾本書哪本比較好出;收到了來自房東的通知三個月預交房租到期了根據合同下周要繳新的一個季度的房租通知;

  初禮微笑著回復「知道了」,開始盤算扣掉房租之後她的工資所剩數字夠她一個月吃幾餐肉……算出來的數字是可悲的,初禮懷揣著悲傷的心情又處理了些別的瑣碎事情,大概是兩個小時後,《洛河神書》的四人Q群有了反應——

  初禮點開。

  【名啾:畫了個蒼無的草圖,大大們先看看對不對!】

  【名啾:「截圖」】

  初禮在心裡感慨了句「喲可以,速度真快啊」,漫不經心地點開草圖,然後在那張圖於電腦桌面放大的瞬間她傻眼了——

  有那麼一瞬間,她懷疑自己在看DNF(*某RPG網遊)的人設圖!

  「蒼無」原本應該是一名白髮紅眸高大強壯,和白衣主角纖細英俊形成鮮明對比的另外一個大帥比,金城武那樣的;但是到了名啾那兒就成了五大三粗,肌肉爆炸,一言不合就成了洪金寶那樣的!!!!

  老子要的是金城武不是金寶啊!!!!!!

  群裡只能假裝暫時不在,初禮用顫抖的手點開了Q列表的瘟神頭像,開啟私聊——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艸老師這不對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樣的封面畫出去別說是少年少女們不會買,連鬼都不會買啊!!!!!!】

  【晝川:……我看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艸你在啊!!!!那你為啥不說話裝屍體讓我獨自面對這尷尬的一刻!!】

  【晝川:……你不也沒說話?】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跟你說了同人畫手畫原創不一定行你為啥不信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怎麼辦啊啊啊啊!】

  【晝川:在這張圖的右下角打個「洛河神書online」假裝本文遊戲已經同步上市?】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正抓狂中,初禮突然發現右下角收到了來自小鳥的信息——

  這姑娘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

  看見她名啾同款鳥崽頭像在閃,初禮就覺得頭疼:現在她就要患上禽類過敏症了。

  【小鳥:八月刊的樣刊拿到了,你看了嗎?《華禮》上市宣傳頁上寫,隨機隨書附贈的金屬書簽是四千份?是不是印錯了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印錯啊,就是四千份。】

  【小鳥:不是一萬二嗎?我記得老苗告訴我是一萬二,昨天送去周邊廠的訂貨貨單上也是一萬二啊?】

  初禮看著這行字,心裡咯噔一下倒吸一口涼氣——

  【猴子請來的水軍:什麼鬼一萬二???《華禮》的隨機周邊不就是四千嗎?這本書的首印才是一萬二!老苗自己定的周邊數,昨天那個貨單我也核對過了,書本首印一萬二,你會不會眼花看差一行來著?】

  【小鳥:你等下我問問財務那邊。】

  【小鳥:問過了財務,她們給了個總報價,我根據金屬書簽打樣報價算了一下,這個總報價確實是一萬二金屬書簽的製作費用……】

  【小鳥:可是我記得老苗說了書簽是做一萬二啊!】

  【初禮:老苗說四千!!!!!!!】

  這會兒終於顧不上再去理會晝川和他的名啾了,眼下更可怕的一個事故似乎正要爆發——初禮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用顫抖的手拍拍坐在位置上玩泡泡龍的老苗:「老苗,昨天你給我看那報價單你自己看過了沒?」

  老苗頭也不抬,歡快空格發射炮彈:「看過了啊,小鳥發給我以後再給你確認一遍而已,你之前不知道在和誰打電話那時候給你看的啊?」

  初禮看著老苗,心想這人為什麼還活在這世界上浪費空氣?直接踮起腳探出半邊身子伸手飛快狂摁老苗的空格鍵讓他遊戲game over並勇敢對視對方的怒目而視:「我當時在和晝……算了!小鳥那邊說金屬書簽周邊做了一萬二什麼情況,不是說那個周邊製作起來有點貴只做四千隨機贈送嗎?!」

  老苗一愣:「啊?」

  老苗:「做了一萬二?」

  老苗:「訂貨單寫錯了?你怎麼沒發現貨單寫錯了?」

  那張懵逼臉喲,看得初禮想拉他去填海!

  接二連三的打擊來得如此之快,令人猝不及防,初禮手無助地在空中抓了抓,就像是一把抓住了令命運窒息的脖子,用快窒息的聲音說:「當時還有個晝川在電話那邊等著我,我著急了些——你怎麼沒發現啊,你電話那邊難道也有個江與誠在等你?????」

  老苗不說話了,面色鐵青站起來匆忙往財務部飛奔而去;小鳥也跟著站起來,像一隻真正受驚的鳥類似的跟著落荒而逃……只留給了初禮以及滿編輯部同僚一個絕望的背影——

  嗯。

  這下好了。

  初禮面無表情地想——

  大家瞬間成了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這次誰也別想甩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2:05 PM

第三十三章

  經過了驚心動魄的二十分鐘後,初禮、老苗、小鳥還有于姚四個人在兩位美編同情的目光下離開編輯部,又坐回了會議室這個墳場裡——初禮並不知道這和刑場一樣、她看見大門就犯悚的地方她一周到底要來幾回……

  ……現在她很想在老苗和小鳥的墳頭上蹦一曲「一人我飲酒醉」倒是真的。

  在等待領導來發落的過程中,小鳥已經紅了眼圈低著頭隱隱約約露出要哭的模樣……初禮彎著腰玩手指頭,沒話找話,懟天懟地:「小鳥,你是不是故意的啊,因為知道周邊單子會出事故,那天居然請假了,然而那有什麼用啊這單子就是你在負責的……」

  「我不是故意的啊!」小鳥一聽頓時驚了,那豆大的眼淚說往下掉就往下掉了,「我真的記得誰給我說過周邊應該是一萬二不是四千……」

  初禮笑了笑,看著小鳥因為緊張和害怕漲紅的臉,頗有些苦中作樂的意思。

  相比起其他三個人,于姚純粹就是因為是她們的上司跟著躺槍,事實上周邊的事兒一般都是責編負責跟各種部門協調具體事項,她一個主編只負責簽字就好……

  于姚甚至本身並不用知道這書簽本身到底要印多少。

  所以完全是飛來橫禍啊。

  好在她心理素質好,這會兒瞥了小鳥一眼,沒指責她也沒安慰她,只是跟著初禮打趣兒道:「初禮你發現沒有,自打你入職三個月來真的算是過得風風雨雨,跌宕起伏啊?」

  初禮擺擺手:「老大你就別笑話我了,這三個月髮際線都上升三毫米,我懷疑這麼幹下去等退休的那天就成禿瓢老太太了,想去公園裡找個黃昏戀的機會都沒有。」

  初禮:「昨天我上體重秤,居然胖了三斤。」

  初禮:「我去,驚呆我了,天天累得和晝川老師養的阿拉斯加似的,居然還胖了!結果上網一查你知道怎麼回事嗎?——過勞肥。」

  初禮:「我這輩子第一次聽說還有『過勞肥』這東西!」

  眾人:「……」

  于姚看初禮嬉皮笑臉的,一副肥了膽子的老師模樣和當初剛來唯唯諾諾的模樣完全不像,甚至可以說是順眼了不少……於是也跟著笑:「看你心態不錯,還有心思講笑話。」

  初禮「哦」了聲:「木已成舟,要樂觀。」

  再說,這事兒老苗主要責任,我死了還能拉個墊背的——

  死娘炮,看你還玩泡泡龍,玩你大爺。

  這會兒于姚當然不知道初禮正在心裡瘋狂腹誹她上司,只是自顧自繼續道:「是能樂觀,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周邊多印了八千,每本成本上升二塊五毛,一共也就兩萬塊……好在八月刊還在打樣,改個宣傳語把多做的書簽全送出去也不難——咱們這些經手的也就罰一部分的錢就拉倒了,總好過全部砸手裡,那估計得讓我們全部把成本擔下來。」

  于姚的話讓初禮驚呆了。

  頓時覺得自己完全樂觀不起來了:「………………罰錢?」

  初禮一聽「罰錢」,也顧不上腹誹老苗了,這踏馬是要在她身上割肉啊——初禮整個兒坐直了身體,之後,自打于姚說「罰錢」到元月社領導姍姍來遲一腳踏進會議室,初禮一句話沒說過,安靜如雞……

  然而這樣並不能阻止領導把她和老苗臭駡一頓。

  初禮眼睜睜地看著社裡領導黑著臉揮舞著賬單問他們「是不是覺得兩萬塊不是錢」,把他們吼得鴉雀無聲後,毫不猶豫給他們判了個「連坐」——

  從壓根沒過手只管簽字的于姚,到那天來都沒來的小鳥,每個人都被扣工資——兩萬塊社裡給承擔一半,剩下的一萬塊,老苗扣四千五,于姚扣三千五,小鳥和初禮各一千。

  ——值得一提的一件事是,此時初禮一個月的工資扣完各種也就三千一百多塊,扣完一千,還剩二千一。

  ——更值得一提的另外一件事是,初禮是上午剛剛收到房東繳費通知的人,房租一個季度四千五百塊,也就是說哪怕算上這三個月省吃儉用省下來的二千五百塊,加起來也只是剛剛夠房租。

  剩下一百塊過一個月?

  她會餓死。

  辟穀,靠喝西北風過活。

  初禮:「……………………………………」

  以前從來沒覺得老苗那些個私底下暗搓搓的小動作把她怎麼著了。

  現在老苗一個無心之過,反而成了真正的殺招。

  開完會,走出會議室的時候,看著老苗同樣看似老了十歲的背影,初禮一時間都不知道應該討厭非要在她打電話的時候讓她看訂單的老苗;還是應該討厭非要在她工作時間跟她打電話的晝川……

  初禮:「老大。」

  于姚:「怎麼了?」

  初禮:「罰款能不能分期付款?」

  于姚:「……不行。」

  初禮:「……」

  初禮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編輯部的,滿腦子都是G市哪個橋洞底下比較好睡……回到座位上一坐,這時候看見Q群裡名啾同志在跟晝川versation了一番後交出了二次修改稿,初禮點開看了一眼——

  從金寶變成了高大的金寶,從《洛河神書online》變成了《夢幻西遊online》,蒼無那張輪廓分明並和英俊完全不搭嘎的臉讓初禮有種想一頭撞死在電腦屏幕上的衝動。

  在群裡冒泡留下一句【人物線條要更柔和唯美些,身材要修長些,強壯不一定是肌肉突出,畫手大大可以參考下畫手繭那種畫風喔】,初禮面無表情地點開了晝川的私聊,十指飛舞,飛快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繼續溝通,三稿不過飛了,我去聯繫繭娘娘。】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說我沒給過你機會,自己選來的畫手,哭著也要負責到底。】

  【猴子請來的水軍:謝絕反抗。】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本事就把合同燒了和我一起塞爐子裡煉丹吧,老子不怕了。】

  【晝川:?】

  【晝川:翅膀硬了,敢這麼和我說話。】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之將死,心之所向,無所畏懼。】

  【晝川:……】

  ……

  這一天初禮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去的,只知道好像下午她開完會又和晝川互懟一波後,晝川就再也沒找過她,不知道是不是又生氣了。

  ……氣死他好了,這個氣包。

  初禮甚至不知道自己下班是怎麼回到家的,因為滿肚子都是心煩的事兒,一件都解決不了的樣子到了家她飯也不想吃了,喝了兩口水填飽肚子作為對接下來一個月辟穀的基礎訓練,初禮躺在床上翻過來滾過去,最後終於認命似的把手機拿起來。

  打開微信,點擊最近連絡人名單,選擇一名叫【初家娘娘】的人,也是她的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猴子請來的水軍:……媽。】

  那邊很快就有了反應。

  【初家娘娘:下班了?】

  【初家娘娘:現在才下班,是不是沒擠上地鐵?】

  【初家娘娘:也是,你這小身子板的能擠過誰啊。】

  【初家娘娘:上班辛苦不?是不是還是讀書好?】

  初禮:「……」

  辛苦啊。

  短短三個月,你女兒已經看盡人生百態,眼下似乎正要面對飛升歷劫……手指在鍵盤上虛空來回滑動無數回,初禮猶豫了半天也沒能把自己上了班犯了錯被扣工資扣到生活不能自理這件事說出口,支支吾吾半天只能暫時回一個「不辛苦啊」,然後扣下手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又開始在床上翻滾。

  等翻滾夠了重新鼓起勇氣,她深呼吸一口氣抓起手機,還沒來得及打字,就看見手機屏幕上她媽已經劈裡啪啦說了一大堆有的沒的——

  【初家娘娘:你爸問你什麼時候辭職回家?】

  【初家娘娘:……是的沒錯他又來了,還是那套,說現在出版社自己都快養不活自己了還能養活你們這一群小編輯?說你幹這行實在沒意思!】

  【初家娘娘:雖然G市又人多雜亂的,你爸確實也是擔心你。】

  【初家娘娘:他老早就給你找好個關係,就等著你幹不下去辭職回來考教師資格證然後去咱們家附近你小時候讀書的小學教語文……說什麼一年還有寒暑假,多好。】

  【初家娘娘:我聽著他嘮叨我都煩,你爸是不是更年期了你說?】

  【初家娘娘:一家三口都是教書的,從小學到高中到大學,一條龍服務,你爸可真有意思!】

  【初家娘娘:閨女你可爭口氣,千萬養活自己別為五斗米折腰管家裡要錢………你爸最近和個老王八似的,為了不讓我私底下救濟你把我工資卡都沒收了!】

  【初家娘娘:我逛淘寶看中雙鞋想買還得給他寫八百字申請,然後申請代付!】

  【初家娘娘:人至中年離婚率那麼高多半是因為家裡突然有個人成了神經病。】

  初禮:「……」

  可以。

  她還狗屁沒說呢,她媽先倒上苦水了,抱怨還不少的樣子,而且中心思想也很讓人絕望:你娘我也很窮,窮到日子過不下去想離婚,閨女你好之為之千萬別管家裡要錢正中你那死鬼老爸的奸計!

  ——這就叫什麼,天有絕人之路,天要亡我。

  初禮幾乎是含著血淚地打出【媽你放心我有錢】幾個字發送出去,放下手機,靜靜地體會了一會兒什麼叫大寫的生無可戀……

  而就在她的絕望情緒達到最巔峰、最想推開窗子往樓下跳的時候,手機屏幕又亮了,這一次發信息來的人是阿象——

  【阿象:……………………那畫手出三稿了,你打開看之前準備一下看看怎麼樣飛掉她才能降低傷害,儘管此時此刻我已經在心裡把髒話罵了個遍:這人畫同人和畫原創壓根就是兩個人。】

  【阿象:我找她的時候,信誓旦旦告訴我什麼圖都能畫,上至厚塗寫實,下至賽璐璐(*日漫風)……交出來的就是這麼個鬼東西。】

  【阿象:以及收拾收拾準備去聯繫繭娘娘,希望現在約還來得及,最多貴一點。】

  初禮回了阿象一個「好」字,打開Q看了一眼名啾交出來的最後一稿——比上次好了一點,但是也僅僅只是好一點而已……可以看出她已經在努力修改了,甚至明顯感覺到有聽初禮的話去看過繭娘娘的插圖,但是因為本身的畫技有限,光從肢體構架以及透視來看,畫出來的還是很有差距……

  如果是拙劣模仿,他們為什麼不直接去找被模仿者本尊?

  現在名啾搞出來的這樣東西是做不了《洛河神書》的封面的——別說書最重要的是內在,人長了眼睛就是註定為了當外貌協會的,如果非要用難看的插圖,還不如直接用白底黑字上書《洛河神書》效果怕是都比這好……

  初禮歎了口氣,暫時沒有回復名啾,此時此刻她只覺得自己的腦子都快要炸掉了……艱難地在群裡發出「還是不太妥」五個字,她盯著屏幕醞釀了半天,最後決定再最終飛掉這個畫手前,還是先打電話給晝川通知他一聲以表示尊重。

  初禮沒想到的是,就這一通電話,居然打出了問題——

  電話那邊響兩聲就被接通了,男人接起來「喂」了聲,沒來得及說話,這邊初禮先劈裡啪啦地說上了:「老師,這邊名啾交第三稿了,不知道你看到了沒——不要說完成度了,光線稿就完全和繭娘娘不是一個檔次的,社裡交代要給你最好的資源,也願意花錢,咱們真的不需要這麼委曲求全拉低自己的要求……」

  「你等下,這件事明天再說,我現在沒空。」晝川顯得有些冷淡地打斷了初禮。

  初禮愣了下。

  然後,頭痛欲裂,腦子裡彷彿有什麼繃緊的玩意兒「啪哢」一聲斷了,今天積壓的火氣彷彿找到了個釋放口,一下子洶湧而來——

  她猛地抓緊手裡的手機。

  「等什麼,真的等不了了!《洛河神書》要趕進度上十月書展的,這事兒不管對銷量還是對元月社都有好處,社裡明確地說了要求,做不到大家等著一起抱團跳河吧——本來週一能敲定繭娘娘這事兒就可以推進了,現在因為決定尊重老師你的個人喜好問題我們咬著牙又往後拖了快一個星期,這星期絕對不能絲毫沒有進度就這麼結束了!」初禮提高了嗓門,「老師,偶爾也請考慮一下我們編輯的難為吧!社裡原本定好了用繭娘娘你不高興,我們是不是也尊重你的意見去另外找了,那新招來的人不合適能怪我們嗎???」

  「……」

  「這要是再找不到合適的畫手是不是還要放著個合適的繭娘娘不用繼續大海撈針!那你教教我下周晨會我怎麼跟夏老師說這件事?全部推你頭上那也不合適吧?如果我自己攬下來,又要被罵,我被罵得還不夠多嗎,天天給你們背這些個莫名其妙的鍋——」初禮說著說著開始發散思維,越說越氣,這會兒人都哆嗦了,「你們這些人麻煩能不能分清楚工作和娛樂,在娛樂之前好歹先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啊?一個兩個都這樣,非要犯錯,鬧到牽連得別人吃不上飯無家可歸就開心了?滿意了?」

  「……」

  電話那邊沒聲音。

  初禮火氣很大地「喂」了一聲——

  什麼「尊重作者」「愛護老師」一下子全部被她拋到了九霄雲外!

  都怪這些人,就知道搞事搞事搞事!

  一天不拖別人後腿就活得難受是不是?!

  此時的初禮完全被憤怒以及對接下來無家可歸、無飯可吃的恐懼支配,正當她的憤怒值達到巔峰,小宇宙都快要爆發,電話那邊終於有了反應——

  「說夠了沒?」

  晝川聲音聽上去難得非常低沉,似乎有些疲倦——

  「我現在人就在金花街附近的寵物店,你有什麼事可以過來跟我說,用不著在那大呼小叫的,只是你過來恐怕要控制音量,否則寵物店的人會把你轟出去。」

  「……」

  金花街?

  距離她家打車也就二十分鐘不到的地方。

  G市?

  這傢伙回來了?

  不是度假半個月?

  初禮一臉懵逼,都顧不上罵人了:「你回來了?你怎麼回來了?你在寵物店幹嘛?」

  「下午二狗出來遛彎時和別的小區的德牧幹了一架,那麼大的狗寵物店負責遛彎的小孩沒拉住,二狗下顎和尾巴都被咬傷了,要縫針,寄養的寵物店店主打電話問我怎麼處理,我就坐最近的一趟飛機直接回來了。」晝川淡淡道,「傷得挺深又剛縫了針不好進籠子,這會兒麻醉還沒過,我得看著它。」

  「……」

  二狗?

  受傷了?

  原來今天下午晝川消失了一個下午,不是去當受氣包了,而是趕著坐飛機回G市處理這事兒?

  初禮抓著手機有些傻眼,一瞬間火氣也消了,耳邊聽著晝川那難以掩飾疲憊的聲音,頓時覺得自己剛才沖人家晝川吼特別不好意思……抓著手機的手緊了緊,突然覺得其實人家晝川也沒怎麼著,這大晚上的哪怕沒事誰不要休息,忍得住她這麼可勁兒折騰——

  她是工作狂魔,人家晝川又不是,再加上現在二狗受傷了,一想到平常那狗子在家上天下地被寵著晝川自己喝白粥還得強調給它加肉……現在他肯定特別特別心疼。

  這麼一想,心虛勁兒就上來了——

  電話這邊小姑娘垂下頭,沉默了下,然後在雙方彼此的萬籟俱寂之間特老實地說:「對不起。」

  電話那邊一下子也沒了聲音。

  過了一會兒,晝川停頓了下,也沒說什麼,就是顯得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那你過來啊?」

  男人的嗓音微微沙啞,不像是問句,那聲音在耳廓轉了一圈傳入耳朵裡,連帶著初禮的心跳都跟著漏跳了一拍……

  ——過去不?可是我過去幹嘛?

  ——話說回來二狗子怎麼樣了?

  ——不會傷得很重吧?

  ——聽說麻醉沒過有的狗會反胃嘔吐,戲子這小公舉一個人在那照顧著能不能行啊?

  ——他會不會被嚇壞了?

  ——媽的不會抱著麻醉沒過的二狗子大狗腦袋哭鼻子吧?!好歹是個大大,那多丟人!!!

  這一連串的聯想像是彈幕似的井噴式鑽入腦袋中,初禮抓著手機「啊」了聲,然後「喔」了聲,甚至來不及再多去考慮什麼,掛了電話抓了鑰匙穿鞋就下樓了……

  大概二十五分鐘後。

  因一路狂奔氣喘吁吁的初禮一把推開了晝川所在的那家寵物店大門——正是華燈初上時,寵物店裡坐滿了下班帶著自家崽兒來洗澡美容修毛看病的年輕家長……貓叫聲狗嗷嗷聲相當熱鬧,身穿白大褂的獸醫來來往往,每個人看上去都很忙的樣子。

  要找到晝川不難,因為在這樣一番動態的情景裡,唯獨有一個角落是靜態的——身上穿著一套休閒衛衣的男人靠坐在牆角,他低著頭盯著身邊床上那條體型巨大的棕色阿拉斯加,微微蹙眉,修長的指尖將狗耷拉在嘴巴外面的舌頭塞回去,然後溫柔地摸了摸它的鼻尖……

  男人不知道在想什麼,有些走神的樣子。

  初禮見他神色淡定,一顆提著的心也放了下來。走近時彷彿怕嚇著什麼易碎物品似的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當她靠近,背對著她躺在床上的大狗耳朵動了動,於是男人也抬起頭來。

  兩人對視幾秒,沉默。

  男人最開始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然而當他茶色的瞳眸微動,從上到下打量了下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他突然露出個淡淡的笑容:「鞋都穿反了,你急什麼?」

  初禮:「……」

  低下頭看向男人目光所及處,果不其然還真是穿反了鞋。

  此時此刻盯著自己穿反的鞋,初禮突然覺得事情好像哪裡不太對勁兒……

  他問她,急什麼?

  這個問題,其實她也回答不上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2:20 PM

第三十四章

  初禮:「……」

  初禮:「我就左右不分怎麼了!」

  晝川:「沒怎麼,沒見過弱智還能這麼理直氣壯的……你理直氣壯你臉紅什麼?」

  ……這個死直男,你看得出什麼叫臉紅什麼叫天生少女面頰紅潤?

  初禮尷尬得快滴水了,剛剛跳下出租車時明明還健步如飛,這會兒發現穿反鞋後就突然不會走路了,強壯鎮定一瘸一拐地往前走了兩步……隨即聽見一聲彷彿是她錯覺的歎息,男人從椅子上站起來,把椅子塞她屁股下——

  初禮惦記著正好不用回答男人剛才提出來的疑難問題,於是便順勢坐下了,低頭吭哧吭哧換鞋,一邊換一邊問:「老師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麼事,又不是我和人打架被咬了下巴和尾巴在這縫針。」

  晝川說著伸手摸了摸二狗的腦袋,二狗彷彿聽出了主人語氣裡的嘲諷,抬起狗腦袋甩掉他的手,晝川「嘶」了聲,把它的大腦袋摁回床上……

  初禮伸腦袋看二狗,下巴上是縫了針,為了縫針上藥尾巴上的毛也剃了,就剩個光杆兒加尾巴尖一戳毛,小獅子似的,怪醜的……這會兒大概是麻醉沒過,大狗嘴合不攏,哈喇子流了一床都是。

  初禮想了想又問:「那二狗沒事吧?」

  晝川:「聽說因為咬著下顎了,當時流了挺多血。把人寵物店打工的小姑娘嚇得直哭……現在看來也就還好吧,還活著。」

  初禮試探性地伸手,發現二狗沒嫌棄她,於是手輕輕落在它腦門上:「那架打贏了嗎?」

  晝川:「……」

  晝川那種無語的目光過於直白,初禮縮回手,有點尷尬:「畢竟打都打了,我就順便問問結果。」

  「你這人思想很有問題,以後有了小孩非教成幼兒園一霸不可。」晝川盯著她片刻後緩緩道,「……那德牧被撕了半拉耳朵下來,德牧只是一般的大型犬,阿拉斯加是巨型犬,體重大概比德牧重一半吧,聽說德牧主人最後拼了老命才把自家狗從二狗子爪子底下拖出來,這肥狗泰山壓頂壓的人家起都起不來……要不怎麼能被人家咬了下巴?」

  「……」初禮摸了摸二狗子的耳朵,「可以,那一盆盆的狗糧沒白吃。」

  順便誇下溫潤如玉公子川聚聚,真不愧是寫書的,哪怕本人不在現場聽過第三人傳達信息後,敘事起來依然繪聲繪色充滿畫面感……初禮給二狗撓了撓耳朵,強忍下了誇獎它「真給力」的衝動免得又被吐槽思想有問題,只好拐彎抹角含蓄道:「看不出來,愣頭愣腦的還挺凶。」

  此時,二狗面對了一晚上自家主子擺的司馬臉,這會兒好歹遇見個能溫柔以待的了,趕緊抓緊時間嬌氣地哼哼唧唧,就是尾巴縫了針,疼,搖不動……晝川見自家狗子那壓抑的臭德行辣眼睛,索性轉身去搬了個板凳過來,挨著初禮坐下——初禮這時候才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縮回手坐直了身體問:「老師你是不是下飛機就過來了?晚上吃了嗎,我去給你買點吃的……」

  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

  「坐下。」晝川言簡意賅。

  初禮「吧唧」又坐下了,一副「您吩咐小的在」的模樣……任由男人的視線在她臉上打了一圈,隨後她聽見男人緩緩問:「叫你來是給我送飯的?」

  「……」難道不是?

  「……少吃一頓餓不死,你不是有事找我?說吧,你那邊又怎麼回事,」男人輕哼了聲,「不信一個畫手能把你氣成這樣,嗷嗷的,我還什麼都沒說你就在那邊被踩了狗尾巴似的……」

  被提起剛才那茬,初禮「噌」地臉紅了:「我不是跟你道歉了嗎?」

  「我知道,」晝川面無表情,「太難得,所以想聽你自己再強調一次。」

  「……………………」初禮看著這張欠揍的俊臉,心想她半個小時前大概是鬼迷心竅了才會覺得他特別無助特別可憐,「是我工作上出現了一些問題,除了《洛河神書》進度不順利,《華禮》那邊也出了問題——記得那天我跟你打電話離開了一會兒不?就是小鳥請假,老苗鬧著要我看《華禮》的周邊訂單美其名曰熟悉工作內容,我當時又著急和你打電話,所以這一看就看出問題了……」

  「什麼問題?」

  「周邊製作數目上出現偏差,我們一條線所有接觸過訂單合同的人,全部都被抓去被臭駡一頓還扣了工資!扣了好多啊!」初禮深呼吸一口氣,「最慘的是這時候我還收到了房東通知我交下一個季度的繳費通知……」

  「你演電視劇啊,一套一套的。」

  「我也覺得,這日子過得怎麼能這麼so drama,做人怎麼能這麼倒黴?現在我面臨著要麼去睡大馬路要麼去喝西北風的二選一困難選擇題。」

  「管家裡要錢,你家裡難道還冷眼看著你被餓死?」

  「我試過了,但是我爸他就等著我快窮困潦倒要餓死必須管家裡要錢,然後把我強行弄回家裡當小學語文老師……」

  聽見「語文老師」四個字,晝川露出了個嘲諷的表情,大概也是覺得這提議爛到爆炸……初禮頓時像是找到了知己似的:「是吧?編輯當得好好的,剛簽下《洛河神書》又簽下《消失的遊樂園》,正是一顆要在編輯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我去當什麼語文老師!」

  晝川坐在那,看著碎碎念個沒完憤恨的初禮,突然覺得今天晚上這是怎麼了,先是在這裡照顧一條打架把自己打得要死不活的傻狗,照顧了半宿之後……

  又迎來了個人生so drama大吐苦水的小姑娘。

  ……當他知音哥哥啊。

  晝川正在心中腹誹,這時候手機響了——

  他拿起來看了眼,直接給掛了。

  然而對方孜孜不倦繼續打進來,晝川不得不再次拿起手機看了眼,微微蹙眉,正準備繼續掛掉,這時候,突然感覺到從旁邊傳來幽幽的目光……男人微微一愣抬起頭,正好看見初禮正沉默地看著自己,臉上寫著:你之前也是這麼掛掉我的電話的?

  晝川:「……」

  晝川:「看什麼看?」

  初禮把腦袋擰開了,晝川低下頭看了眼手機,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摁下了接聽鍵,「喂」了聲,停頓了下,又道:「爸?」

  初禮一聽又頂著八卦臉迅速將腦袋擰回來了,晝川像是猜到她會這樣一樣,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用另外一隻沒打電話的手捏著她的下巴,將她臉擰開——

  初禮拍掉他的手,看著他的表情和二狗子等著他餵罐頭時候一模一樣,就差來兩個耳朵貼著腦袋再來個尾巴甩一甩!

  「我在外面……您怎麼知道二狗跟人家打架了?江與誠嘴巴是不是沒拉鍊啊!」

  「我去B市休閒,把它放寵物醫院寄養——什麼虐待,您好好說話,好吃好喝供著二百五十塊錢一天,罐頭都是自己家裡帶的每天一個小時散步,我虐待誰了我?」

  「縫了兩針,沒事……一會兒麻醉過了就能牽回去了——怎麼就回不了家了?被咬的下巴和尾巴,腿又沒斷!我不牽它回去難道背它回去?!」

  「怎麼就突然安排好了我下周要回家開作協會議順便把它帶回家了?我說了我不去開會!狗也不給你們……多大年紀了還和兒子搶狗,您為老不尊啊!」

  晝川的聲音從無語到無奈再到惱火再到無奈,川劇變臉似的相當好看——初禮蹲在旁邊聽著一臉高興,晝川打著電話突然轉過來,一把搶了她的手機,打開備忘錄單手打字——

  晝川:【這沒你什麼事兒了,狗你也見了,事兒你也說了,回去吧,要找繭畫封面快馬加鞭去,趁我還沒反悔。再見。】

  初禮拿回手機,也打字:【沒事,再坐會兒。】

  晝川:「……」

  晝川:【明天不上班了?】

  初禮:【沒事,我……】

  字還沒打完手機又被搶走了,抬起頭對視上一雙茶色的眼,後者嫌棄地瞥了她一眼,用口型說了句「沒收」,然後直接將她的手機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繼續打電話——

  「作協那個會我說了不去了,為什麼那麼執著。」

  「光開會就不想去,這次讓我開會還要搶我的狗,更不會去了……您這談判手法也是沒誰了。」

  「沒得商量,不商量。」

  「哪有什麼為什麼!二狗現在狗嘴都合不攏,尾巴剃得和禿瓢似的,我怎麼帶它坐飛機——那航空箱是狗待的地方嗎,萬一染什麼病或者磕著碰著了呢,它就不樂意待裡頭!」

  晝川直接站起來了,初禮整個人往後縮了縮還順手抱住了二狗的大腦袋防止它主人發瘋傷及無辜……好在此時寵物店工作人員走過,側目:「先生,肅靜。」

  晝川看了工作人員一眼,又默默坐下,終於停止咆哮讓對面說了幾句——幾秒後,男人臉上出現了個被雷劈過的表情:「什麼叫我養的狗和我一樣矯情?」

  這一回,在一旁搞竊聽的初禮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

  晝川掛完電話後明顯心情不太好,初禮也不知道他說的作協開會是怎麼回事,之前倒是有耳聞晝川加入了老家那邊省會作協,只是一直跟那些以他老爸晝顧宣先生為代表的老一輩作者叔叔阿姨……玩得不怎麼好。

  眼下這麼看,連開個會都不願意去,看來傳聞是真的。

  此時二狗麻藥勁兒快過了,待在床上開始不老實,晝川看了眼周圍病貓病狗來來往往,寵物手術室那邊時不時就有寵物主人的哭聲傳來,似乎也受不了老在這,把二狗交給初禮,自己跑回去開車準備把二狗接回家……

  初禮陪了二狗一個小時,手機震動,發現是晝川給她發了短信:出來。

  抬頭一看,一輛銀白色的保時捷停在寵物醫院門口——人和人真的差很遠,有的人開著保時捷;有的人則正拿著手機地圖為自己挑選明天安身的天橋橋底。

  初禮招呼來寵物醫院工作人員幫忙一起把百來斤的大肥狗搬上車,寵物醫院的工作人員還挺幽默地摸了摸二狗子的頭:「再也別回來了,要回來也選我休假那天,知道不?」

  初禮:「……」

  晝川:「……」

  晝川跟寵物醫院結帳並主動要求支付了一筆給那被撕了耳朵的德牧的醫藥費……初禮全程在旁邊看著,直到晝川劃完卡抬起頭問她:「還不上車伸著脖子在那看什麼呢?」

  初禮:「我也想讓二狗子給我一口,你不用給我太多錢,四千塊夠我繳房租就行。」

  「人家的德牧賽級犬有血統證書,你呢?」

  「……」初禮想了想,「H市第二人民醫院出生證明?」

  「……」晝川露出個「懶得聽你癡人說夢」的表情,抽了抽唇角,「你給我上車。」

  後排被二狗子佔據,初禮只能灰溜溜地走到副駕駛開門上車,上車剛坐穩就被提醒安全帶,初禮「哦哦」兩聲繫上,旁邊的人又冷不丁來一句:「如果嫌前排擠不好放腿自己把椅子往後放……」

  說著不等初禮回答,又低頭看了眼她的腿和她一臉「你在說什麼」的懵逼,晝川停頓了下,用強行不尷尬的假裝若無其事:「算了,沒事。」

  車子發動開出去五米,初禮反應過來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晝川一手握著方向盤:「請勿與司機攀談。」

  初禮擰頭看了下窗外,街邊一間間店鋪飛快掠過,在看見一家叫「爸爸茶餐廳」的餐廳時,她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問:「剛才是晝顧宣先生給你打電話?說什麼了?邀請你去參加省作協會議?這玩意不是一年難得一次麼,怎麼不去?」

  初禮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看著開車的男人,後者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不去,二狗這麼鬧一齣,以後我都不想把它放寵物店寄養了。」

  「那以後你怎麼出門?天天滿世界跑的人……就為這個不去開作協大會啊?」

  「不知道,如果找不到人在我不在的時候照顧它,可能最後還是像老頭說的那樣把二狗上交國家,送回家去吧?總比寄養寵物店好……寵物店狗太多了。」

  「????」

  初禮黑人問號臉。

  「它又不喜歡社交,出門散步都不多看別的狗哪怕一眼,和別的狗待一起它煩躁。」晝川淡淡道,「再說了那個會有什麼意思,讓你吃完飯和一群老太太跳廣場舞你去不去?往那一站全世界都在問你有沒有對象然後想介紹自家小區高大威猛的業務保安隊長給你那種。」

  初禮:「啊?」

  晝川:「作協開會就說這些。」

  初禮驚訝:「作協還管給單身作者相親?」

  「………………和你說話怎麼那麼費勁。」晝川一腳踩了剎車,等紅燈,「你一臉羨慕怎麼回事?嫁不出去減減肥,好好賺錢去整容啊——管住嘴邁開腿,實在不行去廟裡燒高香也好。」

  初禮茫然:「……所以不管相親?」

  晝川:「我這樣的需要相親?」

  怎麼不要?

  除了長得好看還有錢,關鍵是脾氣那麼臭,活得和神仙似的。

  不接地氣。

  初禮盯著晝川看了半天,突然恍然:「等等我好像知道你的意思了——你是說和那些傳統文學的作者老師們談不來,沒有共同話題,他們強行要給你灌輸傳統文學上的思想內容,不管那些東西到底適合不適合你的創作套路,對不?」

  晝川:「智商好好能上線的話還像個人——是這意思沒錯。」

  初禮想了想,若有所思道:「傳統文學有許多值得學習的地方,如果能夠和當代年輕人看的小說結合在一起應該很有意思才對,好看的小說結合有深度的思想,那就是寓教於樂嘛……聽他們說說這些沒壞處啊。」

  晝川:「老苗也天天教育你,你愛聽不?」

  初禮:「……」

  「那些人也是,就像老苗不一定真的想把你帶成一名合格的編輯,元月社也並不是因為缺人才招新是因為要上市擴大規模增加估值才招新一樣;那些老頭老太太也不一定是真的想要分享你些好東西,更多的是,想要展現給別人看:看,該做的我都做了,別再說我沒有包容力,是他自己不學好!」

  初禮想了想老苗,然後覺得自己被晝川的邪魔歪道理論說服了——老苗確實是什麼都會教她,什麼都會告訴她,但是一個眼神就能知道,打心眼裡,老苗他從沒把初禮看成自己一國的。

  更多的,他就是做做表面本職工作而已——

  畢竟就像是這次訂單問題一樣,下級做不好,老苗這上級甚至搞背大鍋。

  初禮陷入沉思,想了想後,終於從晝川的歪理裡稍微拔出來一點,她抓緊了手中的安全帶,頂著前方汽車的尾燈:「可是,我沒有逃避。」

  你說誰逃避?晝川轉過頭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老苗不好,小鳥是個廢物,他們倆蛇鼠一窩抱團欺負人,希望在元月社開始裁人時,走的人是在他們眼中本大概就多餘的我——這就是《月光》編輯部內部現狀,」初禮蹙眉,「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因為這個不去上班,拒絕編輯這份工作,元月社這個平臺……」

  「元月社真是太好了,資源多,作者號召力大,暢銷書無數,」初禮說,「難道要讓我因為這兩個人,放棄這一片資源豐富的大森林?」

  「眼不見為淨,無法完美融入食物鏈,為了活命的話必須早早離開——這種類似的雞湯,沒聽過?」晝川問。

  「不是的!二狗都知道和人打架搶地盤,當遇見一個優秀的環境卻發現自己無法完美融入食物鏈,怎麼能轉身逃走——把它變成以自己為新食物鏈頂端的新環境啊!!!」

  晝川挑起眉,似乎有些驚訝地瞥了她一眼,而初禮對著空氣揮舞拳頭——

  「逃避永遠沒有辦法解決辦法,你必須站出來,告訴那些跳廣場舞的大媽——老子貌美如花,妝前七分妝後八分,非身高一米八存款一百八十萬住房少於一百八十平的優秀單身男性勿擾!你不說,就只是躲開,她們怎麼知道你不要小區業務保安呢,他們還以為你害羞呢?!」

  良久的沉默。

  男人嗤笑一聲:「喋喋不休。」

  初禮漲紅了臉,賭氣似的擰開臉:「也是,講過很多大道理,依然過不好一生——回家還要去選明天落腳的橋洞呢!」

  此時車已經快開到初禮家,在初禮的指揮中,男人將車停在了一個比較破舊的樓前……打開車窗探頭看了眼,晝川問:「就這?」

  初禮:「就這。」

  晝川:「就為即將失去這地方愁得沖我大呼小叫?」

  初禮:「………………這地方不比橋洞底下丐幫兄弟聚集地好?」

  初禮正伸手想要打開車門,沒想到坐到駕駛座上的男人率先解開安全帶下車去了——眼睜睜瞧著他下車抬頭盯著小破樓看了半天,然後繞到了初禮這邊,彎腰開車門……

  初禮嚇了一跳!

  還以為他要揍人——

  沒想到男人打開車門後,突然撐著車門,俯視著坐在車上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小姑娘:「喂,香蕉人,我突然有一個想法。」

  初禮保持著坐在車裡的姿勢,因為晝川堵著門也下不去,只好乖乖地說:「如果你說你想在這和我打架,我的回答是:我不同意。」

  晝川:「……」

  晝川:「真的弱智。」

  初禮:「……」

  晝川一隻手撐著車頂,另外一隻手手肘搭在車門上,月光之下,初禮看不清楚面對著她的男人臉上是什麼表情……她微微抿起唇,不知道為何,又開始有點緊張。

  心跳有點快,希望他聽不見。

  身後一樓的大嬸端著洗腳水走出來,倒在牆邊,看了眼停在破樓前擺pose的兩人,感慨地扔下一句「現在的年輕人噢」,轉身,嗙地關上門。

  初禮:「老師?」

  「你要找個地方住,」晝川淡淡道,「而我要找個人在我不在的時候照顧二狗。」

  初禮:「?」

  晝川:「我家還有個閣樓,不大,也就七十平,有獨立浴室和洗手間還帶著個小陽臺,現在堆放雜物——房租免,只需要每天拖地做飯洗碗餵狗,你覺得呢?」

  初禮的大腦放空了三秒。

  第四秒,她坐了起來,伸出手一把捉住彎腰撐在車門邊的男人的衣領:「真的!?!?????」

  晝川猝不及防,差點被她一抓腦門磕車門上——

  「真確實是真,」晝川拍開她的爪兒,一臉淡定,「但我還以為你會先罵一句:流氓,誰要和大男人住一起!」

  「……」

  「好歹做做樣子,你這一臉占了便宜的模樣反而讓我覺得提出這想法的自己很荒謬。」

  「沒什麼不好的,」初禮激動得語無倫次,「去橋洞底下不也和一堆丐幫兄弟住在一起,有什麼區別,至少你還知道要洗澡啊!」

  「……」

  「謝謝房東!會好好給你做飯的!什麼時候搬家方便呢?」

  初禮跳下車,繞著男人像是小狗似的轉了一圈,車內那條真正的狗反而只是淡定地抬起自己的大腦袋看向車窗外,然後疑惑地歪了歪包腦袋——

  晝川低頭看著圍繞著自己上躥下跳、彷彿找到了活著的希望的小姑娘……在她繞圈圈的過程中,那雙因為沾染了灰塵的跑鞋在泥土地面踩出一圈兒小腳印。

  突然想到了幾個小時前,她風塵僕僕地穿著穿反的鞋子來到自己面前,問他:老師你沒事兒吧?

  晝川掀起眼皮子,看著她身後黑壓壓的老舊樓房,幾個小時前,她是不是就像現在這樣,接到他電話後健步如飛地從黑暗中躍出樓道——

  落在髒兮兮的泥土地面上,留下深深地腳印?

  「……」

  男人從下午開始始終被陰鬱籠罩的茶色瞳眸忽然陰霾掃去,他看著她,當她仰頭看著自己時,眼底倒映著他身後的月光,皎潔明亮……

  「今晚月色真美啊。」

  「什麼?」

  「沒什麼,」男人伸出手,輕輕拍了拍面前滿臉喜氣的小姑娘光潔的額頭,「啪」地一聲,「你想什麼時候搬都可以。」

  初禮「謔」地直起身,捂住額頭,然而被揍了卻頭一次沒有罵人,而是因為驚喜而止不住咧嘴傻笑:「我該怎麼感謝你……」

  男人微微眯起眼,勾起唇角。

  夜風之中,嗓音低沉磁性,彷彿就在她的耳邊——

  「好好給我餵狗遛狗啊,還有餵我……當然,我不用遛。」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2:48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4 12:51 PM 編輯

第三十五章

  初禮晚上回到家,還有一種猶如沉浸在美夢的感覺,她自己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她花幾十塊錢打車去了趟寵物店,然後就得到了某高級住宅小區的免房租居住權。

  均價起碼五六萬一平的高檔住宅小區!七十平!

  免費住!

  天啊!

  重新踏入房間的時候心情和幾個小時前完全不同,初禮拿起手機發現原來她娘還有再發微信給她——

  【初家娘娘:對了,還沒問你呢,工作環境怎麼樣啊,能指望你在那嫁出去不?】

  【初家娘娘:換句話說,有男朋友了嗎?你都過法定結婚年齡了啊,該嫁人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去年這時候你還警告我學生就好好讀書別想七想八的搞「早戀」,畢業了就覺得我該嫁人了,大學不讓「早戀」我去哪變個男朋友給你畢業就嫁人!當我哆啦A夢啊還能從兜裡掏個男人出來!】

  【初家娘娘:你看你這孩子,怎麼說話這麼惡俗。】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亂講,我是小仙女。】

  【初家娘娘:你剛幹嘛去了?】

  【初家娘娘:剛才還覺得你好像怪怪的,還有點擔心的啊,現在怎麼又覺得你心情突然變好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不告訴你。】

  【初家娘娘:翅膀硬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媽,不瞞您說,剛才有個高富帥小哥哥對我說:今晚的月色真美。】

  【初家娘娘:……你又在做夢,多大了還在幻想那些小人書上不切實際的東西。無論說這話的人到底知不知道夏目漱石(*日本近代作家夏目漱石,曾經把把「我愛你」翻譯成「月が綺麗ですね(今晚的月色真美)」,盡顯東方男人的含蓄與浪漫文學氣息,被人廣為流傳)他應該是就單純想誇下月亮美。】

  【初家娘娘:男人哪裡懂那麼多。】

  【初家娘娘:你看看你爸,文化人,大學教授,還不是在老了以後學會沒收老婆錢包這一套。】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萬一呢?】

  【初家娘娘:萬一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高富帥小哥哥眼瞎。】

  【初家娘娘:我怎麼生出你這麼樂觀的閨女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

  一番直白的打擊並沒有影響美好的心情,初禮抱著手機咧開嘴,嗤嗤地笑著在床上打了個滾兒,這次是歡快的打滾。

  第二天是週五。

  初禮上班的時候突然明白了什麼叫真實的置死地而後生——

  周邊印量搞錯的事被扣工資之後就算是告一段落,之後再也沒有人提起這茬,因為這事兒誰也不好嘲笑誰,所以大家都十分默契的樣子;

  而老苗和小鳥雖然腦子有病但是勝在清醒,知道這事兒主要責任是他們自己初禮和于姚純屬躺槍,也因此夾著尾巴做人,相當低調了好一會兒沒來找事;

  編輯部的火藥味一下子沒那麼濃了,老苗和初禮說話也是客客氣氣的……

  世界突然變得美好了起來。

  老苗自己去倒咖啡的時候甚至順便主動給初禮拿了一盒牛奶,並問她:「新房子找到了嗎?」

  搬去晝川家雜物間應該也算找了房子吧?初禮捏著牛奶受寵若驚,想了想點點頭:「週末搬。」

  老苗點點頭像是鬆了一口氣:「那就好,《洛河神書》的封面畫手敲定了嗎?我昨天在阿象那(被叫到名字的阿象迅速驚恐抬頭)看到你找的那個畫手的圖,那個不行(阿象看沒自己什麼事兒又鬆了一口氣低下頭),要不你還是說服下晝川,讓他用繭算了,雖然人不怎麼樣但是那畫手的作品夠商業——實際會在書店買書的,有30%左右的路人是完全不在意你畫手本人在網上怎麼樣風評怎麼樣,畢竟世界這麼大,忙自己的事都忙不過來,他們就管畫的好不好看而已。」

  初禮點點頭,還有些懵逼——

  老苗已經快一個月沒用這種適宜人類社交的方式和她說話了。

  ………………這一千塊社交費,交得好值啊。

  初禮轉了下椅子,正想去Q上跟阿象商量關於找繭娘娘的事兒,這時候Q信息框跳了出來,有個人發了張工人在上上下下搬東西的閣樓照出來,並配字——

  【不是戲子是恩人:從早上八點開始折騰,我閣樓東西怎麼這麼多啊,都怪你。】

  【不是戲子是恩人:吵死了。】

  【不是戲子是恩人:家裡還有傷患呢都無法得到安息。】

  初禮黑人問號臉。

  這時候站在她身後端著咖啡杯的老苗看到了晝川發的圖,因為初禮改了備註名字,他也不知道這人是晝川,只是順口問了句:「你男朋友嗎?……頭像和晝川的一模一樣。」

  初禮捏著牛奶的手一緊,回了一個【安息不是這麼用的】以後迅速叉掉了對話框,她抬起手撓撓頭,又含糊又言簡意賅:「是在準備搬家,頭像……是一樣,誰讓晝川老師就喜歡用這種爛大街的頭像。」

  老苗沒有懷疑,就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初禮這才打開了自己的Q裡某個瘟神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清早的你不睡覺幹嘛呢!】

  【不是戲子是恩人:給你收拾狗窩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謝謝老師。】

  【不是戲子是恩人:昨晚碼字到淩晨四點,早上八點搬家工人就來敲門……你以為我遭受到的折磨是一句「謝謝」就能抵消的,看不起誰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謝謝老師,給您跪下磕頭了,哐哐哐。】

  【猴子請來的水軍:對了,昨晚老師答應去請繭娘娘試試,這事兒我這會去落實了哈!】

  【不是戲子是恩人:……………你怎麼這麼蹬鼻子上臉的?去吧,這些年雖然她的人依然是那麼爛,但是不妨礙她的圖還是越來越值錢——你又要得那麼急,她還真不一定答應。】

  【不是戲子是恩人:她要不答應那就不能怪我了。】

  【不是戲子是恩人:一種很強烈的預感她不會答應。】

  初禮懶得聽他在這毒奶,扔下一句「等我好消息」轉頭去了微博,搜繭娘娘的微博正好看見大約五分鐘前她才發了一條早餐的PO圖,初禮突然覺得很夢幻:今天早上是怎麼啦,這些只有黑夜沒有白天的全職畫手、作者居然各個早起。

  初禮直接用的《月光》雜誌官博聯繫繭娘娘,並給她留言——

  【《月光》雜誌:老師您好,這裡是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的,我們有一本即將出版的書想要同您約一波商稿封面圖,大概是上下兩冊一共兩張,具體交稿時間很緊是八月中旬,可以適當考慮加急費用……請問您有沒有檔期呢?】

  打完字,初禮反復檢查後,沒問題,點擊發送——

  點下「發送」時心情還算平靜,本來她以為多少年後重新面對自己愛過的畫手心情會有些波動的,但是此時她卻發現她好像沒有——大概是與江與誠和晝川認識的衝擊相較於此時……

  要刺激的多。

  初禮坐在電腦前面放空發了一會兒呆,想想了下搬家以後還有什麼東西是要重新買的,不知不覺過了大約十分鐘,正當她恍惚地覺得繭娘娘會不會看不到她的私信,考慮是不是該找人直接給搭個線什麼的,這時候,微博突然響起了私信消息提示音——

  初禮哆嗦了下,回過神來。

  三分鐘後。

  G市市中心某高檔小區內,正叉腰站在家裡,硬著頭皮面對被關籠子的大狗不滿目光,一邊指揮著搬家公司人員搬走一個破舊的書櫃並提醒他別撞著樓梯的男人突然感覺手機震動,他掏出手機看了眼,發現是某個香蕉人發來的截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

  截圖內容為微博私信聊天——

  【破繭那日:元月社?八月中旬兩張圖有點趕啊這都七月多少號了。】

  【破繭那日:方便透露下是貴社哪本出版作品嗎,如果沒多大興趣的話還是不接了。】

  【《月光》雜誌:是晝川老師的新作《洛河神書》。】

  【破繭那日:晝川?】

  【破繭那日:那可以,加我Q或者微信詳談。】

  整個對話的過程,從繭娘娘回復到答應下來一共只用了前後不到兩分鐘。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的名字真的好用!】

  【猴子請來的水軍:果然萬人迷,我服。】

  【猴子請來的水軍:繭娘娘是您的小粉絲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抽了抽唇角,抬頭看了眼正搬著個破電視機往下走的搬家工人,停頓了下,強忍住了讓他們把東西再塞回去的衝動,低下頭,飛快打出言簡意賅的四個字——

  【晝川:給我住口。】

  ……

  週六中午。

  初禮退了出租房,扛著大包小包地來到晝川家門口——站在熟悉的門前,手指頭懸空在那個門鈴上,初禮有些猶豫,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這是真的要和個成年雄性生物居住在同一屋簷下了……

  想到這個,她的臉開始飛快的升溫,滿腦子都是五顏六色的彈幕炸開來——

  【握草你這人初戀都沒有母胎單身怎麼就一言不合跟男人同居了到底知道不知道什麼叫矜持什麼叫害羞】

  【害羞有個毛用啊妨礙你睡橋洞了嗎窮逼沒資格害羞】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做飯餵狗遛狗搞衛生你踏馬不是做保姆是啥啊】

  【做保姆怎麼了六萬塊一平的房子七十平四百二十萬免費住你去哪找這麼貴的保姆還不磕頭謝主隆恩在這矯情個屁啊】

  【門鈴就在這,摁下去,四百二十萬就是你的了】

  【摁下去,你就要二十四小時無縫黏合面對戲子天天演戲停不下來,四百二十萬在物價飛漲的今天不夠給你買個好看的墳地埋你狗命】

  初禮:「……」

  初禮:「別吵了!」

  猛地縮回在門鈴上懸空的手,初禮深呼吸一口氣,猛地轉身正想再出去溜達一圈冷靜冷靜思考思考,結果一轉身就對視上一雙淡定的茶色瞳眸——身材高大身著簡單黑色短褲短袖人字拖雞窩頭的男人手中拎著一大袋新鮮牛肉、胡蘿蔔,一臉冷漠地站在她身後,此時此刻正用「請開始你的表演」的表情看著她——

  初禮:「……」

  初禮猛地後退一大步:「老、老師?!」

  晝川見她如臨大敵的模樣,跟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一模一樣……臉上露出個刻薄的嘲諷表情,他抬起手展示手中的牛肉和胡蘿蔔:「給二狗買狗糧,你進來放了東西先給它做了,肉要剁碎胡蘿蔔要煮爛……家具下午才送來,你先進去坐著,我有東西給你看。」

  初禮一臉懵逼地點點頭,然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和晝川一起站在家裡玄關。

  二狗子從沙發上跳下來雙爪搭在她肩膀上例行動嗅嗅西嗅嗅有用濕潤的鼻尖蹭蹭她的下巴問好,然後嗅著嗅著狗鼻子就滑落到她手上拎著的東西上去了——初禮低下頭看了眼自己手上拎著的牛肉和胡蘿蔔,再抬起頭看了下房間那頭正放下她各種鍋碗瓢盆大包小包的晝川……

  初禮眨眨眼——

  咦。

  什麼時候的事兒來著?

  ……手裡的東西互換了什麼的,這個人會魔法啊?

  不是手無縛雞之力連我都抱不動嗎,這會兒又像個小超人似的大包小包不在話下是怎麼回事?泡了個溫泉泡得基因鎖阿爾法解物種升級了?

  初禮正站在玄關一臉迷茫,這時候晝川放好東西回過頭,見她還在玄關傻站著:「你要站那站一輩子?我這是招來了個房客還是玄關擺件?」

  初禮:「……房客,我是房客。」

  「也沒你這麼不藝術的擺件,擺那都破壞風水,」晝川招招手,指指沙發,「進來,拖鞋在你右手邊的頭頂櫃子裡,新的,你打開來看……」

  初禮踮起腳打開頭頂的鞋櫃,沉默地從裡面拿出一雙白色毛絨絨的小號拖鞋,拖鞋上畫著一隻抱著香蕉的猴子,初禮:「……」

  晝川:「感謝萬能的某寶,特地給你順豐加急。」

  初禮:「說不出謝謝兩個字。」

  晝川:「白眼狼。」

  晝川:「過來坐下。」

  白眼狼默默地穿上拖鞋,走到沙發邊跟二狗子擠擠擠進一個沙發裡——晝川看著雙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坐著的小姑娘,再看看她旁邊四腳朝天躺著的狗,突然有了自己養了兩隻寵物的錯覺……

  他想了想,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張打印紙遞給初禮,這是他剛才去買二狗的狗糧食材時順便打印的……初禮接過來打開看了眼,在看到第一行標題的時候整個人就倒吸一口涼氣——

  【房客守則三十條】。

  初禮看到第一條「禁止帶任何二足行走雄性生物回家」時,就感覺到了三觀的山搖地動,默默地將這張A4紙壓在胸口,初禮抬頭看著晝川:「二足行走雄性生物,公雞算不算?」

  男人面無表情地回視她:「看第三條。」

  初禮看第三條:禁止有事沒事和房東抬杠。

  初禮:「……」

  初禮調整了下心態,重新從第一條逐條看起,【房客守則三十條】——

  一,禁止帶任何二足行走雄性生物回家;

  二,禁止打赤腳在家裡亂跑;

  三,禁止有事沒事和房東抬杠;

  四,尊敬房東;

  五,愛戴房東,

  六,房東家裡來人的時候要藏好,男未婚女未嫁,注意影響;

  七,禁止以次充好,用外賣充當自己做的食物糊弄房東;

  八,禁止以同一屋簷下為便利對房東做出超越「房東與房客」關係的不良行為——

  心開始狂跳,滿腦子都是「不良行為是啥我能對你幹啥你怎麼知道我想對你幹啥」,初禮揉了揉自己的狗眼,面頰微微泛紅鼓起了勇氣才能把第八條看完,然後發現第八條其實長這樣——

  【八,禁止以同一屋簷下為便利對房東做出超越「房東與房客」關係的不良行為。如,催稿,索要任何具有簽名性質物品(*包含但不限於簽名照)贈送親友,不分晝夜洗腦式軟磨硬泡要求房東使用不喜歡的畫手、封面設計,或逼迫房東再次簽下首印低到像打發要飯的出版合同。】

  初禮:「看來你對我意見挺大。」

  晝川驚訝:「你才知道?」

  初禮:「然而我對你卻是一片赤心灼灼,昨晚你一通電話我就在面臨只有一百塊過一個月的情況下花了快五十塊打車來見你。」

  晝川掀了掀唇角:「不然你以為你現在為什麼能坐在這裡?」

  初禮:「……」

  晝川:「……」

  初禮放下紙,抬起手摸了把臉。晝川看見了,依然是那副冷漠的棺材直男臉:「你莫名其妙臉紅什麼?你最近怎麼老莫名其妙臉紅?」

  初禮放下了手,同樣冷漠臉道:「才沒有,你眼花了。」

  一邊說著一邊拿起了手中的A4紙繼續往下看,什麼「堅決維護房東的個人隱私,不亂動他的電腦」;「不將房東照片曝光於社交媒體之上」;「用房東裸照威脅房東做一切房東不願意做的事情」——

  初禮:「我怎麼會有你的裸照?」

  晝川:「我怎麼知道你啊,所以才要寫進去。」

  初禮:「我一清清白白、純純潔潔、冰清如玉的小姑娘!」

  晝川:「家裡的母蟑螂看見我都忘記飛。」

  初禮一愣:「你家有蟑螂?」

  她不怕老鼠和蛇,但是怕任何昆蟲類動物,尤其是帶殼的那種……只見晝川換了個站姿,面不改色:「以前有,後來公蟑螂覺得再住下去自己頭頂就要一片芳草地了,所以舉家搬遷了。」

  「……」

  初禮不確定這個時候自己是不是需要笑出聲來,抖抖手裡的那份東西,這個時候她已經把這玩意當做「搬家輕鬆一刻」來看,特別是看到最後一條「如果二狗某天變成人類,第一時間通知房東」時,她一臉懵逼地抬起頭,看看身邊睡得四仰八叉的大狗,又擰過腦袋看看旁邊它家主人——

  「最後一條是用來給你放鬆放鬆心情的,彰顯房東本人總體來說還是平易近人的存在,」晝川在單人沙發上坐下,「我還是很有幽默感的。」

  初禮:「……」

  晝川:「好笑不?」

  初禮:「……哪個?」

  你還是這個【房客守則三十條】?

  ……算了,都挺好笑的。

  於是初禮默默地點點頭。

  坐在單人沙發上的男人露出個滿意的表情:「那好,東西收起來,好好記在心裡,入住前十天每天早餐時間我隨機抽查——歡迎入住,現在給我和二狗子還有你自己做飯去,我餓了。」

  初禮:「……」

  媽,你說得對。

  無論眼前的男人知道不知道夏目漱石,昨晚他應該就是單純在誇月亮很大很圓還挺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1:08 PM

第三十六章

  二狗不會說話,鬧著餓了的是它的戲子主子。

  初禮在晝川家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上次她給晝川煮粥後剩下的米,可憐巴巴的一點點,連米桶底部都不能完全覆蓋……初禮舉起米桶抖了抖,然後歪了歪頭從米桶邊緣探出腦袋看著站在廚房門口斜靠著圍觀她翻箱倒櫃的男人:「老師,你既然知道餓也知道要買菜,為什麼去買菜沒順便買點米回來?」

  此時男人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個身材還算嬌小的小姑娘舉著半人高米桶的模樣——

  這讓他想起了扒在摩天高樓上拍飛機的金剛。

  「因為……」冷不丁被提問,晝川停頓了下一下沒反應過來,想了想後沒想到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所以面癱著臉說,「沒買就是沒買,哪來的為什麼,【房客守則三十條】第十五條說了,不許隨便質疑房東。」

  「我沒質疑你本人,我就質疑一下你的智商。」

  「【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三條說,不許和房東抬杠——香蕉人,你這樣老年癡呆症似的看完就忘,很難讓我不把你趕出去啊。」晝川一臉感慨加認真,「注意點,並不是高中畢業了就不用背書了。」

  初禮:「………」

  為了四百二十萬。

  初禮放下了手中的米桶,快步走到晝川身邊,一言不合伸手捉住他的衣袖將他往外拉扯——晝川愣了下,低頭看著自己被拉扯到變形的衛衣,高大的身體因此也順勢微微前傾,與抬頭瞅著他的人對視……

  他冷靜地問:「幹什麼?」

  「去附近超市買米,中國人必須要吃五穀雜糧才不會餓死,你光給我牛肉和胡蘿蔔我連狗飯都做不出。」初禮左顧右盼,「有菜籃嗎?」

  晝川想也不想直接反問:「什麼東西?」

  初禮:「菜——算了你有才怪。」

  晝川保持著彎腰的姿勢:「知道我沒有你還問,想故意奚落誰呢?少什麼不知道買啊,給錢淘寶上大象都給你從泰國空運來……」

  晝川:「還有,放開我。」

  初禮放開男人的衣袖,男人緩緩直起腰,茶色的眼珠子在眼眶裡轉動了下……他沉默地看著小姑娘從自己身邊跑開,從那一堆她帶過來的破爛裡掏出手機錢包塞進口袋;又噔噔噔跑到玄關甩了拖鞋跳進自己的鞋子裡,穿進去,然後鞋尖立起來啪啪懟懟地——

  一系列動作做得乾淨俐落。

  推開門,週末的陽光從屋外傾灑而入,小姑娘半個身子沐浴在光芒之中,髮頂碎髮淩亂得有些活潑,毛茸茸的樣子……

  她一手握著門把手,轉過身奇怪地看著站在自己身後一動不動的男人:「還看什麼,不是餓了嗎?快點啊,老師。」

  晝川:「……」

  晝川擰過腦袋看著沙發上翻身坐起來,這會兒立著耳朵也炯炯有神盯著玄關的大狗……彷彿感受到了主人的目光,大狗「嗷」了聲,轉過頭,杏仁似的眼與主人對視——

  雙雙沉默。

  二狗,你也覺得家裡突然變得有點吵又有點熱鬧,對不對?

  男人將雙手塞進衛衣口袋裡,將自己的目光投向門口抓著門眼巴巴瞅著自己的小姑娘:「來了,催什麼催?現在的小姑娘,一點耐心都沒有……怪不得扶老奶奶過馬路的中華傳統美德都沒能保留下來,嫌老奶奶走得慢是吧?」

  初禮:「……」

  誰是老奶奶,你嗎?

  這副一言不合碎碎念的模樣是挺像的。

  ……

  超市不遠,走路就可以到。

  初禮和晝川一前一後地出了門,繼續保持一前一後的距離,初禮走在前面低頭玩手機,晝川走在後面:「走路看路,玩什麼手機。」

  那語氣和初禮她爹教育她時候一模一樣,初禮習以為常,頭也不抬地繼續在手機上摁摁摁:「老師,我給你和繭娘娘拉個群,你稍微克制一下,注意點自己的態度……不要太放飛自我。」

  「又拉群……」晝川持續保持不耐煩臉,「這大週末的,你怎麼就工作得停不下來,元月社又不給你加班費,你這孜孜不倦的招人討嫌——」

  原本走在前面低頭用手機的人突然停了下來,男人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初禮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著晝川,那雙黑漆漆的瞳眸平靜如水……

  男人噎了下,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說了過分的話……正隱隱擔憂,沒想到就在這時面前這比他矮了一個腦袋的小姑娘也露出個嫌棄的臉:「我這都是為了誰在忙活啊?」

  晝川:「……」

  為了我?

  ……好吧,是為了我,你有理行了吧。

  翻了翻眼睛,男人伸手將那張瞪著自己時尤其礙眼的臉擰向正前方,沉聲道:「看前面,掉下水道裡沒人撈你。」

  初禮固執地把腦袋擰回來看著他:「老師,你為什麼那麼排斥拉群?你覺得繭娘娘也會像名啾一樣嗎,上來先一番表白,死勁兒套近乎……」

  「你知道就好,寒暄很累的。」

  「我覺得繭娘娘應該不會撲上來勞煩您跟她寒暄,好歹也是個微博粉絲百來萬的大大,本人號召力沒比你差很多的,應該會矜持很多吧?」

  晝川:「那你希望她是哪種?」

  初禮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

  她只知道其實拉群看著畫手和晝川死勁兒套近乎她作為責編反倒被晾在一旁還挺尷尬的——甚至有點抵觸情緒……其實她也有問過阿象可不可以不拉群,但是阿象認為不拉群兩頭傳話非常麻煩,而且轉達之間可能會發生信息偏差,增大大家的工作量……

  因為最後一句話,初禮被阿象說服了,這才勉為其難肯再拉一個群——就像是她曾經說過的那樣,她不能因為個人喜好影響了工作效率。

  晝川拿出手機同意了群邀請,進去之後看了眼,繭娘娘還沒有加進來,之前那個沉默寡言的美工倒是在……見晝川加進來,阿象發了個「~」算是打過招呼,之後又恢復一潭死水狀,習慣性沉默。

  「……」晝川問,「從編輯到美工,《月光》編輯部裡還有沒有正常人了?」

  初禮:「別這麼說,阿象人很好的。」

  晝川:「感受不到,就像我連她的存在都感受不到一樣。」

  初禮:「……」

  對話之間兩人走進超市,初禮拿了個小推車,把油鹽醬醋什麼的該買的都拿了一份,大米酸奶牛奶麥片水果,看得見的都往車裡塞,直到把整個小推車都塞得滿滿的——她也知道這種高檔小區附近超市物價不便宜,但是她更加清楚,一個月省下的房租夠她照著現在這樣的買三車。

  初禮在前面推著小車一路買得開心,晝川在後面雙手塞在衛衣兜裡看著她買買買,看得也挺舒服——

  他好像有點瞭解到電視劇裡那些男主角怎麼這麼樂意給女主買這買那了,看著這香蕉人舉著兩大盒麥片左看看右看看對比,他也跟著湊過去低頭看:儘管他根本不吃麥片。

  初禮手裡的麥片盒子一個是日文一個是韓文,晝川見她看得認真,挺驚訝:「你還懂日語和韓語?」

  初禮:「不懂啊。」

  晝川:「……那你看那麼認真是在看什麼?」

  初禮:「兩盒麥片價格一樣,我就認真掂量下哪個比較重比較划算。」

  「……」

  晝川面無表情地將兩個盒子都搶過來塞進購物車裡,不顧初禮「唉唉」叫無情擠開她,單手推著車飛快往速凍生鮮那邊走——男人個子高走得快,初禮從疾步跟隨變一溜小跑,最後只能伸手捉住他衣服下擺……

  大概是身高腿長、推著車快步走在前面的男人以及他身後跟著狂奔的小短腿二人組過於扎眼,初禮追趕男人的過程中餘光不小心瞥見有幾個路人正往他們這邊看過來並善意地嗤笑……

  她紅色臉鬆開男人的衣服下擺:「你慢點,逛超市又不是打仗,不是餓了麼怎麼還一身力氣走得飛快?」

  晝川推著車往前走,頭也不回:「我這是正常的走路速度,照你這走路速度,我是不是還得把膝蓋以下那一節鋸掉配合你?」

  「……」

  初禮在他身後揮舞了下拳頭,無奈之中只得快步跟上……到了生鮮速凍,看了眼速凍雞胸肉正想說買了撩水烘乾給二狗當零嘴,這時候突然感覺到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初禮掏出手機看了眼,原來是繭娘娘終於上Q,同意了她的拉群邀請——

  【破繭:(^_^)各位早上好!】

  【破繭:晝川大大早上好,很高興能有這一次合作機會,讓我們共同努力讓大大的新書大麥吧!】

  【破繭:聽說這次時間挺趕的,如果不是大大你的書我肯定不會接哈哈哈,誰讓我也是你的小粉絲呢——所以咱們得趕快動起來,大大方便的話麻煩把《洛河神書》相關的人設、部分人物動作、神態重點描寫段落發給我,我會抓緊時間做第一稿,爭取一周內定下線稿吧o(*////___////*)q】

  【破繭:啊對了,在我微博有PO各種不同畫風的練習圖和同人稿,如果有特別喜歡的風格可以提前告訴我,然後我可以向那方面靠攏……如果沒有的話,我就隨意發揮咯!】

  繭娘娘打字速度飛快,不一會兒就說了一大版——

  熱情到讓人挑不出毛病。

  和名啾那樣相比之下比較被動、看著有些懵裡懵懂商稿需要做什麼的新手並不一樣,她上來就將定下線稿時間、喜好風格、具體人設和文章風格等一系列的東西都自行安排、主動索取了,確實是一名專業的商稿畫手應該具備的面面俱到,令人放心。

  而晝川……

  初禮看見男人在前面,單手推著堆得滿滿的購物車,單手手機打字,打了半天,群消息裡就蹦躂出五個字——

  【晝川:好的,辛苦了】

  多一個標點符號都不給。

  打完字,他還回頭略微嘲諷似的看了初禮一眼,就彷彿在說:說好的和名啾不一樣,好歹是個大大所以會矜持很多呢?

  晝川很冷淡,但是人家繭娘娘顯然不在意啊,一看晝川有回應了,立刻跳起來似的特別高興——

  【破繭:老早前就喜歡大大的文了!大大你知道嗎,我還是小透明那會兒,剛剛開始畫同人圖時,就有一個和大大文風差不多的模仿者在給我的圖配小短篇文——模仿得挺明顯的,大大的文裡不都是白衣男主麼,他也知道學著……】

  【破繭:當然文筆和大大差遠啦哈哈哈,有時候劇情也挺雷的,我看一半就看不下去。】

  【破繭:當時我粉絲論壇裡都管他叫小晝川,我也是看在這份兒上總是使喚版主給他加精,扶持新人嘛……那會兒就老有人說:繭啊繭啊,你什麼時候能給真的晝川的書配封面就好啦!】

  【破繭:沒想到這一天真的來了!!!】

  【破繭:咦——我說這故事就是為了表達這個哈沒別的意思,大大聽了不會不高興吧,雖然他總模仿你,可能大大覺得這種人挺討厭的?不過我覺得大大不用為這種哪怕努力八輩子趕不上你的人煩惱!嗯!】

  嘩嘩的超市推車前進聲戛然而止。

  低頭看手機的前後二人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晝川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一行行跳出來的字,面無表情;

  初禮瞪著手機屏幕,氣血瞬間上湧,一臉苦大仇深被草泥馬日了的表情,彷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

  ……啥玩意?

  朋友你夠膽再說一遍,你把誰當晝川備胎?誰?!

  誰的文筆比晝川差一大截,偶爾劇情還雷雷的,哪怕努力八輩子也趕不上晝川?

  還有還有,當初是你讓版主給誰加精?哈?你好好說話,版主表示老子給誰加精難道不是老子自己樂意,跟你有什麼關係?!

  咱做你粉絲的過程中你跟我說的話不超過十句吧,還是包括了「嗯,啊,喔」這三個字在內的回復那種!

  知道你繭娘娘喜歡遛狗似的遛粉玩,但是你遛粉也要有個底限吧,人家L君認認真真給你寫了不下十幾篇文,當初一口一個「寫的真好」「我好喜歡好開心」,這會兒L君就成你巴結晝川的腳墊了?!

  你當你演瓊瑤劇啊!!!!

  心疼L君!

  初禮氣的腦殼疼,迅速將群聊天記錄截圖,正準備轉頭去找L君以及其他基友告狀,上演一波集體性路人粉轉黑,就在這時候,她突然聽見走在前面的男人疑惑地「嗯」了聲……

  初禮猛地抬起頭,看向晝川——只見後者舉起自己的手機,顯得有些茫然:「她單獨私聊我了,問我是不是在G市,今晚或者明晚有空不,大家可以出來吃個飯討論下封面的事。」

  吃飯?吃什麼飯?砒霜下飯還是骨灰拌飯?

  初禮:「……」

  初禮:「我這個責編不在,美工也不在的情況下,你們一個畫手一個作者虛空討論?」

  初禮:「吃什麼吃,去什麼去!」

  初禮:「有這空閒不如在家寫稿!九月刊要上的短篇交了嗎?!」

  初禮:「你請我回家不就是給你做飯的,你天天跑外面吃飯,價值四百二十萬平層給我免費住?!你做慈善的啊???!」

  晝川:「……」

  晝川一臉莫名其妙,上下打量了下眼角都氣紅了的小姑娘:「怎麼了,你激動什麼?」

  初禮「哼」了一聲,三步上前,猛地擠開站在推車旁的男人,將車子一推噔噔噔往收銀台那邊去了,一邊推車還一邊飛快地用手機打字,似乎在和什麼人說些什麼……

  男人望著她怒氣衝衝的背影,完全不知道怎麼回事,若有所思地又低頭看了看手機裡繭娘娘說的話,良久,像是明白了什麼……心中一動,切換Q界面登錄小號,果不其然看見某個熟悉的猴子頭像發來十幾條未讀——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的新書讓繭娘娘給畫封面,我做責編的順手拉了個組,結果繭娘娘一言不合就搞出這種發言了……看得我眼睛脹!】

  【猴子請來的水軍:當初要給你加精可是我要加的!跟她沒關係啊!你看這在晝川面前這戲演的,裝什麼好人,和晝川對著飆戲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都想把群組名字改成:奧斯卡頒獎現場!】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請影帝和影后閃亮登場!】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對也不能這麼類比,這麼類比我都覺得委屈了晝川那個戲子,那戲子也就對編輯和出版社刻薄,我也沒見人家刻薄自家粉絲了……人家起碼還有職業操守道德底線!】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我從來沒把你當晝川的備胎過,在我看來你寫的東西和他不相上下,起碼五五開!】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對說五五開好像有點不客觀,畢竟人家晝川是本尊你是山寨——六四開!六四開總是有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哎喲氣死我了!】

  修長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挪動,男人不動聲色,茶色的瞳眸之中從一開始的懵逼到了然再到充滿笑意,在看到「本尊與山寨起碼六四開」的言論時,他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

  抬起頭看向不遠那個皺著眉站在收銀台前,低頭掏錢包的小姑娘,此時晝川心裡唯一的想法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姑娘,跳起來還沒他高,短胳膊短腿的,她的心裡卻好像有一個隨時能夠爆發的小宇宙似的……

  瞎正義。

  瞎義憤填膺。

  瞎路見不平一聲吼。

  邁開長腿,男人走到收銀台旁,在初禮把自己的卡遞給收銀員的一瞬間從她身後長臂一伸把她的卡抽走——初禮和收營員雙雙懵逼用「你搞啥啊大哥」的眼神看向俊朗的男人,後者從屁股口袋裡掏出另外張卡:「用這個。」

  初禮:「不用,我……」

  晝川:「住口。」

  初禮眼巴巴看著晝川遞卡,結帳,輸密碼,把亂七八糟一大堆東西裝袋……她將兩個大袋子從收銀臺上拿下來:「就算是這樣,我個人也非常不贊同你單獨和繭娘娘見面!以一個責編的身份,我認為花時間和作者之間的過多多餘交流會妨礙到商稿的商業性質,從而影響工作金進度,你知道《洛河神書》現在進度多趕,影響了進度那絕對是死——」

  初禮話語為落,手中那個沉甸甸裝了大米的袋子便被人從身後拿走,冷淡到毫無起伏的聲音至她身後響起——

  「祥林嫂啊你,念叨夠了沒。」

  「……」

  初禮咬住下唇,鼓起臉,露出個堅持又倔強的表情。

  「我不去,不去,不去——在家趕稿,吃你做的價值多少來著喔四百二十萬的飯,」男人無奈道,「行了吧?」

  「……」

  「不去。」男人瞥了她一眼,「收起你的河豚臉,八戒似的,醜死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1:19 PM

第三十七章

  大包小包提回家,該放冰箱的放冰箱,該進米缸的進米缸,油鹽醬醋調味品各自歸位,晝川站在頭一回被塞得滿當當的冰箱前面……再一次感覺到了「生活」是個動詞。

  扶著冰箱門的男人歎息:「妙哉。」

  另外一邊,準備做羅宋湯的初禮找到了砧板,二狗子是條狗,狗不能吃洋蔥那就不放洋蔥,把砧板洗洗先開始剁牛肉——這會兒操著菜刀站在砧板前的小姑娘一邊「咚咚咚」剁肉,一邊頭也不抬地對冰箱前的男人說:「老師,多大人了,咱們能不和三歲小孩似的玩弄冰箱嗎?老這麼開著冰箱門,冰箱會壞。」

  晝川「啪」地關上冰箱門。

  拿出手機靠在廚房門框上開始悶頭玩,玩著玩著突然說:「繭娘娘第四次問我在不在,有沒有空,能不能和她吃個飯了……」

  砧板那邊的「咚咚咚」停頓了下,初禮轉過頭看了眼晝川,隨後操著菜刀就來了,一邊走一邊碎碎念:「咱們事先說好了,我不是不讓你去,你要和誰見面是你的事我真管不著,但是你因為見面的事兒給了繭娘娘錯覺,讓她覺得她可以越過我直接和你溝通,耽擱我工作了,那我要在你的飯裡下耗子藥的……」

  人剛走到晝川跟前,便被長胳膊長腿的人伸手一把撐住額頭,初禮頂著男人的大手,吊起眼角:「怎麼回答的。」

  晝川:「『好啊』。」

  初禮提高嗓門:「『好啊』?!」

  「菜刀菜刀,拿遠點,刀劍無眼……」晝川低下頭繼續單手打字,「『有空是有空,但是因為我的審美詭異,希望帶著責編和美工一起商討,有事你跟她們商量,你意下如何——』」

  一字字念,一字字打,念完之後點擊發送,三秒後,繭娘娘「啊」了一聲,毫不掩飾地說:【我最討厭和文編打交道啦,嘿嘿,那還是算了吧,有機會再出來玩?】

  晝川將她的回復一個個字念出來,念完抬頭看初禮,果不其然又是那種日了狗又被草泥馬日了的表情……男人笑了:「你不是繭娘娘的粉嗎,嗯?鬧著讓我用她,說她畫得好看,畫得商業,人氣高,和我組合是強強聯手——」

  「這是元月社說的,而且不能否認確實是大實話,」初禮面無表情道,「但實不相瞞,我剛剛路人粉轉黑——你看看群裡的聊天記錄,我告訴你個秘密!其實我就是那個她所謂的粉絲論壇的版主,首先那只是一個CP向論壇並不姓繭;其次說是給新人加精也是我在操作和她沒關係;最後,她吐槽模仿你的那個人,是我一個很好很好的朋友……」

  晝川挑起眉。

  初禮歎了口氣:「他寫文是有點像你,當初在罎子裡有人叫他小晝川也是真,但是我得說……他寫得文很好一點都不雷,和你本尊至少七三開——」

  「七三開?」

  說好的六。四開呢?

  而此時,初禮看著男人高高挑起幾乎要飛進髮際線裡的眉毛,還以為他特別在意這種事——眼前的人心高氣傲、小肚雞腸,會覺得不高興那也是自然……初禮到了嘴邊的話吞回肚子裡滾了一圈又吐出來:「……沒有七三開,八二開還是有的。」

  晝川:「……」

  這個狗腿子啊。

  牆頭草,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半個小時前在L君面前還鬧「你和晝川五五開」……這會兒就成八二開了——

  雖然根本就沒什麼區別,這會卻詭異地想越氣:L君對你的好都記狗肚子裡去了!吃裡扒外的!

  晝川一邊在心裡嘀咕一邊不怎麼溫柔地推了把初禮的腦袋,大手還順勢在她腦門上一拍,臉上卻一本正經道:「做飯去,想餓死我好讓你那個號稱『小晝川』的朋友代替我上位?」

  初禮「喔」了聲退回砧板跟前,想了想放下菜刀從褲子口袋裡掏出手機,果不其然看見了繭娘娘在遭到晝川拒絕後跑來的私敲——

  【破繭:人設等晝川大大發我就可以開始,現在麻煩告訴我一下尺寸?橫版還是豎版?人物幾個?背景是否複雜?稿費?】

  【破繭:先說好的,八月中旬前二張,時間太趕,根據圖片複雜程序,必須付加急費,如果不願意就算了。】

  【破繭:你們可以考慮下,明天之前給我答覆。】

  初禮:「…………」

  初禮重新拿起菜刀,卻不知道要砍誰比較好。

  這「晝川面前萌萌噠晝川背後日尼瑪」的反差也太大太不萌了吧,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另外一邊人冰冷的語氣和一種莫名其妙的遷怒……

  大姐唉,是晝川不喜歡你,又不是晝川因為我不喜歡你,遷怒個屁啊!

  此時,捏著手機,看著滿眼的「加錢」「必須加錢」「不加錢就別談了」的堅決,初禮有一種預感:無論結果成品圖效果如何,這一次約圖過程恐怕不會特別順利……

  ——她必須做好再次「過勞肥」胖三斤的準備。

  當天晚上。

  搬家裝家具的空擋,初禮特意在中場休息空擋去翻了繭的微博,在裡面找了一些她覺得合適的古風例圖發給了繭——

  【猴子請來的水軍:300dpi(*圖片分辨率)以上,尺寸A4,橫版跨頁,背景不複雜符合場景意境就可以,兩張圖,每張圖各二人全身,加急費一起六千,老師您看合適不?】

  【猴子請來的水軍:出版小說封面商稿不比其他類型商稿,基本這個已經是可以開出的最高價了,放別的出版社可能最多給個三四千,相信您也可以理解的。】

  初禮說完,繭沉默了大概半個小時,然後回給初禮一個「好」字,然後就再也沒有了回應。

  ……

  接下來的週末,初禮忙著搬家,也沒空去追著繭屁股後面問稿子進度——她自己整個週末都累得像是狗一樣,晝川作為房東替她安置了一些新的家具硬件,剩下的床墊腳墊以及衣架之類的零碎物品都是初禮親自跑了趟家居用品店買齊了扛回來的……

  到了周日晚上,那屬於她的七十平米閣樓終於有了人住的樣子——推開窗就可以看見夕陽透過白紗窗簾傾灑入閣樓,木地板踩在腳下會發出嘎吱的輕微踏實聲響……相比起她之前住那個上個廁所前面碰腦袋後面碰屁股的小公寓,生活質量可以說是有了質的飛躍。

  這一切都要感謝恩人大大。

  晚上,因為知恩圖報,初禮給晝川和二狗盡心盡力地做了一頓豐盛晚餐……而令初禮沒想到的是,在餐桌上晝川宣佈了一件事:第二天也就是週一晚上他將飛往隔壁省參加作協大會。

  「……」這突如其來的決定讓坐在桌邊埋頭扒飯的初禮一愣,「不是打死都不去呢?」

  晝川掀了掀唇角露出森白的牙:「那天晚上在車上給我灌的餿雞湯你都是說著玩的?」

  初禮一臉茫然:「……不是啊。」

  晝川點點頭,捧起碗斯文地喝了口湯:「恭喜你,我也不只是聽聽而已。」

  初禮:「……」

  ……

  第二天,工作日。

  初禮戀戀不捨地從床上爬起來——上一次睡這麼好的床好像還是高三住校前,她都快忘記這世界上還有一種床軟得能讓人覺得自己是豌豆公主……

  心中再次表達對戲子老師的感恩,打著呵欠洗澡化妝。從閣樓打開門走下來,初禮一眼就看見叼著空飯盆穩穩蹲在樓梯口搖尾巴的大狗,見到初禮的一瞬間那原本高高豎起的耳朵瞬間倒下貼著腦門,一雙杏仁狗眼眼巴巴地看著站在樓梯最上方的小姑娘。

  初禮下樓,從大狗嘴裡接過了空食盆,從電飯煲裡將保溫的剩飯挖出來,再開個罐頭拌好,往二狗子吃飯的墊子上一放——不用招呼,緊緊跟在她屁股後面眼睛片刻不離食盆彷彿自己命根子的大狗一腦袋就紮進盆子裡……

  二狗吃飯時,初禮洗手抓緊時間做了人的早餐,端上餐桌想要叫晝川,卻看見一張被人留在桌面上的字條,上面一共三句話——

  【昨晚四點半才睡,早餐別叫我,不吃。】

  【也別給我留,家裡的規矩:放餐桌上的食物默認都是二狗的,不信你試試。】

  【雖然你敢試我就敢把你扔出去。】

  字體龍飛鳳舞,桀驁不馴,語氣又拽又霸道——綜上,用腳趾頭都能猜到紙條是誰寫的……初禮放下紙條,只好自己把早餐吃了,還在出門前對著晝川死死關著的房間門做了個鬼臉,結果一擰頭在玄關看見了收拾好的行李箱,初禮猛地一頓,有些愣神——

  晝川真的準備去參加隔壁省作協大會了?不是很抵觸的嗎?

  難道真的是我說服他了?

  我?

  ……真的假的?

  哪句話說服了他?食物鏈頂層那個?

  天啊他不會去找作協的老頭老太太們幹架吧?

  去編輯部的路上一直在惦記這件事,心中隱約擔憂晝川要是和作協的老頭老太太打起來回頭不會怪我頭上吧?瞎雞兒擔心之間,初禮總有些走神……

  等到了編輯部,于姚將挑選出來可以出版的阿鬼的文選題回饋給初禮,是一篇名叫《聽聞》的,講述現代娛樂圈狗仔隊的文……初禮得令,終於從「晝川和老頭老太太打架而且可能還打不過」的幻想中清醒過來,立刻去《聽聞》的校對影印本,並進入一校。

  上午的時間很快就在校對阿鬼的文中度過,中午吃飯時,于姚旁敲側擊地問初禮《洛河神書》封面進度如何,初禮這才想起來世界上還有此等麻煩事兒,當即打開Q想問繭娘娘進度……這時候,阿象在旁邊轉過頭看了她一眼:「畫手稿很難催,你最好別那麼放心。」

  這當然是善意的提醒,於是初禮沖著阿象笑了笑,此時她還有些不以為然——

  催稿而已,能有多難?

  直到她發現自己的詢問又一次石沉大海,繭娘娘的回復定格在上周週六晚上的一個「好」字作為ending,然後就人間蒸發了一般……

  明明Q現實在線的,難道她人不在電腦跟前,還沒起床?

  初禮只好耐心等等,然而十分鐘後,就在她一邊吃飯一邊刷微博時,卻不小心刷到一條來自繭娘娘十分鐘前的最新微博,繭娘娘曬了個自己和另一個編輯在Q聊天時的俏皮話對話截圖,說的是昨天打遊戲發生的趣事兒,那個編輯問她,那你的稿子呢?

  她就在那打哈哈。

  底下的粉絲一大堆「哈哈哈哈哈哈」「大大好萌喔」「大大這條鹹魚哈哈哈哈」——

  初禮:「????」

  所以你是有空打遊戲的。

  只是「畫畫」這方面檔期很緊?

  所以你是在的。

  只是選擇「在線對我無視」模式?

  ……………………………………鹹魚?少侮辱鹹魚了,人家鹹魚死了以後也在很認真的作為一種美食存在著,創造了三筷子能幹一碗飯的偉大價值,你呢?!

  just 發臭而已啊朋友!!!!

  初禮三觀再次動搖,心想以前喜歡她,果然只是因為只需要在她願意畫畫的時候,看她的圖;而不是像現在,在她不願意畫畫的時候,也要摁著她的頭讓她去畫畫並要求看她的圖……

  初禮一邊碎碎念一邊打開Q,專門選了那個四個人聊天群開始瘋狂@繭,一連發了三四次信息——

  【猴子請來的水軍:@破繭老師在嗎,可以問問稿子進度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破繭老師在嗎,稿子的線稿草稿差不多了吧,構圖總該有了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破繭  老師在嗎,我看見你的微博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破繭  老師在嗎,Q和親友聊天聊得那麼開心真令人心生羨慕,這麼開心稿子一定已經做好線稿至少有構圖了吧?】

  初禮劈裡啪啦打字,期間阿象湊過來扒在她的椅子靠背上圍觀,圍觀了一會兒後「哇哦」了一聲,歎為觀止:「你這說話語氣也是很惹人討厭。」

  初禮頭也不回,想了想道:「我還真怕我討她喜歡。」

  話語間,在初禮劈裡啪啦打出第五行字時,繭娘娘終於出現了……不得不說這些年風雨來雨裡去對於任何富有嘲諷的話她都帶著自動濾鏡功能,面對初禮的嘲諷,她語氣非常自然還能賣萌——

  【破繭:來啦來啦!其中的一個跨頁草圖已經畫好啦!等等給你看!】

  【破繭:等我開文件。】

  三分鐘後。

  【破繭:你等等,啊啊啊,我的軟件好像出問題了天啊!!!!!!!!】

  【破繭:文件損壞了QAQ天啊我昨天折騰了一整天才弄好的線稿……又要重新畫了。】

  【破繭:@猴子請來的水軍  你等等我現在立刻重新弄吧,下午你下班前給你,但是時間緊迫,可能草稿真的只有看到構圖而已哦?】

  這時候,初禮能說的只有兩個回答可供選擇——

  一:好的。

  二:去你媽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的。】

  阿象扒在初禮座椅靠背上幽幽道:「做美編這些年,我的各種作圖軟件崩壞到無法修復的大崩壞次數加起來不超過五次,但是這個幾率在畫手那裡,大概總是能翻二十倍左右,除了軟件壞了,還有我生病了;我家貓生病了;我遠房親戚去世了;痛經;停電;斷網;颱風地震洪澇冰凍等各種突發天然災害……」

  阿象:「你信了你就是傻子。」

  初禮:「我能怎麼辦,總不能說,當我三歲小孩啊滾——這種臺詞屬於晝川老師。」

  阿象:「可惜老師不在。」

  初禮撇撇嘴:「他還在呼呼大睡啊,在個屁!」

  話語一落,就感覺到身後阿象立刻陷入沉寂,初禮抬起手打了下自己的嘴巴擰過頭,果不其然看見阿象的腦袋都從她座椅靠背上拿起來了,這會兒正沉默且炯炯有神地看著她。

  「這些作者不都這樣嗎,」初禮一臉強行鎮定,「不到下午根本見不到人。」

  「喔,」阿象深深看了初禮一眼,「是啊?」

  初禮:「……」

  ……

  中午十二點半。

  G市市中心某高級住宅內。

  深陷大床中央的男人因為莫名原因迷迷糊糊醒來,劍眉緊皺,英俊的面容因睡眠不足顯得有些冰霜襲人……他掙扎著從被子裡伸出手抓過床頭手機看了眼時間,發現時間還早,長歎了一口氣:「搞什麼……」

  手指無意識亂摁進入Q,男人又發現這種絕對找不到作者活人的司馬時間Q上居然有兩條分別來自不同的人的留言——

  【猴子請來的水軍:臥槽這繭娘娘簡直了,要不是社裡堅持要用真想飛了她啊啊啊週末一邊打遊戲一邊跟我說檔期超緊要加錢excuse me!今天又騙我說什麼已經畫好草稿了但是軟件崩了文件壞了要重新畫!壞得真是時候——鬼才信啊!!!!!瑪德!超氣!】

  【破繭:QAQ元月社編輯好奇怪的,週六約好稿子,週一一大早就跑來要草稿……哪怕是加急也不能這麼催吧,大大你也是被他們這樣催稿的嗎?】

  消息發送時間基本算前後腳。

  晝川:「…………………………」

  搞什麼,當老子居委會的啊?

  天天天天天天給你們調停?

  特別是香蕉人這傻麅子,早就告訴你不要用這洗腳婢了還不聽!

  氣死你活該!

  男人趴在枕頭上沉默十秒,十秒後,直接打開備忘錄APP手打「真的嗎?超過分,別理她」這麼一行字,全選,複製,打開Q,飛快分別黏貼兩次到兩個對話框裡——

  發送完畢以及發送完畢。

  操作完一切,男人長舒一口氣,哢嚓鎖了手機屏幕,然後手機一扔,被子一掀,繼續睡覺。

  良心?

  他沒有良心。

  耐心?

  出娘胎的時候就忘記帶了。

  責任心?

  合同都簽了稿子也交了,剩下的關他屁事啊,鬧什麼鬧!

  -------------------------------------

  晝川:自己作的死,含著淚也給我作下去!

  晝川:這個世界上如果有小公舉,那也只能是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2:01 PM

第三十八章

  下午。

  在初禮沉迷於校對阿鬼的《聽聞》,這裡刪刪那裡減減搞得暈頭轉向之中,她眼巴巴盼望了一天的Q頭像終於搖晃了起來,扔開校對本迫不及待地點開來,對面果然發過來了一個構圖草稿——

  點開之前初禮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時間剛剛好,距離下班還有十分鐘,理論上算不能更加準確的「下班之前」。

  「……」

  初禮點開那「草稿」,隨即這才非常驚訝地發現這草稿的完成度似乎已經不能用「草稿」來形容,原本以為的所謂「草稿構圖」應該只是一些淩亂的線條,有人物輪廓、姿勢和大體構圖站位即可。

  但是繭發過來的明顯是就快完成的線稿——

  而繭娘娘不愧是繭娘娘,講道理畫的人物還是讓人放心的,只見畫中人物身材修長,面容英俊,微微垂首長髮披散,劍眉醒目,鼻若懸膽,他坐在一塊巨石上,微側身大概是在拭劍,幾縷頭髮從他英俊面頰邊緣垂落……

  初禮鬆了口氣,隨後又蛋疼起來:說好的雙人跨頁,這只有一個人怎麼回事?而且不是草稿嗎,直接給線稿,到時候要改怎麼辦?

  【猴子請來的水軍:怎麼完成度這麼高?】

  【破繭:畫著來了感覺就繼續畫了,嘿!】

  初禮:………………不是在誇你好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完成度這麼高,如果構圖要改可能會很麻煩喔?】

  【破繭:咦?】

  初禮:咦什麼咦!難不成你不想改?!

  【破繭:不是我不想改圖,首先我看過《洛河神書》,這個畫面存在於我腦中很久;其次根據晝川大大給的人設和場景圖,現在我想好畫的這個姿勢和神態也非常符合也非常有感覺……要改的話,不一定會有現在的好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吧,改不改的問題先放下一旁不提,咱們先來確定一下,那天說好的不是雙人跨頁嗎怎麼只有一個人,還有一個人呢?】

  【破繭:你也說了光這一個人物線稿完成度很高,所以另外一個人就沒來得及畫啊,位置應該就站在他身後吧……我給你圈出來不,話說一個下午的時間怎麼能夠畫那麼多啊?】

  初禮:「……」

  還變成我逼著你趕稿咯?

  你要是畫的是草稿肯定來得及啊朋友!

  我們說好的也只是草稿啊——如果不合適能直接改掉的那種草稿!

  這再整理下能直接上色的完成度當然來不及……

  初禮無奈,叫來隔壁正在收拾東西,準備下班回家的阿象——阿象自己本身也是美術專業出身,雖然現在不畫畫了但基礎知識都在,所以通常畫手交上來的稿子,看圖的那些什麼色彩啊構圖啊透視啊比例啊,她負責設計的書的用圖部分于姚都去交給她全權把關……

  這會兒阿象走過來,看了眼草稿:「透視是對的,人物也算是繭這個畫手拿手的美型,本身沒什麼問題,就是怎麼才一個人,不是約的雙人跨頁嗎?而且不是草稿嗎,這線稿再整理下都能開始鋪色了怎麼回事?」

  「……老師以一種『藝術家的靈感來之不易你懂個屁』的語氣告訴我,畫著高興就描起了線,」初禮停頓了下繼續道,「還有,另外一個人頭說來不及畫了,應該是站在他身後的身位:具體什麼身位,自己腦補。」

  阿象沉默了下。

  想了想後緩緩道:「讓她畫完兩個人頭草稿給你看——我看著這人是朝著左邊的一個「>」符號折疊形……一般這種人物朝向,會導致書名只能放在左邊,這是非常不好的:因為書本在進報刊亭或者部分書店時,會以向右堆疊的方式堆疊,你的書名如果放在左邊,你猜會發生什麼情況?」

  初禮想了想平日裡路過報刊亭時的情景,猶豫了下突然恍然道:「會導致書名字被其他疊在它上面的別的書擋掉——啊,那怎麼行?!」

  阿象點點頭:「所以美編這邊會默認將書本標題放在居中或者右側——你要跟繭說清楚,必須是這樣的,她如果不想改稿那就是我們要把整張圖進行水平翻轉:可以是可以,但是一般功夫不到家的畫手的作品水平翻轉後會醜到炸,而且人物的髮型和服裝和慣用手也會有bug……」

  初禮抬著頭,看著阿象頭一次話那麼多,滔滔不絕地用平坦無起伏的聲音說著這些年做設計積累下來的知識……頭一次覺得阿象的形象那麼的高大!

  她一邊點頭應著「好好好」一邊轉頭將阿象說的各種注意事項告訴了繭,好不容易把字敲完發送出去,再抬頭,繭的頭像已經變黑了——

  不是下線了;

  就是在線對其隱身了。

  初禮翻了個偌大的白眼,把要改的原因和注意事項事無巨細地留言給了那個彷彿進了靈堂的黑白頭像——說完之後直接關了Q準備下班回家:因為根據歷史經驗教訓,想要得到繭的正式回答,她接下來恐怕又要經歷新的一輪漫長等待。

  下班回家的路上,初禮問:「如果繭最後的草稿不過,咱們能不能換人?」

  阿象:「來不及了,你打開官方微博看一眼。」

  初禮用手機登錄《月光》官方微博,發現官博已經把繭娘娘下午交的草稿打了個薄薄的馬賽克發了出去,並配字:【你們猜,這位男神是——】

  下面一堆「哇繭大大」「哇洛河神書」「哇繭要給晝川畫封面了嗎期待期待」……

  作為官方微博長期掌控者,初禮一臉懵逼:「誰幹的?」

  阿象:「夏老師總指揮,老苗進行實地操作,美其名曰:預熱一波。」

  初禮:「……………………………………預熱什麼,預熱前就沒人想通知一下我這個責編?」

  初禮:「就沒人想通知一下我這個可憐的、可能催不到稿子的、認為畫手可能會換人的責編???!!!!」

  阿象:「沒有。」

  初禮:「……」

  ……

  一個小時後。

  初禮回到家,鑰匙打開院子大門抬頭就看見屋簷下一人一狗在無聲話別,男人手中拖著個行李箱,還是一身黑且戴著墨鏡……

  初禮默默抬起頭看了眼天邊幾乎快要沉沒山頭的夕陽,又默默地收回目光,強行讓自己不要用大驚小怪的語氣說:「老師準備去機場了啊,這天都快黑了……」

  你踏馬戴著墨鏡幹啥啊?

  又沒簽售過,微博也不肯放照片,誰認識你啊,搞得神秘兮兮的幹嘛又不是胡歌!

  晝川摸摸二狗子腦袋,抬起頭從墨鏡後面瞥了初禮一眼,「嗯」了聲也不知道聽明白初禮話裡有話沒,只是自顧自叮囑道:「我不在家,你和二狗子都老實點,按時吃飯睡覺,別上房揭瓦似的到處撒歡。」

  初禮:「……」

  怎麼撒歡,牽著二狗在你枕頭上撒尿?

  初禮沉默注視中,晝川拎著箱子出來,嗓音低沉:「狗罐頭不夠了給我電話或者你先買了我回來報銷;週五帶二狗去換藥拆線;我不在的時候【房客守則三十條】依然生效,雙足行走類雄性生物不許帶回家——公雞也不行,你住口,你敢抬杠?」

  「……」

  住口就住口。

  初禮閉上嘴點點頭,把到嘴邊的抬杠咽回去表示自己並不想浪費口舌反駁他……此時男人走到她旁邊停下來,摘下墨鏡,用茶色的瞳眸盯著她,片刻後突然沒頭沒尾道:「……早上的信息我看見了。」

  初禮:「……我就隨便抱怨下——」

  「早就讓你別用繭,人品有問題的畫手毛病自然也會很多,難道你還指望一個表裡不一為了蹭人氣亂拉CP罵自己粉絲噁心的人對待編輯如皓月明亮尊敬?都告訴你了你還不信,現在知道錯了吧——活該。」

  初禮記得她小時候上學冬天死活不願意穿秋褲,結果凍感冒了,那個時候她媽就是一邊強行給她灌藥一邊用這種語氣罵她……關鍵詞換一換簡直一毛一樣,和穿越了似的。

  初禮:「……………………………您摘下墨鏡就為了說這個?」

  晝川:「摘下墨鏡是為了看清楚你臉上的悔恨——沒錯,就是現在這個表情,非常標準的:悔恨。」

  初禮抬起手摸了把自己面無表明的臉:「老師慢走,錢包手機鑰匙。」

  晝川不屑:「又不是三歲小孩。」

  初禮:「身份證。」

  晝川臉上的不屑停頓了下,三秒後被放空取代,再三秒後他把手中的行李箱往初禮手中一塞,轉身匆忙往房間裡走去……初禮伸長了脖子無語地看了一會兒,關上院門,把行李箱交給二狗看管,跟著走回屋子換上那雙醜的要死的毛絨拖鞋沖屋裡喊:「老師,找著沒?」

  「要是找著了我還留在屋裡下蛋啊?!」

  「……」瞧這氣急敗壞的,又不是我把你身份證藏起來了……初禮放下包,踩著拖鞋踢踢踏踏往書房走,「身份證這麼重要的東西不放錢包裡,你放哪去了,怎麼什麼東西都能亂放——」

  「你有這空奚落人不如幫我一起找。」從隔壁房傳來的嫌棄聲音。

  初禮進了書房,看了眼書桌,筆記本電腦、煙灰缸、新開的一包煙草、打火機,手寫稿子草稿、鋼筆、墨水瓶散落一桌……初禮歎了口氣,一邊收拾桌子一邊在這淩亂得像是垃圾堆的東西裡翻找起來,瞥了眼草稿紙,上面寫了一些大概是小說設定的東西——

  ……新文?

  初禮拿起來看了眼,隨即發現晝川這次好像不單純的是寫東方幻想,好像破天荒要寫東方幻想言情,這篇文居然還個女主角,女主角叫什麼「鹿葵」,不過只有一個名字,這個名字的旁邊又畫了個非常古風的像是劍匣之類的東西……

  初禮怕晝川以後鬧著要找這些草稿,也不敢亂扔,將之整理好放在桌邊,收拾好桌面,最後把桌子上所有的資料書逐一拎起來抖了抖,最後當她抖到一本厚厚的詞典時,只聽見「啪嗒」一聲,一張四四方方的小塑料片掉下來……

  初禮:「?????」

  哪有人把自己的身份證當書簽用夾字典裡的?

  撿起身份證,急急忙忙走出書房,把還在房間裡翻箱倒櫃的大神叫出來——男人看見初禮手上的身份證眼神兒一亮,接過來:「謝了。」

  初禮敷衍地點點頭:「大爺大媽跟前好好表現。」

  男人重新戴好墨鏡,這次出門顯得有些匆忙,走到院子門前,推開門後不知為何卻停了下來——回過頭,看了眼此時此刻依靠在門邊、腳上穿著他買的毛茸茸拖鞋、抱著手臂專心致志目送他離開的小姑娘,他忽地心中一動……

  挑了挑眉,沒過腦地用兩根手指夾著身份證勾了下,說了句:「欠你個人情。」

  初禮一愣。

  而後擺擺手:「免了,快走你的吧。」

  男人露出個不正經的表情:「等我回來。」

  初禮腦袋「咚」一下輕輕靠在門框上,終於露出個笑容:「別回來了。」

  男人嗤笑,推著箱子走向車庫,二狗子搖著尾巴緊緊跟他屁股後面。一人一狗走進地下車庫,初禮隱約聽見在二狗子的狗叫聲中,晝川難得溫柔的聲音響起,說什麼「下周就回來」「別扯」……幾分鐘後,地下車庫響起了跑車發動的聲音,一陣雞飛狗跳後,院子裡安靜下來。

  二狗子用鼻子頂開門,溜進屋子,後腿一甩踹上門,爪子在玄關的腳墊上蹭蹭,而後進屋跳上沙發,閉上眼睡得一臉安穩:並沒有看出對主人即將出遠門這件事表現出絲毫不適。

  初禮:「……」

  戲子養的狗都是狗中影帝。

  ……

  晝川當晚的飛機飛往隔壁省參加作協大會,雞飛狗跳的尋找身份證之後,男人留下的那句「欠你人情」原本只是被初禮當做一句耳旁風而已——

  她沒想到的是,其實這不是耳旁風,而是一個巨大的flag。

  晝川走後的第一天,繭娘娘差無音訊。

  晝川走後的第二天,繭娘娘查無此人。

  晝川走後的第三天,繭娘娘石沉大海;于瑤問,《洛河神書》的封面去哪啦;

  晝川走後的第四天,繭娘娘人間蒸發;夏總編親自加初禮Q,詢問《洛河神書》封面設計進度,初禮有一句「進度為零」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晝川走後的第五天,在阿象一句「你再溫柔催稿永遠也拿不到稿」的提醒中,初禮心態崩了,群裡瘋狂@繭娘娘三十多次,終於炸出了繭娘娘,繭娘娘像個沒事兒的人似的說——

  【破繭:不好意思前幾天有事沒上Q】

  初禮:「……」

  你有什麼事?另外一個約圖佬拿著菜刀在你家門口堵你嗎唯獨這個我是信的。

  【破繭:稍等,最後一些細節需要修改,我現在做,今天晚上發稿子給你看。】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總算出現了,好的好的!】

  圍觀了一切的阿象:「賭一車香蕉,今晚她並不會出現。」

  初禮:「別這樣,樂觀點。」

  至此,還能樂觀得起來的初禮鬆了口氣,在滿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有臉面對夏總編的天真中渡過了一個白天……晚上回家,給二狗做飯餵二狗吃飯給自己做飯餵自己吃飯之後還去泡了個澡,從浴室裡走出來初禮一抬頭發現晚上已經十點半——

  初禮沉默了下,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上微博看見繭娘娘親切地和她的小粉絲們說「睡覺去啦,晚安」,她終於想起自己忘記了什麼。

  想了想手機今晚並未收到未讀消息,此時心中有了不好的預感,不信邪地打開Q,Q裡果然安靜如雞——

  繭娘娘?

  不存在的。

  初禮窒息得差點把自己的手機從窗戶扔出去,此時此刻她真的知道什麼叫做騎虎難下——焦慮之中,她爬上了閣樓的窗戶,坐在窗戶上曬月亮企圖收集日月精華早日飛升離開這智障遍地走、能逼死正常人的凡塵……

  坐在窗戶上吹著夏季的晚風,不知道哪家種的夜來花香熏得她頭疼。

  目光飄忽,最終定格在了腳下的院子門,初禮停頓了下,猛地坐直了身體,忽然想起了五天前,曾經有那麼一個英俊高大威武帥氣的人,站在那裡,笑著對她說:我欠你一個人情。

  初禮:「…………………………」

  ……

  於是。

  三十分鐘後。

  遙遠的A市,某坐落於山水湖光之中的別墅裡,坐在餐桌邊男人正瞪著面前的一碗滿滿的紅棗桃膠銀耳燕窩糖水發愣時,忽然手機震動。

  他哆嗦了下,抬起頭,默默看向坐在自己右手邊一臉慈愛加催促地盯著自己的五十來歲的女人,良久,像是解脫了似的抓起手機,淡淡道:「媽,好像是元月社編輯電話。」

  女人笑著點點頭:「去接啊,你爸馬上就回來,你可以等他一起再喝糖水。」

  「……」

  男人抓起手機落荒而逃。

  走回二樓房間關上門,靠坐在床邊,月光從屋外傾灑而入,男人的半邊身子被吞噬在黑暗當中……他低頭看著手上震動個沒完沒了的手機,滑動,貼到耳邊,「喂」了聲,正想問「香蕉人你幹嘛」——

  然而還沒來得及多說半個字,電話那邊熟悉的聲音已經咆哮開了——

  「繭娘娘真的要了老娘的親命!她居然給我玩仙人跳!我錯了,晝川老師,找身份證的人情麻煩現在就以犧牲色相為代價還給我!!現在!!立刻!!!馬上!!NOW!!!!!謝了啊!!!!!!!」

  晝川:「……」

  將手機從耳邊拿開,男人瞪怪物似的瞪著咋咋呼呼的手機瞪了一會兒:也不知道現在掛電話假裝自己從來沒有接起過還來不來得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2:20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4 02:21 PM 編輯

第三十九章

  「你怎麼回事?」男人將手機拿得距離耳朵很遠,「大晚上的不睡在這鬧什麼,喝酒了?」

  「我沒喝酒,你家洗腳婢喝酒了,」初禮捏著手機,赤著腳,腳掛在窗戶外面踩著屋頂的一塊瓦片,瓦片被她踩得嘩嘩響,「四五天查無此人,第五天求神告佛終於出現了告訴我今晚會交稿,然後繼續查無此人——等我想起來去找她時,發現她在微博親切地和粉絲道晚安,最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無影無蹤!」

  「然後呢?」電話這邊男人嗤笑,「你打電話來應該不是為了聽我再和你說一遍『我早說過』這句話。」

  「是的,剛才不是說了嗎,我找你還人情。」

  「還什麼人情?」

  「那天你怎麼順利登機的你忘了嗎?我翻箱倒櫃的找出身份證以後,夕陽西下,是誰站在家門口信誓旦旦對我說欠我一個人情,當時他眼中仿若有光,腳下彷彿踩著七彩祥雲,身披蓋世英雄的披風……」

  男人握著手機,唇角的笑容變得更加清晰……他長腿一邁坐在窗棱邊,彷彿從胸腔裡震動發出的低沉嗓音,聽上去懶洋洋的:「哦,誰啊?」

  電話這頭,小姑娘兩條白皙的腿搭在窗外,搖啊搖的。聽見電話那頭男人的笑聲,她手指停頓了下,感覺到那笑聲就近在咫尺一般,彷彿她都能感覺到男人的氣息……現在的手機傳音效果也太好了點?她臉頰微微泛紅,將手機從耳朵邊拿下來,冰涼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了捏有些發熱的耳垂,她把手機放在膝蓋上,按下免提,清了清嗓音:「還能有誰,你別耍賴,二狗是目擊證狗。」

  「……香蕉人,你啊——」

  「……您別拿我媽教育我穿秋褲的語氣和我說話,我害怕!」

  初禮用腳拇指掀起一片瓦,縮回腳,瓦片「啪哢」當初清脆的響聲,初禮心想,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上房揭瓦了吧?

  「晝川老師,出於一種蜜汁異性相吸,繭娘娘似乎就聽你的,就算不聽你的她也不會無視你,所以能不能勞煩您到Q群裡艾特她一下,問問她到底怎麼回事啊——社裡催我催的很緊不是沒有道理啊,《洛河神書》十月上市,這都七月中下旬了,咱們封面畫手還在玩扮演失蹤人口遊戲,神出鬼沒,死豬不怕開水燙……八月中旬前要求交完整稿去印廠打樣的!」

  「換人。」

  男人的語氣聽上去輕描淡寫的,且斬釘截鐵。

  初禮沉默了下,用絕望的語氣道:「然而老苗已經官宣了,不信你去微博看看,轉發都六千了,彷彿全世界都知道您要和繭娘娘合作出《洛河神書》的事——這會兒社裡領導可高興了,續江與城新作簽約我社後,《月光》官方微博好久時間沒這麼熱鬧了。」

  初禮:「……………………而我也好久沒這麼絕望過了。」

  初禮:「知道什麼是騎虎難下嗎?就是我現在這樣。」

  初禮一邊說著,一邊用圓潤的指尖在手機上戳戳戳……心不在焉地一邊玩手機給L君發信息問他在幹嘛,順便鍥而不捨地繼續看繭娘娘在不在線——那當然還是不在的,事實上初禮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拉黑了。

  而此時,聽到初禮的請求,電話那邊沉默了下。

  初禮好奇拿起電話貼近耳朵邊,正想問晝川人呢難道睡著了……良久,終於聽見電話那邊傳來沙沙細微聲響,初禮叫了聲「老師」,緊接著感覺到放在耳邊的手機振動,她「呀」了一聲嚇了一跳般猛地將手機從耳邊拿開!

  定眼一看,原來是方才戳開的四人群突然跳出一行新消息——

  【晝川:@破繭稿子怎麼樣了?看了一下草圖似乎非常好啊,期待成稿!】

  初禮拿起手機,又放下,想了想特別真誠道:「……謝謝老師。」

  晝川:「跪下了嗎?」

  初禮黑人問號臉。

  晝川:「要跪著謝。」

  初禮:「……」

  男人靠坐在窗邊,正調侃小姑娘調侃得開心,還沒來得及好好琢磨她被懟得啞口無言的模樣,這時候,屋外院子外遠遠響起了汽車發動機的聲音……他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夜色之中那茶色的瞳眸沉了下去,眼中晦暗閃爍片刻,他停頓了下這才重新換上和之前一樣懶洋洋的腔調:「事兒給你辦了,成不成看造化,別整天咋咋呼呼的了——我是你的作者,又不是你男人,還得天天給你擦屁股。」

  「你好好說話,哪來的『天天』!」

  晝川看著手機,心想還真就是「天天」,從你這傻子入職開始到現在,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老子明裡暗裡幫了你多少啊……咦,這麼一想,老子好像還真是心地善良得和觀音菩薩似的,你今年過年時候也別拜神了,燒柱香拜我得了。

  正這麼惦記著,外頭走廊上傳來對話聲和腳步聲,在屋外人敲門並推門進來的同一時間,男人淡淡對電話那邊的小姑娘說了句「掛了」後掛斷了電話,放下手機,保持著坐在窗棱上的姿勢沒動,頂著屋外走進來的中年男人——

  來人有一雙和他一模一樣的茶色瞳眸。

  ……事實上不管是眼睛,就連五官也是出乎意料的相思,只是鼻翼兩旁法令紋因為年齡加深,使得他的外貌變得更加嚴肅與穩重——他身著合體襯衫和西裝褲,一天的工作下來,襯衫依然妥帖無皺,腰間腰帶一絲不苟地繫著,儼然標準老幹部風範……

  晝顧宣。

  S省作協副主席,1966年生,1987年就職於S省C市人民日報社,1998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2001年擔任S省作協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第十屆全國委員會委員。代表作,《紅鷹》,《戰地夕陽》,《當國歌響起》,《歲月如歌》。

  ——當他站在那裡,沉默地看著晝川時,總讓晝川覺得自己在照什麼幾十年後的魔鏡。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將近二十七年以來,一直都是。

  「……每次看到你都會打消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念頭,」靠在窗邊,男人歪了歪腦袋唇角微微勾起,「爸。」

  「坐窗邊幹什麼,當心掉下去,下來。」晝顧宣顯然懶得理會兒子的調侃,「在和誰打電話,難得聽你正經好好說話?」

  晝川想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或者爬高高的貓,還能從窗戶掉下去啊?無奈之中卻也只能將大長腿一撐站起來,手塞在褲兜裡,回答他老爸的問題:'「元月社編輯打電話給我,說是《洛河神書》的封面出了些問題……」

  晝顧宣大手一揮,打斷晝川:「老夏前幾天打電話給我說了這事,他讓我給你找個書法家要一副字,當你這新書的封面字。」

  晝川:「……我都不知道這事。」

  找書法家給這種主要面向讀者群是十三歲至三十歲區間的小說寫標題!這想要艸逼格的衝動瘋魔了吧……能不能行了?

  晝顧宣聲音低沉威嚴:「我給你找著了,字都寫好送走了——辦妥了還有什麼好說的,辦不妥才找你呢!」

  晝川二丈摸不著頭腦,有點懵逼這啥情況:「……這時候我時不時該說:謝謝老爸?」

  「免了,」晝顧宣邊說邊轉身往外走,「你媽讓我叫你你下樓喝糖水,順便看看你,還讓咱們不許吵架,以上任務我完成了,下來吧。」

  晝川:「……」

  將手機往褲兜裡一塞,男人在父親面前很好地收斂起了平日在外的輕狂和傲慢,他垂下眼,甚至在父親提到「不許吵架」時低低嗤笑起來……跟在父親身後下樓,下到一半,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了下來——

  晝顧宣轉過身,對身後兒子道:「我還以為這次作協會議你依然不會來。」

  晝川:「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晝顧宣顯得懶得理他欠罵的公子腔調:「我很好奇,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

  「……」晝川想了想,「是我編輯。」

  「你編輯?」

  「她告訴我,人逃一時,但不能躲避一世——看不爽就幹,幹不過就死,成王敗寇,不為中庸。」

  晝顧宣聞言,盯著站在稍高臺階的兒子——那與其如出一轍,只是因為上了年紀有些渾濁的茶色瞳眸卻毫不逃避地對視上身後的年輕人,不掩飾眼中微微詫異……

  然而只是一瞬間而已。

  他沉默了下,再開口時,聲音卻無絲毫起伏:「開個作協會你以為你上戰場?都是你的前輩,老師,看著你穿開襠褲長大的——」

  「我媽說我沒穿過開襠褲。」

  「你住口——等到時候那麼多大家之中,你一小屁崽子往那一坐,誰認識你是誰……還把自己當盤菜,什麼成王敗寇,中庸之道意義深遠複雜,你都懂嗎?」

  晝顧宣一邊說著一邊轉身繼續往前走,晝川顯然是猜到了他會是這個反應,完全意料之中,無所謂地抿抿唇——

  正當然以為這事兒就揭過了,卻沒想到「噠噠」拖鞋踩在樓梯上聲響之中,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卻突然又補充:「但你那編輯說得也對……恭喜你,這麼多年了,好歹是碰上個能教你做人的良師益友為編輯。」

  晝川:「……………………………………啊?」

  良師益友?

  誰?

  一根香蕉?

  這黑色幽默厲害了,老頭你這是要轉型當魯迅型作家啊?

  晝川掏掏耳朵,整個人都是「excuse me」的懵逼狀,懵逼得過於入戲,以至於他幾乎忘記了,這是他十五歲那年之後,頭一回不是和他老爸見面就吵架,並維持了他們晝家十幾年來珍貴且難得的——

  一晚上和平。

  ……

  三天後。

  G市。

  晝川的作協大會正在準備,即將於當晚展開,初禮這邊已經陷入了水深火熱——起因於週三下午,夏總編親自送來一副書法字作為《洛河神書》封面題字,題字的老先生是正兒八經書法家,S省書法界老一派藝術家型大大,初禮展開那題字時手都是抖的,心想這他媽得值多少錢?

  後來得知這位老一派藝術家型大大是晝川他老爸的隔行摯友,這字一分錢不要,頓時更加惶恐——

  晝川他老爸的面子得值多少錢?!

  元月社厚著臉皮子去找晝顧宣求字,看來當初說要做好《洛河神書》真的不只是說說而已:光這一幅字,就能就新文學與舊學派和諧共存的正能量標題發表篇八百字長微博……

  而讀者會更加高興,他們和初禮一樣當然不知道這幅字到底具體好在哪,但是他們也即將和初禮一樣。知道這字是可以百度到的正兒八經書法協會承認的書法家的作品,然後沉默地跪下以表敬意,最後乖乖交出自己的錢包……

  「我我我馬上去讓美編做掃描文件……」初禮小心翼翼捧著字畫。

  「嗯,沒事,」夏總編說,「求來了這麼好的封面題字,那到時候封面設計時,就知道標題一定要大,標題大才直觀才能吸引讀者,你們約的圖反而不是重點……對了,約的封面底圖呢,打開我看看是什麼樣的。」

  「………………」

  初禮傻眼了。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這話題怎麼跳得這麼快。

  將題字小心翼翼放到一旁以免夏老師毆打她時不小心碰壞,初禮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再老師質問的目光下瑟瑟發抖道:「畫手就給看了其中一張的其中一個人的草圖,然後,我就聯繫不上她了,想換人,但是法務那邊說合同已經走好了定金給了,《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也已經官宣這次合作……」

  說到最後初禮都想給夏老師跪下哐哐磕頭。

  夏老師陷入了沉默。

  然後當天,初禮見識到了有文化的老人家屌人是什麼樣的一個場景,並將之親身體驗,其中擁有隊友三人:阿象,老苗,于姚。

  ……說起來于姚也是真的可憐,什麼錯都沒犯,就忙著跟著她手底下的人處處趕著場子躺槍艾瑪。

  夏老師重點痛批《月光》雜誌編輯部工作效率低下,最後留下一句「這一周拿不到成品圖這本書你們就不要做了」這樣不像話的氣話後揚長而去……目送夏老師離開的背影,初禮幽幽地問于姚:「帶著一幫智障手下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于姚:「說實話,雖然知道這在所難免,但有時候也確實想拉你們去填海。」

  初禮:「……」

  初禮默默地抽出椅子坐下,正準備第幾百次日常催促繭娘娘給稿,沒想到一坐下來,她就看見繭娘娘的頭像在搖晃,併發來一個很雞兒巨大的離線畫圖文件。

  當時初禮還以為自己被夏老師罵出了幻覺——

  晝川的催稿看來是有用的?抱著一顆蛋疼的心,初禮點開了文件……

  然後整個人嚇得差點直接坐地板上。

  ——繭娘娘發過來的圖是他媽一張成稿圖,勾好了線,上好了色,做好了背景也調整好了圖片整體色彩結構,完成度滿分,相當漂亮的一張成稿圖。

  白衣少年端坐於磐石低頭擦拭長劍;身後,白髮紅眸高大魁梧男人立於其身後,攏著袖子,欲語又止;兩人身後落葉飛花,天空碧藍,隱約可見一野獸圖騰與雲間,正是白髮紅眸男子在文中被描述的獸首模樣……

  整幅畫,意境到位,人物不僅精緻俊美,且眼神中有戲……而在初禮印象中,當下國內畫手,能做到「人物眼神中有戲」的屈指可數。

  ——講真,光看圖來說,三千塊花得物有所值,也足以讓人在一瞬間重新明白這位聚聚的破事兒那麼多她為什麼還能有一大票粉絲。

  畫得是真的好。

  但是此時此刻初禮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甚至可以說是驚嚇大過於驚喜……她叫來了阿象,然後兩個人四隻眼睛一起對著這幅畫發呆放空——

  首先,這幅畫整體結構是右構圖,標題只能放在圖片的左邊;

  其次,因為是偏右構圖,所以跨頁什麼的,是沒有的了,之前想過的各種排版風格都要重來;

  第三,重新畫,且不說現在只有一張圖,還有一張草稿都沒看見,而且照繭娘娘這隔三差五人間蒸發的德行,趕得上八月中旬下印十月書展上市才有鬼,趕不上書展夏老師就能把她們腦袋擰下來丟進廢物回收站;

  最後,整張圖能留給標題的空間根本不多,這意味著書的標題必須比預計的縮小——

  那麼問題來了。

  毛筆字,越大才越霸氣大方好看;

  並且夏老師大約在五分鐘前才立了個flag,他的原話是這樣的:求來了這麼好的題字,那到時候封面設計時,就知道標題一定要大,標題大才直觀才能吸引讀者,你們約的圖反而不是重點。

  初禮沉默了下,道:「……………………………………真的,現在這種情況,我選擇死亡。」

  阿象也幽幽開口:「……………………黃泉路上帶上我,別丟我一個人在人間煉獄受苦遭難。」

  ……

  當天晚上。

  C市。

  S省作協大會順利展開,晝川他老爸晝顧宣老先生在大會上發表了針對現代文學與傳統文學作品區別的重要講話——重點宣傳了時代變遷下,二者相互融合與包容的重要性;強調現代文學不應該只是一味取悅讀者,因為深入考究,本著「以文載道」的寫作基本底線,進行創作……

  晝顧宣先生講話期間,他那個聽了他這番話聽了十幾年聽得耳朵起繭的兒子、現代小說當紅作者晝川,就與難兄難弟江與城肩並肩地坐在底下,臨聽教誨——

  江與誠用肩膀撞了撞晝川:「真沒想到你會來,不是堅決不來打死不來嗎?」

  晝川靠向身後的靠背,神色淡然:「逃避可恥且無用。」

  江與誠笑嘻嘻:「這兩天也沒和你老爸吵架。」

  晝川:「沒有,大家很有默契地能不產生對話就不產生對話,努力忘記對方是自己的同行這件事後,父子關係還是融洽的。」

  江與誠:「……」

  看著坐在自己身邊,伸長了腿抬起椅子前面一翹一翹沒個正形的男人,目光淡然,雖偶爾聽見「小說不應以取悅讀者為第一要素」這類話時,偶爾皺眉且眼底浮現抵觸……

  但是總體來說,比幾年前他上一次來參加作協會議時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江與誠動了動唇,正想問晝川磕了什麼神奇的太太口服液這麼彌勒佛似的心平氣和,這時候就看見男人在桌子底下開始擺弄自己的手機——

  晝川打開了Q,然後又看見某人的十幾連發炮轟。

  【猴子請來的水軍:「圖片」】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勞尊大駕催來的圖,好看不?我覺得是挺好看的,是我心目中的主角。】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猴子請來的水軍:右構圖,水平翻轉不能,標題留空不夠,把作封面的商圖當宣傳海報在畫——我踏馬一共就看見這圖兩次,第一次是這兩個人物中的人物其中一個人的線稿,第二次是完成度百分百的成稿!!!!!!!!!!】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去你瑪德,有不給編輯看稿的畫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夏老師前腳才說書名要大要霸氣,後腳就給我發來個寫完標題作者名字都不知道塞哪的圖?!!】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瘋了,真的,髮際線直接升高一毫米。】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而圖確實好看,可能是繭娘娘對你是真愛——幾千塊的出版封面稿完成度和用心程度和幾萬塊的影視遊戲商用稿一個等級,我踏馬現在感覺冰火兩重天似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氣啊,為什麼這世界上會存在著有才華卻沒人品讓人不知道該怎麼單純厭惡他的人!!!!!!】

  男人勾起唇角。

  【晝川:你這句是在誇她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咦你在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是開會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真沒誇她,你說這種人是不是有病,有實力就中規中矩畫一張大家皆大歡喜的圖不好嗎,搞什麼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二狗罐頭快沒有了,某寶照著標題搜了下一個,它當午餐的一個罐頭夠我吃兩個月饅頭……………………我買不起,你自己去買吧。】

  對面抱怨完,又碎碎念起了日常……想到她捧著手機搜罐頭,看到價格後瞪大眼默默叉掉頁面扣扣索索的模樣——

  男人唇角的笑容擴大。

  與此同時,一擰頭餘光便瞥見一個熟悉的Q頭像,江與誠伸長了脖子:「小猴猴找你啊?」

  「嘖,」晝川猛地往把手機往旁邊一拐,「看什麼看,看什麼看,你自己沒編輯陪你說話啊……」

  「沒有,我看看我看看說什麼了笑得一臉妙哉的……」

  「不給。」

  「看下嘛。」

  「你走。」

  「哎呀……」

  【中華作家網曾經發出一篇報道,網絡文學是不是文學?網絡文學是一種什麼樣的文學?——對此,人們的看法卻又不盡一致。因為有些被稱作「網絡文學」的作品,與「文學」的質地和品相確乎還有一些距離,亦即還夠不上「文學」的那個高度和精度(*原文摘自中華作家網)……三排二座晝川先生和三排三座江與誠先生,會議期間保持肅靜,你倆人幹嘛呢?】

  臺上,晝顧宣老師的突然點名,讓下面兩個鬧得正歡的年輕男人瞬間定格。

  晝川清了清嗓音,將自己的手機從江與誠手裡一把搶過來,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腳,然後將手機塞回口袋裡——

  眾作協前輩面前,兩人收斂起臉上的不正經,端坐好,低下頭,老老實實滿臉懺悔,像是兩個上課搞事被點名的小學生。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5:22 PM

第四十章

  晝川並不知道的是,其實當天下午他可憐的責編接到了繭娘娘那張圖之後,就一頭鑽進了元月社作品庫裡——

  而初禮給他發短信抱怨時,正身披月光,腳踩銀霜剛剛從元月社作品庫走出來準備回家:這還是怕二狗在家餓急了上房揭瓦拆了沙發。

  不然她覺得自己能在作品庫裡過夜。

  晚上回家,餵了二狗子,初禮自己隨便吃了點,洗漱了一下換上睡裙,敷著面膜姿勢不雅地二郎腿躺沙發上,和大狗一人佔據沙發的半拉:大狗吃飽了腦袋枕在沙發扶手上在昏昏欲睡地看電視,初禮則一腳踩在它這天然暖墊身上,捧著手機啪啪打字開始新的一輪戰爭——

  今天早上收到的成品圖被初禮發到了微信工作群裡。

  發完圖後,初禮完完整整地說明了「畫手不給看成稿過程,最開始就只給看了一個單人草圖,然後無視編輯意見,為了避免修稿強行直接交完成稿」的情況。

  夏老師果然勃然大怒。

  你可以想想一個五十五歲文化人,在並不那麼熟悉現代通訊設備的情況下,慢吞吞地用手機打字叼完初禮叼繭娘娘的畫面有多美——

  【老夏:她不給你看,你就不看了嗎?那要編輯是做什麼的?】

  【老夏:這畫手的行為很可恥!】

  【老夏:被那些小家子氣的出版社捧慣了,捧出了脾氣,碰壞了職業操守!元月社這麼大的社,我們不慣她!】

  【老夏:這圖可以考慮不要,直接用字。】

  【老夏:反正我看畫手也沒那麼紅。】

  五行發言夏老師光打字就用了十五分鐘,然而過程中整個群裡安靜如雞人們屁都不敢放一個就等著他一個個字往外蹦著罵人……期間阿象還私敲初禮感慨——

  【會飛的象:好慶倖這時候沒有人提醒夏老師微信還有語音功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白天已經被狂轟亂炸過一次了,誰皮賤到還想晚上睡之前再被叼一次,你以為溫習功課啊照著三餐來……哪怕是老苗也不會這麼賤的。】

  【會飛的象:……快看!老師說其實繭娘娘沒那麼紅。】

  【猴子請來的水軍:強行沒那麼紅氣話而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禮和阿象兩個于姚手下的小馬仔瑟瑟發抖,苦中作樂,剩下于姚在大群裡和夏老師剛正面,于姚一番苦口婆心給夏老師分析了下——

  首先,當前圖書市場環境決定了年輕人為主要消費群體的情況下,有精美人物封面的書籍往往會更加吸引他們在不知道作者本人是誰的情況下,出於好奇也把書拿起來翻一翻……;

  其次,書法題字本身就可以吸引到部分吃這一套的讀者,無論那個題字本身大小與否,並不會影響這些人的消費衝動;

  最後,元月社想要以銷售傳統嚴肅文學的套路理念帶入新領域,也許會歪打正著搞出條新路子——但是舊路是前人用人民幣和失敗經歷砸出來的,並不能不信邪,需知,賣《洛河神書》這和賣《紅樓夢》的概念完全不同……

  于姚主張還是用人物畫作封面,畢竟圖都約回來了,相關的營銷策劃也已經開始進入預熱階段且效果不錯說明讀者還是吃這套的(*暗指夏老師鬧著讓老苗發宣傳微博的事),現在改,誤事且浪費時間——

  夏老師看了于姚的話後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于姚等了一會兒沒等到回應,也是萬分擔憂,回到《月光》雜誌部自己的小群裡啪啪啪打字——

  【于姚:完了,怎麼沒反應?夏老師不會被我氣死了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

  【會飛的象:……】

  【喵喵:……】

  【啾啾啾啾:……】

  惶恐之中,初禮作為責編並不能繼續慫在于姚身後放她一人面對這一切,指責繭娘娘後沉默了大半宿,現在她終於跳出來說了句人話——

  【猴子請來的水軍:夏老師您放心,這事兒我一定好好解決——大不了就是做好兩手準備,最優計劃肯定是按照原計劃使用繭的圖繼續按照原本的策劃走下去……您想要書名大不要浪費書法題字,沒問題,雖然書封面本身圖留空不多,但是我們可以用豎腰封彌補,直接把腰封上印巨大的書名,然後蓋在書名的位置就OK了——那可是腰封,尺寸我們說的算,也就是說腰封做多大字就能有多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今天下午在作品庫專程看過了,元月社以前做《時間逆回的旅客》時,也是底圖過大書名太小,這本書當時這麼採取了豎腰封,效果非常不錯。】

  初禮一石激起千層浪,特別是挨駡了一晚上的于姚反應最快——

  【于姚:咦,這個可以啊!真的,初禮你居然想到腰封這塊上了,腰封確實是可以用起來的一塊!】

  初禮:「………」

  我要不想到解決辦法今晚有膽子主動給夏老師彙報情況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準備個B計劃,除了豎腰封之外,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用純字,現代印刷工藝那麼先進,阿象@會飛的象  說過哪怕用純字也可以做出非常好的效果。】

  【會飛的象:……】

  【會飛的象:對對。】

  阿象在裝了一晚上的屍體後最後被初禮強行的一個艾特炸得浮出水面,事後她有萬分無語地問初禮這種不人道行為出於何種原因——

  初禮嘿嘿笑著說大家本來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能怎麼辦,再說搞個「PLAN B」本來就是你決定的啊,說純字也可以做的很好看也是你說的不是嘛?

  阿象想了想,好像確實是她自己說的,只能作罷…………

  好在此時,初禮的「豎腰封」提議和「沒關係我們還有PLAN B」徹底平息了夏老師的熊熊怒火,人們這才反應過來初禮今晚原來真的是有備而來!

  于姚對此非常滿意。

  當天晚上,在開完短暫會議後,初禮又強行給自己加了個班,她跟繭娘娘在Q上溝通,認認真真把畫第一個人物草稿時候就說過的話又說了一遍——

  老師圖很好但是我們最開始說好的是跨頁你整個圖片都在右側你讓我們怎麼誇往哪跨;

  老師圖很好但是我們最開始說過出版稿書名要在右邊或者正中間,你整個圖佔據了右邊和中間我們的書名要怎麼放往哪放;

  老師圖很好但是麻煩你畫草稿構圖描線稿過程都給我看一看吧別剛開始10%進度一下子跳到100%這誰受得了,圖片構圖不合適我們美工之前決定的設計方案全部要推翻重來……

  對此,繭娘娘的回答是——

  【破繭:咦,真的啊啊,因為錢太少好久沒畫出版商稿了都忘記了,倒是沒想過跨頁放到右邊倒是不行哈哈哈哈哈哈!】

  【破繭:以前我也畫過右構圖,以前的出版編輯也沒說這麼不行啊……怎麼就你們覺得不行呢?QAQ】

  【破繭:畫畫這玩意來了靈感就畫了,我畫東西習慣一氣呵成,畫的時候關Q很正常啊,所以沒辦法時時彙報消息這也很正常對吧?……理解一下下嘛,每個畫手都有不同的個人習慣呀!】

  初禮:「……」

  幾句「忘記了」「倒是沒想過」「別家編輯都行怎麼就你們不行」把老子打發了?

  你還給我賣萌,我去你瑪德!編輯要的是你的稿,不是看你賣萌好嗎朋友?!!!

  借用一下戲子老師的話,畫手的鍋為什麼每次都要編輯背!

  初禮這會兒頂著巨大壓力,還要開始準備一個小時前答應好夏老師的「PLAN B」,實在沒空跟這畫手在這吵架浪費時間……於是告訴繭娘娘麻煩快點準備第二稿快點交,構圖因為封一已經是右構圖了那你封二也麻煩繼續右下去,一套書兩本不可能一個標題在左邊一個標題在右邊那畫面得有多傻?

  繭娘娘含含糊糊地答應了。

  最後,初禮強調了下——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我們是簽了合同的,八月上旬前交稿,現在已經八月四號了……如果拖延了交稿時間,算違約,我醜話說到前頭,一次也就算了,算我們溝通沒溝通好,但我們這邊因為您的圖老不符合要求耽擱了工作進度,您是要賠償雙倍定金的。】

  繭娘娘沉默了下,最後回答了她一個「好」,消失了。

  那一個言簡意賅「好」字也可以看得出初禮最後的強硬語氣讓她覺得不爽了,所以那天之後,期間無論初禮怎麼敲她花式問進度,繭娘娘都是沉默再沉默,但這次初禮也不急了,就安心準備推進「PLAN B」——

  大不了就是多等一周,繭娘娘遲到違約,大家一拍兩散咯?

  告別了繭娘娘,初禮掏出手機哼著歌兒給她房東發短信——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繭娘娘如果再拒不合作,我們可能會採取使用純文字設計封面,您這邊沒問題吧?】

  【晝川:如果這個時候不能對你冷笑嗤之以鼻以及嘲諷「早知現在何必當初」的話,那麼,沒有。】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在幹嘛?】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和你說話。】

  那邊沉默了下,過了一會兒,男人才回復——

  【晝川:我問二狗,誰管你在幹嘛。】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這人怎麼這樣,二狗吃飽了,躺沙發上在看《動物世界》以及給我當腳墊!】

  【晝川:你也在沙發上?】

  【晝川:你們倆都在沙發上?】

  【晝川:沙發都要被你們壓垮了。】

  初禮看著手機屏幕,抖著的腿停頓了下,心虛地猛地翻身坐起,沙發發出「嘎吱」一聲詭異的輕響,初禮臉微微泛紅,看看四周後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面頰僥倖感慨:還好某戲子人看不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好好說話,仙女是沒有體重的!】

  ……

  三天後。

  晝川還在S省尚未歸來。

  讓初禮沒想到的是,比晝川還早出現在她面前的人,居然是繭娘娘。

  當時初禮埋首於阿鬼的文的校對工作,被主動敲並收到了一個超大的文件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她的頭有點暈——首先她感慨果然畫手只是習慣性扮演失蹤人口,當你語氣並不那麼嚴重不跟她提出強調「違約」這種說法時,她就會一拖再拖,直到你嚴肅地與她討論這個問題時,她才能拿出正常人做事的速度;第二,看到這麼大的文件時,收下並打開之前,初禮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這大概又是一個完成稿件。

  用軟件打開看了眼,初禮一點也不驚訝自己的猜測完全正確,繭娘娘交過來的果然是完成稿——

  這個畫手真的相當自信。

  她就是覺得,我不給你看草稿,但是只要你說清楚了要求且我稍微把它放心上了,那我交出來的稿子就一定是合格的。

  對於這點傲氣,其實初禮也能理解,有實力嘛,就像讓晝川修稿也像是刨他祖墳一樣困難,有實力的人就是不容許別人質疑自己或者對自己過多指手畫腳——初禮當初一句「稿子老不符合要求您是要賠錢的」估計把繭氣的不輕,初禮都懷疑她有沒有轉頭去跟晝川嚶嚶嚶說你那個責編是不是有病……

  算了算了,工作進度最重要。

  強壓下怒火,初禮曲指敲敲桌子:「總算交稿了,這輩子都不想再跟她約第二次,阿象來看稿。」

  這邊初禮一邊腹誹繭娘娘一邊邀請阿象來看稿,兩個腦袋往電腦前面一湊,嘀嘀咕咕地討論了一下——

  繭交過來的圖基本沒什麼大問題,只是男主站在巔峰,他背對著光,風吹鼓他的戰袍,腳下是千軍萬馬;男二站在他身後,正化作獸身,陰影籠罩大地……

  圖還是好的,還是右構圖,而且這一次人道地在和封一一樣的位置給留了一片白好放書名……初禮跟阿象討論了下這圖的透視啊色彩啊之類的問題,就把阿象放回去繼續做事了,自己打開Q和繭娘娘商量——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次雖然沒有給我看草稿,但是好在基本OK,就是這個人物背光,整體膚色偏暗,可能要調亮一些。】

  【破繭:?】

  【破繭:不是,親愛的,你真的不是在找茬嗎?】

  【破繭:這光是從後面打下來的,人物臉籠罩在陰影中當然偏暗,亮成一片和高光一樣那就是基本光影知識錯誤了,圖片拿出去被人看見人家還不笑話死我?】

  【破繭:不動美術能別提這種荒謬的意見嗎?】

  在看到繭說自己故意在找茬時,初禮有那麼一瞬間覺得自己原本強行壓下去的對於她又不給自己看草稿的不滿,一瞬間驚濤駭浪洶湧而起——

  找你大爺的茬?!!!

  為了給你擦屁股老子天天天天天天加班你怎麼不說給你找茬????

  為了給你保住這破圖的使用我們挨了多少頓叼時你怎麼不說給你找茬??!!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物背對光源,臉部非常暗,圖的氣勢來說確實背對光源臉部暗雙眼中有光是最有魄力的,但是在封面上不行——美編的建議是,印刷的時候因為封面紙張問題,在你真正上機之前都不會知道這一部分會不會因為紙張吸墨過多導致顏色過深,人物面部太暗容易發青,像死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粉絲看見原圖說你光影錯誤咱們還能解釋一波,拿到書說像死人你就開心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且如果面部本來就暗,一旦會發生過深的情況,到時候再改文件就很麻煩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印廠要停機等你改,這會打亂印廠的印刷安排,我們《洛河神書》這次為了保險起見找的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商業書用的大型印廠。他們不會同意這麼瞎搞的。】

  【破繭:什麼吸墨過度,我去,真的服了,你叫印廠革新自己的技術啊!!!!】

  初禮:「……」

  默默截圖將這能把幾個人雷進精神病院的瘋話發到工作群裡,在換來了以阿象為首等人一連串的「……」和「。。。。」之後,初禮歎了口氣,揉揉幾乎要氣到腦梗的腦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自己覺得你這話合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道理已經說的很清楚了,並不是找茬,所以麻煩老師把圖拿回去改一下。】

  【破繭:不。】

  【破繭:改完這圖的光影就是錯的,我的粉絲看到得怎麼想?】

  【猴子請來的水軍:當初約稿合同上寫的很清楚了,「符合出版標準的用圖」,現在您的圖片本身已經不能用做跨頁我們也沒說什麼了,也在努力找方式配合您的失誤;但是這個封面本身用色問題我們是沒辦法配合的,天大地大印廠工藝水平最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請您改圖。】

  【破繭:不可能改的,少拿合同壓我,有意思嗎?】

  【破繭:從一開始你就意見多多,莫名其妙找茬又是要左構圖又是說我的圖做不了跨頁又是要改光影膚色——怎麼事兒這麼多?以前我也沒合作過這樣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66666666,我沒跟你強調出版稿各種規矩?你不聽當然要改稿——而且其他的我都給你擔下來了,改改膚色怎麼了,構圖的問題要不是時間不夠我還讓你整個兒重畫呢!】

  【破繭:?】

  【破繭:你讓我重畫就重畫?我畫這兩張熬了兩個通宵了?】

  【破繭:我招你惹你了?估計沒少去晝川大大那告狀吧,你不就是個抱大腿的,得意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嗨呀老師你這話有意思了,我抱大腿怎麼了?編輯就是靠抱大腿吃飯的,您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不抱作者大腿編輯自己寫文上稿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這大腿抱得天經地義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稿子不改是吧,可以,這稿子咱也不要了,麻煩定金退一下,賠償金給一下,然後大家該幹嘛幹嘛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圖你改改給別家用吧,誰不挑你願意慣著你給誰去,最多到時候我不揭穿你這是拿我們不要的去二次廢物利用,仁慈不?】

  【破繭:????我畫那麼久你說不要就不要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對啊,氣不氣?】

  氣死你好了。

  反正老子已經被你氣死。

  劈裡啪啦的打字打到最後已經不能用打字來形容,比如坐在距離初禮最近的于姚甚至好奇地抬起頭看了眼是誰在砸鍵盤……而此時把鍵盤砸的哐哐響顯然還不解氣,說完初禮還氣不過,打完最後一個句號她「哐」地一下拍了桌子——

  編輯部內所有人嚇了一跳,旁邊的老苗更是直接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一臉受驚:「怎麼了什麼情況發生什麼事?!」

  初禮縮回被震得發麻的手,面無表情道:「繭的稿我退了,讓她滾。」

  眾人滿臉懵逼,沉浸在這小編輯的怒火中,一下子還沒人能反應過來到底怎麼回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5:34 PM

第四十一章

  初禮一波懟完後,她有預感繭娘娘肯定不會就這麼算了——果不其然在她開了一波爆發就要將對方QW二連滿血帶走時,繭娘娘反而冷靜了下來,沒有繼續跟初禮懟,而是發來兩個字:稍等。

  初禮:「……」

  稍等就稍等,有本事帶著你的繭家軍來踩死我——說起來以前我還是你繭家軍團團長級別人物呢,你那點粉絲戰鬥力我還不清楚?

  初禮嗤之以鼻,內心強大得不僅像隻樂觀的猴子,而是剛剛大鬧天宮凱旋歸來的美猴王孫悟空:任你派出什麼天兵天將,俺老孫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於是,初禮耐心等了大概半個小時,繭娘娘終於重新出現,這一次她帶著幾十個截圖,上來二話不說啪啪啪甩了初禮一臉,初禮隨手點開幾個,定神一看截圖內容,頓時迷醉得不行……這些截圖不是別的東西,而是繭拿著兩張圖,全世界去問覺得圖怎麼樣,例如——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好友A:超好看!哪本書,我要買!!】

  ……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好友B:哇很好看啊,我前幾天看見元月社《月光》官方微博那個馬賽克描圖,就說很像你的,果然是你啊!】

  ……

  【破繭:「截圖」「截圖」親愛噠,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新盾社小編A:好看,《洛河神書》的圖嗎??真好啊!】

  【破繭:然而元月社編輯讓我把封二人臉調亮,背光的人臉調得和自帶打光板一樣。】

  【新盾社小編A: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

  ……

  【破繭:「截圖」「截圖」媽,覺得這圖作為商業出版稿怎麼樣?】

  【媽媽:很好看啊,怎麼了?誰說不好看了嗎?】

  【破繭:出版編輯覺得各種不合理,明明是背光還讓我把人臉調亮……】

  【媽媽:現在非專業的人就喜歡對專業的人指手畫腳,這種東西你是專業的,那就堅持自己的專業意見,不要為之動搖。】

  【破繭:謝謝媽媽:)】

  初禮:「……」

  初禮:「…………」

  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狗眼,連媽媽都出來了,感情傳說中的「我親戚我朋友系列」還能這麼用?!

  初禮將這些圖片一個個右鍵另存為,放進電腦桌面名為【《洛河神書》工作進度】的文件夾裡,存完之後開始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您莫不是在逗我?給我看這些做什麼?證明我沒眼光?沒審美?好的壞的說盡了,您的圖要是不好看我也不用拼了命的加班在書庫找設計彌補……咦,算了,跟您說了您也不信。】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那句話,要麼您把圖色調改改,該怎麼滴還怎麼滴,要是不能改,這圖我們是真不能要,不過我看新盾那編輯一臉臉羨慕……】

  【猴子請來的水軍:再說了,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您有空到處發截圖問意見,圖早就改完了。】

  初禮順手打了這麼一大串,也不知道哪兒就戳中人家的敏感點了,繭回了她一個「你懂什麼,我死也不會改的」之後,直接消失了——

  這時候初禮就覺得繭這齣戲沒唱完。

  不過初禮也沒傻了吧唧跑去問她又想幹什麼,只是轉頭到工作群裡跟領導彙報了這件事後,又跟阿象確認啟動PLAN B,這事兒就算告一段落了——她重新回到了校對阿鬼的文的工作裡……

  直到大概快接近下班時間。

  初禮的Q又響了,這次來的人是L君,歷史事件證明這烏鴉一般黑的人一出現准沒好事,果不其然,他上來就是一連串陰陽怪氣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然後說——

  【消失的L君:自帶打光板的女人你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臺詞我聽著怎麼這麼耳熟呢?】

  【消失的L君:「截圖」】

  「截圖內容」:

  一條大概是二十分鐘前發表的微博,其內容為——

  「破繭成蝶:樹洞一下,約稿過程中遇到無法溝通、強行指手畫腳找茬的對接編輯是最無奈的事……對方合同簽好的那一刻開始進入了催稿催命模式,就好像稿子是用魔法變出來的一樣!

  熬夜畫好了稿子吧,又這不滿意那不滿意,一副委曲求全的樣子……你都不知道你們到底有什麼仇什麼怨!

  最搞笑的是最後拿錯誤的專業知識逼著我改稿啊!!背著光的人物讓我把人物臉調白說太黑了握草,這也行,你當各個人都像明星似的走哪哪自帶打光板啊!還狡辯: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

  【消失的L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您的人體比例也不是科學的亞洲人,在畫圖這塊我認為科學是可以向藝術妥協的」你踏馬一臉正兒八經說的這是人話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哥了!!】

  初禮:「……」

  她委屈?

  點開看下評論,短短二十分鐘已經三千多條,大多是是粉絲在下面「心疼太太」「23333333」「沒有專業知識也該有點常識啊」之類的評論,還有幾個一看也是帶橙V認證的畫手,在那鬧著「求名字以後繞道」……

  點進去看了下,都是一些不知名的幾千粉小畫手,那作品,好不好看就不說了,就說如果初禮敢邀請他們來給晝川畫封面,晝川就敢半夜用皮帶把她勒死在床頭……請他們還不如初禮自己畫。

  呃,行吧——

  正所謂,勝者為王,敗者微博王。

  初禮接受了L君的一番嘲笑,並跟他說了繭娘娘說的人確實是她,雖然她沒有專業知識不過也有常識,人物如果是背光的那人臉的確是暗的沒錯,然而但印廠說不可以那就是不可以,哪怕是錯的也要給它調亮,就這麼簡單——過程中她也把繭娘娘要求印廠提高技術的瘋話截圖給L君看,L君樂不可支,繼續23333個沒完。

  坐在電腦前面,初禮反而覺得挺沒意思的——

  你看,你上躥下跳義憤填膺,發親友發父母發微博控訴,人人口中鬧著「心疼太太」,但其中真正安慰你的人又有多少呢?在大多數外人來看,無非就是個空擋時間刷到了就「哈哈還有這種事」感慨兩句的笑話罷了。

  ——你繭娘娘願意去當那小丑,你就自己去,老子不奉陪。

  想到這,初禮也就翻了個大白眼,準備將這事兒翻篇拋到腦後去了……滿腦子都是:算了算了,就當以前愛過,退了稿被你罵兩句拉倒了反正老子也不少塊肉。

  初禮手上還有別的事兒,《洛河神書》的封面設計也要繼續推進,本來她是沒想著繼續在繭這浪費時間畢竟稿都退了以後也不會再合作……然而她沒想到,這繭娘娘微博蹦噠了一圈指桑駡槐的還不算完,還想要把戰火繼續延續,大有一副「你敢惹我,我讓你以後再也約不到稿」的架勢在——

  下午。

  初禮正叼著餅乾一邊校對阿鬼的破文一邊喝下午茶,這邊老苗找上門來了,他伸手推了把初禮的肩膀:「初禮,你這事兒沒跟繭好好說啊?退個稿子而已,怎麼鬧得這麼大啊,圈子裡人盡皆知似的……」

  身體晃了晃,連忙將裝著熱奶茶的杯子從校對影印本上方拿走,初禮叼著餅乾一臉懵逼抬起頭,餘光掃過小鳥那不可謂之不愉快的小臉蛋,初禮停頓了下,含糊道:「又怎麼了?」

  老苗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你看?」

  初禮伸長了脖子去看,發現老苗的桌面開著幾個Q對話框,分別來自於不同的畫手——

  【繭今天下午在一個畫手群裡就差指名道姓點艸你們《月光》雜誌的編輯了……】

  【老苗啊,繭說的編輯是不是你們的人啊?她最近確實在給你們畫稿子來著,那個編輯是誰啊,以後求不合作,不和她對接。】

  【繭也是可憐,還強調了很多次不關出版商的事兒也不關作者的事兒,就是那個編輯跟她找茬……多大仇啊,畫手挺辛苦的,稿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看著我都害怕,這樣的編輯誰敢跟她約圖啊?動不動就是「合同上說需符合商業出版要求」,這所謂「商業出版要求」具體怎麼還是各由心證……】

  【那編輯到底是不是元月社的?】

  初禮嘎吱嘎吱地將餅乾在嘴巴裡嚼碎,吞咽下肚——有點乾,有點噎——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上那麼多來自其他畫手的質問,面無表情,耳邊是老苗一直在問她「怎麼回事「「怎麼辦」……

  初禮放下端著奶茶的杯子,想了想後平靜地問:「以後我們確定不會和繭合作了是吧?」

  老苗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說話呢,那邊于姚就說:「沒錯,她本來就因為稿子問題得罪了夏老師,現在又在網上散播這種謠言——雖然她強調了是編輯的問題不是出版商這邊的,但是人家提起你還不是說『元月社的那個編輯』……有什麼區別啊。」

  初禮回頭看向于姚。

  于姚埋首寫字中感覺到了她的視線,抬起頭沖著她笑了笑:「這姑娘不太聰明。」

  初禮撈起袖子,「嗯」了一聲。

  面色平靜之下,是胸腔之中萬千草泥馬奔騰。

  ——既然繭娘娘你一紙戰書貼到了我的腦門上,那我就是不接這戰書也不行對吧?

  嗯,好,可以。

  喜歡發微博是吧?

  等著老子讓你發個夠。

  開戰了。

  ……

  盯著老苗一臉悻悻將那些特意打開擺開的對話框都關上,初禮坐回自己的位置,此時下午四點,她坐穩了一眼就看見某瘟神頭像在閃爍,初禮將之點開,一行言簡意賅的字跳入眼中——

  【晝川:和繭怎麼撕得那麼難看?一些人八卦都八卦到我這來了,怎麼回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封二上色有問題,人物臉部面色暗沉可能會導致吸墨過度像死人臉,我讓她改她不改,所以我只好讓她滾。】

  【猴子請來的水軍:她也來找你了嗎?】

  【晝川:你猜她來沒來?】

  【猴子請來的水軍:抱歉。】

  【晝川:你道什麼歉?】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想到這事兒還鬧你那去了,所以,道歉。】

  【晝川:你看你這語氣委屈得,隔著屏幕都嗆鼻子,我要是真說知錯就好回家你還不得在我飯裡下耗子藥?省省吧別演戲。】

  【晝川:我是來提醒你,洗腳婢坐擁粉絲千千萬,你孤身一人搞不過她——此時你是不是想著,大大你粉絲比她多啊,來參軍一戰不?憋天真了,在這件事裡我只扮演一具涼透了的鹹魚屍體。】

  初禮:「……」

  此情此景——

  少女漫畫裡:男主率領千萬粉絲碾壓惡毒女配幫助女主洗白冤屈,事後對著女主邪魅一笑,道,別怕有我。

  顯示裡:男主抖著二郎腿,大言不慚,憋天真了,我只是一具涼透了的鹹魚屍體。

  少女心?不存在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所以老師您到底幹嘛來了?】

  【晝川:就提醒你下,別兩敗俱傷。】

  【猴子請來的水軍:她繭娘娘一百萬粉絲,我微博就是個賣僵屍粉的僵屍號,那麼問題來了,咱們倆大鬧一場,她能在我這撈著什麼好處啊?本來就是她不給看稿自己在那折騰完了還不願意改的錯,她哪來的勇氣和我正面對峙?聊天記錄我都有截圖,她不敢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不了于姚對外一個宣佈——那個編輯我們辭退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後編輯「猴子請來的水軍」消失了,「香蕉請來的水軍」上線了——換個馬甲,又是一條好漢。】

  【晝川:。。。。。】

  【晝川:我是來教育你的,但是現在我被你的邪惡說服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本來沒想這樣的,是她非要鬧著打開潘多拉寶盒,那就等著看我能給她蹦噠出什麼驚喜好了。】

  初禮說完,關上了Q對話框,找來阿象商量了下:「阿象啊,咱們跟繭耗時耗力那麼久,我班也加了力也出了,光退稿不科學,我覺得要不我們還是用用這稿子吧。」

  阿象:「???」

  阿象:「她都這樣了你還想給她稿費?」

  初禮打了個手勢示意阿象回去坐著等消息,這邊椅子一轉回到電腦跟前,打開Q,點開繭娘娘的頭像,手指飛舞敲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違約費準備得怎麼樣了,定金的兩倍也就是四千塊錢。麻煩把錢打到指定銀行賬戶……如果懶得出門支付寶也行,1760**669@qq.com,備註:《洛河神書》違約金。】

  然後繭那邊就炸了。

  【破繭:這錢不可能給你們的——什麼「符合商業出版標準」的這一條,還不是你們出版商說的算,這種沒有一個硬性標準的條例,我不承認,以前畫了那麼多商業出版稿也沒事,怎麼就到你們這就不符合了?!

  了不起大家法庭上見吧,你們還真不一定能告的贏!

  我看你們就是想玩作者吧!或者是騙錢!

  以後哪裡還有畫手敢跟你們合作!】

  初禮看著繭娘娘發的一連串字,唇角勾起:就知道你會這麼說,說什麼「符合商業出版標準」站不住腳——

  【猴子請來的水軍:喔,那這條不算,那保密條約呢?出版稿在正式開宣之前禁止透露給任何第三方看全稿,你都發給誰了,你不知道是不是圈內的朋友若干,家人……天吶,還有個圈內的同行出版編輯!】

  【破繭:………………………………】

  【破繭:你胡說!我沒有!】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些截圖都是你給我的,我都存好了啊,不存在我造謠或者誹謗你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麼您現在把違約金給一給,然後由我們元月社牽頭,把這幾天的事兒整理張整理捅出去,著重討論一下關於商業稿正式用途之前畫手有沒有將稿件全圖洩露給第三方讓他們提意見的權利:特別是提供給甲方同行競爭對手。】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麼呢咱們商量下第二條方案,那就是我也不退稿了,我們該怎麼滴還是怎麼滴,簽一個補充條例,您的兩張圖我拿去做周邊海報——這價格當然就不是按照封面算了,只能按照周邊商插,也就是全稿價格就訂金那麼多。】

  【破繭:……………………你說什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請用了書法家的題字為晝川老師《洛河神書》封面,到時候我們除了周邊會使用您的圖,還有封面字也會將那字疊在您的圖上,然後把中間鏤空讓圖片顏色透到字上做一個「透字」效果,然後再用您圖上的花花草草做個裝飾…不過圖就不會使用全貌了。】

  【破繭:那圖你們不用全部做封面了???】

  【破繭:尾款也不給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或者第三方案我也蠻喜歡的,就你剛才提出來那:法庭上見。】

  【破繭:……】

  繭再一次陷入了屍體般的沉默當中。

  之後!《月光》雜誌編輯部的全體人員發現自己貌似無意間見證了一場無硝煙之戰——

  從初禮被老苗質問,到她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不知道在給誰劈裡啪啦的打字,打完字後,她持續面無表情在位置上發了十分鐘的呆。

  十分鐘後,她用手擺弄鼠標,接到了一則Q新消息。

  然後她站了起來,通知老苗去請法務部的人做一個針對《洛河神書》原封面的補充協議,以原本訂金的價格拿下兩張畫好的成稿,然後請繭娘娘繼續配合圖書宣傳——

  又五分鐘後。

  阿象驚叫一聲,驚訝地在微博首頁刷到這麼一條繭的新微博,是轉發的《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之前關於《洛河神書》的一條宣傳,並配字——

  【破繭成蝶:期待這次合作!大家不要瞎猜,上午說的合作方可不是元月社喔,大家合作愉快!】

  懂情況的人,字裡行間都能讀出繭娘娘咬著牙、含著血淚打出這行字時是怎樣的憋氣和悲憤。

  阿象:「……」

  轉過頭,阿象看著初禮,像是看著什麼在編輯部冒出來的新物種——而此時,初禮正拿起座機,哼著歌兒用手指戳著自己桌面的香蕉人擺件,一邊跟法務部的人商量這補充協議都改寫什麼,規定什麼,注意什麼……

  與此同時,老苗的Q上接到了一波畫手排山倒海的道歉,說自己上午不該瞎猜測元月社編輯的職業素養巴拉巴拉……

  ……

  晚上,華燈初上時。

  遠在C市的男人晚餐過後,掏出手機,看了看微博,然後切換Q打開一個下午四點左右曾經連發十幾條消息給他的對話框,裡面已讀信息中全是一個人的傾訴——

  【破繭:大大,你的編輯針對我,明明不是我的錯她卻老讓我改稿,還威脅我不改稿就要退稿,我辛辛苦苦畫了兩三天的!還熬夜了!】

  【破繭:大大你要給我做主,你也說我的圖好看的,哪裡有問題了嘛!】

  【破繭:我是正經美院出生的美術生,關於光影運用這種入門級別的專業知識我學了快大半輩子,為什麼要被一個業餘編輯在這指手畫腳說我這不對那不對!】

  【破繭:我發給別的出版社編輯看了他都說沒問題的!!!】

  【破繭:大大,《月光》雜誌的編輯太過分了吧,不僅要退稿還要以什麼我不能畫出合格的商業稿且耽誤了他們的工作進度為理由讓我賠償違約金!】

  【破繭:他們是不是故意拖延到合同快到期,然後告訴我稿子不合格,然後訛詐違約金啊!】

  【破繭:QAQ大大你在不在啊,我是真的想好好給你畫好這個稿子的啊,沒想到《月光》的編輯那麼能搞事兒……】

  ……

  以上種種,十幾條,聲淚俱下。

  男人依然像是幾個小時前收到這些信息時一樣沒有回復一個字,而是不動聲色退出對話框,點擊另外一個猴子頭像——

  【晝川:事情解決了?】

  幾秒後,對面秒回——

  【猴子請來的水軍:正義必勝。】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給二狗做飯,今晚加餐雞胸肉。】

  「嗤。」男人哼笑了聲,唇角勾起,茶色的瞳眸之中盡是縱容。

  關閉和猴子對話框,重新打開那個名叫「破繭」的對話框,男人慢吞吞打字——

  【晝川:啊,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下午沒看手機!你們怎麼鬧起來啦?別吵架啊影響進度和和氣多不好,對了,現在解決了嗎?!】

  發送完畢。

  手機鎖屏,塞回褲口袋。

  他沒撒謊啊,他確實在整個下午都在扮演一具不會說話憑人狂戳也毫無反應的鹹魚屍體,涼透了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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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晝川: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5:51 PM

第四十二章

  繭娘娘的鬧劇最後以畫手本人選擇息事寧人作為結局落幕,初禮因此過了一個不錯的週末,週一前去開每週例會時,整個人都神清氣爽的。

  阿象已經快變成了她的小迷妹:「說實話,我還以為繭娘娘會硬著頭皮賠錢也不認慫呢,她又不差這點錢。」

  「她是不差這點錢,」初禮笑得眯起眼,「可是她對外宣稱是元月社坑她,如果真是她占理,她還賠什麼錢啊——這圈子真的不大,被出版編輯要求退訂金還賠償的畫手屈指可數,她要這麼幹了這事兒肯定迅速傳播出去……你低估了網絡圈子的傳播力和概要能力,也許今天大家傳的還是「繭娘娘被元月社坑退了雙倍訂金」,明天就變成了「繭娘娘給元月社退了雙倍訂金」,少一個字,這裡面信息量差多少,你自己想。」

  阿象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此時兩人來到會議室外,于姚已經率先一步坐在裡面了,見了他們擺擺手示意讓她們過去坐,初禮先一步跨了進去,在于姚身邊坐下。

  于姚手裡拿著今天的會議要發言的總結,裡面肯定少不了上周對於繭的事兒的過程描述,她把它遞給初禮同時說:「那天我看見你保存聊天記錄了,還以為你保存那個東西是為了上官方微博和繭懟正面。」

  初禮「哦」了聲,隨手翻了翻文件夾:「罵來罵去多掉份兒,我們元月社是大社,歷史悠久,行業龍頭,犯得著為了這點破事和一個不知道天高地後的畫手在微博撕來撕去叫人看笑話麼?」

  于姚笑了:「也是。」

  初禮:「而且能當繭娘娘粉絲的人都是大心臟,大大不給出版編輯看稿子草稿、大大不配合出版編輯修改草稿這種事並不會讓她們脫粉的。」

  初禮停頓了下:「讓她把吐出來的話再吞回去,噁心死她最好了。」

  于姚笑得更大聲了,老苗在旁邊翻了翻眼睛。

  過了一會兒,夏老師駕到,週一例會正式開始。

  例會上夏老師著重表揚了一下這次初禮對於繭娘娘事件的處理方式——夏老師認為初禮維護了元月社的權益和作為行業龍頭威性的同時,也爭取到了對《洛河神書》最大可能性的宣傳效果……畢竟如果不是當初繭娘娘太過份,元月社還是看中她自帶的粉絲資源的和宣傳效果的。

  對初禮一番誇獎後,繭娘娘的事兒的討論便算告一段落,畢竟接下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宣佈,對於這種年輕人之間的撕逼大戰,夏老師這種成熟穩重的老前輩並沒有太大興趣……

  在接下來的例會上,夏老師宣佈了另外兩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四年一度的國內權威文學獎「花枝獎」即將開始進行新的評選階段,該獎項專門針對華語長篇小類設立,接受評選的範圍是但凡在評選季度時間段內公開發表與出版、能體現長篇小說完整藝術構思與創作要求,字數二十萬以上的作品,均可參加評選。

  這是國內小說文學屆四年一度的大事兒,元月社作為傳統文學出版機構龍頭當然從不缺席——上次拿獎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晝川他老爸晝顧宣先生的代表作之一《紅鷹》,當時送選出版機構就是元月社……四年前拿下這個獎項之後,不僅讓晝顧宣名聲更上一層樓,更是擁有著徹底讓元月社坐穩了傳統文學出版行業龍頭老大位置的重要意義。

  ……以上,這是初禮聽夏老師在回首往昔的叨逼叨中瞭解到的。

  而這一次,夏老師依然要求與希望各月刊雜誌分部能打起精神,看看近四年內的出版數目,爭取多送作品上去,順利將這獎項留在元月社……聽到這,初禮這會兒未免有點遊神:畢竟這洋氣的傳統文學獎項好像跟《月光》沒多大關係。

  直到夏老師說著說著那張臉就擰了過來,看著初禮他們這邊,一語驚人:「《月光》雜誌這邊也爭取送一兩篇上去。」

  初禮:「…………………………」

  初禮:「?????」

  《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頓時齊齊黑人問號臉——這種傳統文學獎項,和《月光》這邊主打的網絡小說、現代幻想小說等類別好像八竿子打不著邊啊。

  夏老師:「時代在進步,哪怕是評選組的老封建們也是時候該接受接受現代風向的吹拂了嘛,我們要趕上這波潮流,拒絕老舊傳統固化思想。」

  ……………………夏老師您說這話的時候就已經一股陳年爛舊的味道撲面而來您知道嗎?

  您大概是不知道。

  《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頂著五雷轟頂之雷點頭答應了,並開始紛紛在心裡打起了小九九:手裡有沒有可能拿得出手、稍微像話一點的作品交差來著?

  初禮心裡也是在咆哮:阿鬼啊!!!!!想不到吧!!!!你的基佬文有送選評「花枝獎」的這麼一天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驚喜不驚喜!意外不意外?!

  眾人被雷得恍恍惚惚之間,夏老師又抓緊時間宣佈了第二件事——

  元月社一年一度的讀者作者互動文化節到了,為了讓各大雜誌編輯部加大與讀者互動的力度,今年元月社舉辦一個名叫「故事接龍」的活動。

  因此,每家月刊都必須拎出兩期一共四到六名作者,分別寫一個故事的開頭刊登在十月刊和十一月刊上,然後讓讀者投稿續寫後續,挑選最優後續,在十二月刊和第二年元月月刊上公佈並刊登……

  此消息一公佈,《月光》雜誌編輯部眾人目光自然就放到了老苗和初禮的身上——因為現在編輯部內部,作為責編,手上實質性有帶著作者的編輯只有他們兩人。

  老苗帶著年年、索恒、河馬。

  初禮帶著晝川、江與城、鬼娃。

  于姚本人以前是從《星軌》直接調來《月光》的,手上自帶的作者多數走傳統文學套路,也都作為「遺產」留在了《星軌》……後來到了《月光》跟老苗一起伺候晝川,如今晝川也找到了初禮這個讓他折磨的人,所以于姚這次跟這活動倒是八竿子打不著邊。

  戰爭只在初禮與老苗之間展開。

  而初禮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所以當夏老師提出「分二期進行」,「每期二到三個作者刊登開頭」的時候,她立刻就抬起頭與老苗對視了一眼,然後兩人不約而同分別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電光火石。

  ……

  回到編輯部,初禮打開Q開始和她的作者小可愛們進行了一場日常博弈。

  首先是阿鬼——

  【猴子請來的水軍:鬼娃同志,根據今早每週例會情報,我社將把你那本結合了「現代網絡媒體社會風氣與公眾人物個人隱私是否應當得到保護」深刻教育意義的文章送審參賽。】

  【在你身後的鬼:我寫過?哪本?】

  【猴子請來的水軍:《聽聞》。】

  【在你身後的鬼:……………………參什麼賽?】

  【猴子請來的水軍:花枝獎。】

  【在你身後的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你身後的鬼:別鬧。】

  【猴子請來的水軍:真的。】

  【在你身後的鬼:你嚇唬誰?】

  【猴子請來的水軍:在我聽見夏老師說這件事的時候我也是這個反應——老師你嚇唬誰?……然後我發現他是認真的,做好準備了嗎,花枝獎再跟你招手,從今以後你不是阿鬼,是鬼老先生。】

  【在你身後的鬼:……】

  趁著氣氛正好(並沒有),初禮又給阿鬼佈置了下十月刊卷首企劃任務,要發的讀者作者聯動活動當然少不了阿鬼一份:根據她的情報,阿鬼手上有各種已經寫好的、然而也只是有一個開頭的坑,催促讓阿鬼把這些坑整理整理一起打包發過來,初禮自行親自挑選,這事兒就算完了。

  美其名曰,廢物利用。

  畫下了一個名叫「基佬文拿花枝獎」這個連神筆馬良都不敢隨便畫的大餅,強行要求阿鬼去面對那些年自己挖下如今自己都不敢面對的神坑後,初禮無情地把阿鬼打發走,深呼吸一口氣,開始著手攻克另外兩座難以撼動的大山——

  晝川和江與城。

  夏老師剛公佈這消息的時候,編輯部眾人的目光自然而然放到了初禮和老苗的身上,人們當然理所當然地認為這次活動手初禮占了大面子——

  就像當今文學網站上那樣,購買正版、寫評論的讀者是真愛沒錯,但是在快速的學習工作生活節奏裡,能夠抽出一點時間坐下來,認認真真為喜歡的作者寫上個千八百字的文評或者小段子,這類讀者,並不是真愛粉,對於作者而言,他們就是活菩薩。

  應該跪下來哐哐磕頭感恩那種。

  所以,本次「作者讀者互動續寫故事」活動,考驗的不是別的東西,而是扎扎實實的在比拼誰家廟比較大,供的菩薩比較多——相比起索恒和年年他們,晝川和江與城自然屬於家大廟大那種類型,但是這種大廟的坐鎮主持也非常難搞……

  夏老師的任務下得挺著急,十月刊就要登上卷首企劃,這說明九月之前他們必須從作者手上拿到這些稿子。

  初禮當即找到了江與誠,請他給寫這麼一段開頭,下午二點左右,江與誠回復得超快——

  【江與誠:好的,沒問題,也就二三千字開頭。】

  【江與誠:誰叫我現在是你的作者,當然要聽編輯調遣:(】

  【江與誠:有稿費嗎!】

  初禮頓時覺得有點尷尬,卷首企劃啊哪來的錢給,要不我倒貼個兩三百算了……兩隻手放在鍵盤上,初禮想了想,還沒想到怎麼回答,這時候江與誠的Q又蹦噠出一行新的信息——

  【江與誠:騙你的,沒錢也寫。】

  【江與誠:那些年小猴猴給我寫過的長評和分析不計其數,加起來七八萬字總該有的,現在二三千字我怎麼能跟你要錢……】

  【江與誠:我想明白了,現在我坐在這就是為了來給你還債來的啊:)】

  初禮:「……」

  一個簡單的【:(】和【:)】,已經愣是把坐在電腦跟前的小姑娘撩得少女心都蹦噠了兩下——原本她以為自己已經沒這東西了的……

  沒人能經得住喜歡的大大為自己工作助力的同時,還笑眯眯的說什麼「我給你還債來的」這種騷話……簡直是要了親命,恨不得在屁股點下點個炮仗然後一飛沖天才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不要這樣說,搞得好像以前我給你寫評論都是為了今天似的!】

  【江與誠:是也沒關係,托你的福,自從《消失的遊樂園》決定在《月光》連載後,我微博好久沒這麼熱鬧過了,每天好多人來催問什麼時候開始正式連載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快了,九月刊——我也很緊張的,老師東山再起之作就交到了我的手上。】

  【江與誠:咦。】

  【江與誠:東山再起啊,會有那麼一天嗎?】

  初禮的雙手放在鍵盤上,認認真真敲下「會的」兩個字,再看見江與誠也收起那調笑的模式,鄭重其事地回復「那拜託你了」的時候,初禮抬起手摸了摸胸口,有一種想站起來,對著電腦鞠躬的鄭重儀式感。

  ——此時初禮已經忘記了江與誠曾經也差點小坑過她一次的事實,正所謂好了傷疤忘了疼,江與誠答應得那麼爽快的事兒,絕對沒好事。

  此時,完美沒想那麼多的初禮在覺得自己又攻克了江與誠後,最後懷揣著一顆緊張的心去找了晝川——

  晝川此時人已經在C市停留了快一周,初禮並不知道他還要多久才回來,之前確實也聽老苗說過,元月社所在的G市只不過是晝川多處住宿中的其中一處而已……

  現在二狗子又有初禮照顧著每天快活似神仙,他就更加放飛自我想什麼時候回來什麼時候回來,初禮幾乎擔心再這麼下去他會產生乾脆去環遊世界的想法……

  對於晝川,和他溝通,打字是不行的。

  根據初禮的經驗,男人通常是打電話的時候會比Q打字時含蓄且好講話得多,至少不是張口閉口的甩人一臉「我不要」「我不幹」「我不聽」「我不」——

  於是初禮選擇打電話給晝川。

  電話響了兩聲,被人接起,電話那邊很安靜,男人「喂」了一聲,嗓音低沉,又好像和平常的聲音並不一樣,就好像是他喉嚨胸腔剛剛被水滋潤過會發出的特別濕潤感……嗯,這是一個很奇怪的比喻。

  初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產生這種聯想。

  「喂,晝川老師。」

  初禮低聲叫了聲男人的名字,抓緊了手機,抬頭看了看還在工作的同事,抓起手機走出去來到無人空曠的走廊——初禮想起每一次她和晝川打電話時都會來這個角落,上上次是求他暫時不要把《洛河神書》簽給元月社的事說出去,上一次是讓他把她從黑名單裡放出來否則她將懷揣著「晝川逼我」的字條從這裡跳下去……

  想到這,初禮「噗」地笑出了聲。

  「……你傻子啊,打個電話來不說話,然後讓我聽你傻笑?」電話那邊,男人的聲音很不客氣,伴隨著類似於陶瓷碰撞的聲音中,「到底什麼事?沒事我掛了。」

  「沒有,我有事,有事!」初禮連忙叫著,「今天早上例會,夏老師說了下關於花枝獎的事兒,花枝獎你知道吧……」

  ……

  千里之外。

  C市。

  坐在裝潢復古的茶室之中,面前香茗霧氣騰繞,男人手中小小茶杯之中,茶湯輕輕搖晃,香高,味醇,湯清,色潤,極其四大特點,正是被人捧以天價的黃山毛尖。

  他一手拿著手機,茶色的瞳眸時不時抬起瞥一眼坐在茶案對面的中年男人,後者身著簡單的居家服,手中不急不慢地翻著一本看似古舊的書……

  無論多大,文人氣質倒是撲面而來。

  男人突然心生興味。

  「哦,花枝獎啊?我當然知道,我老爸得過啊,獎盃現在還擺在我家書房天天擦灰,」他薄唇輕啟,唇角一挑,「什麼,你們要送《洛河神書》去參與評選?」

  果不其然,話語剛落,坐在他對面的中年男人聞言,放下了手上的書,抬起頭來。

  晝川唇角的惡作劇笑容擴大:「可以啊,花枝獎,逼格很高的,買下來要多少錢?」

  電話那邊被雷得陷入一陣沉默的同時,晝川對面,那本應該很貴的線裝書也迎面飛來!原本安靜坐在那品茗看書的晝顧宣先生猛地放下茶杯,手指充滿警告地隔空點了點兒子的臉,然後站起來,摔門而去!

  「哐」地一聲,巨響。

  茶室裡陷入短暫死寂後,晝川唇邊的笑容消失了。

  他拿起了手機,懶洋洋地「喂」了聲:「剛才我開玩笑的,你們別把《洛河神書》送去,有毛病吧怎麼可能選得上?我不想去自取其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6:12 PM

第四十三章

  「……什麼什麼自取其辱,花枝獎唉,別的作者比如鬼娃就算明知道自己選不上也覺得哪怕能被送去評選沾沾光還不是美滋滋的一件事……講真晝川老師您的《洛河神書》可比《聽聞》獲獎幾率高多了至少男主性取向正常、心懷家國天下對吧……」

  「我不去。」

  「……」

  一句「我不去」就給人打發了?

  「為什麼啊???!」

  「什麼為什麼,上一屆花枝獎得獎者是我家晝顧宣先生,你知道你這回要把我送去這是什麼概念嗎——南極和北極的概念……再說了,08年奧運會在北京,12年奧運會要還在北京,世界人民還不得揭竿而起踏平奧組委徹底亂了套啊?」為了防止再被咆哮,男人皺著眉將手機拿得離耳朵遠了點,聲音不緊不慢倒是聽上去理直氣壯的,「所以我不去,沒意思。」

  話語一落,電話那邊倒是沉默了一下,大概是被男人強烈的抵觸情緒弄得有點懵,半晌才反應過來問一句:「什麼叫『沒意思』?」

  初禮:「上房揭瓦有意思不?」

  晝川:「拆骨扒皮有意思,你在我面前我就給你免費體驗下。」

  「你什麼時候回來,我當面給你講。」

  「還七八天吧……當不當面都沒用,這會兒你要在我面前我就跟你打一架。」

  「…………」瑪德智障。電話那頭,小編輯依然苦苦相勸,「你別覺得這事沒意思,晝川老師,我覺得這個機會難得,又不用你修稿之類的,就送上去就完了——真拿獎就算賺了落選也不虧什麼對不對?既然夏老師都說了評選組最近決定開放一下接納程度迎接新風氣……」

  「你住口。」

  「……」

  「你能說服我來S省開這莫名其妙的作協,不代表你事事都能說服我。」晝川淡淡道,「省省力氣,江與誠那個沒臉沒皮的痞子可能會答應你,你去找他吧。」

  初禮萬萬沒想到晝川會是這個反應,愣了半天沒接上話來,滿腦子都是「這人對傳統文學獎項很抵觸」「他對傳統文學好像就是很抵觸」「但是他書房裡的各種名著卻不少」——

  這到底是為什麼來著?

  初禮滿頭問號,然而電話的這邊晝川也沒給她反應過來後繼續給他叨逼叨和尚念經似的洗腦機會,趁著她突然陷入沉默,就機智地直接把電話給扣了——

  扣之前沒忘記威脅一句:「這事別再提起,從此刻起你每多說一個字,老子每個月就多收你一百塊房租,一百起價,上不封頂。」

  男人說完飛快掛了電話,瞥了眼面前還冒著奶白色蒸騰熱氣的香茗,茶色的眼底不自覺地露出一絲絲煩躁的氣息——他將茶案推開,顯得有些煩躁地從榻子上爬起來,走出茶室發現爹媽二人都坐在客廳等著。

  他爸在打電話,聽語氣應該是和一個後輩;他媽在旁邊低頭削蘋果,聽見走路動靜抬起頭看了他一眼,就差在臉上寫著:兒子過來,接受愛的教育,等我想想怎麼開口顯得比較漫不經心且不突兀。

  他都二十六七了,愛的教育就不必了吧。

  男人掀了掀唇角,轉身想溜,這時候正好晝顧宣掛了電話,嗓音低沉威嚴地喝道:「往哪走,過來坐下!」

  背對著父親,男人露出個無奈的表情,轉身像二狗子似的老老實實回到沙發上坐下,屁股剛落地,就聽見晝顧宣道:「剛才是小誠電話來,他說後天你們有個高中同學聚會,你以前的同學讓他幫忙通知你——」

  晝川聽了前半段就直接想站起來閃人,結果屁股還沒來得及重新抬起來,就聽見他爸一聲暴喝:「給我坐下!」

  晝川「啪」地又坐回去,無奈道:「什麼同學聚會,高中同學叫什麼名字我都記不住了叫我去幹嘛——他們要叫我去自己不會聯繫我啊?」

  晝顧宣:「你看看你臉上這表情,誰願意來聯繫你熱臉貼冷屁股?!」

  晝川:「那就別貼啊,我讓他們貼了嗎?我又不找女朋友又不急著跟誰炫耀自己功成名就的,我去參加同學聚會做什麼……」

  晝顧宣:「小誠說了,是你當年的語文老師準備退休,你們以前的同學就給舉辦了一場謝師宴——你如今這個身份,去即將退休的高中語文老師那裡表達一下師恩不是應該的嗎?!」

  晝川一哂,乾巴巴道:「我什麼身份?三流垃圾快餐文寫手?」

  晝顧宣頓時橫眉豎眼:「晝川!」

  晝川一臉煩躁:「做什麼?這話不是你自己說的?」

  「幹什麼你們倆,能不能好好說話,吼吼吼得我腦仁子疼的,」晝夫人放下手中的蘋果和水果刀,「憋了這麼多天沒吵架可把你們憋壞了是吧,非要扯著個嗓門,還說什麼書香門第,和屠夫似的,傳出去叫人笑話死——一人一句,老宣你先說。」

  晝顧宣指了指坐在對面沙發的兒子:「看著他這模樣我就來氣,讓來作協會議不來,來了也吊兒郎當坐那不知道幹什麼;讓送作品去參與『花枝獎』評選……」

  晝夫人露出個「哎喲真的假的」的驚喜表情。

  直到晝顧宣把話說完:「讓送作品去參與『花枝獎』評選他也不去,張口閉口就問自己的編輯這獎買下來要多少錢——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故意說給你老子我聽的,埋汰誰呢?!」

  晝夫人臉上的表情從「驚喜」變成「我就知道」,與此同時晝川向後一倒,癱瘓在沙發上……

  晝顧宣看他這死模樣就來氣,彎了腰脫了拖鞋就砸!

  晝夫人攔都攔不住,眼睜睜看著拖鞋砸在兒子那張俊臉上,晝川還是跟條死魚似的,只是伸手把拖鞋從臉上拿下來:「君子動口不動手,老頭你好好說話——我不願意出席作協會議,不願意送作去參賽,什麼原因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晝川坐了起來,臉上的吊兒郎當收起,茶色的瞳眸變得深沉,他的面色有些陰沉:「如果傳統文學沒有做好真正的準備接納其他非傳統文學項,那就不要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舉動搞得好像你們在努力接納,這次作協——我聽說作協這兩年吸納的年輕作家也不少,你們這次叫了幾個啊,還不就我和江與誠嗎?怎麼,微博粉絲不上五十萬不讓去是吧?」

  男人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和那個聽說即將退休的語文老師一樣,姓什麼來著?李老師?江老師?還是王老師——當年都幹嘛去了,需要逢場作戲的時候就知道叫上我了……」

  「就你事兒多,高中作文學得爛次次三四十分怪老師教不好了是吧?那人家江與誠怎麼就好好的次次拿高分,後來當了寫書的,人家紅也比你紅得早,你賣第一本暢銷書時候江與誠賣的暢銷書都能湊一套撲克牌了——老師教你寫些應當寫的,我教你寫些符合主流的,你偏偏總是不聽,要當刺頭,結果讀書時候作文拿不了高分,書也賣得不好,怪誰?你這一臉憤世嫉俗的擺給誰看呢!」

  「晝顧宣!」

  「晝川!」

  「隔壁家的小孩系列聽了我二十七年你還停不下來!」

  「你連名帶姓叫你老子名字我看你還真就是高中不學好——不對,你小學都學歪了!從小都是歪的!尊師重道,尊老愛幼,孝敬父母,你做到幾個了?!枉為人!!!」

  「子不教,父之過!」

  「老子何錯之有!把你生下來算不算一個?!」

  「我覺得挺算的!我高中時候作文你沒看過啊,有什麼毛病,整理整理又是一部《醒世恒言》——放一般的父母看著自己小孩寫的好東西被打低分早上學校鬧去了,你在哪?你在勸我參與謝師宴——謝個屁啊!謝她早點退休別禍害祖國下一代?!」

  「還《醒世恒言》,大牙都笑掉了,你靠盲目自信發電支撐到今天的?」

  晝夫人:「……」

  最後的結果就是父子倆人對著吼,吹鬍子瞪眼的,吼得隔壁都聽見了這才一拍兩散……

  要麼怎麼說同行是仇呢?

  晝夫人歎了口氣,看了眼摔門出門的丈夫;又看看踩著拖鞋噔噔噔上樓沒等她開口提醒就滑了下還好及時扶住扶手不然就得從樓梯上滾下來的兒子……她搖搖頭,誰也不去追,誰也不去勸,重新拿起之前放下的水果刀,繼續削蘋果。

  五分鐘後。

  樓上傳來哐哐啪啪的櫃子門碰撞聲和走動聲,知道的都知道是某人在翻箱倒櫃,不知道的怕是以為在拆房子。

  十分鐘後。

  當晝夫人將一隻隻切成小兔子的蘋果擺進果盤,高大年輕的男人從樓上一腳把門踹開,拖著巨大的行李風風火火從樓上走下來——

  晝夫人拈起一隻小兔子:「去哪?」

  樓梯上的人還在搬箱子,依然滿臉怒容:「離家出走!」

  四個字,斬釘截鐵。

  晝夫人:「吃個蘋果再走。」

  晝川扔了箱子,走過來接過那隻兔子,張口一咬,咬掉了半個兔腦袋。

  ……

  同時。

  千里之外,G市。

  初禮頂著老苗的幸災樂禍以及于姚的死亡視線,坑坑巴巴地跟夏老師報告了晝川拒不合作關於花枝獎的事兒,沒想到的是夏老師好像一點也不意外這個結果,就是沉默了下,然後撂下一句「我去和老宣談談」,就轉身離開。

  初禮那句「您確定這談完不會有反效果啊」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

  晚上拖著可以算是身心疲憊的身軀回家,日常給二狗做飯給自己做飯,再給晝川打電話發現他手機關機的,給L君吐了一波苦水他也像是一具屍體似的毫無反應——

  還口口聲聲鬧著要和她網戀呢,這鬼德行一言不合就失蹤,網戀都輪不上他!

  扔了手機,初禮蜷縮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一會兒,醒來之後一身汗,發現二狗子依偎在她旁邊跟她擠沙發——這麼老大一條雪橇犬,皮毛厚重身上熱得和火爐似的,初禮醒過來時,大狗爪子摁在她下巴上,正睡得香;反而是初禮渾身是汗,像是剛從水裡撈出來的……

  要餿了,洗澡洗澡。

  初禮抹了把汗,爬起來往浴室走,脫了外衣外褲開水時,就聽見了水管裡傳來「嗡嗡」的不祥聲音,但是又不見蓮蓬頭出水……心想這不會是停水了吧,初禮好奇地彎腰去看,順手做出了個她之後相當後悔的舉動:她習慣性地伸手拍了拍水管。

  ——小時候「電視機壞了拍一拍就好了」行為留下的後遺症。

  結果這樣拍就拍出了事,聽見「啪」的一聲巨響,冰冷的水呲臉上的那一刻初禮是懵逼的。

  下一秒她「啊」地尖叫了一聲往後一跳,定眼一看這才發現好好的浴室已經變成了水簾洞,現在她真的變成了水簾洞裡的那隻猴:如果孫悟空穿小褲衩加香蕉圖案的胸罩的話。

  二狗在外面嗷嗷叫,也不知在叫什麼那麼興奮,初禮手忙腳亂抓過手機打業務電話,告訴業務水管破了,對方的語氣特別淡定:您好,已經為您加急保修,明日一早維修師傅就上門維修。

  「明天?!加急兩個字不是那麼用的!你是不是對加急有什麼誤會……等明天我家都泡水裡了,還有水費,這麼噴一晚上得要多少水——喂?喂?!」

  初禮一身落湯雞似的狼狽,嘩嘩的水順著她的頭髮滴進眼睛裡,她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頭髮,直起身一隻手捂著那水管斷裂處一邊想去找個膠布啥的先把水管包起來——

  這時候,一隻大手突然從她身後伸出來,一把搶走了她手裡的手機,往乾燥的浴巾架子上一扔;又有溫熱氣息從她頸脖處掃過,站在她身後的高大男人彎腰手一抬將水閘給關了……

  到處亂噴的水立刻停了下來。

  初禮眨眨眼,滿臉懵地轉過身,抬起頭對視上一雙淡定的茶色瞳眸,一滴水珠順著他英俊又冷漠的面容滴落。

  初禮:「……」

  晝川:「你是不是弱智,水管爆了不知道關水閘在這用手捂,金屬的管子再炸開手不要了?」

  初禮:「…………」

  浴室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男人的呼吸聲幾乎成為了唯一的聲音……初禮張張嘴,面對突然冒出來的男人震驚得不知道說什麼,直到對方垂下眼不知道掃了哪兒一圈,隨後用平靜的語氣說:「先去穿衣服,像什麼話。」

  下一秒,初禮連滾帶爬,一溜煙地消失在了男人的面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6:20 PM

第四十四章

  十分鐘後。

  晝川抱著手臂坐在沙發上,面無表情地看著對面那個滿頭是水、滿臉狼狽的小姑娘,有灼熱的視線在自己的臉上掃來掃去,心虛的,害羞的,欲言又止的……看來視線的主人並不知道這樣欲蓋彌彰的蠢樣會讓氣氛變得更加尷尬。

  晝川挑起眉,

  此時,她身上穿著一件寬鬆的T恤還有一條短牛仔褲,頭髮上的水還在往下滴……滴在他的真皮沙發上。

  將懷裡的浴巾團了團,照準她的臉扔過去,男人語氣並不那麼和藹可親:「能不能擦擦水,吧嗒吧嗒往下滴!」

  初禮手忙腳亂接過浴巾,往頭上一罩,一邊擦頭髮一邊小心翼翼瞟他……沒給他開口問「瞟什麼瞟」,她率先清了清嗓子:「老師,你怎麼回來了?」

  「這是我家,我還想問你我家水管怎麼壞了呢?」

  「大概是知道你要回來所以壞了。」

  晝川面無表明地看著初禮。

  「……也有可能是因為我輕輕拍了它一下。」初禮垂下腦袋。

  男人露出個「我就知道」的嘲諷表情:「你是哪個熱帶雨林跑進城裡的金剛,冒充成手無縛雞之力的猴子就算了還來禍害我家……要拍飛機上五角大樓扒著去,在這逞什麼能欺負普通老百姓?」

  「………………」拒絕回答晝川看似真誠的提問,初禮擦頭髮的動作不停,彷彿沒有聽見他說話一般自顧自地問。「老師,話說上午你才告訴我,你還有七八天才回來呢。」

  「這就是你穿著香蕉內衣和小褲衩滿世界亂跑,還把我家浴室改造成水簾洞的原因嗎?」

  晝川面無表情,看著坐在沙發對面的人動作猛地一頓,一張白皙的臉蛋「蹭」就紅了,她「哎呀」了聲將浴巾扯下來捂住自己的臉,快窒息的聲音從浴巾後傳來:「你都看見了?!」

  男人抱著手臂穩坐如山,嗤之以鼻:「我又不瞎。」

  怎不把自己捂死算了?

  老子提前回來還不是拜你所賜,再有江與誠那王八在旁邊添磚加瓦……還同學聚會,中間差了幾屆誰跟你是同學!

  越想越氣,於是彎下腰伸手拽對面坐著的那人捂在臉上的浴巾:「知不知道禮貌,跟別人說話的時候要看著他——捂著臉是怎麼回事,我不遠千里坐飛機回來,腳剛沾地屁股還沒坐家裡沙發上就看見浴室變成了水簾洞,進去了又看見個近乎於沒穿衣服的女人像個水鬼似的站在浴室裡對著電話咆哮……」

  浴巾「唰」地一下被扯下來,晝川瞪著初禮:「要多嚇人有多嚇人。」

  初禮:「……」

  初禮臉上潮紅尚未褪去,茫然地眨眨眼:「嚇人?正常男人看見少女的胴體,第一反應是這個?嚇人?」

  男人揚了揚下巴,一臉寫著:你奈我何?不然我娶你過門啊?

  兩人相互瞪視片刻,盯著初禮看了一會兒,不小心又想起了早上那引戰的「花枝獎」……男人茶色的瞳眸黯了黯,忽然露出一絲絲疲憊的模樣,站起來把行李往初禮跟前一推:「裡面的東西都要洗,給我塞洗衣機裡,剩下的東西別亂動,我回房睡了:有人打電話來就說我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尤其是我爸還有江與誠……」

  初禮雙手接住箱子,眼巴巴看著坐在對面的男人站起來——她楞了下,推開面前擋著的行李箱,像個小尾巴似的跟在晝川身後:「發生什麼事了?你還沒說你怎麼突然就回來了呢?和家裡人吵架了還是和江與誠老師吵架了?對了下午好像夏老師為了花枝獎的事兒跟晝顧宣先生打了招呼,你別生氣,夏老師和我這種把作者當武器使、追名逐利的人不一樣,他是真的為你好……」

  前面走著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初禮剎車不住整張臉「噗」就撞他背上了,捂著鼻尖皺起眉原地蹲下眼淚嘩嘩的,與此同時她聽見男人的聲音在她腦袋頂上響起:「加上標點符號,因為你剛才說的那段話,你將需要支付每月一萬零八百的房租……」

  初禮捂著鼻子蹲在地上,聲音嗚嗚地響起:「一千八百都給不起,你把我賣了得了。」

  「那就乖乖閉嘴,哪來那麼多話。」男人垂下眼,掃了眼她因為情急跟上來忘記穿拖鞋的腳,白裡透紅得像豬蹄,腳趾圓潤,指甲修剪乾淨……燙燙就能下鍋的樣子,「讓你在家穿鞋,野丫頭。」

  扔下這一句輕描淡寫的話,說罷要轉身離開,這時候被人從後面一把捉住衣服下擺,男人轉過身:「?」

  初禮:「好歹洗個澡再睡?」

  晝川:「用那個水簾洞?」

  初禮:「……」

  手中捏著的衣角被無情抽回去,男人扔下一句「我房間有浴室」之後飄然離去,沒等初禮把那句「真的啊那借我也用用」說出口,那扇厚重的房門已經穩穩拍在她的臉上。

  剩下初禮和二狗子站在放門口發了下呆,初禮低下頭看著從晝川進屋眼巴巴到現在也沒被摸摸腦袋的大狗,眨眨眼:「實不相瞞,根據我機智的腳趾頭猜測,你主子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二狗子歪了歪腦袋:「嗷。」

  初禮站在門外發了一會兒呆,然後轉身赤著腳噔噔噔跑沙發上抱著膝蓋坐好,想了想不對又噔噔噔飛奔進浴室把自己的手機拿出來,剛拿起手機,手機就震動,收到了來自【戲子老師】一條短信:你給我穿鞋!!!!

  初禮:「……」

  打開Q。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能問問我們晝川老手發生了什麼事兒不?剛才他突然回家了,心情很不好的樣子。】

  【江與誠:下午好像和家裡人吵架,還有我讓他參加同學聚會,他不去,發脾氣了。】

  【江與誠:你怎麼知道他回家了?】

  初禮:「………」

  對啊我怎麼知道?

  瑪德智障。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見Q聊天距離他離我一下只差幾千米。】

  【江與誠:喔,這樣:)】

  ……

  晝川就這麼回來了。

  然而在初禮看來,他還不如就這樣在C市默默死去。

  自從那晚突然從天而降,初禮沒想到自己和晝川之間短暫對話居然成為了他們這段時間內最後一次對話——之後,男人就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見客,不見人,拒絕聊天,黑天白夜的不知道修的哪門子宅男大法,吃喝拉撒睡全部房間裡解決……

  每天初禮早上敲門,裡面就打開一條縫伸出隻手接過早餐;

  晚上初禮回來,餐具已經擺在門外,初禮把它們收走,然後去做飯,做完飯端到房門前敲敲門叫一聲「晝川老師」,房門又打開了,此時伴隨著房門打開一條縫隙,從黑壓壓的房間裡會隨機流淌出電子遊戲、電腦遊戲、宅男後宮動漫臺詞等不同背景BGM……

  男人當然也沒碼字。

  他已經連續七天沒更新了,網上橫屍遍野一片,粉絲們和黑粉們從剛開始的質疑到大罵到惶恐最後紛紛哀嚎:大大,您不更新也行好歹冒泡說句話,別不是死了吧!!!!

  ——別說是粉絲,如果不是每天有定時投餵動作,就連和他同一屋簷下的初禮也幾乎懷疑他是不是屍體都涼了……

  不過其實這不是問題,畢竟除了工作上的事他們倆本來也沒什麼好聊的,但是現在擺在初禮面前的問題是:晝川不僅沒碼字在微博更新連載,他說好會給初禮寫的那個「讀者作者互動月」卷首企劃,也還沒交。

  此時已經接近八月底。

  最騷的是,不僅是意志消沉的晝川在坑她,就連當初一口答應得飛快的,和初禮一直誤認為是個好人的阿鬼也突然一個鼻孔出氣似的變成了坑編輯一族——

  阿鬼說:我電腦硬盤壞了,筆記本返廠維修,不知道那些開頭還在不在。

  然後這一修就是大半個月。

  江與誠說: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然後這一「馬上」也「馬上」了大半個月——

  稿子?不存在的。

  八月二十三日,天氣逐漸炎熱。

  這日上班,編輯部眾人正埋首沉迷於工作,坐在初禮身邊的老苗突然興高采烈擊掌:「好啦,現在年年也把卷首企劃的開頭交了——哎呀這些人,都告訴他們是十一月的卷首企劃不急交了,現在就交好了,也是夠積極的嘛!」

  初禮:「……」

  初禮背脊一涼,隱約預感某人要來找事。

  果不其然。

  老苗雙手合十一臉喜慶「好棒棒」狀,辦公椅一轉轉向初禮:「喔對了初禮,這都八月底啦,你那邊的三個開頭也要到了吧——要到以後直接校對交給我,呵呵呵呵呵呵超級期待三位大大的開頭呢!」

  「……」初禮從便秘臉上擠出一點笑容,「吼吼吼當然交了,我正在給他們校對呢,寫得真好啊,不愧是老師們!」

  一邊說著,一邊等老苗轉回去後,將一句【求大大交稿啊啊啊啊啊啊,再不交稿明天你將會在你家門口收穫責編屍體一枚!!!!!】分別複製給三位大神……

  大神A阿鬼秒回:【我電腦拿回來了,然而硬盤崩了……我重新寫個給你,給我三天光明!後天天亮之前!】

  初禮:……

  大神B隔了五分鐘前回,回時附帶一個word字數統計截圖:【別尋短見,堅強地活著,你看我寫好五百字了!】

  初禮:我聰明的腳趾頭告訴我這位老師是在收到我的死亡宣告後的一秒才打開word開始碼他十幾天前就答應了的東西。

  至於大神C……毫無音訊,彷彿查無此人。

  作為回報,初禮準備今晚回家砸了他的門。

  下午六點整,下班。

  和阿象肩並肩,一邊討論《洛河神書》封面工藝打樣的事兒,一邊往園區大門走,初禮正挖空心思一門思考封面到底是用透色好還是真鏤空好的十好幾,阿象在旁邊漫不經心地問了句:「對了,九月刊三位老師的開頭都寫的什麼內容啊,我封面宣傳語可還等著配合他們的內容做一下……」

  初禮:「……他們還沒交稿。」

  阿象一愣:「啊?」

  初禮:「他們這些大爺都還沒交稿!!!!啊啊啊啊你敢信!平時人模狗樣的拖起稿子來花樣百出各個不當人——什麼電腦壞了我忘記了爸爸罵我我不高興了!!!」

  初禮:「老子彷彿帶了三個富堅義博!三個!!!!」

  阿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9:13 PM

第四十五章

  初禮回家,在院子外面開門的時候二狗就趴在門上搖尾巴了——這種熱情的程度完完全全就是「本狗盼了一天好不容易盼了個活人回來」的模樣。

  初禮打開門,抱住二狗子跟它蹭了蹭,然後一人一狗往屋裡走……不約而同地走到了某扇緊緊關閉的房門前,狗往門口一蹲,人往牆邊一靠,初禮屈指敲敲門:「裡面的大兄弟還活著嗎?」

  作為回應,房間裡音樂的聲被調大了些,《lost river》……雖然不知道房間裡的人經歷了什麼,但是現在初禮很怕某一天一開門會從裡面飛出個蝙蝠俠或者綠巨人。

  初禮:「……」

  初禮:「老師啊,今晚想吃什麼?」

  房間裡沉默了很久,良久裡面傳來腳步聲——初禮猜測大概是男人站起來,走到門邊,門那邊又傳來「哐」地一聲輕響,像是額頭砸在門上發出的聲音……初禮小小後退半步,隨後聽見男人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肉。」

  嗓音低沉沙啞,就像是抽了一萬支煙然後在房間裡高歌了十次《青藏高原》。

  初禮:「老師,你還……」

  還是人類嗎?

  到了嘴邊的話被強行吞咽了回去,那種濃烈的低氣壓和「我放棄了生活生活也放棄了我」的喪病感從腳下門縫裡飄了出來,略微嗆鼻……初禮想帶著二狗子落荒而逃,但是想了想她那就在頻死邊緣的卷首企劃交稿死線,她狠下心站穩了腳,又敲敲門:「什麼肉?你先開門,隔著門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麼……」

  門裡面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哢嚓」一聲被人從裡面打開一條縫,屋子裡黑壓壓的,男人那如同破風箱的聲音再次響起:「我說,我想……」

  話還未落,門外的人已經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進門縫裡反手一把扣住男人的手腕——晝川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因為驚訝堵在了喉嚨裡,下一秒被破門而入門外的光刺得他微微起眯眼……

  整個過程始終扣著他手腕的小爪子略微冰涼,因為撞門的趨勢當門開的下一秒門外的人也跟著撞進他的懷中……晝川下意識地抬起另外一隻手扶住懷裡的那一團東西,兩人抱成一團雙雙向後踉蹌了下——

  直到男人穩穩坐到床上,初禮半跪在床前,手還是緊緊地捉著他的手腕不放。

  幾秒沉默。

  初禮意識到自己的耳邊震動的是男人平靜的呼吸,她愣了愣將自己的腦袋從人家的胸肌上拿起來,抬起頭,入眼的是對方那本應該是好看弧線的下顎……只不過現在已經被亂七八糟的鬍渣覆蓋。

  初禮眼睛被辣了一下。

  「還不起來,」男人淡淡道,「男女授受不親,你把我壓床上是怎麼回事?」

  「……」手忙腳亂地從男人懷裡爬起來,同時初禮放開了他的手腕後退兩步上下打量,半晌憋出一句,「說好的二十世紀末最後的美男子作家呢……你這山頂洞人的造型怎麼回事?」

  此時坐在床邊的男人還沉浸在手腕上那柔軟的觸感突然消失的迷茫之中……當他反應過來懷中那個軟綿綿的東西也消失了,他原本放在大腿上的上無意識地抓了抓。

  鼻尖還有殘留的淡淡香味,混合著陽光,汗水,洗滌劑……

  啊,這個味道。

  某一天,在《月光》雜誌編輯部也聞到過。

  對視上面前滿臉好奇看著自己的人,男人瞳孔微微縮聚,放在腿上的手無聲的握成拳頭又放開,他有一種衝動,拍拍大腿然後讓她再坐回來……當然,這種瘋念頭只是一秒就被他否決了,所以開口時,是毫不相干的:「什麼山頂洞人,不出房間門不代表我不洗澡,我天天洗澡。」

  ……這「你看不起誰」的驕傲語氣是怎麼回事?天天洗澡怎麼了,外面三十多度每天像火爐,叫花子都知道收工以後跳進河裡泡一泡,老師您天天洗澡是有比他們貴族範兒很多麼?

  初禮抹了把臉,轉頭想要找張椅子坐下,但是找半天沒找到,低頭看了看地板還挺乾淨的正想乾脆原地坐下,又聽見男人冷不丁道:「找不到椅子是因為臥室不是會客的地方,主人那麼明顯的用意你get不到嗎?」

  初禮:「……」

  晝川:「出去。」

  初禮「啪」地就盤腿坐地上了。

  晝川:「……」

  低頭看著那仰著臉與自己相互瞪視的小姑娘,男人沉默了下:「你臉怎麼這麼大?」

  聽到這話,初禮有點受傷,深呼吸一口氣,目光閃爍:「對對對,我知道我在你家白白蹭住,還整天麻煩你、想催你稿子是臉很大!但是既然同一屋簷下的,咱們不說是朋友那也比點頭之交稍微熟悉一點點吧?所以你這樣把自己黑天白日大大關在屋子裡,我關心你——是的,我關心某一天敲你的房門發現沒有聲音,等我上班再下班回來的時候發現你把自己吊在天花板上屍體硬了屍斑都悶出來了畢竟天氣那麼熱……這些天我問你怎麼了你也不告訴我,Q信息不回,手機短信不回,微信不通過我的但是好友驗證,你可能覺得我怎麼這麼多管閒事啊——微博追蹤顯示你已經快十天沒上過微博了,你的粉絲都快報警了你知道不?晝川老師,你嫌我多管閒事我也要問,你在S省遭遇了什麼,他們是不是把你吊起來用皮鞭抽打你逼你寫正兒八經的文學作品了還是怎麼的,一個好好的人怎麼就被折磨成這樣了,字也不碼,狗也不溜,稿也不交……」

  初禮絮絮叨叨。

  雖然囉嗦了一大堆,晝川覺得重點都在最後那十二個字。

  ——特別是最後那四個字。

  男人坐在床邊,盯著那雙眼巴巴瞅著自己、黑暗之中依然忽閃忽閃亮的很眼神兒比二狗子還可憐的黑眼,良久,停頓了下這才緩緩道:「你哪來那麼多感慨,我就問了一句你臉為什麼這麼大,外形輪廓上的那種。」

  男人雙手拇指和食指呈「L」狀,筆劃了下自己的臉:「大。」

  初禮臉上的擔憂凝固了下——

  她緩緩抬起雙手,拈起耳朵兩側的頭髮,拉起來蓋住自己的臉。

  「……這樣呢?」

  「你耍什麼弱智?」

  「……」

  初禮沉默著放下手的同時,晝川換了個坐姿,用難得耐心的語氣:「你能不能出去?我沒事,就休息兩天不行嗎,公務員還有年假,寫文佬休息個十天半個月的就像刨了秦始皇祖墳似的驚天動地?」

  初禮指了指晝川房間被緊緊拉上的遮光窗簾,又指了指電腦旁邊循環播放《lost river》的音箱,還有電腦裡和此時此刻此地環境絲毫不匹配正播放著的後宮日漫……

  令人毛骨悚然。

  「沒人像你這麼休息的。」初禮從地上爬起來,「我決定了,今晚上不在家吃了,咱們出去吃吧我請客,我知道附近有個中學,旁邊餐廳的蓋澆飯超好吃——」

  她一邊說著一邊又伸手要去拉男人的手腕,黑暗之中,沒能看見男人目光閃爍了下,整個人向後縮了縮躲過她的拉扯:「出去吃?你這樣違反了【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七條,禁止以外帶食物以次充好;還有你剛才違反了第八條,禁止以同一屋簷下為便利對房東做出超越「房東與房客」關係的不良催稿行為……」

  「你住口!」

  初禮伸出手捂住他鬍子拉碴的嘴——

  晝川:「……」

  那夾雜著陽光、汗液和洗調劑的味道,又來了。

  摁在他鼻子和嘴唇上的小爪子,軟得像糯米糍,冰涼的,嗯,剛剛從冰箱裡拿出來的糯米糍。

  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

  初禮拿開手。

  晝川:「第四條,尊敬房東;第五條,愛戴房東……」

  初禮:「我在外面等你。」

  扔下這麼斬釘截鐵的一句話,小姑娘彎下腰拍拍蹲在旁邊的大狗腦袋,轉身一人一狗走出男人黑漆漆的房間——客廳外面,夕陽西下,橙色的光像橘子汁兒從窗戶滲透進了房子裡,光於她的背影輪廓籠罩成了一圈淡淡的光暈。

  這一幕定格在了縮在床上的男人眼中。

  三十秒後,他做出了一個三十秒前他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做並且誰也不可能強迫他去做的動作:他輕輕地將自己的雙腳從床上落下放在了床上的地毯上,感覺到自己的小腿正在發力——

  他愣了愣。

  這是一個大腦發出的指令,指令明確:我要站起來,跟著她,走出房間。

  而此時。

  距離晝川原本打算的「閉關修仙」結束的出關時間,還剩下整整十七天四個小時三十六分十八秒。

  ……

  男人拿過手機,這麼多天裡頭一次打開了他的微博,無視了長達十天積累下來的幾萬條尋人啟事@,以及各種憤怒的、擔憂的、急切的、不安的評論,他發了一條微博。

  很短,只有幾個字。

  ……

  與此同時,站在門外的初禮感覺到手機響起了微博特別關注更新提示,她停頓了下好奇地拿出來看了眼,這才發現@晝川在約十秒前發出的一條新微博。

  很短,只有幾個字。

  【晝川:我被光所誘惑。】

  初禮:「……」

  初禮:「????」

  抬起頭,黑人問號臉地看著不遠處那半開著、黑壓壓不透一絲絲光的黑洞房間,初禮提高了聲音問:「裡面那位山頂洞穴派詩人,什麼光啊?你房間裡有光?別不是捂太久出現幻覺了吧……」

  房間裡沉默了大約十秒,十秒後,男人惱火的聲音響起——

  「你住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9:43 PM

第四十六章

  初禮帶晝川去的地方是他家小區附近一所中學後門的巷子裡——正是下午七點左右的晚餐時間,整條街上熱鬧極了,賣菜的小販挑著擔子吆喝;賣烤串的前面背著書包的學生三五成群;賣水果的;賣傳統糕點的,整條街被擠得滿滿當當……

  街邊大多數的小餐館和奶茶店裡也坐滿了學生——都是那些高二高三下了課,等著吃完飯要回去上晚自習的,這會兒他們擠在一家小小的飯店裡,點上一份五塊錢到十幾塊不等的飯,大多數人面前放著一杯奶茶,一邊聊天一邊等吃的。

  耳邊是夏季蟬鳴,剛剛經過白日猛烈烘烤的大地將最後的餘熱透過人字拖傳遞到腳掌心——不遠處的人們七嘴八舌地嘈雜,有的在聊八卦,有的在說最近考試的題目,有的在抱怨課業繁重,有的則在討論時下正流行的明星或者電視劇……

  ——非常具有生活氣息的傍晚街道。

  一輛賣芒果的推車經過路邊水坑,飛濺起來的髒水幾乎要濺到行人,一行女學生尖叫著鬧著躲開,推車的水果販子連忙道歉……餘光將這動態的一幕收入眼中,晝川大大眉毛抖了抖,站在街口的第一反應就是扭頭往回走——然而早就知道他會來這一套的初禮就像是守門神似的站在他身後,在男人轉身的第一時間伸出雙手揪住他:「你不吃飯了?!」

  晝川:「我回去叫外賣,這裡又熱又髒又亂。」

  「這也叫又髒又亂,你到底是從哪個仙宮下凡而來的小仙女——老師,你給我站住!」初禮使上了吃奶的勁兒將執意要走的男人拽回來。

  「于姚沒告訴你我最討厭人多的地方?」

  「我競爭上崗的崗位是『編輯』又不是『保姆』!」

  「……那你現在知道了。」

  「你哪也別想去,今晚就在這吃——天天悶在家裡你得沾點兒人氣!」

  「我不。」

  「……」

  ……

  十分鐘後。

  坐在街尾某家蓋澆飯店門門口的學生們目瞪口呆地看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姐姐和一個比她高了大半個頭、鬍子拉碴的大叔扭打著走進店裡——小姐姐一隻手中拎著兩杯奶茶,另外一隻手拽著大叔的胳膊肘,一邊跟老闆嚷嚷著「孜然牛肉茄子兩份」,一邊穿過塞得很滿的店中人群將大叔摁到角落靠近空調的地方坐下……大叔掙扎了下,小聲抱怨了下什麼,最終將屁股落在了四腳板凳三分之一的地方,委委屈屈地安靜下來。

  小姐姐將奶茶往兩人中間一放,在大叔對面坐下,兩人面無表情對視幾秒,小姐姐道:「歡迎下凡。」

  學生們:「……」

  初禮將一杯奶茶拿出來,小塑料片在杯子邊緣劃了個小口子,然後將上半層是芝士奶泡下半層是冰茶的杯子塞到男人手裡……男人接過來,看了眼杯子上被劃出來的小口,猶豫了下,從口袋裡掏出塊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手帕,仔仔細細在杯蓋上擦了擦,然後喝了口。

  學生們:「……」

  初禮的白眼翻到了後腦勺。

  初禮:「好喝不?」

  晝川放下杯子:「還行。」

  初禮瞥了他一眼,自己也打開自己那份奶蓋,喝了一大口驅趕一路走來的熱氣,抬起手擦了把額頭間的薄汗淡淡道:「這種小店的椅子不比你家裡的椅子啊,你這麼騷兮兮地坐三分之一,一會兒就得翻地上去。」

  男人聞言,什麼也沒說,只是勉為其難都把自己的屁股完後挪了挪,並看了看四周——其實雖然外表看著破舊,整個小店裡面還是乾淨的,雪白的瓦片,擦得乾乾淨淨吱悠轉的電風扇,空調吹出的風也沒有奇怪的味道……

  廚房是透明的,炒菜的店主大叔將很多茄子入鍋,和蒜炒香,然後當火正大,再加油,茄子一下子扁下去的時候再加牛肉條,調味料,孜然……油要多,茄子才能做成泥狀;手要快,牛肉才不會炒得太過——

  最後手一翻起鍋,店主的媳婦兒將兩個砂鍋從煤火上拿起來掀開蓋,大勺將香噴噴的孜然牛肉掂著分到兩份砂鍋裡。

  十五秒後,那兩份砂鍋孜然牛肉被放到了他們的面前……晝川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姑娘歡呼一聲,放下奶茶杯子,雙眼盯著面前那份香噴噴的飯,掰開一雙一次性筷子,手法嫺熟地摩擦了下上面的小刺後——

  將筷子遞到了男人的眼底下。

  晝川愣了愣,抬起手接過筷子,沒有動,又盯著初禮再次從筷筒裡抽出一雙筷子,依然是利索地掰開,摩擦,然後將筷子戳進面前的砂鍋飯裡,讓米飯的香味撲鼻沖天……

  她眼中只有面前的蓋澆飯,一份十二塊錢,卻好像能讓她雙眼都在發光——

  在感慨著「這哪來的小姑娘怎麼這麼接地氣啊」的時候,男人捏著手裡的筷子,看著對面的人埋頭苦吃……

  看著看著,上一秒還在嫌棄著「這什麼鬼地方這麼吵這麼熱這麼亂」的他,突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也餓了。

  晝川:「……」

  一代文壇大神の隕落。

  貴公子走向墮落の初始。

  優雅而油煙不沾的靈氣生活正在遠去。

  晚餐不能下一百塊餐食標準無聲被打破。

  晝川立起筷子,埋頭吃飯。

  初禮也忙著埋頭扒飯,等空空的胃終於被填充進了一些食物,她的速度才放慢了下來,習慣性地豎起耳朵聽聽周圍學生們的八卦,聽著聽著,卻猛地聽見了熟悉的名詞突然鑽入耳朵裡——

  「啊啊啊你們看見了嗎,晝川大大剛才發微博了!他還活著!沒被警察抓起來啊!」

  被警察抓起來?初禮黑人問號臉。

  「真的嗎真的嗎,我看看我看看——握草還真的發了,『我被光所誘惑』什麼意思……大大這麼多天沒出現突然冒出一句這個,別不是瘋了吧。」

  「我怎麼覺得像是戀愛了。」

  「你說我老公和誰戀愛?!誰?!」

  「留言評論問問——什麼意思,大大你是不是戀愛了,說好的等我長大就娶我呢——發送,評論成功。」

  「……順便再問問他啥時候更新,我室友臨死前想看他更新……不過大大剛出現,這就催更不好吧?怎麼做戲也得先關心一波再催更啊?」

  「怕什麼催更,評論都三四萬了一半在歡呼『大大你還活著』一半在蛋疼『大大你啥時候更新』,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啊……」

  「萬一大大被我們逼瘋了怎麼辦?」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初禮回過頭,發現是幾個身穿校服的小姑娘正一群小鳥似的擠在一起,腦袋湊到中間那個小姑娘的手機上,指指點點,討論上不斷……

  初禮微微挑起眉,心想大大的粉絲千千萬是真的,走哪都能遇見啊吃個蓋澆飯都能撞到一群,簡直不得了——一邊想著一邊還想抬起頭看看男人發現自己被一群女高中生愛著是什麼反應……

  卻意外地發現,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正保持原有姿態和速度安靜吃飯,偶爾喝一口奶蓋……

  他穩坐如山。

  彷彿並沒有聽見,關於他本人的討論正在發生。

  而此時此刻,哪怕鬍子拉碴、身著襯衫大褲衩人字拖,坐在人群當中他依然顯得異常鶴立雞群。

  ——背後幾個高中生小姑娘話題已經從「晝川大大是不是瘋了」轉變開始討論「你們快看後面那個大叔刮了鬍子好像挺帥」「臥槽搞不好不是大叔是哥哥」等言論為證。

  初禮笑得眯起眼。

  男人依然頭也不抬,只是終於在初禮開始笑時有了反應,淡淡道:「沖著在吃飯的男人笑得像變態,你愛好有點特殊的啊。」

  習慣了他的奚落,初禮笑容不改,一隻手撐著下巴:「是不是挺好的?坐在高中生中間,吃個飯,感受一下青春的氣息……」

  「飯不錯,高中生就算了。」晝川放下筷子,擦擦嘴,「吵耳朵。」

  初禮想了想,將下巴從手上拿起:「真的嗎?我覺得挺好的,人就是這樣,小學時候盼著初中,初中盼著高中,高中以為自己身處地獄就盼著大學……結果大學畢業了參加工作了,我卻突然發現這輩子最純粹、最高興的時候好像就是高中時代,那時候多好啊,什麼也不用操心就是沒日沒夜的刷題庫,放學之後和朋友一起擠路邊小攤吃飯,晚上晚自習拍蚊子啥的——」

  初禮說著自己又笑了起來:「那時候,天天聽著語文老師加班主任念叨『你們是我帶過的最差的一屆』這樣的話,然而考試考砸了,她又陪著我們一起哭。」

  晝川沒說話。

  初禮喝了口奶蓋,用杯子邊緣瞥坐在對面的男人:「你這人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啊,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的嗎?當寫文佬當得和屍體似的怎麼能打動別人……」

  晝川掏出零錢放在桌子上:「你喝的是奶茶不是酒,別找藉口胡言亂語欠抽。」

  初禮:「……」

  放下飯錢,男人站起來走出店外——

  在剛才那一夥小姑娘「他好高」「鼻子好挺」「瑪德有鬍子也很帥啊盆友一旦接受這個設定」的感慨中,初禮嚷了聲「老闆結帳」,連忙跟著追出去……

  ……

  再走出店門時,夜幕已然降臨。

  白日的燥熱終於散去,吃飽喝足,男人放慢了腳步聲走在街道的正中間……不曾回頭,他沉默著——初禮覺得他應該在想事兒,重要的事兒。

  她背著手,連蹦帶跳地加快步伐跟在男人身後。

  「江與誠老師說,這些天老師你意志消沉,一切事件的導火索好像是說你高中同學要聚會?說你在C市那段時間正巧趕上了當年教過你和他的語文老師要退休,所以學校準備集各屆優秀畢業生一塊兒舉辦個謝師宴什麼的……」

  「他嘴巴欠縫。」

  「江與誠老師什麼也沒跟我說啊,」初禮連忙擺手給偶像洗白,「我問他你怎麼了,他就說你為這個鬧不愉快了。」

  初禮語落,此時卻發現走在她前面的男人突然停了下來。

  男人背對著她,她看不見他臉上的情緒,只能從聲音中聽出他似乎有些猶豫——

  「你剛才問我,是不是沒童年,還是鐵石心腸,一點都不懷念學生時代……」

  「?」

  「我不懷念。」

  「咦,怎麼可能,晝川老師你這樣的人,長得好看,學習好,名牌大學畢業,高中的學習生涯肯定很完美啊……特別是你寫東西那麼厲害,八百字作文不在話下,你的語文老師估計都是你的第一批粉絲吧?」

  「並沒有,」男人重新邁開步伐,任由身後的人加快腳步繞到自己面前來好奇地盯著自己,他對視上她的眼,淡淡道,「高中那時候作文滿分六十分,在高三月考之前,我的作文從來沒有上過四十分。」

  初禮一愣。

  男人抬起手,在面前那個晃來晃去的腦袋上拍了拍——看著那晃來晃去的腦袋因為他的一拍停止晃動,男人停頓了下,而後有並不那麼明顯的笑意在眼中擴散開來……

  或許是喧鬧之後一下清淨下來的耳根讓人有種撥開迷霧的奇妙感。

  或許是此情此景。

  又或許壓根就是眼前出現的人,突然之間想讓他張開閉上了很多天的尊口,說一些什麼……

  就像是死死閉著嘴的蚌,遇見了讓它不得不開口的沸水。

  總之——

  「給你講個我朋友的故事。」

  「?」

  「我朋友等於我那種。」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09:55 PM

第四十七章

  那是發生在晝川高三那年第一次月考時候的事……嗯,掐指一算,大約是十年前。

  十年啊,三千六百多天以前。

  初禮非常驚訝有人能夠把一件這麼久遠以前的事情記得那麼清楚——包括那一天的天氣怎麼樣,發生了什麼事,出現過什麼人,那些人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以及當時他們臉上的表情……當男人將故事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冷漠又冷靜地娓娓道來時,初禮發現自己彷彿也輕易地被代入了那個故事中。

  一個真的算不上是太美好的故事。

  *

  十年前。

  那時候十七歲不到的晝川在高中的時候就因為父親是個大作家而小有名氣,同學們在討論起晝川這個人的時候,總會說:【那個一班的晝川,他爸是個作家啊,超厲害的。】

  但是僅此而已。

  因為緊跟著的下一句必然會是——

  【咦,那他怎麼一點都沒遺傳到他老爸的基因啊?作文總是那麼差。】

  就是這樣。

  這個名叫晝川、老爸是個大名鼎鼎的作家的少年,偏偏在一腳踏入高中之後為期二年的時間裡,在滿分六十分的作文項目上拿到超越四十分的次數屈指可數——不是因為他寫不好作文,而是在別的同學都按照老師教的「經典三段式」寫議論文的時候,作為第一學霸的晝川同學就盯著那一句「除詩歌外題材不限」,瘋狂寫出了一個又一個八百字寓言故事……

  因為這事,他的語文老師曾經找過他聊不止一次,然而每次的對話幾乎都是千篇一律且徒勞無功的,例如——

  語文老師:「晝川,昨天課代表又跟我告狀,我讓你們背的那些名人事蹟還有今年的感動中國十大人物事蹟你都不肯背,你怎麼回事啊?這些你們寫作文的時候明明都可以用的……」

  晝川:「……明知道自己肯定不會用,我浪費時間背來做什麼?」

  語文老師:「什麼叫浪費時間——就拿上次考試來說!上次考試作文立意是『內心強大者,方得圓滿』,你放著好好的愛迪生、楊利偉還有司馬遷這些都可以用的素材不寫,為什麼又自己在那遍故事?!」

  晝川:「開頭排比,中間舉例愛迪生,舉例楊利偉,舉例司馬遷,舉例完畢結尾繼續排比點題——你說的是這種愛迪生、楊利偉和司馬遷嗎?」

  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我知道你想創新,但名人事蹟再怎麼老套,那也比你自己編故事好!像每年感動中國十大人物,那都是活生生的萬裡挑一的經典正面人物形象,難道不比你編造的故事更生動活潑——」

  晝川:「如果註定只能把這些名人事蹟隨機排列組合搬出來套用,那試卷上寫的【除詩歌之外題材不限】寫來哄鬼的啊?不如寫【只接受議論文,請寫議論文】。」

  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你怎麼和老師說話的!你好好說話!那試卷上印了什麼是我能決定的嗎?是我能決定的我還真要把你說的這句話印上去!」

  那氣氛,別說是印試卷上了,他看上去甚至想把這行字印眼前少年的腦門兒上。

  晝川:「我的小故事裡有開頭有結尾,人物形象豐滿,從頭到尾半句廢話和作文書上的摘抄都沒有……哪裡不比你那堆八股文強?」

  「什麼八股文!晝川!你別胡說八道了!只要按照套路來,最低也可以拿個四十三四分,難道不比你現在強?!」話題進行到這裡時,語文老師總會提高嗓門,「明明語言知識部分九十分滿分能拿八十多分,作文隨便寫寫你也輕輕鬆鬆能考個一百三四,這有什麼不好!你為什麼非要和改卷老師對著幹,難道高考時候還寄希望於碰見一個能欣賞你這些小故事的改卷老師?雞湯看多了吧!我還會害你不成——還不都是為了你好?高考多一分踩上萬人,你還記得我說過的江與誠學長嗎,人家比你多踩二十萬人?!你現在學著寫議論文還來得及!」

  「……」

  「……」

  「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

  無數次的談話,都是以少年這樣固執的回答作為結尾。

  然而只有晝川的語文老師知道,少年這樣的回答依然是敷衍而已……因為在下一次的考試裡,他總還是會用那四五十分鐘的時間,編一篇看似符合考題立意的八百字小故事出來——

  穩如泰山地繼續拿著他那三十來分、少得可憐的作文分數。

  對老師給的名人材料也繼續不屑一顧。

  對格式化、能拿到的分數也相對穩定的議論文形式也當然是繼續敬敏不謝。

  ——並且絲毫不覺得自己哪裡有問題。

  語文老師的髮際線都被他氣高了幾毫米,更年期來臨之前就很有希望趕上加入「戴眼鏡的地中海教師」這光榮的典型形象行列之中……

  而就在晝川以為自己的整個高中生涯作文成績「應該也就這樣了」的時候,事情的轉折突然出現了:高三第一次月考,模擬高考封訂試卷,文理科班級交換試卷改分,在這種情況下,晝川的小故事作文居然在隔壁文科班語文老師手上拿到了五十八分這個接近滿分的超級高分!

  一時間,全班轟動!

  就連晝川自己都有些懵逼。

  月考一過,晝川的卷子被隔壁文科班的語文老師特意要過去,在自己帶的四個文科班一一認真朗讀,再花時間複印,全班同學人手一張,要求大家摘抄下來,好好學習。

  完完全全明星般的待遇。

  最後那張作文試卷兜兜轉轉二三天,終於回到晝川手上——終於到了他們自己班語文課要講解這次月考作文的環節……那個時候還是少年的晝川看著自己五十八分的試卷,說不期待甚至是盼望著發生些什麼,那肯定是假的。

  ……然而最後的結果就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他的語文老師要來了班上那些個五十三分、五十二分的優秀作文一一念過,卻唯獨對他這一篇全年級第一隻字不提……

  少年晝川很難說清楚當時自己的想法,可能是困惑,也可能是遲疑,內心浮現了小小的「為什麼」三個字——這個時候才發現,哪怕表面上再對樂於教導議論文的老師不屑一顧,原來內心也是希望被認可的。

  然而。

  第一節作文講解課被當透明;在連堂的第二節語文課,大家收好了試卷又開始新的一輪做題時,晝川看著他的語文老師一步步走到他的桌子前,拿起了他的作文試卷,仔細地閱讀了一遍,然後放下了——

  他笑了起來。

  晝川大概一輩子都記得,當時他坐在第一排,靠窗邊,那個老師就站在窗戶地下沖他露出個輕飄飄的笑容,笑著說:「噯,我覺得也不怎麼樣啊,我看你這寫得也沒那麼好,怎麼給打的五十八分啊?」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卻足夠整個安靜埋頭做題的教室每一個角落都聽的清清楚楚——有同學停下筆,有些驚訝地抬頭望了過來……

  而對於少年晝川來說——

  那一刻。

  憤怒。

  失望。

  無言以及彷彿被羞辱的尷尬,全部湧了上來。

  「你可以拿去扣掉十分,甚至二十分,我一點也不在意。」少年倔強地——也是頭一次,用近乎於有些粗魯的動作將自己的作文試卷從他的語文老師手裡抽了回來,團成一團塞進書桌抽屜裡,他咬著牙又強調人一遍,「反正打多少分,都一樣,對我的總分成績排名有什麼影響啊?」

  那一次月考超級學霸晝川以甩了第二名二十五分的總分佔據全年級第一……那也是他和他的語文老師最後一次在有關作文的事情上做出討論。

  *

  初禮舉手:「回憶殺暫停下,老師我有個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很難想像晝顧宣先生作為一名文人會對這種情況不聞不問……恰恰因為是文學創作者,對於一篇文章的好壞基礎判斷都是有的,那個時候怎麼沒有替你去學校把語文老師好好教育一頓?」

  初禮語落,立刻看見晝川露出了個人嘲諷的表情:「真是一個好提問——你以為晝家父子關係『融洽』得整個文壇皆知到底是為了什麼啊?……別裝了我不信你沒從老苗或者于姚他們那裡聽說過一些什麼,如果我家老頭是那個時候會站在我這邊的人……」

  男人停頓了下,此時二人散步到附近公園,有老頭老太太在廣場上跳廣場舞……和諧歡快的氣氛與男人臉上的冷漠形成了黑與白那般鮮明的對比。

  晝川在花壇邊上坐下來,風吹過帶來陣陣熟悉的夜來花香,他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了有一絲絲涼意的晚風中——

  「有時候我在想,可能中規中矩、畢業幾年都被我那語文老師掛在嘴邊炫耀作文從未下過五十五分的天才學生、永遠在迎合著大多數人口味的天才作家江與誠,更合適做我家老頭的兒子。」

  初禮茫然地抬起頭看著晝川。

  晝川;「我朋友的故事還沒說完,更慘的在後面。」

  初禮:「???」

  臥槽還沒完?!

  臥槽還有更慘的?!

  不好吧?……

  *

  正如晝川說的那樣,整個故事還沒結束。

  如果在以後壽終正寢之前,看著人生的回憶走馬燈愣是要給這些零碎的片段排一個什麼「最悲慘日」前三名的話,那無非白天在學校被語文老師奚落「我看你這寫得也沒那麼好」的那一日絕對有實力競爭一波——

  因為事情並沒有因為白天觸的這種黴頭結束。

  晚上晝川回到家,這才知道語文老師已經就晝川作文永遠都在非主流的事情跟晝川的家長溝通了一番:理由是擔心這一次的作文高分,會讓晝川產生一種「這樣寫果然可以」的錯覺,然後一錯再錯下去。

  於是,少年下了晚自習回家連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就被叫進了父親的書房,被質問為什麼作文不能按照老師要求的、對考試最有利的方式去寫。

  晝顧宣這個當老子的嗓門很大,晝川猜想這大概是為什麼裝修時書房被要求隔音效果很好的原因——不是為了防止裡面的人被打擾,而是防止外面的人偷聽到……

  「你們老師整天把隔壁老江家的兒子掛在嘴邊,你不要以為他就比你厲害很多——論寫東西的本事,我晝顧宣的兒子能比他差多少?!但人家就是規規矩矩的寫議論文,靠著文筆撐到高分,人家可以,為什麼就你非要劍走偏鋒?!」

  「你們語文老師讓你們背作文材料,全班都背就你不背——你過來你過來我看看你脊椎上是長了刺骨還是長了逆鱗!」

  「你們語文老師很難做你知道嗎,有學生問他:老師晝川作文那麼差都可以不背材料為什麼我們要背?」

  「我都替你尷尬!文人傲骨,你還不是文人!哪來的傲骨?!」

  當時晝川沒說話,類似的問題他已經回答了幾百遍,類似的提問他也聽得耳朵生繭子——

  這時候他做了一個如果有哆啦A夢的時光機,擁有再來一次的機會,他絕對不會再做的一個動作:他四處飄忽的目光最後停留在了他老爸書房書桌上的一疊寫手稿件上——那些稿子顏色有些甚至已經泛黃了,從最上面一張整整齊齊的字體,到中間有些淩亂的,再恢復整齊的……

  厚厚一遝。

  如果按照每張紙三百到四百字來算,那這麼一遝紙,保守估計應該有十來二十萬字……這是晝川的手寫稿,第一部 小說的手寫稿——從高一開始,在當時電子設備並不那麼發達、有些雜誌投稿都接手寫稿的年代,少年利用課間、體育課以及語文課等閒暇時間,抓著筆一個個字寫出來的第一部小說的手寫稿。


  大約是三天前,他將它們交到了他的父親手中請求過目。

  而此時,大概也是注意到了少年的目光,晝顧宣停止訓話,將那些稿子拿起來,隨手往站在書桌另一面的少年跟前一扔:「這些稿子我看了一半就沒看了,構架散亂,天馬行空,最重要的是男主除了尋找自己的劍鞘和父親的下落位為目標之外,沒有絲毫偉大理想,缺乏現實教育意義——」

  少年看著曾經碼得整整齊齊的稿紙飛散,有些飄落在了地上。

  「你有這時間寫這種沒意義的東西,不如去琢磨下怎麼寫應試教育這種有格式的、可以訓練的高分作文——很難想像過去幾年你居然花時間在這種東西上……文學創作的意義是什麼?目的是什麼?讀者在閱讀的時候可以獲得一些什麼?學到一些什麼?你的東西或許可以賣,但是,永遠也只是被定位為『商品』的存在而已——」

  少年彎腰撿起落在地上的稿紙。

  「這類只供娛樂消遣的小說永遠不能稱之為『文學』。」晝顧宣的聲音聽上去非常堅定與嫌惡,「你想寫東西就好好寫,高考之後我甚至可以教你如何正確創作,但你現在不要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這種沒有意義的東西上。」

  少年:「……」

  沒有人能夠承受這種一天兩次滿心期待之下被連續辜負的失落。

  那次談話以晝川抓起自己那一堆十幾萬字的小說手寫稿,當場燒了一半撕了另外一半為結局徹底不歡而散……結果就是晝家父子在對於「寫作」方面理念上出現了極大的分支——

  之後。

  晝川再也沒有拿過自己寫的東西給他老爸看。

  晝川再也沒有好好在語文課上聽過那個語文老師的講課。

  而緊隨著高三而來的,是無數次頻繁的月考,在語文組其他老師認可的情況下,晝川的那些小故事形式作文也再沒有一次跌下過五十三分……

  聽說每一次月考的作文批改都是一場小型風暴,風暴中心就是名叫「晝川」的「問題少年」——整個高三語文組的同事關係一時間因為他都變得有點兒緊張……

  特別是隔壁文科班的語文老師,見了他就像見了親兒子似的,等他們畢業的時候,文科班的小姑娘人手一份「晝川作文合集」,最初的粉絲團初具規模——作為從未簽售過也未在讀者面前裡面的作者,江湖人傳「晝川大大書寫得好人也帥」估計就是她們這些老骨幹傳播出去的。

  之後便是高考。

  在晝川出了考場就知道自己在語知部分選錯了一道選擇題的情況下,最後高考分數放分他拿到了一百四十七分——這意味著他在整個中學生涯最後的戰役之中,拿到了作文滿分的漂亮成績!

  可能是他運氣好吧,當初他的語文老師口中「並不會出現的雞湯」真的出現了……在高考結束回校領分數條時,他親自從語文老師手裡接過自己的分數條,他面對語文老師悻悻的笑容,調侃似的問他「高考是不是還是妥協寫了議論文才拿了滿分」的問題時,他付之一笑,拿了分數條轉身走人。

  故事到這裡才是真正的結束了。

  沒有所謂少年逆襲,也沒有所謂老師被打臉與少年道歉——

  眾觀全域,似乎整個故事裡,數不出一個真正的贏家。

  *

  當男人用平靜的聲音提示「說完了」的獅虎,初禮還沉浸在震驚之中難以自拔——滿腦子信息量大的快把腦子的褶皺都沖平了……她瞠目結舌地看著晝川,覺得自己應該安慰他。

  但是安慰的話到了嘴邊,看著對方那張超級平靜的臉,又說不出來……最後只好尷尬地笑了笑:「不是吧,你年輕時候對自己夠狠的啊,十幾萬字的手寫稿說燒就燒——」

  晝川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了初禮一眼。

  初禮一愣,這時候突然想起來什麼,臉上的尷尬突然變了,她挑起眉抬手一拍晝川的背:「咦,差點被你給騙了!少年天才作家晝川十七歲以《東方旖聞錄》一書出道成名啊——根據你說的故事時間線,正好是你燒了你第一部小說手寫稿前後腳,燒都燒了你拿的毛線成名的啊????」


  「……」

  男人換了個坐姿。

  長腿一搭,翹起二郎腿。

  他微微挑起下顎,露出個慵懶的表情:「那些媒體吹什麼,天才少年作家首次寫作文筆嫺熟,用詞準確彷彿有多年的寫作經驗巴拉巴拉……你怎麼不想想是為什麼?」

  初禮眨眨眼,手還放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目光沉了沉,語氣卻雲淡風輕:「因為《東方旖聞錄》根本不是我寫的第一篇小說啊。」

  初禮放在男人背上的手僵了僵——

  此時她看見男人轉過頭,黑夜之中,他勾起唇角,對著她露出整齊森白的牙:「你猜為什麼《洛河神書》的責編最後為什麼會是你?」

  初禮:「……為什麼?難道不是因為是我簽下了這本書——」

  晝川:「【更何況小鳥和我老苗一直是老師的粉絲,從老師的處女作《東方旖聞錄》開始就特別崇拜您。】」

  初禮:「????」

  晝川:「【我有時候就在想啊,十七歲那年第一部作品就初露鋒芒,被人們稱作最有潛力的少年作家,十九歲已經有三部作品問世,以如此年輕的年紀加入省作協,家中書香門第後繼有人……老師,你莫不是天才啊!】」


  初禮:「……」

  初禮默默拿開了放在男人背上的手。

  晝川:「我最煩聽到的話都被老苗在十秒之內全部說了個遍。」

  初禮:「………………」

  晝川:「所以,我只能請他去死了。」

  初禮:「………………………………」

  可以。

  時至今日,老苗你也不算是死的不明不白了。

  你只是……呃,反派死於話多。

  真的,借用戲子的話說:妙哉,活該。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0:16 PM

第四十八章

  初禮正沉浸在對少年晝川所遭遇不幸的唏噓與對老苗馬屁拍在馬蹶子上的幸災樂禍之中來回擺動,這時候她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初禮拿起來看了眼,發現是夏老師在微信私聊她——

  因為技術和速度有限,老師在微信上說話向來是言簡意賅的……這一次發給初禮的微信也不例外,上面只有三個字:搞定他。

  初禮:「……」

  搞定他?

  誰?

  搞誰?

  初禮認為,雖然夏老師在微信裡並沒有說「他」是誰,但是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個所謂的「他」好像只能是晝川——夏老師想要初禮說服晝川,拿《洛河神書》去參與「花枝獎」的評選……

  ——不然還能是哪種搞定?跟他步入神聖的婚姻禮堂嗎?

  初禮收起手機,組織了下語言,想了想問身邊一臉嚴肅、很認真地看著大媽們翩翩起舞的男人:「老師,既然您的少年時代寫作經歷如此忐忑,在撕毀了真正的處女作後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就能再寫出《東方旖聞錄》,那說明您骨子裡還是有一股不服輸的精神在的啊?」

  「隨你怎麼說。」晝川一副屍體的波瀾不驚模樣,「我覺得那種熱血漫裡的東西,只是說說而已。」

  初禮假裝沒聽到他的一潭死水型發言,自顧自繼續道:「為什麼沒有反抗呢?高考作文拿了滿分也是,後來終於憑藉自己的小說成名之後也是,為什麼在證明自己能夠做到之後依然不反抗,你應該拿著成績條、拿著新聞報紙站在那些曾經質疑你的人面前,對他們大聲說:看!我做到了!」

  初禮說著,她感覺到身邊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這次和之前那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節奏不一樣。

  他真的沉默了。

  初禮有些奇怪地轉過頭:「可是無論是當年對待語文老師最終的無視態度也是,撕毀了自己的處女作也是,作協開會也是,花枝獎的評選也是……明明已經做的不錯了,你為什麼卻一直在回避這些?」

  此時,周圍的環境其實是有些嘈雜的。

  初禮的聲音卻聽上去擲地有聲。

  在廣場舞的音樂裡談這種看似還挺有深度的人生話題好像有點滑稽的樣子……然而當下,對話中的兩人卻似乎沒有人覺得哪裡不妥了——

  他們完完全全沉浸在了關於此時此刻在討論的話題之中,初禮看著晝川,心中只有滿滿的困惑;

  而晝川盯著不遠處的某一個角落,小孩認真地吃著冰棍,瞪著大眼看著不遠處的奶奶跳廣場舞:眼中倒映著廣場中間跳舞的身影,他的眼中充滿了好奇以及對新事物的躍躍一試,就彷彿是——

  這和他在學校做的廣播體操完全不同。

  他很想站起來,走到人群中親自試試,到底有什麼不同。

  「……」

  大約是幾秒後,男人那張面無表情發生了動搖。

  「……可能是我已經失去了要和他們一較高下的興趣,」男人站起來,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也可能是我在骨子裡就是個膽小的人,害怕一旦進入他們的世界,有一天發現他們說的其實是對的,因此反而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發生動搖……或許是。」

  「但是那個花枝獎……」

  「你知道我跟你說了那麼多這些有的沒的故事是想表達什麼嗎?」

  「……什麼?」

  「沒有所謂『但是』,」晝川淡淡道,「這就是我一直沒有要個人責編的原因,目前看來,我的寫作之路安穩且順利——就像是當年我不需要一個老師來摁著我的頭寫議論文;也不需要我父親來告訴我什麼樣的文字才是有價值有資格印刷成冊……現在,我同樣不需要一個編輯來對我本人指手畫腳過多。」

  晝川:「你知道于姚和索恒其實早些年關係其實很好嗎?于姚現在也不是因為身居主編高位不帶作者了,只是她不想帶了。」

  「啊?」初禮眨眨眼,她早就在老苗和于姚的對話裡捕捉到了一些信息,但是……

  于姚和索恒?有故事?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他們逐漸演變成了校對者,營銷者……」

  晝川說著轉過身看著還坐在那裡的小姑娘:眼神堅定又冷漠。

  就彷彿在說,他真的不需要一個責編。

  就彷彿在說,別管那麼多了,你好好對你手上這本我的書負責就可以,坐好校對,給一個漂亮的封面,然後將之大賣。

  就彷彿在說,那之後,我們就可以分道揚鑣,順利的話我也會禮貌地說一聲:期待下次合作。

  「……」

  初禮愣住了。

  那一瞬間好像,好像周圍嘈雜的人啊事啊全部都被抽空,世界上只剩下了她和眼前的男人——而在這樣完全隔離的環境中,她第一次意外地觸碰到了眼前的這個人非常、非常內心的根本靈魂……

  ——然而在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到時,初禮不得不像是被刺骨的寒冷被迫縮回手一般……

  連帶著整顆心也跟著沉入谷底。

  初禮也是一臉茫然,她低下頭,此時,她只能下意識地回避了男人那雙過於冷靜的茶色瞳眸——在對方難得站在原地耐心的等待中,她只是條件反射都站了起來。

  晝川:「請你吃冰棍?」

  初禮「啊」了聲,有些沒反應過來。

  邁開步子,匆忙地跟上男人的腳步。兩人在大約在二十米開外的小攤販的冰箱跟前停下來,晝川拿了個很簡單的冰棍,但是給初禮拿了個草莓甜筒——撕掉包裝袋,咬了口冰淇淋,當柔軟的、甜滋滋的冰淇淋順著喉嚨滑進胃裡,涼嗖嗖的。

  在這樣炎熱的夏夜……

  初禮想要找個人借床棉被批一批。

  這天晚上,被現場絕望的氣氛感染,初禮回到家後給夏老師的微信回復也非常絕望——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搞不定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老爸花了二十七年也沒把這蚌殼的縫兒撬開,我何德何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老師非常堅定,從內而外地抗拒著這件事。】

  五分鐘後,夏老師回復。

  【夏老師:英雄難過美人關。】

  十分鐘後,當初禮的眼珠子都快從眼眶裡翻得掉出來時,又一條補充——

  【夏老師:雖然你不是「美人」,但總得試試。】

  初禮:「……」

  這一夜初禮陷入了難以入眠的糾結。

  說實話,晝川的判斷是沒有錯的——初禮於他,是一個負責遛狗燒飯的房客;是負責《洛河神書》的責編;是他會定期提供一些短篇的雜誌的小編輯……

  然而,僅此而已。

  【這個時代,對於大多數作者來說,編輯意義已經發生了改變。】

  【很多情況下編輯已經不被需要了……】

  初禮:「……」

  他不需要一個真正的、晝川本人的責編。

  他不需要責編。

  他不需要她。

  他居然不需要她!!!!!

  意識到這點,躺在床上的人從床上掀開被子蹦噠起來,滿床打滾捶枕頭跺腳——直到樓下書房傳來男人隱約聽著像是想要上來揍人的聲音:「樓上的,大半夜不睡拆房子啊?」

  「……」

  正抱著鱷魚形狀抱枕嗷嗷撕咬的小姑娘動作一停,瞪著一雙通紅的眼又倒回淩亂的床上,定格了下,整個人又像是氣不過似的把被子一腳踹地上,狠狠地翻了個身,讓床墊發出「嘎吱」一聲不堪負重的聲響。

  打著呵欠、帶著憤恨被睡神召喚時已經是三點。

  第二天差點沒能起床上班,掛著黑眼圈、拖著喪屍一般沉重的步伐洗澡,換衣服,餵狗,餵晝川……臨出門的時候,初禮一邊穿鞋一邊用眼睛偷偷瞟坐在桌邊吃早餐的男人——

  這傢伙終於不再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了;

  今天早上她醒來之後在自己的Q發現了這傢伙發來的卷首企劃所需要的word文檔;

  她開門時,他和二狗子雙雙蹲在閣樓的樓梯口仰望著她,問她今天早上吃什麼——

  本來一切都好。

  但是初禮就是高興不起來……

  「用這種喪女的眼神看著我做什麼?」終於受不了她這飄忽眼神的灼熱溫度,男人放下裝牛奶的杯子問。

  「……」初禮說,「這是愛的眼神。」

  晝川:「當我瞎啊。」

  男人笑了起來,初禮瞪了他一眼,嘀咕著「心是黑的」「傷透了少女心」「王八」之類的話,抓過放在玄關的包憤恨轉身出門。

  ……

  初禮將門摔得很響,她並不知道的是,當她轉身離開後,坐在餐桌邊的男人也暫時收斂起了臉上的笑容,陷入沉默……

  沒有人知道男人在想什麼。

  只有他自己知道——

  昨晚,有那麼一瞬間,也許是被當下氣氛魔怔到;也許是被對方那純粹的眼睛所帶跑;也許是光芒之下的暫時迷惑……他幾乎以為自己真的是遇見了沸水,要被迫地被撬開緊閉許多年的最後防線——

  但是還好。

  還好他及時剎住了車。

  現在很好。

  改變什麼的,還是暫時不了。

  「……」

  思及此,像是下了一個決心將一切回歸原點,鬆了口氣後男人挑起眉,將最後一點土司塞進嘴巴裡——

  啊,那個香蕉人,做編輯本事還嫩,但她的做飯手藝真的不錯。

  ……

  《月光》雜誌十月刊。

  因為初禮在最後交稿死線前將「上吊專用麻繩不死包賠」的某寶鏈接分別抄送三遍,三位富堅義博終於趕在下印之前順利交稿——因此,老苗早早收好了其他三位作者的稿子、時刻準備著取而代之的陰謀詭異沒有得逞……

  事情完美解決。

  十月刊全國發售後,《月光》雜誌投稿箱迎來了小小的投稿高潮,初禮忙得兩腳不沾地,到截止投稿那天,幾乎快被擼脫了一層皮——

  七天時間,共收穫來稿一百三十五篇。

  其中,給晝川寫後續的六十五篇;

  給江與誠寫後續的四十七篇;

  給鬼娃寫後續的二十三篇。

  以《月光》每個月的銷量來說,這數字不算多也不算少吧……雖然忙是忙著,但是靜下來仔細想想,初禮還是覺得這個投稿數字結果和自己想像中略有偏差:似乎少了那麼一點點。

  初禮將這個結果分別報備給三位作者,三位作者的反應也是各不相同——

  *晝川

  【晝川:這麼少?早說在微博轉發下,投稿數估計能多個零。】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結果就你和編輯部知道而已,不對外公佈的,偶像包袱別那麼重。】

  【晝川:這樣啊?】

  【晝川:我沒有偶像包袱,你別亂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信了。】

  【晝川:「房客守則三十條」第五條……】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是上班時間,咱們之間是純潔的編輯與作者關係。】

  【晝川:有本事你今晚別回來,橋洞底下跟要飯的擠擠。】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錯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錯了。】

  【晝川:乖,跪安。】

  【猴子請來的水軍:嗻!】

  *江與誠

  【江與誠:好的,知道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_^)】

  *阿鬼

  【在你身後的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太好了謝謝二十三位挽尊人民QAQ我還以為會一個投稿都沒有自己都已經暗搓搓地自己寫好後續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在你身後的鬼:不枉費我天天微博轉發來滴打滾求投稿!果然還是有人理我的!我有粉絲!我是只比江與誠差一半的大大!!】

  【猴子請來的水軍:………………人這麼容易知足真好啊,幸福指數應該很高吧?】

  【在你身後的鬼:你嘲諷誰?!】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啊。】

  【在你身後的鬼:……你跟晝川肯定不是這麼說話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廢話,人家是晝川。】

  【在你身後的鬼:……】

  以上。

  在讀者們其實沒那麼積極的響應中,元月社——至少是在《月光》雜誌的「讀者作者互動月」至此拉開帷幕……官方微博上的各種轉發評論一時間倒是都在討論這一次活動,投過稿的、沒投過稿的紛紛冒泡——

  有的說,如果被選上了,那我和我家大大就只是空格段落分行的親密距離~啊~這麼一想,好害羞啊,最愛我家XX大大啦!

  有的說,樓上那個也是有點可愛,大大發微博的時候你去搶個沙發和第一個贊或者熱門,你也可以離大大很近啊?

  有的說,大大微博回復過我,已經很滿足了——平時書評什麼的也都有在寫,就不參與這次評論了!

  初禮天天看著這些評論,也覺得蠻有趣的,最初的困惑也得到了圓滿的解釋:為什麼投稿會少?

  網絡時代嘛。

  有微博,有Q,有微信,還有各種網絡平臺,甚至是投稿也只是只需要發發郵件——

  讀者和作者的距離無形之間拉近了許多。

  不像從前,讀者和作者之間的互動只有一張「問卷調查表」這麼作者都不一定能夠看見的東西……有些讀者愛了某個作者大半輩子,到作者封筆不寫了那天,也沒機會跟那個作者親口說一句:大大我喜歡你。

  ——因為作者夠神秘,那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其實反而更高。

  而網絡平臺帶來各種好處的同時,往往也會讓讀者對於「作者」這種生物的好奇心降低到最低——就像是一個養在手機裡會固定產糧的寵物似的,偶爾刷一刷微博,就能通過作者自己發的微博知道,他在吃飯,還是在打遊戲,又或者是剛剛睡醒,還是在熬夜趕稿……

  偶爾甚至還有針對作者本人的私生活惡意扒皮。

  ——因為作者太靠近,這時候讀者對「作者」的熱情度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好。

  而夏老師當然是不太瞭解這個的。

  所以在第二周的例會上,各個雜誌編輯部基本都被批鬥了一遍——夏老師認為,各個雜誌都有流量擔當的門面作者,特別是《月光》雜誌,帶著晝川和江與誠兩位「眼下很受年輕人歡迎的當紅作者」,結果作者個人投稿數字還不超過三位數,這就是編輯部宣傳力度不到位造成的。

  對此,初禮他們算是百口莫辯,無言以對——

  該怎麼說啊?

  讀者願意給作者掏錢買書,但是對於「讀者作者互動」這種事,他們早就不新鮮了啊,你當做是一個什麼很有爆點的玩意兒推出來,結果達不到預想,那不是很正常嘛?

  ……當然這種話是不敢直接和夏老師正面說的。

  被罵的灰頭土臉回到編輯部,大家也只能暗搓搓的天天轉發微博宣傳,真正要飯似的為十一月要上的索恒、年年、河馬三位作者祈求投稿。

  這種對讀者苦不能言,對總編大人怒不敢言的日子掰著手指頭一不小心就數過了三十來天。

  ……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十一月刊全國發售的日子。

  此時初秋剛至,天氣轉涼。

  那天,初禮因為受到了上一次給晝川他們整理投稿整理到精神崩潰差點兒加班到錯過地鐵的悲慘教訓,特地早起了一個小時準備去上班迎接新的戰役:於是天沒亮,在床上窩著修仙的一人一狗就被掀被子趕起來,吃早餐。

  「天沒亮吃什麼早餐!」

  「汪!」

  男人抱著被子一臉不滿,在初禮走過去拉開窗簾時,二狗則直接眯起眼將腦袋鑽進男人腋下……男人摸摸狗腦袋:「你進我的房間也不敲門。」

  「我敲多少次了,你聽得到嗎?被子掀開你才醒,敲門有什麼用啊!」初禮伸手拽他被子,「起來,吃了早餐再睡,天天不吃早餐怎麼行,身體遭不住的!你還得多活幾年給我寫稿呢!」

  男人拍開初禮拽被子的爪,微微眯起眼:「你起那麼早做什麼?」

  初禮:「今天是第二期讀者作者互動卷首企劃投稿開放日,我得早點去把稿子理出來!」

  晝川:「咦。」

  初禮:「咦什麼咦!」

  晝川:「我都只有六十五個人給投稿,索恒他們最多就兩三個吧,你那麼早去……」

  話還未羅腦袋就被小姑娘順手操起來的枕頭揍了下,男人憤怒地抬起頭,看見站在床邊的矮子一把扔了枕頭絲毫不畏懼地瞪著他:「瞎說什麼,紳士風度呢?!」

  晝川翻了翻眼睛,抓過枕頭往臉上一蓋,抱著二狗子重新倒回床上。

  十分鐘後,初禮哐哐出門了。

  一個小時後,提前一個小時來到辦公室,深呼吸一口氣打開投稿郵箱,初禮微微眯起眼開始準備整理投稿,然後發現,投稿篇數是:沒有。

  初禮:「……………………」

  可能是學生還沒起床。

  初禮安慰自己,然後轉頭去忙其他事兒準備晚點來看看。

  九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十點,上班上課時間,投稿篇數是:沒有。

  十一點,上班上課最佳摸魚時間,投稿篇數是:1,投給年年的。

  老苗從隔壁隔間伸了個腦袋出來:「今天的投稿整理出來沒有?都有幾篇啦?」

  初禮:「……我還沒看。」

  老苗:「喔。」

  隔壁隔間的腦袋「嗖」地縮了回去。

  就這樣。

  這一天,初禮得以準時的上下班,因為到她下班為止,三位作者的分別投稿情況是年年2,河馬1,索恒0……

  在無數次檢查了郵箱,甚至自己用自己的郵箱發了幾封郵件確認它沒有壞掉之後,初禮只能得出一個令人絕望結論:晝川和L君應該是師出同門、一脈相承的烏鴉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4 10:47 PM

第四十九章

  下班臨走之前,初禮被于姚叫住——當時心裡就咯噔一下,生怕她問第二期「讀者作者互動月」的投稿情況……那差場面,想想都尷尬。

  初禮應了聲,伸長了脖子看了眼,還好此時老苗已經拎著他的FENDI包包邁著貓步走遠了……初禮一溜煙似的回到編輯部,還做賊似的順帶關起了門,帶著視死如歸的表情,一屁股坐到了于姚的跟前。

  「老大,什麼事?」

  「幹什麼一臉緊張,」于姚笑著道,「我就是來問問晝川是不是還不願意把《洛河神書》送審花枝獎?這兩個月過去,馬上都快到報名評選截止日期了……」

  「……」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啊。

  此時初禮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鬆一口氣,她搖搖頭道:「晝川老師非常抵制也非常堅定地不要參加這個評選……我也曾曾經試圖嘗試說服他,夏老師還雷死人不償命的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雖然我不是美人但是讓我加油——」

  初禮話還沒落于姚已經開始笑:「夏老師就是這樣,今年端午節,我跟他說老師端午節快樂,你知道他回我什麼嘛?「端午節是死人過的,所以不能說「端午節快樂」,應該說「端午節安康」」……

  初禮:「……」

  于姚抹了把笑出來的眼淚:「我說了三十多年的「粽子節快樂」就這樣被顛覆了……」

  初禮還能說什麼?只能尷尬地笑:「老師確實是一個嚴謹又客觀的人。」

  聊天氣氛不錯,于姚也沒有再開口說出類似強迫初禮去搞定晝川這種破壞氣氛的提議……兩人聊了一下夏老師的八卦後,于姚站起來,背起包和初禮一塊兒往外走。

  初禮走在前面,原本已經以為自己似乎是逃過一劫……然而該來的總是會來,在她稍微放鬆不超越十秒、正一腳邁出門檻準備奪門而出時,卻不幸聽見身後于姚聲音狀似不經意響起——

  「對了,今天的十一月刊卷首企劃徵文情況怎麼樣了?一個星期的徵稿時間,晝川他們都只有幾十的量,索恒她們應該不多吧?」

  「……」

  于姚的發問有些事出突然,當初禮正努力組織語言看看怎麼委婉的表達現在的尷尬情況時,于姚走了上來,與初禮肩並肩行走,並問:「給索恒的投稿數量,是多少啊?」

  聲音呢聽上去很隨意的樣子。

  雖然初禮其實並不是。

  「……」

  然而她能給出的誠實答案是「零」。

  初禮伸腦袋越過走廊欄杆看了眼樓下,現場氣氛尷尬得讓人不知道應該如何開口的情況下,她覺得現在跳下去似乎是唯一一個最棒的選擇。

  「確實不是很多,而且質量不算好,目前投稿的幾篇來看,從文筆和講故事的方法來說應該是沒辦法往雜誌上登的……」初禮含蓄地說,「今天是週五,我覺得可以等等週末過了以後再看看。」

  于姚看了初禮一眼,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她沒有再追問初禮,給索恒投稿的到底有多少;就像初禮也沒有追問于姚,她和索恒到底是什麼關係,為什麼一直以來只要是爭吵跟索恒稍微有關的事,老苗就一定會「那可是索恒你這樣做真的好嗎」的語氣質問于姚。

  好在這個時候,初禮感覺到自己的手機在震動,手機屏幕亮了下顯示這會兒她有新的Q消息推送進來……初禮連忙擺著一張「我有事」的臉低下頭去看手機——

  【晝川:什麼時候回來?】

  【晝川:晚上吃什麼?】

  【晝川:我餓了。】

  【晝川:你快回來,我要餓死了。】

  【晝川:別加你的破班了,又不給加班費,我餓到想開個二狗子的罐頭吃一口不是比較嚴重?】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我說那麼多你就回我六個小點點?基礎社交禮儀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給你,大的點點,拿去。】

  【晝川:……】

  于姚聽見身邊人嗤嗤笑聲,一擰頭看見她唇角勾起笑得眼角上揚的模樣——初禮在編輯部時總是一副戰鬥模式全開的樣子,笑成這真正的少女樣還真的少見……于姚忍不住也跟著笑:「和誰說話啊,那麼開心?」

  初禮聞言一愣,手機下意識地往自己這邊偏了偏,像是若無其事一般收起手機:「沒事,一個無聊的人。」

  此時兩人到達元月社所在園區門口,和平雙雙道別,祝福對方週末愉快。

  ……

  一個小時後。

  初禮回到家,初禮在淘米準備做飯,原本坐在書房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的男人也跟著跑出來,靠在廚房門框邊看著她淘米,看了很久,才從牙縫裡蹦噠出一句:「你今晚沒加班。」

  初禮將第一波淘米水倒掉,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晝川無聲裂開嘴:「投稿的人是不是沒有很多?」

  初禮這次抬起頭了,面無表情地看了眼靠在門邊不知道在樂呵什麼的男人:「你無聊不無聊,明知道那三個作者的人氣根本沒辦法和你比,你和她們叫什麼勁兒……」

  「噯,」初禮說著整張臉都凝固了下,「你不會一整天都在惦記這件事吧——」

  「你冤枉誰?老子今天在家裡寫了一天的稿,」晝川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踢了腳垃圾桶,「整整一萬多個字,一會你來書房看,我沒騙人的話你就把這一萬多個字打印出來當著我的面吃下去以作賠禮道歉。

  垃圾桶被踢得搖晃了下,初禮抽出了菜刀。

  晝川彎下腰扶住垃圾桶,一雙眼警惕地盯著初禮。

  初禮開始「哢嚓哢嚓」切菜。

  晝川直起腰,走到初禮身後站穩——男人高大的身形投下的陰影將站在砧板前的人籠罩,按照少女漫畫的套路,這個時候男主角應該從後抱著女主角的腰,然後稍稍彎下腰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撒個嬌什麼的……

  然而現實是男主角抬起手,用一根手指都嫌多似的方式,嫌棄地戳了戳正切菜的女主角的肩膀:「所以,到底有多少投稿啊?」

  「哢嚓哢嚓」切菜聲一頓,初禮「謔」地舉起菜刀轉過身——晝川面色一變整個人後退三步,初禮放下菜刀淡淡道:「這個除了作者本人之外是不能告訴別人的。」

  晝川:「我也算『別人』?」

  初禮:「而且還是『居心叵測』的『別人』。」

  晝川:「你不是我的責編嗎?你怎麼都不向著我?」

  「僅是你《洛河神書》一書的責編,」初禮糾正,「昨晚是誰口口聲聲說『我不需要責編』?一廣場跳著舞的大媽作證,現在想八卦了我又成你責編了?」

  大概是因為真的不要臉,晝川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一點不尷尬——他走過來奪走初禮手中的菜刀,一把扔到砧板上,同時俯下身一隻手撐到料理臺上,將那個矮自己大半個頭的小姑娘困於自己的胸膛與料理台中間……

  兩人的距離貼得很近時,他並沒有停下俯身動作,當初禮背後身體後傾至不能再躲避時,他終於停了下來,此時,兩人的鼻尖之間只有大約一根手指橫截面的距離——

  近到初禮能嗅到他氣息之中淡淡的薄荷煙草味。

  「我說我不需要責編,你就不知道爭取爭取我?」男人瞳眸微微暗沉,嗓音低沉磁性,「你知道在這行這業有多少編輯和作者最後佳偶天成,天作之合,步入神聖的婚姻禮堂?」

  「……」

  「我文寫得好,有錢啊,房子住得大,長得應該也是你們這種小姑娘喜歡的類型,」男人揚揚下巴,「你天天和我住在一起,能不動心?」

  「……」

  老師我見過你早上為了不起床頂著雞窩頭、撅著屁股把臉埋進二狗子的肚子裡耍賴的模樣;

  老師我見過你打著呵欠把手伸進睡褲裡撓屁股的模樣;

  老師我曾經在白天上班之前為了和你搶廁所,一個站在廁所裡面一個站在廁所外面雙雙破口大駡;

  老師我也覺得你有錢長得帥文也寫得好,但是要是光隨便數數就夠驚心動魄的以上三點還能為我「動心」添磚加瓦,那你該擔心你的《洛河神書》最後居然落入一個腦子有坑的人手裡做了……

  初禮眨眨眼,放輕了聲音:「我也想爭取做您的責編,要不《洛河神書》送評『花枝獎』?只要您說個『好』,從此之後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爭取做您的個人責編……」

  「……」

  「……」

  面前男人過多侵犯而來的氣息一下子抽空,晝川猛地直起身,曖昧全無,面色堅定:「我不。」

  初禮也面色堅定地轉過身,重新從洗菜池裡抓起被晝川隨手扔進去的菜刀,心跳穩如泰山,繼續切菜:「那談判破裂了,你走。」

  「問你點八卦怎麼這麼難——我們的【房客守則三十條】有第三十一條了:房東說的話,房客必須聽;房東問的八卦,房客必須回答!」

  「你去加吧,看我理你不,」初禮踮起腳,打開頭頂的櫥櫃想要把裡面的湯鍋拿下來,然而手指尖繃直了也夠不到……此時她想起來什麼似的猛地縮回手回過頭,看著站在自己身後雙手插在衣兜裡一點沒有要過來幫忙的男人,頓時氣絕,跺了下腳,「過來幫我拿啊!還在那看什麼看!」

  晝川愣了下。

  十秒後不情不願走過來:「長得矮還那麼理直氣壯,是我讓你長得矮嗎?你沖我吼什麼……」

  「老娘一米六五,矮什麼矮,是你太高了!這櫥櫃也安得太高了!哪有櫥櫃裝那麼高的,有毛病吧?」

  晝川走過來,大手摁住初禮的腦袋往下壓了壓讓她閉上嘴,同時長臂一伸將初禮夠不到的湯鍋拿下來作勢要塞進她懷裡:「安裝櫥櫃的師傅又不知道幾年後這房子裡會住進來個大呼小叫的矮子……喏,拿去拿去,咦等等——」

  男人又把鍋子高高舉起到初禮夠不到的高度:「你告訴我,給索恒的投稿數一隻手數的過來嗎?」

  初禮:「……」

  初禮:「………………」

  被高高舉起的湯鍋上的蓋子滑下來砸到男人的腦袋,男人「哎」了聲下意識扔了鍋去揉腦袋,初禮穩穩接住湯鍋和即將落在地上的玻璃蓋子,同時身手敏捷地狠狠踩了他一腳,惡狠狠道:「出去,別在這添亂,不然到九點二狗散步時間都吃不上飯!」

  「……你看你又凶,我就關心關心同僚怎麼了?一副我很陰暗的模樣。」

  「有你這麼關心的嗎,你就陰暗啊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索恒投稿數少怎麼了,少到沒有的話你還能給她寫後續嗎?!」

  「你讓晝川大大給索恒當槍手寫後續!夠膽你把這話放網上去,你看看你會不會被人人肉到地址寄炸彈!」

  「我就住晝川大大家裡我怕什麼炸彈,而且你多久沒更新了大大?!真有個炸彈寄過來還真說不好收件人是你還是我呢?!」

  廚房裡,作者老師和他的責編爭沒有營養的話題爭得雞飛狗跳時,早已習慣了一切的二狗叼著它的空飯盆走進來,站起來,兩爪撐著料理台把空飯盆往它專用的洗碗池裡一扔,然後跳下去,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空飯盆砸洗碗池裡發出很大的聲音,彷彿是對不分時間場合、隨時隨地都能爆發的家庭暴力擲地有聲的控訴。

  初禮指了指二狗離開的背影,沒說話;晝川瞪了她一眼,看見二狗的空狗盆的那一刻他意識到除了早上的早上之外他今天還一點東西沒吃也是餓得前胸貼後背,於是也不再廢話,轉身離開廚房……

  男人踢踢踏踏地踢著拖鞋來到沙發上,往上一躺,翹起二郎腿掏出手機——

  於是幾秒後。

  在廚房裡終於切完菜開始準備下鍋的初禮忽然感覺到胸前手機震動了下,她一手舉著鍋鏟一手將手機拿出來,看了眼——

  【消失的L君:媳婦兒,最近工作怎麼樣?忙不?我看了你們《月光》雜誌十一月刊,那個「讀者作者互動」好有趣喔!】

  【消失的L君:聽說今天是第一天投稿開放日,你說我要是投稿能選得上不?不會有很多人競爭吧?】

  【消失的L君:快給夫君透露透露內部情報,反正我也不是圈內的,往哪兒說去?】

  初禮:「……………………」

  今天是鬧了哪門子的邪,一個兩個都找她八卦這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想給哪個作者投啊?】

  【消失的L君:索恒啊,她以前挺紅的時候我也是喜歡過她的!嘿嘿嘿!】

  【消失的L君:當然只是欣賞她的才華的喜歡。】

  【消失的L君:那種喜歡的話,我只喜歡你(^_^)】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今天騷話怎麼這麼多?】

  【猴子請來的水軍:下班了嗎?】

  發送的那一刻,初禮並不知道就在隔著一堵牆的隔壁客廳沙發上,有個抱著手機的男人正因此而翻了個身:為什麼騷話那麼多?當然是因為心虛啊。

  男人以三千每小時時速劈裡啪啦打字,同時,一堵牆的隔壁廚房裡,忙著做飯的小姑娘手裡手機上的字也在一行行往外冒——

  【消失的L君:嗯嗯。下班了,開車回去的路上。】

  【猴子請來的水軍:開著車怎麼騰出手給我打字啊?】

  沙發上單手抱著手機的男人停頓了下,稍稍抬起頭掃了眼廚房,見裡面沒動靜,說不上是不是故意的大聲問了句:「不是做飯嗎!怎麼沒動靜了!」

  「等鍋熱呢——要你管!躺著等吃還屁話那麼多!」廚房裡立刻傳來回應。

  男人勾起唇角,腦袋砸回沙發的抱枕上——

  【消失的L君:紅燈啊!】

  【消失的L君:你最大(^_^)】

  【猴子請來的水軍:……滾滾滾。】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要投稿給索恒就趕緊投,具體已經投稿數字不能說反正我現在也挺捉急的,不是數量問題就連質量也……哎,我想等一個週末再看看,不然可能真的要四處找人幫忙寫一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反正要以你的筆力,只要投稿,肯定能上。】

  晝川:「……」

  這香蕉人,嘴怎麼這麼嚴啊?

  L君都搞不定她。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說了,我要給我家客廳那個只會翹著二郎腿瞎胡鬧的廢物做飯了。】

  【消失的L君:你跟人同居啦?合租?男的女的?】

  消息發出去很久沒有回應,男人從沙發上坐起來,想了想穿上拖鞋走向廚房,正巧看見初禮正忙著彎腰調整火候,她的手機被放在洗菜池邊上。

  晝川:「你剛才悄然無聲是不是在玩手機?」

  初禮:「是又怎麼樣,你幼兒園班主任啊這都管。」

  晝川:「我都快餓死了你還在這玩手機。」

  初禮:「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在這指責我嗎,哪裡像個瀕死之人?」

  晝川走進廚房,順手接過初禮遞過來的炒鍋,扔進洗碗池裡開水敷衍地刷了兩下,狀似漫不經心問:「跟男朋友聊天啊?」

  初禮抬起眼,將視線從電磁爐上拿開,淡定地看著晝川——她什麼都沒來得及說,此時站在不遠處的男人已經像個老妖精似的笑了起來:「你看你,還害羞,看來你男朋友很會說情話喔?」

  初禮:「???」

  晝川:「很會撩,情聖。」

  初禮:「……」

  ……

  這天之後,初禮渡過了一個不知道怎麼形容的週末。

  拋開家裡有個像是監視特務似的隨時隨地盯著她等著竊取八卦情報的傻子作者帶來的糟心之外,每隔兩個小時,她都像等待著查高考分數的考生或者是等著開福利彩票的賭狗一樣,小心翼翼地打開投稿郵箱——

  結果,每一次都是心驚膽戰抱著希望而來,每一次都失望而歸。

  週末的投稿情況依然不樂觀。

  年年和河馬倒是聰明,寫的是小萌文開頭,年年寫的是男主的狗去世,狗狗化作人形回來報恩的;河馬寫的是窮神下凡歷劫的——兩篇文,都屬於無論哪個年齡層讀者比較好往下接的梗,所以投稿人數截止到週末晚上,分別達到了五篇投稿和三篇投稿的數字……

  質量暫且不提吧。

  畢竟除了這還有更讓人頭疼的事兒。

  那就是索恒的開頭——也不知道老苗怎麼想的,讓她寫了個類似於非常大構架的科幻開頭,什麼聯邦和帝國,戰爭的開始,將星的隕落之類的……

  寫得是比年年還有河馬好沒錯,但是這讓讀者怎麼往下接啊?

  所以到了週末,還是一個投稿的人都沒有。

  初禮快頭疼死了,這眼瞧著七個投稿日已經過了一半,中間還搭上個最有希望的週末,還是投稿數為「零」,於是到了周日晚上,吃完飯又檢查了一次投稿箱,初禮終於坐不住了,在《月光》編輯部內部微信群@了老苗一下——

  【猴子請來的水軍:@喵喵週末結束,投稿情況很不好,年年5,河馬3,索恒0,現在怎麼辦?】

  【阿象:……】

  【小鳥:……】

  【于姚:……】

  【于姚:這麼少?】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且年年他們的投稿質量也不行,你們看看是不是把投稿期默默延長到下印前?也不用對外公佈,晝川他們之前投稿截止還有人往裡投,我們是直接pass掉的……但是這次我們可以不卡那麼嚴,看看還有沒有稿子投進來?】

  【于姚:我看可以。】

  【于姚:@喵喵你出來看看這麼弄行不行,或者我再去聯繫幾個嘴嚴的作者幫忙寫下後續以防萬一算了。】

  老苗半天沒說話。

  直到晚飯正式結束,初禮端著盤子踢了踢晝川催促他來跟自己一起洗碗,這時候她放在桌子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下——

  正準備進行猜拳決定今晚誰洗鍋的初禮和晝川一愣,對視一眼後,雙雙抬起頭不約而同地看向初禮的手機屏幕,然後看見屏幕的正中央跳出一句——

  【喵喵:還能怎麼辦?我帶的作者就是不紅啊。】【喵喵:要不我去通知下索恒他們,乾脆取消一月的後續刊登好了,反正不紅,誰怪他們不紅啊,也沒人關心後續怎麼樣,呵呵。】

  【喵喵:這本雜誌有晝川和江與誠就夠啦。】

  初禮:「……」

  晝川:「……」

  男人抬起手,指了指初禮手中那隨時可能會被摔地上洩憤的一遝碗碟,平靜提醒:「盤子端穩,很貴的,砸爛了要賠啊——盤子又不懂這娘炮有多操蛋,它們是無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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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晝川:我撩人技術好不?

  初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10:43 AM

第五十章

  【猴子請來的水軍:@喵喵現在不是在商量解決辦法嗎?又沒人說什麼,陳述個事實要解決的問題而已……】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在這撒什麼潑打什麼滾?】

  【喵喵:我撒潑打滾?】

  【喵喵:初禮你這有點過分了吧,好歹我也是你的前輩,你就這麼和前輩說話的?】

  初禮:「……」

  晝川的腦袋這會兒就在初禮的肩膀上,看了一會兒,十分雞血地指點:「你跟他說,有本事的前輩才叫前輩,沒本事的叫倚老賣老——打字快點,要有氣勢……咦,你打字怎麼這麼慢?」

  初禮:「……」

  晝川:「要不我來?」

  初禮這才從老苗的轟炸中回過神來,意識到有個作者正近距離圍觀核心八卦!

  猛地擰過腦袋正欲讓他趕緊走開,這時候兩人距離太近,晝川彎著腰腦袋就在她臉旁邊,初禮轉過頭唇瓣便似有似無地掃到了男人的面頰——兩人雙雙一楞,晝川受驚的貓似的往後一蹦:「你蹭我幹嘛,還一臉兇神惡煞的……正常情況下情不自禁地靠近某個人難道不應該是面紅耳赤、滿臉嬌羞,你這什麼表情啊?你是不是女人……算了,你是不是人類?」

  初禮伸手將那喋喋不休的臉擰開:「別看,家醜不可外揚。」

  晝川被她推得臉嘟起來,說話聲音也怪怪的:「喔督看到惹,麼仁土稿給索恒——辣也麼辦法啊,踏寫辣開頭,麼點文字歌底和講督事愣力的人都麼辦法往下接,裡指望幾過人投稿?裡們當粗怎麼都不阻止她讓她憋這麼寫……」

  初禮把手從晝川拿開,略微驚訝地看著他——沒想到他輕輕鬆鬆一語道破真相,言語之中也絲毫沒有嘲笑的意思,只是平靜地在說事實。

  初禮:「你也這麼覺得?」

  晝川抬起手揉揉自己的臉,瞥了她一眼:「我又不傻。」

  初禮立刻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怎麼過分了?更過分的話還在後頭,老苗你作為前輩對於雜誌面向的讀者年齡層難道不應該比我清楚?索恒寫的開頭沒幾個讀者能往下接,你也不知道讓她改改——晝川都知道寫個傻白甜的爛大街梗讓讀者往下編呢……】

  晝川:「什麼叫『晝川都知道』……你這語氣,我這叫懂得迎合市場。」

  「好好好,你最聰明,別吵。」

  初禮抓著手機往客廳走,男人想也不想抬腳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她身後……初禮還在繼續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本來距離你們那期還有兩個多月,多的是讓作者調整稿子的機會……你這麼著急忙慌就收了稿子,是為什麼?】

  晝川:「為了踩你上位。」

  【喵喵:能為什麼?你那時候回收不上來稿子還不得隨時準備給你擦屁股?】

  初禮響亮地冷笑了一聲,晝川在旁邊煽風點火:「懟!」

  初禮瞪著他:「作為不交稿富堅義博小組中的一員你理直氣壯什麼呢!老苗這會兒藉口給我擦屁股還不是因為你不交稿!」

  「………………我讓你懟他,」男人拍了下她的腦袋,「你懟我幹嘛?」

  初禮頭疼地揉了揉眉心,歎了口氣:「氣懵了。」

  「這次原諒你,下次再這麼和我說話就睡橋東底下去。」男人指了指初禮手中的手機,「繼續啊,他還在嘚吧嘚得停不下來呢。」

  初禮拿起手機——

  【喵喵:奇了怪了,年年他們不是我在帶的作者?你指手畫腳的做什麼?你要是只是簡單述說一個事實需要在群裡公佈?不會私底下跟我一個人說?】

  【喵喵:裝什麼好人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整個一月刊卷首企劃都要空窗了,到時候大家一起被夏老師叼,被扣工資,大家都一條繩上的螞蚱的事兒能叫裝好人?】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裝好人,那你怎麼不跟我說謝謝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是,索恒是你在帶的作者沒錯!但是他們本質上來說是元月社的作者吧?每個月的稿費難道不是元月社在發?】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和江與誠確實比索恒他們紅得多,長了眼睛的都知道——但是你拿這個酸我有意思嗎,他們紅關我什麼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作者就像一尊大佛,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月光》雜誌,以及我們這些編輯,就是他們手底下無數廟裡的其中一座——你想把作者私有化,那就是在癡人說夢。】

  【喵喵:我不跟你說,我說一句你有十句在等著。】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別說了,早解決問題大家早點安心睡覺。】

  【于姚:吵夠了啊?吵夠了就都閉上嘴——老苗你這叫惱羞成怒。】

  【于姚:這事兒先別通知作者,咱們還有時間,明天大家去找找手上信得過的,嘴巴嚴的作者看能不能幫忙寫個後續——初禮你去問問鬼娃;老苗去問河馬,索恒自己也通知讓她寫寫,拿來我們改改措辭和文風直接用也行,然後我這邊也去問問別人——啊對了,無論是對索恒還是別的作者,問的時候別說稿子數量不夠,就說質量不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知道了。】

  【喵喵:我還是偏向於取消這個項目,反正這三個作者自從江與誠和鬼娃來之後給人讓道,上稿率也不行了,索性借這次機會徹底換了她們……】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可拉倒吧。】

  最後,在初禮毫不掩飾的嫌棄之中,要找人給索恒代寫一波的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初禮鬆了一口氣,放下手機這才發現自己一手心全是汗,當時心裡就一個想法:以後誰再突發奇想地想要搞這種拼作者硬實力加人氣的活動,她第一個站出來以性命相拼也要堅決反對。

  初禮:「老苗這麼弱智到底怎麼當上副主編的?」

  「他都多大了,入行早,之前手底下的作者也挺多的,我是說在別的雜誌空降《月光》前——」

  「他這樣的編輯還能招攬不少作者?」

  「什麼樣的編輯手底下就會聚集什麼樣的作者,你以為呢,人人都是為了心中的夢想一腳跨入這行啊——大部分人不過是為了一餐溫飽而已。」

  「……溫飽?老苗拎著那包的價格夠我吃三個月。」

  「他屬於吃得比較撐的那種。」

  ……

  這一晚上初禮睡得早,並且在入睡前隱約有預感可能有什麼事兒要發生。

  而女人的第六感向來是準確的。

  第二天她早早來到編輯部,剛剛推開編輯部的門,就聽見裡面隱約傳來有姑娘的哭聲……初禮悄摸摸推開門伸頭看了眼,然後一眼就看見有個不認識的姑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也就是于姚和老苗的位置中間——在低頭抹眼淚。

  老苗背對著門口,初禮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反而是于姚一臉為難的模樣——來到《月光》編輯部好歹半年了,初禮還真還沒見過于姚這種表情……

  初禮哆嗦了下,「嗖」地把腦袋縮了回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像出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個不認識的姑娘坐在我的椅子上哭,不知道是誰。】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現在進去會不會有點尷尬?】

  【晝川:我聽說索恒也是G市人。】

  【晝川:現在你知道裡面的人該是誰了。】

  【晝川:請假,回家。】

  【晝川:回來時候再給我帶個叉燒腸粉,突然想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11:00 AM

第五十一章

  初禮又不是晝川的小太監,當然不可能為了給他買腸粉真的請假,甩他一臉「自己出門買有益身心健康」,收起手機,初禮推開編輯部的門,徑直走向阿象的座位——

  一屁股坐下,打開Photoshop軟件,一邊強行假裝自己是美工……一邊偷瞄。

  索恒的精神狀態看上去糟糕極了,面色蒼白得近乎於透明,眼底掛著濃重的黑眼圈,唯獨唇瓣被自己折磨啃咬得通紅。她的頭髮有些淩亂,長長的髮像是門簾似的擋在臉前,這麼熱的天,看上去好像也有幾天沒洗過了——很難想像這副精神緊繃的情況下她是如何進行創作的。

  一不小心想到了前幾天的晝川,除了還知道要洗澡之外似乎並沒有比她看起來好很多,好在當時初禮強行把他拽出門去……想到這,初禮收回目光心中感慨:可惜那戲子絲毫不知道領情。

  ——再看一眼Q,這會兒果然還在生龍活虎地鬧著「連個腸粉都不給買要你何用」。

  順手回了個「去睡回籠覺吧睡著就不餓了」再關上Q,過了一會兒,踏著上班點兒進來的阿象走進來了……看著坐在自己位置上擺弄作圖軟件的初禮,又看看坐在初禮位置上低頭抹眼淚的姑娘,美編姑娘一臉懵逼。

  初禮讓了半邊椅子,示意阿象過來擠擠。

  阿象放下早餐真的過來和她擠擠,兩人擠在一張椅子上,一左一右拿出手機——

  【會飛的象:怎麼回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昨天老苗搞事情啊,老大前腳剛說完讓我們秘密找寫後續的別聲張,老苗轉頭就跟索恒說:你那個開頭沒人寫後續,現在兩條路子,要麼你自己寫後續,要麼一月刊卷首企劃直接取消,你自己選吧。】

  【會飛的象:……】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兩個選項什麼鬼啊,真是往人家作者的心窩窩上戳,在人家尊嚴上墳頭蹦迪呢?不如直接和作者說:上刀山和下油鍋你自己選一個?】

  擠在一張椅子上的二人抬起頭對視一眼,就在這時候,索恒突然站了起來,以整個編輯部都能聽得見的聲音說:「我知道現在自己人氣不行,寫得也不好了——讀者天天天天給我私信,大大你怎麼越寫越差;大大好懷念當年那個字裡行間充滿了靈氣的你……我看,我還不懂嗎?我真不用誰來同情我,你們想把我的稿子撤了,想把我的人撤了,都沒關係!」

  初禮一把揪住了阿象的衣袖,阿象立刻擺出「你別抓我我也害怕」的表情甩開她——

  一室沉默之中。

  索恒抽泣了一聲:「我也不想寫了,這麼些年,我從巔峰走到低谷,我受夠了……只是,如果你不想我寫了,你自己告訴我,何必隨便找個編輯來侮辱我,打發我走?」

  氣氛瞬間變得有點瓊瑤,于姚原本是站著的,這會兒直接坐回椅子上,椅子一轉背對著大家,她低著頭,良久,用略微沙啞的聲音歎息了聲:「對不起啊,都是我的錯。」

  初禮和阿象瞬間瑟瑟發抖抱成一團。

  【會飛的象:…………瑪德我穿越到什麼奇奇怪怪的文藝片電影裡來了?那老大她又怎麼了來著?】

  【猴子請來的水軍:……】

  于姚這事兒,說來話長。

  初禮在這坐了二十分鐘,表面上是瞪著Photoshop發了二十分鐘的呆,其實是豎起耳朵聚精會神地聽了二十分鐘的八卦——

  原來就真的像是晝川和老苗曾經旁敲側擊提醒過的一樣,于姚和索恒是早早就認識的了……七八年前索恒剛剛年少成名,于姚也還年輕,是個剛剛一腳踏入編輯部,內心充滿了熱情的新人編輯。

  兩個新人撞在一起,發生了奇妙的化學反應,索恒的第一本書簽給于姚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于姚厚著臉皮,動用了一切可以去請求、去諮詢的路子,去給索恒這本書鋪路,宣傳……最終,索恒作為新人,第一本書就達到了一個對於當時的出版社來說非常不可思議的印量!

  當時于姚一下子在編輯部站穩了腳跟,同時索恒也面對著各種隨之而來的榮譽……

  超級新人;

  最有潛力的美女作家;

  90後暢銷書女作家;

  暢銷書界新星……

  之類的。

  當時索恒也很感激于姚,兩人一拍即合,成為摯友——甚至在于姚伴隨著工作調動來到G市後,索恒也跟著來到了G市,兩人即是編輯與作者的關係,同時作為摯友一起合租……

  每天下班,索恒做好飯在家等于姚,于姚都會和索恒一邊吃飯一邊討論索恒的新書劇情,大綱,討論完了,索恒就會扔了碗筷開始一天的創作……

  很快的,在他們的討論之中,索恒的第二本書誕生了,依然還是大賣,本來是挺皆大歡喜的一件事兒,但是這個時候,出⼳蛾子了——

  人一旦達到了某個高度,就開始幻想正高更廣闊的領域,索恒和于姚都不再滿足於做「三五萬首印量」的「暢銷書」,他們想要把創作的格局拉大,將自己的文推向更多的讀者——

  索恒開始第一次認真考慮關於「寫作」這件事兒的技巧和方式;同時,于姚也把一本本創作指導類書籍往家裡搬,什麼《開發故事創意》,《電影劇本寫作基礎》,《story(故事)》……應有盡有。

  【通過事件來表達人物的情緒和性格才更加立體。】

  【你這樣寫不對。】

  【人物的性格必須是豐富的,好人不能完全是好人,他的性格裡必須要有一些無關三觀的缺陷——比如如果主人公是少年,那他擁有中二病就很合理。】

  【人物太單調,你應該想想他們本身背後有什麼樣的故事在,把他們當做是活人,擁有過去的活人。你想好寫好拿給我看,我們在一起討論……】

  諸如此類的討論開始出現,剛開始索恒按照這套路去改,第三本書的時候,確實有被讀者誇獎「寫作手法更成熟了」之類的說法……

  但是第四本書開始,不知道怎麼的,銷量開始下滑。

  陸續有「感覺太書面化了」「教科書一般的寫作,看著挺好,但是沒什麼共鳴啊大大」「這個作者越寫越商業化,沒靈氣了」「江郎才盡」這種評論出現——

  用初禮的話說,你可以說一個人作者這本寫得超爛超不好看,但是你不能說她江郎才盡,沒靈氣……這絕對是對著作者的心窩捅刀子。

  索恒以為這是自己的瓶頸期到了,也很努力地看更多寫作類書籍,想要走出瓶頸期——

  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今天,索恒還是在元月社出書,只是現在再提什麼「有才氣」的作者,人們幾乎已經忘記了索恒這個存在;

  于姚也已經不帶她了,兩人就像是逃避什麼似的,于姚搬出了他們合租的公寓,來到《月光》雜種編輯部;

  索恒跟著過來了,但是卻是由老苗直接跟她對接……

  以上。

  其中具體發生了什麼,其實初禮也不知道,只是看目前的情況,于姚很後悔當初給索恒看那些亂七八糟的寫作書,並認為是自己害了索恒……

  瑪德。

  狗血。

  編輯和作者之間還能搞出如此不落俗套的悲慘結局也是不容易。

  至此,初禮總算是明白,打從進入《月光》開始她就感覺到的那種違和感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于姚總幫著她說話,大概是因為她早她的身上看見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她形容初禮時,一口一個的「熱情」和「熱血」;

  為什麼于姚對於初禮要刪減和修改《洛河神書》時,總是態度曖昧,一切以遵重作者的意見為行為標準;

  為什麼于姚在面對「索恒」的事上,只要老苗提起,她就會顯得比較退讓;

  為什麼于姚很少插手管作者寫什麼、怎麼寫,初禮甚至一度認為于姚是不是在這方面並不擁有自己的判斷力……

  ——原來,于姚只是一個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過來人罷了。

  初禮和阿象擠在一張椅子上圍觀完了整場大戲,于姚和索恒出去了,出去之前她看了老苗一眼,看上去好像是第一次對他明面上表達出很大不滿……

  編輯部的氣壓再次回復正常後,初禮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打開Q,跟晝川討論了一波于姚和索恒的事兒——

  【晝川:你也知道了?所以那天我說什麼來著,現在的大環境中,作者其實已經不需要編輯了,因為真正能起到正面作用的編輯太少。】

  【晝川:一個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的編輯,盲目地推動著作者前進,這就是害人。】

  【晝川:你那天還瞪我,就好像我像是什麼十惡不赦不知好歹的白眼狼。】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我跟你評論這件事只是想感慨一句,索恒和于姚這波同居套路和咱們倆有點像。】

  【晝川:哪裡像?】

  【晝川:我沒有和你坐在餐桌上討論我正在寫的書;也沒有在飯後穿著睡衣坐在梳妝鏡前一邊互相給對方梳頭髮一邊討論我的新書主角下一個壞蛋該殺誰……】

  【晝川:十幾年後或許我過氣了,但是我不會坐在你的面前哭著對你說——我可以不寫了,但是如果你要放棄,請你親口對我說。】

  初禮:「……」

  晝川打字速度超快,快到初禮還沒想好怎麼反駁他上一句的發言,他的下二句三句就已經出現了——

  【晝川:你趕把教寫作的書往家裡搬,說出一句「老師請你看一看」,我就敢站在家門口跟你打一架,然後把那些書撕掉點燃了為你的屍體火葬儀式添磚加瓦。】

  【晝川:我真的會,不信你試試看。】

  【晝川:我將會在監獄裡完成本人的最後一本巨作:《殺死編輯》。】

  初禮:「……………………………………」

  媽的智障。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只是心中有少女情愁千萬縷,想和你聊聊天,你卻把天聊死了。】

  【晝川:聊個屁啊,當我很閑?】

  ……

  下午,出去了整整一個白天的于姚回來了,她看上去很疲憊地告訴大家,一月刊卷首企劃不取消,大家繼續找人代筆,把三位作者的後續寫好。

  眾人得令。

  這一天,于姚再也沒和老苗說上哪怕一個字。

  ……

  晚上,初禮回到家。

  照常給那個幾個小時前揚言要寫一篇名叫《殺死編輯》的作者做了飯,兩人坐在餐桌邊保持基本禮儀地彼此沉默著吃完飯,初禮放下碗筷。

  初禮:「今天我洗鍋,老師,你花二十分鐘的給索恒寫個後續怎麼樣?」

  晝川翹著二郎腿捏著一張紙巾擦嘴,眼角一挑,那樣子看上去異常老婊砸:「于姚叫你找我啊?」

  初禮沉默了下:「沒有,只是這事兒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再去求別的作者,這種事圈內的人知道的越少越好……」

  「哦。」晝川上下打量了下初禮,沒說話,臉上似笑非笑的模樣,像是在嘲笑她吃飽了撐著爛好心,索恒又不是她在帶,瞎操什麼空心?

  在男人那樣戲謔的目光打量下,初禮咬了咬下唇,搬著碗筷進了廚房,往洗碗池裡一扔,打開手機,找一個唯一她覺得能幫的上忙的圈外人——

  L君。

  簡單的說了下這次事件的前因後果後,L君很快就給了初禮回應——

  【消失的L君:這事兒你找正兒八經的寫文的幫忙更合適啊,找過晝川了嗎,你最近跟他關係不是挺好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他早上還揚言要跟我打一架,並寫一本記錄他自己殺人過程的書《殺死編輯》……瑪德這個大雷比,還以為自己東野圭吾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剛才我當著他面求他了,不願意的,還用那種「你是不是有病還是以為我有病」的眼神看著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說著都來氣。】

  【猴子請來的水軍:請他不如自己寫。】

  將手機一扔,初禮開始哐哐洗碗。

  此時她聽見晝川開門帶二狗子出去散步的聲音,伸腦袋看了眼,這傢伙出門還不帶手機。

  對著男人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初禮縮回腦袋繼續洗碗……二十分鐘後,當門外重新響起開門聲,和狗爪子踩在地上的噠噠聲,初禮正好將最後一個擦乾的鍋塞回櫥櫃裡。

  在圍裙上擦擦手,解開圍裙團成一團,初禮一手抓著圍裙一手抓著手機走出廚房……此時,手上手機震動,她低下頭正好看見L君在沉默了一會兒不知道幹嘛去了之後,終於回她——

  【消失的L君:這麼生氣啊?】

  【消失的L君:你又沒跟他說你很著急啊,對不對?】

  【消失的L君:嗨呀行行行,我幫你啊,著什麼急,不還有我呢嗎?】

  【消失的L君:明天早上天亮之前發給你。】

  初禮長籲一口氣。

  正想跟晝川炫耀一波老子找到人幫忙了不用你了你哪涼快哪待著去,結果抬起頭就看見,此時剛回家的男人這會兒依靠在沙發邊上,一隻手拿著他的手機,這會兒不知道在跟什麼人聊天,叮叮咚咚的新消息提示音中,他目光難得柔和,唇角微微挑起……

  他低著頭,專心致志又耐心的模樣,在和某個不知道是誰的人在聊天。

  ——初禮站在他面前站了老半天,他都沒抬起頭看她,哪怕一眼。

  到了嘴邊的炫耀和耀武揚威一下子吞咽回了肚子裡……剛剛洗過碗的手這會兒手背還有些濕潤,抓著圍裙的手指微微收緊,圓潤的指尖因為這樣的動作微微泛白……

  初禮忽然想到自己剛才進廚房洗碗前,這傢伙用的那種打量非人類的方式打量著她的眼神兒——

  ……待遇差別太大了吧?

  他什麼時候用過這種表情和我說過話?!

  心中忽然泛起一陣煩躁和酸勁兒,初禮皺著眉,將手裡的圍裙往沙發上狠狠一扔,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小姑娘拖鞋踩在閣樓樓梯上,發出「啪啪」巨響。

  坐在樓下的男人這才抬起頭,一臉茫然地看了眼被扔在沙發上皺巴巴的圍裙,又看看身後閣樓樓梯——

  雖然是以L君的身份,但我他媽不都屈尊降貴答應給她寫了?

  還有什麼不滿意?

  這又怎麼了?

  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11:11 AM

第五十二章

  初禮踢著正步回到房間裡,甩上門,為了分散注意力刷了刷手機,正好刷到晝川更新的新雞湯微博——這個人最近微博有向營銷號靠攏的趨勢,每天晚上餐後時間九點半固定發一條互動話題微博跟讀者聊個五毛錢的,今日的話題是:說一說最近一件讓你困擾的事。

  初禮:「……」

  【買粉加Q7758520:最近陷入一個陌生的節奏,朝夕相對一個人幫助他的工作還要照顧他的生活,不知不覺之間好像就對他比以前更加多關注了一些有的沒的——說話時候不自覺盯著他的眼睛;一些瑣碎的八卦也會下意識找他聊一聊(以前會找其他人);日常臉紅當飯吃(主要因為那個王八口無遮攔)……

  剛開始我認真地覺得自己是在欣賞他的才華,直到前一秒我開始疲憊於他對我說話時那種理所當然的語氣……明明自己也從他那已經撈了不少好處,很煩自己這樣不知滿足的狀態,所以,我這是怎麼啦,急,在線等。】

  指尖放在評論鍵上猶豫了一下之後發送出去,看到評論成功的那一刻初禮手一哆嗦把自己的手機扔了出去——

  外面的月光傾灑入閣樓,一陣初秋的涼風吹入,初禮抖了下爬下床關上窗,此時腦袋倒是清醒了一些,於是連忙跑回床上黑暗之中四處摸索自己的手機,有些著急地想把手機重新拿起來把評論刪掉……

  「我有病啊,在他的微博底下說這個!」

  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終於在枕頭邊翻找到了扔開的手機,拿起來一看卻發現這個時候剛才發出去的評論已經有了七八個回復——

  此時距離評論發出去前後不到一分鐘,她就去關了個窗而已……啊,這個戲子的讀者,還真熱情?

  【小文文回復@買粉加Q7758520:挺浪漫啊,照顧生活照顧工作?韓劇套路喔。】

  【啊噠噠想上街回復@買粉加Q7758520:這年頭賣僵屍粉的也能談戀愛了?】

  【氪金不能改變命運回復@買粉加Q7758520:傻孩子,當然是你戀愛了啊——以上的描述不就是戀愛前期最美好的狀態嗎?患得患失,因為他一句話歡喜;因為他一個眼神而低落……啊,年輕真好啊。】

  【我是誰 回復@買粉加Q7758520:你戀愛了。】

  【誰是我回復@買粉加Q7758520:你戀愛了+1。】

  【這不可能回復@買粉加Q7758520:大概是因為你喜歡他吧,祝擁有一個好的結果。】

  【狼來了回復@買粉加Q7758520:每次這個點看晝川大大的微博都有種在圍觀「非誠勿擾」現場的感覺,哎呀,總之還是祝福吧,少女情懷總是詩。】

  初禮:「……」

  不行了。

  這些人,淨胡說八道。

  不愧是戲子大大的讀者,隨他們大大的性子,張口就來,想像力豐富得沉默一秒已經腦補出了一個新世界。

  初禮扔了手機,拍拍砰砰亂跳的胸口讓心臟稍微淡定——

  戀愛?沒有的事。

  哪怕是有,也不能夠是晝川啊。

  深呼吸一口氣,初禮覺得有些口乾舌燥的,於是拉開門重新走下閣樓樓梯——養生型二狗已經回狗窩睡覺去了,沙發上,男人還保持著初禮上樓時候回的姿勢半靠在那裡玩手機……

  初禮瞥了他一眼發現他在刷微博後,便飛快地把自己的眼睛挪開,目不斜視地穿過整個客廳,走進廚房拉開冰箱,彎下腰從冰箱裡拿了一瓶蘇打水——指尖剛剛觸碰到冰涼的玻璃瓶身,客廳裡,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你微博號多少啊,來我關注你啊。」

  初禮:「……」

  指尖在玻璃瓶上打了個滑,水霧之上留下了一道像鼻涕蟲爬過的痕跡。

  初禮伸出手,一把將蘇打水拿出來,「啪」地一下關上冰箱門走出廚房,抬了抬眼皮子,她神色淡漠:「我不玩那個,只有《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你要不要?」

  「……你才是山頂洞人派來城裡的洞派代表吧,微博都不用?再說了,我關注雜誌官方微博幹嘛?」晝川眼睛還盯著手中的手機,稍稍坐起來了一些,「現在什麼新聞不是第一手消息發在微博啊,上個頭版頭條熱搜的比什麼都強,而且微博上有趣的人也很多啊,你怎麼能不刷微博……老子吃吃了你的迷魂藥吧,看看都把《洛河神書》簽給什麼不明生物了?」

  「……」

  「你過來。」

  初禮抓著蘇打水走過去。

  「你看,我剛剛發了條微博,讓讀者們說說最近一件覺得困擾的事,然後大家互相幫助解決——有一個粉絲說「朝夕相對一個人幫助他的工作還要照顧他的生活,不知不覺之間好像就對他比以前更加關注了一些有的沒的」……」

  初禮:「……」

  男人一字不漏地將這評論念了出來:「「明明自己也從他那已經撈了不少好處,很煩自己這樣不知滿足的狀態,所以,我這是怎麼啦」……」

  初禮:「………………………………………」

  初禮:「怎樣?」

  初禮:「還不許人家提問了?」

  「我就想說隔著手機屏幕都能聞到少女戀愛的酸腐氣息,」晝川抬起頭看了眼初禮,發現他的編輯頂著一張毫無波瀾的死人臉,「……你看你看你看,你倒是去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這張毫無波動的臉,所以你什麼都不懂——你說同樣是幫助我的工作照顧我的生活,為什麼你說話時候總是不看著我的眼睛;你為什麼都不會臉紅;還有除了工作你也不找我八卦還不許我跟你八卦……」

  初禮:「…………………………………………」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坐直了些:「我哪不好啊?就一點也激不起你的少女心?」

  初禮動了動唇。

  晝川:「可以,看來這個問題讓你覺得難以啟齒。」

  晝川又問:「最後一個問題,你欣賞我的才華嗎?」

  「什麼才華?」初禮聽見自己乾巴巴的聲音響起,「破折號滿天飛還不願改還是兩隻相愛相殺的雄性神獸一言不合喜得麟子?」

  晝川怒了:「你沒有少女心。」

  初禮也怒了:「有也不給你!」

  提高了嗓門將手中冰涼的蘇打水往男人懷裡一扔,在對方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接過後響亮地「哼」了一聲擰頭上樓——

  晝川抱著瓶蘇打水手裡還拿著手機,懵逼地看著身後一個小時之內第二次上演「哥斯拉爬樓梯」的小姑娘,停頓了下說:「我怎麼覺得你這是惱羞成怒呢?我不就誇了句我讀者比你有少女心比你可愛嗎?」

  「讀者可愛你跟讀者過日子去!讓他們給你做飯遛狗洗衣服!」

  「哐」地一聲,樓上的門被甩上。

  樓下的窗戶跟著震了三震。

  男人楞在原地愣了三秒,伸長了脖子沖樓上吼:「你拆房子啊!!!」

  沒有回應。

  ……

  當天晚上初禮做了一晚上的噩夢,最荒唐的那一個是她鼓足了勇氣和晝川告白,晝川就拿著手機,前一秒還保持著跟那個不知道是誰的人聊天時的柔和模樣,下一秒便抬起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地說:「你把你的心拿出來給我看看?」

  初禮真的把自己開膛破肚了,結果打開胸腔發現裡面是空的,男人笑著說:「你看吧,我就說過了,你沒有少女心。」

  夢裡,初禮「哇」地一聲哭了,又急又傷心,敞著獻血淋漓的胸腔滿世界地問:你看見我的少女心了嗎?

  ——然後就嚇醒了。

  睜開眼,盯著熟悉的閣樓天花板,胸腔之中心臟正有力地跳動著折磨它的主人,初禮從上一秒夢境裡那傷心得快要背過氣去的情緒裡回過神來時,第一反應就是:我去你瑪德,這是要中邪啊?

  爬起來洗漱下樓,看了眼空蕩蕩的廚房,初禮走到晝川的房門前:「吃早餐嗎?」

  裡面沒動靜。

  估計昨晚又是趕稿到淩晨,這會兒睡死過去了?通常這種時候初禮也不在家裡吃了,給二狗餵了罐頭後自己收拾收拾就在上班路上隨便吃點什麼雞蛋灌餅……

  掛著黑眼圈,踩著上班的點兒來到《月光》雜誌編輯部,放下包,打開電腦打開Q,第一眼就看見了L君發過來的離線word文檔,初禮順便看了眼文件發送時間:淩晨四點四十五分。

  「……」初禮將文檔另存為到電腦桌面,「都是夜貓。」

  那個所謂的「都」,具體還涵括了誰,這裡並不點名。

  初禮收拾了下心情,一心沉浸進工作裡,打開L君的文檔看了眼他發來的給索恒寫好的故事接龍後續——

  索恒的故事開頭說到帝國將星隕落,而L君給的後續大概有三千個字……說這位年輕的帝國將星隕落是因為帝國權利爭奪,家室清白的他成為犧牲品,然而這位功臣其實並沒有死去而是流落至聯盟某偏遠小星球,在那裡,他收養了一個普通的貧民小孩準備安靜過完餘生——沒想到的是,伴隨著這個小孩越長越大,他驚訝地發現原來他並不是人類,而是傳說中伴隨著上一次宇宙自毀,隕落於億萬年前的遠古機甲……

  整個故事在三千字中,以介於文章大綱和日記體記敘方式,將來龍去脈交代得清清楚楚,情節跌宕起伏,最後這名年輕的將領駕駛這遠古機甲殺回帝國,結合舊部,肅清帝國高層,登基為帝國編年史上最年輕的皇帝。

  看到最後,初禮還沉浸在對結局這種意料之外又似乎合乎情理的震驚之中——

  整篇文,意外的,非常不錯。

  這麼些年沒有看L君寫過東西了,初禮有些驚訝於這些年他一直沒寫東西不僅筆觸沒有因為生疏退步,甚至還有進步……就好像這些年他一直持續寫作從未荒廢!

  在初禮看來,這篇東西的後續續寫無論是從文筆還是講故事的精彩程度,似乎已經完完全全超越了索恒本身給的開頭——

  如果不是知道寫這篇文的人是個圈外的門外漢,這會兒初禮估計都要順著投稿郵箱去找投稿人問問他有沒有興趣給雜誌來一次正兒八經的投稿了!

  初禮懷著激動的心情,將稿子校對好後發給于姚和老苗,老苗日常如一潭死水般看過之後什麼都沒說;

  于姚倒是看上去挺高興的,抓著初禮問:「這稿子誰寫的啊?寫得真好,是鬼娃嗎,看文風有點不像。」

  就像是自家小孩被人家誇了似的,初禮甚至有點兒小小的為L君感到驕傲,她裂開嘴露出個清晰的笑容:「是我一個朋友。」

  「男朋友,男朋友,」阿象正好路過她身後要拿U盤給于姚看個設計,瞥了眼初禮桌面上沒關掉的L君的對話框,「我上次看見他叫你媳婦兒……」

  「鬧著玩的。」初禮連忙說。

  「你男朋友對你真好啊,還給你寫稿子?他自己是圈內人嗎?能不能跟他約個稿試試啊?」于姚又對著文檔看了一遍,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文風老練,乾淨俐落,情節信手拈來……要我看,還真不比晝川差很多啊!」

  「過了,過了……」初禮尷尬地說,「以前他就模仿晝川寫文,被人稱作『小晝川』,你這一句『和晝川差不多』就真尷尬了。」

  「我們元月社向來不拒絕挖掘新人。」

  「……好好好,我去問問他有沒有興趣寫個短篇試試。」初禮碎碎念,「萬一這次只是他十年難得一見的超常發揮,到時候你們可別擺失望臉給我看吶,他好多年沒寫東西了,真不一定寫得好——阿象你笑什麼啊!」

  「看你護犢子的模樣,」阿象傻笑道,「真有意思。」

  「我我我怎麼護犢子啦?」

  「不就約個稿子嗎,還提前給我們打一百個預防針……生怕我們多說他一句不是。」

  「……」

  初禮翻了翻眼睛,轉頭在鍵盤上敲字,先用八百字對L君表達感激涕零,再用三百字拍一波馬屁表示編輯部上下如何對次後續驚聞天人,最後用簡潔有力且有點心虛的六個字直奔主題:約稿不?稿費高。

  L君沒有回復。

  估計是還沒睡醒。

  下午初禮在《月光》官方微博放了一波各位大大們的故事接龍後續投稿整理預覽——就是將投稿了的、不管選沒選上的投稿都截一部份拿出來發一發,給投稿的讀者們滿足下「我被官方親選」之虛榮心,也算是給一個回應表示「你們的投稿我們真的有認真看哦」,不至於投稿石沉大海打擊了積極性……

  L君的那一段自然也被夾在其中發出。

  ——原本這就是一個很平常的動作。

  然而讓初禮沒想到的是,下午快下班的,她習慣性地刷了下官方微博評論,這時候在私信看到了這麼一個留言——

  【官博大大您好QVQ這裡是晝川大大九年老粉,從大大第一本書出道開始就關注大大,每一本書都會顛過來倒過去看十遍以上那種!今天有個問題不知道方便透露不:索恒的故事接龍後續投稿裡,那個叫「L君」的投稿人是不是就是晝川?文風太像了,字裡行間都是我熟悉的氣息,我不可能認錯的。

  求解答。

  跪謝。】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12:29 PM

第五十三章

  初禮:「……」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你無接縫親密交流三年A大神狂熱模仿者,其實就是A大神本尊,你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欣喜若狂?驚慌失措?直接拉黑江湖再也不見?還是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陪他玩這一場心照不宣的角色扮演遊戲?

  至此,順手回復此粉絲【抱歉哦,投稿者的具體信息我們是不可以透露的呢】,然後初禮雙手離開鍵盤,開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這讀者的懷疑對她來說可以算得上是當頭棒喝了,沒人提到也還好,她都可以拿「本來L君就是在模仿晝川嘛有什麼好稀奇的」來搪塞過去,可以強行判斷自己一切的猜測都是先入為主造成的錯覺……

  但是現在,就連晝川的路人粉絲都這麼覺得了……

  仔細想想,L君和晝川還真有那麼一點點像——

  這裡不僅指文風套路上的。

  比如L君和晝川的聲音都是一個路線的,雖然她和L君語音的次數並不多,第一次語音時,晝川還是感冒的,根本沒辦法對比;

  比如回想一下,在她第一次見識到了「怒氣衝衝的狐狸先生」那天下午,L君也神秘失蹤,聲稱自己有事出門了……如果所謂的「有事」就是來元月社「找事」呢;

  通常聯繫不上晝川的時候,L君肯定也是屍體一具毫無反應;

  晝川名人名言「當我要飯的啊」當天晚上,L君對元月社送出了「要圓寂」「要倒閉」的真誠祝福,彷彿苦大仇深;

  晝川家門口廢紙堆裡的繭娘娘前五十特典簽名版畫集;

  《洛河神書》在這之後被順利簽下,期間晝川態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第一次卷首企劃找不到作者,前腳和L君抱怨後,後腳江與誠自己找上門來;

  江與誠再怎麼照顧老粉絲,他怎麼就能這麼巧在她最需要幫助的時候自己找上門來,幸運女神睜開眼也不能是這種孫悟空似的火眼晶晶指哪打哪啊;

  而晝川和江與誠好到就差穿一條開襠褲;

  上次江與誠的卷首企劃事件爆發當天,晝川跑去B市泡溫泉,當晚初禮和L君打電話,L君開了變聲器,初禮聽見他那邊有人走動的聲音和水聲,當時初禮還心很大地覺得他是在浴缸裡和她說話,並嘲笑他日理萬機……

  可是。

  浴缸旁邊怎麼會有人走來走去啊!!!!

  如果在浴室裡哪怕是開了變聲器也應該有回聲啊!!!

  「………………………………」

  初禮坐在位置上,感覺自己突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老苗在旁邊和自己說話也聽不見他到底在說什麼,渾渾噩噩地應下來了,然後又打開了L君發給他的文檔仔細看——

  一旦接受了這個設定,初禮發現的確像,這裡像那裡也像,連標點符號都……L君的行文字裡行間都像晝川的文風,雖然能感覺到寫東西的人已經極力克制不讓標誌性的破折號滿天飛,但是基本隔個一兩段還是會出現那麼一兩次……

  越看越像。

  就是啊,一個三年都沒怎麼寫東西的人,再寫東西時撲面而來的熟練感,就連初禮第一反應也是:這三年他從未放下過寫文這件事……

  初禮縮在椅子上,胡思亂想,思緒一不小心就飄到了一些比較遙遠且奇怪的方向,想像一下晝川一口一個「媳婦兒」「媳婦兒」地叫著自己,面頰微微升溫,心跳跟著加速——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初禮抬起手捶捶胸口,咚咚響的,于姚都聽見了,抬起頭叫了她一聲:「沒事吧?不舒服就請假回家。」

  「……沒事。」初禮抬起手,將頭髮別至而後,白皙的面頰此時浮現著可疑的淡粉色紅暈,她停頓了一下,強調,「我沒事。」

  阿象隔著老苗盯著初禮看了一會兒,然後縮了回去,在Q上跟初禮打字——

  【會飛的象:你可不像沒事啊,是不是病了?看你天天伺候那三個富堅義博……根據不完全統計,幹咱們這行的猝死幾率比別的職業高百分之三十僅次於各大遊戲公司的遊戲佬——不過介於你手上有三個富堅義博,你應該和遊戲佬五五開。】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們中間就隔了一個老苗,你有啥話不能直接說非要打字?】

  【會飛的象:「一個害羞的表情包」】

  【會飛的象:你又不是不知道,社交障礙,不然剛開始怎麼輪得到隔壁的綠茶鳥欺負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謝過了阿象的關心之後,繼續恢復到了靈魂出竅的狀態。

  ——如果晝川真的是L君怎麼辦啊,老子天天跟L君吐槽晝川,一口一個戲子的根本停不下來。

  ……不對啊,如果L君真的是晝川這種情況下他弄死我都來不及啊怎麼可能還好心留四百二十萬的閣樓給我住還不要房租?

  ——那麼問題來了如果晝川不是L君你們倆哪來的深刻情誼讓別人犧牲四百二十萬的閣樓給你住?

  ……不對啊,我不是也有給他做飯遛狗洗衣服打掃衛生嗎?今天早上出門隔壁大媽還以為我是晝川的媳婦兒呢誇我勤快。

  ——做飯遛狗洗衣服誰不能做啊?

  ……不對啊,APP上能叫來的家政阿姨哪有我年輕漂亮!

  ——做飯遛狗洗衣服要什麼年輕漂亮!

  ……不對啊,好歹是要在他家走來走去的嘛?

  如此這般,在以上這「上一秒想通了下一秒又想不通了」的糾結狀態裡,初禮渾渾噩噩地渡過了自己一整天的上班事件……中午吃泡麵時,還鬧出了把調料包的料全部抖垃圾桶裡,剩下的調料包扔進泡麵裡還認認真真往裡面灌開水最後管阿象借了一把鹽勉強吃了一頓白水麵的笑話。

  工作狀態當然為零。

  快到下班的點兒的時候,初禮也沒能鼓起勇氣跟L君或者晝川其中的任何一個人說話——聽見下班鐘響,旁邊老苗咿呀呀伸懶腰的聲音中,初禮如釋重負關掉電腦,抓起包站起來,考慮著今晚要不去哪個橋洞下面和丐幫兄弟擠擠?

  ………………………………現在的她光想到晝川的臉,就順便腦補他叫她「媳婦兒」。

  正因此陷入沉思,這個時候于姚把大家叫住,初禮條件反射地回頭,下一秒就看見于姚將兩張電影票塞進她的手裡:「元月社上頭發下來的福利,這周會上一部講作者和編輯的電影——你們這些人都帶著手下比較親近的作者去看看,增加一些共鳴,拉近拉近關係……」

  初禮盯著手上兩張電影票。

  于姚笑眯眯道:「初禮,你也可以帶你的男朋友去看呀,叫什麼來著,L君。」

  ——反正他即將要成為我們想要合作的作者之一……

  于姚後半句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這時候卻看見初禮抬起頭,奇奇怪怪地看了它一眼:「我為什麼要帶晝川去看電影啊?」

  于姚:「?????」

  一室靜謐。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初禮已經在眾目睽睽之下,頂著一張「我也沒說錯什麼你們沉默個屁」的理所當然臉,沖著一臉懵逼的于姚甜蜜地笑了笑,然後轉身,踩著飄忽的步子走出了編輯部。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編輯部眾人的眼中,眾人之中,老苗終於成為了首先打破沉默的那個——

  他眨眨眼,用充滿了困惑的語氣問:「她男朋友?晝川?誰?」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1:02 PM

第五十四章

  下班後,初禮在外面閑晃了一下才回家。

  其實也沒幹太多別的,也就是地鐵刻意多坐過了兩個站;

  出了地鐵去了趟超市,扛了一袋子米,認認真真、仔仔細細挑揀了一些零食、酸奶還有蔬菜;

  回來的時候拎著的東西太多太重,走三步休息半分鐘,比蝸牛還慢才挪回家……

  到家的時候沒有人也沒有狗來迎接,初禮脫了鞋子,站在玄關往裡頭一看,已經餓得透透的一人一狗像是屍體那般掛在沙發上——二狗子只剩下抬起頭看她一眼的力氣;男人一隻大腳踩在狗肚子上,在打手機遊戲,聽見了動靜抬起頭瞥了站在玄關的小姑娘一眼……

  兩人對視了三秒。

  初禮唇角抽搐了下,連忙低下頭。

  遠在沙發上的男人並沒有捕捉到這個細節,他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手中在打的手機遊戲上,同時用平靜的聲音道:「在古代,把一個男人的胃強行調整成了早中午三餐一餐不拉的健康胃,又不準時定點投餵,是要被浸豬籠的。」

  如此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初禮沒說話,扔了米袋子和超市扛回來那些零碎,甩了鞋子,放下包,踮起腳從鞋櫃上方將拖鞋拿下來,正彎腰穿拖鞋,又聽見沙發上男人翻了個身,隨口問:「回來那麼晚,加班啊?」

  初禮彎腰穿鞋的動作一頓——

  戰爭,又開始了。

  【第一回合】

  「……對啊,今天又加班。」初禮穿好拖鞋,假裝若無其事地走進屋子,「餓壞了吧?餓壞了自己不知道叫外賣先墊墊肚子——十二月書展馬上來了,《洛河神書》和《聽聞》都在趕上市宣傳策劃呢,封面工藝什麼的也都在確定推進……嗨呀,跟你說了你也聽不懂。」

  「那你還說什麼說。」

  「就是告訴你,我最近加班很多啊,你別死心塌地地等著我回來給你做飯——」

  「我給你地方住,于姚給你加班費嗎?」躺在沙發上的男人又「嘎吱」一下翻了個聲,繼續打遊戲,「哪邊比較重要你還不清楚啊,缺心眼的。」

  「是是是,我就是不知好歹、缺心眼啊!」初禮拖著一袋米吭哧吭哧往廚房走,同時抬起頭瞥了晝川那邊一眼,看了眼男人被藏在手機後面的臉,「畢竟你當初提醒我元月社是個快圓寂了的地方我不也沒聽你的……」

  「你什麼時候聽過我的啊?」

  埋頭打遊戲的男人順口回了一句——然後突然在手機屏幕上摁摁摁的手指一頓,腦內警鈴大作,頭腦風暴,驚濤駭浪!!!!!!

  整個客廳陷入一秒的死寂後,男人懸空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動了起來,翻了個身,一秒無接縫自然語氣接上:「再說元月社怎麼就要圓寂了?你聽誰說的,我書還沒出呢,元月社倒閉了像什麼話,你可別亂說話。」

  初禮:「……」

  【第二回合】

  初禮先給二狗子餵了罐頭墊肚子,然後轉身去廚房做人的飯——因為在路上折騰久了,別說晝川她也餓了,所以簡單炒了個青菜,然後是青椒番茄炒肉,最後做個番茄蛋花湯,上桌吃飯。

  一頓狼吞虎嚥。

  坐在桌子另外一邊捧著碗的男人看著她餓死鬼投胎似的:「那麼餓不知道早點回家,有什麼做不完的事不能帶回家吃完飯再做……」

  「《聽聞》的進度也在趕啊,兩本書一起搞,我頭暈眼花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鬼那個人寫的東西騷氣四射的我沒事幹就得抓著稿子自己再校對生怕漏看什麼——現在所有的資料都在公司電腦裡,萬一把你和阿鬼的東西搞反了,又要被扣工資……」

  男人伸筷子夾肉的動作一頓,隱約感覺哪裡不對……茶色瞳眸沉了沉,唇角一勾:「一口一個阿鬼,誰啊,叫得那麼親密。」

  「咦,」初禮瞪大眼,「阿鬼啊,你不認識嗎?」

  肉片穩穩夾起來落入碗中,男人莞爾一笑,聲音真誠:「不認識。」

  「在你背後的鬼。」

  「誰啊。」

  「鬼娃。」

  「喔,她啊,」飯桌邊的男人穩得不行,完全是評論陌生人的語氣,「官方微博轉發時候見到過,寫什麼題材的啊,很紅嗎勞煩您《月光》第一金牌編輯親自帶,男的女的?」

  「……寫耽美的,挺紅,是我朋友所以我親自帶,女的。」

  「有機會介紹認識認識。」男人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同行嘛。」

  初禮:「…………………………」

  【第三回合】

  吃完飯,晝川洗鍋,初禮洗碗。

  晝川舉起鍋,哐地扔洗碗池裡:「商量件事,以後誰煮飯誰洗碗怎麼樣?」

  初禮瞥了眼身邊這手長腿長手無縛雞之力舉個鍋手背上青筋都冒出來還抖啊抖的男人:「你怎麼不說一吼誰煮飯誰吃飯?」

  「你確實吃飯啊,沒毛病。」晝川擰開水龍頭,一邊碎碎念,「老子個身價千萬的大大,一般編輯都得和我跪著說話,你就在這吃我的住我的還讓我洗鍋——噯,看眼,洗潔精這麼多夠不夠?」

  初禮伸腦袋看了眼男人手掌心拿一大攤洗潔精,眼角跳了跳,伸出手就著男人的掌心刮走一半:「哪裡要那麼多,夠把你整個碗櫃裡的鍋碗瓢盆都洗一遍了……」

  男人低著頭,看著手掌心被瓜分後還剩一半的洗潔精,黏稠的透明液體順著他的手側滴落——

  而手掌心,方才兩隻手瞬間摩擦時產生的摩擦麻酥感還殘留在那裡。

  目光不由得落在了身邊那個人的手上,她抓著個鋼絲球,指尖圓潤,指甲修剪得乾乾淨淨且上了透明的護甲油,每個指甲下都有象徵著健康的可愛小月牙……這會兒,鋼絲球的鋼絲因為她的使力刷碗微微陷入她的皮膚。

  晝川:「……」

  這都能陷進去?

  這手是得有多嫩來著?

  在男人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伸手將小姑娘手中的鋼絲球搶了過來——初禮抬起頭一臉懵逼地看著他,下一秒男人將手中的海綿扔給她:「用這個,鋼絲球是用來刷鍋的,你到底會不會洗碗啊?」

  「………………就你事兒多,拿什麼洗不是洗?」

  初禮一臉黑人問好臉地撿起海綿,蹭了蹭碗……與此同時她身邊比她高了一頭、像座小山似的男人也撿起鋼絲球沉默刷鍋。

  「對了,老師,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兒,」初禮說,「江與誠的事兒還沒謝謝你呢?」

  「怎麼?」

  男人的第六感告訴晝川某個人又想搞事情了,他表面不懂聲色,繼續刷鍋,耳朵卻像是二狗子似的豎了起來——

  「要不是你提醒我卷首企劃的事兒還可以把他的書簽下來度過難關,這會兒我可能還是元月社最大的笑話呢。」

  初禮踮起腳,想將手裡擦乾的碗放進消毒櫃——夠了兩下沒夠著,身後一隻大手自然而然地接過那隻碗,隨手往消毒櫃裡一放……

  「我沒提醒過你吧?」男人四平八穩的聲音在她耳後近在咫尺的地方響起,「我有病啊,大週末的好不容易放假了逃離你們這些編輯的奪命狂呼,去隔壁誠實泡個溫泉放鬆下,有什麼理由慫恿你千里迢迢坐著高鐵跑來面前礙眼?」

  「……」

  初禮轉過身看著晝川,晝川面容鎮靜地回望她。

  那張英俊且淡定的臉,怎麼看都像是寫著:你多嫩,跟我鬥?

  初禮:「…………」

  初禮:「老師,你認識『消失的L君』嗎?」

  晝川挑眉:「誰啊?」

  初禮:「就那個曾經給繭娘娘寫過配文,和你文筆八二開那個。」

  晝川眉毛放下了:「他啊。」

  晝川洗好了鍋,塞進櫥櫃了擦擦手轉身往外走,順手抓過了掛在廚房門口的二狗子牽引繩準備遛狗……初禮索性也扔了洗了一半的碗,一步一隨地跟在他身後,盯著男人:「這次他給索恒寫了後續,我放官方微博了,有個讀者私信問我,給索恒寫後續的人是不是你,那個讀者是你好多年的老粉絲,她說她肯定不會認錯……」

  「好多年的老粉會覺得我吃飽了撐著給十八線過氣作者寫一毛錢稿費都沒有的後續?」晝川給二狗子套好牽引繩,直起身,「哪來的黑粉啊,開除粉籍。」

  「……………………你家為什麼有繭娘娘的畫集?」

  「侄女的。」

  晝川牽著二狗子走出家門。

  初禮急忙踹了拖鞋換了人字拖跟上去——

  「………………你的睡衣和我送給L君的一樣!」

  「侄女送的。這睡衣怎麼了,淘寶月銷量七千多,同款千千萬——還有,你怎麼送人家睡衣啊,聽你的說法那個L君可是男的啊,在動物界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送睡衣是請求交配的意思你知道不?」

  「……」

  「我說香蕉人,你今晚是不是加班加多了累傻了進化成瓜皮了,怎麼瘋瘋癲癲前言不搭後語的話那麼多……」

  走到院子門口,男人轉過身看著身後緊緊跟著的小姑娘,滿臉無奈,一眼無辜加不解:「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模樣,一眼看去,好似他真的很無辜。

  看得初禮也跟著困惑了起來,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將憋了一白天外加一晚上沒能問出口的話問了出來:「老師,L君是不是就是你本人啊?」

  這樣的問題問出後,是又一陣熟悉的沉默——初禮抬著頭,緊張地盯著晝川,連眼睛都不敢眨巴一下,彷彿生怕錯過了他眼中每一分每一秒的情緒變化……

  她望進那雙茶色瞳眸之中,晚風吹來,帶著落葉混合著泥土的腥味……耳邊,二狗哈氣的聲音成為了此時此刻唯一的聲響。

  她看見晝川的目光閃爍,眼角柔和。

  他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將她的頭髮揉亂——

  「就這個,我當什麼事呢,」男人的聲音聽上去是那麼的雲淡風輕,「我不認識你說的那個人,你認錯了啊。」

  男人將手中的牽引繩塞進面前那滿臉呆滯的小姑娘手裡,彷彿沒有看見她一臉有點失落有點失望又有點慶倖有點劫後餘生總之各種複雜的臉……

  男人往外走了兩步。

  隨機便聽見身後響起了吧嗒吧嗒人字拖小跑的聲音,原本落在他身後的人一溜小跑牽著狗追上來,走到了他身邊與他並肩而行……

  她低著頭,路燈之下,他低下頭看她時,可以看見她耳尖正可愛地微微泛紅;

  牽著狗繩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扣著狗繩,那指尖又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了,鬆開的時候,又有氣血沖上來迅速染紅……

  晝川清了清嗓音,強迫挪開了自己的眼……初禮一臉茫然地抬起頭看向身邊突然清嗓子的男人,無聲地瞪著他,彷彿在問:又怎麼了?

  晝川發現他還挺喜歡就按她這副一臉懵逼的模樣的,又呆又傻,和懟老苗、懟繭娘娘那副牙尖嘴利的戰鬥機模樣完全不同。

  ——彷彿卸下了一身戎裝的戰士,毛茸茸的,可愛得很。

  「……怎麼,」眼角溫和,唇邊含笑,男人對視上那雙黑色的、倒映著月光的眼,問,「那個L君,對你來說是很重那要的人麼,你很希望他是我?」

  「沒有。」初禮又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用蚊子哼哼的聲音說,「不是才好,真是的話,才不知道要怎麼辦呢……」

  最後的聲音幾乎被吹散在夜風裡。

  男人笑了起來,那笑聲彷彿是從震動的胸腔之中發出,低沉磁性:「有什麼好不知道怎麼辦的啊,他是你什麼人,還能比我——一個當紅辣子雞作者對你一個編輯更加重要?你怎麼這麼糾結?」

  「……」

  「忘掉他,然後別糾結了。」

  「……」

  「聽見沒啊?」

  「……喔。」

  「抬起頭,遛狗呢,專心點……狗都叫你帶坑裡了,你摔了沒事狗摔了還得洗澡——二狗子一次一百二十塊呢,身價千萬如你家大大我也經不起這麼燒錢啊!」

  「……」

  「真是不知柴米油鹽貴!」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1:27 PM

第五十五章

  這趟狗溜得晝川很鬱悶。

  因為從頭到尾,跟在他身邊牽著狗的小姑娘很沉默,一改以往喋喋不休的的模樣,主打成熟穩重風的他反而好像成了話多的那個……

  不是他有很多的事想跟她報備,而是兩個人不說話,那氣氛多尷尬?而且她人走在他身邊一臉心不在焉的模樣,也讓人有些心煩——

  沒來由的心煩。

  奇怪了。

  L君是誰很重要嗎?

  三年來,在Q聊聊天而已,大多數時間吹牛逼打屁,詩詞歌賦人生理想也沒談幾句……現在他真人站在她面前了,兩人甚至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迫比曾經的「網友關係」親密了一萬倍,她卻突然想要跟他強調起「L君」存在的重要性?

  什麼事兒還非得分出個一二三來對號入座?

  為什麼?

  WHY?

  ——她明明擁有了更完整的、真正的「L君」。

  晝川皺起眉,突然想起了那天那個在他微博底下留言的粉絲說的話,她說因為日久生情,所以會看著喜歡的人的眼睛和他說話;所以會情不自禁地和他聊八卦;所以會臉紅……

  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晝川想著,不自覺地低下頭看了眼身邊的人——這會兒,她正牽著二狗子,站在足球場邊認真地看著足球場裡七八個高中生在踢足球,風吹過時,她抬起手將耳邊的碎髮別至而後……整個人柔和得彷彿要蹂碎進月光的銀霜裡。

  「……」

  ……當喜歡一個人而不自知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態?

  男人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此時,彷彿是感覺到了身邊他的目光,她那有些飄忽的目光收了回來,好奇地看向他——

  男人皺起眉,擰開頭:「反正不是這樣的。」

  初禮:「?」

  男人走開了,到旁邊的小攤販冰箱裡拿了兩個冰棒走回來,遞給初禮的還是草莓味的甜筒……初禮心想這十一月的天風嗖嗖的吃什麼冰淇淋啊,卻還是接了過來,撕開包裝,啃了一口,順口說了句:「還是香草味的好吃。」

  「……………………」晝川原本站在她旁邊安靜地叼著冰棍,聞言,突然臉色變了下,「你找茬是吧?」

  「怎麼了?」

  「你上次吃草莓味的不也吃得乾乾淨淨嗎,也沒見你挑剔——整個冰櫃裡給你挑最貴的拿,你非得去惦記便宜的怎麼回事?」

  「……」初禮低下頭看了眼手中的冰淇淋,又抬頭看了眼晝川,總覺得哪裡不對,但還是一臉沒反應過來到底是哪裡不對的懵逼,「你說什麼?」

  「聽你的意思,你那個L君應該就只是一個網友吧?你見過他?打過幾次電話?約過幾次稿?」男人直接將嘴裡叼著的冰棒扯出來,彎腰塞進身邊阿拉斯加的大狗嘴裡,「你自己也說了他只是一個模仿晝川寫文的人,而現在晝川本人就站在你面前——咱們天天見面;電話都不用打;一個飯桌上吃飯;一條馬路上遛狗;你天天敲著房門問我老師交稿了啊老師稿子寫多少了;整個編輯部因為你手上拽著我的資源給你讓道……結果呢?你踏馬都有個真人版的晝川在你面前了,你不知足,你還惦記那個山寨的!」

  「……」

  「我不是L君你特別失望對不對?我知道你特別失望,你臉上寫著呢——否則一晚上不說話什麼意思?」

  「……」

  小公舉發飆了,就在這和諧月夜,大馬路邊——

  旁邊是一隻雙爪抱著冰棍啃得停不下來的阿拉斯加;

  阿拉斯加旁邊站著個比他矮了大半個腦袋,手中抓著草莓味甜筒的小姑娘……

  此情此景,十分drama。

  於是一馬路上,踢球的不踢了;玩跳房子的小孩不跳了;遛彎的大爺大媽們也看了過來……

  初禮低下頭不知所措地看了眼手中的冰淇淋:蒼天在上,他們難道不是在討論冰淇淋?她就說了句她比較喜歡香草味的,這炸彈怎麼踏馬就原地爆炸了呢?

  沒等她想明白過來怎麼回事,手裡的冰淇淋被搶走了——

  按照偶像劇裡,這時候憤怒的男主角應該將冰淇淋狠狠扔地上,然後鏡頭拉進,給一個冰淇淋掉在地上的特寫鏡頭以示「此處有虐」;

  然而現實是,初禮那句「別丟草莓味很好真人版晝川也沒毛病」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她便瞪著眼,眼睜睜地看著男人把她的甜筒冰淇淋三兩口給吃了……

  給吃了。

  初禮目瞪口呆。

  初禮:「……那是我的冰淇淋。」

  「我掏錢買的,」男人將包裝紙那最後一點點小尖尖扔進垃圾桶裡,「不給白眼狼吃。」

  初禮小聲提醒:「我都吃過一口了。」

  晝川:「……」

  初禮:「………………算了,我每年體檢,挺乾淨的,沒病。」

  男人瞥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只是抹了把嘴一把搶過她手中的牽引繩,強行拖著大狗擰頭走了——初禮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眼巴巴地看著他走遠了幾步,隨後恍然醒來似的著急忙慌跟上……

  男人牽著狗往馬路外面繞了繞,無聲息的將她放到馬路內側,嘴巴裡卻不依不饒:「跟著我做什麼,上Q啊,找L君,讓他在QQ空間給你買套房,你今晚就睡那!」

  初禮:「……」

  初禮伸手去接男人手裡的牽引繩——

  男人手躲了躲,拍開她的手:「怎麼,這可是活生生的狗,哪比得上QQ寵物裡那隻企鵝來得高貴!」

  「……老師,我就好奇問問L君的事兒,您是就是,不是就拉倒,能別沒完沒了的玻璃心跟個我連面都沒見過的朋友吃醋嗎?」

  「我吃醋!」男人的聲音提高了些,響亮地「哼」了聲,「我吃醋?!」

  「……我也不是那個意思,總之就是——哎。」

  「你歎什麼氣,我才想歎氣,上哪撿的你這麼個白眼狼?不分好賴的,吃著鍋裡的還得惦記碗裡那口。」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你錯了也沒用,你錯哪了?不管怎麼地先道歉是吧你敷衍誰?你就好好惦記那個山寨版的晝川去吧——我這樣活生生的、只會給你買草莓味冰淇淋的多沒意思啊,就連現在!此時此刻!和你說話都沒辦法帶個表達憤怒的表情包!」

  「……」

  兩人越走越遠,月光傾灑而下,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這齣戲伴隨著演員們的漸行漸遠而宣佈唱罷,賣冰淇淋的小販繼續叫賣自己的冰淇淋;

  踢球的少年們重新開球;

  跳房子的小屁孩邁開了雙腿;

  看熱鬧的大爺扶著大媽,笑著搖搖頭:「現在的年輕小夫妻喲,吃個冰淇淋也吵吵,就愛瞎胡鬧。」

  大媽一邊踢腿一邊掄胳膊:「咱們年輕時候也這樣,恩恩愛愛是一年,吵吵鬧鬧又一年,一年年的這麼著過去,可不就一輩子了?」

  大爺想了想,點點頭認真道:「說得好像也是。」

  風吹過,夜色正濃,月色正好。

  ……

  這天晚上。

  初禮和晝川回到家後,一句話都嫌多似的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間……此時正好九點半,晝川發了微博今日話題:【網戀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

  底下一群人回復「小學時候的產物」「我的初戀對象名叫水晶王子」「那時候的QQ叫OICQ」「查找新好友時會選頭像是小帥哥那個,並固執地認為用帥哥頭像的小哥哥肯定也是帥哥「doge」」……

  當然也有認真做題的課代表——

  【摸不到,碰不著,不知道將一顆心交給了誰,他叫什麼多大了生活軌跡是怎樣的此時此刻在做什麼——冷的時候沒有人給予一個懷抱,不能聽著他的呼吸入睡,再多的甜言蜜關上電腦後剩下的也只是一片空虛……網戀真的很蠢啊,很難想像十幾年前人們對這個這麼癡迷。】

  晝川看著手機,給這條回復點了個贊,想想還不過癮,少見地直接回復了個:【說得好!】

  評論發出去沒多久,他進聽見外面傳來「哐哐」的聲音,大概是某個人拉開了自己的房門匆忙下樓,站在閣樓樓梯上沖著樓下咆哮:「老師,你嘲諷誰呢?!」

  晝川放下手機:「我剛在Q空間給你送了個捕夢網裝飾,你趕緊拿出來擺在床頭吧,做個好夢!」

  屋外片刻死寂後!又響起一陣哐哐的腳步聲,然後又是「哐」地一下關門巨響,大概是方才被拉上的房門這會兒又關上了。

  晝川拿起手機,繼續看微博評論裡各路人士對網戀發表評論——

  看得高興了裂開嘴……

  然後又突然醒悟好像那個前一秒還牙癢癢的L君就是自己,自己費勁心思踩自己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到底怎麼發生的來著?

  男人唇角的笑容消失了,手一抖,他順手把今晚發的話題互動也給刪了。

  心情鬱悶,正想扔開手機早點睡覺,這時候手機Q卻收到了于姚發來的信息——

  【于姚:社裡發了兩張電影票。】

  【晝川:?】

  【于姚:最近上映的一部說編輯與作者的電影,社裡發了電影票兌換券,說是讓編輯們拉進和作者的關係……我們初禮是個新來的小姑娘,相熟的作者也沒有很多——聽說鬼娃不是G市人;還有個叫L君的我們提議她可以邀請時,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是一臉我們荒謬的模樣,脫口而出的反而是老師您的名字。

  那麼思來想去,初禮想要邀請的怕也只剩下老師您了,如果小姑娘邀請您的話,還希望老師給個面子。

  被拒絕的話多尷尬啊。】

  【晝川:……】

  ——還有個叫L君的我們提議她可以邀請時,不知道為什麼她也是一臉我們荒謬的模樣,脫口而出的反而是老師您的名字……

  晝川放下手機。

  晝川又將手機拿起來。

  晝川盯著手機于姚發的信息的某行字看了一眼;手拉遠手機屏幕,再看一眼;手拉近手機屏幕,又看一眼…

  ——脫口而出的,反而是,老師,您的名字。

  ……啊,難怪。

  難怪今天追著我問什麼L君的事情,原來是在為這件事做鋪墊?

  嗯,邀請我看電影?

  真是的,現在的小姑娘,多大點事,繞的彎彎那麼多……就好像是多麼了不起的一件大事一樣,是怕被我拒絕沒面子嗎?

  提到男朋友的時候還脫口而出我的名字——啊哈哈哈哈哈真是的,難道是拿到電影票的那一瞬間滿腦子就只想著邀請我了嗎,別人說什麼都沒在聽了?

  「真是的,受不了啊,現在的小姑娘。」

  一邊像個神經病人似的自言自語著,抓著手機,重新倒回柔軟的床鋪中,男人卻不自覺地翹起唇角,打出來的字一本正經——

  【晝川:什麼電影,她沒跟我說。】

  【晝川:我個人不是很喜歡看電影,特別是文藝片。】

  【晝川:要不你去試圖說服她邀請別人吧?】

  正想打「江與誠」最近不也在G市麼,然而字打了一半,男人猶豫了下,鬼使神差地刪掉了,欲蓋彌彰似的又補充了句——

  【晝川:我真的不太喜歡看電影。】

  【于姚:就當是作為一個前輩,陪著後輩去薰陶情操?】

  【晝川:……你這樣說。】

  【晝川:我就真的沒辦法拒絕了啊。】

  【晝川:畢竟每個作者都肩負著為文壇未來著想的重任,而編輯是基石——你這樣說,就彷彿我不陪她去看一場電影,就要辜負了文壇未來一樣。】

  【晝川:好吧好吧,如果她開口邀請我的話。】

  晝川發完一串「勉為其難」的回答,扔了手機,大字在柔軟的床上攤開——

  想了想,又抓起手機開始搜最近上映的到底是什麼鬼講編輯和作者的電影——提前知道一下劇情,到時候也好能在劇情恰到好處的時候發表深刻有教育意義的發言……

  畢竟教育新人編輯,文壇未來基石,肩上負擔還是很大的。

  ……

  與此同時,並不知道樓下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已經被上司賣了的初禮捧著臉坐在閣樓的屋頂上想了很久,她正奇怪自己怎麼突然在意起L君的事情來,明明只是一個不認識的網友說的一句「全由心證」的話而已……她就急吼吼去求證。

  也不知道到底是為了證明什麼。

  又或者是,壓根只是因為這件事和晝川有關,所以她有了想要刨根究底的衝動?

  歎了口氣,此時已經接近晚上十一點……初禮吭哧吭哧地從房頂爬回閣樓,跳回閣樓地板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自己的包,錢包掉了出來,初禮將之撿起時,無意中瞥見從錢包裡掉落的兩張電影票兌換券——

  于姚把這玩意拿出來的時候,好像說是讓她們各自帶著比較親密或者比較想討好的作者去。

  初禮:「……」

  初禮第一反應當然也是要問晝川去不去啊,然而一想到他對個冰淇淋都能發散思維,萬一由「編輯邀請作者去看一場關於編輯和作者的電影」這麼簡單又純潔的行為聯想到的是她在跟他求婚怎麼辦?

  初禮將電影票塞進包裡。

  這時候手機亮起,阿象發來微信——

  【會飛的象:電影票送出去了嗎?你男朋友答應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提了,什麼男朋友,那就是我在網上認識多年的基友,開玩笑鬧著玩的!今天為這事兒我差點睡大馬路!】

  【猴子請來的水軍:電影票的事就算了吧,我自己去。】

  【會飛的象:自己去看電影多寂寞。】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有什麼,我還自己去吃過火鍋。】

  【會飛的象:……】

  【會飛的象:條件允許的話還是找個作者去吧,我在網上看了影評,很多業內人士都說看了很感動很有感觸的,萬一一不小心就在黑暗的電影院裡與自己的作者產生了相知相惜的錯覺呢……】

  初禮想像了下和晝川在電影院裡看著看著電影突然就相知相惜抱頭痛哭的模樣——

  …………………………算了吧。

  今天還在大馬路上幹搶小姑娘的冰淇淋這種事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算了吧算了吧,晝川老師估計在我開口邀請他的第一時間就把電影票像貼僵屍似的回我腦門上了。】

  【會飛的象:咦。】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咦什麼咦。】

  【會飛的象:今天老大提醒你可以邀請你男朋友時,你反手一罐天然氣「我為什麼要邀請晝川啊」把我們問得五臉懵逼。】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別騙我,我不可能這麼說。】

  【會飛的象:可是你真的就是這麼說的。】

  【會飛的象:沒毛病吧,晝川老師長得高也很帥,除了面相有點不那麼平易近人,至少外界風評他的脾氣其實很好的……像你這樣的小姑娘喜歡他不也很正常嗎?】

  初禮:「……」

  正常個屁!

  【猴子請來的水軍:快下班那時候是吧?我那時候在想事情,估計是說岔了,你們別誤會。】

  【會飛的象:喔。】

  【猴子請來的水軍:……也別意味深長的「喔」,謝謝。】

  跟阿象說完,初禮就關上手機睡覺去了——關於阿象說的電影票的事兒,她也完全沒放心上,反正于姚也沒說到時候元月社的人會站在電影院門口查考勤,去不去、和誰去還不都是她自己決定?

  ……

  一夜因為心中有所惦記,睡得並不踏實,於是第二天早上難以避免地掛著黑眼圈起來。

  洗漱完爬下樓,這才發現男人已經精神抖擻地坐在餐桌邊,手裡拿著一份報紙,眼睛上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大寫的「斯文禽獸」造型。

  「老師早。」

  餐桌邊的男人從鼻腔裡應了一聲算是打過招呼。

  還在生氣啊?初禮在心裡嘀咕著,打了個呵欠,耷拉著肩膀進廚房做早餐,做好早餐,伺候二狗子和房東吃完,初禮擦了擦嘴,將碗筷收拾進廚房——忍不住又看了眼餐桌邊認真看報紙的男人:「老師記得洗碗,我出門了。」

  此時,男人還保持著舉著報紙端坐於桌邊的姿勢,聽見初禮的話,他就「嗯」了一聲——

  說一句話都嫌多的模樣。

  初禮心沉了沉,有些煩躁。

  抓過包,跑到玄關穿鞋,認真把鞋穿好,將手放在門把手上——這時候,她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一道灼熱的視線在自己的背上掃來掃去……

  她微微一愣回過頭,這時候發現男人換了個坐姿:單手撐著下顎,低頭看報紙。

  「……老師?」初禮疑惑地叫了聲,「還有事?」

  晝川:「……」

  她居然問我還有沒有事?

  難道不覺得自己還有事沒交代完?

  晝川抬起頭,微微蹙眉,反問:「什麼事?你還有事跟我說?」

  初禮一頭霧水,答了聲「沒事」,抓起包,落荒而逃。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1:32 PM

第五十六章

  這一天是週五,上班人民即將迎來第二天不用上班的好日子。

  每週固定「今晚二狗不散步」的好日子。

  約會的好日子。

  不應該宅在家的好日子。

  ……看電影的好日子。

  接近下午四點半,在沙發上挺屍打遊戲一整天的男人從沙發上爬了起來,洗澡,刮鬍子,換上衣櫃裡萬年壓箱底的白襯衫和牛仔褲——白色襯衫在右手袖子手臂處紅白黑三條環狀彩色線條為唯一的裝飾,讓整件白襯衫顯得沒那麼b;牛仔褲剪裁貼身講究,稍稍卡在腳脖處露出腳踝,完美襯托身材高大男人該有的長腿標配……

  下午五點半,男人出站在鏡子前面整理了下頭型,順便對著鏡子自拍一張,左看右看,然後將照片發給江與誠——

  【江與誠:???我剛起來,幹嘛啊?你要去哪?約會?你戀愛了?……………………你戀愛了,鐵樹開花啊!】

  【江與誠:哪家小姑娘啊造了什麼孽和你談戀愛,早上起來睜開眼第一件事還得問:親愛的,今天在線的是幾號人格?】

  【晝川:鐵個幾把毛,看看,英俊不?擁不擁有男子氣概?】

  【江與誠:……你那高得像喜馬拉雅山一樣的身材,哪怕穿碎花小裙子得到的效果也是「那個穿著田園風裙子很有男子氣概的男人」。】

  【江與誠:白襯衫飄飄讓我彷彿回到了F4的年代,那句歌詞怎麼唱的來著:天很藍,風吹著白襯衫,快樂也像揚著風的帆……】

  【江與誠:………………咦,你很快樂啊朋友?不是約會這是要去哪?】

  【晝川:我就問你一句,你回答「英俊」就完了哪來那麼多話。】

  【晝川:哪也不去。】

  【江與誠:收拾得能去奧斯卡現場走紅地毯,你哪也不去?有毛病吧,好歹出門吃個飯,你家附近不是有個中學嗎,去那裡釋放你過剩的荷爾蒙……】

  出去吃飯?

  為什麼?

  老子多久沒點過外賣了——

  我家有人給我做飯。

  看著江與誠完全被蒙在鼓裡的無知發言,男人心情不錯,從鏡子旁邊走開重新坐回沙發上,「有人給我做飯」幾個字打了一半,想了想又刪掉,直接回給江與誠神秘莫測的四個字:你懂個蛋。

  江與誠回了他一連串了省略號後,也不知道注意力又被哪隻蝴蝶吸引了,接下來再也沒有理過晝川……正好晝川最開始也只是想找人誇自己一句「英俊」而已,現在江與誠顯然已經完成了他的使命,所以晝川任由他滾蛋了。

  此時為下午五點四十分左右,太陽將要落山。

  獨自在家的男人在沙發上始終保持著一個躺姿的狗淡定的注視中,陸續換了大概八種坐姿——終於在時間來到六點半左右時,他聽見了院子裡大門的響聲,男人整個人緊繃了起來,扔掉了手裡的手機,抓過茶几上某本厚重書籍,翻開。

  ………………初禮回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男人難得打扮的整整齊齊坐在家中,看樣子是剛洗過澡,沒有玩手機也沒有抖著腿鬧著肚子餓,而以一隻手撐著腦袋,靠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書放在膝蓋上的姿勢,安靜地翻一本外文書。

  柏拉圖的《理想國》。

  整個畫面是靜態的,男人的姿勢看上去舒適慵懶,修長的指尖搭在微微泛黃的書本紙張之上……他的睫毛下斂,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陰影,伴隨著書頁的翻動,輕輕顫動。

  像一隻黑色蝴蝶振翅欲飛的翅膀。

  ——一副不錯的畫面。

  初禮:「……」

  畫面不錯放到一旁不說,《理想國》什麼鬼?所以,這傢伙終於開始瘋到考慮要建立自己的王國了嗎?

  「老師,《理想國》原文是希臘文,你看英文版再翻譯成中文版中間間隔了兩種語言反而會因為經過了英文譯者個人理解、你的個人理解兩層過濾後對原文的理解造成偏差,」初禮踮起腳拿下拖鞋穿上,「所以在英文並非作者母語原文稿的情況下,其實還是老老實實看中文譯本比較好——畢竟翻譯老師是專業的,在翻譯的過程中會參考許多資料儘量表現出翻譯必備的『信、達、雅』,相比起閱讀者個人拿著英文譯本去閱讀反而能更加準確、更加接近地接觸到原作者寫作意圖……」

  '晝川:「……」

  初禮穿好拖鞋走進屋子。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啪」地一下合上手中的書。

  初禮看了他一眼,放下包,從手腕上擼下根彩色繩將頭髮紮成一個小揪揪,一邊往廚房走一邊拿起手機……

  晝川站了起來,扔開了放在膝蓋上的書,保持著面癱臉跟在初禮身後,死死地盯著她的後腦勺短髮紮起來的小揪揪——鴨子屁股似的,現在他終於知道為什麼小學的時候坐他旁邊的弱智小胖子那麼喜歡去揪女孩子的小辮了……

  男人伸出手,微微彎下腰,撥弄了下那個小辮。

  ……毛刺刺的,有點兒扎手,但是手感不錯。

  在走在前面的小姑娘轉過頭瞪他,男人縮回手正想開口今晚想吃土豆燉牛肉,結果還沒等他來得及發出聲音,就看見她又迅速地轉了回去,抓著手機用語音功能對手機裡的某個人道:「老師,出版合同已經擬好了,聽說你現在在G市,要不明天有空您出來拿一下順便看看哪裡需要更改的;還有第五章我也收到了,看了下,內容是沒問題就是感覺沒什麼劇情高潮——」

  晝川站在她身後,又揪了下初禮的小辮。

  初禮「哎呀」一聲,手一滑將沒說完的話直接發了出去,挑起眉轉過頭去看身後站著的某個手賤的人,後者一臉正經:「在和誰說話?」

  嗓音低沉平穩。

  「……江與誠老師。」初禮拍開男人還想伸過來的手,「別揪我辮子啊,手欠不欠!」

  「你跟他說什麼啊?」男人懶洋洋地,彷彿沒聽見她的抱怨,「明天休息日,你不好好睡懶覺送什麼合同,那個傢伙最喜歡挑三揀四了,你要見他一面,不浪費一整個白天都回不來。」

  「老師沒空來編輯部拿合同啊!」

  「寄給他,寄給他。」

  男人幾乎快要對初禮紮起來的小辮沉迷了——時隔二十年,他終於get到了揪女孩子小辮子聽她「哎呀」抱怨的樂趣。

  「同城還寄什麼快遞!」

  初禮對對方的手賤徹底放棄了,瞪了他一眼任由他像個門板似的杵在自己身後對著她的頭髮撥弄來撥弄去——這邊索性拿起手機繼續道:「對了,元月社發了兩張電影票,反正明天都要見面的,如果老師有空的話不如跟我一塊兒把它用了吧,聽說是編輯和作者的題材……」

  這次初禮的話又說了一半。

  因為此時站在她身後的人突然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原本撥弄她頭髮的指尖忽然塞進她的頭髮裡,輕輕一勾——

  初禮猝不及防向後倒去,後腦勺撞到男人結實的胸膛上,有乾淨的香皂氣息鑽入鼻中!

  她一手抓著手機,能感覺到男人的胸膛伴隨著呼吸起伏,她瞪大了眼對視上懸在自己上方的那雙深色瞳眸,從中看不出一絲絲外泄的情緒,男人只是淡淡道:「什麼電影票?元月社發的?你和江與誠去看?你和他很熟?熟到要去看電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1:46 PM

第五十七章

  初禮掙扎了下,男人的指尖卻穩穩地塞在她的頭髮裡將她固定在自己懷中,另外一隻手順手將她手裡的手機抽走扔到洗漱臺上……初禮條件反射伸手去接,身子往前一傾,「啪」地一聲,紮著的小揪揪散了,彩色的髮繩落入身後男人的手心——

  「元月社要求你和江與誠去看電影嗎?聽你的話好像不是吧,是發了兩張電影票隨便讓你跟誰去嗎?」

  初禮一手抓起自己的手機擦掉屏幕上的水,踮起腳從男人的大手裡把自己的頭繩拿回來:「是發了兩張電影票,但是沒要求要和誰去看,我原本想自己去的,但是如果明天要出門和江與誠老師見面的話……」

  晝川低下頭看著自己空空的手掌心——

  「週末和江與誠見面那麼稀奇嗎?現在你就站在我們的面前說著這種荒唐的話,如果非要按照這個邏輯,難道不是我們見面在先?」

  「……」初禮有點跟不上思路,「什麼?」

  初禮重新紮起頭髮,彎腰從米桶裡舀米準備做飯……在她移動的過程中,男人也移動著,始終像是一道甩不掉的陰影、倒不下的門板似的立在她生活家——

  「你們要去看什麼電影?」

  「《天才捕手》,講美國天才編輯麥克斯‧珀金斯與天才作家托馬斯‧沃爾夫之間的故事……珀金斯你知道吧,他也是海明威的編輯,編輯界的南丁格爾,挖掘天才作者無數,創造無數出版界至今津津樂道奇跡,出版界的傳奇——他的一生勘稱編輯職業標杆,對當時文學界做出了無法估計的巨大貢獻……」

  「你背影評呢?」晝川跟著初禮來到洗漱台前,看著她淘米,「我當然知道這部電影近期在上映。」

  初禮開水龍頭淘米的動作一頓,似乎略有些驚訝:「你知道?」

  「怎麼,寫三流垃圾快餐文學的寫手還不允許關注下正經文學相關傳記電影了?」男人抿了抿下唇,「我也正準備去看。」

  初禮徹底放下了正在淘米的電飯煲內膽,大寫的震驚寫在臉上,繼續鸚鵡學舌似的跟著重複:「你也正準備去看?」

  晝川轉身匆匆走出廚房。

  然後在初禮的黑人問號臉中匆匆走回來,手裡拎著早上他在看的那張報紙:「早上我在看的報紙大肆宣傳這部電影,所以決定去看看——早上你就坐在我旁邊,報紙上是什麼內容難道你沒看見嗎?」

  初禮:「……」

  早上一心沉浸在以為你還在生氣的恐懼裡,誰會注意到你手裡的報紙裡是什麼內容啊。

  晝川將手裡的報紙往初禮懷中一塞,看著她手忙腳亂地接過,他挑起眉:「所以,你也別跟江與誠去了,凡事講究一個先來後到,既然是我先想看這部電影,我先站在你面前,那這兩張電影票的其中一半難道不是應該屬於我嗎?」

  初禮:「話也不是這麼說——」

  晝川:「什麼不是?高中時被語文老師嫌棄著作文不如畢業七八年的江與誠寫得好;寫書了天天被老爸念叨你看看人家江與誠啊正經作者寫的書本本暢銷你寫的第一本暢銷書開賣時人家江與誠的暢銷書都能打撲克了;這還不夠慘啊,現在到了元月社,明明是同一個編輯,現在連一張電影票都不給我了——我不是你在帶的作者?元月社沒點名要把票給江與誠!憑什麼不給我?」

  憑什麼把票給江與誠?

  ……………………什麼憑什麼?

  就是給他一張電影票而已,二十五塊錢一張,微信錢包購買甚至可能打折至十八塊——十八塊錢一張的電影票——還需要憑什麼?

  初禮:「……」

  初禮:「你等等我有點暈。」

  初禮已經這麼多天相處下來她應該早就習慣了晝川的強盜邏輯並與之抗衡,但是事到如今她不幸地發現自己好像還是很容易就被對方繞啊繞地繞進他的邏輯世界然後再被他用豐富的強盜經驗打敗……

  初禮動了動唇,正想說些什麼,然而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震動,她拿起來發現是江與誠回復了一條語音信息,手指戳了下,於是,江與誠那溫和的聲音在暫時陷入短暫沉默的廚房裡響起——

  【看電影?好呀,有免費電影看好開心哈哈!那明天中午見,我請你吃午餐吧,想吃什麼?】

  晝川:「……」

  初禮:「……」

  初禮抽了抽唇角,剛想說電影票給誰我是無所謂,但是現在好像有點來不及了,然而剛發出第一個「電」的音,就聽見面前的男人用斬釘截鐵的語氣說:「今晚我們就去,飯鍋放下,出去吃,吃完看電影。」

  「………???」初禮看著男人說著伸手就要去把淘好的米倒回米缸裡,連忙伸手去攔他,「別別別……不就是一張免費電影票嗎,十八塊錢而已,不用這麼——」

  「十八塊不是錢啊?」

  「………………那,好好好十八塊也是錢!你們倆都是大大我誰也得罪不起啊!」初禮快瘋了,「要不電影票你倆一人一張你們去看好了!」

  晝川:「……」

  初禮:「……」

  晝川:「兩個作者組團去看這種編輯和作者之間的電影是想幹什麼?一邊看一邊討論現在的編輯到底多不靠譜真遺憾沒有出生在那個年代順便互相嘲笑一下『這個過氣江郎才盡的作者喪家犬似的模樣好像你耶哈哈』『男主狂妄自大討人嫌的模樣真眼熟你難道是他投胎轉世』?」

  晝川:「我不。」

  晝川:「不和他去。」

  晝川:「我們會打起來的。」

  「…………………………」初禮將淘好的米往電飯煲裡一放,「一起去,一起去!行了吧?免費的電影票你倆一人一張,十八塊我掏錢買張票給自己還不行嗎——坐你們中間!絕對不給機會讓江與誠老師嘲笑你狂妄自大;也絕對不給機會讓你嘲笑他江郎才盡;你們倆公共場合鬥毆妨礙公共治安被警察抓起來之前我也會好好拉著你們的!——這樣總行了吧?!十八塊,買一條命怎麼想還是划算的啊!」

  「……」

  男人扯了扯唇角,看上去勉強接受了這個提議。

  初禮指了指廚房門外:「現在出去,我要做飯了,你要是不出去就幫我把牛肉從冰箱拿出來切切,晚上吃土豆燉牛肉。」

  男人停頓了下,想像了下自己站在砧板前圍著圍裙切肉的模樣,毫不猶豫扔下一句「明天中午十二點,我要吃披薩,江與誠請客」後,果斷轉身走出廚房。

  初禮「哐」地蓋上電飯煲鍋蓋。

  一把拿起菜刀,然後就發現比起切牛肉,現在她更想砍人頭。

  ……

  第二天。

  中午十二點,G市市中心W影城商場披薩店內。

  坐在店內的眾人在進食過程中很難控制住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坐在靠窗邊的那一桌,在那張桌子的桌邊,一共聚集著三個人——

  成熟英俊的男人身著黑色襯衫牛仔夾克外套和牛仔褲,三分鐘前他推門而入,此時此刻他雙手放在牛仔夾克外套衣兜裡,站在桌邊,低著頭沉默地看著坐在靠窗位置的那個人;

  被他注視的男人同樣英俊,頭髮帶著微微的自然捲(當然也可能是髮膠效果),他身著黑色風衣,彷彿並沒有感覺到來自桌邊的灼熱目光,這會兒正低著頭,認認真真地翻閱著手中的菜單;

  夾在兩人中間,一臉惶恐不安的是一個短髮小姑娘,看看站在桌邊的人,又看看坐在身邊翻閱菜單的人,最終選擇陷入沉默……

  奇妙三人組。

  一片沉默被披薩餐廳歡快的BGM聲襯托顯得更加尷尬,站在桌邊的江與誠終於伸出手,拉出椅子長腿一邁穩穩坐下,看向餐桌對面那個埋頭翻菜單的人:「他怎麼來了?」

  這話卻顯然是在問初禮。

  初禮一臉「我是誰我在哪」懵逼地抬起頭:「啊,他啊……」

  一哭二鬧三上吊。

  所以來了。

  「很顯然,在你和這香蕉人保持著作者與責編關係的時候,不幸的是,我也是。」原本低著頭認真翻閱菜單的男人突然「啪」地一下合起菜單,抬起頭來看著坐在對面的傢伙,「紅酒牛腱披薩,薄底,加一份芝士,謝謝。」

  晝川將菜單往身邊初禮懷中一塞,抬起頭看了眼江與誠:「你為什麼要穿這種以你的年齡年輕十歲才有資格有臉皮穿出門的牛仔衣?」

  江與誠翹著二郎腿,長臂一伸優雅從對面接過初禮雙食記奉上的菜單,微微一笑:「你這件風衣我以前沒見過啊,昨天晚上買好順豐加急送到的?」

  晝川:「你居然捨得刮鬍子了。」

  江與誠:「髮膠抹太多了吧你。」

  晝川:「看個電影你打扮得像個花花公子雜誌封面人物似的怎麼回事?」

  江與誠:「我這是尊重女士,怎麼能讓我的責編帶著個邋裡邋遢的男人在身邊然後在大街上被人撞見?你呢,看個電影你這又是什麼奧斯卡紅地毯打扮,韓劇男主角先生?」

  晝川:「順手一抓一件衣服往身上套都是韓劇男主角的話,那我也是沒有辦法的啊,很無奈。」

  江與誠:「《天才捕手》說的是正經文學出版編輯和正經文學創作者之間的故事,你這個成天嚷嚷著『正經文學必死老子不需要編輯』的作者到底來幹嘛的?」

  「看個熱鬧不行啊?」晝川也翹起二郎腿,「糾正一下,正經文學出版編輯和當紅,正經文學創作者之間的故事——你這個過氣佬又來幹嘛的?」

  江與誠:「時刻準備崛起掀翻不知天高地厚的所謂『當紅作者』啊。」

  初禮:「……………………」

  初禮:「那個,我想吃雞肉披薩。」

  晝川「哼」了聲撇開腦袋,江與誠將翻都沒翻過的菜單直接遞給了點菜的服務生,看著初禮微笑著點點頭:「聽你的,那就雞肉。」

  晝川臭著臉坐直起來,補充道:「加一份芝士。」

  之後初禮直接點了三杯飲料還有意大利麵,然後和藹可親地阻止了服務生日常詢問桌上其他人「還有什麼需要的嗎」這一環節,仁慈地讓服務生從這時時刻刻沉浸在詭異氣氛的餐桌邊溜走了——

  服務生重複完菜單抬腳落荒而逃時,坐在初禮身邊的男人和坐在初禮對面的男人依然眼中只有彼此,電閃雷鳴,刀光劍影。

  初禮羨慕的看了眼跑得比兔子還快的服務生:………………超羨慕,恨不得跟著他一起逃離此地哪怕是去廚房蹲著洗碗。

  三人行,必有我屍。

  涼透的那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2:47 PM

第五十八章

  按照北美吐槽君「七分朱茵王祖賢,八分劉亦菲,九分大翅膀背起維密開場非你莫屬」的打分標準,初禮這樣身高要高不高、要矮不矮,穿衣規規矩矩髮型普普通通的小姑娘,大概最多四分到五分丟大馬路人群裡就得瞪大眼死命找的水平——

  平平淡淡活了二十多年,終於在這一天,因為帶著兩(莫名其妙在爭奇鬥豔的)作者隆重登場,她獲得了有生之年頭一回百分百的回頭率。

  ……只是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是大寫的——

  excuse me;

  就她?憑什麼;

  好氣啊,這年頭,小哥哥的眼都瞎了啊;

  絕對是哥哥們,一個表哥一個堂哥;

  看這姑娘一臉嘚瑟的,嘚瑟什麼就你認識小哥哥啊還一次溜兩個;

  我踏馬寧願相信這兩男的是一對;

  當初禮拿著兩張電影票兌換券和人民幣十八塊錢跟出票工作人員比劃三張票時,周圍人都眼巴巴看著……直到初禮拿了三張票,認認真真地看了三張票的座位號,將中間那張挑出來塞進口袋裡,旁邊兩張遞給身後門神似的兩位大神——

  眾人這才肯接受「這三個人真的是一夥的」如此設定,搖著頭歎息著一哄而散。

  此時距離電影開場還有二十多分鐘,初禮捧著電影票找了個角落坐穩,屁股剛落地,眼前突然一暗,抬起頭便看見江與誠半彎著腰站在自己面前,笑著問:「要不要吃零食啊?或者是飲料?冰淇淋?」

  初禮自然是連忙擺手說:「不用了,老師。」

  晝川站在兩人身後涼嗖嗖道:「剛吃完飯吃什麼零食,胃是無底洞嗎?那麼老大一個披薩,都快撐吐了……」

  「那是你吃太多了吧?」

  江與誠直起身子,與晝川擦肩而過,自顧自地跑去前面賣零食的櫃檯挑選了一些爆米花、巧克力還有礦泉水,拿回來便一股腦塞進了初禮的懷裡——初禮忙接過並道謝,這時候一隻大手伸過來,從她懷裡抓起一包棉花糖:「……全是甜的,你把她當三歲小孩哄啊?」

  「你能不能閉嘴,錢包都不帶出門的人話還那麼多,沒有小姑娘不喜歡甜食的。」

  江與誠冷眼看著晝川撕開棉花糖包裝袋,拿了個棉花糖出來在手上捏啊捏,捏得亂七八糟的餡兒都被擠出來了——手一伸將那一坨像屎的東西遞到他嘴邊,理直氣壯道:「我不吃甜食。」

  江與誠翻著白眼拍開他的手。

  晝川只好自己吃掉,一邊吃一遍含糊道:「我不吃甜食,她也不會喜歡的,你買這些東西都是浪——」

  話還未落就看見江與誠用嘲笑的眼神看著自己,晝川停頓了下,下意識地低頭一看,就看見已經撕開了巧克力外包裝錫紙的小姑娘這會兒正叼著一大塊巧克力一臉茫然地看著自己。

  晝川:「……」

  晝川一臉恨鐵不成鋼教育:「剛吃飽飯!還吃巧克力!你屬金魚的啊不知道撐??」

  初禮縮了縮,被晝川這種「通敵叛國」的眼神盯著還真的有那麼一點點心虛:「我就吃了一小塊……」

  晝川:「你已經夠重了。」

  重到老子都抱不起來,只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的書房桌子上趴一晚上的悲劇你忘記了嗎?

  初禮聞言臉色大變,江與誠及時站了出來一把扯住晝川的風衣繫帶將他拽開:「就你這樣的活該母胎單身,怪誰啊白瞎了這張臉,張開嘴說的都不是人話——二狗要是條母狗都得離家出走……」

  接下來將近十多分鐘的等待時間裡,晝川始終用看小叛徒的眼神盯著初禮,初禮剛開始是惶恐的,然後就習慣了,最後在男人這樣的視線之中,她神色淡定地將一整塊巧克力吃完,抱著一大桶爆米花站起來:「可以入場了。」

  晝川長腿一撐站起來:「一會如果我睡著了,記得把我叫起來,怕睡得太香扯呼。」

  江與誠:「那你到底來幹嘛的?」

  初禮強行走到兩人中間,將湊到一起就停不下來的兩人拽開。

  進入影廳,因為這部電影宣傳一般題材也並不如其他正在同時上映的大片那麼吸引人,所以哪怕是週末,這場電影的人也是稀疏小貓兩三隻,少得可憐,加上初禮他們三人一共也就大概十來個人……初禮按照電影票的座位號在兩位作者中間,這時候吵吵鬧鬧一個上午的耳根子終於得到了清淨——晝川在她的左手邊玩手機;江與誠則趁著電影沒開始,上微博看了幾眼……大概在十分鐘前他曬了三張票根,並配字:和責編一起來看電影,元月社週末福利。

  這會兒他微博底下正熱鬧地猜測三張票根分別屬於誰,有人眼尖地發現是G市的影城,於是開始艾特晝川……晝川玩著玩著手機發出不耐煩的聲音:「你讀者老艾特我幹什麼,你來G市就非得和我在一起啊?」

  「有毛病嗎?」江與誠淡定道,「你來B市就來我家蹭吃蹭喝美其名曰『江與誠老師的招待』,那我來G市難道你不應該『招待招待』我?」

  晝川舉起拳頭:「用這個『招待』?」

  江與誠冷笑一聲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候影廳的燈暗了下來——與此同時初禮眼疾手快地將懷裡的爆米花往晝川懷裡一塞,壓低了聲音道:「開始了。」

  晝川動了動唇,最終卻什麼也沒說,只是沉默地抱著爆米花桶,想了想,抓了一把爆米花塞進嘴巴裡。

  電影的剛開始,便是編輯珀金斯收到了作者托馬斯的投稿,在此之前,這本《天使,望故鄉》已經被多家出版社拒絕過,而稿子送到了當時最有名望的編輯珀金斯手中,他卻捧著這份原稿,坐在回家的火車上看得停不下來……過了幾日,托馬斯來到珀金斯的辦公室,已經擺好了又要被拒絕的姿勢,此時,珀金斯卻告訴他,他將出版他的書,並支付了他一半的版稅定金——

  看見托馬斯從最開始的難以置信到欣喜若狂,在珀金斯的辦公室裡又叫又跳時,初禮勾起了唇角,伸手拽了拽身邊晝川的袖子:「你第一次出版過稿時,也會這樣嗎?」

  男人因為被拽了袖子,身體條件反射微微傾斜,眼睛卻還是盯著電影屏幕,面無表情道:「不會,除了我老爸,沒人退過我的稿。」

  「……」初禮放開他,歪斜向江與誠,「老師,那你——」

  「我父親就是我的第一任出版編輯,十三年前,他從我的廢紙箱裡翻出了《消失的動物園》的手稿,然後就賣了,然後就紅了。」

  江與誠說這話時,面帶微笑,晝川在初禮的另外一邊顯然也是聽見了,輕輕哼了一聲。

  初禮:「……」

  跟兩個沒有情懷的作者跑來看情懷片,是她的錯。

  之後便是一部講述編輯與作者的電影裡應該有的,編輯在校對過程中,與作者產生爭執,兩人因為一部作品不得不朝夕相處、爭鋒相對——

  這讓初禮又想起了最開始校對《洛河神書》時,每天七八通電話跟晝川吵架……有一次于姚感慨還好這時候電子通訊技術發達,放在以前,作者和編輯必須要面對面坐下來一起修稿的年代,他們兩估計能把元月社的屋頂都給掀了。

  電影中,伴隨著男主的第一本書大賣,第二本書大賣,作者逐漸與他的編輯成為摯友,電影有一幕是珀金斯帶著欣慰的笑容捧著《天使,望故鄉》反復翻閱閱讀……初禮表示,這就有點美化了:「實際上其實編輯都不敢去翻閱自己做過的書,哪怕這確實是他們戰利品,但是——一旦不小心翻到漏看的錯別字或者是病句,那樣的恐懼和尷尬會讓人無法駕馭。」

  「這就是小編輯和編輯界南丁格爾的區別。」晝川指了指初禮的鼻尖,「我見過你趴在我的原稿上流口水扯呼的模樣,我還能有什麼過高指望?」

  初禮:「……」

  作為那個年代編輯、作者日常,做接下來幾本書時,珀金斯和托馬斯吃喝拉撒睡都湊一起,這引起了作者妻子的極大不滿,甚至拿著槍衝到編輯部……

  初禮:「那做作者的女朋友真的蠻辛苦的,畢竟編輯有一百種理由不分時間地點的打電話發微信發郵件隨時理直氣壯騷擾作者——比如,哪怕你在做床上運動也給我停下來先解釋清楚這個破折號到底是用來幹什麼的。」

  晝川這時候已經開始有些走神,沒吭聲。

  初禮抓住他的手臂搖了搖:「老師,醒醒。」

  晝川整個人從放空狀態醒來,看著屏幕裡拿著槍頂著自己腦袋非要托馬斯二選一自己還是珀金斯的女主:「你說的這種情況其實非常好解決,答案就是,娶了她。」

  初禮:「啊?」

  晝川:「多少編輯最後和作者在一起了,就是因為這樣的話至少在床上運動的時候她只會想著嚶嚶哭泣而不是想著壓在她身上的人寫的稿子哪裡有問題……」

  初禮:「……」

  初禮面無表情地抬起手捂住耳朵。

  江與誠無語地轉過頭:「好好看著一個文藝片,你突然開什麼黃腔。」

  晝川看了眼初禮,電影院太暗他看不清楚她的臉色只能大概猜測那是滿臉通紅的,面無表情道:「她先開始的。」

  初禮百口莫辯。

  這時候電影演到,珀金斯曾經帶過的某位暢銷書作者,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突然停止了創作,努力想寫寫出的東西也不盡人意,事業走向低谷……晝川,換了個姿勢,唇角帶著淡淡笑意:「有點眼熟。」

  江與誠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電影中,如日中天的托馬斯與這位走入困境的作者見面,因為醉酒對他進行了大肆嘲諷,那樣子尖酸刻薄,引發了編輯珀金斯的不滿,兩人在深夜的羊腸道上大吵一架……幾乎分道揚鑣。

  江與誠:「晝川,你為什麼在屏幕裡啊晝川!」

  晝川:「……」

  電影的最後,托馬斯與珀金斯陷入冷戰期,托馬斯的新書也幾乎要簽給別家出版社……但他最終還是拿著書,來到珀金斯面前,對他說,這本書依然還是交給他,並會在扉頁寫上感謝他的編輯珀金斯這樣的話時,珀金斯卻拒絕了。

  晝川也提出了整部電影一路播放下來,從始至終第一個也是唯一的一個提問:「為什麼拒絕?人怕出名豬怕壯?」

  「在這本書大賣的時候,編輯的工作已經完成了——從最初的選稿,定稿,校對,至裝印,宣傳,發售——這本書誕生的全部過程裡,作為編輯始終站在那裡,就像是一個影子……」初禮想了想道,「作者是一本書的靈魂,而編輯只是書本的影子,因為一本書不需要兩個靈魂。」

  晝川坐直了些,沉默地看著初禮。

  「我突然有些明白為什麼元月社希望作者和編輯一起結伴來看這部電影——老師,正如你那天所說,這個信息快速、人與人的交流幾乎不用面對面的時代裡,編輯對於作者來說已經不再是那樣重要的存在……」初禮說,「曾經的編輯,就像是珀金斯,他需要擁有一個敏銳的目光,和對出版行業的熱愛,去挖掘、去肯定一本書,將它以最好的狀態呈現到讀者的眼中,整個過程,就像是一名編輯在無聲的對成千上萬個之前並不知道這本書、這個作者的路人說:我這裡有一本書,非常好看,請你看看吧……」

  ——一邊說著這樣的話,初禮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掙扎在瓶頸之中的索恒;

  想到了被人戳著脊樑骨嘲笑「要過氣了啊」表面上還受到陰陽怪氣、阿諛奉承著的江與誠;

  想到了曾經心中懷抱熱情,最後因為不得不面對現實而迷失方向的于姚;

  想到了一言不合就要拋棄過氣作者,完完全全將做書當做製作商品的老苗……

  也想到了自己。

  耳邊響起了江與誠的嗤笑:「反觀現在的時代,什麼都講究數據化——一本書誕生的主要原因並不一定是因為它本身的內容好,而是因為……它能賣。」

  江與誠的話語之中沾染著一絲絲的嘲弄。

  晝川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一本書寫出來,本身就擁有人氣——網絡平臺上的收藏點擊率,評論數字,還有作者的人氣……有名的作者幾乎是開文就會有無數的出版社一擁而上,競爭報價;沒有名氣的作者卻無人問津,出一本書都十分困難……」初禮想了想道,「編輯的本質也從『伯樂』變成了『商人』,這大概就是那個紙質書和現在最大的不同。」

  「是是,我親眼看過某個過氣佬的實體書編輯親口對他說,這本題材不好賣,你別寫這個了,現在流行的是巴拉巴拉巴拉巴拉,你寫那個吧……」晝川似笑非笑地看著江與誠,「當時那個過氣佬作者幾乎被氣背過去,並說了一句經典臺詞。」

  江與誠淡淡接過話茬:「「好大的狗膽。」」

  晝川:「差點以為江與誠被晝川鬼上身系列。」

  晝川仰頭拍大腿,無聲大笑。

  然而初禮卻笑不出來……

  看著江與誠一臉沉默,晝川滿臉嘲弄,再回憶起那一天,索恒坐在元月社的辦公室裡低頭哭泣的模樣……初禮只覺得自己的胃彷彿都掉在了地上,沾滿塵土。

  這大概就是當前的作者對於他們的編輯最直白、最毫不掩飾的直面表現——

  不紅的作者委曲求全;

  瓶頸期、低谷的作者不得不面對現實;

  當紅作者因為曾經遭遇過、看見過的不公,再與如今待遇對比時,心中難免會飽含嘲弄與不屑……

  沒有哪個作者再會輕易與他的編輯成為摯友。

  作品本身也不再是作者與編輯之間唯一可走的橋樑,取而代之的是銷量,版稅,人氣評估以及無止境的討價還價。

  ——就像此時此刻正在播放的電影一樣,時至今日,這樣浮躁的環境裡,很難再出現一個編輯,如珀金斯那般,以「編輯」之名,成為將蒙塵之珠挖掘,驚現於世人面前的「天才捕手」。

  此時大屏幕裡,伴隨著作者托馬斯病重臨終前留給珀金斯一張遺言,有感激,有感慨也有對摯友的遺憾,鉑金斯閱讀完畢,沉默地將之收藏,終於。電影在這樣一片寂寥灰色調中落幕。

  電影散場,燈光亮起。

  「所以老師總覺得自己不再需要編輯。」初禮看著晝川,「我理解你了。」

  晝川嗤笑了聲,抓了把爆米花,看上去懶洋洋的:「看了場電影,沒想到受到教育的反而是你。」

  說著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行吧,好好反思好好反省然後面對現實,以後少拿你那套勵志劇少女那套來煩我……」

  「但是這部電影的出現,至少說明了一些什麼,證明了一些什麼,」初禮一把抓住了放在自己腦袋上還沒拿開的大手,「如果曾經有人可以做到,那麼現在我也可以。」

  晝川一愣。

  初禮站了起來:「如果非要有一個人來終結作者們對編輯的失望,那就由我來——現在說出這樣的話可能還顯得有點狂妄,畢竟也才剛剛入行不久……但是我真的希望我能做到,老師,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把這樣的決心刻在腦門上,銘記在心,帶著這樣的心情把你們的書送到讀者的手上——」

  她用雙手抓著男人的手。

  伴隨著如同什麼不得了的誓言的話語,雙手微微加重了力道。

  「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

  晝川沒有急著回答,沒有嘲笑,也沒有立刻答應,他只是沉默地看著抓著自己雙手、目光閃爍的小姑娘,微微蹙眉。

  直到在他們身後,一個帶著調侃的聲音響起——

  「如果你不逼著我寫什麼現在流行的各種題材的話,」江與誠道,「那我蠻期待的。」

  初禮愣了愣,放開晝川回過頭去——此時此刻站在兩人身後,成熟英俊的男人唇邊始終掛著一抹不變的微笑,他與初禮對視上,聳聳肩:「反正不能更糟了,試試也無妨。」

  電影院的人已經散場得差不多了。

  舉著掃把和垃圾桶的清潔大媽走進來。

  晝川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手,沉默,不置可否——在江與誠率先選擇交出信任時,他聽出他調侃的語氣裡,其實已經沾染上幾分認真和期待……

  然而男人卻只是目光流轉,沉默片刻後從位置上站起來,淡淡道:「別喊口號,看你表現——幾年之後,誰還記得自己所謂初心啊,別說你,我都快忘記自己當年究竟是為了什麼寫文了。」

  男人說著,將懷中被他抓得沒剩多少的爆米花桶往初禮懷中一塞,長腿一邁越過初禮和江與誠,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江與誠拍拍愣怔地看著男人離去背影、有些失落的的小編輯的肩膀:「翻譯一下,晝川大大說,給你一個機會。

  初禮轉過頭像可憐巴巴小狗似的看著江與誠。

  他的笑容變得清晰了些:「你要加油。」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2:58 PM

第五十九章

  從電影院出來本來是下午三點多,閑晃一下湊合著能吃晚餐的時間,然而當初禮和江與誠已經在討論晚上吃烤肉還是日料,晝川卻鬧著要回家。

  「你家床底下有金磚啊天天要回家守著。」江與誠嫌棄地看著晝川,「你也就比宅男多出一條會寫文的技能。」

  「別啊,現在的宅男單反一套基礎起步,會修圖,會剪視頻,會做應援物,聲音好聽的還會唱歌……」初禮掰著手指數,「因為要去漫展照小姐姐美美照,所以常常扛著全套設備風裡來雨裡去,於是力大無窮——」

  初禮放下手,默默地看向晝川。

  晝川也看著她,炯炯有神:「我也能單手拎起一套單反甚至包括單反架。」

  初禮:「……」

  言下之意:但這不妨礙我抱不動你,胖子,剛才還吃了那麼大一塊巧克力。

  初禮與晝川的默默瞪視之中,江與誠及時將眼看著要走遠的話題帶回來,他伸手拍拍晝川:「這麼著急回家做什麼?今天我和小猴猴出來除了看電影之外還有《消失的遊樂園》出版合同要談……介於剛剛小猴猴在電影院裡的起誓,我可是很期待這件事的,你別瞎搗亂啊。」

  晝川瞥了他身邊的小姑娘一眼:「我想回家是因為家裡有人給我做飯。」

  「……」

  初禮抓著包的手一下子縮緊,瞳孔微微縮聚,與晝川雙眼皮瞪單眼皮的同時,她聽見江與誠在她身邊奇怪道:「你請了煮飯阿姨?不叫外賣了?挺好啊,早就跟你說了天天吃外賣怎麼行,重油重味的對身體也不好……」

  「吧啦吧啦吧啦。」晝川面無表情道,「能不能不要隨便就開啟家長模式,老子和你是平輩——請的不僅是個煮飯阿姨,她還陪我寫稿、遛狗、看電視……」

  「寫稿?遛狗?看電視?」江與誠愣了,上上下下看外星人似的看著晝川,「你真找了個女朋友?」

  初禮默默一步退到江與誠身後,然後開始瘋狂跟晝川打手勢示意他閉上嘴別亂說話,然而男人卻活生生將她視為空氣,一臉平靜擰開臉——

  初禮氣得原地跺了跺腳!

  與此同時,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後發生了什麼的江與誠還在震驚中:「怪不得昨天在家裡也穿得這麼騷包,原來真的是戀愛了嗎?!」

  晝川停頓了下:「我穿那樣只是因為我想穿那樣,在家裡就不能穿得好一些了嗎,誰規定的?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到每一分每一秒有什麼錯?」

  江與誠完全沒在聽他的強詞奪理:「至少四十八個小時之前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人類……」

  晝川:「如果人類都像你一樣討人厭的話,那厭惡人類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江與誠繼續無視他的嘲諷:「所以你女朋友是誰啊,我認識嗎?寫手?畫手?……微博上都說《洛河神書》封面畫手在倒貼你我還不信,這麼一想你有女朋友大概也是最近的事……嘖,真的是繭嗎?」

  晝川嗤之以鼻:「繭?那個東西稱得上是人類嗎?」

  江與誠:「那你說是誰?」

  晝川動了動唇,彷彿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經被江與誠帶著跑偏——事實上主要否認的根本就是「女朋友這玩意的存在性」而不是「女朋友到底是不是人類以及是不是繭」……看著男人擺出想要認真回答一波的模樣,初禮漲紅了臉,直接掏出手機啪啪打字——

  一秒後猛地抬起頭,晝川手中的手機響起短信提示,男人拿出手機看了眼,備註「香蕉人」來信:【別亂說話!!!注意用詞!!當心毀人清白!!!!!】

  晝川:「……」

  ……看看這說的什麼話,還那麼多感嘆號,嚇唬誰啊。

  晝川拿起手機,保持著應有的面癱臉,以一名合格的碼字工作者的速度回復:【怎麼,十分鐘前還抓著我的手不肯放,幾乎就要熱淚盈眶地讓我相信你,一副海誓山盟會做出驚天動地的成績來的樣子——原來只是看完電影後當下心生感慨的產物啊,走出電影院大門就消失的短暫熱血,薄涼得連飯都不給做了狗也不給溜了……還好沒立刻答應你,不然現在心都該碎了。】

  初禮:「……………」

  你心要碎了!!!!

  你有心???!!

  江與誠:「好好的說著話怎麼突然發起短信了?是女朋友找你了嗎?」

  晝川毫不猶豫道:「是背叛者。」

  初禮:「…………………………………………」

  江與誠:「?」

  晝川看向初禮,後者因為一臉大寫的絕望顯得有些放空……悄無聲息地勾起唇角,男人在手機最後打出四個字後將手機塞進口袋裡,用略微冷淡的聲音道:「出門是為了看電影,現在電影看完了,我回家了。」

  初禮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新信息只有四個字:【跟我回家。】

  祈使句。

  並沒有商討的語氣在裡面。

  初禮抓著手機想了想,已經條件反射地在想「那晚上炒什麼菜啊不早說在家裡吃晚飯都沒買菜冰箱裡還有什麼來著」,正努力回憶還有幾顆土豆這件事——忽然又猛地想起這會兒死死被她抱在懷中的帆布袋裡,裝著的等著江與誠簽字的《消失的動物園》出版合同!

  ……於是初禮停頓了下,做出了入職以來大概算得上是最狗膽包天的一句話——

  她抬起頭,沖著晝川揮揮手:「老師再見,路上小心。」

  晝川往外掏鑰匙的動作一頓,他抬起頭,深深地看了初禮一眼——

  就好像他的心真的碎了。

  ………………並沒有。

  因為三分鐘後初禮接到了二條新的短信——

  一:【抱著你的破合同今晚自己選個橋洞底下和要飯的去擠擠,因為我不會給你開門的。】

  二:【別想翻牆而入,內有惡犬,我會報警。】

  ……

  送走了鬧著要回家守金磚的小學生,初禮和江與誠隨便找了個餐廳坐下。

  江與誠要了杯咖啡,初禮拿出了《消失的遊樂園》合同交給江與誠,後者接過翻開的時候,初禮其實是有些緊張的——裡面的首印量和晝川的《洛河神書》是一樣的,但是聽L君那天偶然提起的說法,新盾社曾經給江與誠開了十幾萬的首印量。

  果不其然,在飛快地掃過合同內容的某幾個重要數字後,江與誠合上了合同,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唇角輕揚,嗓音溫和:「我覺得我想要說什麼你已經猜到了。」

  初禮動了動唇,江與誠卻打斷了他:「我覺得你想說什麼,我也猜到了——元月社家大業大,首印不高不重要,關鍵是你們能賣,只要能賣就總能繼續印然後給我應有的版稅,對嗎?晝川也是因此而被說服的。」

  初禮:「……」

  看來戲子沒少跟別人抱怨,這合同他簽得有多不情願。

  「這話說給晝川那種人聽,再合適不過了,他啊,文人傲骨結合中二病,心中自信心爆棚,」江與誠嗤嗤笑著,「你要是問他能賣多少,他可能會告訴你,你給他開三十萬首印,他也能給你賣光——《洛河神書》能簽給你,其實與其說他是對你這個新人編輯有信心,不如說是對自己有信心。」

  「但是我不一樣,從第一本《消失的動物園》創造一個出版界新人奇跡銷售量開始,第二本,第三本,每本都是人們眼中的大紅文,被放到書店的暢銷書位置……但是真實情況是,每一本都在走下坡路。」

  江與誠看著初禮的眼睛:「直到上一次出書是二年前了,首印量二十萬,現在好像都沒賣完,壓倉庫呢,出版商年年雙十一跳樓價清倉,看得我都心疼……」

  想了想江與誠確實每年雙十一都在幫忙轉發書商的促銷廣告之類的,初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每次他們求我幫忙轉發宣傳,減小庫存壓力,我都笑著說好,就好像……有人要打你的臉,你不情不願卻還是必須要把臉伸出去一樣——沒辦法啊,拿人手軟嘛,出版書,也不過手拿錢辦事而已,比工地裡搬磚的高貴多少?」

  江與誠聲音平靜,唇角始終帶著笑,說到「雙十一跳樓清倉」時甚至嗤嗤地笑了起來,他抬起手,一隻手撐著抹了把臉——

  那樣的笑意卻未達眼底。

  臉上的表情,就像雙十一跳樓清倉的是他而不是他的書。

  ——彷彿這些年背著「暢銷書作家」的名譽,他經歷了什麼,背負了什麼,承受了什麼,大概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但是我說過給你一個機會,初禮。」成熟英俊的男人放下了手,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小姑娘,「被逼至死角的生物總會被陽光下的生物吸引,晝川是,我也是——」

  他微微彎下腰,將面前那份合同推回給初禮:「所以雖然這份合同現在我不會簽,但是我願意給你一個機會——十五天後,晝川的《洛河神書》上市,用一個令人滿意的數字給我一個能夠被說服的理由。」

  初禮低下頭,盯著推至自己面前的那份合同——合同之上,輕搭的手骨節分明,手指修長。

  「半個小時前你發誓,不要讓作者再淪為本身人氣之下的犧牲品……」江與誠淡淡道,「那麼,做給我看,讓我看到你作為一個編輯存在的價值:如果你連晝川這樣的當紅作者都駕馭不了,也不可能把快爛在棺材裡的我拯救出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6:04 PM

第六十章

  江與誠用實際行動證明了兩點——

  一,生活並不是只是下定決心,喊喊口號就可以,你還必須要付出行動,拿出證明。

  二,第一個站出來宣佈信任你的人不一定是在欣賞你的熱血,只是因為他迫切地需要拯救——往難聽點兒說是「病急亂投醫」也行。

  晝川是站在金字塔尖端底層的生物,他抬著頭,意氣風發,正要向著最尖端發起攻勢;

  江與誠是站在晝川的肩膀上生物,看似更高的高度,實際上岌岌可危,隨時都背負要被人超過、被人嘲笑的恐懼……畢竟就是有些小透明,拿著四五千的首印量,明明還在為下一頓吃哪個性價比更高的牌子的鹹菜發愁,偏偏非要盯著你:哇,你看那個大大,才二十萬首印的書賣了二年還沒賣完,撲街了撲街了,嘖嘖嘖!

  這種生物初禮不是沒見過——

  就連當初L君在論壇寫文,偶爾寫一篇回復不過百的都會有不明生物出來發帖:模仿沒有出路,L君終於還是迎來了自己的窮途末路。

  對於這種生物初禮只想說,她理解他們的存在,也清楚正是這些人會給大神作者帶來無形壓力,對於這種人,她只想說:……瑪德智障,關你屁事!

  ………………大概是此時此刻被無情拒接的打擊略大,初禮的思想飄得有點遠,所以在接過了江與誠退回的合同後,一下子沒來得及做出反應。

  江與誠看著初禮動作機械地收起合同,笑道:「要和粉絲親口承認這些真是令人難堪,是不是很幻滅來著?」

  初禮拉起帆布包的拉鍊,有些茫然地抬起頭:「啊?」

  ……要說幻滅,其實也沒什麼好幻滅的,畢竟就連小學生都知道學習成績下滑要挨揍考前必須老實看波書;畢業之後,生活教會我們,賺錢能力下滑會餓肚子,有像看書一樣簡單就能解決辦法的方式,那還等什麼還不快上?

  初禮:「倒是不幻滅。」

  江與誠:「我和晝川不一樣。」

  初禮點點頭:「是不一樣。」

  聞言,江與誠笑容稍稍收斂了些,這時候初禮彷彿沒有察覺一般,低著頭,喝了口冰水自顧自道:「不過各有各的不同有什麼好稀奇的,晝川老師憋著一股氣跑來出書,一門心思想著要拿成績打他老爸的臉;老師您倒是一開始就跟著市場走,是天之驕子,暢銷書作家——說到底大家就奔著紅去的,最後大家也都紅了,分什麼高低貴賤,有什麼不好啊?」

  江與誠一愣。

  初禮放下水杯,一臉莫名地看著江與誠:「書能賣說明寫得好啊,書賣不動了多加改進就行——商業作者沒那麼不堪,心裡真沒有一點點想寫東西的欲望,硬憋也憋不出大賣的作品。」

  江與誠:「……」

  初禮擺擺手,一臉過來人的模樣:「您就是被晝川老師套路了,還真以為他比您高貴啊?嘖嘖,這人最擅長把死的說成活的,您沒事少跟他談人生談理想,有毒的。」

  江與誠盯著初禮幾秒,有那麼一會兒彷彿在看什麼神奇生物,良久,那雙原本深不見底的眼中突然有了光,他眼角柔軟下來,大笑。

  恨不得錄個音發給晝川聽。

  笑夠了之後拿過菜單塞給初禮,告訴她隨便點,他請客,初禮也沒瞎客氣,抓過菜單點了一堆的肉——畢竟吃飽了才好戰鬥,十幾天後,《洛河神書》開始向各大書商宣傳預售上市,這是一場不能打輸的硬仗,沒毛病。

  ……

  晚上。

  七點。

  當初禮吃飽喝足,掏出必和小本本,認認真真跟江與誠討教實體書銷售與宣傳經驗,準備到時候摁著晝川的腦袋也要讓他配合自己的時候——B市市中心某高級小區某小樓裡,男人正蹲在狗盆旁邊,手拿一盒挖空的狗罐頭,看著大狗嗷嗷吃著狗糧拌昨晚的剩飯。

  可能是男人的目光過於灼熱,狗子吃了一半抬起頭看著他,那雙杏仁似的狗眼閃爍了下,大爪子把狗盆往自己懷裡推了推。

  男人伸出手擦掉狗鼻子上的飯粒:「老子是餓了,但是沒墮落到要跟你搶剩飯。」

  說著低頭看了眼大塊肉拌剩飯,停頓了下:「雖然說是有點羨慕你,好歹還有罐頭,家裡連人吃的泡麵都沒有。」

  以前總有的……

  只是自從某人搬來後定時定點餵飯不吃也得吃,泡麵這玩意好像就再也沒有買過了?啊,這種不知不覺之中就發生的變化,真可怕。

  晝川想著,掏出手機,先在某寶下單三箱泡麵,然後想要順便點個外賣,結果進了外賣APP,選了半天吃什麼最後又一個手抖退出來了:感覺叫了外賣自己就輸了。

  但是手機都掏出來了總得幹點啥,於是又找到某人的號碼,發了條短信:【狗我餵了,要你何用。】

  七點十分。

  晝川碼字一個多小時,吭吭哧哧搞出四個多個字,扔微博更新,看了一波「沙發」「我是沙發」「啊啊啊更新了」「先坐個地板再看更新」之類的評論後,抬起頭看了看鐘,晚上八點半。

  二狗子叼著牽引繩推開門,眼巴巴地在他身邊蹲下:散步時間。

  男人歎了口氣,總覺得這「單身大老爺們與狗」的熟悉過日子節奏又回來了,站起來給狗套了牽引繩,牽著狗出門……帥哥與大型狗的搭配永遠是散步場所上的super star,在接受了馬路上無數小姑娘的「摸摸頭,順便問這是什麼狗」的提問後,男人站在每次散步必經散步橋上,掏出手機,打字:【狗我溜了,要你何用。】

  依然沒有反應。

  手機沒電了?

  還是已經被江與誠殺害了——用那個腳趾頭猜都知道首印量不超過十萬的合同撕碎了紙片割喉致死?

  又或者是粉絲與大大金風玉露一相逢,餐桌之上二人獨處眉目傳情惺惺相惜……

  晝川的眉毛跳了跳。

  幾乎是沒有猶豫,下一秒再次將原本已經放回口袋裡的手機掏了出來,進入微信,找到那個名叫「江與誠」的傢伙——

  【晝川:搞完沒?】

  【晝川:搞個合同要那麼久?】

  【晝川:能不能好了,人都快餓死了,寫完稿子還沒吃飯呢!!!還我煮飯婆!!!!!!】

  【晝川:……不對,是還我編輯!!!!!】

  【晝川:不把稿子給她過一遍我吃不下飯!】

  【晝川:你是不是想餓死我?!】

  以上,咆哮六連發,完美體現一個餓到精神恍惚的人該有的混亂精神狀態。

  男人收起手機,心想要不還是別死撐了還是去點外賣吧偶爾輸一次也總比餓死好,吃完了才有力氣打個電話讓她找個地方挖個坑把自己埋起來……正琢磨著,突然聽見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叫「老師」,然後是「噠噠」小鴨子走在青磚路上的聲音。

  晝川:「……」

  牽著二狗,男人面對江河內心沒有一絲波動,甚至沒有回頭,他面無表情地想:這都餓出幻覺了。

  直到腳邊的二狗從原本的「趴著」立刻蹦了起來,豎起耳朵、搖著尾巴沖著他身後「嗷嗚嗷嗷嗷」地一通瞎叫——

  晝川:「……」

  這要不是住他家閣樓的小姑娘真的來了,就是真的見鬼了。

  男人面無表情地轉過身,一眼就看見背著帆布挎包的小姑娘一邊揮手一邊往這邊跑——跑得確實是像小鴨子似的,路燈之下,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很長。

  一蹦一跳的,很活潑。

  儘管現在初中生大概都不樂意這麼蹦噠著走路了。

  男人放開狗繩,看著巨型阿拉斯加撲出去給了初禮一個大大的擁抱。

  男人勾起唇角。

  站在原地,看著矮自己大半個腦袋的小姑娘牽著二狗走到自己面前,當熟悉的那種混合著陽光,淡淡汗液味和幾乎要捕捉不到的沐浴液混合氣息隱約鑽入鼻中,他看著她在自己面前站定,氣喘不勻地說:「我生怕趕不上地鐵,急急忙忙的吃完飯,跟江與誠老師討要了些賣書宣傳的經驗還有怎麼和實體書商打交道的秘訣,這就回來了,結果正好看見你在這散步……老師你吃飯了嗎?不會還沒吃吧?我看你微博都更新了,不會餓著肚子碼字吧——」

  一大堆的碎碎念,伴著晚風傳入男人耳朵裡,於是上翹的唇角弧度變得更加清晰。

  低著頭,明明發現自己的心情其實還不錯,嘴上卻還是要得理不饒人:「正準備叫外賣,等你餓都餓死了……和心儀已久的大大聊天那麼開心,誰知道你今晚幾點回來?」

  「我不現在回來還能幾點回,地鐵沒了打車得多少錢啊!」初禮停下碎碎念,抬起頭瞪了他一眼,「江與誠老師不肯簽這合同啊,所以吃了飯就回來了……」

  初禮停頓了下,突然想到某人早上的黑歷史,臉色變了下,扯住身邊男人的衣袖:「你沒發短信跟江與誠老師說些有的沒的吧?」

  晝川:「……」

  那還是有說一點點的。

  側過身子掏出手機,進入微信,想要將之前發的咆哮六連擊撤回,然而卻不幸地發現「撤回」選項已經消失。

  晝川:「……………………」

  沉默地將手機塞回褲子口袋裡,低下頭看了眼身邊一臉警惕看著自己的小姑娘,男人一臉正經:「能說什麼?老子這麼大的大神還稀罕和江與誠那過氣佬搶編輯啊?你也真看得起自己……」

  初禮鼓起臉。

  晝川看了眼,忍住伸手去戳的衝動,擰開臉,皺起眉,加快了步伐不耐煩道:「快點回家,點外賣,餓死了。」

  初禮只能小跑跟上:「我都回來了你還點什麼外賣,冰箱裡還有牛肉胡蘿蔔土豆,我給你做湯飯……」

  「外賣,我想吃外賣,黃燜雞米飯。」

  「那東西重油重口味,有什麼好吃的,天天作息顛倒黑白還愛吃外賣,你能不能活過三十歲,你死了誰給我寫稿……」

  「……」

  來的時候是一男一條狗。

  離開的時候是一男一女一條狗。

  當三人並行逐漸遠去……

  小姑娘的碎碎念最終結束於男人的粗暴動作之中——耳邊翁嗡嗡的嘈雜聲中,他一句也沒聽進去,只是抬起大手,爬上她的後腦勺,指尖插入她柔軟的短髮裡,然後扣住她的腦袋使勁兒往下摁了摁!

  初禮往前踉蹌了下,憤怒地抬起頭,與此同時,她聽見在她身邊男人懶洋洋道:「閉上嘴,讓回家不回的人還敢那麼多廢話。」

  「……我這是為了夢——」

  「再胡說八道一句電影臺詞今晚你睡院子外面,靠近我家一步我就報警。」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9:00 PM

第六十一章

  「晝川老師,還有十五天就到《洛河神書》下印了,你緊張嗎?」

  初禮端坐在桌子前,看著坐在桌子另外一邊的晝川——此時男人正低頭吃她做的牛肉胡蘿蔔土豆湯飯,肉很多,多到每天十點要準時睡覺的養生型二狗子繞著晝川走了無數圈,直到十點半都還捨不得去睡,就眼巴巴瞅著。

  男人遞到嘴邊的勺子稍一停頓,抬起頭看了一眼初禮:「我緊張什麼,沒賣好也就是我看走眼把一本書做爛了而已,最多在我那無數不堪回首的撲街歷史裡多出一筆——你覺得對於一個處女作都被撕毀燒掉的作者來說,還有什麼是不能承受的?」

  初禮:「……」

  初禮不知道此時此刻自己應該擺出一個怎樣的表情。

  同情他?還是同情自己?

  「倒是你,應該緊張的是你才對,」晝川用瓷勺子輕輕敲敲碗的邊緣,扔開勺子打開一聽冰可樂咕嚕咕嚕喝了兩大口,「這本書賣不好,首先你就違背了當初承諾我一定盡全力去賣好的諾言,你就是個騙子……」

  晝川:「其次我當然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洛河神書》也許會成為我和元月社合作的最後一本書,也許不會,但是毫無疑問的,你將再也不會有機會成為我個人的責編——我們也許還可以是房東和房客關係,但不會再是編輯與作者關係……」

  晝川:「最後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至少對我來說,今天你在電影院說得那番話都變成了毫無意義的廢話,以後你怎麼樣將與我無關,真心祝福,願你前程似錦。」

  初禮:「……」

  從頭到尾的「首先其次最後」,初禮甚至沒有插嘴大大機會,她只能微微蹙眉,下意識地覺得自己非常不喜歡聽到男人親口否認「責編與編輯」這件事——

  哪怕是假設的也不行。

  他是她進入這一行來,第一個親手將簽好字的合同遞給她的人……

  她絕對絕對不能將他弄丟。

  而不遠處,男人聲音冷靜而冷酷:「是時候為命運孤注一擲了,小姑娘,你我都是。」

  那毫無情緒起伏的嗓音讓初禮心中突然一緊,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杆表情也變得嚴肅,放在桌面上的拳頭握緊——

  這時候她又看見晝川拿起勺子,用勺子如劍一般,隔著桌子比劃指向她的鼻尖:「這樣說完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很有原則、具有男子氣概的人?」

  初禮:「………………………………」

  蛇精病啊!

  初禮:「老師,我在認真跟您討論您的作品上市計劃,能請您也認真一些嗎?」

  晝川放下勺子:「我很認真。」

  初禮翻了個白眼站起來,開始學著二狗子在屋中轉圈……以《洛河神書》為例,一本書的實際發售過程是這樣的——

  發售前在雜誌上和各個官博官方貼吧之類的地方提前三個月左右開始上廣告,這個流程初禮一直在做,並且從書封面定稿、周邊合同和繭娘娘簽下後,就一直每隔兩三天就上微博發一點信息進度……期間還會要求繭娘娘幫忙轉發宣傳,繭娘娘非常不樂意,但是也沒辦法——因為在那次大戰之後,初禮張口閉口開頭一般都是以「合同上規定」這五個字作為開頭和結尾,別的廢話一句懶得多說;

  再不然就是跟別的雜誌交換廣告,互相拉動宣傳力。但是國內的雜誌比較少這樣做,因為國內的生意人就是這樣的狹隘,就算是互相幫助也見不得別人好——原本初禮在認真的看過其他暢銷書的營銷路線後,也曾經想找新盾社看看能不能交換廣告位,但是這樣的提議剛剛提出,甚至沒來得及往上送,在于姚那就被一巴掌拍了回來;

  最後,就是上市之後的營銷了——營銷佬聯繫全國書商給宣傳資源,比如在各大書店顯眼位置貼招貼海報,還有在各大實體書店堆疊(*擺在暑假前、走道上,各大書店最顯眼的位置將很多本書堆疊成高高一摞的幾何造型)還有網絡店比如天貓當當亞馬遜的各種宣傳版頭……

  以上,這是傳統紙媒的營銷路線,再古老一些的年代沒有微博,就直接連第一步都可以省略……在那個年代,每當有新的圖書上市,營銷佬們恨不得蹬個小三輪車拿個喇叭沿街吼一波:XxX作者新書上市快踏馬來看巨好看!快踏馬來買巨划算!!!!!

  而在這些過程中,可以看得出,作為責編,初禮能夠實際涉及到的部分並不算多——

  因為圖書上市真正關係並落實到的,是整個圖書出版公司的營銷部。

  元月社作為傳統紙媒龍頭老大,營銷部還是很給力的——聽說那些營銷佬已經為《洛河神書》爭取到了全國各大書店長達半個月至二個月時常不等的實體書堆疊宣傳形式。

  初禮為此感激涕零,此時突然想到此事,停住了繞圈圈的步伐,轉身跟桌邊吃完了正在刮碗的男人提出:「對了老師,營銷部已經給《洛河神書》爭取到了全國各大主要城市新華書店的堆疊宣傳位置,半個月耶!」

  晝川:「喔,那他們很棒棒了。」

  初禮:「聽說他們也是三顧茅廬很辛苦的,所以你要不要掏下腰包請人吃頓好的或者送點小禮物,以表感謝?」

  晝川想了想,回答:「去吧,必要的公關禮儀還是要做的,給你兩百夠不夠?」

  兩百塊還不夠給那些營銷佬三顧茅廬路上的打車錢。

  初禮:「………………算了,不公關了,那是他們應該做的。」

  晝川聽出了她話語裡的嫌棄:「二百塊你嫌少啊。」

  初禮:「沒有。」

  晝川:「窮得要死要活,只能依靠住在別人家裡蹭吃蹭喝才能生存下去的人有什麼資格嫌棄二百塊?」

  初禮:「沒嫌棄。」

  晝川:「……不僅蹭吃蹭喝,水電費也不給的。」

  初禮:「我沒嫌棄!!!!!!」

  晝川揉揉耳朵,嘟囔著「不心虛你吼什麼吼」又問:「那看來這次《洛河神書》的實體鋪貨流程已經走得差不多了,營銷那邊有沒有告訴你大概的征訂量啊?超過四萬五了沒?」

  初禮動了動唇,還沒來得及回答,這時候又聽見男人自言自語道:「我覺得征訂量肯定已經超過四萬五了——那些實體書商聽見我晝川的名字,應該就像是狗熊嗅到了蜂蜜一樣撲上來才對。」

  初禮:「……」

  大概是從不遠處投來的無語目光過於不加掩飾,蜂蜜先生看著他的責編,挑起眉:「我說的有毛病嗎?」

  初禮:「……有啊,比如我征訂函都還沒寫。」

  現在,《洛河神書》的進度就進行到等待征訂函向各大經銷商發出的步驟。

  「征訂函」,如其名,就是出版社發給經銷商的征訂資料——包括作者資料、封面畫手資料還有圖書本身的內容以及數據資料等……書在下印之前要征訂一波,這些征訂量加起來將會成為書本第一批印刷量的重要估算數據。

  ——而寫一篇稍微好看一些的征訂函,就是在整個書本上市銷售過程中,責編為數不多能主動為這本書做的幾件事情之一。

  所以這會兒,聽見初禮居然還沒動工,晝川一聽頓時怒了:「還有十幾天下印你征訂函都還沒寫,那玩意有什麼難度嗎?朋友,你到底想不想幫我賣書?」

  「經銷商是真正的商人,他們才不會管你內容多精彩,他們只想要知道這玩意到底能不能賣,」初禮掰著手指一臉為難,「我正在努力學習如何排除個人情緒,放棄去吹噓這本書多好看,在征訂函裡跟這些經銷商講些能夠打動商人的心的道理。」

  「………………」晝川點點頭,「很有想法,就差付出實際行動,麻煩你快點。」

  初禮:「……」

  初禮:「現在寫?今天週六唉,你讓我加班?」

  晝川:「怎麼了?」

  初禮:「天天鬧著讓我不許加班畢竟于姚又不給加班費的人不是你?」

  「那不一樣,你這次賣的是《洛河神書》,而你現在正站在這本書的作者的房子裡大言不慚,一會兒你要是準備睡覺,枕頭都是老子掏腰包買的,」晝川問,「又要給住的還要給吃的,還得忍住你無視《房客守則三十條》被催稿時不能和你打架,比養了個閨女還操心,你憑什麼不給我加班?」

  初禮被說服了,念叨著「是是是我這就去」一邊準備上樓把筆記本電腦抱下來——畢竟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比晝川本人更瞭解他的書,征訂函和他一起做當然也是再好不過的選擇。

  初禮轉過身往樓上走了兩步,晝川的手機震動了,初禮餘光看見他拿起手機,隨意看了眼屏幕戳了一下,然後,江與誠老師的聲音就清清楚楚地在客廳中央響起——

  【你為什麼管小猴猴叫煮飯婆?你讓她給你煮飯?你說的煮飯、寫稿、遛狗的人就是她?朋友,你把你責編當……】

  後面的話沒聽到,因為男人「滴」地一下把後面的話按掉了。

  晝川:「……」

  初禮:「……」

  初禮縮回了已經踏上閣樓樓梯的腳,轉過身看著晝川:「煮飯婆?」

  晝川:「咦。」

  「咦什麼咦!」初禮拖下拖鞋,沖著男人的臉方向比劃了下,提高了嗓門兒,「我問你有沒有和江與誠老師說奇奇怪怪的話,你說沒有!!!!」

  「煮飯婆算什麼奇怪的話,你不是給我煮飯嗎!」男人掏了掏耳朵,然而臉上的表情看上去並不是那麼理直氣壯。

  想想江與誠這會兒如果夠閑的話,搞不好已經腦補了一部關於新人編輯和大神作者的狗血劇,頓時只覺得氣血上頭,她抬起手,狠狠地扔出了自己的拖鞋——

  原本蹲在晝川身邊的二狗子蹦噠起來嗷嗚一下高空接物接住那隻拖鞋,然後顛顛兒走到晝川身邊,將拖鞋往他懷裡一放,滿臉「求表揚」地飛機耳狀蹭蹭它主子。

  晝川一臉嫌棄加心虛地將初禮的拖鞋扒拉到地上。

  初禮響亮地「哼」了一聲,只穿著一隻拖鞋,一瘸一拐地衝上樓。

  ……

  兩人一人樓上一人樓下分開時,家裡終於清靜了下來。

  晝川洗完碗洗澡,換好睡衣回房,碼字;

  半個小時後,初禮赤著腳下來了。

  直接穿過客廳走到晝川房間推開門,男人正在碼字,劈裡啪啦的打字聲伴隨著初禮推開門戛然而止,男人回過頭,看著身穿白色睡裙、披著一件外套,赤腳站在自己房間白色地毯上的小姑娘,停頓了下。

  露出了個想教訓人的表情——

  然而沒等他開口,初禮說:「你把我那隻拖鞋藏哪了?」

  「……鞋櫃裡。」因為突然被提起的關鍵詞,那好不容易消失的心虛再次湧上心頭,男人猶豫了半晌——

  ——你踏馬給老子穿拖鞋!

  ——女孩子家家的,赤著腳到處亂跑像什麼話!

  ——放在古代老子就因為多看了你這一眼就要娶你了!多可怕!有你這麼強買強賣套路金龜婿的嗎!!!

  上面三句話憋在了心裡,千言萬語化作一句——

  「這都十一月了,赤腳到處跑,當心著涼。」

  初禮假裝沒聽見他的話,只是捏著一張紙衝進了晝川的房間,將那張剛剛打印出來,還帶著溫度的紙張往男人面前一拍!

  晝川微微眯起眼,伸脖子去看——

  發現眼前擺著的正是一張征訂函。

  【《洛河神書》

  征訂函

  (千年覺醒,幻化為人,只為與吾主共守河山!)

  超人氣東方幻想作家晝川自我突破之作!

  出道作《東方旖聞錄》後再戰巔峰!

  火爆微博連載最紅文,單章微博轉發量最高記錄18w+!

  勢頭直逼老牌大神江與誠,發誓再也不做「隔壁家的小孩」!

  *作者簡介:晝川,國內首屈一指東方幻想文學大神,s 省作協成員,微博粉絲百萬,文風華麗,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少年出道至今,共出八部作品,累積銷量突破三百萬大關!

  *畫師簡介:繭,國內一線古風畫手,微博粉絲百萬,粉絲號召力強。

  *內容簡介:海邊採珠白衣少年,無意間撿到了一本神奇的書,書的名字就叫《洛河神書》。原來在人類誕生之前,世間便存在支配過這片黃土地的飛禽走獸——少年無意間用自己的血從書中召喚出一隻奇形怪狀的野獸,與書裡其他小妖怪一塊兒為少年所用,參軍報效祖國平定外敵。

  當一日孩子終成大英雄白衣將軍,野獸也化作一名英俊武將……

  *編輯推薦:承襲了作者晝川一貫華麗文風與鬼馬行空想像力又一東方幻想文學巨作,整篇文章行雲流水,伴隨著白衣少年成長,視野從海邊至沙場至天下——猶如一副塵封古卷,徐徐展開……

  古卷之中,有兒女私情,有心懷天下,有精忠報國,有山河秀麗。

  那是一個只存在於本書之中的大千世界。

  *名家推薦:圈裡圈外都是人脈,隨便選。

  定價:55.00元/套(上下冊)(暫定)】

  晝川:「……」

  抬起頭,看著站在自己身邊星星眼看著自己的傢伙,踩在厚實地毯之上的腳趾頭因為緊張和不安在不自覺地撬動。

  晝川:「『勢頭直逼老牌大神江與誠,發誓再也不做「隔壁家的小孩」!』是什麼?」

  初禮唇瓣蠕動,手捏了捏睡裙裙角:「……老苗說,這個征訂函就是要往死裡吹,聽說市場上那些羞恥的腰封宣傳語一半都是征訂函吹逼內容直接copy的……而且關鍵時刻不惜拉別的作者當墊背——」

  初禮腳後跟摩擦了下腳下的地毯。

  「而我思來想去,要在大眾眼中看似比你紅,還要被你拉走做墊背也不會記恨你的作者,放眼文壇就兩個:江與誠老師,和晝顧宣老師。」

  「……」

  晝川的眉毛抖了抖,沒來得及說話,初禮已經「啊」地尖叫一聲——男人只來得及看見眼前白色的裙擺飛舞,伴隨著一陣洗髮露和沐浴乳的味道撲鼻而來……下一秒,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傢伙,已經一溜煙站在門外。

  她扶著門框,探著半邊身子,瞪著眼小心翼翼地看著門裡捏著那張打印紙的男人——

  如同看什麼下一秒會把她生吞活剝的豺狼虎豹。

  那副一邊幹著找罵的事兒,一邊頂著張人畜無害「我也不想你也別無理取鬧都是為了賣書」的臉瞅著他的模樣,晝川幾乎要被她氣死。

  男人冷笑,將手中的打印紙「啪」地拍到桌面上——

  門外扒著門框的人也跟著這聲巨響蹦噠了下。

  晝川:「你還知道說出這話是欠揍?」

  初禮縮了縮脖子:「只是說出你我共同的夢想。」

  「我想它大賣。」初禮指指自己。

  「你想從『隔壁家的孩子』陰影中走出來。」初禮指指晝川。

  「皆大歡喜啊!」初禮雙手合十,鼓掌狀。

  「我現在只有一個夢想,」晝川搖著後槽牙說,「那就是——你過來,你不過來我過去,看老子打死你!」

  話語剛落,不等晝川真的站起來,站在門外的小姑娘已經像隻受驚的倉鼠似的跳起來一溜煙連蹦帶跳地轉身逃竄回房,哐地一聲關上門,還迅速上了鎖!

  兩秒後,晝川Q「滴滴」響起,回頭一看,某人頭像震動——

  【猴子請來的水軍:……大不了這句刪掉QAQ!凶什麼凶QAQ!】

  男人盯著這行字看了半天,腦補了下某人蹲在閣樓門後,抱著手機瑟瑟發抖,滿臉委屈發出這行字的模樣……

  「嗤」地一聲,低低笑出了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9:37 PM

第六十二章

  將征訂函打印垯本留給晝川慢慢欣賞,自己將文檔分別給老苗和于姚發了一份之後,順便給他們留言江與誠不肯簽合同的噩耗,搞定一切,初禮跳上床準備睡覺……臨睡前手機接到消息說于姚已經接收了她的文件,片刻後,于姚回復——

  【于姚:征訂函還不行,對繭的描述太冷靜不夠浮誇,改,改到把她吹得天上有地下無。】

  【猴子請來的水軍:……光是征訂函上這樣寫我都快吐了。】

  【于姚:那就吐,吐完繼續給我吹。】

  【于姚:以及《消失的遊樂園》合同的事,你不用慌,江與誠不肯簽這合同我早猜到了,如果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在觀望晝川的《洛河神書》上市後才會做出決定——畢竟是江與誠,他比晝川實際多了——說來你可能不信,按照分類晝川這種放古代還算典型浪漫主義詩人,李白那種。】

  初禮:「……」

  初禮抓著手機幾秒時間內整個人是放空了,不小心想起了十分鐘前某人把自己和實體書商比作「狗熊與蜂蜜」這樣的比喻……實體書商是小熊維尼?可以,這很浪漫主義。

  【猴子請來的水軍:李白的棺材板都壓不住了,大週末晚上的老大你為啥要這樣故意雷得我睡不著覺?】

  【于姚: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姚:對了,我看見了江與誠發了曬電影票根的微博,三張……是晝川也一起去了嗎?你怎麼不轉發?看了電影就白看了啊——這麼好的一次耀武揚威的機會怎麼能錯過?】

  初禮:「……」

  耀武揚威?跟誰耀武揚威?

  新盾社?

  揮著手絹大肆嘚瑟:看吶,你們出了十幾萬首印都沒錢下來的作者被我們用一張價值十八塊的電影兌換券就騙了啊哈哈哈氣不氣?

  初禮一頭霧水,又不好拿這種弱智的問題問于姚,只好登上《月光》雜誌官方微博號,轉發江與誠的微博順便配字:【很高興和老師一起觀賞完這部電影,受益良多,感慨也很多,一起加油吧(笑)!】

  ——這樣的配字可以說是非常沉著冷靜了。

  可是這不妨礙還是有讀者在下面留言——

  【天啊和江與誠大大去看電影!超羨慕!】

  【這已經算是一種福利了吧……聽說江與誠大大也很帥的,當編輯還有這種好事?畢竟大大向來不做簽售,一般粉絲見他一次都難——三張電影票,另外一張不會是晝川的吧,呵呵。】

  【QAQ我都想去元月社當編輯了,我的江與誠大大啊啊啊!】

  【看說法風格官博君應該是女的吧……一次跟江與誠大大還有晝川大大一起看電影嗎?】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爽……】

  【還特地轉發,看了就看了唄,也不能低調點?這炫耀的語氣。】

  以上。

  初禮看了一些評論,大概七八個評論裡會夾雜著一個陰影怪氣的——將這些評論截圖發到《月光》編輯部眾人的微信群裡,于姚第一個跳打出來打了一連串的「……」,阿象緊隨其後——

  【會飛的象:還能這麼玩,厲害了。】

  【于姚:……我也是有點驚訝,不好意思啊初禮,我以前也沒怎麼帶過這種實力派裡面摻雜一點偶像派意思的男作者,沒想到看個電影居然還有粉絲不高興。】

  【啾啾肥啾:不會是新盾那邊請來帶節奏的水軍吧2333333!】

  初禮心想你「23333」個毛啊,笑點在哪,老子一肚子火好麼?

  初禮這邊正蛋疼著,那邊門又被敲響了,她條件反射地回了句「門沒鎖」,下一秒門被人推開——

  男人背著光站在門外,沉默地看著房間裡的傢伙:月光之中,她坐在閣樓床鋪正中間,白色的睡裙,白色蓬鬆的被褥,她像是整個人幾乎要被埋進雪堆裡。

  晝川目光閃爍,莫名覺得閣樓裡、初禮屁股底下那張床好像挺舒服,強忍住過去上手試試看的衝動,他換了個站姿:「看見微博了。」

  用的陳述句。

  「你沒事幹轉發江與誠的微博幹什麼,這個呼吸一口空氣恨不得都發個微博刷一下存在感的人?」

  這次同的是疑問句,需要一個回答的那種語氣。

  「……我還以為你上來找我打架呢,原來你也看見了啊,」初禮抬起手撓撓臉,半開玩笑似的說,「于姚讓我轉發的微博,以前她帶的都是女作者,估計也沒想到你們這些偶像派作者的女粉絲那麼瘋狂的——」

  晝川撐著門框,高大的身影似乎要把門堵得結結實實,背著光初禮看不清楚他臉上的表情,男人只是沉默了下,居然破天荒沒有跟她就「偶像派」這三個字發揮八百字跑題辯論,而是略微沉穩道:「我去說下讓她們閉上嘴?」

  初禮都震驚了:「你別啊,只會起反效果。」

  「那你就讓她們罵?」

  「反正她們罵的是《月光》雜誌官博又不是點名道姓說我,」初禮想了想說,「也不是很生氣。」

  「我看你是少根筋吧?」

  「……」

  男人說完,在初禮的瞪視中轉身離開,走的時候沒忘記替她帶上門……初禮聽著閣樓樓梯在他腳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直到那聲音消失,初禮確定他走遠了,重新拿起手機刷了刷微博。

  此時官方微博下的評論達到了四百多,陰陽怪氣的評論大概有三四十條吧……還在增多。

  這增長趨勢過一會兒就停了下來,初禮有些好奇,直到微信收到于姚的一個截圖——

  在晝川下樓前後不到五分鐘,他微博居然更新了一章新章節,一個突如其來的「今日二更」將他那些閑著在雜誌官方微博下找事的粉絲一波全部帶走;

  而在在江與誠的微博下,有一個粉絲留言:【是大大的編輯妹子和大大還有晝川大大一起去的嗎,好羨慕啊】,江與誠則專門挑了這個回復,假裝雲淡風輕地回答:【不是,元月社發了很多代金券,讓作者和整個編輯部一起去看的呢。】;

  與此同時,就像是要證明江與誠的話所言不假,索恒也在《月光》雜誌官方微博下發了留言:【很值得一看的電影:)】……

  一群人用模棱兩可的話,一個恰到時候的更新,輕易帶走了粉絲們的奇怪注意力,也造成了這次看電影是大家一起去的假像——

  初禮私下Q上謝過江與誠,又謝過索恒——索恒的出現她倒是蠻驚訝的,怎麼想都覺得不會是老苗讓她來的,那麼是誰讓她來的……初禮用腳趾頭都能猜得到到了。

  初禮去謝晝川的時候,這傢伙的反應比較特殊,男人反手回她一個「?」,然後生怕尷尬不死人似的說:我二更你謝我幹嘛,粉絲再高興愛的也是我,這本書又不一定簽給你。

  初禮:「……」

  扔了手機,睡覺睡覺。

  這睡前一個因為轉發微博而引發的小風波就這樣被她拋至腦後。

  ……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內,初禮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腦洞風暴中心。

  說來人家可能都不信,那一張破征訂函,初禮來來回回改了無數遍——

  週一。

  在老苗那先是被痛批一頓「封面題字的書法家那麼重要的身份你居然提都不提」,初禮一想哎呀握草還真是,趕緊屁滾尿流地將老書法家的名字加在晝川和繭娘娘中間,百度一下這位老書法家的各種名號選擇洋氣的、特別能唬住人的幾個複製黏貼……這是老苗唯一詳細告訴初禮哪個地方該怎麼改的一項,接下來在老苗「這裡不行」「那裡不能這麼說」這種含糊的指令中,初禮又把書簡介內容、編輯推薦內容陸續改了十遍八遍的,到週二上午上班時間結束,手裡第九個版本的征訂函才勉強過了老苗的法眼。

  然後送給于姚。

  于姚瞥了一眼,上來一句話就把初禮打回去:「我週六晚上不是告訴你這個對繭娘娘的吹捧力度不夠,你怎麼還沒改啊?」

  ——這意味著這張征訂函將會有第十個甚至第十一個版本。

  初禮蛋都碎了。

  將征訂函轉回來一看,發現于姚也不是為難她,關於繭的描述她還真是沒改——想了想應該是那天晚上突發狀況,她因為被滿臉寫著「你居然動我家的白菜」的江與誠老師粉絲萬豬拱塔,拱得頭暈眼花居然忘記了這茬……

  連忙拿著征訂函回去弄第十版。

  把繭娘娘吹噓成國內古風商插第一大手子,作用粉絲百萬,呼風喚雨,與晝川雙強聯手,殺遍天下無敵手,只要長眼睛愛看古風題材的讀者一定會買不買就是只能聽朗讀版的瞎子——

  到這種程度,這才忍著噁心,過了于姚那關,送給夏老師過目。

  然後在夏老師那,因為某些「用詞俗套低級」「像小學生寫作文」之類的評價,又被迫把這一張破紙幾百字,反反復複又修改了十遍八遍的。

  最後在週三下午下班前。

  Q上接到了夏老師發來的征訂函過稿通知,初禮坐在電腦前差點喜極而涕,懷揣著一顆感恩世界的心,將征訂函發給了營銷部。

  週五。

  第一批書商的征訂量殺到——

  營銷部發來數據表格,保存下來打開之前,初禮整個人緊張得跟當年站在電話前撥打熱線查詢高考成績那會兒一模一樣,鼠標指針放到那個表格文件上時,她清清楚楚地聽見心臟在胸腔之中有力地鼓動……

  電腦屏幕都能反射出她因為過於緊張專注而發光的雙眼。

  做賊似的看了看四周,發現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沒人注意到自己,初禮這才深呼吸一口氣飛快地將那個表格打開——

  今天營銷部一共接到了八十七家書商的訂單,訂單數字前後加起來,正好四萬五千二百套。

  初禮:「……」

  這才是征訂的第一天!

  根據元月社以往合作的書商數字,接下來應該還有四百多家大小書商會陸續趕來……這意味著,今天走掉的這四萬五,可能只是五分之一不到的數字!!!

  而在今日,訂單數已經達到了元月社給晝川開的首印量——這意味著最終合同上的首印量肯定會做出改變,在第一天就走掉四萬五千套《洛河神書》的情況下,元月社老大看見,心裡就踏實了,書印得越多成本越低,在賣的動的情況下當然儘量多印,所以,今日之後,這一套書的最終首印量有可能直接飆高到十五萬甚至是二十萬以上!

  十五萬,這基本達到了晝川最初想要的及格線。

  內心的喜悅就像是炸出了一朵花,鼠標無意識地戳著表格發出「哢嚓哢嚓」的聲音,根本捨不得關掉打開的表格,初禮將那三個書商的進貨數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然後盯著那個「總數:45200」字樣樂開了花。

  裂開的嘴根本合不上。

  這樣的喜悅心情必須和所有人分享。

  興高采烈地將今日征訂總額這一小塊截圖,發給《月光》雜誌編輯部Q群,夏老師也在的元月社編輯部大群,以及晝川——

  在每個群都像是過年似的發「「鼓掌」」表情包中,發現唯獨晝川那邊沒有反應,初禮就瘋狂窗口抖動,直到男人出現,飛快地回給她一個「。」,初禮原本裂開的嘴幾乎快要裂到了耳朵根成裂口女——

  【猴子請來的水軍: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師看到沒!四萬五!第一天就四萬五!!!接下來還有四百多家書商會陸續趕到戰場!!!!!】

  【猴子請來的水軍:六位數首印量穩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說了你可以的!!!!一個破低首印合同怎麼能阻止你發光發熱!!!!】

  【晝川:。】

  【晝川:可以可以,那恭喜我自己。】

  【晝川:果然是狗熊們的蜂蜜,請給我二十萬首印,知道元月社有錢,我都證明自己了你們憑什麼還不掏腰包。】

  【猴子請來的水軍:「瘋狂點頭表情包」。】

  【猴子請來的水軍:夏老師說,這裡面也有我這幾個月持續不斷的在給書宣傳造勢,征訂函寫得好的功勞在裡面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天啊要感動得哭了,真的要哭了,在編輯部哭出聲來不會被老苗嘲笑吧???】

  【晝川:……知道了知道了,你做得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且不說天天和繭娘娘鬥智鬥勇,我一個學文科的幾乎想去把合同法翻個底朝天,做完這單合作我能去考司法!!!】

  【晝川:……知道了知道了,你辛苦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天天微博劇透,貼吧劇透,摁著繭娘娘的頭讓她配合宣傳啊!她肯定在心裡紮我無數小人!!】

  【晝川:……知道了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征訂函我前後加起來改了二十多遍!!我這都有每一版的記錄!!!你不信,我截圖給你看,你看你看我截圖給你看啊——】

  【晝川:……………………瑪德都說知道了!!!你有完沒完!!!還要老子說什麼誇什麼,老子都詞窮得要去百度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高興下。】

  那畫風突變的句號反而讓電腦這邊真的點開百度正輸入「如何誇獎小學生」的男人停了下來,他盯著那個秒變性冷淡風的句號沉默了下,關掉百度頁面。

  【晝川:……我又沒說不讓你高興。】

  【晝川:獎勵你的二十幾版征訂函,今晚下館子吧。】

  【晝川:龍蝦燕窩龍王肉,想吃什麼?】

  這邊,編輯部裡,坐在電腦前面的初禮笑成了眯眯眼。

  將那些私聊恭喜她首戰告捷的同事的窗口們關掉,抬起手正想要回答晝川,這個時候,突然聽見在她隔壁間的老苗感慨了句:「自帶粉絲的作者真好啊,隨隨便便就能打到這種不得了的銷量……順便在社裡內部還可以宣傳一波:是新人編輯的征訂函寫得好的緣故啊!真是個天才編輯!」

  初禮放下手,轉過頭看著老苗。

  又看了看元月社大群,果不其然是有人艾特了老苗,半開玩笑說什麼「要被新人超過了哦」這種話……而此時,老苗也轉過頭看著初禮:「其實不知道多少人征訂函內容恐怕看都沒看,聽見是晝川的名字就閉著眼往進貨訂單上數字後面添零了,添多添少都是緣那種隨意……」

  初禮:「……」

  老苗的話倒是確實是十一月天一盆冰水迎頭澆下——

  是哈,老苗酸是酸,但是說得好像也沒毛病:整個過程似乎都是熊和蜂蜜的熱情主演,一直在背後嗡嗡嗡製造蜂蜜的蜜蜂反而並沒有人在乎……狗熊當然也不是沖著蜜蜂來的,他們眼中,只有蜂蜜。

  ………………也就是說,這四萬五千二百的銷量,最多二百和她不眠不休地改那張破征訂函有關咯?

  初禮笑不出來了,倒是于姚抬起頭及時說一句「老苗你能不能不這麼KY」,老苗注意力直接轉到于姚身上:「她那麼厲害,那你把索恒交給她帶吧,正好索恒的下一本書準備開始選題材連載了——你讓初禮從頭帶,帶紅了算我輸。」

  老苗啪啪在鍵盤上打字,一邊大著嗓門兒說:「漂亮活兒誰不會做,晝川以前哪本書不是十幾二十萬首印這麼賣的?站在珠穆拉瑪峰山巔上一覽眾山小算什麼本事,有本事自己造山!」

  初禮「謔」地站起來:「怎麼著?」

  老苗:「不是天才新人嗎?你試試看你能不能以編輯之力把這本書造到三十五萬首印,不靠晝川,就靠你自己——做到了副主編讓你當。」

  初禮微微眯起眼,想了想,忽然笑了,她點點頭:「可以啊。」

  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可以什麼可以……只知道,三十五萬首印,晝川以前最火的書也就二十三萬左右首印,這是連晝川本人也沒達到過的巔峰成績,她做得到讓老苗把副主編的寶座讓給她;

  做不到最多被奚落兩句,怎麼想都不虧。

  而且這會兒被激的上頭——

  她甚至在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給自己挖了另外個坑:「索恒也給我好了,新連載我負責,你不願意帶拉倒,我帶!」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09:48 PM

第六十三章

  老苗大概也沒想到初禮答應得那麼快,不僅答應了晝川的三十五萬首印,連索恒這事兒一起答應了——愣了愣後反而笑了起來,在Q上把索恒的聯繫方式發給了初禮:「給你給你給你,叫那麼大聲幹嘛,還怕我反悔啊……這作者你想要你就拿去,有什麼好稀罕的,賣又賣不動,這些年越發連年年都不如了。」

  「……老苗,把索恒也交給初禮不好吧,本來自從江與誠來了多了個連載以後,河馬的短篇經常被退稿,接著兩三期沒上了,現在除了索恒和年年,你手上也沒太多別的作者可以上稿子了——」小鳥適當插了句話,但是後面沒說完,就被老苗瞪了回去。

  老苗椅子一轉回到自己的隔間:「早就不想帶這些不能賣的東西了,最近和社裡在商討別的項目呢……人吶,不能死心眼的一條走到黑,什麼年代了,誰還為了看小說一期期的買雜誌啊!」

  一邊說著一邊瞅了眼初禮。

  初禮面無表情碎碎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一邊碎碎念一邊跟索恒在Q上打了招呼——出乎意料是個溫和的姑娘,在被通知責編換掉後也沒說什麼,只是發了個意味深長的「啊」之後就閉上了嘴……在走著下坡路時突然被換責編,理所當然會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吧?

  初禮只能儘量讓索恒降低這種不適感,而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儘快與索恒開始討論她的新文,讓她儘快忘記去惦記自己時不時被拋棄的事兒,進入適應的節奏裡……然而初禮沒想到的是,她剛開口提到新連載,索恒反應很快——

  【索恒:啊,老苗上次讓我寫的一個關於神仙下凡的小萌文,我寫了開頭。】

  說著就把稿子發過來了,只有一個開頭,初禮看了眼——看得出來她是想要在努力地萌起來,但是……索恒當年是寫古代言情紅起來的作者,讀者讚揚她也是誇她文筆大氣之中有細膩,喜歡她筆下金戈鐵馬有巾幗的故事……

  這樣的作者寫小萌文幹嘛啊?

  初禮將稿子壓下,委婉地跟索恒表達了自己的這個想法,誰知道剛說完,索恒就反應很快地問——

  【索恒:那現在有什麼比較流行的題材啊?讀者都喜歡看什麼?星際機甲?古風?古穿今?啊,還是主角雙方有一方是小動物的賣萌文,我倒是都可以試試……】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管現在流行什麼,你自己有沒有想寫的題材啊?】

  【索恒:倒是有一些,23333,然而老苗說我想寫的題材肯定不會紅的,不讓我寫……因為古代言情現在很少人看了。】

  【索恒:老苗說,我這樣老沉寂著起不來的作者,最好還是寫有爆點的保底題材——新人都能寫紅的紅題材,加上我是老作者,也許才能更好的幫助我重新回到大家的視線中……我覺得還蠻有道理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他又不是你責編了,如果你不願意接受這種方式,可以不必勉強自己。】

  【猴子請來的水軍:想想元月社當初為什麼把你找來——我們找你,是因為我們想看到的是只有你才有的,而不是找你來寫一篇「不是索恒也可以」的東西……】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知道我這樣的說法你能明白不?】

  索恒沉默了一會兒。

  ——大概是過於震驚於初禮和老苗完全不同的徵稿要求。

  沉默了很久後,她告訴初禮她會去做幾個想寫的選題出來,整理好了發給初禮選,初禮欣然同意,並和她約定好了一個準確的交選題的時間……

  這個約定導致了索恒在這一天和初禮說的最後幾句話是這樣的——

  【索恒:啊,所有的編輯跟我說大綱或者選題時,都是說:沒關係不急,你慢慢來,隨時交都可以。】

  【索恒:只有你是用「不許拖稿」的語氣和我約定好交稿時間。】

  【索恒:23333333333好像已經很多年沒有編輯在我屁股後面催稿過了,我啊,都到了有時候就連看著別人抱怨被催稿都覺得對方是在炫耀的程度。】

  【索恒:好神奇。】

  【索恒:感覺自己被需要了。】

  【索恒:謝謝!】

  初禮:「……」

  這妹子。

  真的都快被這些只知道判斷「這作者能不能賣」的人欺負到塵埃裡去了。

  送走了索恒,初禮抬起頭看了眼于姚,這才發現元老于姚一改平日裡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專心做自己的事很少抬頭的專注模樣,今天居然也有點走神——並且還很尷尬地與初禮視線在空氣裡碰撞。

  于姚對著初禮笑了笑,那簡直有些托孤的意思,就好像在說:我家的小孩就拜託你了。

  ……

  打發走了索恒,下午又是一陣雞飛狗跳。

  營銷部那邊發來消息,說原本聯繫好的舊華書店那邊給了個消息,原定十二月下旬《洛河神書》上市的同一時間,有一本國際級別導演兼作家赫爾曼的新作《別枝驚鵲(*中譯名)》要上,書店最佳堆疊位給了這個級別的大咖,如果撞檔,《洛河神書》肯定拿不到書店最佳堆疊位……

  初禮看到這消息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胃都在翻滾——本來說好的事兒說變卦就變卦,半路殺出個赫爾曼的《別枝驚鵲》……

  就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和老苗在打賭,然後紛紛跑出來搞她一波一樣!!!!

  且不說晝川自己的咖位肯定比不上這位國際導演簡作家,舊華書店是全國性質的大書店,元月社最大的合作方,別說是營銷部,就連夏老師都得罪不起——事到如今,似乎只有讓檔期,《洛河神書》提前下印提前上市這一條路可以走!

  這時候別說是三十五萬首印了,今天才是經銷商回應徵訂的第一天就要匆忙準備下印,往後拖也拖不了幾天,加上舊華書店堆疊需求量,首印量最多撐死了給訂個二十萬……

  營銷部的接頭小弟和初禮一樣是年初時面試進來剛轉正的,這會兒在Q上也是可憐巴巴地問——

  【營銷部小弟:姐,怎麼辦啊T_T看樣子要麼放棄最佳堆疊位,要麼提前下印一批趕下個月月初的最佳堆疊位了?提前下印一批的話從目前的征訂量最多印四萬五,加舊華社要的堆疊數字一起,一起十幾萬吧!成本估計挺高的……】

  【營銷部小弟:這麼大的事兒,我們老大讓我們看著辦,那語氣就是搞砸了我們就可以滾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堆疊位一般需要二百本左右的書去做。

  舊華書店雖然是家大業大,全國有一萬多家舊華書店,但是一般堆疊只進學校附近的和超大型的市中心書店,所以所謂堆疊位,最終全國大概只進幾百家——

  就按四百家最大型的算好了,光是堆疊就需要八萬本。

  但是也只是八萬本,加上前幾天大概也是十萬左右的經銷商進貨,這個數字會被元月社裡扣得很死——主要問題還是舊華書店那八萬本,因為堆疊之後賣不完的部分是有退貨權的。

  堆疊位這麼好的事兒書店也不可能白給,是要拿點數和退貨權換的……意思就是,比如平時的書是按照書本原定價的五五折給舊華書店,如果上舊華書店堆疊位,就只能按定價的四五折給他們了;再加上普通的經銷商的可退貨比例只有30%,舊華書店給堆疊位的話可退貨比例可能會上升到70%,也就是為了這樣的廣告位,要承擔大量退貨風險!

  綜上所述,社裡會把這八萬首印扣得非常死,導致別的經銷商進貨五萬原本可能會直接給印個七萬多印二萬冊,但是有了舊華書店這麼一遭後就直接變只給多印五千冊,剩下的等舊華書店賣完一波退書……

  初禮:「……」

  初禮擺著手指算了半天的數字,又把尋常合作進貨商的名單拉出來看一遍,邊邊角角都數了下打發營銷小弟主動聯繫他們,看看能不能提前寫把一部分的訂單先吃下來——

  但是無論她怎麼算,加起來的首印量都會比和老苗約好的「三十五萬」差了一大截。

  而此時,老苗不知道從哪裡也聽到了這個消息,整個人樂得像小黃狗似的,擺著一張「doge」臉在那刷淘寶:「嗨呀,想不到啊,前腳剛打賭,這後腳過了幾個小時就分出了個勝負結果來……前後加起來最多還有一個星期給你沖銷量,初禮,你說這可怎麼辦才好?」

  初禮沒理他,站起來看了眼他的電腦屏幕,這會兒老苗正刷刷往購物車裡塞東西——

  這個動作倒是讓想起來一些。

  初禮擊掌:「對啊!我們還有電子書商的進貨量沒算呢!」

  「那個就別算了吧,」老苗笑道,新盾社上個月寇維的書上市時候,網上加起來也沒賣超過一萬本——全國線上線下同步上市的,趕著第一批買的都去書店買了啊,誰還要等你電商發貨,快遞慢悠悠地給你翻山越嶺寄過來,等你拿到書,人家在舊華書店先買的都踏馬看完鋪天蓋地劇透了啊!!」

  寇維是和晝川基本屬於同一級別的作者。

  甚至因為也有新盾社的王牌編輯在帶,整個作者的名氣和作品來說,成熟、成型得比晝川還早。

  初禮:「……」

  初禮覺得很頭疼——

  確實在網絡時代,電商購物非常方便……但是那種買東西付了錢就能立刻摸到、看到且享用的優勢,是依靠快遞人工發貨的電商追趕不上的,也是實體店鋪至今能苟延殘喘至今的唯一理由。

  老苗幸災樂禍之中,初禮感覺自己整個人沉寂了一個下午。

  ……

  直到晚上回到家。

  推開院子門,一眼就看見某個穿著睡衣的傢伙正蹲在院子裡一個火盆前,抱著膝蓋撅著屁股,正抖著什麼紙製品往火盆裡塞——火苗吞噬他手中物,燒透了他才放開手,將那些紙製品扔進去……

  初禮:「……」

  走過去,把包放到男人的背上,初禮問:「幹嘛呢?BBQ趴體?」

  男人頭也不抬,任由她把自己當做包架或者桌子之類的東西:「燒草稿紙。」

  初禮一愣,定眼一看發現男人手裡的確實是她之前在他書桌上看到過的那些紙張,上面還有男人潦草的筆記,問:「燒草稿紙幹嘛?」

  丟了不就完了?

  「草稿紙上都是零碎的大綱和突然想到的劇情,這麼重要的東西直接扔進垃圾桶裡,被哪個流浪漢撿到剽竊去,用他小學文憑寫了一本文筆極差劇情極佳的書從此一炮而紅怎麼辦?」晝川又抓起一疊草稿紙,「所以,燒掉。」

  初禮:「…………………………」

  初禮:「腦洞太大。」

  將包從男人背上拿起來,初禮正準備轉身回屋,這時候她看見男人從廢紙堆裡拿起來一本絕對不是草稿紙的東西——她腳下一頓,轉過身去:結果發現是幾個月前她在晝川家門口看見的繭娘娘畫集的下半冊。

  初禮三兩步衝回來,將畫集一把從男人手裡抽走:「這好好的畫集你燒了幹嘛——」

  「你管我,你不是粉轉黑了嗎!」

  「就算粉轉黑了,這畫集也踏馬是網上有人千元在求的簽名限量版,想當年我和我基友大半夜不睡摩拳擦掌蹲等預售,從一群豺狼虎豹之中搶到了這限量的前五十簽名!!!!你知道那天晚上這畫集賣了幾千份——」

  初禮的聲音突然消失了。

  抱著膝蓋蹲在火盆前的男人愣了下,挪著屁股轉過身:「怎麼了?」

  晝川甚至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原本站在他面前教訓他的人突然扔了畫集,猛地蹲下來狠狠地給了他一個巨大擁抱——

  男人猝不及防跌入柔軟的懷抱中。

  高挺的鼻尖從她頸脖細膩的皮膚上滑過。

  晝川:「……」

  下一秒便被放開來。

  初禮扔下一句「當上副主編請你吃飯,龍蝦鮑魚龍王肉」後,轉身一改之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哼著歌兒撲騰著翅膀衝回屋子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5 10:38 PM

第六十四章

  【于姚:網絡預售形式?這個國內好像很少有這種方式的銷售模式啊?靠譜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同人圈的同人本因為作者自己承擔印刷量,根據讀者征訂數下場印刷,所以都是網絡預售形式——其實和傳統紙媒鋪貨渠道先發出征訂函,然後等書商發訂單再下印是一個道理……只不過這個「發出征訂函」變成「網絡宣發」,然後進貨的實體書商變成讀者個人而已。】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截圖」】

  「截圖」內容:

  某次發表於官方微博的《洛河神書》宣傳,劇透了一部分繭娘娘畫的、已經被打成周邊明信片系列的圖局部。

  下面讀者反應倒是熱烈,只是其中不少人感慨——

  「啊啊啊在學校閉關住宿狗不能去書店買,好氣。」

  「大學城附近沒有書店QAQ」

  「又到了一年一度去書店排隊搶書的時候了,真的,現在要不是為了買喜歡的大大的書,我都很久不去一次書店的。」

  「去晚了排隊沒得賣這才是最慘的…………上次搶排隊寇維的書就沒買到,四五百個人排隊,我們這書店就進了三百多套!沒買到真的氣死了還浪費時間!在網上倒是可以隨便買,但是又不甘心自己比別人晚幾天拿到書。」

  以上,諸如此類評論,比比皆是。

  學生黨抱怨學校住宿沒辦法第一時間去書店;

  上班族抱怨書店排隊浪費時間;

  去晚了排了隊沒買上的那種更是怨氣沖天……

  【猴子請來的水軍:以上這種情況,全部都能用網絡預售形式解決——因為是預售形式,到時候印廠統計好數字發給電商的時間是和發給實體書商一致的,所以不會耽誤到讀者收到書的時間延後……】

  【于姚:現在才做出這個計劃會不會倉促了些?】

  【會飛的象:現在各種資料都齊全,做網絡預售確實只需要要一些作者信息、封面信息就可以直接發了最快明天,最慢後天資料就都可收集齊全。】

  【會飛的象:只是初次嘗試,建議收集同人圈案例,看看別人怎麼做的宣發。】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會兒我吃完晚飯地鐵還開,我回公司加班吧,趕一趕做出來。】

  【會飛的象:我還在公司附近,一會兒回去幫你。】

  【猴子請來的水軍:啊啊啊真的嗎,好好好你怎麼這麼好啊?】

  【會飛的象:】

  【會飛的象:沒美工配合你自己撲騰也是瞎撲騰吧?】

  【喵喵:有樣學樣,同人圈的網絡預售規則和形式你熟悉嗎?@猴子請來的水軍  要是搞出什麼問題你是要背鍋的。】

  【喵喵:要加班你們自己加,反正這個項目是你們負責。】

  【猴子請來的水軍:嗯,也沒叫你來。】

  【于姚:既然你們那麼堅定,那就試試好了。成敗總要嘗試過才知道,加油!】

  初禮放了手機,一頭鑽進廚房裡做飯去了,簡單煮了個肉粥再從冰箱裡取一點之前在超市買的泡菜,便招呼蹲門外燒草稿紙以免自己的驚天創意被流浪漢剽竊的作者進來吃飯。

  晝川進屋洗了手,伸腦袋看了眼餐桌,瞬間露出張嫌棄臉:「沒有肉。」

  初禮拿過勺子,舀起粥裡一大塊肉:「這是什麼?」

  「我餓了一天,你就給我吃粥……當我要飯的啊。」一邊抱怨著卻還是老老實實在桌邊坐下來,正懟懟筷子要伸手去夾配菜,一抬頭卻看見,坐在桌邊的小姑娘埋頭吃飯,風捲殘雲。

  粥剛煮好很燙,於是她每飛快的扒一大口粥,都會像是狗一樣伸出舌頭散熱,發出「呼哧哈哈哈」的聲音輔佐用手扇風……

  晝川:「……」

  晝川放下筷子:「吃那麼快,趕著去投胎啊?」

  「再不趕緊的不說投胎至少屍體是要涼了,」初禮捧著碗喝掉最後一口粥,抓過餐桌上的紙巾擦擦嘴,「老苗說《洛河神書》首印超過三十五萬把副主編讓給我坐,到時候還不是我一人得道你們雞犬升天……」

  雞犬升天?

  就你這不知道哪個山頭的小道士,要帶吾等狐仙升九重天?

  晝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離開餐桌邊,飛快衝上樓,因為跑得太快腳下打滑差點兒從樓梯上滾下來……當小姑娘笨拙地伸出雙手抓住樓梯邊緣,男人笑道:「所以呢?」

  「試試網絡預售,同人圈那種,以前繭娘娘也……算了跟你說你也不懂,L君倒是知道,你又不是L君,」初禮爬起來站穩,從樓梯上探出個腦袋,「總之接下來讓你做什麼你要配合,三十五萬首印呢,足夠打敗隔壁家的江與誠小哥哥了……」

  「你少拿他來激我。」

  「你要聽話。」

  「我不。」

  「都是為了你好。」

  「你走。」

  樓上又傳來「噔噔噔」跑來跑去的聲音,閣樓門被人關上了,某人開始在上面翻箱倒櫃——不一會兒那聲音消失,在晝川的粥喝了一半時,初禮抱著換洗的衣服下來鑽進浴室;晝川的粥喝碗一碗,浴室裡的人出來了,坐在沙發上穿襪子,短髮髮尾還有些濕漉漉的……

  「今晚二狗子你溜一下,」初禮一邊穿襪子一邊說,「我馬上要回編輯部,可能是通宵,不回來了……」

  男人站起來準備盛第二碗粥的姿勢一頓,回頭掃了一眼,只覺得沙發上某人的一條腿白花花的晃眼睛:「還通宵?那麼拼,又不給加班費。」

  沙發上,高高拎著腿穿襪子的小姑娘手一頓,整條腿「啪」地一下落回沙發上:「都是為了誰啊!!!!」

  「難道不是為了你的副主編位?」

  初禮面無表情地站起來,站在沙發上——以終於比男人高出半個頭的姿勢叉腰,居高臨下,用手隔空指著男人所在方向戳戳戳:「為了某個不知道好歹、別人為了他通宵加班還在那說風涼話的王八蛋!」

  「你罵誰王八蛋?」

  「哼。」

  初禮響亮地哼了聲跳下沙發,抓起包衝到玄關穿鞋,二狗搖搖晃晃甩著尾巴噔噔噔跟在她屁股後面,一路將她送出院子——直到初禮人走遠了,二狗子才回來,用鼻子拱開門,發現它主子還保持著方才的姿勢站在桌邊……

  一人一狗對視幾秒。

  晝川:「看什麼看?難道還讓我去陪她加班?通宵啊,會猝死的!」

  二狗挪開了狗眼。

  晝川:「哼!」

  ……

  初禮回到公司是晚上九點半,阿象已經在開始著手做網絡預售的資料了……整個編輯部只有初禮和她兩個人,初禮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包,不好意思地對阿象表示感謝。

  「沒什麼,」阿象哢嚓哢嚓的點著鼠標,頭也不抬,「來元月社之前,做家裡蹲的十好幾,我經常通宵熬夜看劇的。」

  只有她們兩個人的時候,阿象說的話的句子會和她在網上打字一樣長。

  初禮笑了笑,在位置上坐下,搓搓手開始準備工作——

  首先收集最近一段時間同人圈網絡預售案例,微博一搜一大把,大多數都是配合一個長圖,內容包含作品實物模擬圖、贈品信息、內外封設計、作品字數、作者、封面工藝、內頁用紙、定價等基本信息——這是讓讀者知道他們掏錢買的都有啥;

  其次,網絡預售一般會設置特典,所謂特典,就是特殊額外贈品,有可能是不隨書附贈、只在特殊條件下(如前五十下單、前十分鐘下單)才會獲得的指定限量物品,物品種類不限——正所謂物以稀為貴這是為了提高讀者的購買競爭欲;

  最後看宣傳方式,微博這樣聚集了大部分粉絲以及路人讀者資源的無差別平臺,運用起來會有出乎預料的效果,這時候,轉發抽獎無疑是擴散宣傳微博的最好方式——

  特典是什麼待定;

  轉發抽獎抽什麼也待定;

  初禮在看了十幾個案例後,林林總總列出了包括特殊番外、作者簽名照、作者手稿等一大堆帶選項。

  最厲害莫過於某宅圈妹子賣影集送內褲的。

  初禮囧著臉,一邊嘟囔「晝川內褲有人要嗎」一邊叉掉頁面,並順手點了個「色情信息」舉報,維護網絡環境,人人有責。

  ——這一夜真的是個不眠夜。

  好在初禮以前混過同人圈也對這些萬一略知一二,所以只需要收集好資料後做個大概的方向框架給于姚看一眼就行,麻煩的是阿象這邊,她得學著同人圈那些人玩的長宣傳圖,也做出個差不多的長宣傳圖來,其中,最麻煩的莫過於實體書模擬圖……

  就是一個大概能讓讀者知道,實體書是什麼模樣的模擬圖——

  就這玩意。

  他們搗鼓了一個晚上。

  初禮:「《洛河神書》工藝是護封:特種紙過啞油,4c,擊凸+uv,封底純uv不印刷;

  書腰:特種紙,專色金,跟護封用同種紙,拼版印刷;

  內封:單粉卡紙過啞油,4c。

  內頁用紙:80克輕型紙。」

  阿象:「……握草,你在說哪國語言!直接告訴我它什麼樣!」

  初禮:「……厲害不?我自己也背了很久,所以就想秀一下——其實就是鏤空透字,你做的封面設計你問我幹啥?」

  阿象:「我知道了,你走走走,別在這擋著光……有這時間你去問問晝川越不願意送自己的內褲,人家幾百粉的小PO主送內褲能轉發上萬,晝川的搞不好就突破十幾萬轉發了。」

  初禮:「…………好好好我走,送內褲就算了。」

  阿象:「你怕你忍不住私下暗箱自己啊?」

  初禮:「提出這個建議的下一秒,他就會毫不猶豫地問:我覺得送編輯的項上狗頭更合適,你覺得呢?」

  阿象「嘎嘎」笑了起來——

  這是她入職以來頭一次在編輯部笑得那麼大聲。

  ……

  這一天,是初禮在元月社的第一次通宵加班。

  將書本模擬圖、網絡預售方案交到于姚桌子上時,外面的天剛濛濛亮。

  初禮到隔壁經常加班的營銷部借了兩把一次性牙刷和阿象收拾了下,趴在桌子上將就地睡了三個小時……等到迷迷糊糊在耳邊鼠標聲中醒來時,這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上班時間。

  于姚他們都來了,只是沒人叫醒她——這會兒,于姚正靠在自己的位置上看她昨晚整理出來的網絡預售案例和企劃書。

  初禮打了個呵欠,掏出手機,發現Q上,某位瘟神大大發來了連續幾條未讀信息——

  十一點。

  【晝川:地鐵停了。】

  十二點。

  【晝川:今晚你可能要打車回來了,元月社到我家一百來塊。】

  一點半。

  【晝川:還在公司啊?為了副主編位置真的拼了……】

  二點半。

  【晝川:粥不頂飽,本大大又餓了,以後晚餐再做粥把你捶進土裡!】

  【晝川:我點外賣了!】

  【晝川:你要不?】

  三點四十。

  【晝川:外賣真好吃。】

  三點五十五。

  【晝川:一大波猝死正在向你襲來。】

  四點十五。

  【晝川:怎麼沒反應?已經猝死了?】

  【晝川:不是睡著了吧?】

  【晝川:艸,家裡有床你不睡,半夜去公司睡,你有病吧!】

  四點半。

  【晝川:你明天不會還繼續上班到下午才回來吧?】

  【晝川:搞完沒?】

  【晝川:突然想午夜飆車,我飆到元月社接你啊?】

  五點半。

  【晝川:搞完沒啊。】

  【晝川:碼字。】

  五點四十五。

  【晝川:卡文。】

  六點。

  【晝川:持續卡文。】

  【晝川:天快亮了。】

  六點二十。

  【晝川:真的要天亮了,不是冬天嗎,天亮得真早。】

  初禮:「……」

  初禮放下手機——

  寫熬夜日記呢?

  就差爬起來去尿個尿都打聲報告了。

  有覺不睡在那蹦噠,一晚上老子在為你的三十五萬首印奮鬥,你踏馬倒是碼了幾個字啊!!

  一邊看著手機,卻人不知笑出聲來……此時阿象掛著黑眼圈捧著碗泡麵走過:「癡笑什麼,熬夜熬傻了吧?……瑪德趴了幾小時桌子,我脖子都快斷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8:02 AM

第六十五章

  下午初禮得到消息,說第一批訂單已經送到印廠加急開機,銷售部和社裡討論過決定避開赫爾曼的《別枝驚鵲》爭取十二月上半月的最佳堆疊位……初禮高懸的心落地,撐起最後的精神和阿象討論了下宣傳長圖該怎麼弄。

  撐到下午下班的時間,宣傳長圖基本弄好,只剩下決定好網絡預售獨家特典是什麼就可以直接開預售了……初禮終於長出一口氣,抬起頭看了看鐘:終於到了下班時間。

  這時候,周圍的人包括阿象在說什麼初禮都不知道了,整個人睏到精神恍惚——

  回家的地鐵上,人們只能看到個抱著白色帆布包、面色蒼白、黑眼圈重得像是鬼上身一樣的小姑娘靠著扶手搖搖晃晃,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隨時要睡著……當地鐵報到熟悉的站,在周圍人好奇的目光中她像是條件反射似的醒了過來,動作慢一拍隨著人群下地鐵。

  正是上下班高峰期。

  地鐵站也很多人。

  初禮跟著人群肩膀不知道被撞了多少回,說不清楚是她主動去撞得別人還是別人去主動撞的她,她只知道每一次她都會主動說「抱歉」……有幾次對方似乎還得理不饒人地想發飆,但是低頭一看身邊的小姑娘雙眼無神、精神恍惚的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就憋了,只能暗自罵聲倒黴轉身離開。

  「……」

  初禮低頭走路,什麼都不想只想快點回家睡覺,然而今天好像事事要跟她作對,走出地鐵口的時候,她又被小區附近新開的健身房的宣傳員纏上……在她明確地說了不要之後,對方還不依不饒地纏上來——

  「小妹我可以給你打折啊!」

  「看你身材雖然不胖但是可以強身健體啊,我們的教練老師都是拿過獎的!」

  「我們的設備很好啊,全新,早用早享受,一個月只要498……」

  初禮不想理他埋頭走路,對方追著過來甚至還上手拽,拽得她整個人向後踉蹌了下……初禮被這麼一弄整個人都火了,反手推了對方一把:「你別拽我成不成,五百塊我踏馬吃一個月的飯盒了,我說了我不——」

  對方手裡的宣傳單「嘩」地散落一地,原本那張笑得死皮賴臉的臉瞬間變得兇神惡煞,趁著初禮短暫愣神的瞬間,提高了嗓門,鬧著她對自己使用暴力,必須賠償損失!

  這時候,初禮其實已經彎下腰給他收拾那些傳單了,這附近高級小區多,街道地面都很乾淨,傳單撿起來也能用的……聽了小販的話,她頭也不抬撿傳單一邊說:「賠什麼賠,幾張破紙,給你二十塊夠不夠讓你再印幾百張搭個窩?」

  「我這是彩色打印,一塊五一張,這麼多張你必須賠償我三百塊錢!否則我就報警了!」

  「三百塊!」初禮捏著一疊傳單,「你還是報警吧,我順便可以告你個訛詐什麼的。」

  對方一聽更火了,直接將手裡剩下的傳單劈頭蓋臉往她臉上扔,初禮躲了下對方又上手想要拽她,推搡之間,一下子將她推倒在地,膝蓋上一陣火辣的疼痛,紅色的血液一下子透過白色的褲子透出來,染紅了膝蓋附近那一小片……

  怕是正好擦傷了膝蓋上的血管之類的。

  這時候周圍的人看熱鬧的一下子圍了上來——

  「哎喲,我說你這個小夥子你怎麼推人啊!」

  「我們看見你先拉扯這小姑娘的,這年頭推銷東西都不要臉了?」

  「還鬧著叫人賠喔,幾張破紙,我看你賠醫藥費還差不多好不好啦?」

  周圍人指指點點之中,初禮抱著自己的帆布包坐在地上,心裡想的是:我踏馬怎麼這麼倒黴?我就想回家睡個覺。

  正低頭琢磨這事兒怎麼才算完,一隻手撐著地想要自己忍著劇痛爬起來,這時候她感覺到身後的人群讓開了些,身後突然陷入沉默——緊跟著,一隻大手突然從後拽住她的胳膊肘,像是拎小雞似的將她從地上拎起來。

  手裡的帆布包順手被拿走,初禮愣了下,後退了步想要轉身,結果後背先一步撞到了一副結實的胸膛,熟悉的低沉聲音在耳邊響起:「怎麼回事?」

  初禮愣了下。

  還以為自己睏炸了出現幻覺。

  結果抬起頭,一眼就看見了男人弧線緊繃的下顎,她眨眨眼:「晝川?你怎麼來——」

  「你別說話。」

  男人抬手摁了下她的腦袋——每次他想讓她閉嘴的時候都會這麼做,就好像她是個鬧鐘似的摁一下頭頂的摁鍵就能安靜下來……這會兒在初禮詫異瞪視中,他面色平靜如水,看著不遠處那個被人們圍著的宣傳員。

  後者這會兒見突然半路殺出個身材高大、從頭到腳黑衣黑鞋穿得像閻王爺的男人,一下子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圍觀群眾更加開心了,七嘴八舌——

  「剛才不是還叫得很大聲讓人家小姑娘賠償的嗎?」

  「喔看人家男朋友來了就不敢說話啦,你這就是訛詐!欺負人!」

  「真的不要臉的。」

  「還好人家小姑娘的男朋友來地鐵門口接了,不然指不定給人欺負成什麼樣呢!」

  這些說法飄進初禮的耳朵裡,她大腦艱難地運作了下,唇瓣動了動抬起頭看了眼晝川……後者卻並沒有說什麼,只是一雙深色瞳眸盯著那個宣傳員,良久做出個出乎人意料的動作,他掃了眼周圍散落的傳單,從口袋裡掏出錢包:「大老遠就聽見你在那嚷嚷三百塊,不就是三百塊嗎,你想要就說,為什麼要弄傷她?」

  晝川鬆開抓在初禮胳膊上的手。

  初禮腰一軟整個人靠他身上了。

  男人關鍵時刻像座小山似的任由她個瘸子靠著,一改在家裡十指不沾陽春水,弱柳迎風公主病的模樣——

  他伸出手掏出三張紅色鈔票,總目睽睽之下遞到那個宣傳員跟前,面色平靜,臉上也看不出什麼情緒。

  然而卻成功地讓那宣傳人臉色漲紅,看看晝川看看那三張紅色鈔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接啊接啊!」

  「你不是要錢嗎,人家給你錢了,你有沒有臉接的!」

  「這樣土匪一樣,誰敢去你們健身房啊?」

  「我就看他沒臉接的。」

  周圍的人們又開始起哄,而此時此刻,初禮扶著晝川的衣服下擺站在那裡,她那在地上滾上了灰塵的帆布包還在男人手上,她抬起頭看了眼他那大寫的冷漠的刻薄臉,覺得這不是三百塊的事——

  可能是她睏出了幻覺之類的。

  她覺得今天的戲子老師形象高大得像是價值三百萬的等身金雕像。

  閃閃發光那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8:52 AM

第六十六章

  那個宣傳員最後也沒接三百塊錢,擠開人群轉身就走了,人群看夠熱鬧就散開了,初禮的手還抓著男人衣服的下擺,放空。

  晝川就感覺個軟綿綿、帶著他還挺喜歡的氣息的東西靠在他懷裡……他低下頭看了她一眼,破天荒地沒有問「你還準備靠多久」,而是伸手,抓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指尖推開她緊握的指尖,看了眼她黏上了一些灰塵的手掌心——還有稀碎破皮的刮痕,隱隱約約透出的血珠已經乾掉了,也有可能是蹭在了他的衣服上。

  傷口已經不流血了。

  只是剛男人的指尖不小心觸碰到時,她發出小聲的「嘶」聲,輕微掙扎了下想把手縮回去……晝川沒阻止她,輕易放開了她的手。

  隨後聽見下方,傳來初禮小聲的詢問:「老師,你怎麼在這?」

  晝川:「……」

  這問題,對於晝川大大來說其實有點不好回答。

  早上,他在Q上問于姚,昨晚某個編輯告訴他自己在編輯部加班趕《洛河神書》網絡預售的事,結果一晚上沒反應,早上到上班時間也沒反應,這傢伙還活著不;

  于姚發了個微笑的表情,告訴他,老師您放心,您的責編還活著,網絡預售的事兒推進進度也很順利,這會兒您的責編正趴在桌子上扯呼呢,誰叫都叫不醒。

  不想承認這時候一顆心好像才落地,總覺得好像整人都變得踏實了——順手回給于姚一個「她那麼胖肯定扯呼」的奚落後,男人這下才扔了手機,上電腦把一晚上碼好的新章節往網上一扔,來不及看眼評論裡怎麼誇他「今天更得早字數也很多天要下紅雨」……

  晝川也睡覺去了。

  再睜開眼是下午四點。

  精神抖擻地爬起來,臉都沒來得及擦一把,就摸索著抓過手機打開Q,滿意抖看見某個頭像後有了四條未讀消息提示,某人是在上午十點半他睡了之後才回他——

  【猴子請來的水軍:啊,老師你也通宵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剛才睡了一會兒,昨晚忙了一晚上,沒看Q……預售事兒基本能確定下來了,具體效果怎麼樣,我也不確定,我也很緊張。】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和你說這個幹嘛,算了,總之網絡預售非常依賴你的人氣,你要好好配合我,不許公主病犯病。】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大半夜的叫外賣了?下次別吃外賣了,週末給你包點餃子放冰箱吧?】

  以上,這樣長篇大論的碎碎念,最後看到「餃子」兩個字時,他翹起唇角,心裡想的是,她居然還會包餃子?

  然後突然就很想吃餃子。

  記得小區旁邊有家麵館,就挨著二狗子愛吃的燒雞旁邊,裡面有賣包好的手工水餃,一邊琢磨著「今晚要不就吃餃子吧」男人出了門,準備買了餃子以後再告訴初禮今晚不用做飯了……結果剛走出小區門,就看見小區外面正上演什麼鬧劇——

  晝川向來是個不愛管閒事的,原本他就準備目不轉睛直接飄過……這時候從人群裡突然飄出個「你怎麼欺負人家小姑娘」的指責,男人腳下一頓,條件反射似的想:小姑娘?好巧,我家也有個小姑娘。

  借著身高優勢,站在人群外的男人掀了掀眼皮子,一眼看見人群中間兇神惡煞的宣傳員,散落一地的宣傳單,中間坐著的……

  一點都不巧。

  還真是住他家閣樓蹭吃蹭喝的那個小姑娘。

  當時男人直接蹙眉,心裡想著「這他媽有點妙哉得莫名其妙」,然後等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扒開面前層層疊疊的圍觀吃瓜群眾,站到了她身後——

  呃,以上。

  上述整個過程就是針對「你怎麼在這」如此提問的標準回答,男人歸攏了一下,發現這簡直沒法歸攏,於是冷著臉,直接用最言簡意賅的詞代替:「恰巧路過。」

  話語落下,他感覺到原本靠在自己身上軟綿綿的東西讓開了些,他下意識低頭看了眼,發現面前的人也始終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時候,路邊剛才負責圍觀的、賣烤雞的大媽說:「小夥子,看你女朋友站都站不穩了,你趕緊扶一下,這傷口流那麼多血一會兒得好好消毒。」

  晝川沒說話。

  初禮抬起頭看了眼大媽,正想說阿姨他不是我男朋友,這時候餘光瞥見晝川隨手把剛才的三百塊往口袋裡一塞,順手把初禮的小帆布包掛脖子上,歎了口氣,在她面前蹲下來。

  初禮:「?」

  初禮瞪著面前一言不合背對著她蹲下的男人,因為雙手稍稍往後撐在膝蓋上,他的肩胛骨有些突出……怎麼了這是?突然肚子疼?還是胃疼?我一晚上沒在家吃外賣把肚子吃壞了?

  正當初禮胡思亂想的時候,她聽見晝川淡淡道:「上來。」

  初禮:「啊?」

  晝川:「背你。」

  初禮:「啊啊?」

  晝川:「媽的,腦子也摔出血了你?啊什麼啊,上來,我背你——聽不懂嗎——那要怎麼說,騎馬嘟嘟?」

  「…………………………」什麼鬼「騎馬嘟嘟」,初禮囧下臉,滿臉通紅,「老師這不行吧,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哪背得動——」

  一個「我」字還沒落下,蹲在地上的男人已經面無表情地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初禮活生生將沒說完的話吞咽回肚子裡,就踉蹌著走到男人背後,猶豫了下,伸手扶住了他的肩膀——

  手指尖在他的背上點了點。

  衛衣帽子柔軟地塌陷下去,黑色的布料,隱約帶著陽光和男人身上的溫度……

  初禮縮回手,盯著自己的指尖,總覺得有些神奇。

  「——又怎麼了?你快點好不好,磨蹭什麼,大馬路上的蹲著好看啊?人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隨地大小便呢!」

  直到男人略煞風景的不耐煩催促傳入耳朵,初禮「啊啊」了兩聲,來不及猶豫,整個人爬到男人的背上……雙手猶豫了下,手臂繞過他的肩膀,環上他的脖子——

  把下巴擱置在了他衛衣的帽子上,軟得很……

  鑽入鼻息的是陽光與香皂混合的味道,迷迷糊糊地想到他是不是剛洗了澡,初禮微微側過臉,微微眯起眼——仗著男人看不見自己,像隻陽光下貪婪午睡的貓,將整張臉都貼在了他的帽子上。

  下一秒,整個人就騰空了!

  「啊!」

  初禮原本眯起的眼忽然睜開,環在男人脖子上的手下意識地收緊——直到她感覺到男人邁出的步伐輕鬆又沉穩,她這次稍稍鬆了口氣,看著周圍迅速倒退的人事物,她愣了愣:什麼啊,這不是力氣挺大的嗎?背著她個百十來斤的人,像批了塊破布似的健步如飛。

  初禮動了動腦袋,伸頭好奇地看了看男人——

  面色正常,並無一點強裝大力士的傾向。

  「老師。」初禮叫。

  「幹什麼?」晝川看著前方,站在路口停下來,等車過去,那雙眼全神貫注地盯著前面的路。

  「你為什麼要給那個宣傳員錢,這不正中他下懷了嗎?」

  「他不是想要錢嗎,那就給他,這麼多人看著,他敢拿嗎?」

  「……」

  「就像你當初對付繭一樣,她想要什麼,你就順著她的意思,然後再摁著她的腦袋,逼著她把自己吐出來的都活生生吞回去……一個道理,他想要錢,我就用錢狠狠羞辱他。」晝川背著初禮,「說起來,這都是你教我的,你這個邪惡的香蕉人。」

  初禮愣了下。

  然後笑得眯起眼。

  她趴在晝川結實的背上,身子伴隨著他走路一顛一顛的……

  「老師,昨晚通宵搞了一下網絡預售的事兒,我覺得應該已經做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網絡預售需要配合的電商和某寶店,營銷部已經去聯繫了……」

  「嗯。」

  「還有獨家贈送的特典沒決定呢,你覺得送什麼好啊,簽名嗎?感覺簽名好像不夠吸引人。」

  「你說誰不吸引人?」

  「還有轉發抽獎,這個很重要,獎品要什麼比較好?我看見網上有美少女送自己的小內褲的,雖然低級了些但是那個轉發率厲害的喲……」初禮下巴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肩膀上,偏過頭看了眼男人的側臉,「你有沒有什麼私人物品——」

  「私人物品?我編輯的項上狗頭?」

  「……」

  男人餘光看見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腦袋「嗖」地縮了回去,彷彿他的肩膀就是斷頭臺。

  晝川背著背上的傢伙走了一段路,耳邊是下班的人群細碎的腳步聲,小轎車鳴笛,發動機轟鳴之聲……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初禮在碎碎念地說著網絡預售的事兒,想到了又說一下老苗的壞話,等晝川走到家門口,背上的人沒聲音了。

  站在家門前,男人回頭看了眼,這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趴在他背後的人已經睡著了——夕陽之下,她的下巴枕著他的肩膀,伴隨著每一次平穩的呼吸,長而纖細的睫毛輕輕顫抖,像小心停在花瓣上煽動翅膀的蝴蝶。

  兩人的距離太近了。

  近到他能看見她面頰上的細細絨毛。

  挪開眼,男人將鑰匙掏出來,儘量不顛簸地塞進鑰匙孔裡用腳踹開門——屋子裡的大狗從沙發上跳起來,正欲撒歡兒叫,就被主子一個眼神給堵成了啞巴狗。

  老老實實跟在晝川身後,看著他背著家裡的煮飯婆,一步步走上閣樓……床沿邊上坐下,手在搭在自己肩膀上的人身上一挑,那原本緊緊貼合在他背上的人就軟綿綿地滑落進床上——

  滾了一圈。

  抱住枕頭,把臉埋了進去。

  男人站起來,從自己的脖子上取下那個白色的帆布包。

  這時候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手機從她口袋裡掉出來,屏幕是亮著的,正好有人發來新的微信信息——

  【會飛的象:初禮,明天下午跟我去印廠跟色(確認書籍印刷時顏色與設計稿一致、不出錯)喔!】

  男人撿起手機,又看了眼床上睡熟的傢伙,牽過她的手用大拇指在功能鍵上摁了摁,順利解鎖,進入微信,噠噠噠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我上午不去編輯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晝川的稿還沒交,我去他家拿稿子。】

  【猴子請來的水軍:啊啊啊他又拖稿!】

  【會飛的象:……造孽啊,你上輩子欠了他的,這輩子就光圍著他轉就行了!】

  男人輕笑一聲,眼角沾染上笑意,扔了手機……又想了想,又再次把手機撿回來,關機。

  然後彎下腰,湊近了床上滾來滾去的人,先是拎起她的爪,用消毒濕紙巾給她擦了擦——她的手柔噠噠地任由他捏來揉去,消毒紙巾蹭掉她手上髒兮兮的灰塵,還有凝固的血痂……幾張紙巾後,終於回復了原本的白淨。

  只是手掌心還有些紅腫。

  男人扔開濕紙巾,試圖將她弄醒:「起來,膝蓋上傷口清理了再睡,不然感染了。」

  「……」

  沒反應。

  「再不起來直接脫你褲子了。」

  「……」

  還是沒反應。

  臉剛湊近,便感覺到一隻柔軟的小手掙扎著捂住他的臉:「別逼逼,就讓我感染致死好了,比起被活生生睏死的話。」

  半睡半醒之間,迷迷糊糊地一邊說著,一邊推搡他的臉。

  指尖甚至掙扎著像八爪魚一樣塞進他的唇瓣裡……男人停頓了下,鬼使神差地啟唇,讓那柔軟的指尖落入他的口中,再合上,含住。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0:06 AM

第六十七章

  睡夢之間,初禮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有人在翻來覆去的折騰她的手,先是從枕頭底下拽出來,強行地舒展開來;

  再有濕潤的、冰涼的東西細細蹭過她的指甲和掌心……是濕巾吧,可能是消毒濕巾,只是對方的動作並不太溫柔,哪怕是柔軟的濕巾蹭過手掌心的傷口那也會疼的;

  但是很快那樣的疼痛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濕紙巾拿開後留下涼颼颼的觸感,她掙扎著想把手縮回來,塞回枕頭底下……

  「讓我睡覺,別吵。」

  然而男人卻不依不饒地蹭了過來。

  他真的是要了人的命,她為他的破書熬夜一整宿外加一個白天,他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好心一次放她睡一會兒!!!!

  「別吵別吵……你走……」

  她整個人陷入柔軟的床鋪的那一刻,不要說睜開眼抗議什麼,腦袋碰到枕頭的同一秒她如同魂歸故里一般上下眼皮親密緊貼死也不能分開,渾渾噩噩的,彷彿整個人快被深埋進了被褥裡……

  而男人卻還在她耳邊不停的地嗡嗡嗡——

  說什麼她也聽不見……

  因為在連續高速運轉超過負荷之後,她的腦子都不好使了。

  睡夢之中彷彿有一個囉嗦怪一直追在她的身後,她只能氣喘吁吁地逃,她在前面奔跑著,那囉嗦怪就一直跟在她的耳朵邊——它的低語,似乎帶著無奈和威脅,它說話的時候,溫熱的氣息就噴灑在她的耳垂,耳邊的碎髮被吹得撓在臉上癢癢得很……

  初禮被騷擾得惱了,便伸手去推它,像是驅趕蒼蠅似的想要將它弄走……胡亂揮舞手臂之間只感覺到自己好像摁到了什麼柔軟的東西,那玩意有些彈性,並且在她摁到它的同一時間,耳邊的嗡嗡嗡終於像是精準地被摁下了開關一樣,停下了。

  睡夢之中的初禮一陣狂喜——

  但是這份喜悅沒有持續很久。

  因為很快的,那追趕在她身後的怪物改變了策略,它張開大嘴,嗷嗚一下將她的手吞進了肚子裡——絕對是這樣的,因為她甚至能感覺到怪物口腔之中的溫暖和濕熱,它的舌尖甚至滑過她的指尖……

  叫人頭皮都開始發麻。

  她向後退縮,下一秒卻感覺到自己的手臂被一把摁住,對方將她的手指吐出來了,下一秒卻又更加溫熱、稀碎的東西,順著她的手背一路向下——

  就像是第一次見面的時,二狗子抱著她聞個不停,像是確認什麼,那濕潤溫熱的感覺伴隨著時間的推移變得越發清晰、灼熱,對方的動作之中似乎染上了別的意味……

  救命!

  要被怪物吃掉了!

  夢中完全被這樣的恐懼支配,就像是在高樓之中跳躍然後一腳踩空,初禮整個人抖了下然後驚醒過來,睜開眼就看見,面前一團黑,巨大的陰影籠罩在自己上方——男人一隻膝蓋壓在她的床上,另外一條長腿在床外側;一隻手撐在她的腦袋邊,另外一隻手拎著她的胳膊……

  兩人猝不及防地對上眼。

  然後雙雙愣住。

  「老師,」初禮嗓音之中還帶著濃重的睡意,「並不是你長得好看又會給我寫稿,就代表你可以趁我睡著時候在我身上翻山越嶺我也不會報警……」

  晝川保持著撐在她上方的姿勢沒有動,良久,這才像是回過神似的,稍稍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我只是想叫你起來,把褲子脫了。」

  初禮:「?????」

  晝川垂下眼:「膝蓋,消毒,在外面大街上滾過一圈直接上床?」

  初禮「喔」了聲,甚至來不及害羞,只是用商量的語氣道:「那您能先從我身上下去嗎,你這樣,我怎麼脫?」

  晝川後退了些,在初禮剛剛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伸手將她拉了起來……初禮這會兒徹底死了「把他騙走我繼續睡」的心思,坐起來,打開檯燈,開始研究自己被晝川放開的胳膊——

  晝川抱著胳膊坐在床邊,一臉坦然:「研究什麼呢,熬了個通宵又和健身房發傳單的打了一架你還能長出羽毛飛上天?」

  「我剛才做了個有點奇怪的夢,夢裡有個囉嗦怪追著我說話,不讓它說話了它就……」初禮話語一頓,突然像是明白過來什麼似的微微瞪大了眼,她放下自己的胳膊,「老師,你剛才是不是親我了?」

  「……」晝川大概也沒想到她提問這麼直奔主題,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條件反射地問了句,「什麼?」

  初禮摸了摸自己一胳膊的雞皮疙瘩,反應慢了很多拍的大腦這會兒終於轉過彎來,她一把抓過枕頭抱住將自己的臉埋了進去:「你對一個為你熬夜通宵趕工作、現在陷入昏睡的少女做了什麼!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悶悶的聲音從枕頭底下傳來。

  光著的小腳從被子裡伸出來踩在男人的胳膊上,踹了兩踹——

  男人伸手一把接住,將她的腳握在手心。

  枕頭後面的人氣血沖上頭,從臉紅到了脖子根,她掙扎了兩下,沒能從男人的手裡掙扎出來……反而是對方異常的沉默讓她又不安起來,她從枕頭上方冒出半個腦袋一雙眼,巴巴地看著坐在床邊的男人。

  晝川一隻手捏著她的腳,目光坦然地看著她,定定道:「鬧夠沒?」

  初禮:「……」

  「你自己把手伸過來,塞進我嘴裡——我沒嫌自己吃了滿嘴細菌不錯了,什麼叫親?親是這樣的?沒談過戀愛總看過人家談戀愛吧?自己把手送上門來的事,能叫親嗎?」

  男人抓著她的腳,提手拎了下,初禮「哎呀」一聲整個人向後躺倒重新跌入床鋪裡,懷中抱著的枕頭被拿走,男人握在她腳踝的大手下滑,隔著長褲布料,那指尖在她的小腿上劃出一道軌跡……

  引起一陣戰慄。

  初禮發出一聲短暫窒息的聲音。

  身子骨都軟了,脊樑碎了,手握成了拳——

  就在這時,原本放在她腿上的手拿來了,男人扔開了她的腿,直接站了起來,一臉面若寒霜:「看見沒?我要想做什麼,你現在還能剩下點渣?」

  「……」

  初禮愣神之間,男人抓起那個枕頭扔向她的臉,丟下一句「起床換衣服傷口消毒」,而後轉身,大步流星、彷彿受到了萬般委屈地離開。

  初禮將枕頭從臉上拿下來,抱著枕頭,盯著男人離開的方向,他狠狠摔門時,坐在床上的她也跟著跳了跳——

  冤枉好人啦?

  生氣啦?

  ……

  然而如果這時候初禮能夠及時站起來,追出去,她就能驚訝地發現,其實男人在摔上門後並沒有走遠,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房門被關上的下一秒形象轟然倒塌——

  扶著閣樓樓梯扶手,男人直接在樓梯最上方坐了下來。

  良久,他拿出手機。

  【晝川:兄弟。】

  【江與誠:????】

  【晝川:我覺得我青春期到了。】

  【江與誠:……什麼玩意?】

  【晝川:突然意識到了人類區分性別有深刻的生理意義,男人,和女人。】

  【江與誠:……………………你他娘說啥呢神叨叨的。】

  【江與誠:雖然沒聽懂,但是還是好心提醒一句,當你終於像是你家二狗子一樣意識到公狗必須翹著腿撒尿,這叫青春期;當你像你家二狗子一樣看見別的姑娘想上去搭訕了那叫發情期。】

  【江與誠:兩者區別挺大的,建議去翻翻實用的教科書,比如《小學生生理衛生常識》。】

  【江與誠:去吧,去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0:37 AM

第六十八章

  十分鐘後,初禮換上一條短褲開門走出來,一眼就看見了晝川正背對著她坐在樓梯口,這會兒正拿著個手機摁摁摁不知道在和誰說話說得歡快。

  她開門出來也沒回頭。

  初禮:「……」

  突然想到了那天男人也是靠在沙發上,認認真真和誰說著話,頭也不抬,餘光都不給她一個……初禮停頓了下,強忍下了某一秒想抬腳把男人踹下樓梯的衝動,然後告訴自己:別酸。

  又不是沒聽過某圈內男作者全國巡迴與讀者約炮故事,正式認識晝川快半年了,這傢伙天天宅在家裡要麼遛狗要麼和江與誠狼狽為奸除了這兩件事剩下的就是眼巴巴看著她問「今晚吃啥」……

  已經很優秀了。

  還不讓人家在網上聊個騷?

  不耽誤交稿就行了,難道同一屋簷下蹭吃蹭喝,住在一起久了還下意識畫地盤強行覺得人家男主人也是你的了?……哪有這麼好的事?

  強忍下了心中往上泛著的酸水,初禮整理了下臉上已經反轉了八百回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垂下眼便看見男人手機鍵盤上飛快打字的手一頓,立刻收起手機,滿臉責備地轉過頭看著她:「偷看?」

  初禮挑起眉:「什麼沒看見,你那腦袋那麼大擋得嚴嚴實實的。」

  「說誰腦袋大。」

  晝川護著崽兒似的護著手機,上下打量了一通初禮,認真地看了看她穿著的短褲,膝蓋上紅彤彤的一片——最終目光在她眼皮子底下遮都遮不住的青色上轉了一圈,停下來:「下樓,換藥,然後你可以睡了……明天早上不用去了,下午直接去印廠跟色。」

  初禮黑人問號臉:「……………………你幹嘛在這安排我工作?」

  「不是我安排,你同事說的。」

  「跟你說的。」

  「在哪?」

  「微信。」

  「那你怎麼——你又看我手機!」

  晝川不管身後那人眉毛都快飛腦門上了,保持著坐在樓梯口的姿勢不變,反手拍拍自己的背:「上來,送佛送到西,本大頭背你下樓……你手機就設置的消息自動彈出,我想看不到都難,既然看見了,就順手給你請個假怎麼了?」

  這理直氣壯的語氣喔。

  初禮瞪了眼晝川,拿出自己的手機,進入微信,飛快地看了看和阿象的聊天記錄……看見那句【啊啊啊他又拖稿】,初禮滿腦子五顏六色的「握草」飄過,開口時也不知該抱怨還是無語:「………………學我語氣還學得挺像,我還真就是這個語氣。」

  晝川冷笑一聲。

  一邊說著一邊爬上男人的背,男人扶著欄杆稍稍一撐就站了起來,背著她,繼續像披著一塊布似的那麼簡單將她扛下樓……初禮趴在他背上,伴隨著男人下樓腳步一顛顛的,她歪了歪腦袋:「老師,謝謝你喔。」

  「通宵不是幫我賣三十五萬嗎,」男人面不改色,「賣不到你就背著我在小區裡走一圈還債好了。」

  初禮:「……」

  男人雖然語氣冷硬,但是將她放在沙發上的動作倒是輕柔……伸手趕走了想湊過來嗅初禮膝蓋上傷口的二狗子,男人轉身去拿了醫藥箱,在初禮身邊坐下,兩人排排坐坐了一會兒,誰也沒說話。

  一分鐘後,晝川看了眼醫藥箱:「再這麼坐下去天都要亮了。」

  「……」

  「腿。」

  初禮動了動,最終回復了原本的坐姿;

  晝川看了她一眼,直接抓著她的腿,整個兒拎起來來了個sin30°,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初禮赤著腳,腳跟就踩在男人另一邊大腿上,溫度隔著褲子傳遞而來:「別別別,哎呀——」

  晝川彎腰拿過酒精時,她的腳下滑踩到了男人大腿內側。

  初禮「蹭」地臉紅了,「哎呀」叫了一聲,晝川連忙直起身子:「碰到你了?」

  初禮搖頭。

  晝川瞬間變臉:「那你鬧什麼?」

  初禮持續搖頭,默不作聲想把腿挪走,結果還被一把摁住:「別動。」

  男人溫暖乾燥的大手放在小腿上,初禮現在是連頭髮絲都不敢動了……乾瞪著眼,看著男人把一整塊棉花直接用酒精沾濕,酒精順著他的指尖滴落時,初禮摸摸地抓過了沙發上的靠枕——

  當膝蓋上伴隨著涼嗖嗖、火辣辣、濕漉漉的三個感覺一起扣下,初禮的臉深深地埋進了抱枕裡,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

  「嗚嗚嗚唔唔……」

  抓在抱枕上的小爪子鬆了又緊,指尖崩得毫無血色,當那令人暈眩的刺痛稍微緩解,初禮喘著粗氣拿開枕頭,看了眼整條狗已經因為這邊的動靜一步步退到門口玄關那麼遠的位置的二狗子,歎息:「老師,我提議,如果你不會正確的處理外傷方式,不如你就不要在家裡放著個裝模作樣的醫藥箱,反正你也不會——」

  一個「用」字還沒落地。

  硬生生被男人抬起頭的對視懟回了肚子裡。

  晝川:「說句『謝謝』不比你這些口是心非的騷話輕鬆的多?」

  ……………………口是心非。

  ………………………………問題是,我沒有在口是心非啊,大佬。

  初禮咬著後槽牙,裂開嘴,看著順著膝蓋滴滴答答往下淌的酒精,對差點要了自己半條命的男人裂開嘴:「謝謝老師。」

  晝川放開她,初禮連忙把自己的腿平行挪開,用兩根手指把濕漉漉的棉花拎起來,棉花還在濕噠噠地往下滴水就猶如她現在正在滴著血的心臟——把棉花扔了,不敢再勞煩晝川,初禮自己用棉花擦了擦一腿的酒精,期間男人就在旁邊看著。

  還要指手畫腳,不時地發表不符合常理的荒謬發言——

  「你繡花呢?這麼擦要什麼時候才能清理好傷口?」

  「我看你褲子都破了,你真的不要弄開看看有沒有碎沙石粒?當心傷口癒合石頭長肉裡。」

  「你到底會不會,這麼小心翼翼的手還在抖——不會我來,我這有酒精燈和鑷子……」

  酒精燈和鑷子!

  要這些幹嘛!

  上化學課呢!!!

  初禮都快哭了,低頭不理他,隨便他在旁邊逼逼一副隨時都準備接手繼續的模樣……自己的腿,自己最珍惜。

  為了分散晝川的注意力,不讓他再打酒精和鑷子的主意,初禮沒話找話轉移男人注意力:「老師,那天幫你找身份證時候,在你桌面上找到個東方幻想的新書草稿,好像還是個言情呢,你還會寫言情?」

  旁邊的聲音一下子安靜下來,初禮有些好奇地抬起頭,發現男人一臉古怪地看著自己,停頓了下,淡淡道:「寫著好玩的。」

  初禮不疑有他,低下頭繼續給自己清理傷口:「言情也不是隨便哪個大男人能寫好的,要我看,世界觀、大設定這方面,總是男作者擅長;但是戀愛那種細膩的東西,還是得姑娘們來,大男人一寫就容易撲面而來的直男味……呃,除非談過戀愛,老師你以前和人談過驚天動地的戀愛麼?」

  初禮也就隨口一問。

  沒想到的是男人想了想,用雲淡風輕的語氣說:「有啊。」

  「……」

  初禮埋頭清理傷口動作一頓,原本微微翹起的唇角也僵硬了下——下意識地覺得自己似乎挖了個坑給自己條跳——方才站在樓梯上,看著男人專心給誰發短信時的那種,酸溜溜感,又來了。

  初禮調整了下臉上的僵硬,扔了酒精棉花,將頭髮挽至而後,看了眼晝川,笑了:「誰啊,看你天天神秘兮兮的發短信,難道就是在給女朋友發??」

  晝川面無表情:「讀書時候的事。」

  接下來,晝川給初禮講了一下他的中學時代戀愛故事——

  簡單的來說就是好學生與差學生嘛,那姑娘是個藝術特長生,學芭蕾舞的,只是因為經常出國演出啊排練啊所以學習不好,尤其是理科奇差,於是順理成章就被安排到晝川同桌了……

  原本兩人見面時間也不太多,知識高三集中衝刺時,她天天來上課,有不懂的問題就跑來問晝川,那些問題經常是相當弱智的問題——

  但是晝川看在她長得好看的份兒上,就沒嘲笑她,大發慈悲地教了。

  那姑娘簡直是全校一半男生心中女神;她還有個閨蜜,那個閨蜜是全校另外一半男生心中的女神……這兩個姑娘,一文一武,一個是學舞蹈的學渣,一個是學舞劍的學霸,就這麼都喜歡上了晝川大大。

  初禮:「……」

  真狗血。

  初禮:「繼續,繼續。」

  上課傳紙條,課桌裡放零食那都是小事——

  有一次夏天,體育課,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當時晝川的芭蕾舞女神同桌穿的少,回到教室吹了空調就感冒了,晝川就把自己的校服借給她,她接過校服後,紅著臉,在班裡其他人起哄中穿上了……

  接下來就是惡俗的表白,在一起。

  然後某一天上課,芭蕾舞女神的閨蜜傳紙條給晝川,上書:我也喜歡你,怎麼辦?

  晝川回過頭看了眼那妹子,她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手上還纏著繃帶,聽說是舞劍時候走神兒不小心砸壞了——

  初禮:「你怎麼辦?」

  晝川:「我能怎麼辦?」

  晝川繼續把自己「初戀那些小事」往下說,說他和芭蕾舞妹子去逛街,給她買甜食,因為她愛吃甜的還吃不胖;

  去看她的表演,就坐在第一排,看著她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天鵝湖》中的奧吉利亞,以三十二連「揮鞭轉」震撼全場,她踮起腳尖,裙擺飛舞;

  看她在寂寞的燈光下獨自練習,那修長的頸脖揚成驕傲的弧度。

  「……然後呢?」

  初禮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後低下頭看著自己摔得青一塊紫一塊的腿,吞咽了口唾液,想死。

  她轉過頭,目光飄忽地看著男人那張面無表情英俊的臉,繼續向著自己砸來一個個的狗糧——

  在高三即將結束,晝川在三次模擬中均以超過一本線無數分的分數準備衝擊一波高考狀元時,芭蕾舞女神也開始著手準備用華麗的履歷去申請心儀的國外藝術大學……

  直到有一天,在放學回家的路上遭遇車禍,她就再也沒站起來過;

  同一天,她的閨蜜舞劍女神被發現暈倒在表演臺上,拉去醫院確診白血病!

  初禮:「…………………………………………」

  初禮那酸溜溜的心,一下子彷彿被泡進了燒鹼溶液裡瞬間酸鹼中和恢復一片平靜——

  初禮:「還差個墮胎情節,可以去拍《梔子花開》第三部 了。」


  晝川瞥了她一眼,沒說話。

  「芭蕾舞女神現在在哪?」

  「還沒想好……幼兒園老師怎麼樣?非常符合可欣柔軟、獨立、堅強的女性角色人設。」

  「還『可欣』,故事掰扯到結局人家進醫院了才給取好名字是吧!!」初禮將手中酒精棉扔向男人的臉,「你可拉倒吧!還幼兒園老師!」

  男人反手穩穩接住:「看你那一臉感動的,還說男人不會寫言情小說……騙騙你這麼個小姑娘還不是一二三的事!」

  我這是感動嗎!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我這是——

  ……瑪德。

  算了。

  「滾滾滾!」初禮「呸了聲,「滾!!!」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0:46 AM

第六十九章

  給膝蓋上好藥,初禮在膝蓋上包了一堆保鮮膜一瘸一拐地洗澡去了,晝川用目送身殘志堅的同情目光一路目送她走到浴室門口,突然看見她停下來,轉過身,沒頭沒尾地問:「老師,你是不是長這麼大沒戀愛過?」

  「這種浪費時間的東西,有什麼必要?」

  ……非常標誌的晝川式回答,理直氣壯且莫名其妙——這次是真的了。

  初禮沒來由地鬆了一口氣,雖然就連她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達到了目的後,她開始顧左右而言他:「那學生時代的話……」

  「學生時代最重要的難道不是學習?」晝川理所當然反問,「反正考上大學百分之九十五都要分手,談戀愛除了浪費時間,還有什麼用啊?」

  「你要是覺得浪費時間還幻想什麼芭蕾舞女神……」

  「我看著你這雙走路都走不好,站著都能摔的笨腿條件反射想到的極端反例啊,」男人一臉「我很聰明」的模樣,「特別是我提到奧吉利亞三十二連轉時,我看見你用看豬蹄的眼神看了眼自己的腿。」

  「…………………………」初禮覺得自己大概是站得久了,所以受傷的膝蓋有點疼,於是將重心換到另外一邊腿,「戀愛,這是一種體驗。」

  她見過,她的同桌趴在書桌上偷偷看著喜歡的男生;

  她在下課時上廁所假裝從他的位置路過;

  她在排座位的時候總是第一個衝上去,抱著開獎的心情看看自己和喜歡的人坐得位置離得遠不遠,並將接下來四周內例行換位置後產生的變動距離都計算得清清楚楚;

  她在夏天晚自習停電時,周圍一片混亂中,黑暗之中光明正大地面朝他所在的方向……

  許多年後,也許初禮的同桌幾乎忘記了自己暗戀過得男生是什麼模樣,忘記了他說話的聲音,甚至只記得一個模糊的名字——但是那些年充滿了年輕氣息的心情悸動,大概是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吧?

  抱著乾淨的換洗衣服,初禮靠在浴室門,反而稍稍認真了起來:「而冷酷無情如老師您,想要寫言情,只能搞出女主角不是得白血病就是車禍斷腿這種戲碼,這就是區別。」

  「你想說什麼?這麼神叨叨的,你暗戀過誰啊,經驗豐富的……」

  「我整個青春的少女心奉獻給了江與誠老師。」

  晝川:「……」

  還江與城呢,騙鬼啊?想氣誰?

  「哦,江與誠,那和被豬拱了整個青春有什麼區別。」晝川挑起眉,「還有,且不說我那草稿是不是寫著好玩的,寫個言情還得好好戀愛一次?那我寫修真修仙時候怎沒見你天天逼著我在房頂打坐吸收日月光華……」

  「……」初禮義正辭嚴,胡說八道,「你不懂,這是來自責編的專業建議。」

  晝川點點頭:「你要不要送佛送到西,順便專業地告訴我,一個整天待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面對的生物只有二狗與你的我,去哪找人來談一場驚天動地的戀愛?」

  初禮動了動唇。

  晝川翹起二郎腿:「和誰?和你?」

  初禮抱著衣服的手臂稍稍縮緊。

  晝川翹起唇角:「看你一副秋名山車神的模樣,老司機帶帶我,給你做情人?」

  初禮唇角抽搐:「老朽不是那種人,這種事情不闊楞……」

  「怎麼不可能啊?」

  「我我我我,」初禮面部微微升溫,「我有男朋友了啊。」

  「誰啊。」

  「L君。」

  「你上次還問我是不是L君,現在又說他是你男朋友了,你找一個山寨晝川當男朋友?」晝川無情揭穿她,並半認真的語氣說,「天吶,你是不是真的在幻想我啊?是的話那我晚上睡覺得鎖門啊……」

  男人的話語剛落地,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摔門聲,原本站在浴室門口的人已經滿臉通紅慌慌張張地消失在了他的視野範圍內……

  坐在沙發上,男人沉默片刻,隨後嗤笑一聲,懶洋洋地倒回沙發上——

  此時晚上接近八點,他點的外賣正在送來的路上,正好是浴室的人洗好了出來那時候送到,不早不晚,剛剛好。

  ……

  初禮洗完澡,出來吃了兩口外賣,就回房睡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踏實,沒有什麼後顧之憂,難得的工作日懶覺……醒了之後給家裡的一位房東與一條狗做了午餐,初禮這才洗漱出門——編輯部不用去了,這次直接去的《洛河神書》合作的印廠。

  初禮走到半路晝川的信息就來了,剛起床的房東花時間打開Q點開她的頭像框再敲擊鍵盤打字,不是為了問她去哪兒了也不是為了問她吃飽了沒,而是說:今天的海帶湯有點鹹,你是不是鹽放多了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可能吧。】

  【晝川:海帶本來就是鹹的吧,你還放那麼多鹽。】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你自己加點水再煮煮。】

  【晝川:我不,我要是願意自己動手還浪費時間在這和你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你想怎樣?】

  【晝川:餓著肚子,然後看你懷著愧疚的心情工作一下午回來時懺悔的樣子。】

  初禮:「……」

  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兩個人從話說一句嫌多,有事說事說完互相發「。」立刻結束這種冰冷的惡人編輯與拖稿作者關係,變成了今天這樣——

  查看一下聊天記錄,除了談工作之外,「今晚吃什麼」「我要吃肉啊」「二狗子鬧著要出門你今晚多溜下別讓它留著精力來折騰我」以及「你是智障吧」「你才是」這種廢話比比皆是……

  就著「海帶湯鹹了」這種甚至算不上是話題的話題,兩人各種思維拓展,居然讓初禮從家裡到印廠愣是聊了一路,到地方的時候,阿象已經在等了——

  遠遠地看著初禮一瘸一拐還要往這邊小跑,阿象上下打量了下她:「幹嘛去了,春光滿面的?」

  初禮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臉:「哪有?」

  阿象:「你看你臉紅的,找個鏡子,唇角還不受控制上揚——啊,咋回事啊你?」

  初禮放下手,推著阿象往印廠裡走:「沒有的事,快進去吧……」

  這不是初禮第一次來印廠,上一次做《華禮》時她也跟著來踩過點,但是這次確實是她第一次到印廠來跟色——所謂的跟色,就是編輯和美編(有時候也可能是印務部的戰友)一塊兒來到印廠,核對封面印刷的顏色、工藝、用紙等事項,看在印刷機器上校準的顏色是不是想要的最終效果,是的話就簽名在她們確認是正確的顏色的那張封面印刷紙上……

  這樣的話,如果以後大貨出了問題,顏色不對之類的,印廠會出示這張紙,表示這鍋我們不背。

  而此時,看著印刷機周圍,鋪天蓋地散落的全是《洛河神書》的打樣垯本,初禮總有一種腎上腺素狂飆的感覺——

  天啊,這就是我做的書。

  多少個日日夜夜的校對、確定工藝、模擬圖和撕逼,在腦海中幻想了多少次書會是什麼樣……

  眼下終於看到了。

  彎下腰,撿起一個印刷色彩嚴重偏差的報廢打樣品,初禮也是摸了又摸,嘴裡念念有詞:「做得真好啊!」

  阿象黑人問號臉。

  看著初禮像鄉巴佬進城似的,掏出手機劈裡啪啦一頓照,然後飛快將照片發給了某個人,又登錄微博,用《月光》雜誌官方微博發了一條配很多

  印廠印刷機、印廠佬核對色卡、滿地《洛河神書》報廢封面的圖……

  並配字——

  【《月光》雜誌:馬上就要與大家見面,開心!先來一波按捺不住地劇透吧——大家說說想要什麼樣的網絡獨家特典呢?】

  發完微博,將微博退出。

  又很忙地打開Q,繼續不知道給誰發印廠照片並配上語音解說——

  「這裡是不用的封面,你看看這光報廢都報廢了多少次,大廠就是大廠,絕不糊弄人。」

  「這個是切割工藝沒做好,然後把這裡的小花瓣改成了傳統印刷工藝,免得封面出錯……」

  「這裡是顏色出了問題,你沒看出來哪有問題?月亮都犯綠色了你沒看出來啊?」

  「你看出來了個屁,那你再看看這個是哪有問題?」

  「我現在站在印刷機旁邊。」

  「這是印刷機,這是國內最好的印刷機,海德堡四號,一台四百萬,一年維護費不敢問,每台機器都有值班機長,機長負責機上出來的印刷品質量——你可以從照片中看見,每個機長都會用那種機甲文主角看自己機甲的慈愛目光看自己的印刷機……」

  「喔,這印刷機就叫海德堡,四號是因為有四台。」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

  阿象:「……」

  默默地跟在興奮得上躥下跳的責編屁股後面,眼睜睜地看著她興奮得像是來秋游的小學生。

  最後,美編終於忍無可忍地一把摁住《洛河神書》責編的肩膀:「你到底在跟誰直播呢,導遊似的——」

  趁著初禮愣怔。

  阿象伸腦袋去看她的手機。

  正好看到晝川截圖初禮關於「海德堡」以及「海德堡四號」的截圖,發來一個爆笑的表情包,然後打字——

  【晝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弱智吧你!】

  【晝川:土包子。】

  【晝川:繼續,繼續啊。】

  阿象:「……」

  這倆甘霖戰烈焰的,什麼時候就變成寵溺無比的天雷勾地火了?

  interesting。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0:54 AM

第七十章

  「初禮,我問你一個問題:你不是討厭晝川嗎?」

  「啊?」站在四百萬一台的海德堡四號旁邊,初禮抬起手挽了下耳邊的碎髮,眼睛還盯著色卡——盯了一下午她都快得顏色認知障礙症了,這會兒心不在焉點點頭,「是啊,我討厭他。」

  一邊說著手裡還拽著手機,手機屏幕亮著,上面的對話是這樣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看封面的桃花是這個色比較好看還是那個色比較好看?】

  【晝川:手機也有色差的,我選的出來個屁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你來印廠?】

  【晝川:我在家和我的狗在沙發上躺得好好的,去印廠?你是不是有病?】

  【猴子請來的水軍:愛來不來,呸!】

  【晝川:。】

  此時此刻,阿象也很想「。」,看看伸長了脖子哼著歌兒對比色卡的初禮……阿象想了半天也只能擠出一句:「我怎麼沒看出來你討厭他?這不是,相聊甚歡嗎?」

  阿象指指初禮手中的手機。

  初禮笑了下:「我討厭作為人類的他,但是欣賞他作為作家的才華。」

  阿象「哦」了聲,面無表情地盯著初禮看了一會兒,良久才反應過來她說了什麼似的:「我怎麼這麼想吐呢?」

  「你吐,走遠點,別飛濺到四百萬上把你押在這都賠不起。」

  「……你看看你現在這模樣,」阿象說,「少和晝川老師玩,近朱者赤難,近墨者黑易。」

  初禮不理她,繼續看自己的色卡,阿象覺得無趣,也拿起一張色卡坐一旁看去了——美編對於色彩方面總是比責編來得更加敏銳和準確,迅速地在初禮看了幾遍都沒看出毛病來的幾個顏色下面圈圈點點了一波,阿象突然發現耳邊哼歌的聲音又不見了。

  「?」

  她好奇地抬起頭,發現初禮忽然換了個姿勢——這會兒她不再是趴在那裡拿著色卡對比的模樣,而是靠在一旁,手裡拿著手機,面無表情地擺弄著……手機白色的光映照在她的臉上,她面無表情,和之前的愉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所以讓你少和晝川玩:川劇變臉也學了個十層十。

  放下手中的色卡,阿象站起來湊近初禮:「又怎麼啦?」

  初禮抬起頭,用目光死的眼神兒看了她一眼,而後反手將手中的手機秀給她看——阿象這才發現初禮在看《月光》的官方微博,就在剛剛她發的那條劇透印廠進度微博、徵求意見網絡特典需要什麼的微博下,評論半小時內已經上了二千多……

  有的說要晝川的簽名;

  有的說要晝川的正臉照;

  有的說要獨家番外;

  有的說要晝川大大的褲衩;

  還有的說要晝川大人本尊——

  而這些都是正常的。

  是的沒錯,就連要晝川的褲衩這種在對比之下都顯得正常了,因為在一片「期待期待」「想要晝川大大」的愉快氣氛中,有那麼一小股不明生物異軍突起——

  這官方微博到底是誰在負責,怎麼說話的語氣那麼不討喜呢?

  我還以為我是一個人;

  不討喜+1;

  不討喜+2;

  不討喜+3,總覺得好像作為負責出版的編輯多麼了不起似的,天天發進度也沒見你把書開始賣,就一直在repo進度吊著人玩有意思嗎,就你能耐就能知道的多還不行?我們只想買書而已「司馬微笑臉」……

  排樓上全部,上次江與誠大大的事兒也是,明明只一群人一起去,非要搞得好像只有他們三個人一樣……公私分明很難做到嗎?

  ……

  初禮將手機轉回來,看了眼,揚揚下巴:「看見沒,還有這種操作——天天在微博裡催催催《洛河神書》,我真repo進度,真誠表示我天天在做新的進度沒劃水,有還是有人不樂意了,非說我炫耀。」

  阿象把初禮的手機搶走,鎖掉:「別理他們。」

  初禮:「江與誠和晝川的粉怎麼回事啊!天天追著我懟?我說什麼他們都不高興……」

  阿象:「上次已經得到的結論——因為是年輕的男作者,本身人氣也很旺,所以有時候難免會有讀者不自覺地把自己帶入了女朋友的角色……」

  初禮:「我不信有人這麼瘋。」

  阿象:「別信,懟你的這些都是你的幻覺。」

  初禮:「……」

  ……

  本著「既然同一屋簷下那勉強給你摸摸看」的心態,初禮下午回家時,帶了個勉強能看的樣書封面回家,交給晝川讓他自己舔著玩之後,自己繫了圍裙進廚房做菜。

  晝川盤腿坐在外面沙發上,打遊戲。

  兩人之間也沒說什麼特殊的話題,只是初禮總覺得其實晝川已經看見官方微博下面的評論,只是這會兒沉默著什麼也沒說而已——

  不說也好。

  免得尷尬。

  巴不得他裝死到底。

  初禮的鍋鏟哐哐砸著鍋,做出了有史以來最飽含怨氣的一頓飯……做好了飯脫了圍裙,正準備叫晝川吃飯,突然發現男人又坐在電腦前面,刷微博——他一隻手撐著下巴,垂著眼,神情慵懶地看著電腦屏幕裡的微博圖片……

  臉上沒有什麼情緒。

  初禮抓著圍裙站在他身後他也不知道。

  初禮微微眯起眼,忍不住想看看他老人家在看什麼看得那麼仔細,好像是Q聊天記錄什麼的,結果一看,就爆炸了——

  那居然是繭娘娘和她親友的聊天記錄。

  【親友A:阿繭,你上次說的那個坑爹的編輯是不是就是《月光》編輯?害你的圖做不成《洛河神書》封面的……】

  【破繭:咦,怎麼了?】

  【親友A:呵呵,她在官當微博被爆破啦「截圖」「截圖」】

  截圖內容一看就是下午發的那條初禮跟進印廠書進度微博的內容。

  【親友A:被懟得好慘233333333】

  【破繭:……這編輯是有些問題,我總覺得她把晝川大大當自己的私人物品了——你知道吧,我當時跟晝川多說了兩句話她就受不了了,可是畫手和作者溝通不是很正常的嘛?不知道吃哪門子醋……】【破繭:然後我就遭到了刁難。】

  【破繭:先是催我交稿,稿子交了又說不合格,讓我重畫……我哪來那麼多時間重新畫啊,她又說她不管,是我不給她看草稿在先——】

  【破繭:以前我也經常不給文編看草稿,有毛病嗎?只是一個文編而已!美編沒說話呢,就鬧著我的圖做不了封面……】

  【親友A:握草!怎麼這麼樣!!!公報私仇啊!!】

  【破繭:23333333333對啊,最後強行扣了我的稿費尾款,兩張封面圖給我弄成了周邊……只給周邊價格,還摁著我的腦袋讓我配合宣傳。】

  【破繭:不然就拿合同壓我。】

  【親友A:……這種把作者當私人物品的編輯超級噁心啊,你怎麼受得了?】

  【破繭:沒辦法沒辦法,我能說什麼啊?】

  【破繭:估計和從小教育有關,看見好男人就覺得是自己的了……哈哈哈。】

  【親友A:嗯嗯,家教問題。】

  以上。

  一大堆聊天記錄。

  直指初禮把晝川當私人物品,夾帶私貨,刻薄畫手,長條微博就是那個親友A發出來的,還艾特了晝川,剛發出來半個小時就轉發一千多了,全是給繭娘娘在喊冤、心疼繭娘娘、心疼晝川的。

  初禮:「……」

  初禮看得真的是感覺氣血一瞬間都湧上了頭頂,扔掉了手中的圍裙,她踹了一腳晝川的椅子——男人這才反應過來身後有人,被嚇了一跳跳起來,甚至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見眼前一道人影飛快在他的電腦前坐下!

  打開Q!

  點擊「再也不合作畫手」分組,點擊繭!

  【家教?你這種人懂什麼是家教?誰天天跟豬尾巴似的跟在晝川屁股後面「大大大大」地叫誰清楚!誰請晝川二人單獨吃飯來著?這麼愛掛聊天記錄這個怎麼不掛一下?

  跟我說家教,我去你媽的,你媽在——】

  一段字還沒打完。

  下一秒,突然感覺到整個人連帶著椅子被一股極大的力道往後脫拽,初禮尖叫一聲,雙手不得不離開鍵盤!

  她反應過來後,從椅子上跳起來!

  然而為時已晚,男人已經直接將整個椅子一百八十度轉過來,直接一把將從椅子上跳起來的她一把抱住,鐵臂似的手臂攔在她的腰間——

  「放開我!放開我!」初禮被男人固定在腰間,「跟老子談家教!她媽在天上飛她怎麼不趕緊跟著去!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晝川:「……」

  晝川:「行了行了,你現在去不就是火上澆油……」

  晝川:「先吃飯,先吃飯。」

  初禮:「吃個屁!!!!!!」

  晝川不理她,直接將她拖到飯桌前坐好,筷子和碗塞進她的手裡,像是門板似的橫在她面前,黑著臉拿起手機——

  打完字,把手機往桌子上一拍,言簡意賅:「吃飯!」

  初禮伸腦袋去看。

  這才發現,一秒前男人新發了條微博——

  【晝川:約稿程序和標準一切按照合同上來,用稿或者不用,編輯只是協調者,她說的不算。

  整個約稿過程我都在跟,草稿看沒看,重要不重要,是否影響了後續的作品質量,我都看在眼裡。

  我和我的編輯也只是正常的作者、編輯交流——至今為止,我不認為我有被當做是任何人的私人物品那樣小心翼翼珍藏對待過。

  如果有,我很期待。

  但是目前為止,有問題,請正面問我,別搞那麼多挑撥的事,以上,關@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1:09 AM

第七十一章

  晝川這微博一發,那就不一樣了,微博原本向著繭娘娘一邊倒的畫風瞬間發生了改變——本來繭娘娘的黑粉也有夠多的,這會兒看見她搞事正伺機而動呢,現在終於給他們盼來了晝川的微博。

  一大股黑粉瞬間湧入,原本留言支持繭娘娘的那些粉絲一個個被人抓住吊起來打!

  【打臉疼不疼?】

  【晝川說沒這回事——再說了,你畫的稿子不合格還不讓人退啦!沒見過商稿不讓責編看草稿這麼牛逼的,你以為你徐悲鴻還是齊白石……】

  【樓上的,這是徐悲鴻被黑得最慘的一次——思維方式這麼抽象,怕是蒙德裡安喔!】

  【美術狗表示,蒙德裡安也很無辜啊!!!!你們這些人能不能好了!】

  【你家繭娘娘真的笑死我了,當年自己在Q跟親友叨逼叨被爆了聊天記錄,今天自己又跑來掛一波聊天記錄自黑……】

  【要是圖真的合格,責編難道還有一票否決權嗎?】

  【心疼責編。】

  【還帶著我家晝川,有病吧!】

  ……在那個年代,微博的評論順序還是按照評論時間來的,於是在晝川微博發出的短時間內,就連繭娘娘最新發的一條完全無關的微博下面也突然湧入了大批粉絲,嘲笑她戲多!

  繭娘娘的粉絲這時候自然要護主,就也跑到晝川的微博下留言——

  【以前還挺喜歡你的,現在粉轉路人黑……好歹是個公眾人物,說話之前要負責吧,有什麼事兒不能和繭私下解決,非要跑到微博上來公開鬧大?當繭沒粉絲啊?】

  此留言一出,晝川粉絲瞬間暴怒,群起而叉之——

  【哪來的賤婢,跑來我家大大微博下撒野!】

  【我快笑死了,說這話也不知道臉疼不疼心虛不虛!你家繭發微博之前跟晝川打過招呼嗎,還不是直接就發了?】

  【不要臉就服繭和她的粉絲!】

  【繭親友發微博她能不知道啊?把人家當槍使還慫後面裝死——看不起她!】

  一時間,兩家粉絲鬧成一團。

  十分鐘後,繭娘娘出現了,發了一條微博,表示自己對於親友的發微博行為「並不知情」,只是「私下吐槽」,如果對《洛河神書》的責編和晝川本人造成什麼困擾,她很抱歉——

  這波認慫和甩鍋,反手插了她親友一刀,並直接讓晝川這邊吹響了反攻的號角!

  眾人奔走相告:繭娘娘認慫啦!繭娘娘又插刀!繭娘娘又雙插刀!這個畫手怎麼這麼喜歡插刀!畫手圈的大大們你們還敢跟她玩嗎?!

  主戰場是《月光》官方微博,分戰場晝川微博、繭娘娘掛聊天記錄的親友微博,友情參與演出繭娘娘本尊微博——短時間內,微博評論該上萬的上萬,轉發該上千的上千,晝川本人則……直接上了微博熱搜榜。

  微博熱搜榜第三位左右,上面是楊冪劉愷威,下面是劉詩詩吳奇隆。

  晝川像個亂入的不明生物橫在中間——

  並且連帶著《洛河神書》的搜索量也跟著上升了不少。

  「微博熱搜榜!!!!!」初禮抓著晝川的手機,「天啊,老師!!!!你成為了僅次於楊冪的聚聚!!!!這個熱搜要買超貴的,我當初還問過老苗要不要給你買呢老苗說買不起……他們要掐為什麼不能帶上#洛河神書#話題一起啊,你微博說什麼了,最近有體現你在賣書嗎?」

  坐在餐桌另一邊,晝川低頭看了眼自己面前的白米飯,有種想把它整碗扣在這抓著他手機一驚一乍的香蕉人頭上的衝動——

  「我這次可是為你正面出頭了,你想到的只有賣書?」

  「……賣的難道不是你的書?而且我已經在給你做牛做馬了,」初禮指指男人面前那碗飯,「在繭娘娘因為要跟我爭風吃醋吃的還是你的醋,鬧著在我頭上拉屎的時候,我在幹什麼——圍著圍裙在廚房給你做飯。」

  「……」

  不幸的是晝川破天荒頭一次覺得自己好像要被她說服了,然而臉上的那張司馬臉表情依然僵硬,男人也只能伸手敲了敲碗邊緣:「別廢話,吃飯。」

  「但是我還是要說『謝謝老師』,感謝又不要錢。」

  「……」

  初禮美滋滋地捧起碗,這回終於肯乖乖吃飯了,只是一邊吃還是一邊碎碎念:「我當初發repo印刷進度的時候就該幫打上微博話題的tag……可惜了可惜了,繭娘娘這齣戲白唱了,怎麼不能等等我明天發預售再——」

  「你別得寸進尺。」

  「……」

  初禮不再叨逼叨,老老實實伸手將手中的手機交還給坐在自己對面的男人——在對方伸手接手機的那一刻,又忍不住道:「要不今晚開宣開轉發抽獎吧反正啥時候開都一樣……網絡特典就附贈個『將軍行軍日記』小冊子好了,我想了很久,站在讀者的角度想了又想,讀者最想要的東西還是番外吧?但是直接寫番外又太隆重了,怕進貨實體書商不高興,那就寫主角日記最合適了不痛不癢的——以主角的口吻記載文中同一場景發生的瑣碎事兒那種,日記體,寫著也不費勁,你隨便把你中學時候軍訓日記拿來摘抄下……」

  在晝川平靜的注視中,初禮說著說著自己閉上了嘴。

  低下頭。

  默默扒飯。

  一大碗飯扒了三分之二,直到初禮吃飯的速度慢了下來,餘光瞥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放下碗,優雅地擦了擦嘴:「主角日記好像還不錯。」

  初禮叼著一根青菜,猛地抬起頭。

  瞪大眼看著晝川。

  晝川:「我還以為你會想吃網絡預賣多少,你就讓我簽名簽多少這種餿主意……」

  初禮「呲溜」地將青菜吸進嘴裡,拒絕吞咽,然後只管捧著碗低著頭嘿嘿笑:「原本是這麼想的,但是想到這個的第一時間就自我否決了,甚至不想浪費口水詢問你,我就知道你會給我一個什麼樣的答案。」

  男人抱臂,後靠,挑眉:「什麼樣的答案?」

  初禮不假思索:「『我不。』」

  男人笑了。

  「簽名越多,以後簽名就越不值錢,」晝川笑著道,「初來乍到,還知道不能殺雞取卵,我很欣慰。」

  「下本也要簽給我嗎?」

  ……

  第二天,初禮迎來了進入元月社以來的第二次加班,《洛河神書》網絡預售正式開始的前一天,當晚要做網絡開宣——

  確定轉發抽獎內容;

  公佈網絡預售獨家特典《將軍大人的日記》小冊;

  順便看在初禮被莫名其妙懟得那麼慘的情況下,晝川大發慈悲點頭答應簽名三百冊,並在前半個小時下單的讀者裡隨機選擇三百名掉落簽名書……

  除此之外,為了最大推動網絡預售銷量,實現首印三十五萬的夢想,初禮承諾兩家最大的合作電子書商給予兩家不同彩蛋——

  將繭娘娘原本畫的兩張封面分為A、B兩版,原本是隨書隨機附贈,這個決策出來的時候,讀者還有些小小的不滿,比如:

  「我喜歡A版本萬一買到B版豈不是難受」;

  「我買兩本甚至三本都不一定湊的齊兩套海報」;

  「逼死強迫症」;

  「寧願多花錢,請給我兩張海報,不要隨機」;

  「要麼下單時候能夠備註選擇海報款式也好啊……唉,算了,我也知道這樣肯定不好發貨。」

  這些讀者找完初禮麻煩,自然是第一時間找晝川抱怨,晝川被他們纏得不行,在早上初禮出門前,將讀者的微博留言截圖扔給初禮:「這個在開預售前給老子解決!」

  於是這會兒,就有了初禮就在網絡預售中公佈,但凡在A家買《洛河神書》的,全部為A款海報;但凡在B家買《洛河神書》的,全部是B款海報——

  決策一出,各家受益。

  兩個電商不用擔心互相搶生意,讀者也頓時滿意了起來:同時送兩張不可能了,至少現在編輯盡可能滿足我們「想知道自己買的是啥」的願望了啊!!

  於是抱怨的聲音小了,眾人期盼著晚上八點開宣——

  開宣前,初禮緊張得像頭草泥馬。

  晚餐外賣吃兩口就放下了,忍不住又拿起鼠標,最後確認長微博的信息無誤、微博長條信息無誤、有沒有錯別字、有沒有一眼看過去還不清楚明瞭的地方……

  沒有,沒有,沒有以及沒有。

  初禮長呼出一口氣,七點五十登錄《月光》雜誌官方微博準備編輯微博,此時評論逐漸增多,微博下全部都是興奮坐等《洛河神書》開宣的讀者——

  【早就該普及網絡預售了……】

  【講真,超開心能第一時間買到《洛河神書》支持我家大大!網絡買還有各種額外福利啊啊啊!真的超開心!謝謝編輯大大的用心照顧!】

  【這麼好的編輯還要被掐,超委屈好嗎?】

  【高三狗喜極而泣,不用羨慕嫉妒恨地看著其他人去書店買首發了——為表示支持,我要雙收AB兩版海報了!反正也不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才幾十塊超便宜!我要買五套鋪滿床頭!!】

  初禮看著讀者評論,裂開了嘴——

  最開心的事,莫過於突如其來的某一秒,心意再一次地和讀者相通……

  八點到。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哢嚓」一下點擊鼠標,按下了《洛河神書》網絡預售開宣微博發送鍵——

  噗通。

  噗通。

  她屏住呼吸,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臟開始強力跳動,周圍人在說什麼,她都聽不見了,她一雙眼死死盯著微博界面右上角,看著象徵著「此微博轉發人數」的「有@您的新消息」提示後,數字一直在跳——

  第一秒是「15」。

  第五秒後變成了「105」。

  三十秒,微博卡死了。

  初禮一口氣沒提上來,用顫抖的手關上瀏覽器,正準備再打開,比查看高考成績更緊張更虔誠的心重新刷新頁面,這個時候,坐在主編位置跟著一起加班的于姚看了看手錶:「微博發出一分鐘,轉發量兩千七百多,比楊冪在微博宣佈即將嫁給劉愷威結婚時轉發速度還快……這很可以。」

  于姚站起來,放下手,微笑著看著初禮:「恭喜晝川老師,也恭喜你。」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1:27 AM

第七十二章

  初禮收拾東西回家的時候,大概是宣傳微博發出半個小時後,轉發已經到達了二萬多快三萬……

  真的比較驚人的轉發量了,初禮都有些驚訝,原本她以為最多也就一兩萬頂天了,沒想到這才多久,眼看著怕是要奔著五萬十萬去了!

  雖然這裡面確實有各方元素在——

  首先是原創圈的讀者對於網絡預售這件事很新鮮,大家的積極度都很高;

  然後是今晚在微博上,爆發了文學界內規模盛大的跨界支援——

  初禮摁著阿鬼的腦袋,鬧著讓她幫忙轉發,並畫下大餅「以後你賣書我也讓晝川幫你轉!心動不心動!」……這大餅畫得阿鬼拿她沒辦法只能答應了,順便買一贈N,帶著一大堆耽美圈的聚聚一塊兒一窩蜂,讀者紛紛感慨:【握草晝川還認識我家大大,厲害了厲害了】;

  除了耽美圈,連帶的還有元月社旗下所有雜誌、所有雜誌合作作者的轉發擴散,這跨度每人算一個轉發數都能數出百十來個——特別是《星軌》雜誌的,作為傳統暢銷雜誌,這本雜誌的受眾群體多到不敢想像——早些時候老苗說過,辦雜誌,雜誌基本是不盈利的只能靠廣告位和連帶宣傳效應,但是《星軌》很厲害,多虧了它的讀者多,根基穩,它屬於自己本身就在賺錢系列……這類雜誌的帶動性很高,很多讀者願意買帳;

  最後一波轉發群體是最厲害的。

  初禮剛開始看到的時候都驚呆了——

  一些老一輩傳統文學作家——微博認證是某省作協大佬,微博頭像是自己的證件照,平均年紀看上去五十歲起跳那種——一看不是晝川他老爸的朋友就是夏老手不知道從哪找來的路子——這些老前輩也轉發了《洛河神書》預售,並配字:【新時代、新形勢的小說文學配合新傳媒販售方式,傳統文學必須學習並好好跟上時代。畢竟一本書的最終面向群體為讀者,孤芳自賞不可取,大家都接受的文學才是主流的、正確的文化傳播方式,支持小川《洛河神書》,祝又一本暢銷書誕生!】

  這些大佬撐起了大概一半的轉發率,眾人轉發的留言紛紛是——

  「握草!!我小學時候讀過最右寫過的文章還做了摘抄!現在他在祝福我家晝川!!握草握草我莫不是在做夢!!!」

  「我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直到我點進最右邊微博看了眼發現真的是本尊……老師我最愛您寫的那片散文《蛙塘夜》,初中時候還背過!!!」

  「小川2333333333333」

  「晝川這次真的牛逼了……」

  「次元壁的破碎!!!!」

  「我便是做夢也想不到……該說元月社厲害還是晝川厲害啊?」

  「敬佩右邊幾位大佬,所以不要總說傳統文學跟不上現代的步伐吧啦吧啦,從今天次元壁破碎的事情可以看出,人家的接納程度其實也還不錯……哪怕是嫌早還不行,但是看得出大家都在努力吧?挺欣慰的。」

  ……總的來說。

  為了讓《洛河神書》大賣,除了拿出自己的副主編位置作為賭注賭《洛河神書》預售鋪蓋的老苗外,整個元月社上上下下全體出動,每個人幾乎都掏出了自己的家底,老臉都不要了在賣命給這本書做宣傳!

  「沒辦法啊,元月社也是希望在新文學類型道路上殺出一條路子的,晝川的《洛河神書》第一天征訂量直接超過了原定合同首印量,讓大家看見了希望,」一群人浩浩蕩蕩下樓時,于姚耐心的解釋,「所以連夏老師那邊都驚動了,也是很拼。」

  「我趕上了好時候。」初禮指著自己,傻笑。

  老苗一臉「你知道就好」的表情掃了她一眼。

  「那不能這麼說,雖然運氣成份也是有,但是要不是你想到網絡預售這一點,有很多作者宣傳資源都是動用不上的……」于姚說,「想比起讓那些老師們幫忙正兒八經地發個硬廣告,微博轉發似乎顯得自然的多,能帶動的讀者也更多,你看他們今晚在那鬧:次元壁破碎了!」

  眾人一起哄笑。

  「太好了初禮,要是《洛河神書》大賣,下個月年終獎金可有得看了。」小鳥軟軟地笑著,配合氣氛適時地說,「你入職之後找房子簽了多久啊,有錢明年你可以換個大點的房子租。」

  「……」

  錢?

  租房?

  換房子?

  ——心裡像是被揣進了一隻小兔子,有點不知所措,還沉甸甸的。

  初禮微微眯起眼,沒有立刻搭腔小鳥的話,只是敷衍地點點頭,說了句「人為財死,我也很期待」……此時眾人迎著黑夜走出元月社總部所在園區——此時晚上九點,正是萬家燈火之時,普通人家大約已經吃完了晚餐,在河邊溜達散步或者全家聚在電視機前聊聊天什麼的……而她卻剛剛踏上回家的路。

  高跟鞋踩在地面上,發出有些匆忙的噠噠聲音。

  提前打過招呼今晚預售宣傳開啟要加班,不知道晝川吃飽了沒有;

  叫的什麼外賣啊;

  二狗子應該也吃飽了吧,這會兒應該叼著牽引繩追著它那最近越發懶惰的主人滿屋子跑鬧著要去散步了;

  院子裡的花花草草澆水了嗎;

  不想叫外賣了,也不知道家裡冰箱還剩什麼食材可以湊合做來吃一下;

  晝川老師肯定是還沒睡的,估計這會兒正躺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一邊抖腿刷微博等自己的預售宣傳轉發破十萬,一邊鹹魚翻身似的滾過來滾過去等她回家——

  噠噠的高跟鞋走路聲停了下來。

  ……等她回家。

  ——那隻方才被揣進心裡的小兔子原來是個有多動症的,現在開始蹦噠著踹了起來,踹哪哪疼。

  初禮臉上的肌肉固定在一個奇怪的表情上,走在她身邊的阿象回過頭,有些奇怪地挑挑眉:「怎麼了金牌大編輯,突然露出這種要癡漢不癡漢,有點震驚又有點雷的表情?」

  初禮臉上的表情調整了下,捏緊了手中的帆布兜兜:「……阿象,你有沒有哪一天是突然發現,獨自下班回家後,打開房門面對黑漆漆的房間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阿象一臉懵逼,誠實回答:「沒有。」

  「……」初禮說,「想想每天下班回家,有一條寵物狗蹦噠著來迎接你,沙發上躺著個人,懶洋洋地問你:怎麼才回來老子都要餓死了——」

  「你說結婚?我現在沒想結婚啊!」

  「……………………………………誰說結婚了!我在說租房的事!」

  「你不是在說老公和狗這件事嗎?」阿象還是一臉懵逼。

  「……不是。」

  「這是事業有成突然感覺到感情空虛啊你?」阿象無語地指著初禮的鼻尖,「人家好歹還有個過渡挖掘空虛情緒的過程,你這也來得太迅如疾風!」

  初禮張了張嘴,楞楞道:「我只是覺得自己沒辦法自己住了。」

  阿象:「你現在和人合租啊?」

  初禮:「……算是吧。」

  阿象:「你喜歡上你合租夥伴了?」

  初禮瞬間瞪圓了眼:「沒有吧!」

  阿象:「沒的話你還『吧』什麼『吧』,天啊!一個躺在沙發上就知道催你去做飯的傢伙你也會喜歡,你真的很不挑啊!」

  「我欣賞他的才華。」

  「啊?」

  「…………………………………………我不喜歡他!!!!!」

  「……」阿象點點頭,認真地看了初禮一眼,然後說,「喔……你喜歡他不如喜歡晝川,脾氣是古怪了點,但是長得帥啊,而且昨天你被懟他還幫你,那微博發得我蒙塵的少女心都快被喚醒了:至今為止,我不認為我有被當做是任何人的私人物品那樣小心翼翼珍藏對待過。如果有,我很期待。」

  阿象捧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象:「就像一個病嬌美男子在說:求你軟禁我,淩虐我,把我欺負到哭,讓我成為你的私人物品!」

  「……」初禮抽了抽嘴角,打了個冷顫,「你這解讀有點過了吧?」

  阿象放下手,哼了聲:「要不是昨天晝川的粉絲忙著懟繭娘娘沒空理你,結合上下文,稍微發散思維,這一句『如果有,我很期待』就夠女友粉懟得你螺旋爆炸……」

  聞言,初禮掏出手機,看了眼晝川的微博,居然覺得阿象說得有點道理:作為一名合格的編輯,昨天她的注意力都在晝川上熱搜這事兒上了……

  現在頗有逃過一劫的錯覺。

  ……

  搭最後一班地鐵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十點。

  被深秋的風吹得有些瑟瑟發抖,初禮回到家打開門,撲面而來溫暖的氣息讓她整個人緊繃的面頰都放鬆了……張開雙臂迎接了撲上來的二狗子,大狗身上毛皮柔軟厚重,迅速將她有些冰涼的指尖傳遞上溫度。

  初禮放下包,換上拖鞋,抬起頭便看見沙發上的男人——

  如她最開始想像的那樣,他翹這二郎腿,抖著腿,背對著初禮在刷微博。

  初禮進屋的時候,他懶洋洋地翻了個身,抓著手機的手掛在沙發上,以一個艱難的角度擰過腦袋越過沙發扶手看著初禮:「這麼晚,我好餓。」

  「……我說了今晚加班,你自己沒叫外賣啊?」

  初禮穿著拖鞋,目不轉睛踢踢踏踏走進廚房,打開冰箱——期間男人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下午睡了個午覺,醒來都八點多了,打開微博發現自己的書預售,一堆小時候挨個兒叫『叔叔好』的鄰居大叔在幫忙轉發……江與誠他老爸都轉了!被嚇得魂飛魄散,哪裡還有心情點外賣?」

  「喔,」廚房裡的人笑,「你老爸轉發了嗎?」

  「轉發了一條:警惕!多轉發一次就是救一條命,以下食物混吃可能引起嚴重食物中毒!」

  「…………………………當我沒問過。」

  眼睜睜看著初禮關上冰箱,只是拿出來一盒牛奶,男人掛在沙發邊緣的手像是實體一樣軟綿綿地晃了晃——

  「身心疲憊,我餓了,給我做飯。」

  初禮放下牛奶,又打開冰箱見了幾眼,還有土豆,番茄,雞蛋,牛肉,黃瓜……全部拿了出來,一股腦扔進洗菜池裡,醋溜土豆搜,番茄雞蛋,牛肉炒黃瓜。

  「老師,別像是屍體一樣沙發上掛著,辛苦上班一天的人是我,過來淘米。」

  「我不會。」

  「你再說?明明教過你的。」

  「……」沙發上掛著的屍體沉默了一下。

  初禮頭也不抬洗土豆、削土豆皮:「你就磨蹭吧,晚一秒淘米晚一秒吃上飯,等我切好菜再淘米煮飯,吃上時天都亮了……」

  話語未落,屍體終於詐屍了,躺在床上的男人爬了起來,那懶洋洋的高大身影像是烏龜似的往初禮這邊慢慢挪動——終於走到她身邊,伸手「啪」地按開電飯煲,取出內膽,開水沖洗,擦水,舀米,扔進洗漱台裡接水……

  一系列動作無比嫺熟。

  「這不是做得很好嗎。」初禮讚揚。

  「老子本來是天上住著的仙君,」晝川瞥了她一眼,無精打采,「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你為什麼非逼著我下凡煮飯?毀我修為?」

  「因為你餓了我也餓了……小仙女,水放多了,關水關水,告訴過你的,水位線維持在米平面往上一個指節——」看著晝川關上水,把自己的大拇指塞進米裡去筆劃水位線,初禮乾咳了聲,「瑪德智障!不是這根手指!」

  晝川面無表情地縮回手:「不幹了!你自己來!」

  初禮伸出中指沖他比劃了下,然後在男人挑起眉時,直接把手放米裡,義正辭嚴:「看見沒,中指量。」

  晝川:「……」

  「你這樣以後我走了你豈不是要餓死,又不會做飯,又忘記自己點外賣……」初禮將米放進電飯煲裡,蓋上蓋兒,開始切土豆,頭也不抬地碎碎念,「真害怕哪天到你家摁門鈴發現蒼蠅都在你屍體上繁殖到曾曾孫子輩了……」

  聲音越來越小。

  這時候男人正站在她身邊,拿著根黃瓜在旁邊比劃六脈神劍——聞言動作一頓,瞬間抓住重點:「走?你走去哪?」

  初禮切土豆絲動作一頓,但是沒多久,她便恢復了切菜速度,伸手挽了下頭髮:「《洛河神書》大賣三十五萬首印,搞不好老苗的副主編位置真的要給我了——我看夏老師也挺喜歡我的估計還真沒人反對……馬上又要發年終獎了,估計挺多,到時候我就有錢了……就,就搬出去了唄。」

  晝川放下黃瓜。

  轉過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邊切菜的小姑娘——

  她垂著眼,看不清楚她眼中的情緒,只是伴隨著她切菜的動作,耳邊的髮一晃一晃的,她的鼻尖有些泛紅,眼角有一顆很淺很小的痣,聽說這是愛哭貓的標誌。

  ……雖然他還沒來得及見識到她多愛哭。

  就有幸圍觀了那麼一兩次而已,還是L君的身份。

  ——這些是他所看到的,大概連她本人都不知道的細節。

  廚房裡陷入短暫沉默,只有切土豆時「哢嚓」「哢嚓」的清脆聲響。

  良久,男人終於開口打破沉默:「難為你入行那麼久,你是不是還不知道首印量三十五萬是什麼概念?迄今為止,國內真正第一批首印量印出來超過這個數字的作品,估計一隻手就能數完。」

  初禮切菜動作一頓,抬起頭茫然地看了男人一眼:「怎麼可能,不要說江與誠老師以前做到過……還有真正的金字塔尖的作家——」

  「就是這些人的代表作可以是這個印量,別的想都別想。」

  「………………那新盾出版社上次出寇維的書,鬧著首印七十多萬瞬間完售……」

  「去掉個零才是真實數據,估計實際上撐死了也就十幾萬吧……」晝川淡淡道,「寇維不是和江與誠差不多的嗎,估計江與誠去他們敢吹到首印百萬——」

  「這麼吹牛作者能答應?」

  「抬高身價,又沒什麼損失,有什麼好不答應的啊,」晝川的語氣又恢復了雲淡風輕的,「只有國內頂級的作品,才有可能達到六七十萬的數字,屈指可數,你讓我上三十五萬,可是實實在在的三十五萬,很難的,哪怕是現在這個微薄的宣傳轉發數額每個轉發的人都買書,都湊不到……傻姑娘,老苗坑你呢。」

  初禮拎著菜刀,直接傻眼了:這麼基礎內部核心重點的行業知識,怎麼沒人跟我說???

  「這還要人跟你說?」晝川一臉嫌棄,彷彿猜到她在想什麼,「豐厚的年終獎估計是難了……」

  男人把手裡的黃瓜塞進她的爪子裡:「好好給我做飯,討好我,賞你個窩睡才是重點——快做飯,餓死了!」

  說著,唇角象徵性地彎了彎,露出個沒有多少笑意的笑容,男人雙手塞在睡褲口袋裡,轉身走出廚房。

  幾秒後,耳邊傳來菜刀「哐哐」砸砧板的聲音。

  走出廚房的男人腳下一頓,微微眯起眼,露出了個微妙的表情——像是雕像一樣在客廳裡定格某姿勢定格了超久,男人這才抬起手,十分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嘟囔道:「……奇怪。」

  奇怪啊。

  本仙君幹嘛毒奶自己賣不動來著?

  ……………………怕是這聰明的小腦袋餓出毛病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1:4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6 11:42 AM 編輯

第七十三章

  「老師,你怎麼能對自己沒信心呢?」初禮扔了菜刀,在圍裙上擦擦手跟在男人屁股後面走出來,「根據這幾天的征訂量,連帶舊華書店堆疊位,實體書商那邊都已經拿到了接近十三萬,這個數字還在增加,我們的網絡預售只要拿到個八九萬的,那三十五萬還是有可能的嘛。」

  晝川回過頭看著還要追上來跟他強調「書一定大賣」的人,頭一回有點兒懵,心裡唯一的想法是:日了狗,這小姑娘怎麼這麼KY啊?

  沒看出老子一臉茫然也不知道要這書到底怎麼樣才好?

  沒看出老子一臉茫然好像也沒覺得書大賣是什麼好事?

  沒看出老子一臉茫然也沒整明白為什麼書大賣也能不是好事?

  還要追上來問!

  問什麼問!

  晝川看著初禮,初禮站在廚房門口看著晝川。

  男人沉默了下,突然開口道:「…………香蕉人,住在這你這麼不開心?」

  「啊?」

  「一心想些搬出去,連給我賣書也是為了得到豐厚的獎金然後搬出去;提到搬出去,整個人的雙眼裡有冒光!」男人伸出兩根手指,比劃了下自己的眼睛,那動作特別幼稚,初禮沒忍住翹了翹唇角,「你就這麼想搬出去!我虐待你了還是不讓你吃飯了還是讓你天天帶著二狗繞著G市一日遊那麼溜達了?!」

  初禮翹起的唇角抽搐了下,在男人突如其來的怒火沖天之中,放平。

  變成了一臉嚴肅。

  「因為讓你搬來,樓上又是打掃又是找裝修師傅重新粉刷!床鋪床墊枕頭被子地毯梳粧檯衣櫃!哪樣不是新買的!」晝川越說越來氣,「花了多少錢你知道不!夠你在外面租個狗窩住兩年!你不知好歹,住了半年就想走!」

  晝川停頓了下,緩口氣,然後咆哮:「耍我玩啊!」

  初禮:「………………………………………」

  初禮眼睜睜看著男人先是一臉遲疑、茫然的開口,然後越說越來氣,越說臉上的表情越堅定,最後那雙茶色瞳眸變成了深褐色,彷彿目標終於明確:老子現在要怒不可恕!

  而這一切的起因不過是初禮在以「你的書大賣」的前提下提到自己可能擁有一筆豐厚的年終獎金。

  初禮:「???」

  氣毛呢?

  這回換成初禮一臉莫名——

  反而時晝川,臭著臉的晝川大大終於整明白了一件事——

  原來,他這麼氣,就是在心疼他買的那些新家具啊!!

  也是,如果這香蕉人搬走了,樓上沒人住就得落灰,那些家具當初都是照著小姑娘喜好買的白色,落了灰搞衛生都能累死人啊……

  這人說走就走。

  怎麼這麼不負責的?

  對!

  就是這樣!

  就是因為這個才生氣的!

  想到這,越發憤怒與理直氣壯,晝川挺直了腰杆看著站在廚房門口的初禮:「如果你抱著這樣邪惡且不純潔的目的賣書,那書就不會聽見你的回應,並不會大賣的。」

  說完,擰過頭,踩著拖鞋吧唧吧唧的衝回了自己的書房,「哐」地一聲關上門,留下站在廚房門口滿臉懵逼、大寫的「你在說啥」的初禮。

  書房門關上後就沒了動靜。

  初禮想了想,有點不懂大老爺們心思,只好掏出手機,問問另外一名大老爺們,這種情況到底算什麼情況——

  【猴子請來的水軍:出來了,出來了!屍體涼了嘿!】

  【消失的L君:?】

  【猴子請來的水軍:怎麼連你也這麼冷漠,今天是什麼日子?「男性必須冷淡日」?】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什麼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問你個問題啊,今天不是《洛河神書》宣傳日嘛,那個轉發量你也看見了堪比楊冪啊,那麼厲害的轉發量難道不允許人們憧憬一下未來嗎?加上實體書商進貨量,我就覺得首印量肯定有個三十多萬,沒毛病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肯定沒毛病啊,然後在這樣的基礎上,我就稍微提了一句,書賣得好我下個月能拿一筆錢豐厚的年終獎,這話也沒毛病吧——然而悲劇的是,我是剛說出口,晝川大大就炸了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非說我不純潔,幫他賣書就為了錢。】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不為了錢為啥啊,賣書不也是為了錢嗎!!!!!不然為什麼不搞搞慈善,送書拉倒了!!!!】

  【消失的L君:……】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別光點點點,給個意見,是不是他無理取鬧?】

  【消失的L君:晝川看著不像是「一人我獨賺錢,看你餓死我爽飛飛」的那種人。】

  【消失的L君:除了豐厚獎金你還說什麼了,你好好仔細回想下。】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踏馬怎麼料事如神得和在案發現場一樣?】

  【消失的L君:還說什麼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說發了獎金我就可以換房子了,現在住的這個也不是不好,但是總覺得哪裡怪怪的……房東人也很好啊,除了讓我做飯遛狗也不收租金,給我買新家具。】

  【消失的L君:你上輩子拯救了銀河系吧,還有這種好事——光讓你做飯遛狗,就給你地方住,給你買新家具,男朋友都不帶這麼大方的,嫌早夫妻結婚還有AA制的呢!】

  【消失的L君:就這樣你還一心惦記著要搬走。】

  【消失的L君:莫不是沒有良心?】

  【猴子請來的水軍:………………………………】

  【消失的L君:白眼狼。】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是請你來教育我的嗎????】

  【消失的L君:這波我站晝川。】

  【消失的L君:你這種行為就是很不好。】

  【消失的L君:無論如何,現在他覺得很生氣,只有一個可能,出於某種原因,他不想你搬離現在的房子。】

  【消失的L君:或許是不希望一個白眼狼來做自己的書也說不定。】

  初禮:「……」

  初禮放下手機,回頭看了眼房門緊閉的書房——

  ……

  他不想你搬離現在的房子。

  他不想你搬離現在的房子。

  他不想你搬離現在的房子。

  ……

  明明是十二月深秋初冬,卻再次感覺有周圍溫度上升的趨勢。

  將手機塞進圍裙兜裡,她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臉。

  做飯做飯。

  ……

  ——【只有一個可能,出於某種原因,他不想你搬離現在的房子。】

  將油倒進鍋裡,預熱。拍扁蒜瓣,剁碎乾辣椒,一起扔進滾燙的油裡,耳邊「滋」地一聲響,香氣立刻冒了出來。

  ——【初禮,要是《洛河神書》大賣,下個月年終獎金可有得看了。你入職之後找房子簽了多久啊,有錢明年你可以換個大點的房子租。】

  土豆扔進去,翻炒,鍋鏟刮在鍋的邊緣發出「唰唰」的聲音,辣椒的氣味變得有些嗆鼻。

  ——【阿象,你有沒有哪一天是突然發現,獨自下班回家後,打開房門面對黑漆漆的房間是一件很難受的事?】

  原本嫩黃色的土豆絲變成了金黃色,加一點點醋,再加一點點鹽,蒜瓣被煎得有些金黃的時候趕緊翻面……

  ——【你喜歡上你的合租夥伴了?】

  握著鍋鏟的手一抖,翻炒的動作一頓。

  ——【天啊!一個躺在沙發上就知道催你去做飯的傢伙你也會喜歡,你真的很不挑啊!】

  踮起腳,打開碗櫃拿出碟子,將土豆絲鏟起,油鍋的熱量從冰涼的碟子傳遞到手心……

  ——【我欣賞他的才華。】

  ——【我不喜歡他!!!】

  一滴熱油從油鍋裡飛濺到手背,初禮猛地哆嗦了下「啊」了聲終於回過神來,條件反射似的將手裡的鍋鏟扔回鍋裡發出「哐」地一聲巨響,手裡的碟子也扔回了料理臺上——

  「怎麼了?」

  伴隨著低沉的疑問聲響起,初禮沒有回應,於是從外面傳來男人腳步聲——大概是本來就沒走遠的人又回來了,緊接著初禮便感覺到自己被一股挺大的力量往後拉了一把,男人伸手關了火,蹙眉:「起鍋之前怎麼不知道先關火,這烏煙瘴氣的知道的是燒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燒房子呢……」

  初禮握著泛紅的手背,愣怔地看著晝川。

  「你什麼時候從書房出來的?」

  「……我只是進去拿東西。」

  「我還以為你生氣了。」

  「氣誰?你嗎?這都生氣,怕是早被你氣死。」

  男人牽過她,將她的手放水龍頭底下開大水沖洗——期間他的手就扣在他的手腕,水珠從兩人緊緊交纏的手腕之間嘩嘩流淌而下……

  初禮看出了神。

  直到大概一分鐘後,她瞳孔微微縮聚,猛地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的指尖都被水沖的沒有一絲溫度——她這才掙扎了下,將自己的手縮回來,連帶著整個人也退離了原本被男人氣息包圍的範圍內:「不礙事,不礙事……只是熱油飛濺到了而已,又不是真的燙傷了,哪個做菜的沒有這樣的經歷。」

  「你是編輯又不是廚子。」

  「……」

  「我看你就是——算了!」晝川扯了廚房紙,也不嫌膈手似的直接用來擦手,狠狠瞪了初禮一眼,「在想什麼,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在想你啊。

  初禮低下頭沒吭聲。

  晝川看她突然低下頭安靜得像個啞巴,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放她回去繼續把剩下的菜炒完了,端上桌;男人也進廚房,動作嫺熟地端著兩碗飯放桌子上——一碗大的一碗小的,大的放自己面前,小的放初禮的位置上,拉開椅子,坐下吃飯:此時為晚上十點。

  這不是晚飯,這是宵夜。

  初禮用左手成撐著左臉,看著晝川夾土豆絲,內心突然一片平靜——

  是的,那麼她確實就是從「欣賞他的才華」變成「有點喜歡他了」……嗯,這應該就是喜歡了吧,哪怕看過一個人所有糟糕的一面,還是坦然接受地想要以不毒死他為目的地給他做飯吃,這應該就是「喜歡」。

  初禮改用右手撐著右臉,看著晝川夾牛肉,內心持續一片平靜只是悄悄地從深海底冒上幾個泡泡然後「啪」地在水平面破裂引發擴散漣漪——

  喜歡一個人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

  五字言而概之:「為他,心歡喜。」

  上一秒還想打死他,下一秒就覺得天啊這人怎麼這麼可愛,連低頭扒飯一點沒有要給我留一塊肉的意思都沒有的護食模樣都很可愛。

  初禮放下右手,捧起碗,歎了口氣——

  要麼總說小學生最容易喜歡上的就是自己的同桌呢,朝夕相處,總要出事。

  「你唉聲歎氣幹什麼?」對面伸過來一雙筷子敲敲她的碗邊緣,「影響人吃飯的情緒。」

  「……」

  算了,誰讓老子喜歡你。

  忍了忍了。

  初禮一臉慈愛地看著晝川,整個人內心一片光明亮堂——

  她喜歡晝川啊,居然。

  二十二年來,情竇初開,就獻給了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甚至並不能確定是不是地球人的不明生物。

  ……生活啊。

  妙哉。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12:34 PM

第七十四章

  第二天是週末,也是《洛河神書》預售開啟當日,初禮起了個大早做了份有三明治、煎雞蛋、培根、白粥、牛奶、果汁、切好的哈密瓜葡萄乾核桃燕麥混合澆上酸奶的甜點的豐盛早餐——

  所有的食物擺上桌,例行去敲晝川房間的門,敲三聲發現裡面毫無動靜,站在門外的初禮卻翹起唇角,將門把手往下一壓——哢嚓一聲,門應聲而開……房間正中央的大床上,深藍色的被子下隆起一座像是小山的凸起,被子邊緣外隱約露出幾根頭髮絲……

  初禮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爬上床,揪住其中一戳頭髮拽了拽——

  沒反應。

  再拽一拽——

  還是沒反應。

  不死心地拽第三拽——

  嘩啦一聲伴隨著初禮「啊」地一聲低低尖叫,原本捂在被子下面的男人突然像是蝙蝠魔一樣大鵬展翅蹦噠而起!把趴在床上的人猝不及防反手捂進被窩裡,手腳俐落地團成一團,在她拼命和被子做鬥爭的時候,一腳連人帶被踹床底下……

  「哐」地一聲,質量與重量結合註定了這一下落地很響。

  好在被子很厚地毯也很軟,初禮屁股著地也沒摔疼,落地一瞬間有點懵逼,隨後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被踹下來的——猛地拽開蓋在腦袋上的被子,憤怒地抬頭,於是便看見男人插著腰站在床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小小編輯,膽敢大清早的擅闖本聚聚寢宮,擾人安眠,居心叵測,來二狗,給本聚聚拖下去淩遲處死!」

  初禮:「……」

  ………………瑪德老子眼瞎了啊怎麼能喜歡上這麼個玩意兒!

  初禮站起來,揉揉被男人踹著的腰,被子團一團扔床上:「吃早餐!」

  站在床上的男人條件發射張開雙臂接過被子,彎腰放下:「……大週末早上不睡懶覺你折騰什麼?」

  「哪裡睡得著,今天可是你書預售的大日子。」

  「……晚上才預售,你現在鬧什麼?」

  抱著被子的大手伸過來,十分順手地在床邊的小腦袋上輕輕推了一把。

  初禮稍稍後退了小半步,方才男人背著光初禮沒看清楚,這會兒才發現他眼睛底下那層淡青色黑眼圈如同鬼上身一般,初禮將被子從男人懷裡拽出來抖開疊好,在他嘟囔著「疊什麼疊晚上還要蓋的」抱怨聲中,她只當自己耳聾懶得吐槽,頭也不抬地問:「你昨晚做賊去了?黑眼圈那麼深……」

  男人動了動唇。

  「別跟我說你通宵碼字了,你這種沒存稿的作者但凡是通宵碼字,碼完就會立刻更新,巴不得看見你那些讀者小粉絲誇獎你碼字勤快啊,半路刷到更新掉落超驚喜之類的……」初禮疊好被子,抬起頭看著男人,「昨晚一夜沒睡幹嘛去了。」

  晝川蹲在床上,聞言,挪了挪屁股,臉上略神秘壓低聲音道:「…………昨晚,微博轉發數突破八萬,我漲了五萬多粉絲!」

  「……」初禮定定看著他,「你就刷微博轉發量刷了一晚上?」

  「……抽空看看北美吐槽君提神。」

  初禮將原本要整齊擺好在被子上的枕頭往男人懷裡一塞:「吃早飯!吃完再睡回籠覺!」

  男人接過枕頭,順手往床上一扔,跟著初禮轉身要離開房間時他也跳下床跟在她屁股後面:「你懂什麼,這微博轉發要是不夠高,我是要被人嘲笑的,說什麼還不如賣個非法印刷物(*指沒有正規書號的同人志)的繭娘娘什麼的——要不是有這個數的轉發量,此時你已經是一具屍體,還好我晝川人氣實力過硬……沒想到你還是有點用的,能打通同人圈和原創圈的販售技巧,昨天江與誠可酸了問我一夜之間漲了五萬微博粉絲是一種怎麼樣的體驗,我只好勉為其難告訴他很爽;他又說還好他跟我是一個編輯,不然他非得嫉妒死我不可,那架勢估計今天早上睡醒第一件事眼屎都來不及擦就要來找你簽《消失的遊樂園》,哎呀我說啊……」

  後面碎碎念什麼聽不見了,因為男人轉身進了浴室,剩下一切的老太太叨逼叨傳到初禮耳朵裡,就變成了「翁嗡嗡江與誠嗡嗡我說翁嗡嗡他嗡嗡嗡」……

  洗漱完男人坐在餐桌上時,初禮正拿著小勺撇酸奶,掀起眼皮子掃了眼坐在餐桌對面頭髮亂如雞窩的男人:「頭髮不能梳梳。」

  「梳什麼,」男人拿起三明治啃了口,「一會還要繼續睡得……怎麼沒肉?」

  「大清早吃什麼肉!雞蛋不是肉嗎!」

  「老子是雞蛋灌餅還要加里脊的貴族。」

  「……」

  看來這傢伙在盯著微博轉發量漲漲漲盯了一宿之後,今天早上心情不錯,看這騷話連篇的……否則今天早上打開門迎接初禮她的應該是《lost river》才對——

  想到這,初禮低下頭,將耳邊垂落的柔軟髮絲往後撥弄,唇角忍不住上揚,低著頭沖著自己面前的酸奶沙拉碗傻笑……

  晝川抬起頭看見的便是這麼一副景象:清晨的陽光從他背後的窗戶傾灑而入,照在她的臉上,於是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都被無限地放大於光影之下……她褐色的瞳眸之中溫柔的笑意,插在黑色髮絲裡白皙的指尖,還有揚起的唇角,和淺淺的酒窩。

  她的笑容應該和她手裡正往沙拉裡倒的琥珀色的蜂蜜是一個味的。

  男人停頓了下,微微眯起眼——

  如果他是畫家……

  那麼一會兒他可能會放棄睡覺,選擇回到工作室裡,趁著這樣深刻的畫面還在腦海中形象立體時,將它記錄下來,然後得到又一副不錯的作品。

  ……可惜他不是。

  於是男人選擇放下手中沒有肉的三明治,扒拉了下盤子裡的培根,語出驚人:「你呢!昨天晚上在《洛河神書》轉發節節升高的時候,你又發生什麼好事了?」

  「我能有什麼好事啊?」

  ………還說沒好事,明明說話的尾音都是上揚的。晝川瞥了初禮一眼:「你沖著自己的沙拉笑得它好像是你的男朋友。」

  看見餐桌對面的人抬起頭,看了自己一眼,眼中那笑意還未消散——他倒映在她的眼中,與那笑意融成一片……

  那笑容就有些耀眼刺目了。

  男人低下頭,手中的叉子刺破了半熟煎蛋,看著金色的蛋黃液流淌而出:「雖然我沒見過豬跑步,但是我吃過豬肉,這是戀愛中的小姑娘才應該有的表情——怎麼,你戀愛了?」

  初禮沒有及時回答。

  晝川這邊卻想到了其他的一些——

  剛才他好像提到了江與誠要立刻簽《消失的遊樂園》……

  尼瑪的她就為這一句高興得像是個傻麅子?

  艸,老子就不該多嘴提那一句……

  初禮拿起餐巾紙遮住唇以及半張臉,就好像這樣就能擋住她臉上的情緒洩露——雪白的餐巾紙上方,她僅露出一雙眼,看著坐在餐桌對面的男人:「能一步步看著想要賣的書即將大賣,和戀愛沒有區別。」

  ……能一步步看著「喜歡的人」想要賣的書即將大賣,和戀愛沒有區別。

  在她注視中,晝川「喔」了聲略微冷漠地低下頭,於是他錯過了一些細節——

  比如。

  此時此刻。

  此情此景。

  她微含笑意的眼中,完完全全,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1:54 PM

第七十五章

  「老師,你微博上現在連載這個中篇想過出版嗎?」

  「寫好玩的,《洛河神書》之後的空擋接龍短篇免得自己過氣——這拿去出版篇幅不夠吧。」

  「要是《洛河神書》大賣,接下來你的書哪怕只有五萬字,那夏總編怕是也要把刀架在我們的脖子上勒令我們簽回來的……」初禮收走早餐碟子,一大摞,果汁杯再穩穩地落在上面,她停頓了下稍稍彎下腰湊到男人面前,「簽給我吧,嗯?」

  男人掀起眼皮,兩人以幾乎是鼻尖碰鼻尖的距離對視幾秒……男人抬起大手,將面前這張不光是眼睛裡簡直是滿臉星光璀璨的臉推開:「《房客守則三十條》裡怎麼說的來著,禁止……」

  「『八,禁止以同一屋簷下為便利對房東做出超越「房東與房客」關係的不良行為。如,催稿,索要任何具有簽名性質物品(*包含但不限於簽名照)贈送親友,不分晝夜洗腦式軟磨硬泡要求房東使用不喜歡的畫手、封面設計,或逼迫房東再次簽下首印低到像打發要飯的出版合同。』我知道我知道。」初禮笑得露出八顆牙齒,「你都用實力證明自己能賣了,這次誰還敢用打發要飯一樣的合同拿來給你……」

  「……」

  危險的視線掃過來。

  初禮清了清嗓子:「當然也不是說上次就像打發要飯的了,那就商業性質的試水。」

  危險的視線消失了。

  晝川撇開臉,不願意看面前這個端著早餐盤子、笑眯眯看著自己好像很有說服力的傢伙,冷冰冰道:「無論吹得怎麼天花亂墜,你這種行為就是枉顧《房客守則三十條》,嚴重逾越了房客房東之間純潔、美好、健康的關係,行為不良——」

  「你知道什麼行為才叫真正的逾越房客房東之間關係的不良嗎?」初禮突然收斂起笑容,淡淡道。

  晝川話語一頓,將腦袋擰回來:「什麼?」

  初禮:「……」

  對視。

  沉默。

  初禮放在盤子邊緣的手悄悄收緊,那力道彷彿要生生將手裡的盤子捏碎,她深呼吸一口氣……目光從男人淡色的唇上一掃而過,隨後目光變得深沉,心跳,加速。

  幾秒後。

  她抬起手,一隻手端著碗碟,一隻手柔軟的指尖在男人唇角一掃而過,在男人陷入片刻愣怔之中,她穩穩地恢復了雙手端著盤子,語氣平淡:「唇角有麵包屑。」

  晝川依然一臉茫然看著她。

  而此時,初禮轉身,頭也不回端著碗碟進廚房洗碗去了。

  晝川愣在原地許久,隨後彷彿下意識一般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邊:方才那如同羽毛一般輕柔的觸感還在唇邊,她手腕上帶著的沐浴液香好像還殘留在鼻尖,柑橘味的。

  剛才,某一瞬間,差點以為要發生什麼會導致質變的重大事故。

  「……媽的。」

  廚房傳來的洗碗聲中,男人狠狠蹙眉——青春期,真是個煩人的東西。

  ……

  下午六點。

  距離《洛河神書》正式開賣還剩兩個小時。

  初禮叫外賣,晝川起床。

  眼睜睜看著男人像是花蝴蝶似的穿梭於自己的房間與放著各種護膚品的公用大浴室之間,浴室的門開啟又合上,從裡面飄出來的男人,第一次刮了鬍子,第二次塗了洗面奶正用洗臉儀嗡嗡嗡滋滋滋,第三次敷了塊SKII面膜——

  別問初禮為啥知道是SKII,男人用兩根手指翹著蘭花指把那面膜袋子當著她的面扔進了垃圾桶裡。

  拿著本雜誌蹲在沙發上的初禮抬起頭:「賣本書而已,又不是奧斯卡頒獎——我們好像也沒給老師您準備一個大賣後公開發環節……」

  晝川不理她,直接轉身去開了個香薰。

  ——這下子沐浴、焚香都齊了,算上早上那頓沒有肉的早餐,就是沐浴、焚香、齋戒。

  初禮不知道這一齣對書有什麼影響能不能讓書多賣出去幾本,但是事到如今,完全被晝川緊張的情緒所感染的她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她甚至,自己也想去洗個澡。

  晚上七點。

  距離《洛河神書》正式開賣還剩一個小時。

  外賣送來,除了整天只知道吃和睡的二狗子很樂觀地咬著尾巴吃飯,坐在沙發上的作者和他的責編紛紛都象徵性地吃了兩口就放下筷子,都不用說「我吃飽了」,都能在對方的眼中看見相同的情緒。

  「現在一想,這種時時刻刻可以看到銷售量的預售似乎有點刺激過頭了,」晝川勉強維持冷靜道,「對於我這種老年人來說,我的速效救心丸可能需要準備一下。」

  初禮:「……」

  初禮沒說話,只是抬起自己拎著筷子的手舉到男人眼前:他可以輕易看見,她的手,在抖。

  晝川:「……」

  初禮放下筷子,準備刷下微博分散注意力,刷啊刷的不小心就點進了晝川的微博裡,哪怕其實每天他更新微博她都有看見,還是忍不住津津有味看過一遍……在看到前兩天和繭娘娘大戰之中男人發的微博,她忍不住多看了兩遍。

  然後用腳尖踢了踢對著一飯盒的孜然牛肉茄子興味闌珊地挑挑撿撿的男人:「那天你懟繭娘娘時說的話什麼意思?『至今為止,我不認為我有被當做是任何人的私人物品那樣小心翼翼珍藏對待過。』」初禮說著,停頓了下,輕輕嗓音,「『如果有,我很期待』。」

  晝川被她踹的搖晃了下,放下筷子:「字面意思。」

  「什麼字面意思?」

  「為我歡喜為我笑。」

  初禮踩在男人大腳上的踩來踩去的動作一頓,隨後又聽見男人淡淡道:「然而現實就是,沒有這樣一個人,坐擁江山、君臨天下何其寂寞,別說是大賣書本百萬冊,哪怕是版權賣到好萊塢這樣的喜悅怕也是沒有誰來分享……奇了怪了,我這麼優秀的一個男人,身邊只有你們這些充滿了銅臭氣的編輯——啊!你怎麼踩人!」

  「恐怕今晚你也只能面對一下充滿銅臭味的編輯,共同見證你的預售了!」

  「是啊,心塞的飯都吃不下。」晝川放下筷子,瞥了初禮一眼,「還不把你的豬蹄從我腳上拿開。」

  初禮:「……」

  晚上七點半。

  距離《洛河神書》正式開賣還剩半個小時。

  沙發這頭的初禮放下手機,腿一伸,踢了腳佔據沙發另外一頭低頭打遊戲的晝川:「別打遊戲混時間了,你趕緊上微博拉一拉預售那條微博……轉發下,調動調動讀者情緒。」

  晝川頭也不抬:「拉什麼拉,該買的總會買。」

  初禮:「快去!」

  晝川:「我不。」

  三分鐘後,初禮手指滑動再刷新微博,發現一條來自晝川的新動態——

  【晝川:還有不到半個小時,大家好了嗎!我也很緊張,祝福每一個想要簽名的讀者都能拿到簽名喔,雖然我的簽名也不怎麼值錢「笑」「笑」】

  下面瞬間幾百回復,全部都是「摩拳擦掌等待」「不值錢你倒是多簽一些我們要啊大哭」「超級緊張,剛才還去測試是WiFi比較快還是4G比較快」……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不知道對晝川來說如何,反正對初禮來說那真是度日如年,眼睜睜瞪著眼,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什麼也靜不下心來去做,別人和她說話也是恍恍惚惚。

  終於到了七點五十八分。

  初禮和沙發另一邊的男人雙雙坐了起來——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拿起手機。

  初禮的手指都在顫抖,輸入解鎖屏幕密碼都輸錯幾次:「我我我我刷A店銷量。」

  「……我刷B店。」晝川手指一滑,哢嚓解鎖,「三十秒後報數,不超過五百就沉默以待。」

  初禮鄭重其事點點頭。

  手掌心冒出汗。

  當時間來到19:59,初禮瞪大了眼,彷彿能夠聽見自己的心跳都快停止了,耳鳴,頭暈,各種因為緊張帶來的反應一應俱全——

  當時間跳到20:00,她眼前一花,咕嘟一聲吞咽下唾液,戳進A店某寶鏈接裡,看了一眼銷量,第一秒:月銷售1798筆。

  心,呼啦一下被提到了嗓子眼!

  初禮手開始劇烈顫抖,推出某寶鏈接,再次點擊進去刷新,前後從頁面打開大概只有了三秒:月銷售4566筆。

  初禮放下手機,深呼吸一口氣,看了眼對面安靜如雞刷著某寶頁面的男人……手機的光倒映在他臉上,她眨眨眼,揉揉自己的臉,從第一天站在男人的面前摁響他家的門鈴那一刻起,所有的記憶碎片一同湧入腦海中——

  第三十秒,手指無意識地第三次點進鏈接,眼睜睜地看著銷售數字變成:月銷售11201筆。

  與此同時,手機叮叮一條條跳著新消息——

  【恭喜!】

  【握草A家頁面直接擠爆當掉了23333333333333】

  【恭喜初禮!網絡預售大成功!】

  【營銷部快瘋了,預售開始三十秒直接把A店店鋪頁面擠崩,搶修中……初禮,從此以後你是擠垮過馬雲的女人了!】

  初禮抬起手,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背。

  她放下手機,抬起頭,與此同時,坐在沙發對面男人也抬起頭來:「半分鐘銷量,一萬三千五百四十七。」

  「半分鐘銷量,」初禮嗓音沙啞,「一萬一千二百零一。」

  話語剛落。

  她終於忍不住哽咽了一聲,眼眶迅速染紅,豆大的透明液體從眼眶滾咯而出,炙熱的,喜悅的。

  她抓過沙發上的靠墊,將自己的臉深深埋入——

  下一秒,靠墊被人抽走,她眼淚汪汪茫然抬起頭,隨後便落入一個結實有力的懷抱……男人輕易便將她整個人從沙發上抱了起來,她站在沙發上,他站在地上。

  她愣了愣,隨即埋在男人溫暖的頸脖之間大哭出聲——

  問世間。

  能有什麼喜悅比得上歷經萬苦,受質疑,受刁難,受困難重重阻礙之後,終得回報?

  沒有。

  這一刻的喜悅與滾燙的淚水,千金不換。

  她抬起手,顫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男人的耳廓,猶豫再三,開口用沙啞到幾乎聽不清楚的聲音道:「晝川,我……」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1:59 PM

第七十六章

  晝川,我喜歡你。

  雖然這很荒唐也很突然,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喜歡你——

  從最開始覺得你是一個傲慢無理的人,然後發現原來你的傲慢無理,只是為曾經遭受過的不公平待遇而為自己裝上的鎧甲;

  曾經以為你是個一切向著名利看齊的人,然後發現原來你只是先一步走過了我沒走過的路,看過了我沒看過的風景,或許曾經你也以為自己可以淡泊名利,專心寫作……直到有一天,你發現恰恰是這兩個字,成為了你寫作路上的絆腳石;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原來你才是那個最想要證明自己價值的人;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為了證明自己,你就像一頭倔強的驢,以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堅定,一步步走出一條屬於自己的路;

  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不知不覺之間,原來我已經跟在了你的身後——

  當有一天,你終於達到終點,證明自己……

  我希望我,能夠成為一路的蒼天大樹,烈陽高照,我成為你頭頂的樹蔭;

  我希望我,能夠成為你身後的影,翻山越嶺時,我在你的身後;

  我希望我,能夠成為你腳下的路,記錄你一路向前的每一步腳印……

  所以。

  在你今後前進的道路上,可不可以帶上一個我?

  「晝川,我……」

  收緊了放在男人頸脖上的手臂,力道大得像是乾脆想活生生將男人勒死在自己的懷抱裡……胸膛緊緊地貼在男人的胸膛之上,初禮都有些害怕自己那跳得過快的心臟帶來的強力振動會被男人所察覺——

  初禮張開唇,這才發現自己的唇瓣乾澀得可怕,喉嚨也沙啞得在這關鍵時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喜歡你。

  我喜歡你啊。

  多麼簡單的幾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

  只能像個弱智一樣趴在男人的肩膀上嗚嗚地哭,從一開始的喜悅到最後都不知道的是摻雜了什麼樣的感情哭到泣不成聲——

  「我我我……」

  「……你什麼?」

  連帶著晝川也有些懵,剛開始他也是有點兒激動想也沒想就把人拎過來來了個法式熱烈擁抱,原本是非常熱血、非常好的一件事,現在,怎麼趴在他懷裡的人一言不合就哭得好像兩家某寶店加起來只賣了二百而不是二萬呢……

  「你這到底是喜極而泣還是在傷心?」

  將掛在自己身上的人放回沙發上,完全忘記看了預售開始三十秒後的書本販賣又達到了什麼樣的全新數字,也來不及看她掉在沙發上的手機,一直瘋狂往外跳得新信息裡,人們是有多麼的歡快……

  男人彎下腰看著坐在沙發上哭到泣不成聲、超級可憐的責編,心裡想法是:握草這是怎麼了?

  而初禮只是一個勁兒地打著哭嗝兒,最多說一個「我」字,接下來的話泣不成聲。

  「……你要是一次只能說一個字,就接著往下說,」晝川看著她掛在睫毛上的眼淚珠子,蛋疼道,「不用每次都從『我』字從頭開始。」

  「……」初禮抬起頭,一臉被蹂躪了似的看著晝川,又打了個嗝兒,眼淚汪汪加一臉嫌棄地推開他的臉,「我只是想說,你之前在微博說,你很期待某天有一個人,能夠將你當做私人物品物品那樣小心翼翼珍藏對待……」

  他是這麼說過。

  所以呢?

  晝川沒鬧明白話題怎麼又轉回來了。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兔子似通紅的眼瞥了男人一眼,低下頭壓低了聲音:「我能不能成為那個人啊?」

  「——叮咚!吧啦吧啦吧啦叭叭叭!」

  蚊子哼哼似的、全是鼓起了她全部勇氣才發出的聲音完全被覆蓋在了適時響起的門鈴音樂聲裡!

  初禮哆嗦了下猛地抬起頭,這才發現原本靠在她身邊的男人已經直起了腰,一臉困惑加驚訝地盯著門鈴——

  她的話,他似乎完全沒有聽見。

  「這個時候,能是誰啊,」晝川一邊走向可視視頻,一邊回過頭問初禮,「你剛才說你怎麼了,門鈴聲太大我一下沒聽見……還有你再拿手機刷新看一眼,銷量多少了。」

  初禮楞在沙發上——

  倒是不哭了,只是臉上還掛著沒乾的淚珠,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倖和「臥槽這啥」的失望雙重襲來,胸腔之中,是突然解脫的放鬆,以及隨之襲來的強烈不滿……

  臥槽真的怎麼能這樣!!!!!!

  破門鈴除了她偶爾按一下一萬年沒有人按一次今天就這麼會趕時間摁響了?!!!

  大半夜的誰啊總不能是送快遞的吧!

  快遞兄弟不回家吃晚飯的啊你不吃完飯別人還要表白呢!!!!

  這要是哪個導演寫的劇本他都活不過電視劇播出的第二天你信不信!!!!!!!!

  下一次等她天時地利人和鼓起勇氣不知道是哪個世紀了啊萬一以後晝川和別人結婚了新娘不是她這會兒站在門外面的人要背鍋的!!

  難不成還指望晝川也喜歡上她然後來表白嗎那還不如指望侏羅紀公園真的建成面對全世界免費開放!!!!

  心裡一通咆哮之後,初禮摸了把臉,還是一步一指令可憐巴巴地撿起之前掉落在一旁的手機,低著腦袋在晝川去開門時給他刷他念念不忘的銷量——在最開始的幾分鐘過後,銷量增長稍稍慢了下來,現在十分鐘過去,AB兩家電商加起來的銷量大概是四萬快五萬……

  「銷量快五萬了,網絡雖然就持續三天,但是最後一天應該還會長得快一些,感覺到十萬並不難,情況好說不定有十二三萬呢,」初禮開口說話時,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快聽不見了,這時候她才用這種聲音一點也不活潑地說,「恭喜你啊晝川老師,這次真的大賣了……」

  老苗要滾蛋了。

  副主編寶座要是她的了。

  她要變成富婆了,可以自己搬出去租個寬敞的大房子——

  不幸的是在這皆大歡喜的節骨眼,她喜歡上自己的房東,捨不得搬走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表白他也沒聽見………………世界上還能有比這更慘的破事嗎?

  初禮像是被吹漲顧得滿滿的氣球,「啪」地一下唄戳破後不要說迅速蔫吧下去,簡直可以說是直接炸開炸裂了個四分五裂……

  一回生二回熟,鼓起勇氣再告白一次?

  不存在的。

  整個人抓著手機縮在沙發角落裡,吭哧吭哧地刷著某寶店鋪銷量一邊恭喜晝川「大賣」,說到最後,初禮自己都說不明白自己的聲音到底聽上去有多怨念,反正至少這種怨念是完美地傳遞給了晝川……

  「你少用這種可憐巴巴的聲音恭喜我,總覺得哪裡怪怪的。」男人頭也不回地來到可視視頻跟前,一邊和初禮搭話一邊摁下接通鍵,「哪位啊這大半夜的——」

  然後在看到大鐵門外站著的人時,他猛地閉上了嘴。

  而在初禮看來,男人臉上的表情變化更加直觀:上一秒他還在懶洋洋地調侃她的聲音聽上去超淒慘彷彿《洛河神書》撲街,這一秒,他面色巨變如臨大敵,「啪」地一下猛地掛上了電話……

  也沒給人家開門。

  「……怎麼了?」坐在沙發上抓著手機的初禮一臉莫名,「誰啊?」

  然後眼睜睜看著晝川靠在門邊沉默。

  意味深長地抬起頭看了初禮一臉,用「鬼來了」的語氣言簡意賅道:「江與誠。」

  初禮:「…………………………………………」

  這一回被嚇得直接跳起來的是初禮。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2:05 PM

第七十七章

  初禮的第一反應是躲進廁所裡,剛跳下沙發邁開腿,就被晝川拎著後領拽回來:「有自己的房間躲什麼廁所!滾上去!關好門!聽見任何動靜都別出來!」

  初禮條件反射地問:「能有什麼動靜,你和江與誠要殺人放火還是幹點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你廢話怎麼這麼多!還躲不躲了!」

  「躲什麼躲!就說今晚你書預售我來看著你,隨時準備應對突發情況……」初禮反手拽著晝川的袖子,滿臉:天啊我怎麼這麼聰明。

  晝川看了眼她看哭過這會兒還面頰泛紅、睫毛上的水珠子都沒抖乾淨還一臉小得意的模樣……眸色沉了沉,目光從她的臉上挪開落在她光潔白皙的肩膀上:「外面過幾天都能下雪的溫度,你穿著這樣的睡裙在我家陪我等《洛河神書》預售?你還不如告訴我江與誠我們倆早就結婚了現育一兒一女一狗……」

  「兒子在哪?」

  「寄宿學校。」

  「女兒在哪?」

  「和她哥哥在一起。」

  「……」

  初禮無語地看著張口就來的男人,動了動唇正想嘲諷兩句,這時候只聽見院子大門傳來「吱嘎」一聲響,伴隨著二狗一聲歡快的狗叫,江與誠一聲「老子進來了」,屋子裡兩個人交換了個驚恐的眼神兒:現在才意識到,他們湊在一起沒用的廢話總是顯得有點太多。

  晝川為自己養了一條除了會吃之外唯一特長就是會給莫名其妙的人開門的傻狗悔恨不已,而此時初禮再跑上樓,閣樓那會嘎吱亂響的樓梯也會暴露一切——慌忙之中,晝川只得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將她連拖帶抱地逃竄到一樓自己的房間裡,拉開衣櫃大門,直接將懷裡的人往裡面一塞……

  正要拉上衣櫃大門。

  突然坐在層層疊疊被子上的人伸出手,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晝川正要拉衣櫃門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對視上一雙漆黑的眼。

  「……」初禮盯著自己扣住男人手腕的指尖,指尖猶豫了下稍稍鬆開,「晝川。」

  男人卻並沒有順勢抽開自己的手,他一隻手撐住衣櫃門,另一隻手被初禮握在手掌心,半彎著腰,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橫在衣櫃跟前,面無表情地盯著櫃子裡仰頭看著自己的人看了一會兒,忽然微笑:「怎麼不叫我老師了,剛才就發現了,一口一個晝川……給我大賣一本就這樣,你很囂張啊?」

  說話的語氣依然吊兒郎當的。

  初禮抿唇:「你剛才是不是真的沒聽見我說什麼啊?」

  晝川沉默了下,這一下的沉默讓初禮覺得很難熬。

  這時候,門外傳來二狗爪子噠噠噠的聲音,門被人打開,江與誠站在玄關嚷嚷:「晝川,你家拖鞋放哪了,我上次來還放在鞋櫃二層裡……拖鞋都沒有,你家是不是從來沒有人來拜訪過,你沒有朋友啊?」

  「客人用的拖鞋我上次收拾屋子放在第三層了。」初禮縮回了扣在男人手腕上的手,嗓音低沉,「我的鞋子放鞋櫃第一層,你別讓江與誠打開看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晝川沉默點點頭,直起身拉起櫃門,轉身走開拉開房門對外面的人吼:「準備拖鞋給你這種朋友穿?穿完以後殘留人渣細菌我還得消毒多不划算……翻老子鞋櫃幹什麼,撒手,拖鞋在第三層!」

  晝川的聲音彷彿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最後一束光消失在自己的眼神時,初禮抱起膝蓋,沉默地透過衣櫃的縫隙看著晝川房間裡的昏暗的地燈燈光——

  指尖還慘留著他手臂餘留的溫度。

  隱約能聽見外面傳來的對話聲,初禮抱著膝蓋的手臂微微收緊,身體蜷縮在小小的衣櫃裡,將腦袋放在膝蓋上方,發呆。

  也不知道江與誠老師什麼時候走。

  這個時候來大概也是圍觀晝川的預售,說真的他不會想在這裡過夜吧?

  那我豈不是要在衣櫃裡待一夜?半夜尿急怎麼辦啊?

  衣櫃裡全部都是晝川身上的味道,聞著有點頭暈。

  初禮的腦袋歪了歪,腦袋「咚」地一身輕輕撞擊衣櫃牆壁——

  江與誠老師,你也來得太是時候了。

  我明明正要……

  正堂而皇之地走神,就在這個時候,眼前的衣櫃門突然被人一把拉開,初禮嚇了一跳,整個人往後縮去,抬起頭一看發現面無表情站在衣櫃外面的人居然是原本走開又折返回來的晝川!

  「老、老師?」

  初禮錯愕地眨眨眼。

  「他去上廁所了,」男人雙手撐在櫃子邊上,彎腰半個身子探進衣櫃裡,嗓音低沉,「你剛才問我門鈴響起的時候有沒有聽見你說什麼,我真的沒聽見,如果——」

  【晝川!!!!阿川!!!!你家廁所的紙呢!!!拖鞋可以沒有紙也沒有你平常拿手擦屁股的啊日哦!!!!】

  廁所裡傳來的咆哮聲讓晝川的眉毛,無語地抹了把臉,轉頭沖外面喊:「你就用手好了啊!!!!」

  又擰過頭。

  初禮唇角抽搐,內心那些個傷春悲秋都沒有了,抬著頭愣怔地看著晝川,聽見男人用淡淡的嗓音道:「如果是很重要的內容,那等一下你再好好地說一遍給我聽好了。」

  初禮:「……」

  初禮:「其實……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

  初禮盯著晝川的眼睛,放在膝蓋上的手動了動:「老師,預售多少了?」

  「五萬多吧,」提到自己的書,晝川臉上的表情稍稍放柔和了一些,「這次真的要謝謝你,做得不錯,那天在電影院裡說的話,看來你確實不只是打算磨磨嘴皮子而已……微博上連載那本中篇,想要就拿去好了。」

  「真的嗎?」

  最後那一句拖鞋簡直能讓人覺得欣喜若狂了。

  初禮的臉上肉眼可見地露出一個清晰的笑容,黑暗的衣櫃之中,她的眼中卻因為男人的誇獎彷彿撒進被揉碎的星光。

  晝川也跟著笑了起來,伸出手揉亂她的髮:「真的沒別的話要跟我說了嗎?」

  初禮縮了縮脖子,在門外江與誠咆哮著「草泥馬阿川給老子拿紙腿都要蹲麻了」的歇斯底里中,笑吟吟道:「以後再告訴你吧。」

  「什麼?」

  「更合適的時候,會再告訴你的,」初禮伸出手,主動把衣櫃拉上,「現在還不行,是我太心急了……」

  「你這樣說我就很好奇了。」

  「好奇個鬼啊……」初禮「咚」地一下拉上衣櫃,「再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7:52 PM

第七十八章

  晝川回到客廳,一眼看見初禮的拖鞋就在沙發旁邊,面不改色一腳踢進沙發底——拖鞋的存在提醒了他某些事情,在江與誠蹲在廁所苦苦鬧著「阿川給我紙」的時候,男人迅速將戰場打掃了一遍……

  初禮的包塞進櫃子裡;

  初禮的外套塞到沙發坐墊下面;

  初禮喝過水的杯子將上面的水漬擦得乾乾淨淨;

  初禮落在沙發上的手機也從墊子後面翻找出來,回到房間拉開櫃子門,將手機扔給貓在衣櫃裡面的人——

  雙手接到手機的那一刻初禮的內心是崩潰的。

  就好像飛機延遲登機時候最怕的就是登機口響起廣播通知領餐,通常這樣的行為象徵著「接下來還有得等但是我給你吃的了請你閉上嘴別逼逼」……初禮一把捉住晝川的衣袖:「給我手機什麼意思……無聊的時候玩玩手機???江與誠老師不會今晚不走了吧?!」

  「樂觀點,」晝川看了眼初禮手裡的手機,「至少在你手機沒電之前,他會滾去客房睡覺。」

  「……」

  初禮低下頭看了眼還剩88%的電量,內心一陣絕望,絕望之餘慶倖自己的是蘋果不是充電五分鐘通話兩小時的OPPO  R9S拍照手機……

  而此時晝川無情地縮回了手,抓過放在房間的面巾紙,無情轉身走到客廳的廁所,打開門對裡面的人說:「你剛才哀嚎著要用手擦屁股的聲音我錄音了,自己掂量著點別招惹我,不然就發微博放給你那些個對你一口一個『男神』的小粉絲聽聽……」

  江與誠:「她們不會因此而幻滅的!你走開,開著門看我我怎麼擦屁股……」

  初禮:「………………………………」

  不。

  作為「她們」的其中一員,我已經幻滅了。

  縮在衣櫃裡,初禮拿出手機發Q給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晝川老手的預售出來啦,結果喜人,你這邊應該也考慮好了吧!】

  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在幹嘛呢?】

  剛發送完畢,就聽見不遠處廁所傳來一陣沖水聲,江與誠高興道:「看,說曹操曹操到,我小迷妹發Q問我看見你銷售記錄了沒有,還問我《消失的遊樂園》合同考慮得怎麼樣了,還,還問我在幹嘛——在和晝川,開紅酒,慶祝,他大賣——發送,發送完畢。」

  初禮手機對話框立刻跳出一行字——

  【江與誠:簽啊簽啊明天就簽!在和晝川開紅酒慶祝他大賣!】

  初禮:「……」

  晝川嫌棄的聲音飄來:「誰和你在廁所開紅酒。」

  江與誠的聲音也隨之飄來:「偶像包袱懂不懂,在小讀者小粉絲的心裡,大大們都是哈佛畢業身高一米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受五穀輪回之苦的小仙女。」

  初禮:「……」

  我承認這樣想像自己喜歡的作者顯得有點智障,但是曾經確實是這樣的——

  但是現在。

  不是了。

  我選擇面對現實。

  匆忙將一句「那你們慢慢喝喝得開心別忘記交稿」發給江與誠,初禮退出了Q,腦袋靠著晝川的衣服,屁股底下墊著晝川的被子,調整了下坐姿手撐到一個塑料盒子,摸黑拿起來借著手機屏幕的燈光看了眼,發現是一盒嶄新的男士內褲——

  不自覺地想到這條內褲穿在晝川的身上是什麼樣,初禮紅著臉將內褲放下,覺得自己這會兒堪稱「衣櫃歷險記」,精彩程度並不亞於《納尼亞傳奇》(*經典童話故事,講述幾個小孩捉迷藏時偶然通過衣櫃穿越到異世大陸的故事)。

  揉揉臉,這時候初禮看見微信裡顯示夏老師發了一條新消息——

  【恭喜《洛河神書》網絡預售突破四萬!】

  初禮:「……」

  點開淘寶鏈接看了眼,這會兒總數都快突破六萬了,突破四萬至少是十分鐘前的字——也就是說夏老師打這一行字打了十分鐘。

  【會飛的象:……夏老師,是不是書名號找了很久?】

  【猴子請來的水軍:……阿象,狗膽包天啊你。】

  【會飛的象:嘿嘿嘿。】

  【蔥花味浪味仙:夏老師,這邊根據初步統計,兩家主要的合作電商分別銷售的數字基本五五開,我看了下晝川微博下面,也很多讀者說確確實實為了海報乾脆雙收了,兩家電商直接公佈海報內容分開賣的做法非常有效地提高了銷量啊!】

  【蔥花味浪味仙:小和,當初是怎麼想到這麼聰明的辦法的?】

  【蔥花味浪味仙:營銷部又一漂亮的一戰!】

  初禮剛開始還美滋滋地看著,看到最後那一句笑容猛地停住,整個人都幾乎忘記自己還在衣櫃裡「嗯」了一聲,心想:什麼叫「營銷部」又一漂亮的一戰?

  這蔥花味浪味仙叫梁衝浪,是營銷部的老大。

  【大和:是啊是啊,當初和《洛河神書》商量出這個營銷策略時,第一時間就去找兩家網商溝通了。】

  【大和:結果他們還不願意,說怕公佈了海報內容就會減少讀者為了湊齊海報一買多的可能性……】

  【大和:我們營銷對接的同事花了好久時間,又是做表格又是做統計才說服他們。】

  【蔥花味浪味仙:哈哈哈哈是啊,這一次《洛河神書》打破傳統格局大賣,營銷部大家辛苦了,真的功不可沒!】

  大和叫和俊,初禮這邊和營銷部的主要對接人,當初初禮提出網絡預售時,第一個回答「好麻煩啊賣不動的」是他;

  好不容易答應了網絡預售,又說「分開兩家電商不同版本海報發貨可能印廠會覺得有困難不願意」的也是他——

  初禮當時恨不得騎在他脖子上才叫他鬆口答應去溝通,這會兒怎麼就功不可沒了?

  初禮:「……」

  初禮拿起手機,微微眯起眼,還以為自己被關在衣櫃裡關出了幻覺。

  將手機拉近又放遠,直到將兩位大神的話強行看了四五遍,確定自己沒眼花,初禮這才拿回手機,掛著滿頭的問號將手機拿到自己面前,換《月光》編輯部小群——

  【猴子請來的水軍:營銷部咋回事?】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這麼搶功勞?】

  【于姚:那個群裡有公司何總(*老闆)在嘛。】

  【猴子請來的水軍:握草所以編輯就活該被打醬油了?夏老師呢,夏老師最清楚我從頭到尾都做了什麼,很多計劃我都是先通過他的首肯才一起商量著去做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宣傳期還是夏老師找的作者資源幫忙擴散才打到那麼高接近十萬的轉發量的!】

  初禮正說著,就看見夏老師在大群裡說——

  【老夏:主要功勞還是《月光》雜誌編輯,大家都辛苦了。】

  而此時,聊天內容已經奔著接下來的銷售走向、實體書商看到這麼火熱的網絡預售會不會加大征訂量這方面去了……大群裡聊天記錄刷得很快,夏老師的話很快便被營銷部那夥人有意無意地迅速蓋過。

  初禮氣的想捶胸口。

  這時候于姚才說——

  【于姚:你看,夏老師還是向著我們的,然而,打字太慢(……)】

  《月光》雜誌小群中,除了老苗打從預售開始的那一秒便持續裝死,大家接二連三出來排著隊打「……」,表示難以直視營銷部這波和編輯部明晃晃的搶功勞舉動。

  而他們這些以夏老師為首的編輯,居然搶輸了。

  ——輸於夏老師打字太慢。

  【猴子請來的水軍:週一例會我去教夏老師用語音功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誰也別想攔著我。】

  【于姚:……去吧,悟空。】

  ……

  當晚,江與誠這一波空降借廁所之後,果然如晝川所說的那樣並沒有再離開……初禮躲在衣櫃裡,輕手輕腳地不敢亂動彈,被營銷部一言不合搶掉功勞氣得想賴地打滾捶牆又不能捶時,兩人在外面點了燒烤外賣,真的就著燒烤有說有笑地喝起了酒。

  燒烤的肉香飄進房間,飄進衣櫃時,初禮悲憤欲死。

  抓起晝川掛在衣櫃裡的衣服捂住鼻子順便擦了把口水,發短信給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衣櫃裡還有個人在這腿都伸不開,你們在外面把酒高歌,合適嗎?】

  【晝川:別浮誇,你腿沒那麼長。】

  【猴子請來的水軍:……】

  在初禮的手機電量終於玩到還剩20%左右時,外面開完了他們的BBQ趴體,聽聲音兩人好像都喝了不少,江與誠說話的聲音比來時高昂,跟晝川宣佈真愛生命謝絕酒駕,他今晚就不回去了。

  晝川家還有客房,自然不會強行將他趕走。

  問題就出在下一秒,江與誠站起來帶著三分醉意笑嘻嘻道:「但是我換洗衣服也沒帶,你家還有乾淨沒用的內褲吧,給我一條,明天還給你……嘻嘻嘻,首印要三十五萬的大大賞我一條內褲還是賞的起的吧?」

  「賞得起,但是我的首印最多三十四萬。」

  「為啥?」

  「三十五萬就沒人給我煮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瞎逼扯神邏輯,你喝醉了!」

  「……」

  晝川看著一地酒瓶,紅的白的黃的,在沙發上翻了個身,瞥了眼江與誠踉踉蹌蹌爬起來向自己房間走去的背影,沒覺得哪裡不對,只是扔掉了手中那個酒瓶,碎碎念:「內褲穿過就穿走,還個毛線……新內褲在衣櫃裡,你自己去——」

  話說了一半忽然挺住。

  那半眯著的眼也猛地睜大。

  一個鯉魚打滾從沙發上坐起來,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與此同時聽見手機一陣雞兒連三的亂響,拿起來一看——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還在衣櫃裡!!!!!!】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還在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是不是腦殼有泡!!!!】

  晝川扔了手機,龍捲風似的飛撲向房間,而當他趕到門前時,站在他衣櫃跟前的男人已經一把拉開了衣門,晝川難以直視地閉上眼——

  下一秒,卻什麼也沒有發生。

  他睜開眼看著江與誠彎腰摸索著從衣櫃裡摸出一盒新的內褲,直起腰……疑惑地越過江與誠的肩膀向後看去,這才發現自己床上那整整齊齊疊好的被子已經被抖開,一個並不明顯的人形在下面瑟瑟發抖……

  晝川:「……」

  長籲出一口氣,高高懸起的心落地,伸手架走這會兒揮舞著內褲高呼「三十五萬首印大大賞的內褲,吾川萬歲萬萬歲」的江與誠,走之前,給了初禮一個眼神……

  初禮猛地縮回被子裡。

  不一會兒,還剩10%電量的手機收到男人的短信——

  【戲子老師:待著別動。】

  初禮捂在晝川的床上,耳邊聽見外面哐哐亂響,時不時傳來江與誠和晝川的對話,江與誠一會兒鬧著要浴巾一會兒鬧著要牙刷,好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然後初禮的手機就沒電了。

  背對著門,抱著黑漆漆的手機,只敢掀起被子的一角小心翼翼呼吸,豎著耳朵等待外面安靜下來——

  等著等著,初禮自己也有些犯睏,小小地打了個呵欠,心裡想著那我就閉目養神一會會,迷迷糊糊地閉上眼……

  不知道多久過去。

  閉目養神變成了真的睡著,就連身後房門被人打開也沒能聽見……直到身後的柔軟床墊陷入,初禮整個人跟著往後滾了滾,她這才迷迷糊糊地醒過來,心裡一驚,正想掀開被子看一眼,這時候,在她身後,一具火熱的胸膛貼了上來。

  隔著一層薄薄的白色睡裙,貼在她的背脊上。

  結實的手臂搭在她的腰上,男人帶著酒精氣息的灼熱呼吸就噴灑在她頸脖上帶起一片雞皮疙瘩……

  黑暗之中,被男人連被子帶人一塊兒抱住的初禮緩緩瞪大了眼: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背後的人是誰他為什麼用鼻尖蹭我的脖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蹭我的脖子!!!!!!

  「晝、晝川老師?」

  「……別動。」男人大手從她腰間滑落,拍拍她的屁股,似沒有感覺到懷中那一團東西瞬間僵硬,心滿意足地閉著眼又蹭了蹭懷中人,「冷,抱抱睡,二狗你今天身上有點香,自己偷偷洗澡了啊?」

  「……」

  初禮勉強抬起頭。

  此時此刻,二狗本尊正蹲在放門口,一臉無辜:老子怎麼可能主動洗澡還香噴噴?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6 08:00 PM

第七十九章

  仗著第二天是星期天,初禮當晚愣是瞪著眼一晚沒睡——其中幾次想要掙脫開男人的束縛回自己的房間,奈何她每次動都會換來更進一步的控制,在得到了「明天給你開罐頭」「明天給你買燒雞」「你再動我把你毛剃光了」一系列的承諾與威脅後,初禮意識到晝川把她當成了二狗子又把二狗子當做抱枕的事實。

  ……也不知道二狗子怎麼受得了晚上睡覺時候對方手腳齊上八爪魚似的靠上來時那種緊迫感。

  而初禮。

  二十二年,小學時候手拉手過馬路不算,男人的手都沒正經牽過的人,就這樣被男人抱著睡了一宿。

  初禮翻過身,抬起頭額頭蹭過男人的下巴:「老師……老師啊……晝川?」

  晝川閉著眼,睡得沉:和江與誠那種喝完之後全世界蹦噠類型不同,晝川屬於喝醉就睡覺的低調型。

  初禮伸出指尖,做賊似的點了點男人高挺的鼻尖——睡夢之中,男人蹙眉,大手一揮拍開她的手,垂落下後大手摁在她的腰上,輕輕一摁,初禮「啊」了一聲輕易便被撈進他的懷抱……

  雙腳勾起,小腹貼著他的腹肌。

  這種姿勢……

  他的每一次呼吸和吐息,她都能感覺到,他的腹肌在頂她的肚子。

  臉「蹭」地一下紅了,連忙用雙手捂住臉,片刻後反應過來他睡著了看不見,又放下手,小心翼翼地後退一點,然後在心裡數個「一二三」猛地翻身,將自己背對著男人……

  後頸脖一陣熱風吹過……初禮長籲出一口氣。

  接下來,她真的瞪著眼睛一宿沒睡,乾脆摸索著找到了晝川床頭的插座給自己的手機充電玩了一宿手機……此情此景可以說是非常詭異了:身後背靠著男人溫暖結實的胸膛,整個人都特別踏實,特別有安全感,而初禮,瞪著一雙睏到充滿血絲卻死活睡不著的垂死掙扎眼,玩手機。

  初禮在看了一會兒搞笑視頻後,突發奇想地把這些年不敢看又特別想看的恐怖片TOP3挨個看了一遍——

  看《普羅米修斯》,女主為了解剖出肚子裡的異形趴著上了手術儀器自行解剖時,晝川正不老實地哼哼著,用自己的鼻尖蹭她的耳垂;

  當女主從肚子裡把猙獰的異形拽出來時,初禮滿臉通紅,心中如同小鹿亂撞;

  當女主痛苦的渾身是血從手術臺上爬下來時,初禮抬起手想要推開貼在她身上的臉,手指卻不經意摸索到了男人的唇瓣,略微冰涼,柔軟的……

  初禮「嗖」地縮回手——

  盯著指尖,雙眼無神地看著恐怖片裡的各種血腥,心中砰砰亂跳,卻是因為另外一種情緒……並不知道自己看的到底是恐怖片還是言情片。

  就這樣熬過了一夜,連看咒怨都愣是看出了「這小孩挺可愛的」錯覺。

  大約五個小時後,天亮了。

  冬天總是天亮得比較晚。

  看完咒怨第三部 ,放下手機,抬起頭看著窗外從窗簾投入的微微晨光,她整個人像是解脫了似的長噓出一口氣,轉過身,從背對著男人的姿勢變成面對男人的姿勢,期間對方那鐵臂似的手還搭在她的腰間……


  「老師,」初禮小聲叫,「老師,天亮了。」

  晝川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初禮閉上嘴。

  晝川充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後一整晚搭在她腰間的手,拿起來,猶豫了下,又落下——大手隔著睡衣在她的腰間蹭了蹭,男人那雙充滿睡意的雙眼終於在疑惑之中找到一絲清明……

  幾秒的沉默。

  初禮能感覺到原本緊緊挨著自己的人突然倒吸一口涼氣,整個人像是彈蝦似的猛地往後彈了彈——難為一張床有這麼大能讓他做出一個完美的向後滑行動作,男人一臉驚恐抱著被子,瞪著她:「你幹什麼你!」

  沙啞的嗓音之中,是情真意切的覺得自己被占了便宜的恐懼。

  初禮心裡的「whats the fuck」早在昨晚就用完了,這會內心倒是一片平靜,爬起來,白皙圓潤的指尖扒了下自己淩亂的短髮,掀起眼皮子掃了男人一眼,宣佈:「不幹什麼,昨晚我們睡了。」

  晝川驚恐地睜大眼。

  初禮打了個呵欠,將自己的手機從充電線上拽下來,跳下床:「你睡覺真的不老實,東蹭蹭西蹭蹭的,我被你折騰得一晚沒睡……」

  晝川驚恐地睜大了銅鈴似的眼睛。

  真是難為他了,身為單眼皮小眼睛男人來說……有時候遠遠看過去近視的還會覺得他臉上長了四條眉毛——這會兒眼睛瞪得比趙薇還大了。

  初禮站在床邊的地毯上,腳趾深深埋入柔軟的地毯中,她動了動腳趾頭:「昨晚你答應過我什麼你還記得嗎?」

  抱著被子的男人倒吸一口涼氣:「…………………………………………我說我要娶你了?!那什麼,不是我出爾反爾,可是我戶口本還放在老家我媽梳妝櫃裡鎖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初禮邁開步子往門外走。

  晝川抱著被子,一雙眼睛從被子後面露出來,死死地盯著她睡裙之外,雪白的胳膊,小巧的腳,如波浪一般滾動的白色睡裙邊緣,隱約露出一小節恰到好處的腳踝……

  內心平靜了些。

  居然產生了一種「要麼就娶了,好像也不會死」的荒謬想法。

  而這時候,站在門邊的少女停了下來,拉開門回過頭看著他,冷漠臉道:「你昨晚沒說要娶我,我也沒說要嫁你,床上這一宿純屬偶遇,我們也什麼都沒做,恭喜你還保持著自己珍藏了二十八年的童子身……」

  晝川抖了抖唇角,正欲反駁,但是在初禮滿臉「請開始你的表演」這樣看穿一切的注視中,他只能悻悻閉上嘴。

  「我剛才說的是,讓你記得昨晚你承諾過我,現在微博上面連載這篇中篇是我的了。」

  晝川:「……」

  天啊,工作工作工作,這人怎麼這麼會煞風景,滿腦子都是工作,你他媽嫁給工作了啊——晝川腦海裡下意識地這麼想。

  初禮:「週一晚上回來給你看合同。」

  晝川抱著被子沒吭聲。

  初禮抬起手,將別在耳邊的碎髮放下,遮擋住這會兒微微泛紅的耳垂;垂下眼用長睫毛遮擋去眼中的情緒,伸手,將微微顫抖的手放在門把手上……

  「對了。」

  「?」

  「……咒怨一點也不嚇人,作者也好編劇也是,就是因為你們這些人越來越不上心,才會讓這種東西被捧為經典吧?」

  「????????」

  大清早的,就被就個人能力進行了人身攻擊,順便波及整個行業跟著一起躺槍,晝川滿臉莫名,卻在對視上門邊小姑娘那雙漆黑的瞳眸時——

  平日的伶牙俐齒硝煙雲散。

  屁都不敢放一個。

  初禮瞪了他一眼,手腕一使勁兒向下壓拉開門,正要往外走,鼻尖就嗅到一股濃郁的咖啡香味,她心裡咯噔一下。

  抬起頭,就看見斜靠在門外,手中端著一杯咖啡的江與誠,這會兒正歪著腦袋,微笑地看著她,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討論今天的天氣:「《咒怨》不嚇人,那《消失的遊樂園》怎麼樣來著?你攻擊晝川得拿他跟《魔戒》比,恐怖懸疑類刺激不到他。」

  初禮:「………………………………今天多雲轉大雨,最高氣溫12°。」

  初禮手一抖,將剛剛拉開的房門重新拍到了她家愛豆的臉上——

  門被關上的一瞬間,她面色蒼白猛地轉身整個人背靠著門,彷彿一門之隔外,有洪水猛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7:59 AM

第八十章

  晝川:「……」

  初禮:「……」

  晝川:「…………」

  初禮:「…………」

  晝川伸出手指了指初禮的臉嘲笑:「你看,你還強裝鎮定,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這麼鎮定,裝什麼老司機拔屌無情,你不如找面鏡子照照你現在那煞白如紙的小臉……」

  「晝川!!!!!!!」初禮提高了聲音,「麻煩您抓下重點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我穿著睡衣出現在您房間裡一副剛從您床上爬下來的模樣,您的朋友我的作者江與誠就站在一門之隔的那一邊——」

  江與誠的聲音隔著門傳來:「我是在,確實不是你們的幻覺。」

  初禮覺得自己不如直接兩眼一番暈過去還痛快些,瞪著抱著被子盤腿坐在床上的男人:「您覺得以現在這種情況解釋一下我昨晚確實和你睡了一晚上但是咱們倆大被同眠純聊天,我看了一宿恐怖片,這種事江與誠老師能信嗎?」

  晝川:「我記憶裡沒有和你聊天的這一項。」

  江與誠:「我不信。」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初禮用手抹了把脖子,發出窒息的聲音……

  此時江與誠在門外敲門:「先把門打開,你們這樣關著門一點也不能減低尷尬度,真的怕尷尬就不要大清早的不顧隔壁還有人就在那嚷嚷什麼『我被你折騰了一晚上』……」

  初禮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很好看。

  「我起來上個廁所以為自己撞見鬼。」江與誠說,「只能給自己泡杯咖啡壓壓驚,結果一口咖啡剛喝到嘴邊,就聽見下面一句——一個姑娘在被我的好友折騰了一晚上後,天亮的第一件事就是恭喜他還完美保存了自己二十八年的童子身……」

  初禮臉上甚至來不及變換出第二個「我已經死了」的表情,晝川已經扔了被子直接站在床上:「你他媽什麼意思!說誰不行!香蕉人你給我把門打開!!!」

  一邊說著手已經放在了睡褲邊緣。

  生怕他做出什麼過激舉動,初禮一隻手捂著眼睛,另外一隻手條件反射去開門——江與誠端著咖啡斜靠在門邊,瞥了眼初禮,晝川把自己的手從褲衩上拿開,挑眉問:「賊眉鼠眼看什麼呢?」

  「健康衛生課沒好好學,佔有欲倒是學了個十成十是吧?」江與誠說,「初禮怎麼在你們家?」

  「昨晚《洛河神書》預售,她不放心——」晝川說到一半,面色一變,「關你屁事,她愛在哪在哪,你誰啊管那麼寬?」

  「穿著睡裙大清早在你房間裡,你當我傻子啊。」江與誠放下手中那杯熱騰騰的咖啡,「想想我,大清早的起來去個小解,就聽見隔壁我家編輯嬌滴滴的聲音響起來……」

  「什麼小解,裝什麼文雅,尿尿就尿尿,昨晚你在廁所裡一口一個『紙呢』和『拿手擦屁股啊』人家聽得清清楚楚。」晝川指了指初禮,「不信你自己問她,」

  江與誠一愣,看向初禮。

  初禮:「………………………………」

  初禮擰開腦袋,小腳丫子在柔軟的地攤上摩擦了下,然後垂下腦袋碎碎念:「不說話就不會注意到我。」

  江與誠面色嚴肅:「你倆在交往?」

  初禮瘋狂搖頭。

  江與誠看著放鬆了一些:「那怎麼回事?」

  「……之前年年的新書周邊出了問題,這傢伙跟著躺槍被扣了一大堆工資,只能留宿街頭,那段時間正是《洛河神書》上市籌備的日子,我怕她天天在橋洞底下和要飯的交流影響發揮,就讓她來我家閣樓裡睡一下。」晝川掀起唇角,「你幹什麼那麼緊張?」

  無視了晝川的反問,江與誠看上去半信半疑,伸腦袋看了眼閣樓的方向:「那她昨晚怎麼在你房間?」

  「你不如問問自己為什麼無視社交禮儀一言不合突然來我家?!」

  「我來看著你預售啊。」

  「好在撲街的時候接過第一道嘲諷的接力棒?」

  「沒有的事,我知道你能賣得動,」江與誠看著初禮,對著她笑了笑,「這不是有初禮在嗎,看她那麼盡心的樣子,就知道這本書肯定能賣好,跟你沒啥關係,因為有她才賣得好的那賣得好——」

  初禮猛地抬起頭,原先那張蒼白的臉上立刻沾染上了一絲絲淡淡的血色,她星星眼看著江與誠……江與誠面帶笑容看著她,拍拍她的肩膀。

  從始至終,晝川的眼睛一直盯著江與誠的手,看著他的手落在初禮的肩膀上時,他的眉毛抖了抖;那與白皙的皮膚行程明顯對比的淡古銅色大手與之接觸,在上面拍擊兩下時,他的眉毛又抖了兩抖。

  初禮沒覺得哪裡不妥了。

  晝川倒是認為這一幕相當辣眼睛——雖然大清都亡了五百年了,但是他昨晚真的就不該給江與誠開門。

  江與誠:「所以昨晚初禮是為了躲我才著急忙慌地躲進你房間?」

  晝川:「……」

  初禮:「是啊。」

  江與誠:「你們倆不是我想像中那種關係?」

  晝川:「……」

  初禮:「不是啊。」

  江與誠:「也就是說我現在還有機會咯?」

  晝川:「屁!」

  初禮:「???」

  江與誠:「那好。」

  晝川:「好什麼好?」

  「我還擔心我來晚一步,」江與誠端起原本放到一旁的咖啡淺淺喝一口,神色淡然,「正好在琢磨這事兒什麼時候說呢,今天既然撞上了那就順便說了好了……」

  一室靜謐之中,江與誠轉向初禮,臉上的笑容微微收斂,他看著她鄭重其事道:「初禮,其實自從第一次正式見面之後我就挺喜歡你的。」

  初禮:「……啊?啊?」

  晝川:「???????」

  江與誠:「我寫文也有十幾年了,跟過的編輯形形色色,當然其中不少本身就是我的粉絲,這些我都習慣了……但是我總覺得你和我以前跟過得那些編輯不一樣——在還沒跟你接觸前,看見你帶晝川的時候,那股三顧茅廬的韌勁,晝川給我抱怨的時候,我還覺得挺有意思,那時候還羨慕晝川,這年頭都沒幾個人願意上書店買書的時代,居然還有編輯為了出一本紙質出版書,追在作者的屁股後面跑……」

  初禮:「……………………」

  震驚地微微張嘴,卻半晌發不出一個聲音;直愣愣地盯著江與誠,初禮懷疑自己可能還在做夢:他說什麼來著?

  「因此萌生了挺想和你合作的想法,所以那期卷首企劃,正好找了個理由就來了——你不知道,當我知道你就是我十年的老粉絲小猴子的時候,心裡真的挺高興的,我心裡想的是,我盼了多少年啊,終於盼來了個可能會懂我的編輯?」

  「……」

  「之後,你為了簽下《消失的遊樂園》,讓我看見了你的行動力,千里迢迢放棄假期隔天搭動車來另外一個城市,風塵僕僕地出現在我面前時,說實話,這讓我很感動……」江與誠的目光落在初禮的眼睛上,看著她的睫毛因為震驚微微震動,唇角便勾出一抹笑容,「上一次在電影院,你說的那些話,也是因此而決定相信你的……我知道你還是一個新人編輯,但是我也相信你終有一天會變得羽翼豐滿——」

  「老師,我……」

  江與誠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初禮不要說,只是突然又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唇角笑容微微收斂,臉上出現了一絲絲自嘲,道:「他們都說,我江與誠寫了十幾年的商業暢銷書,如今終於被市場拋棄——但是卻也沒有人認真想過,其實我也有些厭倦、疲憊了面對那些編輯,日復一日地發著表格給我,說:老師,數據統計,最近流行的這些題材都是很好賣的……」

  此時此刻,江與誠臉上的所有情緒突然都消失了。

  「有時候半夜裡突然從噩夢中驚醒過來,夢見自己腳下的金字塔坍塌,聚集在塔下的編輯、讀者一擁而散……那時候便不禁思考,生為作者,我到底為自己、為讀者留下了什麼。」

  江與誠牽起初禮的手——

  「這是遇見你之後,開始認真考慮的事情:某一日,打開微博,看見讀者告訴我——能夠再在《月光》看見江與誠的作品真是太好了,感謝《月光》,感謝大大沒有放棄。」

  初禮:「那是……」

  那是我應該做的。

  江與誠:「你大概覺得這是理所當然吧,但是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終於在黑暗之中摸索到了可能的出路……」

  「要說男女之情,我確實並沒有深刻的喜愛或者感覺到別的書裡描述的那樣相思難忘,可以肯定的是,那日在電影院裡,看著你信誓旦旦地試圖向我們承諾什麼的時候,認真的側臉,我確實動心了。」

  江與誠說著,掀起眼皮子掃了眼這會兒站在床上渾身僵硬的好友。

  「那是一種陰暗角落植物對光的趨之,我還沒有走出黑暗,所以,初禮,你是不是願意伸出手,拽我一把?」

  眼前,男人的表白冷靜而調理清晰。

  缺乏動情,卻更加讓人感覺到不加修飾的真誠和淡然。

  他的語氣聽上去他似乎已經反復在思考這件事許久——

  而非一時衝動。

  初禮整個兒懵逼似的,低下頭,看著扣在自己手腕上,將自己的手包裹在自己手掌心的大手……整個人都好像直接飄起來了那樣:真實感為零。

  喜歡了十年的作者跟自己表白了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

  so drama!

  初禮漲紅了臉,稍稍使勁兒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來未果,胸腔之中,心跳如擂鼓:「老師,我……」

  「——江與誠,我怕你是有病吧。」

  冷漠的聲音從背後響起,打斷了初禮的回答……她轉過身,看著站在床上的男人,這會兒靈活地躍下床,站在地毯上。

  「大清早不好好睡你的回籠覺就算了,跑來我房間對剛剛從我床上爬下來的女人胡言亂語一通——餓了就吃飯,睏了就睡覺,腦子不好用了出門左轉看醫生,拽著我的人在這發什麼瘋?」

  男人大步走過來,伸手拍開兩人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撒手撒手,差不多得了啊,你。回去睡覺。」晝川對初禮說。

  「你。滾回家去。」晝川對江與誠說。

  「散會!」'晝川宣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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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江與誠和晝川最根本的區別

  晝川:先看看再說。

  江與誠:先霸佔再說。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8:06 AM

第八十一章

  被晝川拍開後,江與誠又握住了初禮的手,他前所未有認真地看著她,看著她的臉說:「我沒在開玩笑,如果可以希望你能好好的考慮一下——編輯和作者是天作之合,而且你喜歡我寫的東西,以後,我可以天天寫給你看。」

  「……」

  一個作者在表白的時候,能掏出的所有東西也不過就是一句:你喜歡看的話,我以後,天天寫給你看。

  初禮張大了嘴,雖然眼前的一切很詭異,但是不得不說她終於意識到江與誠究竟有多認真了……這一切挺魔幻的,二十二年來第一次被男生表白,對方是她喜歡的作者,用一個作者能夠說的最具誘惑力的詞句跟她表白,而且還像是把她這個人解剖開來知道她最喜歡聽什麼似的,反復強調:比起你這個人本身,我更愛的是你的工作能力。

  ………………………………這個觀點。

  基本如同把一個認定自己大概已經嫁給了工作的女生,摁在地上,瘋狂逗弄她大概已經死去的少女心。

  這是犯規。

  ——……可惜。

  ——可惜江與誠來得太晚了。大概就在兩天前,初禮才搞明白一件事,她喜歡的是晝川這個毫無優點的人……除了會寫文,他一樣都比不上江與誠,而且光寫文這項他還脫稿呢,而江與誠除了偶爾的附加任務會拖一拖,對《消失的遊樂園》他永遠都會以提前三章的進度按時交稿。

  ——但是說這些沒用,她就是喜歡晝川的。

  ——江與誠來得,太晚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心裡的小鹿亂撞立刻消失了,初禮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抬起頭看了眼晝川,意外地發現此時後者也正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被那雙茶色轉深褐色的瞳眸看得有些心慌,初禮從江與誠的手掌心抽回自己的手,低下頭,沉默,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在她的頭頂,江與誠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掌心:初禮的手從他掌心抽走前餘留的溫度還在,她的手柔軟的像是沒有骨頭……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晝川,」江與誠轉向晝川,這是記憶中初禮頭一次聽見他用這麼嚴肅的語氣和他的「阿川」說話,「從小到大,他們對你說什麼,拿你和誰對比,跟我沒有關係,我也從來沒有想過我要和你攀比什麼……但是這一次,就這一次,我希望你能搞清楚一件事——初禮只是你的編輯……」

  初禮的喉嚨噎了下。

  「不是『剛從你床上爬下來的女人』,也不是『你的人』,更不是你的私人物品,」江與誠幾乎是一字一頓,「她是我們共同的編輯,對你來說,僅此而已。」

  晝川沉默了下:「對我來說?」

  「是的,」江與誠臉上的表情又變得柔和了一些,他看了眼初禮,眉眼之中重新沾染上溫和的笑意,「對我來說,我希望她成為我的女朋友。」

  「……」

  初禮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抬起頭茫然地看看江與誠又看看晝川,可惜兩個人誰也沒有說話……江與誠拍拍她的腦袋,笑著說:「現在不用急著回答我,沒關係。」

  初禮「喔」了聲,這會兒大腦也轉不過彎來,只好抱著枕頭滾回房間睡覺去了……接下來樓下發生了什麼她也不知道,回房間抱著枕頭在床上滾了兩滾,她那一雙充滿了血絲的眼瞪著閣樓的頂愣是閉不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實在是睏得不行了才睡去,睡得時候,總覺得被窩涼颼颼的,背後空嘮嘮的,居然分外懷念起昨晚有人在背後摟著睡的感覺……

  要是表白的人是晝川就好了。

  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初禮迷迷糊糊的想——

  可惜都是妄想。

  因為那個人,沒有心。

  ……

  星期天一覺睡到下午六點,代價就是當天晚上死活睡不著,第二天早上掛著黑眼圈從床上爬起來,初禮頭痛欲裂,洗漱完爬向廚房做早餐,將早餐端上桌時,她看著坐在餐桌邊翻看一本厚重書籍的男人……

  這是她喜歡的人。

  沒心沒肺。

  「我就這麼變成了美國時差,」初禮將煎雞蛋放到他的面前,還有烤好的麵包、果醬,「近墨者黑。」

  「而我昨晚睡得很好,」晝川「啪」地一下合上書,「《洛河神書》網絡預售銷量快七萬了。」

  「很好啊,」初禮正低頭往麵包上抹果醬,「很好的。」

  晝川沒說話。

  初禮低著頭。

  兩人前所未有地擁有了名叫「默契」的玩意,對昨天早上的那場鬧劇隻字不提……初禮甚至不想問江與誠哪去了,看著半開的客房門裡面空蕩蕩的,估計已經回去了吧?

  吃過早餐,初禮心不在焉地拎著包出門,到了公司發現有三重「驚喜」在等著她——

  第一重,走進辦公室的時候初禮就感覺到整個辦公室裡安靜了下,小鳥從自己的隔間抬起頭看著她,嘲笑似的瞥了她一眼,初禮覺得莫名其妙的,直到她看見她的座位上放著夠整個辦公室一起吃的早餐,豆漿油條綠豆粥煎餅果子還有糯米飯。

  初禮走過去,彎腰拿起糯米飯:「誰的早餐放我桌子上了?」

  「一大早江與誠給你送過來的,說是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都買了,」老苗說,「這週六你到底是在給誰賣書?」

  初禮:「……」

  放下糯米飯,打開電腦打開Q,點擊某個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早餐收到,謝謝老師!只是以後不用這麼麻煩特地跑一趟,我通常都在家裡或者上班路上隨便吃過了的。】

  那邊很快有了回應。

  【江與誠:好的,是我唐突了,怕你餓著:)】

  回復的速度快得就好像他一直在拿著手機等待著初禮,想到晝川曾經說過,江與誠就是一個不到下午兩點絕對不會出現在人們視線中的夜貓子……這樣的人,居然破天荒工作日早起給她買早餐送來編輯部,被她委婉拒絕,也沒說什麼。

  初禮咬了咬下唇,深深陷入不安與愧疚,覺得自己在犯罪。

  老苗:「你和江與誠老師怎麼回事?」

  初禮轉過頭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老苗咧開嘴:「有怎麼回事那就最好了,雖然他這要過氣不過氣的,但是好歹還能賣的動……」

  關你屁事啊。

  「你可閉嘴吧。」初禮不客氣地打斷他,「作者在你眼中就是能賣和不能賣兩個區別?這麼喜歡看數字你怎麼不去營銷部?」

  被人以下犯上,老苗倒是一點不生氣,沖著初禮燦爛地笑了笑——他今天心情很好,並不知道為什麼。

  第二重驚喜和第三重「驚喜」都在早晨的每週例會上發生。

  例會上,沒忘記週六晚上被強行搶了功勞的初禮早早的去了,往夏總編旁邊一坐,開始教夏總編用語音功能……夏總編戴著金絲邊眼鏡兒學得很認真,學完之後,終於提出一個體現了他老年人智慧的疑問:「這功能這麼好用,怎麼以前你們不告訴我?」

  當時整個會議室陷入了墳場一樣的寧靜。

  初禮清了清嗓子:「新功能。」

  夏總編相信地點點頭,嘟囔著「早該出這功能」的時候,初禮轉過身看見身後所有分部的編輯們臉上都是和她一樣的心虛和尷尬。

  然後週一例會開始。

  初禮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水逆——

  首先是學會了「微信新功能」的夏總編並沒有絲毫感激之心地告訴初禮,《聽聞》送出版社後,內容死活過不了審核,書號批不下來,這本書怕是之前都白忙活了。

  想到自己沒日沒夜的校對,想到阿鬼同志天天念叨「我要在元月社出書啦」眼裡的期盼,初禮聽到這消息的第一反應是,抬起頭看了眼會議室的窗戶,會議室在三樓。

  她沒想到更刺激的還在後頭,《洛河神書》的合同更正終於定下最終版本,主要訂正的是首印量這一塊——營銷部老大,就那個衝浪兄拿著文件夾站起來,宣佈:「《洛河神書》因為網絡預售大獲成功,週末兩天內牽動數家聞風而動的實體書商加大征訂量,所以最終經過商定,這本書的征訂量是——」

  初禮屏住呼吸。

  「三十四萬!」

  初禮漏氣了。

  老苗一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讓我們恭喜新人編輯初禮,加入元月社做的第一本書就爆紅,營銷部的同事們非常感謝這些天來她作為責編配合工作,一起將《洛河神書》推上巔峰!」衝浪兄放下文件夾,笑吟吟地說。

  周圍的人開始「唰唰」鼓掌,初禮覺得自己好像被狠狠嘲笑了,如果不是定下首印量的是營銷部,公佈結果的是營銷部老大,她幾乎懷疑這夥人是不是在聯手起來耍她……

  三十四萬。

  離三十五萬就差一萬!

  我去你瑪德!!!!!!

  阿鬼怎麼辦!!!!!!!

  我的副主編位置怎麼辦!!!!!

  今天早上例會主題是「就差臨門一腳」嗎,早知道這樣我就請病假不來了!不來了啊!!!!!

  初禮整個人都沮喪得不行,沮喪到她甚至忘了說,晝川在微博連載那個破玩意中短篇她已經得到口頭承諾拿了下來。

  她抬起眼看著天空,都是她的副主編寶座插著翅膀飛走的模樣。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8:13 AM

第八十二章

  回到辦公室,初禮像是得了雞瘟的瘟鬼一樣,無心工作,只想找人大吐苦水——

  那個負責圍觀旁聽的人自然是L君,因為是圈外人,所以初禮把早上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並重點強調了自己與某個和老苗約定好的數字就差一小步,導致自己上位副主編失敗這件事……

  她肆意發揮想像,腦補了一波老苗和那個營銷部老大之間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骯髒交易:這不是不可能的,仔細想想,之前在《洛河神書》征訂函剛往外發的時候,營銷部第一時間通知初禮征訂量時,老苗好像也同時知道結果。

  這說明他在營銷部有人。

  初禮皺眉,頭疼地揉了揉腦袋,看著L君輕描淡寫的語氣對她說,「很正常啊副主編位置就這麼給你一個新人那像什麼話搞不好正是因為你們的打賭所以首印才『正好』少了那麼一兩萬」。

  嘖,說得也有道理。

  【猴子請來的水軍:總之今天真的很倒黴,感覺沒有一件好事發生。】

  【消失的L君:自從你進入元月社,不是天天都這麼倒黴嗎?】

  【消失的L君:晝川的網絡預售大成功,你應該開心。元月社應該好好表揚你,身體起立給你鼓掌才對——他們多少年沒把首印量開那麼高過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是的,剛才于姚給我說,我這樣的舉動不僅是大賣一本書,更是讓那些古板又不肯動腦子的營銷部終於看見了網絡營銷這一塊大肥肉,是革命性的——總之是可以期待一下加薪還有年終獎這件事了……搞不好年底的優秀員工獎也是我的,當時小鳥的表情挺精彩的,畢竟她比我還先入職。】

  【猴子請來的水軍:但是,心情還是很糟糕的,阿鬼的書書號批不下來,我現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跟她說才好,答應要給她出書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嘴巴上不說,但是我也清楚,她肯定特別失望。】

  初禮說完,有些煩躁地關了和L君的對話框,坐在電腦跟前思考了一會兒,站起身,把于姚拉進了編輯部的小會議廳。

  果然一對口風才知道,其實于姚也覺得《聽聞》不能出蠻可惜的,話裡話外的意思是,也希望補償一下阿鬼。

  「怎麼補償?」

  「這個我們可以再商量,對了,索恒的舊連載馬上就要結束了,新連載的題材你們決定好了嗎?」

  「……我和她約好了這周交選題,一會兒我再去問問進度吧。」

  初禮得到了于姚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也不好再說什麼……出了會議廳,坐回電腦跟前,先是給索恒留言提醒她記得交選題,然後鼓起勇氣點開了和阿鬼的對話框,一鼓作氣將《聽聞》內容不過審,書號批不下來的事告訴了她。

  【在你身後的鬼:……西八!那寶寶的花枝獎是不是也沒戲了!他們只接受正規出版物不是嗎!我把個人志給評選單位寄一本你看怎麼樣?】

  初禮完全沒想到阿鬼是這個反應,頓時哭笑不得——

  【猴子請來的水軍:能不能好了,你還在惦記花枝獎……】

  【在你身後的鬼:人沒有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別,但是現在我真不惦記了……《聽聞》就這樣不過審,很傷心。】

  釘盯著「很傷心」那三個字,初禮沮喪得像鬥敗的公雞。

  【猴子請來的水軍:……抱歉啊。】

  【在你身後的鬼:沒事。講真,其實也不是特別傷心,感覺預料之中的吧,本來也就沒報多少希望,一篇耽美文在元月社,能打到送審那一步連我自己都驚訝——我們也不能要求國內文壇對耽美文的接受度從「無」到「一步登天」,什麼都得慢慢來。】

  【在你身後的鬼:你們主編承諾要給補償啊?】

  【在你身後的鬼:啥補償,我需要落實一下,別光耍嘴皮子,我會玻璃心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補償是什麼我還不知道,估計是給你漲漲稿費如果你還願意給我們這騙子雜誌寫的話……】

  【在你身後的鬼:從千字八十漲到千字一百二?握草可以啊那我接受!】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能別這麼樂觀嗎,這麼一說,我更難受了。】

  【在你身後的鬼:別難過了,有什麼辦法啊,哪怕我在深夜蛋疼的睡不著恨自己為毛不是晝川,天也還是會亮啊?要不你把《聽聞》校對稿給我吧我去出一波個人志……都校對好了別浪費對吧,好歹是專業校對。】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也是不會給你的。】

  【在你身後的鬼:無情。看來你並不是真的難受,也並不是真的對我心懷愧疚。】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走。】

  其實阿鬼說錯了。

  初禮是真的挺難受的,其難過程度,不亞於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健康活潑擁有將來要考北大清華這樣前途的孩子胎死腹中——這是她懷胎三個月,抱著和《洛河神書》同等熱情在推進的項目,如今一個呱呱落地,大獲成功;另一個卻倒在了距離終點前一釐米的位置。

  雖然能看出阿鬼已經以原作者親媽的身份在努力雲淡風輕地安慰她,但是……

  作為一名編輯,這種事,她怎麼可能不難過。

  ……

  接下來的一整天,都沒有人敢去招惹初禮,原本應該是喜氣洋洋的日子,她卻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大寫的「喪氣十足」……

  那喪氣八百里開外都能聞到,活生生地那些原本想湊上來跟她說一聲「恭喜《洛河神書》大賣」的人都活生生地憋了回去。

  初禮就這麼一直喪到下班。

  難得一天早早回到家,到家的時候晝川也沒有躺在沙發上抖腿,男人坐在電腦跟前手劈裡啪啦地打字……不知道在跟誰聊天。

  初禮放下包走過去,站在男人身後他也不說回過頭啥的,大大方方給初禮看電腦上的聊天記錄——

  【新盾-白芷:元月社的編輯可以啊,這次網絡預售搞得我們都跌破眼睛,沒想到居然還能這麼玩……早上例會的時候,老總把《洛河神書》週末網絡銷售的事直接拿來當案例,把我們大屌一頓。】

  【新盾-白芷:還問我們,有什麼能比營銷手段比元月社還落伍更丟人的。】

  【新盾-白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屌得頭都抬不起來。】

  【晝川:她是個新人編輯,剛進去的。】

  【新盾-白芷:那你撿著寶貝啦?我就說,元月社那個苗副主編,再加上那個梁什麼的營銷部老大,要想到這種新鮮的點子怕是天要下紅雨。】

  【新盾-白芷:這種寶貝疙瘩怎麼跑元月社那種老年人聚集地去了?】

  【新盾-白芷:從外殼腐朽到骨子裡的元月社啊,我心好痛。】

  【晝川:哈,鬼知道她為什麼要去,偏偏對元月社還崇拜的要死。】

  新盾,顧白芷。

  這人初禮聽過,之前和老苗、作者他們偶爾也提起過,就是那個新盾社的金牌編輯,年紀輕輕三十歲不到就爬到了主編位置——這些年新華書店的青年讀物、暢銷小說類往後翻翻,只要是新盾出的,三分之二點五的責編都是她的大名。

  新盾社如今和元月社在傳統紙媒出版行業能夠龍虎鬥,少不得這位金牌編輯在後坐鎮。

  此時此刻,站在晝川身後,初禮叉腰看著他和顧白芷一來一回地嘲笑元月社,正考慮要不要把晝川的腦袋擰下來,突然眼皮子一跳看見對面來了這麼一句——

  【新盾-白芷:那你微博的《黃泉客棧》考慮好簽給我們了嗎?】

  整整持續一天的沉默,麻木的神經彷彿被激活。

  那一瞬間感覺所有的氣血都沖上了頭。

  這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初禮放在晝川椅子靠背的手突然捉緊,在男人雙手剛剛放在鍵盤上,剛打出「這本啊我」四個字,整個手就被伸手伸出來的爪子直接按在了鍵盤上——

  男人略微錯愕轉過頭,直接面對上一張兇神惡煞的臉!

  初禮直接越過男人的肩膀,手一伸再暴力一拽,將整個鍵盤直接從電腦上卸了下來,在男人來不及反應過來壓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兩團柔軟的玩意是什麼,以及鼻息之間飛快略過的熟悉氣息時,身後的人抱著鍵盤迅速後退,像是一隻炸毛的兔子:「你說了《黃泉客棧》是我的!!!」

  晝川站起來,有些沒反應過來地看著身後的初禮,又看看Q上發送出去的「這本啊我」四個字外加一堆亂碼,目光最後停留在初禮抱在懷中的鍵盤上……

  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初禮抱著鍵盤連連後退兩步!

  「你先放下鍵盤……」

  「我不!」初禮如臨大敵,一整天受到的委屈在這一刻嘩啦一下盡數宣洩出來,「你們都是騙子——說好的話永遠不算數!老苗可以勾結營銷部把《洛河神書》的首印壓在34W!一審二審八審都過了的《聽聞》也可以說不給書號就不給了!前天晚上答應給我的《黃泉客棧》轉個頭就是新盾的了,金牌編輯了不起啊!都是騙子!」

  初禮的雙眼迅速染紅。

  她響亮地哼了一聲,然後發出一聲響亮的抽泣聲擰過頭抱著鍵盤連蹦帶跳往閣樓上跑!

  晝川一瞬間懵逼之後反應過來,下意識就抬腳去追,兩人一個追一個跑,這時候初禮連拖鞋都跑掉了,跑到樓梯口往上邁了兩步,就被人一把揪住衣服——

  腳下一滑,整個人狼狽地以狗啃屎的姿勢往前栽倒,膝蓋重重磕碰到樓梯臺階上,鑽心的疼痛傳來時,眼眶裡的大滴液體也「吧嗒」一下掉在手背。

  初禮扔了手裡的鍵盤,搖晃著扶著樓梯扶手站起來要往閣樓自己的房間走,這時候感覺到捉住她衣領的大手微微使勁兒往後一拽——

  她整個人後傾。

  然後被人抱著腰,直接整個人從樓梯上端走。

  身後,男人劇烈的呼吸聲就在耳邊,起伏的胸膛抵著她的背,她掙扎了一下又被死死摁住,最後終於掙扎累了,手無力地在攔在她腰間的大手的大手上撓了兩下……

  緊接著無力垂下頭,泣不成聲。

  劈裡啪啦的眼淚落了他充滿紅痕的手背上全是。

  「你們都說話不算話……感情,感情把人家耍著玩……什麼尺度太大不批書號,當初怎麼答應人家作者的?出了事,呃,出了事就不管了,一句書號批不下來不做了,任由責編去死啊?還有,首印三十五萬輸不起就別打賭,卡在三十四萬埋汰誰……還有還有,你微博那本破書,愛給誰給誰,給新盾好了,他們有錢,財大氣粗,不會打發要飯的,給你開一百萬首印——」

  初禮斷斷續續的說,說完一大半,肚子裡一大堆的髒話都沒來得及罵出來,全部梗在喉嚨裡,最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滿心委屈像卸了閘口的洪,一湧而出……

  身後,抱著她擠在閣樓樓梯口的男人什麼也沒說。

  等她哭得上不來氣了,才歎了口氣,抬起手,胡亂在她臉上摸了一把:「我還什麼都沒說。」

  初禮低著頭,感覺到身後抱著她的人鬆開手,將她轉過來……男人半彎著腰,用乾燥溫暖的大手在她眼底下擦了又擦,語氣無奈:「你就這麼信不過我。」

  初禮垂下頭。

  沒聲音了。

  默默流自己的眼淚,淚腺發達到令人髮指。

  晝川看著她一張臉都濕漉漉的,眼角的那顆痣分外惹眼,心裡想,這是真能哭,他好歹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雖然還不如沒看見。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10:16 AM

第八十三章

  高興也哭,不高興也哭。

  只是高興的時候憋著哭,不高興的時候那眼淚流得和黃河似的……看著都讓人害怕。

  晝川捧著初禮的臉,不厭其煩地耐心給她擦眼淚;初禮坐在地上,認認真真地哭,眼淚像是不要錢似的往外冒,她的整張臉都哭得通紅,雙眼腫得像是桃子……

  那個被初禮強行卸下來的鍵盤隨便就扔到一旁,德國櫻桃停產的軍火火箱系列,一千五百多塊一把——

  晝川連看都沒看一眼。

  他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給她擦眼淚,只有修長的指尖甩開水珠子的時候,心不在焉的想,他天天吐槽她吃得多重得像大象,沒想到臉是真的小,就巴掌那麼大,他一隻手就能控制住。

  「說說怎麼回事?」男人嗓音低沉,耐心地把自己早就知道的事情又問了一遍,「首印被卡在三十四萬了?……好好說話,別哭了,眼睛都要哭瞎了。」

  初禮含糊地點點頭,附贈一句口齒不清地「老苗王八蛋」……晝川看她可憐兮兮又咬牙切齒的模樣,總覺得有點可愛,想笑又忍住沒敢笑,只是撥開她因為眼淚黏在臉頰上的頭髮:「老苗這種人,在元月社站得住腳,除了有那些想紅想急了眼、願意殺雞取卵的作者為了銷量陪他瘋,他背後肯定還有同樣重視這個的人支持著他。」

  初禮吸了吸鼻子抬眼看晝川,晝川不動聲色抹去她眼底混著睫毛膏黑色的眼淚珠子:「你覺得這人會是誰?」

  「……營銷部的。」初禮沙啞著嗓子,「梁衝浪?」

  梁衝浪作為營銷部老大,在元月社地位可以說和夏老師平起平坐了——放眼整個元月社,編輯們都聽夏老師的;剩下的人,都聽梁衝浪的……之前隱約聽人說,元月社成功上市以後,會提拔公司骨幹成為副總,這個副總人選,如今看來理所當然的,要麼是老夏,老麼是老梁。

  「元月社這麼大的出版公司,水深著,派系鬥爭,你這種新人不明白也是當犧牲品,」晝川說,「所以哭什麼?就這麼想當副主編,想從這裡搬出去?我不給你飯吃還是虐待你了?」

  初禮低下頭,不說話。

  「鬼娃的事又是怎麼回事?」

  「……書號批不下來。」

  「因為題材啊?」

  「對。」

  「覺得特別對不起鬼娃?」

  「嗯,我答應過她給她出書。」

  「那你就補償她,給她再出其他的書——索恒在《月光》的連載不是快完結了嗎?騰出一個連載位給鬼娃,連載完了直接出單行本不就行了?」男人的語氣聽上去特別雲淡風輕,就好想這完全不叫事兒,「怎麼出書不是出,她在《月光》短篇不是挺受歡迎的嘛,說明她也能適應出版尺度……」

  話說一半。

  捏在大手裡的臉猛地抬起頭,掛著淚珠的眼睛努力瞪大了看著他,那原本劈裡啪啦往外掉的淚珠子都忘記繼續往外掉了,掛在那裡,搖搖欲墜的。

  晝川看得心浮氣躁——

  突然想到,江與誠表白的時候,她也是這麼一臉茫然加震驚地看著他。

  想到這,就覺得不太舒服……抬起手扯開了一顆襯衫的扣子,男人的語氣變得浮躁了些,雖然還是儘量溫和:「這樣處理行不行?」

  「……好像,」初禮楞楞道,「行。」

  這麼順理成章的點子,早上都提到索恒連載的事兒了,她怎麼沒想到?

  都被氣懵逼了。

  「好,老苗的事你無力解決;鬼娃的事暫時解決;接下來還有什麼事?」晝川擰開臉,突然之間顯得有點不耐煩,「哦,還有《黃泉客棧》。我就沒打算簽給新盾出版社,你們剛給我賣了《洛河神書》,無論是元月社內部還是讀者,熱情正是最大的時候,我有什麼理由簽給新盾?新盾的人看見《洛河神書》賣得好,聞風而來不是很正常?實話告訴你今兒一白天我接待過的出版編輯沒有十個也有八個了,顧白芷是見她手下的小馬仔搞不定才親自出馬來的最後一個——你吃醋,你吃得過來嗎?」

  「……」

  初禮猝不及防被訓得狗血噴頭——

  甚至來不及想這個地方用「吃醋」二字是否準確。

  而此時,見她不說話,晝川挑起眉:「怎麼,還以為我要過河拆橋?我晝川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人?」

  初禮緊張地憋紅了臉,心想,又來了,這種強詞奪理的解釋,接下來他肯定又要逼著我道歉,而我,就沒出息地說,大大對不起——

  腹誹還沒完成。

  這時候,面頰突然被男人用曲起的手指刮了下。

  濕漉漉的臉從不安定格在了一個困惑的表情上,初禮抬起頭看著男人,她看進他的瞳眸裡,在看到裡面淡淡的笑意時,有一瞬間的以為自己產生了錯覺……

  「你為什麼總是要露出一副心甘情願被我欺負的臉啊,這樣我理所當然就會想欺負你啊。」

  「……」

  「《洛河神書》實際首印三十五萬,今天網上已經有媒體傳言首印百萬瞬間斷貨緊急加印什麼的……就連我家老頭都發微信來,問我到底賣了多少,一時間,本大大風光無限啊,」晝川垂下眼,看著面前那張委屈得很的臉,唇角露出一點笑容,然後,笑意擴大,「我好像,終於,一腳蹬上了金字塔上,和你的江與誠老師齊肩高的位置。」

  「……」

  「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呢……」

  男人的指尖輕輕掃過初禮的睫毛,他的聲音輕得彷彿要被打碎在窗外傾瀉而入的月光裡——

  「謝謝啊,香蕉人,我很高興當時把《洛河神書》簽給你了,辛苦你了。」

  良久,初禮沒有說話,她只是努力地瞪著那紅腫地眼,看什麼怪物似的看著晝川——當男人有些失望地以為她永遠都不會對他的感謝做出什麼反應的時候,她突然「嗚」地一聲,張開雙臂撲進他的懷裡,雙手死死地抱著他的腰,像是溺水之人終於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為什麼現在才說啊!啊啊,嗚嗚嗚……我還以為,還以為你永遠不知道謝謝呢!現在才說……是才想起來嗎,呃,肯定是的啊!」

  溫熱濕潤的液體迅速將他襯衫胸前一片染濕。

  男人愣怔片刻之後,失聲笑了,抬起手,揉亂了趴在自己懷裡的傢伙的髮:「又哭,生氣也哭,高興也哭,平常橫了吧唧和螃蟹似的,你怎麼這麼愛哭啊……」

  初禮以要把自己捂死的決心臉埋在男人懷裡,打著哭嗝兒,小聲地可憐巴巴道:「還能不能,嗝兒,再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男人這會兒看看外頭的月亮——

  這輩子沒小姑娘在他懷裡哭成一灘水過,這會兒怕是問他要月亮,他都得……

  「《聽聞》沒書號就不能送評花枝獎了,《月光》除了《洛河神書》真沒第二本能送上去的,報名這個月截止,你看你是不是……」

  「……」

  晝川低下頭,果不其然看見原本埋在他懷裡的人已經抬起頭,雙眼忽閃忽閃地看著他,滿臉期望,彷彿被拒絕下一秒那雙因為沾染了眼淚特別明亮的眼裡又能劈裡啪啦往下掉眼淚似的……

  哎喲。

  江與誠是不是有病,怎麼能喜歡這種一言不合蹬鼻子上臉的人?

  晝川歎了口氣,忍住把眼前的人掐死的衝動:「行,你愛送就送,反正這本書你功勞大了去了,勉強讓你做回主?」

  聞言,眼睜睜地看著面前這張臉紅彤彤的眼角終於沾染上了正兒八經的笑意。

  晝川:「……」

  不知道怎麼回事,晝川總覺得自己被套路了。

  ……

  一個小時後,初禮基本收起了自己的喪氣,不然她大概連拿起鍋鏟的勇氣都沒有,更別說給晝川做飯。

  晝川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裡一邊做飯一邊「滋滋滋」喝酸奶的小姑娘,拖鞋被她踩得吧唧吧唧的,他突然想到天這麼冷,是不是應該去給她買一雙能把腳到膝蓋都包嚴實的長筒居家鞋。

  在看她白得晃眼的胳膊,陰影之下的鎖骨……那睡裙也不能這麼穿了。

  暖氣不要錢啊?

  「你週末有沒有空啊?」晝川問。

  「幹嘛?」

  「冬天來了,給你去添置一波冬天用品。」

  「你給錢嗎?」

  「……」

  這小姑娘,沒臉沒皮,下午明明還趴在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覺得自己對不起鬼娃,像是沒能成功給她出了書,丟臉丟到姥姥家一樣……

  這會兒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做著飯,還哼歌,厚顏無恥地惦記著他的錢包。

  ……媽的,精神分裂吧?

  「我給,《洛河神書》版稅夠你買十個床墊當豌豆公主了,還不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晝川嘖嘖兩聲在沙發上翻了個身,於是錯過了廚房裡的人聞言無聲勾起唇角,沖著面前的牛排傻笑的模樣……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區別在於——

  女人看上去簡直是山崩地裂的事情,男人三言兩語就用「首先然後最後」給你一一解決了,解決之後你自己想想,也覺得:對啊,可不就是這樣嗎?

  副主編的事兒放到一旁不說,阿鬼的事情能夠順利解決讓初禮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方才第一時間和于姚溝通了關於阿鬼連載的事,于姚當然滿口答應——畢竟《月光》雜誌拿不到書號在先,更何況阿鬼在雜誌寫短篇時,人氣一直非常不錯。

  轉頭再跟阿鬼說這件事,阿鬼顯得也挺高興的,拉著初禮叨逼叨討論了一會兒可以寫的題材,然後興高采烈蹦噠著吃飯去了……被阿鬼提醒,終於想起家裡也還有一條狗和一個作者等著投餵,初禮便也擦擦眼淚,進廚房去做飯。

  這會兒正用做飯的空擋和于姚報告,《黃泉客棧》已經順利拿下,還有晝川鬆口答應《洛河神書》送評花枝獎的事,還在接受于姚的新一輪誇獎和喜悅——

  【于姚:真的啊,你動作挺快,我今天早上其實就聽說《洛河神書》大賣,其他出版社出版公司聞風出動——新盾連顧白芷都搬出來了。】

  【于姚:還怕你晚一步,正想和你說這件事呢:雖然你不是晝川個人責編,但是你剛給他賣好一本,這本你出馬拿下幾率最大。】

  【于姚:白天看你心情不好,沒好意思催你去要……過程順利吧?】

  ……………………一通撒潑打滾,把晝川老師哭得直接換了一套衣服算不算過程順利?

  如果算的話,那是相當順利。

  初禮順手打下「還成」兩個字,正捏著手機自嘲,這時候手機震動,另外的新消息送入——

  【江與誠:初禮,聽說《洛河神書》首印最後被定在三十四萬,距離三十五萬差一點,你沒事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事……噯,我和老苗打賭的事兒你們全世界都知道了!】

  自從那天之後,江與誠再也不叫她「小猴猴」,他就叫她,初禮。

  一種透著親切的全稱。

  【江與誠:我消息是靈通的哈哈哈!有不開心的可以和我說,我個人看來,你取代老苗只是早晚的事……不用著急這一時半會,晝川那個廢物不好用,你還有我呢,《消失的遊樂園》合同我看過了,明天我簽好給你送過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別別我下班去老師您那拿就行——】

  【江與誠:這麼冷的天,我心疼你滿世界跑。】

  【江與誠:我中午送過去。】

  【江與誠:中午想吃什麼,我帶給你?】

  初禮:「……」

  初禮抬起手,正想回復,外面的人的聲音響起:「做飯還是玩手機呢,叮叮咚咚聲音沒停過——日理萬機那麼忙?」

  初禮:「江與誠老師在說明天中午給我送合同的事……」

  晝川:「他親自送?有病吧,到你那車油費比同城快遞還貴,這種智障的事他估計還覺得自己挺浪漫吧——」

  初禮:「……」

  你不也在《洛河神書》責編之爭時,親自跑去編輯部懟過一波老苗?

  那次去B市泡溫泉之前,專門又到編輯部打了個醬油,和我一起在作品庫吃灰又怎麼說?

  再說了,你懂什麼叫浪漫?

  初禮眼中浮起淡淡笑意:「老師,週末我們去哪買東西?除了被子之類的,我還想買條新浴巾。」

  「……」廚房外的人沉默了下,「你要不直接讓我給你買套房算了?」

  初禮放下手機,繼續對著面前的牛排嗤嗤傻笑。

  做好了牛排放進盤子裡,端著盤子走進客廳,初禮看著男人躺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玩手機的模樣……突然有一種神他媽歲月靜好的感覺。

  想到下午撲在他懷裡哭時的放肆,就彷彿關上了門,外面的一切狂風暴雨都會在他的懷抱中恢復寧靜……

  他還對她說謝謝,那正兒八經的模樣,迷死人了。

  初禮忽然產生了一種可怕的錯覺:喜歡晝川真是太好了。

  這種想法一冒出來,就連她自己都打了個寒戰。

  恰巧這時候,晝川感覺到她沉默的目光,於是將臉擰過來,看著端著兩盤牛排、穿著香蕉圖案拖鞋站在廚房門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小姑娘……愣了愣:「怎麼了?」

  「老師,」初禮盯著男人的臉,咬咬下唇,「我想吻你,就現在。」

  「……」

  晝川手一抖。

  手機「啪」地一下砸到了那張懶洋洋俊臉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10:25 AM

第八十四章

  晝川都顧不上來得及痛,只是捂著被砸得通紅的鼻尖眼淚汪汪地看著初禮,想說你這是瘋了還是傻了,不就答應給你買床被子附贈浴巾嗎,至於這麼感動?

  男人翻身坐起來找紙巾擦眼淚,淚眼朦朧之中便看見初禮順手將兩盤牛排隔到了桌子上,他像個盲人似的伸手在餐桌上摸索,甚至來不提醒,肉放在那個高度,就差告訴二狗子:今晚給你加餐。

  「紙巾,紙……」

  晝川捂著鼻子,幾乎懷疑自己是不是流鼻血了——模糊之間看見初禮放了盤子後在餐桌那邊拽了兩張紙巾往他這邊走,拖鞋噠噠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來到他的面前,伸手,直接將兩張紙巾摁在了他的眼睛上——

  她出廚房之前用洗手液洗掉了手上的油煙味,這會兒一陣洗手液特有的甜香略過他的鼻尖,視線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晝川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那連帶著紙巾壓在他眼上的手加大了力道。

  將他摁在沙發山,她俯身,身上熟悉的氣息襲近,下一秒,略微冰涼、還帶著藍莓酸奶氣息的柔軟落在男人的面頰上,飛快的,輕柔的——

  原本還掙扎著想要把她手挪開的男人一下子愣住了,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當場呆楞在沙發上。

  她鬆開手,連連後退幾步……

  「我覺得我總是這麼積累工作上的負面情緒,回來跟你發脾氣這點很不好,」其實此時此刻初禮的大腦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她只是盯著楞在沙發上的男人,「我很抱歉,也很感激,老師你也不是什麼脾氣特別好特別有耐心和愛心的人,但是卻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甚至給我出主意,提醒我接下來該怎麼做……」

  怎麼辦。

  他不說話了。

  他不動了。

  他會不會很生氣?

  會不會覺得被冒犯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他媽是不是瘋了居然真的撲上去——

  天啊,他不會因此覺得我很隨便吧?

  他為什麼不說話?那我是不是應該繼續往下說還是閉上嘴……

  怎麼辦?

  怎麼辦?

  怎麼辦?

  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也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應該是嬉皮笑臉地說「逗你玩」?

  ——可是。

  不想這樣。

  因為不後悔。

  初禮摸了摸自己亂跳得幾乎快要突破胸腔的心臟,她不後悔。

  站在男人的不遠處,她的手尷尬地抓住了自己衣服的下擺,揉搓,認真思考起來自己的臉皮是不是真的已經厚得比城牆還厚了:此情此景之下,她發現自己居然一絲絲為方才的衝動舉動後悔的意思都沒有。

  現場的空氣沉寂得能滴下水來,初禮站在茶几旁,看著男人慢吞吞地將蓋在臉上的紙巾拿下來,擦了擦眼睛剛才疼得出來的眼淚,這會兒鼻尖還因為手機砸那一下泛著可愛的紅……

  他掀起眼皮子,沉默地看了初禮一眼——那雙茶色瞳眸之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沒有生氣,也沒有詫異,他就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所以,這算什麼?」男人平靜的聲音響起來,聲音略微沙啞,「表達感激之情?」

  他的聲音就像是在沉靜冰冷的海底,突然奏響的大提琴低音序曲——

  原諒此時初禮腦海中下意識地蹦出了這麼一個毫不優美又特別奇怪的比喻,她楞楞地看著晝川,腦海之中滿滿都是他似是而非的提問最後,翹起來的尾音。

  她看著他的臉。

  做出了一個她猜想接下來可能會讓她後悔一輩子、也嚴重違反了《房客守則三十條》的動作——

  在百口莫辯之中,她選擇伸出手,壓在男人的肩膀上,在他順手向後倒去時,她的一條腿騎上沙發半跨坐在他的上方,她低下頭,在他的後腦勺輕輕撞擊到沙發靠背的時候,吻在他的唇上。

  準確無誤的。

  不留後路的。

  她顫抖的手覆蓋上他那雙會讓她膽戰心驚的眼,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半試探一般描繪著男人的唇瓣……她的動作生澀而輕柔,帶著嬰兒學步一般的試探,卻因為異常的認真,彷彿每一個細節動作都被放大——

  晝川薄唇輕抿,她便用舌尖笨拙地試圖去舔弄他的唇瓣縫隙……越發灼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鼻尖上,讓他略微冰涼的鼻尖也沾染上了溫度。

  在被推開之前——

  初禮猛地閉上眼,腦子裡亂糟糟的甚至不想去面對接下來被推開後應該做些什麼或者說些什麼,最好下一秒地球就爆炸好了,1999年說好的世界末日遲到了十三年爬也應該爬來……

  耳邊是自己瘋狂亂跳的心臟。

  當初裡自己都快把自己憋得斷氣,腦海裡響起「要不還是算了好像有點不會操作」的聲音,她猶豫了下,正欲拉開自己的身體然後上演標準版落荒而逃——

  這個時候。

  被她捂住眼,從頭到尾都沒有動彈的人突然動了,像是輕易察覺了她萌生退堂鼓的意思,骨節分明的大手抬起來直接插入她的髮絲,壓住了她的後腦勺——

  「?」

  那一瞬間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初禮原本死死閉著的眼一下子睜開,捂著男人雙眼的手也顫抖了一下猛地拿開——下一秒,整個人突然天旋地轉,原本半跨在他身上的姿勢突然便被壓進了沙發裡!

  「…………晝——」

  驚呼直接被堵回了喉嚨裡,因為震驚而根本沒有設下防禦的牙關被輕而易舉地攻破,帶著掠奪性的舌尖探入她的口中,瞬間侵襲她口中每一個角落,就好像……要將所有的氧氣和理智都掠奪一空!

  他的膝蓋順勢卡在她的雙腿間,長睡裙狼狽地堆積露出一大截光潔的小腿……

  十二月,初冬,周圍的氣息變得灼熱起來。

  呼吸笨拙地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響,光靠鼻腔呼吸道根本不足以供給足夠的氧氣,渾身的氣血彷彿一瞬間湧上了腦袋——

  她困難呼吸的聲音聽在他耳朵裡,反而像是一劑興奮劑,讓他的動作變得更加的肆無忌憚!

  有來不及吞咽的唾液順著唇角流淌而下……

  直到整個人因為窒息感而開始顫抖著,眼前一陣陣發黑——在懷疑自己幾乎就要死去之前,初禮終於掙扎著,手軟腳軟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在男人稍稍撤出來含住她的唇瓣時,一把推開他!

  那令人窒息的霸道氣息瞬間抽離。

  初禮像是一瞬間找回了自己的理智,連滾帶爬從沙發上發起來,笨手笨腳地翻到沙發後面去,「啪」地落地上又手腳並用爬起來在沙發扶手後露出個腦袋,呼哧呼哧地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面頰泛紅,像是剛跟人打了一架——

  「………………………………你做什麼?!」

  初禮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炸毛,完全忘記了是自己先動手。

  「……」

  晝川沉默。

  初禮目光之中,只看見男人抬起手背,動作有些粗魯地擦了擦唇邊的晶瑩,初禮瞬間從臉紅到了脖子根,隨即聽見男人用根本不符合他那沾滿欲望沙啞聲音的雲淡風輕語氣道:「我看你不會,好心教教你……」

  「我我我我我我——」

  屁啊!!!!!

  教個屁啊啊啊啊啊!!!!!!

  「要你教個鬼啊,那麼喜歡教育你去教書寫什麼小說——你不是也不會嗎!!!!」

  「教什麼書,生理課嗎?沒實戰我還不懂操作要領?這點都不懂還寫什麼書啊?」晝川瞥了眼不遠處的小姑娘,還有她那被弄得微微泛紅的唇瓣,停頓了下,目光猛地沉了沉。

  初禮立刻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唇,連帶著整個人也跟著後退了好多步……

  晝川見她那如臨大敵的模樣,無奈失笑:「不是……所以,剛才那算什麼?」

  「什麼都不算!!!!!!!」

  初禮立刻咆哮——

  「氣氛剛好,我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氣氛剛好。

  她就是一時鬼迷心竅。

  哪怕晝川是個寫書的,腦洞時常需要開到掀開銀河系,都想不出這麼渣的「事後杜絕負責」爛理由出來。

  然而初禮也沒有再給晝川再說話的機會,話語落下,她便轉身落荒而逃,腳軟一般扶著樓梯衝回自己房間狠狠甩上門再上鎖——

  「哐」地一聲。

  然後一切重歸死寂。

  留下晝川一人在客廳。

  沉默。

  良久,彎下腰從沙發下撿起了她方才情急之中落在地上的手機,手機屏幕上,顯示【江與誠】在三分鐘前發來消息問【初禮,明天中午你幾點下班】……男人盯著手機屏幕看了一會兒,良久,面無表情地將手機鎖屏,並不溫柔地扔到茶几上。

  空無一人的客廳中,安靜地等待著當身上方才沸騰的血液逐漸冷卻——

  作為愚蠢且不可違背大自然生物本性的下半身優先思考雄性生物,此時此刻冷靜下來,男人突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想想當對方帶著酸奶和藍莓香甜氣息的舌尖笨拙地勾住他的唇瓣時,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毫無徵兆地,輕而易舉便被喚醒了些什麼——

  當時,他真的想……

  就地辦了她。

  「……」

  抬起頭看了眼閣樓,晝川覺得自己大概真的是要瘋了——

  這算什麼啊?

  歸「青春期」管不?

  怎麼感覺已經是歸「發情期」範疇了啊——

  ……超綱題。

  操。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10:30 AM

第八十五章

  樓上的人悄無聲息,安靜得如同死去了一般,完美詮釋了什麼叫「裝完逼就跑」……正好晝川這會兒本著不想犯罪的原則也不想見到她,索性就由著她去了。

  看了眼在桌子上兩盤牛排下面轉了八百個來回的二狗子,四目相對的時候,雙方都有一種被人揭穿了真面目的尷尬,二狗子「嗷嗚」一聲擰頭回狗窩去了,晝川縮在沙發角落裡,玩手機。

  在網上看影評分散注意力——

  努力不讓自己去回想方才舌尖闖入濕熱的口腔中時,對方嘴裡還殘留的酸奶香甜,那一瞬間就成功地讓他大腦裡某根緊繃的神經「啪嘎」斷了線,當時他只想把身下的人……生吞活剝。

  ……………………不行。

  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又有加速流動向著某處彙聚的趨勢,男人從沙發上坐起來一些,抬起手揉亂了自己的頭髮,告訴自己,不能想。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手機屏幕,在眾多影評之中突然看見了這麼一句——

  【男人對女人的愛情,從某一天,他對她突然有了性欲開始。】

  「……」

  滑動的手指猛地一頓,晝川突然有了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對的錯覺。

  他自己不爽當然也不能讓別人痛快,看了眼這會兒被他扔在桌子上的手機閃啊閃,那個名叫【江與誠】的傢伙就像是準備把這輩子該說的話一鼓作氣全部說完似的停不下來……晝川無聲地勾了勾唇角,回頭看了眼身後安靜如雞的閣樓,突然提高聲音吼道:「樓上那個,你手機忘記拿了!」

  樓上傳來「咚」的一聲巨響,像是什麼人摔倒了或者是絆倒了什麼東西,良久,她慌慌張張道:「送你了送你了!」

  「……」

  怕是根本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

  不過既然她都說送他了……晝川挑起眉,光明正大且認認真真欣賞了一會兒初禮手機上來自【江與誠】的發言,看著他噓寒問暖,晝川放下初禮的手機,拿起自己的手機,在上面一通搗鼓……

  然後進入手機Q,找到名叫【江與誠】的傢伙。

  【晝川:打我電話。】

  【江與誠:?】

  【晝川:打啊。】

  【江與誠:??】

  一分鐘後,晝川手機響起,他的唇角同時無聲勾起,雙手抱著膝蓋認認真真地盯著「江與誠來電」的字樣看了好久……直到來電那邊不耐煩地掛掉手機——

  【江與誠:?????你有病啊?叫我打電話又不接。】

  【晝川:換了新彩鈴。】

  Q這邊,江與城正想問你什麼時候還踏馬返老還童喜歡起韓國明星了,這時候腦海裡電光火石之間想到打通電話的那一刻彩鈴高聲歌唱「loser ——+%&#*&+#%」……

  江與誠:「……」

  【江與誠:我日尼瑪喔!罵誰呢你!一本破書大賣就膨脹了是吧!】

  【晝川:不是這個。】

  【晝川:哎。】

  【晝川:不告訴你。】

  【江與誠:滾啊!!!!】

  「……」

  江與誠叫晝川滾,晝川就真的滾了,放下手機,看了眼客廳裡餐桌上放著的兩盤牛排,雖然家裡開了暖氣,但是一會兒……牛排就涼了啊。

  感覺到自己好像終於找到了個比較理直氣壯的理由,男人從沙發上站起來,跳下沙發站穩,雙手塞在口袋裡邁著懶散的步伐走向身後的閣樓——嘎吱嘎吱的腳步聲踩在閣樓樓梯上,彷彿就在提醒著樓梯盡頭的門那邊,他已經來到。

  那門卻紋絲不動。

  晝川猶豫了下,伸出手摁下門把手,門沒鎖,一下子就開了——

  門開的一瞬間他聽見門那邊一陣騷動;門敞開的一瞬間,他看見門那邊方才落荒而逃的小姑娘赤著腳站在地板上,懷裡抱著印有邊剝香蕉皮邊咧嘴傻笑猴子的抱枕,她髮絲淩亂,身體緊繃,指尖微微泛白深深陷入抱枕裡……

  讓晝川想到當她被自己壓在身下時,那雙緊緊攀附壓在自己肩膀上的手。

  喉嚨收緊。

  「吃飯。」男人面無表情,嗓音四平八穩道,「牛排都——」

  涼了。

  後面兩個字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眼睜睜看著站在房間中央的人已經彈跳起來,被他的一句話刺激得直接貼到了閣樓另外一頭的牆壁上,她瞪大了眼望著他,如臨大敵。

  晝川撐在門上的手停頓了下,然後拿開,心中無語的同時竄上了一股無名火,男人索性將門完全推開,直接走進了房間——當他邁開步子大步向著擠在角落裡的人走去,他聽見她從喉嚨深處發出「嗚」地一聲像是小動物的哀鳴……

  背部死死地貼著冰涼的牆,整個人像是恨不得把自己鑲嵌到牆裡去。

  ——這副模樣……

  真是太可愛了啊。

  來到她的面前,站定,男人的目光幾乎是毫不掩飾地從她緊繃的臉上滑過,那帶著炙熱溫度的目光像是一團火,燒過她的眼,鼻尖,唇角……

  然後迅速蔓延灼燒過她修長白皙的頸脖,在那上面,還有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這會兒,喉嚨部分緊張地滾動著出賣了它主人的情緒。

  晝川稍稍彎下腰,初禮「嗷」了聲舉起枕頭擋住自己的臉——

  下一秒那枕頭就被男人無情抽走,當那令人窒息的熟悉氣息再次逼近,初禮被逼無奈,小心翼翼地睜開一隻緊閉的眼瞅著面前那張面無表情的英俊的臉……

  「我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晝川垂下眼,看著她淡淡道,「是不是在想,接下來就該去五八同城一波租房信息,立刻搬出去,最好是今晚,下一個小時更好,現在立刻馬上最佳?」

  「……」

  初禮眨眨眼,心想握草瑪德這你都知道,莫不是會讀心術!

  大概是片刻的愣怔出賣了她,晝川停頓了下,不幸地發現自己還真的猜對了,看著面前在自己的欺壓下慫成一頭狗熊的小姑娘,他歎了口氣,抬起手,心情複雜地揉揉她的頭髮。

  「用不著。」

  「?」

  「如果你不想告訴我,剛才為什麼那麼做,那就可以不用說,」男人緩緩道,「我可以假裝什麼都沒有發生,也可以假裝你從頭到尾都並沒有違反《房客守則三十條》裡的任何一項……」

  晝川語落,閣樓小房間裡陷入了片刻的寧靜——初禮愣了愣,彷彿感覺到方才那種緊張、尷尬的氣息……突然在他難得溫和的嗓音之中消失得乾乾淨淨。

  於是。

  「本,」打從他進屋,直到這會兒才終於鼓起勇氣的人,坑坑巴巴小聲道,「本來,就就沒有。」

  說話的時候牙齒還因為兩人過近的距離哆嗦。

  但是聲音是理直氣壯的:《房客守則三十條》說,我不能逾越房客身份向房東催稿,又沒說不讓我親你……

  初禮臊紅了臉,心裡碎碎念。

  她抬起頭,看著面前的男人,看他一臉平靜……於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碰到他後迅速縮了回來,蚊子哼哼似的問:「你真的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嗎?」

  晝川垂下眼,目光似有似無地從她唇上掃過——

  恐怕是有點難。

  某日,猴子手賤餵了狼吃過肉以後,再可憐巴巴地說,忘記肉的滋味,以後咱們還是吃胡蘿蔔吧?

  ……你看狼願意理你不?

  然而此時,大尾巴狼表面上維持一面平靜,點點頭,向猴子微笑著說:「好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12:09 PM

第八十六章

  這天晚上,初禮厚顏無恥地要回了剛才說要「送給晝川」的手機,並跟在晝川屁股後面下樓把那塊牛排給吃了——屋子裡開了暖氣,牛排還沒冷透只是有點發硬,不影響食用,至於味道……

  初禮也不知道。

  就像她現在也沒想明白自己怎麼就一時衝動去親吻了晝川,其實她很想問問晝川,是不是知道她喜歡他了——但是想了想後還是閉上了自己的嘴,因為兩人十分鐘前,在她的要求下達成協議:從今往後,對今晚發生的事隻字不提。

  初禮低下頭割牛排的時候,就好像在割自己的肉。

  她並不知道自己那亂飄的目光其實完完全全被晝川盡收眼底,而晝川難得大發慈悲地沒有揭穿她,這頓飯,兩人吃得都略有些食不知味。

  初禮完完全全地沉浸在自我幻想帶來的恐懼與尷尬之中。

  而晝川,他的目光沉澱,氣息平穩,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兩人吃完牛排之後友好散會,初禮也不用催促著晝川去洗碟子了,端著碟子男人自己就進了廚房;初禮也不用催促男人寫稿子了,等初禮洗完澡回閣樓,《黃泉客棧》現有的稿子已經整理好發到了她的Q上……

  初禮抬起頭看了眼外面的月色,幾乎懷疑天是不是裂了個口子往下漏紅雨了:這一個突如其來的親吻,把富堅義博變成了業界良心牌全自動碼字機器。

  用手機從頭到尾看了看《黃泉客棧》的稿子,腦子裡大概想了想封面構圖,琢磨了下這回約哪個古風畫手比較好……

  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在睜開眼時已經是早上七點二十。

  初禮照常起床,做早飯吃早飯然後上班,出門前被晝川叫住,她穿鞋的動作一頓抬起頭,就看見坐在餐桌邊的男人端著一杯牛奶:「中午江與誠來找你啊?」

  「是,《消失的遊樂園》的合同……」

  「還給你送午餐?」

  初禮挺聰明的,她意識到晝川想說什麼了,她心往下沉了沉——雖然晝川和江與誠兩個人天天吵架,但是可以看得出來這兩人完完全全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在某些關鍵問題上他們抱團抱的很緊,就連粉絲都經常調侃他們是「文壇雙子星」……

  晝川這是旁敲側擊提醒初禮,江與誠的事兒得好好處理好。

  為什麼啊?

  是因為他知道她不喜歡江與誠了?

  因為她喜歡他?

  否則之前明明他也沒說什麼,為什麼偏偏就在她昨晚這樣那樣了之後,今天早上又有了這種發言——啊,生怕她傷了江與誠的心?那她呢!她傷心就不算傷心了嗎?!

  王八蛋!

  並不覺得自己的邏輯有什麼問題,初禮咬了咬下唇,不敢再繼續往下想,略有些賭氣的成分在裡面,她抓起自己的帆布兜:「我中午會和江與誠老師說清楚的,我有男朋友了不是嗎?」

  正用刀切煎蛋的男人聞言,刀在盤子裡滑了滑,幸好沒有發出什麼聲音……所以他不動聲色地抬起頭看著初禮:「男朋友?」

  「……」

  隨便吧隨便吧。

  老子不管了。

  初禮鼓了鼓腮幫子:「L君啊,那個山寨版晝川!網戀不行嗎!2013年網戀除了老土難道還犯法嗎?!!」

  嗓門大得隔壁都能聽見,接下來沒等晝川來得及回答,初禮已經「哐」地摔門離開了,留下屋子裡兩臉懵逼的一人一狗……

  晝川放下刀,看著自家大狗一臉譴責地看著自己彷彿在說「你怎麼又惹我新晉鏟屎官生氣」,他挑了挑眉:「看什麼看?我說什麼了我,她莫名其妙要生氣跟我有什麼關係……不喜歡江與誠就跟那老王八說清楚不是挺好的嗎,還說什麼有了男朋友,有了男朋友還親我幹嘛,二十八歲老男人的初吻就不是初吻了嗎——」

  二狗拒絕聽嘮叨低下頭繼續吃飯的時候,晝川也跟著閉上了嘴,因為他突然意識到「L君」好像也是自己……

  這麼說,昨晚他自己給自己戴了個綠帽兒。

  晝川:「……」

  可以。

  這很iing。

  ……

  這邊。

  滿心怨念的初禮到了編輯部,把《黃泉客棧》的稿子交給于姚時,發現她的臉色說不上好看,這時候才發現她手邊擺著《月光》明年元月號各家實體書商的征訂量,那數字……比十一月的征訂量少了一萬五,比十二月的征訂量少了一萬。

  本來一共就沒多少,這是要樓臺跳水?

  雜誌這邊,現有長篇連載陣容就是穩居投票冠軍的江與誠,以及馬上就要連載完畢,十二月號上最終回的索恒;

  接下來是短篇小說,短篇偶爾晝川和阿鬼會幫寫一篇,原本還有年年、河馬等——大約是九月,在于姚決定砍掉部分沒有人氣的作者之後,河馬已經很久沒有短篇登上,老苗打著「元月社」「《月光》雜誌副主編」的旗號重新去搜尋了一堆大神作者,其中甚至有不亞于江與誠和晝川級別的,但是因為這些大神作者平日本來就忙,也看不上這千字百來塊的稿費,答應寫稿只是完完全全賣了「元月社」「副主編」幾個字面子……

  所以稿子質量其實不怎麼好。

  讀者自己是有判斷能力的——

  魯迅先生誇一句「今天天氣不錯」指「作者感慨革命之後世界煥然一新,祖國邁開了新的步伐奔赴更美好的明天」這種事只會發生在語文課本裡……而現實就是,在讀者看來,不管你是不是大神,也許本身的號召力會讓你在最開始聚集一些人熱鬧一番,但是最終大家還是實力說話,你寫得不好看,他們就是不會買帳,原本聚集的人也終於會散去。

  這樣的情況導致了,現在《月光》雜誌的作者陣容越來越華麗,而銷量卻直線下滑——

  初禮打開郵箱。

  全部都是——

  【索恒寫不動就不要再寫了,浪費紙。】

  【那個于伯真的是寫《洛衣僧》的于伯嗎,這麼難看的短篇也上,真的是暈死了,不會是山寨的吧?】

  【每次買《月光》以前還能看點短篇,現在沒有晝川完完全全就為了江與誠大大的《消失的遊樂園》,再這樣下去,就不訂閱了,寧願等《遊樂園》單行本算了。】

  【最近的雜誌內容越來越沒誠意了……】

  【訂完今年不想定了,連為你們特地跑一趟郵局的興趣都沒有。】

  初禮默默關上郵箱,正想說什麼,這時候,老苗正好把又一個叫「歲三朵」的大神作者稿子交上來,初禮沒說什麼,下載打開看了眼,內容就是寫什麼小神仙下凡的賣萌文,跟之前索恒交上來的長篇大綱內容一模一樣……

  一看就知道是誰教的。

  「老苗,歲三朵是寫現代青春言情校園文的大神,你讓她寫古風賣萌文,這怎麼看都奇怪得很啊。」初禮叉掉了文檔,「有些用詞還有蛋疼青春的味道在裡面,古風文噯!」

  「雜誌風格決定了我們的讀者就是吃這套,蛋疼青春在《月光》從來沒登過,她不會寫的話不會拒絕我的題材提議啊!」

  「有編輯提議具體梗概大綱,自己不用想,寫寫就能登這種好事哪個作者會拒絕啊!」

  「你也說了是好事了。」

  「但是她寫得不是什麼好文章啊!這玩意能往雜誌上登嗎——」

  「歲三朵微博粉絲二十萬,十分之一的人買單就是二萬銷量。」

  「然而這些人也不會被《月光》本身吸引留下來,沒有好的內容,沒有歲三朵後這些讀者下一期一樣不會買——光一個月多二萬銷量頂個屁用啊,是誰告訴我雜誌是用來培養固定路人讀者,主要目的是打廣告使的?最近雜誌銷量掉得厲害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還不就是因為天天往裡塞這種難看的短篇?江與誠剛加入雜誌的時候,銷量十六萬,比以往的八萬翻了一倍,現在銷量幾個月掉到十萬,一月連十萬都沒有了,投稿郵箱裡全是抱怨短篇內容不好看的!就剩江與誠帶來那點粉絲在買雜誌了!」

  「那你倒是去用索恒,怕是連兩萬粉絲都帶不來,路人讀者那就更沒有了……」

  「總之我不同意登歲三朵這篇文,不符合也達不到《月光》雜誌的標準。」

  「你不同意?你說不同意就不同意——不同意你自己去跟歲三朵老師說啊,你的短篇真難看,麻煩改改。」

  「……怎麼不能改了,江與誠的連載寫得不好我還讓他改呢?推翻重寫都有過!」

  「你以為人人都是江與誠啊暗戀你?做好你手上的單行本得了,雜誌的內容你也要指手畫腳……」

  「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就差掐起來。

  最後,還是于姚開口讓他們倆都閉嘴,整個編輯部才安靜下來。

  兩個美工埋頭撞死,小鳥左看看右看看:「不是,初禮,要是因為內容就讓一些大神的稿子不過,不僅得罪人,而且雜誌內容也不夠了啊……」

  「不夠就做薄點。」初禮瞥了她一眼,「反正那幾頁橫豎沒人看,何必浪費紙,現在不是提倡環保?」

  「可是每個月P(*頁)數固定的。」

  「改版唄。」

  「你說改就改啊,這種事……」

  小鳥的話沒說完。

  整個編輯部陷入一陣愁雲慘淡。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12:49 PM

第八十七章

  初禮覺得自己越來越抑制不住自己對老苗的鄙夷——

  就像是一起站在起點準備出發,最開始的時候只是驚訝於身邊這個人的身體朝向並不一樣;

  然後發現原來他跑的是另外一個賽道,此時回過頭的時候還能看到他,勉強學習他跑步的姿勢;

  最後,伴隨著時間的推移,才發現原來整個賽道是「Y」字形,而且長度是無限,回過頭時看不見他的「英姿」,只知道他跑過的路荒草叢生。

  和老苗對於「做書」的理念越來越偏向於水火不容。

  終於早時至今日,徹底地連掩飾都掩飾不住自己的不認同——於是,事事針對,事事辯駁,事事爭論。

  此時又一番的爭吵過後,頂著老苗「那麼厲害你倒是讓那些罵索恒浪費紙的人閉嘴,要砍沒人看的文章第一個砍的就是她」這樣的嘲諷,初禮主動結束了這場戰鬥。

  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直奔主題找索恒:說好的選題準備好了沒有。

  索恒「啪啪」發過來三個,一個是未來星際,少女與帝國少將的故事;一個是仙俠賣萌甜文;最後一個非常特殊,居然是西遊記同人。

  西遊記同人的風格與前面兩個完全不同,直接跳出了《月光》雜誌在女作者這方面一直堅持的言情、輕鬆、暖萌文套路——

  主人公是大名鼎鼎的六耳獼猴。

  說千萬年前,六耳獼猴還只是一隻普通的猴子,《釋尊八相示現》記載,在過去無量劫前,燃燈佛住世時,有一位善慧仙人,與猴子為友,二者時常於燃燈架前聽大智真言……久而久之,偶然幸得點化,佛理之前,善慧仙人大悟立志普度眾生,使眾生轉迷成悟,離苦得樂;而聽了同樣的佛理,猴子卻悟出了完全背道而馳的理,不信「天道輪回」之理,堅持己見,事在人為。(*度娘說)

  兩位好友於是分開,善慧仙人轉世投胎,皈依我佛,成了後來的釋迦牟尼;而猴子則堅持己見,得如來「一雙靈明金目,能識萬物本真;一副聆察六耳,能聽眾生本心」之禮,來到六道輪回之內,萬世萬劫之中,去印證因果。

  從此,猴子成了六耳獼猴,走上了「道法」之路,與釋迦牟尼佛的「佛法」各立門戶——

  六耳獼猴變成菩提祖師,教孫悟空七十二變,活生生在「佛」之中種下一根刺,拔出一片逆鱗,《西遊記》中,孫悟空大鬧天宮、一身傲骨逆鱗,便是六耳獼猴於」六道萬劫」之中的投影……

  索恒拿來的大綱只是一個非常粗略的簡要概括想法,甚至大部分的東西都屬於經法資料,初禮卻看出了一些不同的味道來,當時並沒有急著回復索恒,而是把這份大綱發給了于姚和總編夏老師。

  大約是半個小時之後,初禮沒有接到夏老師的Q回復,而是直接接到了他的電話。

  「你發來這個大綱是哪個作者給你的?」

  「索恒。」

  「誰?」

  「索恒。」

  「我不信。」

  你不信是什麼鬼?

  不是索恒寫的難道還是我寫的拿來逗您開心的嘛?

  初禮一臉懵逼,一時間抓著手機也不知道該回答些什麼,又抬頭看了眼這會兒也抬著頭往自己這邊看的于姚……然後繼續打電話,語氣變得小心翼翼的表達自己捉摸不透天意:「夏老師,是大綱有什麼不妥嗎,我個人覺得這樣的題材非常新穎,再加上從小時候到現在暑假檔雷打不動的播放《西遊記》,所以這算是四大名著裡路人受眾最多、最普遍的名著了……」

  「我也覺得這個不錯,」在初禮錯愕得以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時,夏老師緩緩道,「非常驚訝現在的年輕作者肚子裡居然還有兩點墨水,將《西遊記》中隱含的『佛道之爭』用非常具象化的方式表達出來,你可以提點一下作者,如果是以六耳獼猴本身就代表的非佛法,那麼之後,對於如來那句『法不傳六耳』是不是又該有新的解釋……」

  初禮:「……」

  初禮一臉懵逼,心想老師我不知道你在說啥啊,對六耳獼猴我唯一的記憶就是真假美猴王以及它最後被孫悟空一巴掌拍死了。

  在夏老師大肆滔滔不絕「佛法」「道法」之類深奧的東西時,初禮只能一邊硬著頭皮回應,一邊暗戳戳地用Q截圖這個大綱的文檔給索恒,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截圖」選好了,就這個。】

  【索恒:。。。。。。。】

  【猴子請來的水軍:並非出自於對主角是同類的偏愛,這個大綱發給了我們總編,也是元月社的總編大人非常喜歡——這會兒拉著我說道法佛法說了半天了,還跟我說你可以考慮下從法不什麼鬼下手。】

  【索恒:「法不傳六耳」?】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你們有文化,把夏老師的Q給你,你們文化人自己聊?】

  【索恒:……我還以為你肯定不會選這個題材。】

  【索恒:告訴我沒有秀恩愛、沒有賣萌的東西誰要看。】

  【索恒:或者說以《月光》的讀者群根本看不懂這種題材。】

  【索恒:要麼乾脆建議我把六耳獼猴改成母猴子給孫悟空一段情緣……啊,說著自己都覺得雷。】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以為文檔這東西就不能自帶氣場,你發過來三個文件的時候,這個文檔上就差自帶六個字加粗大標題:選我選我選我!】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知道你就想寫這個,是不是?】

  【索恒:是的。】

  【索恒:真的非常開心!都快不會打字了!】

  【索恒:謝謝XD!】

  【猴子請來的水軍:不用謝,我的工作只是為了幫你把這本書賣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而在我看來,一本書的營銷模式什麼的都是輔助,一本書要創造出奇跡銷量,首先作者本人是帶著熱情去寫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加油啊,索恒老師。】

  【索恒:QAQ】

  初禮看了眼索恒發來的顏文字,扔下一句「你先寫樣稿,找機會見面詳談」之後,轉身對眼巴巴看著的于姚做了個「OK」的手勢,于姚這才點點頭,低下頭去做自己的事兒去了。

  初禮在Q上又跟于姚要了個阿鬼的連載位。

  于姚欣然同意,初禮幾乎沒怎麼費勁兒說服她。

  初禮轉頭去向阿鬼報告連載的事,阿鬼這個樂觀派大長老也是美滋滋答應了,跟初禮約好了晚上電話,討論一波在《月光》連載寫什麼題材比較好。

  ——以上。做完所有的事兒再抬頭,中午十二點整,下班。

  初禮剛從位置上站起來,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正走到阿象的位置上準備和她討論一波今天吃什麼,江與誠來了——帶著他簽好字的《消失的遊樂園》的出版合同,還有足夠整個編輯部全體一起開餐的、從G市非常出名的海鮮樓打包的海鮮、新鮮炒蔬菜。

  「昨晚你也沒說你想吃什麼,」江與誠放下吃的,阿象和小鳥歡呼著圍繞過來開始解開打包的東西,「都還沒叫外賣吧?」

  江與誠說這話時卻是看著初禮,身後一大堆的「沒有沒有」瞬間響應,初禮站在原地,唇角抽搐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在阿象驚呼「我靠好大的鮑魚」以及于姚「還有海鮮粥啊」的感慨中,初禮接過了《消失的遊樂園》的合同妥善放好,然後順勢一把拽住江與誠的手腕,將其拖拽出編輯部大門——

  「老師,很高興你能瞎了眼喜歡上我,按照道理來說我應該歡天喜地的答應並照顧好您的一聲畢竟您已經瞎了多麼不幸……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是得說,有人瞎得比您更早一些。」

  初禮站穩了,幾乎來不及緩衝,就把今天早上出門時已經打好得腹稿一股腦說出來——

  骨氣勇氣。

  一二三——

  「我我我我有男朋友了!」

  初禮盯著江與誠那張成熟英俊的面容,看著他臉上溫和的笑意,整個人幾乎要被罪惡感侵襲、支配至窒息。

  三秒沉默。

  「喔,」江與誠微微笑道,笑意卻未達眼底,「誰啊?」

  被快大以及一輪的成熟男人用這樣的眼神盯著真的很可怕。

  出冬季節,初禮感覺自己的背都被汗弄濕了,她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很早以前就認識了的,一個網友,是的沒錯緣起於網絡那個年代網戀也還沒過時呢,」初禮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特別真誠、理所當然,「那個時候他模仿晝川寫文,我們一起混論壇,聊天什麼的……是一個叫消失的L君的人。」

  初禮語落,鼓起勇氣猛地抬起頭,卻意外的發現……

  江與誠臉上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他的笑容似乎變得比之前清晰得多,眼裡有光。

  初禮懵了——

  咋回事?

  笑什麼?

  難道你認識消失的L君……

  呃。

  喜愛以半惡作劇的方式模仿晝川寫東西。

  當初各種暗示她主動找江與誠簽下《消失的》系列作品彷彿他早已經知道江與誠會答應,那個——

  消失的,L君。

  消失的,動物園。

  消失的,遊樂園。

  「……………………………………」

  電光火石之間,初禮瞪大了眼:不會吧?不好吧?不是吧?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1:32 PM

第八十八章

  江與誠的微笑來源於,當他聽到初禮提到L君還說什麼那就是她的男朋友的一刻,他就意識到了一點,她不知道L君是誰,也壓根就沒有男朋友。

  但是江與誠並不知道的是,他的笑容看在初禮的眼裡有了完全不同的意義……於是在瞬間他有些疑惑地看著初禮臉上的笑容從一瞬間的懵逼變成了驚慌,她的腳底點著地,不安地摩擦,接下來一臉真誠加惶恐地問出了讓他有些沒反應過來的問題——

  「老師,難道你就是……L君?」

  語氣小心翼翼得彷彿她稍微大聲一點兒提出問題,下一秒世界就會因此而爆炸。

  江與誠覺得初禮的問題太奇怪,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聯想呢?難道因為「消失的」三個字就這樣想了嗎?那一臉驚慌失措、三觀崩塌的模樣……

  真可愛。

  唇角的笑容擴大,這個時候的江與誠可以說是發自肺腑地在笑著了,他看著初禮,語氣也很溫柔地說:「我認識你的L君,但是我當然不是他,你為什麼會認為我是L君呢?」

  一個「呢」字,把初禮從他的面前「呢」到了走廊的另外一頭——

  江與誠有些錯愕都看著小姑娘受了兔子驚似的跳起來,堪稱落荒而逃。

  江與誠想要追上去,但是想到方才初禮臉上的慌張他沒有這麼幹反而是打消了自己的念頭,破天荒有了生怕自己光是說話都能把誰嚇死的本事——

  活了三十二年,像他江與誠這麼溫柔、比晝川對得起「溫潤如玉」四個字一百倍的人,這種體驗,還真的是頭一回。

  低下頭,給初禮發了個「別多想,那我先回去了,午飯要好好吃」的短信,江與城轉身離開……並不知道在他身後的編輯部大門後,有個人像是樹懶似的扒在門上默默地目送他離去——

  然後掏出手機。

  十秒後。

  中午十二點三十三分。

  正在家裡無聊得做某個詭異的「你的平衡感是否合適做飛行員」測試,轉圈圈轉到第十三個圈終於把自己晃暈的男人聽見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震動,天旋地轉之間他倒回沙發上,拿起手機……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來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午餐是海鮮粥,比我媽做得還好喝。】

  【猴子請來的水軍:但是我只含蓄地吃了幾口,知道為什麼嗎,因為L君。】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跟江與誠老師說,L君是我的男朋友,是的沒錯我真的說了——頂著被嘲笑是上個世紀穿越而來的網戀弄潮兒的壓力也這麼說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然而沒用,消失的L君,消失的江與誠系列,你猜到什麼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現在,我覺得L君就是江與誠老師。】

  「……」

  一連串的「。」,甚至沒有一個「!」。

  完美地傳達了什麼叫:即將在沉默中爆發與變態。

  意識到事件的走向有些詭異,晝川撐著沙發坐起來,正想給初禮打字「那個厚顏無恥小人因為你說L君是你男朋友所以就順水推舟說自己是L君了嗎」,就看見初禮的字還在往外蹦噠——

  【猴子請來的水軍:雖然江與誠老師說,他不是L君,但是我認為他在撒謊——否則為什麼要一臉蜜汁微笑呢?好好說話、好好否認不就行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江與誠老師就是L君。】

  晝川拿著手機看著天花板,沉默了三秒,立刻搞明白了當時情景之下,江與城的「蜜汁微笑」到底是因為什麼……

  放下手機,男人這一次真的感覺到了頭暈眼花。

  ……

  晚上八點。

  打從初禮回到家,晝川第三次從自己的房間假裝不經意地經過客廳,俗話說得好,事不過三,這一次當晝川再一次瞥了眼縮在沙發角落裡的小姑娘,她下巴放在膝蓋,姿勢和他半個小時從房間出來時一般無二……

  晝川終於忍無可忍:「這樣也不能指望你再給我做飯了,很怕你連白砂糖和鹽怕是都分不清楚了……外賣吧,想吃什麼?」

  他拿出手機。

  回答他的是沉默。

  他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與蜷縮在沙發上的她保持平行:「你就準備這麼坐一晚上?」

  初禮抬起頭,用沒有什麼焦距的眼睛認認真真看了他一眼,然後抬起手,一把拽著男人的衣領在他猝不及防之時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抬起手,抱住他的脖子,以一種瘋癲之態拍了拍他的背——

  「下午在和你打字說這件事的時候我手抖得拿不住手機,是啊,我早就該想到的,想想看,在這個世界上,還有誰能比江與誠老師更瞭解晝川的呢?我早就該想的,真的早就該想到,所以如果非要有一個輕而易舉模仿出你文風的人,那只能是江與誠了……這麼簡單的事,我早怎麼沒想到呢?」

  初禮的聲音近在咫尺地響起,說話時吹出的熱氣就在耳邊……祥林嫂的碎碎念模式中,晝川能感覺到下巴放在他肩膀上的傢伙因為某種情緒在微微顫抖著,他可能需要安慰她,或者做一些別的比較符合韓劇男主角的霸氣行為,但是——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輕而易舉模仿就可以模仿出晝川的文風』這種話你在埋汰誰?誰能夠?江與誠?你再說一遍。」

  晝川的眉毛豎了起來。

  下一秒被人推開——

  他猝不及防地對視上初禮那雙漆黑的眼,黑漆漆的真的深不見底,初禮看著他:「老師,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L君就是江與誠這件事——所以每一次我提到L君,你都是一臉嘲笑的表情看著我,因為你們都知道L君是誰……天啊!」

  初禮自暴自棄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我還大眼不饞地到處宣傳L君是我的男朋友!我還跟L君天天吐槽這個圈子裡的作者和畫手因為以為他是圈外人!我就說L君憑什麼知道新盾出版社當初為了搶《消失的遊樂園》給江與誠開了多少首印,廢話他就是本人他當然知道!我還和L君說了一堆你的壞話——」

  說到最後已經語無倫次。

  晝川抽了抽唇角,心想:關於你和L君說晝川是個奧斯卡影帝這件事,晝川本人知道,且表示欣然接受。

  ……只要你以後不要一口一個「戲子」,用「影帝」的話我的心情會愉悅得多。

  「晝川老師,在我為你拼了命的賣書,老臉都豁出去了寫那一條條的尷尬推薦語就為了替你賣出去哪怕只是多一本書;為你守著預售;甚至為你的預售大賣而哭泣的時候,你卻和江與誠老師把這種驚天秘密捂得嚴嚴實實——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等了一天的多重感嘆號終於出現。

  如果不是此時此刻眼前的人臉上的指責過於真誠的話,晝川應該鬆一口氣的。

  所以此時此刻,他看著初禮那張憤怒又尷尬的臉,憋了又憋,那一句「別傻了老子我才是你網戀對象L君」死活沒說出口……

  三秒後,他慫了。

  面無表情,且幾乎是不受控制的脫口而出:「江與誠真的不是L君,且我對這件事毫不知情。」

  ……

  至少在過去,晝川從來不認為「L君就是本大爺我」這件事會對初禮造成什麼困擾,畢竟一個網友而已嘛,什麼時候哪一天消失了也是無所謂的……所以他理所當然地認為,L君是誰,這點當然也並不這麼重要。

  ……………………現在他覺得自己好像有了什麼天大的誤會。

  ……………………這件事其實貌似應該被提出來重點照顧看待一下?

  外賣送來之前,晝川以「落荒而逃」之姿逃竄回自己的房間,回到電腦前坐穩,拿起手機進入微信打開名為「江與誠」的對話框——

  【晝川:……………你跟那香蕉人說了什麼她那麼堅定地以為你是L君!你有病啊!什麼年代了還狸貓換太子冒名頂替!】

  【江與誠:……你才有病,老子說了我不是。】

  【江與誠:用前所未有的真誠語氣說的。】

  【江與誠:如果要給這世界上各種事情排個「最Low」名單,毫無疑問,「冒名頂替晝川」榜上有名。】

  【江與誠:我有病啊冒充你——追個小姑娘還想著冒充你,那豈不是這輩子都追不上了。】

  【晝川:………………………………你罵誰!】

  【江與誠:你啊。】

  【江與誠:說實在的我很納悶,我以為我在初禮心目中至少也是個A級的,怎麼這會兒直接把我套進FN級人設裡了還說都說不聽……】

  【晝川:你住口!】

  【晝川:都是你的錯!現在她覺得L君就是你,我們倆聯合起來哄她玩呢——我操,平地一聲雷,老子在家裡躺著好好的就成了你的共犯!何其無辜!!!】

  【江與誠:。。。。你不是我的共犯。】

  【江與誠:你是主犯,謝謝。】

  【江與誠:L君不就是你老人家嗎,在這裡理直氣壯的甩什麼鍋啊朋友?】

  【江與誠:我才是無辜躺槍的那個,要不我現在就去跟她說,L君是你家那個混吃等死的晝川老師,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你覺得這樣主動招供行為能給我加點分麼?】

  晝川:「…………………………………………」

  【晝川:加個屁!!!!!!!!】

  【晝川:你敢去!!!!!!!!!】

  【晝川:在微博發你裸照然後豪擲千金買熱門三天三夜,讓你紅,看那香蕉人要不要一個被成千上萬粉絲欣賞過裸體的男人!!!!!】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1:36 PM

第八十九章

  初禮覺得這個事情的走向可以說是非常詭異了。

  她才剛剛確定自己喜歡晝川不久,一言不合上了波一壘,這會兒一壘帶來的熱血還在她身體裡燃燒呢,轉過頭發現,原來她已經有一個男朋友了,男朋友的名字叫江與誠,是晝川從小穿一個開襠褲長大的朋友……最合適的是,江與誠剛剛跟她表白過,直言看上的是她的工作能力。

  彷彿這是上帝告訴她,桃花樹開了。

  「……」這都叫什麼事啊?抬起頭一臉迷茫地看了眼身邊的晝川,「所以我和江與誠老師這是戀愛了嗎?」

  「你腦子有病吧?你還懷疑過L君是我呢,你怎麼不覺得自己在跟我談戀愛?」晝川皺著眉,一臉不耐煩地說,「好歹你還親過我,不管什麼理由,你和江與誠那算什麼?」

  初禮愣了下。

  然後再反應過來晝川說了什麼之後氣血迅速上湧至頭頂,她滿臉通紅磕磕巴巴:「說說說好了不提這件事兒的!」

  「行了,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麼?」晝川問,「被動被親的人難道不是我啊?」

  初禮都快不認識「親」這個字了,她覺得自己可能會因此而被晝川嘲笑一輩子——這時候能反駁什麼呢,難道反駁:我是主動親你了但是最後不是你把我壓在沙發上親了個徹徹底底?

  初禮沒敢說,只好低下頭掏出手機啪啪摁了摁,然後顧左右而言他:「老師,元旦節在市中心會展中心有個書展,那天是《洛河神書》書展限定首發日,你要去看看嗎?」

  「不去。」晝川想也不想一口回絕,「人擠人去那幹嘛?」

  「近距離圍觀自己的書到底有多好賣?」

  「不去,」晝川扔了筷子,「我沒見過這麼生硬的扯開話題能力,你到底吃不吃飯?還想要繼續糾結L君是江與誠那老王八的事糾結多久,都告訴你他不是了,他本人不也否認了嗎!」

  扯開話題失敗,初禮戰戰兢兢地拿起筷子,心裡歎息:對待這種事,她能拿出一半懟老苗的勇氣就好了。

  「我只是想確定我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你沒有!」

  「……」

  「幹什麼擺出一臉遺憾的表情。」晝川挑起眉,「你討打啊?」

  初禮低頭,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照了照自己的臉,還是認為自己這樣的表情應該歸類為「慶倖」……啊,其實也是有一點點遺憾的,畢竟母胎單身的原因大概也是因為「向人表白」或者「被人表白」這件事實在是太難做到了,如果能夠省略這個步驟就得到一個又高又帥還有才的大神作者男朋友的話……

  不知不覺將想法說了出來。

  「你以為街邊的扭蛋機啊?」換來的是戲子老師無情嘲諷,對方用看弱智的眼神看著他,滿臉惱火,「投幣就得男朋友一枚?還又高又帥,江與誠三十二了,比你大十歲,知道什麼概念嗎——你剛出生張著嘴只知道要喝奶和哭真正像隻弱智猴子的時候,他已經上小學四年級,會背唐詩了!」

  「……」

  晝川確實很有那種打擊人積極性,讓人秒拔草的能力——

  初禮覺得自己是荒謬了些,低下頭,咧開嘴,傻笑著撓撓頭。

  「你不也比我大五歲麼。」

  「至少你呱呱落地的時候,老子還是幼兒園大班的小鮮肉。」

  「……」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1:50 PM

第九十章

  當天晚上初禮在床上輾轉難眠,第二天不出意外又是掛著黑眼圈出門,懷中還抱著已經蓋好章的《消失的遊樂園》簽約合同——《消失的遊樂園》首印量最終決定給開了八萬五,算是元月社裡對於《洛河神書》大賣三十五萬冊的一種回應。

  ……雖然這個時候,微博上鋪天蓋地的廣告在吹噓,《洛河神書》首印一百多萬火熱預售中,2013年度第一影響力作品在年尾時橫空出世……吧啦吧啦。

  十二月,聽說東北的地方早就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而G市冬天也終於降臨,天氣已經變得很冷了。

  初禮抱著合同,圍著厚厚的圍巾趕上早晨的地鐵,按照之前說好的地址找到江與誠的家,是距離元月社不遠的高層公寓,小區看著也很豪華——出入來訪都要做登記,電梯上樓需要保安幫忙刷卡的那種。

  為什麼作者都這麼有錢啊?

  就連寫耽美、天天專門賣非法出版物(*個人志)的阿鬼也很有錢,三天兩頭買各種奢侈品,一言不合出國旅遊。

  ——當初怎麼就沒好好學習一下寫文這項技能?哎算了,就算寫多半也屬於千千萬純靠出版版稅然後被餓死那一掛的。

  抱著合同,早上九點半時刻初禮準時摁響了江與誠家裡的門鈴——這是她第二次親自拜訪作者,第一次是晝川,當時男人那句「二狗送客」「這點首印量你想侮辱誰」還歷歷在目……想到這,初禮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癡癡地笑,笑容隱藏在了圍巾後面,露在圍巾外只剩下一雙盈滿了笑意的黑色雙眼。

  「哢嚓」一聲,面前的門開了。

  初禮微微一停頓,抬起頭——沒有上一次記憶中那樣吵吵鬧鬧,來開門的男人穿著牛仔褲和黑色高領毛衣,修長的指尖裡夾著一根燃了一半的煙草,伴隨著撲面而來的暖氣熱浪,其中混合著煙草氣息和橙味香薰……這大概是成熟男人應有的氣息。

  房間裡安靜得驚人,一隻白色的波斯貓蹭著男人的腿也彈出頭來,沖著初禮微微眯起眼「喵」了聲。

  「老師……」抱著合同站在門外,初禮收斂了笑意,有些結巴,「起那麼早,我還擔心你還在睡,他們都說你下午一兩點以後才能找到人……」

  「我還沒睡。」

  「咦?」

  「卡文,所以通宵了。」

  江與誠微笑著讓開,讓初禮進屋。初禮走進屋子飛快地打量了下屋子裡——相當精緻典雅的北歐風,與晝川家裡那種「一看就很貴」的裝修風格不同,厚實的奶白色地毯和淺色系沙發,灰色調的吊燈以及冰冷大理石背景牆,這樣的房子,更容易讓人聯想到房主的形象:一個帶著金絲邊眼鏡的英俊成熟男人。

  就像是江與誠本人。

  並不知道初禮的腦海裡有了很多的聯想,江與誠接過了她手上的文件夾,低頭看著她伸手一圈圈取下圍巾——她的半邊手掌隱藏在寬鬆的毛衣後,只露出半截白皙小巧的指尖,抓著圍巾低著頭將之取下,因為整個人裹得像隻熊有些笨手笨腳的模樣,卻也顯得很可愛……

  大概是外面有些乾燥,取下圍巾後,初禮抿唇,用舌尖濕潤了下唇瓣。

  然後抓著圍巾看向江與誠:「老師,少熬夜,對身體不好。」

  江與誠意外沉默了幾秒,似乎有些遊神。

  「我的時差早就顛倒到美國人的系統裡去了……」當初禮轉身,微微踮起腳將自己的圍巾掛在玄關的衣帽架上時,這才聽見江與誠站在她身後慢悠悠補充,「上次為了給你送早餐,是我大學畢業之後十年來唯一的一次早起。」

  初禮掛圍巾的動作一頓。

  轉過身,看著江與誠,沉默了下:「老師,最後鄭重其事地問你一遍,你真的不是L君嗎?」

  「這件事很重要?」

  「挺重要的,」初禮點點頭,「如果你是L君,L君就是我的男朋友……這話已經說出去潑出去的水了,我得負責……不。不是負責。至少得想個解決的辦法。」

  「你這話簡直像是在誘惑我承認我就是L君。」

  「……」

  「但很可惜,我不是——真驚訝我用上了『可惜』這個詞,至少在你踏進這扇門的前一秒我還從未覺得這事兒有什麼好值得可惜的,現在我覺得如果我是L君好像也不錯……」男人抬起手,拍拍她的腦袋,「但我總不能騙你,你早晚會知道L君到底是誰。」

  他不說,我怎麼可能知道啊?

  初禮縮了縮脖子:「呃呃,老師,那天你說你那什麼我,是真的嗎?」

  初禮含糊地把最想問的話問出口了。

  語落,她看見江與誠認認真真地看著自己,那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倒映著她唯唯諾諾的形象,他點點頭:「最開始是欣賞你身上的精神,就像我說過的,黑暗生物對光的趨向性……後來發現這樣的喜歡越發偏向於男女之間的感情,比如——」

  「比如?」

  「比如就在剛剛,你從走廊裡走進我家,站在玄關脫下圍巾的時候,我發現我比昨天又更加喜歡你多一點……」

  「?」

  「要更詳細一些嗎?」

  「啊?」

  「在你抓著圍巾取下來的那一瞬間,你有一個小小的舔唇動作,那個時候,我想彎下腰,親吻你。」

  「……」

  初禮的大腦用了十秒鐘才反應過來眼前的男人在說什麼……而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後者已經若無其事一般低下頭撕開檔案袋去認真核對《消失的遊樂園》的合同文件了,剩下初禮滿臉通紅加茫然地坐在他的身邊,發呆。

  ………………………………乾脆下週一在晨會上建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擦槍走火,以後拜訪作者儘量派同性編輯去算了。

  畢竟大早上的,熬過夜的作者腦子混沌,似乎太容易發生一些不必要的聯想——雖然大家是純潔的作者與編輯的關係——但是換一方面來想,首先,他們是男人和女人,單身的(劃重點)。

  嘩啦啦翻文件夾的聲音。

  「初禮。」

  「嗯?」

  「聖誕節怎麼過啊?」

  「……到元旦假期結束,維持七天的書展,元旦節當日是《洛河神書》全國書展限定首發的聖戰日。」

  「也就是說充滿了工作。」

  「對。」

  「真可惜。」

  「啊?」

  「還想約你過個聖誕節,聖誕節不行元旦一起跨年也行……現在好了,都不用問了。」江與誠無奈一笑,「都懷疑你是不是故意的。」

  「……」

  初禮真誠地搖搖頭,心中還是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從未有過像是現在這樣慶倖元月社這麼愛加班的臭毛病——否則當前狀態下,她完全找不到一個站得住腳的理由拒絕江與誠。

  聖誕節,跨年?

  ……光工作都夠她忙得喝一壺了,不是江與誠說,她完全沒想到這些。

  溫暖的房間,懷裡是溫暖的白色波斯貓,身邊的沙發上男人半曲著腿低頭認真地看文件……初禮擼著貓,腦袋裡渾渾噩噩的,鼻息之間滿滿都是橙子香薰精油的味,直到香薰機「滴滴」響起停止噴霧加濕,江與誠抬起頭告訴她,合同看好了,沒什麼問題。

  初禮「哦哦」站起來,把貓還給江與誠,然後走到玄關跟他道別。

  一路很和平。

  江與誠沒有再提任何令人尷尬的話題,整個人彷彿就是為了讓人感覺到「舒服」而存在的。

  關上門乘坐電梯下樓,初禮還沉浸在一種夢幻的氣氛當中,到了樓下一陣寒風吹來,她稍稍清醒了些,深呼吸一口氣戴上了圍巾,捧著手機,在離開了暖氣房間迅速變涼的指尖變得僵硬之前,打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聖誕節怎麼過啊?】

  手機那邊很快有了反應。

  【晝川:你不是書展加班,過什麼聖誕節?這種洋大人的節日吾等老土帽從來不過。】

  【猴子請來的水軍:跨年呢?元旦節?】

  【晝川:無業遊民過什麼元旦節,在碼字中迎來新的一年,有何不同?】

  【晝川: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晝川:江與誠約你啊?】

  【晝川:你還在他家?】

  【晝川:都幾點了,看個合同能看這麼久……跟于姚告狀你故意拖延上班時間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就隨口問一下,你哪來那麼多話,非要這麼討人厭才能順暢呼吸嗎!】

  【晝川:我討人厭,江與誠討人喜歡。】

  【晝川:你喜歡他去。】

  初禮的手機差點兒掉地上。

  臭不要臉的,難道讓我親口對你說「我想同你過節」麼,想得美!初禮對著手機屏幕「呸」了聲,狠狠將手機揣兜裡,加快了離開江與誠家裡的步伐。

  ……

  接下來的幾天初禮都忙著準備接下來的書展,元月社對這次書展看得很重,還特地把《洛河神書》全國首發放在了一月一日,一看就是「首印百萬」還不夠,是想搞個大新聞。

  初禮以前沒參加過書展,也沒圍觀過大規模的漫展,只知道這次不僅是元月社,新盾還有別的好幾家大型出版公司都有參與,元月社的展位和和新盾社就在對門,走出展位邁三步,他們就能成功地在走道上相遇,大幹一架……

  聽說新盾社還請來了不得了的大人物做簽售,根據內部消息,這個大人物就是當初把晝川在舊華書店堆疊位檔期擠掉的國際級別大神赫爾曼——聽說赫爾曼除了《別枝驚鵲》之外,今年和明年還有兩部電影同名系列要出版全球十六種不同語言版本,其中一部已經被新盾社拿下……

  新盾社將會攜赫爾曼,在一月一日,晝川新書全國首發當日亮相於大型跨年書展上,屆時,赫爾曼本人會出現,除限時半小時簽售《別枝驚鵲》之外,還會在臺上直接與新盾出版社簽署早就談好的新作……

  會議上,初禮當場將這個可怕的消息告訴晝川。

  晝川給了她一個「。」後,用蛋疼的語氣說——

  【晝川:我還是他赫爾曼頭號粉絲,這世界上有兩部電影的臺詞能讓我倒背如流,第一部 是《獅子王》,第二部是赫爾曼《貧民窟的上流社會》。】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巧,我也是他的粉。】

  【猴子請來的水軍:看來他是真的很紅。】

  【晝川:你這在說廢話。】

  初禮和晝川通風報信這不幸的消息時,領導們還在她的耳邊狂拉戰役警報——

  「想想到時候新盾社的展位人山人海,我們這邊小貓兩三隻都沒有,你們自己尷尬不尷尬,」營銷部老大梁衝浪說,「無論如何,也要搞出點花樣來,哪怕去給我請水軍假裝買書的都行!」

  初禮:「……」

  【猴子請來的水軍:營銷部老大提議我們可以請幾百個水軍來,熱情洋溢地揮舞著雙手買你的書,撐撐場面……就是水軍的錢可能需要老師自費一部分。】

  【晝川:能不能請你閉嘴?】

  初禮一邊調侃晝川,一邊在下面聽著梁衝浪在那講瘋話,心想我倒是真想看看你們能搞出什麼噱頭來……

  然後轉眼就到了聖誕節。

  書展當天,初禮跟著過去看熱鬧,在客人入場前幫忙擺擺書啊貼貼海報啥的……到了接近場館開房時,老苗帶著他的「噱頭」匆忙趕到——

  早幾個月,老苗的心就不怎麼放在《月光》雜誌寫文這塊了,就像是之前提到過的那樣,他聯合著營銷部一起搞了個關於coser的二次元環節,就是請一堆的coser來cos往年月《月光》裡最受歡迎的幾篇文的主角……板塊一推出,還挺受好評的,有幾期投票都快能和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持平——

  不過初禮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一心就撲在手上幾個富堅義博身上了。

  沒想到今天老苗還真帶了兩個很有人氣的coser來,兩位coser什麼也不用做,就在後臺休息室裡等著,然後等每個整點,會在前面賣掉的元月社出版刊物裡隨機抽取一名幸運讀者,與他們合照,贈送簽名。

  這一招夠狠,活動出來的第一天,元月社的展位熱鬧非凡,排隊位基本永遠站滿了中小學生,看著中小學生們以熱情洋溢的笑容,拿起一本本《紅鷹》、《戰地夕陽》、《道格拉斯的晚安日記》……

  元月社展位人山人海,熱鬧非凡,初禮這種來幫忙暫時沒正事兒要做的,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有沒有人聯繫一下《G市朝報》記者?」初禮站在展位外,嘖嘖感慨,「這一幕多麼感人,書展第一天,以傳統文學為主打方向的元月社展位上充滿了中小學生文學愛好者,本著對歷史、對人文的研究,他們放棄了大好週末睡懶覺,清早趕來購買正能量書籍。」

  「………………你別嘲笑老苗了,」阿象站在初禮的旁邊,「元月社過去幾年書展沒這麼熱鬧過,這會兒老梁估計嘴巴都樂歪了。」

  這時候一個看著最多十三歲的小姑娘抱著厚厚一遝全套《烹雪煮酒》從初禮面前飄過,初禮想了想上次翻這本書還是因為它封面長得好看,翻開來發現裡面全是古文記載的食療法看了兩頁就被無聊得被迫放下……

  初禮一時間幾番無語:「……這孩子是要買書回去給爺爺做一桌跨年飯治療爺爺多年未癒的糖尿病?阿象,你說,這是賣書?」

  「哎呀,」阿象拍拍初禮的肩膀,「別管了,賺錢嘛,誰不愛。」

  兩人正碎碎念吐槽,這時候,新盾社那邊,一名身穿森女風長裙,紮著俐落丸子頭、戴著黑框眼鏡臉上就差大寫著「我是編輯」的年輕妹子走出來,伸長了脖子掃了眼元月社這邊門庭若市,笑了笑,轉身走了。

  隔著人山人海的走道,初禮都看見她眼底的嘲笑——也不是初禮視力多好,……主要是,那到位的表情,她還以為看見了自己。

  出路拽拽阿象:「那個妹子是誰?」

  阿象踮起腳沖初禮下巴指著的方向看了眼:「……新盾社金牌編輯,未來的總編大人,顧白芷。」

  喔,是敵人。

  踏馬有生之年居然想站敵人那邊。

  初禮磨了磨牙:「我現在去新盾投簡歷行不行?」

  阿象:「好歹拿了元月社發的年終獎再走。」

  「……」初禮想了想,「也是。」

  ……

  雖然下午當時是表現出了毫不猶豫的為五斗米折腰,向人民幣屈服——

  然而當天晚上,初禮還是在晝川的眼皮子底下給夏總編撩了個電話,要求他出面制止一下營銷部老大以及其走狗老苗的「賣書」行為,至少一月一日,必須結束這個「買書與coser合影」的破活動——

  「鋪天蓋地都是小學生!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不是我看不起小學生,《出師表》都不會背看什麼《烹雪煮酒》!拿著《赤壁》他知道諸葛亮是幹啥的麼!」初禮對著電話裡吼,「這活動一月一日必須取消,《洛河神書》一月一日全國首發,赫爾曼都毀不了的聖戰日,還能讓幾個出來的時候粉絲都沒認出來還是阿象帶頭喊了聲藝名才轟動全場的coser給毀了?!」

  晝川叨著勺子,一隻手撐著腦袋,勺子一翹一翹地看著他家編輯上躥下跳地站在沙發上像美猴王似的跟元月社領導吵架——

  「夏老師!」

  「營銷部要賣書,賣《洛河神書》就不是賣了?」

  「又不是年度清倉大甩賣!好好的書展請什麼coser又不是漫展,有這麼賣書的嘛叫人家笑話——我今兒看見新盾社的顧白芷了,您是沒看見別人那個眼神兒,我老臉都不知道往哪擱!!!」

  「我不管!!!」

  「夏老師,我不管啊——天塌下來,我家晝川老師要賣書!!!!」

  「我家晝川老師」六個字成功讓坐在餐桌邊挖著冰淇淋看熱鬧的男人放下了勺子。

  在初禮赤腳站在沙發上,一邊說話一邊憤怒地往天空中揮舞拳頭時,男人站了起來,大步走到沙發跟前,一把將沙發上站著的人抱起來——

  初禮猝不及防騰空,「啊」地小小尖叫一聲,低下頭鼻尖輕輕擦過男人的鼻尖……她不確定自己的唇碰到他沒有。

  下一秒,手裡的電話就被男人一把抽走,後者用肩膀夾著手機,順手將初禮放到了她的拖鞋上,把她往冰淇淋那邊推了一把,然後對著電話「喂」了一聲……

  「夏老師?我,晝川——昂,書展我沒去,不知道什麼情況,下午香……初禮看了書展現場之後就等不及跑我這來了,怕今天這情況如果放元旦節那天會影響《洛河神書》正常銷售……」

  初禮跳起來想搶手機,男人一把壓住她的腦袋。

  初禮又掙扎著揮舞雙手想推開他,男人改一把捏住她的下巴,大拇指摁住她的唇瓣,充滿深意地摩挲著壓了壓……同時,他一邊正兒八經地拿著手機打電話,目光沉澱地看著她。

  效果是立竿見影的——

  初禮像是遭了雷劈似的,立刻不敢動彈了。

  「對,老梁搞這這事確實,本來有個赫爾曼我這已經徹夜難眠了,您受累給我跟營銷部托個話,就說是我說的:平時怎麼玩我管不著,元旦那天別搞我,不然以後都別合作了。」

  晝川說完,又寒暄幾句,掛了電話。

  把手機遞到初禮鼻子底下。

  「搞定了,元旦節那天你不會看到任何一個coser佬。」

  初禮接過手機。

  「萬一……」

  「沒有萬一,明天你告訴梁衝浪,那天我本人會去書展現場看著。」

  「你不是不來嗎?」

  「改主意了,放鞭炮吧,你不是想跟我過元旦嗎?」男人走回桌子邊,重新拿起冰淇淋的勺子,漫不經心道,「安心賣你的書,我在,亂不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1:56 PM

第九十一章

  拿回電話後,初禮又用打字的方式,認認真真給夏老師在微信裡分析了一波情況——

  一,首先那天是連高三學生都必須放假的國家統一節假日,本來就人多,現場肯定人滿為患。如果有一大堆沖著那些coser來的讀者,只是為了得到一個與coser合影的機會就來排隊買書,那到時候元月社展位肯定和這兩天一樣人滿為患——現在的消費者是沒有耐心的,到時候除非是晝川的死忠粉,否則不要指望任何路人會排老長的隊伍入場買晝川的書;

  二,這次書展,正是因為有了《洛河神書》火熱網絡預售在前狠狠地炒了一回話題度,社裡很瘋地給定下七天二百萬的營銷額目標——今天第一天的營銷額大概是十萬出頭,接下來幾天要靠這樣十萬十萬的攢出二百萬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希望營銷部各位清醒一些,不要本末倒置。

  三,元旦節當天還有隔壁新盾社請來的赫爾曼,這位國際級別、可以說得上是比明星還明星的大神簽售、簽約儀式肯定有許多人去圍觀、排隊,這樣本來就有可能分散一部分原本屬於《洛河神書》的購買力,大敵當前,大家日子已經很難過了,希望元月社內部不要自行作死,自己再給自己找事兒。

  四,《洛河神書》對於晝川老師來說很重要,也是《月光》雜誌編輯部總編、編輯、美工的心血,希望它能善始善終地穩紮穩打邁出每一步;

  五,以上文字老師可以直接複製到大群給眾位領導參考(*記得把「很瘋地給定下七天營銷額是二百萬」描述裡結合個人情緒的前三個字刪掉)。

  初禮一口氣打完字,這才把晝川捧著吃了一大半的冰淇淋扯過來,自己吃了兩口,消消火氣。

  一大段字發過去,初禮等了一會兒發現夏老師把該刪的刪了發到工作群裡,群裡響應比較熱烈——

  首先是《月光》雜誌還有《星軌》雜誌的大部分編輯,以及主編都站出來表示初禮的分析很有道理。

  梁衝浪剛開始裝死,眼瞧著裝不過了,才出來說了句——

  【蔥花味浪味仙:其實也還好,接下來放假銷量也能再衝一衝,我們不能把所有的寶壓最後一天晝川的書上壓死了,萬一晝川沒有我們想像中那麼紅怎麼辦,他擔不下一百萬接近二萬冊的銷售額度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

  初禮拿著手機,再一次有把營銷部的人拉去填海的衝動:上一次有這個衝動的時候還是《洛河神書》大賣當晚,她躲在衣櫃裡,眼睜睜看著營銷部把功勞全部搶去。

  【猴子請來的水軍:@蔥花味浪味仙  要不老梁你把這原話複製黏貼告訴晝川老師好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夏  夏老師。】

  三秒後,夏老師的語音駕到——

  【老夏:我剛才和晝川通了電話,他說,如果這次全國首發出了什麼問題,以後大家就很難再合作了。】

  初禮摁下語音功放時,晝川就坐在她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男人挑起眉:「我原話不是這麼說的。」

  「我知,」初禮扣下手機,「夏老師只是用心良苦地替你修飾了一番,讓你保持住自己的文人形象而不是像個黑社會或者地痞流氓……」

  晝川:「……」

  初禮看了眼微信群,剛才還在耍嘴皮子想討便宜的梁衝浪這會兒不說話了,初禮見戰事暫時告一段落,放下手機低下頭認真地吃冰淇淋:冬天坐在暖氣充足的房間裡吃冰淇淋真的讓人有一種身心愉悅的感覺,堪稱降火減壓神器。

  半個小時後。

  微信工作群裡再次熱鬧開來——

  事實證明,至少作者在梁衝浪那樣的人心目中還是有一定的重量的,他和老苗有膽子不把初禮放在眼裡,但是他們卻沒膽子把這會兒在老總眼裡就是個搖錢樹的晝川也不放在眼裡。

  【老夏:經過高層討論,為了不影響元月一日《洛河神書》全國首發,當日取消小蕊、易水寒兩位coser的「購書合影」活動。】

  【老夏:@猴子請來的水軍 】

  【老夏:大家也都到各自雜誌官方微博說一下這件事。】

  初禮得令,以為這件事就這樣搞定,屁顛顛去發微博了。

  然而沒想到的是,官方取消元旦節當日「購書合影」活動的通知剛放出去,就在微博下面引起了軒然大波——

  【不是吧,書展宣傳上不是說好了這個活動持續七天的嘛?】

  【這幾天上課的,元旦那天放假我票都買好了QWQ官博不能這麼騙人吧,好想見易水寒大人,就這樣見不到了嗎?想哭。】

  【講道理,票都買了再來這手不厚道——本來節假日票就難買,聽說那天還有重量級作家空降更是一票難求我還是買的高價票,現在你告訴我活動取消了?excuse me?】

  【元旦取消是因為《洛河神書》首發嗎,網上賣了個風生水起現實也不錯過一點機會?吃相難看?晝川的書粉要買書,我們這些想和coser合影的不也是規規矩矩花錢買書參與活動嗎?憑什麼就低人一等了?】

  【樓上的,你粉你的整容臉,別帶晝川下場——元月社賣什麼書的大家都知道,我特地點進你微博看了眼,講道理你一個初中生為了個coser跑去買那些書怕也是不會看的,原作者知道自己的書被這麼賣掉哭都來不及吧?】

  【排樓上,書是用來看的。】

  【想看到小蕊,哪怕一秒也好,哪怕有一個機會也好。】

  【我早就想說了,元月社搞這莫名其妙的活動真的掉份兒,年底清倉大甩賣似的?】

  【呵呵就你們高貴,對於元月社來說還不是花錢就是大爺,你們晝川粉絲覺得真的買書是要回家看的所以自己高人一等,元月社不一定這麼認為,打開門做生意,我要買你還不讓賣啊……】

  以上。

  開始十五分鐘內,先是coser粉怒掐元月社,起初初禮看著看著止不住被跑了節奏,還覺得她們說得好像也有道理,別人千辛萬苦搞個票子就為了參加這個破活動你給取消了好像也確實不怎麼厚道……正迷茫之中,這時候晝川的粉絲下場,高舉「書是用來看的」正義大旗,與這些來懟的人掐成一團。

  一時間,戰場一片混亂。

  初禮右手撐著額頭,刷著手機:「老師啊……」

  晝川在桌子另一邊,左手撐著額頭,抓著手機:「看見了,看見了。」

  初禮:「我預感這波反撲老梁將吹響反攻的號角。」

  晝川:「你們老總呢?」

  「老總肯定想兩邊都不得罪,」初禮頭疼道,「手心手背都是肉,晝川和書庫清倉他都想要,所以我估計他一會兒就要帶著他那絞盡腦汁想出來的、誰也不能服的、但也是誰都不得不服的『折中辦法』親自下場指揮戰局。」

  晝川放下手機。

  耐心等待了一會兒後,他看見初禮拿起手機,看了眼微信群,又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一臉的心虛加不確定,男人沒說話,看著她「滴答」一下小心翼翼地摁下某語音,然後就是帶著濃重南方口音的聲音傳來——

  「哎呀,辣麼簡單哩事情,你們真哩不知道什麼叫『折中』哩喔?那個招人討厭哩通知微博刪了,在說一次,就說元旦節當天『購噓合影』活動只保留上半場,想要合影哩趁早——我看了下微博,不是有人講,哪怕給她一點可能被抽到哩希望都好嗎,就給她啊!」

  滴答。

  初禮關於微信語音,抬著頭看晝川,用一種:看吧我就說,「折中」辦法來了。

  晝川:「……」

  於是。

  經過晝川和初禮的雙方努力,夏老師在後推波助瀾,最終初禮和營銷部各退一步——元旦節當日,「購書合影」互動環節只舉行半天,剩下半天大家自由活動……

  這種展子通常是早上十點到下午四點之間人氣之最高的。

  呃,合計一下這麼處理好像也行,初禮權衡了下,考慮到元月社那邊也確實是難做,這才勸著晝川勉強答應了。

  ——只是這時候初禮還不知道會出後面那檔子事,要是她知道,她真的把自己的牙敲碎了也不會吐出半個勸說他的詞語或者句子來。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2:0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19 12:46 PM 編輯

第九十二章

  元旦節那天,初禮清早天未亮就爬起來,晝川還在房間裡扯呼,初禮推開房門:「老師我出去了,你睡醒了記得來展子啊?下午正式開賣前到就行,工作人員出入證我給你放餐桌上了,你拿著它進場,不用排隊。」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掀起被窩蓋住腦袋,手向著門口方向掃了掃示意站在門口的人:老子聽見了,趕緊滾,別吵吵。

  初禮:「你前幾天大眼不饞地說什麼『有我在』的時候不是這個態度的。」

  晝川伸出一隻手探出被子外,摸索著抓起一個枕頭往門口的方向扔過來——初禮翻著白眼哐幾一下關上門,收拾包急急忙忙出門去了。

  初禮打車到書展附近才早上七點,這時候書展外面已經開始有人排隊了,默默地猜測了下大排長龍之中有多少是給她家晝川大大貢獻錢包來的,初禮掏出工作牌走後門溜進去——到的時候,于姚已經在了,正指揮著小鳥往展位上掛《洛河神書》的海報,阿象和老李在研究堆疊位,初禮來後跟大家打了個招呼,加入佈置陣容。

  八點鐘,營銷部的人、老苗姍姍來遲。

  梁衝浪笑著對初禮說:「小初你別緊張,那些coser的粉絲入場以後也會是《洛河神書》的潛在購買力,搞不好我們還是可以雙贏的。」

  初禮:「好的,我信了。」

  八點半,書展正式開始,國家法定節假日註定了這一天人山人海,哪哪都是人,連防暴警察都驚動了,生怕人多鬧出什麼事兒來——大清早入場開始,新盾社和元月社的展位面前就大排長龍,元月社這邊因為晝川加兩位coser的人氣,隊伍長度勉強能和隔壁新盾社排隊購買《別枝驚鵲》一會兒簽售的隊伍相持平。

  初禮在旁邊看了看,發現新盾他們搞的簽售都是現場購書、憑藉發票領取簽售會入場卷,當天當場有效的——在別的地方買這本書再帶來簽售是禁止入場的。

  九點,兩位coser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到位,今天的「購書合影」只在九點半、十點半、十一點半和十二點半四個點展開,所以前面幾個小時基本都被想要來看coser的人佔領……這些人非常好分辨,因為他們基本都會三五成群地紮堆,興奮地討論他們的愛豆,並且一群人中一定會有一兩個粉絲帶著他們愛豆的標誌性物品,比如小蕊的粉絲會戴個顯眼的貓耳朵什麼的——而晝川的書粉,除了特別想要提前拿到書的會加入排隊,其他的基本都是去跟工作人員確定了下午coser活動結束時間為十二點半後,直接離開。

  問的人太多。

  從書展開始到九點半這段時間裡,初禮起碼接待了不下百位前來確認詢問時間的;之外還有無數自行走到展位前看宣傳海報確定時間的;《月光》官方微博通知的時間規劃表格轉發也已經四五千,內容千篇一律全部是說「那我一點之後再來」的……

  「我彷彿看著一個個行走中的『銷量』從我面前經過。」初禮說,「心好痛。」

  「這些人既然入場了到點肯定會回來,別擔心……」阿象拍拍初禮的肩膀,「你只需要祈禱到時候別弄出什麼⼳蛾子就行,每次書展都是要了老子的命一般的早起,不愧是聖戰日。」

  初禮:「……你別給我立FLAG。」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初禮站在外面觀察了一下,發現如梁衝浪所說那般,確實有一些coser佬的粉絲入場也會拿晝川的書去結帳,畢竟這已經是場內為數不多他們可能感興趣的書之一——但是大多數還是隨便挑選一本便宜的書拿到參與活動的編號牌號卷就可以了,畢竟《洛河神書》五十多塊,對於他們來說並不「划算」。

  梁衝浪所謂的「雙贏」,不存在的。

  ……

  初禮就這麼在展位外活生生站了三個多小時,期間為了不錯過來確認時間的讀者,就抽空喝了兩口阿象遞給她的水——

  拼命程度,連于姚都調侃她,是不是《洛河神書》賣得好晝川能給她分紅。

  「《黃泉客棧》的合同還在晝川家書房裡壓著沒簽字,我那天活生生從新盾手裡搶回來的,在晝川往合同上簽字之前,他就是神。」初禮擺擺手,「惹不起、惹不起。」

  初禮的嗓門兒不高不低,這時候卻被站在新盾社展位旁邊看著的顧白芷聽了個清清楚楚,顧白芷也是「搶書」當事人之一,「嗤」地笑出聲清清嗓子撇開頭——

  初禮臉微紅。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五十五,身上帶著coser佬後援團物的粉絲還在瘋狂湧入,初禮踮起腳看了眼人頭積攢的隊伍,黑壓壓一片看不到尾……

  「老大,可以開始通知老梁他們限流了吧?」初禮收回視線,同時發了個短信問晝川醒了沒,過來了沒有。

  于姚走開去問梁衝浪什麼時候限流的時候,晝川那邊也回了短信,說是在路上了,堵車——為了增加可信度,還很可愛地給配了個手伸出窗外照前方車輛大排長龍的堵車照。

  初禮對著這麼張堵車照傻笑。

  直到一分鐘後,于姚回來告訴她,已經開始限流。

  她說這話時候,兩個戴著貓耳朵的小姑娘正有說有笑地正往隊伍末端走,與她們擦肩而過,空氣中響起了打臉的聲音——

  初禮:「……」

  于姚:「……」

  初禮和于姚去問梁衝浪,梁衝浪非常理直氣壯:「那所謂限流我只能告訴她們活動馬上結束了,現在暫時只接受購買《洛河神書》的讀者優先入場,她們說我就是買《洛河神書》的啊,那我還能說什麼?」

  初禮捂住了胸口,這時候已經開始有點兒窩火。走到後面工作間找來一張超大白紙和黑色馬克筆,大寫加粗字體寫了一波「購書合影」結束時間,擺在元月社展位正中間……

  接近十二點半,晝川的書粉開始陸續聚集,走過來看了眼隊伍,第一反應就是:我去,怎麼還這麼多人!

  有些無奈地開始老老實實排隊,有一些又重新走開去吃午飯去了。

  初禮作為代表第三次找到梁衝浪,並讓梁衝浪說清楚,十二點半活動就結束了,現在還有幾分鐘,如果是沖著coser佬來的可以不用進場排隊了——梁衝浪態度比較含糊,沒有直面回答初禮,反而是問:「晝川老師來了嗎?」

  初禮看了眼手機,二分鐘前的對話記錄,今天節假日人多,晝川還堵在路上……此時初禮也沒多想,只是如實稟告梁衝浪:「大概還有五十分鐘……」

  後者「喔」了聲,點點頭把她打發走了。

  這時候,在初禮身後,之前從她和于姚身邊擦肩而過戴著貓耳朵的小姑娘入場了,初禮眼睜睜看著號稱「就是來買《洛河神書》」的兩人飛快走到距離收銀台最近的書櫃前,隨手拿下一本薄薄的書,一臉興奮地衝去收銀台結帳,拿到活動牌號,興奮得上躥下跳!

  初禮:「……」

  初禮皺起眉,想不管不顧以下犯上把梁衝浪大屌一頓的心思已經開始活絡。

  阿象看她臉色不好,拽拽她的袖子示意她不管怎麼先把盒飯吃了,畢竟都累一早上了……初禮這時候一肚子火,也沒別的辦法,被阿象拽進後面工作間時最後看了一眼,不知道怎麼回事,十二點二十八了,營銷部還在往裡放亂七八糟的人。

  ……不詳的預感。

  進了工作間,初禮心中不安隱約覺得要出事兒,這邊隨便拿了個飯盒,心不在焉地掀開來,還沒掰開筷子,這時候于姚推開門一臉凝重地走進來,語氣裡也是有點生氣:「營銷部的人都瘋了,剛才突然通知說,購書合影活動加一點半的場,已經請示領導批准了!」

  眾人:「……」

  初禮「啪」地扔了筷子直接站起來就要往外走,阿象「啊」了聲跳起來攔住初禮,初禮被她攔腰抱住,整個人都快跳起來了,氣的雙眼怒紅,咆哮——

  「怪不得剛才問我晝川什麼時候來!!!晝川不來他們就可以騎在我們頭上亂來是吧——說好的時間又臨時加場,外面晝川的讀者等了多久了——就欺負人家買了入場卷無論如何都會來買書,無論如何都不會走所以讓人家等多久都沒關係是吧!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日你媽啊誰給你們權利這麼溜晝川的粉的!!!!誰!!!!!!想錢想瘋了是不是——你們想過尊重作者、尊重讀者嗎?!!除了錢,想過這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回事兒嗎?!放開我,老子不幹了也要弄死營銷部這幫神經病!!!!」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2:12 PM

第九十三章

  這邊初禮在休息室恨不得大鬧天宮,老苗見壓不住了趕緊跑去通風報信,沒過一會兒梁衝浪嘻嘻哈哈地進來了,用息事寧人的語氣說:「喲,怎麼鬧開了啊,小點聲小點聲,別鬧得外面讀者都聽見了影響多不好?」

  于姚見初禮一副就快把一次性筷子撅了當兇器插梁衝浪喉嚨裡的架勢,趕緊拎住她的領子摁住她的胳膊,率先開口道:「老梁,怎麼突然加活動場次,說好的幾點不應該就是幾點麼,你這樣搞我們和作者沒法交代……」

  「晝川老師不還在路上嗎,我琢磨了下時間也夠,就加了個場——你看我們也沒辦法,今天到場的讀者真的太多了,還有大老遠跑回來支持的,我們也不能讓人家敗興而歸!都十二點半了還有一大堆的coser粉絲往裡擁,攔都攔不住的,一副今兒不拿到票號誰也別想走的架勢……」梁衝浪說,「保證作者到場之前把場地清理出來就行了,你們也不用太著急。」

  「想參加活動按照規定的時間來,遲到了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誰給他們的勇氣?梁靜茹嗎?說到底還不是你們慣著……」初禮這會兒也冷靜下來了,只是陰沉著臉,稍稍掙脫開于姚的手冷冷道,「你擔心那些coser的粉絲拿不到票號不讓你走,怎麼不擔心一下晝川的粉絲買不到書會怎麼辦——」

  梁衝浪停頓了下。

  然後皮笑肉不笑道:「那我沒辦法,會哭的孩子有奶喝……哎呀,其實多大點事,你們也別在這要死要活的。」

  初禮:「……」

  可以,會哭的孩子有奶喝是吧?

  感情這是把晝川的粉絲當啞巴了都?剛才來了那麼多人在外面問「怎麼還在往裡放coser粉絲」的讀者因為沒鬧到你面前你就裝不存在是吧?你還真以為人家就這麼算了啊……

  畢竟現在網絡那麼發達。

  你以為讀者不跟你哭就沒地方哭去了是吧?

  初禮沉默了幾秒,也不跟梁衝浪爭執了,坐回自己的位置掀開飯盒吃飯,正叼著根青菜挑飯,那邊手機震動,拿起來一看,來電人:戲子老師。

  初禮拿起手機,摁下免提,「喂」了一聲,那邊晝川的聲音就響了起來:【我微博下面都快爆炸了,你們怎麼回事?說是一點了還在往裡放參加購書合影的coser粉絲,怎麼活動不是十二點半就結束了嗎把人放進來和誰合影,我嗎?——別人的粉絲是粉絲我的讀者都不是人是吧?你去問問你們營銷部都在想什麼,不想賣書就別賣了,天天去農貿市場搞舊書大甩賣十塊錢三斤保證比現在還熱鬧。】

  晝川的聲音不高不低,然而初禮早就開好了最大音量等著——所以這會兒整個休息室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當時整個休息室是安靜的。

  原本坐在那翹著二郎腿美滋滋吃盒飯的梁衝浪也不敢抖腿了:現在他終於意識到,那些沒有跑來他面前鬧的晝川的讀者,都去哪兒鬧去了。

  【我進停車場了,現在在找位置,你下來接我。】

  男人說完這句話就撩了電話,初禮收起手機,盯著自己面前的飯盒自顧自地冷笑了聲:「嗯,會哭的孩子有奶喝。」

  眾人:「……」

  初禮也沒理梁衝浪,抬起頭對于姚道:「看來是路上突然不堵車提前到了,老大,我下去接一下晝川老師啊,這到處是人的怕他不認識路。」

  「……」于姚也是一臉無語,「去吧去吧。」

  「我們把作者當爹供著哄著,生怕在眼皮子底下走丟了跑新盾去,偏有些人就是不知道珍惜,能躺著坐享勞動成果也不願意非要自作聰明把作者往外趕,」初禮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並不存在的灰塵,「《黃泉客棧》要是經過今天這麼一鬧沒簽下來,你們都看見了,跟我沒關係。」

  梁衝浪一聽瞬間瞪大了眼:「不是你說晝川還有五十分鐘才到……」

  「那突然不堵車了也怪我啊?怪交通部太給力啊,怎麼一下子就讓大魔王提前登場了呢?」

  初禮說完,懶得跟這弱智再說廢話,邁開步子就出去了。

  剛往外走沒兩步,梁衝浪也跟著出來了——

  一邊走一邊跟營銷部那些馬仔吩咐,讓他們限流控場,現在想要入場排隊的一律告訴他們,不發活動票了只有正常發票,活動就截止到一點半結束;

  再給用分隔帶拉個《洛河神書》購書快速通道,一個個去隊伍裡問,買《洛河神書》的優先入場;

  再在快速通道前面立個牌子,引導《洛河神書》讀者過來排隊……

  「快快快!」梁衝浪大聲說,「我不管你們怎麼弄,不行也得行,反正五分鐘之內我要看見《洛河神書》快速通道裡站滿排隊的讀者!我再說一遍,不行也得行!」

  初禮遠遠聽見,餘光瞥見展位上一群人得令紛紛炸開來,嘲諷地勾了勾唇角:以前元月社就是個賣中規中矩書的中規中矩出版公司,大家行事都秉承著「中規中矩」的原則,現在如今公司即將上市,人人都想強出頭,涉及的領域比以前多且魚龍混雜……這些人沒搞清楚新規矩踏實走兩步,就急著跑,自然以往掩飾得不錯的什麼缺點都暴露出來了。

  梁衝浪也不是真的蠢,就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自己天天想耍些小聰明,然後偷雞不成蝕把米。

  順著電梯下了地下停車場,一眼就看見某輛熟悉的跑車旁邊靠著個身著煙灰色毛衣、深藍色牛仔褲長條狀的人,他戴著個黑色的口罩,正低著頭半坐在引擎蓋上玩手機。

  兩條腿隨便一擺長得天怒人怨。

  初禮加快步伐小跑過去,與此同時晝川聽見腳步聲也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初禮:「樓上什麼情況了?」

  「老梁聽說你到了開始屁滾尿流地控場,」初禮一把拉住晝川的胳膊將他拽起來,「你今天要是堵在路上下不來了,估計他能一狠心加場加到五點半……」

  「我早上十點就爬起來了,還鬧了三個鬧鐘,」戴著口罩的男人聲音聽上去含含糊糊的,他彎下腰打開鬧鐘界面給身前的小姑娘看,「十點半就出門了,在路上堵得我快發瘋,我早餐都沒來得及吃一口……」

  初禮往前大步走的步子一頓,拽著晝川袖子的手也鬆了下,她回過頭與男人口罩外那雙平靜的眼對視了下:「你在鋪墊什麼?」

  「餓。」

  「上面有飯盒,我就吃了兩根青菜,肉給你留著。」

  「……」男人抬起手,像是關愛弱智似的拍拍她的頭,「還有,我不是故意遲到的,節假日堵車我也沒辦法,已經儘快到了。」

  「你跟我說這個幹嘛。」

  「我怕我不在,你和營銷部的人打起來,等我到的時候你屍體都涼了,然後陰魂不散纏著我問我不是說好了給你保駕護航人又不到……」

  晝川一口氣說完,兩人已經站在了樓梯口——初禮覺得他這話重點有點偏,畢竟是他賣書又不是她……這說得好像今兒他站在這裡全是因為她離不開他似的。

  噯。

  這說法。

  初禮回頭看了眼晝川,突然有點討厭他臉上的口罩,因為有了這玩意她都看不清楚此時此刻男人臉上都是什麼樣的表情了……

  「你能來就很好了,」初禮收回目光,抬起手將垂下的碎髮挽至耳後,「畢竟本來就不是一定要來的,下午赫爾曼的簽售開始了,書展到處是人,知道你討厭人多的地方,所以……」

  初禮停頓了下,又強調:「能到就行了。」

  晝川「嗯」了一聲,拿出手機看了眼微博,發現這時候的評論開始陸續有人說「排上隊了」「只要排上隊也就沒那麼生氣了」「要不是《洛河神書》真的不想再賣一本、哪怕是一本元月社的書」……

  晝川手指滑了滑手機屏幕:「所以你現在後悔不?」

  初禮:「什麼?」

  「當初選擇的是元月社這件事?」晝川放下手機,「其實顧白芷說得對,也許你去新盾更適合你……」

  「哪個地方都會有討人厭的營銷佬,無法溝通的美工,氣死人的作者,」初禮聳聳肩說,「所以沒什麼好後悔的,誰知道勃勃生機的新盾社又會有什麼新的矛盾……」

  兩人對話之間,已經來到元月社展位附近。

  也不知道是晝川微博底下奔走相告的讀者們都得到了消息還是梁衝浪找到了群眾演員,總之【《洛河神書》購書快速通道】大大的牌子立在那裡,快速通道裡站滿了人……

  元月社展位中央後面的舞臺上,兩位coser正在與最後一名幸運讀者合照,常規排隊的隊伍裡,那些戴著標誌性粉絲應援物的粉絲也消失得差不多了,多是拿著《洛河神書》海報在看的人,墊著腳往看隊伍前面還有多少個人……

  晝川的出現讓一切彷彿回到正軌。

  初禮領著晝川,又不敢挨他太近——想想,原本一片混亂之中,一個身材高大、戴著口罩的神秘男子與元月社的工作人員互動良好,而且在該名神秘男子出現前後,《洛河神書》銷售現場迅速恢復正常秩序……

  這事情怎麼想都顯得有點詭異。

  來到人群中,初禮早早就放開了晝川的袖子,給男人指了指休息室的方向,告訴他裡面有飯吃趕緊去別餓著,自己繼續站在外面看著場子——眼睜睜瞧著晝川的粉絲洶湧而來,把展位上的《洛河神書》一套一套、兩套兩套甚至是一次搞個五六套團購似的帶走……

  營銷部的人美滋滋樂得合不攏嘴,上貨都來不及,之前擺出來的堆疊位的書都被人順手帶走了一大半……初禮和阿象索性把堆疊位拆了,把剩下的書放貨架上。

  快速通道在下午一點二十左右開放以後,一個小時內,《洛河神書》的銷量衝破了三千五……得到了這個粗略統計數據後初禮長籲一口氣,終於放鬆下來被阿象架著回後臺喝口水,打開後臺的門,就看見晝川皇帝似的坐在她的位置上,旁邊放著一罐喝空的熱飲還有吃完的盒飯。

  ……………………也不知道是誰上供的。

  「……我在前面給你做牛做馬,你這是來享福的吧?」

  初禮看了眼晝川手邊的垃圾堆,此時男人遞過來一罐熱乎乎的紅牛,初禮接過來——在外面搬書不方便戴手套,被凍得有些僵硬的指尖立刻感覺到溫度……

  捏著紅牛,她動了動唇正想開口說話,這時候梁衝浪推開門走進來了……這厚臉皮的笑顏如花跟晝川打招呼套近乎,說著什麼「晝川老師來了啊」「吃飯了嗎」「一路上辛苦啦很堵車吧」之類的廢話——

  而此時的晝川已經是被「真正會哭且知道在哪哭才有用的孩子們」哭過一通的作者,完完全全知道過去的兩個小時發生了什麼罪魁禍首是誰,所以對梁衝浪也只是皮笑肉不笑的應付幾句……

  毫無熱情可言,甚至偶爾說兩句「coser人氣高啊也沒辦法」「我們這些寫文的蒙面俠怎麼比」「我完全理解貴社的想法啊誰不愛錢呢我也愛」之類的陰陽話——

  直到梁衝浪掏出手機要求加微信。

  晝川也沒多大反應,在初禮眼皮子底下「喔」了聲掏出手機給梁衝浪掃了掃二維碼,梁衝浪美滋滋地收了手機:「哎呀,這次《洛河神書》首發能順利推進大家都辛苦了,老師你看,我們初禮還為了首發的事操碎了不少心,剛才還差點跟我們營銷部吵架,那副要吃人的架勢喲好嚇人的——現在老師您來了,可得好好安撫安撫她的情緒,勸勸她……」

  初禮響亮地嗤笑了一聲,想不明白人的臉皮怎麼能有這麼厚。

  晝川聞言,似笑非笑地瞥了站在自己身後既像門神又像是小太監的初禮一眼,長腿舒展開來,懶洋洋道:「我哪勸得住她,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小炮仗似的。」

  言下之意,自己惹得事自己解決,別拖老子下水。

  除此之外,還頗有一些「我編輯啊,厲害不,怕了未」的莫名驕傲語氣在。

  梁衝浪打哈哈不成,找了個藉口又出去了。

  他人前腳剛走,初禮便踢著晝川的腳尖:「你加他微信幹嘛?」

  「無所謂加不加啊。」晝川說。「多一個人不多的。」

  初禮不說話了。

  晝川坐起來了一些:「怎麼,不能加啊?」

  「營銷部之所以天天只敢打噁心人的擦邊球,沒有徹徹底底、光明正大爬我們編輯的頭上,就是因為編輯手上抓著作者資源這最關鍵的一點……如果有一天,他們能夠繞過編輯,直接和作者溝通了,那元月社就徹底成了他們的天下了。」初禮瞪著晝川,「之前就和老師說過了,作者是編輯手上的武器,老師不也同意這樣的看法嗎?」

  「對啊。」

  「現在我的武器要跑到敵人的刀鞘裡了。」

  「……」

  晝川坐在椅子上與初禮對視了一會兒,氣氛一時間有點凝重——男人也沒整明白他就加了個微信怎麼就成小叛徒了……良久,他彎腰從身後摸出一盒新的盒飯:「先吃飯,先吃飯,嘴能掛醬油瓶了。」

  初禮坐下。

  面無表情地掰開筷子。

  沉默地將半冷了的飯盒掀開。

  夾起一根青菜。

  不說話。

  「行了行了,刪了,」晝川忍無可忍道,「刪掉了行了吧,你看,刪掉了。」

  說著隔著桌子舉起了自己的手機,初禮沒客氣伸爪子接過男人的手機看了眼,看他確確實實是又把梁衝浪給刪了,又把手機還給他。

  「會不會得罪人?」她問,想了想又補充,「雖然我都是為你好,營銷部的人花言巧語,我怕你被騙。」

  「你現在才想起問這個,敢不敢更假惺惺一些?」晝川白了她一眼,「我怕得罪什麼人,今天幹出一系列不當人的事的人不是他蔥花味浪味仙嗎?」

  初禮冷不防聽見梁衝浪的微信名,不小心笑出聲來。

  這是她今兒從到書展現場至現在,快十個小時了第一次露出清晰的笑容。

  整個休息室裡的凝重氣氛稍稍驅散,于姚推開門看了眼又關上,然後對守在門邊一臉惶恐的阿象說:「應該沒事了,裡面笑得歡呢,沒看出來,晝川老師哄小姑娘開心有一手啊。」

  「……那我能不能進去喝口水啊?」阿象可憐巴巴地問。

  「……再等會兒,再等會兒。」于姚揮揮手,「忍住。」

  ……

  書展在當天下午六點結束。

  結束的時候,元月社的展位現場還是人滿為患,還有一長條隊伍的讀者在排隊,排著隊的讀者幾乎是被清場地的保安轟走的,走的時候自然帶著極大的怨氣——

  這股怨氣直沖九霄,上達天聽,粉絲分分拍照給晝川微博,反應在場情況……他們並不知道其實自己壓根不用拍照,因為他們的大大當時就坐在現場,用自己的眼睛,把現場情況看得一清二楚——

  包括想買書的讀者怎麼被保安強行趕走。

  這對作者來說,在「不能忍的事件」列表裡大概能榮登榜首。

  當天《洛河神書》場販二萬零三百來套,剩餘庫存一萬四千七百套……讀者想買買不到,商家也還有庫存,也就是說,一切罪孽的根源就是:時間不夠。

  當天回去的路上,晝川開車,初禮坐在副駕駛,低頭圍觀官方微博被狂轟亂炸的狂風暴雨……車開回市區,元月社高層領導的祖宗十八代也被問候了個遍,實力給梁衝浪上演了一波什麼叫真正的「會哭的孩子正在鬧」。

  微信群裡梁衝浪還在嘴硬——

  【蔥花味浪味仙:讓他們鬧唄,反正我們營銷額達標了就行。】

  這話說得其實也沒毛病。

  至少在領導看來沒毛病。

  初禮放下手機,看了眼身邊正開車的晝川,打了個呵欠……男人餘光之中,看著她眯起眼極為疲憊的樣子,打了個呵欠露出一對小虎牙。

  他收回目光,將到了嘴邊的話吞咽回了肚子裡。

  「……你想說什麼,」初禮靠在座椅上,被暖氣吹得昏昏欲睡,「說吧,不用憋著,我經受得住。」

  晝川意外地掃了她一眼,還是沒說話。

  初禮笑了笑,抬起手擦擦打呵欠打出來的眼淚:「你想說《黃泉客棧》是新盾社的了,對吧?」

  「我還在猶豫,」晝川淡淡道,「我先答應把這本書給你的,現在除了這件事,風口浪尖的,再把《黃泉客棧》給元月社讀者那邊交代不過去,但是……」

  「但是?」

  「但是做錯的又不是你,我覺得如果用這個來懲罰你,就過分了。」

  「……說什麼懲罰不懲罰,」初禮笑了笑,極為疲倦的樣子,「大家本來都是「元月社」這一條船上的人,出了事,誰都別想從裡面摘出來摘乾淨……我作為元月社的編輯,這會兒應該抱著你的大腿求你不要放棄我們,但是有用嗎?」

  「沒有。」

  初禮一臉「我就知道」,心想,你知道心疼我,我還不知道心疼你?

  「所以我也不為難你了,你要真那麼良心過意不去,乾脆來給我《月光》上開個長篇連載?」

  男人嗤笑。

  初禮挑眉:「你笑什麼?」

  「笑你一點吃不得虧,丟了芝麻一定要撿個西瓜才算,」男人抬起手,揉亂她的頭髮,「早就在惦記這事了吧你?」

  「沒有沒有,臨時想的……哎呀,也就惦記了那麼一小會會。」初禮一臉嚴肅,「你好好開車,別在這揣測少女心思。」

  晝川收回手,真的好好開車去了。

  初禮抱著手機,圍觀了一會兒因為「達到了指定銷售額」所以一片歡天喜地的微信群,怎麼看都覺得礙眼得很,於是給了他們冬日裡當頭一盆冰水混合物——

  【猴子請來的水軍:《黃泉客棧》給新盾拿去了,就剛剛。「蠟燭」「蠟燭」】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4:45 PM

第九十四章

  初禮這幾個字加兩根蠟燭點的,不亞於平地一聲雷,巨石落水,將微信群裡和諧氣氛砸了個七零八落,直接將平時基本在群裡不說話只是坐山觀虎鬥的老總都給炸了出來!

  【老何家:猴子請來的水軍  怎麼回事?這本不是已經拿下了嗎,怎麼突然就給新盾社了?】

  初禮沒來得及回答,這個時候夏總編就冒出來了,以他五十五歲高齡返聘總編正直不阿形象與嚴肅的聲音點燃了這一次的批鬥大會的導火索——

  【老夏:今日陪內人就醫,手續繁雜,繁忙異常,來不及多看手機。中午兩點左右接到《月光》雜誌主編于姚電話,告訴我營銷部擅自違背一早在微博等平臺公佈的活動時間表格,將「購書合影」活動加鐘加點,未曾想過這樣的行為實為對《洛河神書》作者、讀者極大不尊敬。】

  【老夏:「語音」活動開始的第一天,作者親自打電話要求我們自己調整好時間,這樣的事情已經非常丟人了——結果呢,哪怕是這樣都沒做好!】

  【老夏:「語音」現在微博下反抗元月社的聲音非常大,大家都說我們是一個非常糟糕的合作方,這種時候如果我是作者,我也不希望繼續合作了。】

  【老夏:老梁你出來@蔥花味浪味仙  你給何總說說,晝川當初是怎麼給你說的?】

  【老何家:@蔥花味浪味仙 你下午跟我請示加場coser合影活動的時候怎麼不說明《洛河神書》作者不同意?】

  【老夏:「語音」我一下子沒看著,就這樣了……哎。】

  【老夏:「語音」且不說少走掉的《洛河神書》銷售額加起來會不會比購書合影活動走的銷量多,如今晝川如日中天,正是火熱,別的出版公司搶他的書的版權搶都搶不過來,我們搶到了還不知珍惜!】

  【老夏:「語音」哪怕是光看著錢,把《黃泉客棧》拱手送新盾,這又是拱手送了多少錢!】

  夏老師這一次,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完了,初禮當著晝川的面把語音放完,然後摁下手機:「感覺夏老師直接被這些營銷佬愁得老了十歲。」

  晝川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幹什麼,想跟我打悲情牌?」

  「這會兒把老總急得直接把我和夏老師拉了個小群,問我們還有沒有別的辦法穩住你……」初禮抬起頭看著晝川,「有嗎?」

  「沒有。」晝川面無表情。

  「沒——有。」初禮低頭打字。

  「這次老梁真的過分了。」

  「這次——老梁,真的——過分了,」初禮低頭繼續打字,「還有嗎?」

  「別以為全世界的作者都跟年年或者索恒他們一樣好打發,要合作之前,先洗洗眼睛看清楚坐在他們對面的人是誰:我晝川出道以來,除了我老爸晝顧宣先生,誰敢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

  「………………太多了太多了,說慢點,你以為我是你啊手機打字一秒五噴。」初禮端著手機,「我給你概括下,總之就是,晝川老師非常不滿意,非常生氣……何總說,讓夏老師去問問你老爸能不能勸你一下——」

  「……」

  「這個問題你可以不用回答,我來替你回答吧,」初禮飛快打字,「何總——您這樣強行——叫來晝顧宣老師——我恐怕——晝川下一本——甚至是——下輩子——都不會再簽書給我們。」

  「我很感動。」

  「?」

  「在我家白吃白喝那麼久,你似乎終於摸清楚了我的脾氣,沒白吃我加的米。」

  「……」

  不好意思老師!你家的米缸都是我掏腰包填滿的。以及,我當然知道啊,晝顧宣先生對您而言就是老虎嘴巴上的鬍鬚,別人別說去拔或者撥弄,怕是連看都不能看一眼的。

  初禮手指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心不在焉地戳著玩,戳著戳著就看見老總在夏老師委婉地表達了晝川與他老爸的關係並不是那麼「傳統」之後,徹底放棄了最後的一絲希望,然後回到大群裡,把以梁衝浪為首的營銷部大屌一頓,瘋狂扣了波年終獎金給自己省了一筆。

  場面不可謂之不大快人心。

  ……雖然一想到《黃泉客棧》就這麼被新盾簽走了還是蛋疼的——對於這一點,接下來和于姚的私聊中也被于姚點明。

  【于姚: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不是單純要報復老梁和老苗,其實但凡有一絲希望我都會勸說晝川的,你是不知道他告訴我「版權給了新盾」這件事時,情緒有多平靜態度就有多堅決——他說如果下本連續簽給元月社,對現在被溜的憤怒的粉絲根本沒辦法交代,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于姚:你完完全全站在了作者的角度去替他考慮。】

  【猴子請來的水軍:那是,先有了作者,才有編輯——如果作者都被自己的粉絲拋棄了,那編輯能落著什麼好……】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有,傷一千的只是老梁他們,我還是沒有自損八百那麼多的,剛才抱著晝川的大腿求他給我在《月光》開個連載……】

  【于姚:!!!!】

  【于姚:怎麼沒在群裡跟何總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晚點說晚點說。】

  【猴子請來的水軍:先讓他專心致志地罵一會兒老梁。】

  【于姚:……】

  【于姚:剛把你招進來的時候你還是個單純的小姑娘,這半年你經歷了什麼啊成了今天這副模樣……今天你上躥下跳發脾氣的時候,休息室都沒人敢靠近彷彿裡面有惡犬,可憐阿象一口水都不敢進去喝,最後找的自動販賣機買了瓶水湊合。】

  【猴子請來的水軍:……】

  以上,于姚終於被初禮說服。

  至此,整個元月社上上下下,以老梁等人被狠狠批評加扣獎金為落幕,終於算是徹底接受了因為營銷部的失誤和輕視作者,痛把到手版權割肉給了新盾社的事實。

  此事之後,接下來的兩個月,初禮卻意外輕鬆了下來——

  主要是因為接近年底了,所有的項目開始進入「合理怠工」狀態,而且晝川的《黃泉客棧》沒得做了,她就更閑了。

  閑下來怎麼辦?當然是進入編輯日常工作,騷擾作者,催催稿子,問問大綱進度什麼的……上班時間除了和晝川在Q上激烈地爭執接下來新連載大綱選材,初禮在短時間內接連拒絕了晝川送過來的兩個大綱,讓晝川略微惱怒。

  其中一個是內容無聊,另外一個大綱……根據大綱構架,看著能寫一百萬字!

  【猴子請來的水軍:一百萬字啥概念老師你知道嗎?按照一期連載二萬字算,六十萬字就是五十期雜誌,五十期雜誌就是接近四年零二個月的連載……四年零二個月!四年零二個月後說不定元月社都倒閉了!!!你要在元月社寫到咱們倒閉啊!!】

  【晝川:又何妨,每個月寫兩萬個字拿點稿費交水電費不好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

  【晝川:大過年的我都不願意說那麼殘忍的話,你以為你洗澡、開燈、用洗衣機的錢是從天上刮來的啊?】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哪怕是這樣也不行!再去想一個!!!!】

  ——這是晝川。

  除了晝川,還有個阿鬼也是要了初禮的老命。

  自打書展結束,初禮天天跟阿鬼打電話,為的是跟她推進她的連載大綱——阿鬼選題才都選了大半個月,最後初禮被她煩得快跳樓了……某日終於在打發掉了晝川的一百萬字大綱後,初禮拒絕再給這些王八蛋作者天天磨無用功,一拍桌子乾脆給阿鬼直接定了下來:「不是有篇航海題材的耽美挺紅的嗎,再寫一篇怎麼樣?到時候說不定一個激動給你當系列文都出了,還不是美滋滋。」

  阿鬼當即表示,你這畫大餅的功夫從你進元月社都沒停下來過,出系列文什麼的已經算是最靠譜的一個餅了,這個餅我很喜歡啊……

  於是沒怎麼猶豫,非常隨便地答應了下來,大綱也很快交了上來——簡單的來說就是一個商業船隊巨頭之子二世祖富二代,年紀輕輕老爸死了之後,留下遺言讓他去尋找傳說中地中海上最快的船「利維坦號」,滿足他老爸年輕時的遺憾……二世祖以前除了玩就只知道玩,哪裡知道什麼是最快的船什麼是「利維坦號」,兩眼懵逼,這時候才想起他老爸身前船隊上有一個很厲害的大副,於是不得忍辱負重去求那個大副……

  整個故事圍繞「腹黑型男大副和沒地位的年輕船長」展開,是阿鬼擅長的那種基情滿滿又健康、夏老師審稿時可能會覺得辣眼睛的故事。

  初禮看過之後覺得好像還不錯,於是打發了阿鬼去試寫樣稿。

  ——這是阿鬼。

  對付完阿鬼和晝川,初禮還會在午休時候,翹著二郎腿跟索恒打電話,跟她討論她的新連載《遮天》——和另外兩個寶貝疙瘩不一樣,對於索恒,初禮實行「愛的教育」方式。

  《遮天》在《月光》雜誌元月號放出第一章後,雖然還沒開始統計讀者投票啊什麼的,但是好評是出乎意料鋪天蓋地的:以往的投稿郵箱裡,基本沒有提索恒的,提起來也是問她什麼時候走人別在這浪費,但是自打《遮天》登出後,陸續有收到說法「熟悉的索恒回來了」「不誇張地說,五年老粉看著雜誌真的哭了」「《遮天》很好看」……

  ——為作者,其實評論不用太多,只需「好看」二字,便是她們最寶貴的精神糧食。

  初禮在電話裡給索恒一條條的念讀者反饋時,電話那邊的索恒捂著電話泣不成聲,搞得最後初禮也被她影響得雙眼發紅——

  老苗在旁邊嘖嘖咂舌,也不知是酸還是所為何事。

  春節將至,新的一年即將開始了。

  除了元旦第一天過得讓人鬱悶之外,接下來一切彷彿都是生機勃勃的,在往好的一方面徐徐前進。

  ……

  等待過年放假的日子裡倒是沒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兒,最有趣的莫過於,顧白芷真的是個很會玩的人,從拿到《黃泉客棧》那天開始,她用兩個月的時間就把這個只有十萬字的中短篇做出來了,上市當天,還是元月社的年會。

  那一天,除卻叫「元月社年會」,也可以叫「營銷部的受難日」,因為聽說托《洛河神書》的福,《黃泉客棧》也賣的很火,新盾那邊打出的廣告是「上市首日銷量破五十萬」,根據直接去掉一個零或者直接除以三的行內國際定律,首日銷量十幾萬怕是跑不了了……

  於是這個年會,梁衝浪不幸地被翻了舊賬,年會抽獎就給了個二百塊錢的陽光普照獎,還又被何總點名批評了一次。

  梁衝浪倒黴。

  初禮則非常大發抽了個頭等獎iPhone5S,捧著手裡的iPhone4S,當場高興得像是一隻猴子;

  後來得知年終獎夠她再買五個iPhone5S,那一刻初禮幾乎忘記了過去大半年裡對元月社所有的不滿……激動得,幾乎想要當著元月社上百人口的面搞個國旗下的宣誓,宣佈自己對元月社的忠誠!

  因為高興,年會晚上喝了不少酒。

  不過好在沒有喝蒙讓于姚直接把她拉晝川家裡,而是特地讓她把自己送到了一個到處都是出租車的地方,目送走于姚後,自己跳上出租車一路飛奔回自己的小狗窩。

  到家的時候十二點,小狗窩裡的大狗和小狗都還沒睡……初禮站在小區院子裡,遠遠地看著熟悉的房子裡亮著橙黃的光,自顧自癡癡笑了一會兒:有什麼能比年會抽了頭等獎、變身萬元戶、暢飲好酒之後回家,發現家裡有人亮著燈,等自己,更開心的?

  沒有。

  初禮站在院子裡自顧自美滋滋了好一會兒,如果不是突然接到了阿鬼的電話,她可能能在小區院子馬路上站一宿……用不那麼穩的手拿起手機,「喂」了一聲,原來是阿鬼這傢伙碼字碼了一半卡文找人聊天。

  「什麼?!利維坦是深海巨獸,利維坦號不是只是一個名字而已嗎!感情真的有利維坦這個怪獸存在啊?」

  打開門,站在玄關換鞋子時,初禮抬起頭看了眼正捧著電腦盤腿坐在沙發上敲敲打打的男人,踢掉高跟鞋,穿上他給她新買的毛絨居家鞋,暖烘烘。

  初禮踢踢踏踏走進屋子。挨著男人一屁股坐下——

  「……啥叫我跟你討論了這麼多天大綱都在幹嘛,朋友你也沒告訴我你準備寫一個拿給好萊塢拍電影都嫌特效貴的奇幻航海故事啊……所以利維坦號又是船又是怪獸?」初禮抓著手機,「那你要不乾脆三位一體,讓腹黑大副就是利維坦得了,背崽找崽豈不妙哉——我愛的原來就在我,身旁~好笑吧,越靠近,越看不見~」

  一言不合就唱了起來。

  一邊唱,手還很不檢點地去攀身邊男人的肩膀——他大概早早就洗了澡,一身好聞的檸檬香皂味,這會兒冷不丁被旁邊的人動手動腳,還要聽她五音不全的歌聲,男人在鍵盤上飛舞的手一頓,面無表情地拍開了她搭在她肩膀上的爪。

  「拿開。」男人面無表情道。

  初禮一臉委屈地縮回爪子:「喔,喔~還好吧還不算太晚~我相信,未來會比現在——」

  晝川扔了電腦捂住她的嘴。

  初禮微微瞪大眼後,眯起眼,無視了阿鬼在手機那邊問「我怎麼聽見你那邊有男人說話聲音」,直接掛掉了電話——

  然後扔了自己的寶貝iPhone5S,拽住晝川的手往下一拉,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在自己的手掌心,認真地問:「老師,我的大綱呢?」

  晝川:「……」

  看著她這醉眼朦朧得誰是自己老爸都快不認識的模樣,男人無語地伸出手一把捂住她的眼睛往沙發上按想讓她趕緊睡了換個清淨——然而初禮卻完全不懂他的意思——就像是和主人玩拋接棍的二狗似的,歡快地叫了一聲,張開雙臂抱住男人的脖子往後倒——

  嘎吱一聲巨響。

  兩人迅速在沙發上滾成一團,在男人沒爬起來前,初禮笑嘻嘻地在他高挺的鼻尖上落下一吻。

  鼻尖之上,柔軟又微微濕潤的觸感一觸即離,男人眼神微變,保持著一隻手撐在她上方的姿勢,將她亂擰的身子固定,另外一隻大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嗓音微微嘶啞且惱火:「別動。」

  初禮安靜了三秒。

  第四秒,當男人撐在她頭一側的手一鬆,整個高大的身軀微微下壓,突然,初禮伸出手,一把壓住了他的肩膀,笑嘻嘻道:「大綱,我去找,我去書房找大綱,老師你等等。」

  然後稍稍一使勁,便推開了壓在自己上方、本來就沒怎麼使勁兒的男人,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翻越過沙發,「哐」地一下掉沙發後面。

  晝川靠在沙發上,一臉無奈看著她被摔得滿臉懵逼,終於還是不忍心伸手拎起她:「你慢點……」

  初禮沒有理他,頭也不回搖搖晃晃地往書房走,走進書房,「哐」地關上門,腳一軟,背靠著門滑落坐下。

  「……」

  書房裡沒開暖氣,一點兒涼。

  寒氣入侵大腦,有那麼一瞬間,她那從剛才一直渾渾噩噩的深色瞳眸之中突然有一絲絲清明和茫然亮起:總覺得,剛才,好像又要和晝川接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只是剛才男人眼中閃爍著的,明明就是「接吻」的信號

  還好,跑得快。

  可是,跑什麼?

  心中被茫然和一絲絲緊張、期待以及恐懼侵佔,黑暗的書房中,初禮扶著門把手踉蹌著站起來,拉開書桌上的燈,她環顧四周,心裡漫無目的地想著是不是該隨便拽一本有晝川筆記的東西拿出去,裝瘋賣傻交差說是大綱——

  撲到書架那邊,腳軟手也軟卻說不清楚究竟是因為酒精還是別的什麼,她雙手在書架上漫無目的地摸索著,從一本本書上掃過,直到到書架角落,踮起腳鬼使神差般抽出一本書,剛剛抽出來,手一滑,整本書滑落——

  裡面鋪天蓋地的稿紙散落她一頭。

  初禮站在一地稿紙之中,滿臉茫然,低下頭,看著那些手寫稿紙——字體是她熟悉的晝川的字體,只是看著好像又不像是現在書寫的東西那樣潦草,還帶著一絲絲學生氣的工整。

  初禮彎下腰,撿起一張稿紙,微眯起眼還沒來得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上面的內容……這時候便聽見晝川在外門敲門:「還活著嗎?剛什麼聲音?你拆了我的書房還是自己又摔了?——喂,香蕉人,還活著嗎?」

  初禮:「……」

  捏緊了手中的稿紙,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初禮,她可能闖禍了。

  一門之隔的晝川:「再不說話我找鑰匙開門了啊,喂,吱聲!」

  初禮:「吱!」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4:55 PM

第九十五章

  現在怎麼辦,把東西放回去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還是看一眼這到底是什麼,被男人這樣小心翼翼地掖著藏著,彷彿害怕別人發現……

  晝川就站在門外,如同閻王爺一般,初禮心臟亂跳總覺得自己即將揭穿什麼大秘密……猶豫了下,儘管好奇心旺盛卻還是沒有去看那些東西,她選擇彎下腰將散落一地的草稿紙一張張撿起來,甚至不讓自己的眼睛亂瞟稿紙上的文字零碎的內容——

  應該是小說吧。

  肯定是小說沒錯……

  但是什麼年代了晝川怎麼可能還在稿紙上寫小說,仔細看看這些紙張也有些泛黃發脆了,應該有些年頭了。

  所以是晝川以前寫的小說?學生時代寫的小說啊,什麼時候呢,以前好像是聽他提起過,在讀高中的時代確實有上課時在稿紙上寫小說的習慣……所以是《東方旖聞錄》的手稿?

  但是稿紙上,通篇都是「她」和「他」,東方旖聞錄裡女性角色可不多——

  「……」

  耳邊是晝川接連不斷的敲門聲,初禮站在書房的中央,捏著厚厚一遝草稿紙,下一秒,初禮便被突然閃入腦海之中的這個念頭嚇到了:難道這是傳說中,晝川老師真正的處女作?

  捏著稿紙,初禮有些驚訝地微微眯起眼——晝川的處女作,在他提起過的故事裡,已經全部被撕毀以及焚燒,初禮深深地地記得當時她還相當為之可惜……

  答案就在她的手中,初禮好奇得快要死掉了。

  可是不能看。

  不能看啊啊啊啊啊!!!!!

  尊重房東隱私,謹防掃地出門!!!

  初禮內心咆哮體表面一動不動傻楞在原地,聽著男人走開又折返,鑰匙插進鎖孔裡擰動發出「哢嚓」輕響;她又眼睜睜看著門被男人推開,復古長柄鑰匙還捏在男人的手中,門又推開了些,高大的身影走進書房:「你沒事吧,喝醉酒了就老實去睡覺,我還以為你——」

  男人的話沒能說完。

  下一秒他的注意力完完全全被初禮手中的那疊草稿紙吸引了去……此時初禮的頭腦有些發昏,她雙手高高舉起手中那疊稿紙:「我剛才沒站穩,隨手扶了把,從、從書架上掉下來一本書,裡面散落了好多草稿紙——是你的嗎?」

  ……當然是。

  此時此刻,晝川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看見初禮打開他的衣櫃把他的內褲一條條掏出來套在頭上一樣——

  整個書房瞬間陷入不可言喻的沉默當中。

  「你看了?」

  男人沒有立刻接過那個手稿,他只是捏著鑰匙站在門邊,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初禮被他看得心發慌,她開始後悔今晚為什麼要喝那麼多酒,這會兒手軟腳軟的,她舉著稿紙的手抬了抬,想要放下,又不敢——

  總之有點兒尷尬。

  「我沒看,其實我確實挺想看的,但是我怕你不願意給別人看……如果你想給別人看就不會藏、藏得那麼好。」

  說話的舌頭都不靈活了,初禮舌尖打結,眼睛垂下,不安地亂瞟,於是不可避免地看到手中稿紙最上面那一張,稿紙旁邊畫著的一個劍匣似的東西,她突然覺得很眼熟:在很久以前,初禮進書房給晝川找身份證那次,她好像在草稿紙上見過非常相似的東西……

  只是那一次在稿紙上看見的,比起這個隨手塗鴉的版本更加精緻。

  ——也就是說,至少半年之內,晝川曾經惦記起過這些東西。

  「老師,」她抬起頭,小心翼翼地看著晝川,「這是你跟我說過的,於《東方旖聞錄》之前,真正的,你的處女作嗎?」

  初禮的話語落下,隨後她驚訝地發現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露出了一個她非常陌生的表情——冷漠,對一切的存在包括他自己在內的嫌惡,不耐,以及眼中如深冬暮雪,冰凍三尺之寒。

  「……跟你沒關係,」晝川伸出手,將那疊草稿紙接過來,隨手塞回了那一本原本存放它們的書籍裡,然後將書放回書架上,「別亂動我書房的東西。」

  以前他從來沒說過不許初禮動書房的東西。

  甚至經常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指揮她去書房找這找那,當初禮找不到的時候,他還會讓她「每一個角落都翻開看看好好找」……

  「可是你不是說它們已經被毀掉了嗎?它們還在?你保存起來了?幾個月前我在你的書房裡看見過跟某張草稿上相思的圖騰,老師,你是不是——」

  「不是。」

  「如果你還想——」

  「我不想。」

  初禮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有那麼一瞬間她突然覺得自己真的接觸到了什麼非常深刻的東西——一個人,寫作的初心,他最初想要表達的思想,他最初想要描繪的世界,他至今還在念念不忘的……

  她想知道。

  一樣東西,如果能打動作者數餘年,那它說不定,或者說是一定也可以打動讀者。

  初禮跟在晝川的身後,看著他彎腰將剩下的稿紙從地上撿起來,整理好……在男人彎腰整理時,初禮抱著膝蓋,蹲下來,蹲在他的身邊,小聲道:「稿子,可以給我看看嗎?」

  男人即將拾起一張紙的動作一頓,他轉過頭,看著初禮:「以什麼身份?」

  說話時,兩人的臉靠得很近……初禮幾乎能嗅到男人身上淡淡的咖啡豆氣,這種氣味幾乎將她身上的酒精氣息吞噬,她感覺到酒精又往頭頂走了走,她緩緩閉起眼,咬咬下唇:「你說什麼身份,就是什麼身份。」

  編輯也好。

  朋友也罷。

  又或者是別的什麼——

  昏暗之中,她感覺到男人的目光在她的臉上轉了兩圈,良久,他淡淡道:「不行。」

  「……你的連載大綱還沒定,因為我們都知道那些大綱並不是你目前的最優選擇,」初禮微微皺眉,「與其搖擺不定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寫什麼而耽擱下來,為什麼要無視一個原本已經在那放著落灰許久,你也惦記了很久的——」

  「因為我不需要再被否決一次。」

  男人毫無情緒的聲音想起。

  初禮話語戛然而止,愣住。

  「因為你的好奇心,拿去看了,然後笑著說:果然都是很古老的東西,內容太古板了也很無趣,老師還是寫別的吧,」晝川面無表情道,「這種話,十年前我父親已經對我說過,所以,抱歉,我不想再聽第二次。」

  「……」

  「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堅強真是對不住了,我也有會害怕的東西。」男人終於有了表情,他緩緩綻開一個笑容,只是那笑意並未達到眼底,盯著初禮的眼睛,「別再碰它,不是喝醉了嗎,就當是做夢好了。」

  話語到最後,有隱藏在冰冷面容下,他自己都未察覺的溫柔和小心。

  「大綱過年前後我會另外給你。」

  男人語落,直起腰,率先站了起來。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陰影將她完完全全籠罩——

  身上的剛剛回家時沾染上的溫暖一絲絲從身體裡抽離,書房裡的寒氣彷彿透過拖鞋從腳底一直往上蔓延到心裡……看著面前站著的人放好那些草稿紙,然後轉身一言不發與她擦肩而過走出書房,從頭至尾,他不再說一句話,也沒有再看她一眼。

  屋子裡安靜得可怕。

  ——就像是初禮在無意之間觸碰了什麼禁咒,揭開神之隱秘的真相……

  最終喚醒了真正的晝川。

  他可以笑著跟人調侃自己文裡那些亂七八糟的創意;

  他可以在編輯的威脅下將那些奇怪的東西改為正常;

  他可以寫出叫很多人拍手叫絕的精彩劇情;

  他可以強詞奪理自己的錯別字都是通假字;

  他可以把自己的編輯氣得上躥下跳,或者是在編輯需要幫助的時候立刻嚴肅起來肩負起自己的責任;

  他可以創造出無數讓人們難以忘記的經典角色;

  他是一名合格的當紅暢銷書作家。

  同時,他打心眼裡抗拒著——

  抗拒著與任何人分享。

  就因為第一次嘗試這麼做的時候,他遭到了拒絕,從那一天開始,那傷口並未隨著時間治癒而是逐漸惡化深入骨髓。

  然後,就有了如今的晝川。

  「……」

  初禮強忍住腦袋裡沉重又如針紮的疼痛,扶著書房桌子站起來,她看了眼男人離開的方向,走廊一片漆黑……

  手在地上磨蹭無意識地抓了兩把,在摸到桌角下輕薄冰涼觸感突然停頓了下,手掌收緊,初禮沉默地在那兒定格了一會兒……直到片刻後,她緩緩攤開掌心,一團皺巴巴的稿紙已經被她的掌心的汗給汗濕。

  一張被不小心遺忘的原稿。

  初禮舔了舔因為方才失魂落魄而有些乾澀的下唇,將那一張被遺忘的稿紙小心翼翼地攤開,疊好,然後妥善收進口袋裡,動作輕柔得,就好像那是晝川本人——

  彷彿生怕一個動作重了,就會將他驚擾。

  玻璃心的戲子老師。

  蚌殼不肯打開,遇見滾水都死活不開口,這都沒關係,只要它還活著,就得乖乖等著,她親自來撬——她會拉開門,掀開窗,將他從陰暗的角落裡強行拖出來,站在陽光之下。

  無論他怎麼想,她是一廂情願的——

  他的心魔,她來打敗。

  如果這都做不到,還憑什麼口口聲聲說著喜歡?

  ……

  初禮扶著牆走出書房門,比剛才匆忙進入書房的時候更加狼狽——此時此刻客廳裡已經空無一人,桌上放著一杯冒著蒸騰熱氣的牛奶,初禮走過去端起來像狗似的嗅嗅,然後抿了一口,發現裡面還放了甜滋滋的蜂蜜。

  一口氣將牛奶喝完,看了眼某扇緊緊關閉的門,初禮回到自己的房間,推開窗,一陣夾雜著寒冬獨有氣息的寒風吹入,靠坐在窗邊,初禮腦袋清醒了些。

  小心翼翼地將懷揣在懷裡的那張稿紙展開,初禮認真地開始閱讀上面的內容,一個個字,一句句句子——這一張紙上大約是一千來個字,從冷鼻子冷眼的男主,把刀夾在女主角的脖子上開始,男主的第一句臺詞就是:你把我的劍鞘藏哪了,我的「無歸」分明感受到了劍匣的共鳴,速速交出,饒你不死。

  然後,女主就報警了。

  …………………………報警了。

  初禮拿著稿紙「噗」地傻傻笑出聲,繼續往下看到警車哇哇地趕到,把男主和女主雙雙帶進警察局這一幕時,她坐在窗邊開始抖,差點兒把自己從窗臺邊上抖下去……

  一千二百多個字很快看完,根據片段初禮大概猜到,這是一個類似於「古代人物穿越至現代」的故事——為尋找自己那把名叫「無歸」的劍之劍鞘,從異世大陸穿越至現代社會的古板男主,遇見小小劇組道具師女主,然後因為「無歸劍」突然像是開啟GPS導航定位系統似的產生共鳴,他一口咬定,她藏了他的劍匣。男女主頭一次見面男主把劍架在女主脖子上,女主報警,兩人雙雙被帶進警察局一番盤問後,警察叔叔頂著一臉「媽的智障劇組都下班了你們還在演」又把兩人給轟了出來——

  臨走時把男主至小到大不離身的名劍「無歸」扣下了,扣留單給的理由時:開刃管制刀具。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稿子上的內容就到此,在男主試圖「襲警」被女主強行拖走,站在大馬路上臭著臉抱臂對女主說「那你得負責」的地方戛然而止。

  看完那一張草稿,初禮臉上還掛著癡呆的笑容,笑著笑著下意識地開始摸口袋,彷彿指望她的口袋是哆啦A夢的神奇小口袋似的能掏出下一張——

  結果當然掏了個空。

  初禮靠坐在窗棱上愣了愣,將手中皺巴巴的草稿紙拿起來,借著月光又小心翼翼地再看了一遍,突然產生了想要無視晝川警告,去掏那堆被收起來的草稿紙的衝動……

  這次不是因為「想看看晝川處女作寫的什麼」,而是單純的就想看看男女主出了警察局以後去了哪,又幹了什麼——

  等初禮意識到時,她突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一不小心跳了個沒有結局、存稿缺失、作者本人都拒絕提起的無名大坑。

  ——這就是晝川的處女作,那個被他老爸一口否決成心魔的東西,撇開文筆生澀、有些地方帶著比較不自然的筆袋子之外,意外的,很有趣。

  ……什麼暢銷書不暢銷書,能勾起讀者想要繼續看下去衝動的書,就是好書。

  初禮低下頭,認認真真地攤開放在腿上的稿紙折疊起來,想了想乾脆像是什麼護身符似的壓在自己的枕頭底下……做完一切,直起身時一陣涼風吹來,初禮低下頭看了看時間,這才發現原來已經是淩晨一點多,於是走到窗邊,正想要關上窗——

  這時。

  一點冰涼落在她的鼻尖,化開。

  「……啊?」

  初禮愣了愣,抬起頭,借著月光這才看見,原來天上居然陸續飄落下了一點點的白色,那白色逐漸變得越來越清晰,然後從粒子,變成了棉絮狀。

  周圍傳來哪家人推開窗的聲音,女主人聲音中帶著欣喜:「下雪了噯,這都快過年了,我還以為今年不下雪了呢!」

  「下雪就下雪,窗關上凍死我了……」這是男主人絮絮叨叨、毫不浪漫地抱怨。

  哐幾一聲,又是窗關上的聲音,周圍一切恢復了靜謐。

  而此時,靠坐在窗邊的初禮彷彿這才遲鈍被人提醒一般,意識到「下雪了啊握草真的下雪了」笨手笨腳地掏出手機,進入Q,找到一個熟悉的頭像——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下雪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都一月了,今年G市的雪來得真遲!】

  【猴子請來的水軍:明天就放假了,我下午四點的飛機回家,過完年大概二月底就回來啦。】

  【猴子請來的水軍:希望到時候你家大門的鎖不要已經換掉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提前祝老師新年快樂!明年也會努力賣命似的給你賣書的!】

  還有還有,不能告訴你的——

  借著月光,我看了你的草稿。

  對不起,雖然確確實實是偶然撿到的漏網之魚後偷偷看的,但是我還是想說,至少我認為,老師那年寫的第一本小說,其實非常好看啊!!

  一點都不無聊。

  一點都不古板。

  男女主後來怎麼樣了,男主找到劍鞘了嗎;女主呢,女主又怎麼樣了?幫助男主找到劍鞘後,目送男主回到異世界了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話說回來外面的雪下得真大噯,飛機不知道會不會延誤?我知道今年肯定還是要下雪的,但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是今天,你看,外面的月亮還掛在天上的,推開窗我房間裡都不用開燈】

  「……」

  初禮將手機放在膝蓋上,搓搓手,呵了呵暖氣,這才重新用凍紅的雙手拿起手機,一個個字,認認真真地打——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今晚的月色真美。】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5:04 PM

第九十六章

  今晚,月色真美。

  初禮放下手機,以揣測不安的心情等待著回應。

  心情就像是坐上了什麼雲霄飛車,一會兒糾結:啊啊啊說出口了居然真的說出口了;

  一會兒又糾結:天啊老子怎麼能在這種時候說這種話!十幾分鐘前他還在沖老子發脾氣整個人冷得像是瑪雅文明水晶骷髏似的晶瑩剔透,老子哪來的勇氣跟他說「今晚月色真美」?!

  初禮幾乎想要抱頭撞牆。

  【猴子請來的水軍:回我一下吧!不要不理我!難道就因為剛才那點兒小事就不理人了?我又不是故意翻亂書房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說起生氣我也很生氣,你怎麼能懷疑我會否決你?我可是在電影院對你發過誓要做你編輯的人,你居然覺得我會否決你——是要把心挖出來才能證明我的清白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噯,回我一下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小氣鬼。】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一下!】

  一個人,如果心慌,就會變得特別話多。

  晝川沒有回初禮,所有的消息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要麼就是收件人已經死去。

  於是初禮豈止心慌,簡直心煩意亂,恨不得下一秒跑下樓去砸開男人那扇門,看看他到底是睡著了還是凍死了還是真的不想理他——

  ……難道真的是睡了?

  初禮抓著手機,半個身子探出屋子,身體幾乎九十度半折疊似的掛在窗棱上,附身看,男人的房間明明也開著窗——

  哪怕是這樣的大雪天,她的眼睛也清楚地看見,從樓下敞開的窗戶裡隱約飄出奶白色的煙霧,從屋簷邊,隱約可以看見男人夾著一根香煙修長的指尖……

  他果然還沒睡啊。

  「老師!」初禮就彷彿已經忘記了半個小時前被人在書房無視時候的落空,仗酒行兇,她微微眯起眼,「晝川老師啊!」

  樓下夾著香煙的手微微一頓,男人的胳膊搖晃了下……初禮把這當做是聽見了她的呼喚聲的回應——她身體更加往外探了些,抓在窗棱:「沒睡的話看看手機吧,給你說了非常重要的事……如果可以的話,好歹回我一下,哪怕是一個標點符號也可以啊!」

  醉酒的人總是特別樂觀,那拖長了尾音的叫聲已經隱約引起了某些鄰居的不滿,有用力關窗子的聲音傳來……初禮「喔」地閉上嘴,重新穩穩坐回窗棱邊捧著手機,等了很久很久……

  彷彿是一個世紀那麼久啊。

  初禮:「……」

  手指無意識地滑動著手機屏幕,直到突然手機震動,在她三翻四次地請求「回我一下吧」這樣的留言下,沉寂一夜的男人的頭像終於跳出了回應——

  【晝川:……】

  【晝川:。】

  句號,通常情況下代表對方對此段對話內容表示遲疑,無話可說或者懶得回復或者壓根就想要假裝看不見,但是介於此時此刻與自己對話人的身份,以上三種處理方式行不動,只好用一個「。」代替回答,通常,可翻譯為:好的,或者,知道了。

  內涵情緒為:無奈,勉強,不得不。

  初禮:「……」

  初禮:「?????」

  「。」什麼「。」?

  哪有這樣子的對話?

  ——「你理我一下呀!」——「。」

  …………………智障吧,說點別的什麼啊!「。」就算回復了?是在報復我剛才的「你吱一聲」和「吱」嗎?

  讓你「回一個標點符號也好」就真的給一倆標點符號打發了?

  夏目簌石呢,說好的夏目簌石呢,有沒有文學素養了?在我搬入這個家的時候由你先開口提起「今晚的月色真美」,然後在我即將短暫搬離時也很好地用這個作為結束,如此首尾呼應,正常人難道不是應該有一些美好的聯想嗎,小學生都知道寫日記以「開心的一天」作為標題就要以「今天真開心呀」做結尾來個首尾呼應的!

  虧你還是個寫書的!

  還真以為在誇月亮又大又圓呢,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的少女心怎麼辦?

  非要用九十九種語言說「晝川我喜歡你」才能聽得懂是嗎?

  【晝川:以後不要提過分的要求,我不會生氣的。】

  【晝川:睡吧,晚安。】

  初禮盯著手機的四條回復,出神。

  被教育得只能抓著手機當場楞在窗棱邊,直到幾秒後聽見樓下窗戶發出「啪」地一聲輕響然後被人從裡面關上,那奶白色的煙霧消失了,遺落在地上是星火點點、還未完全熄滅抽了一半的香煙。

  那星火彷彿黑夜中螢火蟲的尾巴,涼風之中一閃一閃的,但是很快的,就被覆蓋在上面的雪花冰凍熄滅。

  初禮:「…………」

  瑪德。

  算了算了。

  老老實實回復男人一個「晚安」,被凍得鼻子都快掉下來的少女捂著自己破碎的少女心吭哧吭哧地從窗棱爬下來,爬回床上,蓋好柔軟厚重的大棉被,拉到下巴上。

  窗外月光透過玻璃窗傾灑而入,雪粒子打在窗戶上發出「啪啪」的聲音,整個世界彷彿陷入了讓人內心安寧的神秘靜謐之中。

  ——晝川老師,我喜歡你。

  ——DEAR Mr.ZHOU,I LOVE YOU。

  ——晝川先生、君のことが好きだ。

  ——????。

  ……

  啊完了,只會四種語言怎麼辦?趁著春節抓緊時間進修一波學會剩下九十五種他國語言明年開春桃花盛開時踏著春風來告白還來不來得及來著?

  警示學渣:……學海無涯苦作舟,生命在於學習,沒文化的人連告白都特別艱難,好好學習,不然以後就苦逼如我。

  初禮迷迷糊糊地東想想西想想,想著想著,身體裡的酒精終於發揮了第二層功效——興奮之後,腦袋碰到枕頭的那一瞬間,周圍的一切重歸於混沌,傻瞪了一整天的眼終於合上,然後就恩愛地再也沒能分開來過。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第二天甚至不用等初禮酒醒過來後後悔昨晚喝多了亂說話會不會搞的兩人尷尬,就放寒假了。

  是的沒錯,初禮管春節假就叫「寒假」,為此還遭受到了晝川的嘲笑,男人像個萬惡的地主老爺似的坐在沙發上哥倆好似的盼著狗的脖子:「你已經不是年輕的女學生了,放什麼寒假。」

  那討人厭的模樣比二狗子更像是一條狗。

  我到底為什麼喜歡他來著?

  上輩子欠他的來還債吧?

  當年擠兌你那個語文老師還活著不,有沒有考慮過我就是她的投胎轉世啊?

  還好我爹媽不教語文,否則我還能懷疑一波「父債子償」。

  當初禮一邊內心腹誹得停不下來一邊正拖著巨大的箱子從樓上下來,男人一點要來幫忙的意思也沒有……初禮早就習慣了他的紳士風度日常不在線的行為,也沒說什麼,只是站在樓梯口整理自己的圍巾,認真道:「老師,其實我不想回家。」

  晝川:「為什麼?」

  坐在沙發上的男人回過頭看著她,初禮看著他的那張鬍子拉碴的臉,面無表情地心想:因為回家就看不見你了,老子犯賤,一想到早上不用早起給你做早飯就渾身難過。

  ……………………可是就連這,你也不知道。

  「為什麼不想回去?」沒有得到回答,晝川又問,「春節不回家在元月社加班,《黃泉客棧》都給新盾了,最近要做什麼書那麼有勁兒?」

  「《消失的遊樂園》全稿交了,五一上市,過完年回來也就一個半月……」初禮高舉起手中那個帆布兜兜,裡面明顯放著個校對用影印本,「我得先校對好。」

  晝川挑起眉,語氣突然變得不那麼輕鬆:「你為江與誠年都不想過了?」

  「什麼鬼,你這思想三級跳得過分了吧……我不想回家是因為我媽三個月前就問我找沒找男朋友了,」初禮拖著箱子往玄關走,隨口道,「上學的時候不許戀愛說那叫早戀,大學一畢業就開始問我準備什麼時候結婚怎麼還不找男朋友——我去哪給她變個男朋友出來?這次回去,怕是要逼我相親啊!」

  男人站起來,走到她身邊,順手給她拎起箱子放到玄關上同時淡淡道:「告訴她你有男朋友了啊。」

  初禮轉過頭看著晝川,後者低下頭看著她。

  初禮順口問:「誰啊?」

  晝川:「……」

  晝川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皺起眉。

  初禮懵了:「皺眉什麼意思,都是要走的人了,接下來快一個月見不著,能不能給人一個痛快,別打啞語了,新年新氣象。我不想大年三十放鞭炮的時候想起你還是這副欠揍的傲嬌模樣。」

  晝川:「你放鞭炮的時候想我幹嘛?」

  初禮:「……」

  人在高興的時候就容易想到喜歡的人不行啊?

  初禮臉紅了。

  晝川:「我問這問題有問題?你又臉紅是什麼意思?」

  初禮:「……」

  距離大年三十還有十五天,然而初禮覺得這個念大概是過不好了:閉上眼都是喜歡的那個人欠揍的樣子。

  初禮抬起圍巾,藉口家裡暖氣太足她憋得喘不過氣所以臉紅。還好男人在這種方面遲鈍得像是樹懶絲毫沒有懷疑,順手替她擰開了家裡的門,讓外面夾雜著冰雪氣息的寒風吹入……

  外面是銀裝素裹的世界了,晝川看著初禮裹著圍巾穿著雪地靴,小短腿一邁邁出他的家門,想了想突然道:「告訴你媽,相親就不必了吧。」

  初禮:「?」

  男人擰開臉:「不是一口一個L君就是你男朋友嗎?就他行了。」

  初禮:「…………萬一我娘問我要他照片!」

  晝川:「你就把我的拿給她看。」

  初禮扶著門框:「不好吧?」

  「有什麼區別,我不夠帥啊,入不了家長法眼?我媽明明說我長相是中老年婦女喜歡的款。」男人抓過掛在玄關的黑色羽絨服,套上,然後跟著出門,「走吧?」

  初禮拖著箱子,甚至來不及吐槽「中老年婦女喜歡的款」,看著男人傻愣愣道:「去哪?」

  「送你,那麼大清早在樓上哐哐不知道是收箱子還是搬家,還不就是想把我弄起來送你去機場?」男人伸過手,拍拍她的腦袋,靜電把她的頭髮弄得亂糟糟的,「還有,我自我檢討了一下,昨晚在書房你確實不是故意的,我不應該凶你,所以現在心懷愧疚,正想怎麼補償你。」

  「……………………你真正應該心懷愧疚的是,我打了那麼一大串字,你就回了我一個省略號加一個句號,你怎麼就這麼不想跟我說話啊?」

  晝川聞言,又愣了下,連走向車庫的步伐都停了下來——轉過身看著身後氣哼哼跟著的傢伙:「那個句號,你是這麼理解的?」

  初禮抬起頭,反問:「要不還有別的意思?」

  「……隨便吧,我能指望你這腦子想明白什麼?」

  「……算了算了,晝川也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如此鐵樹開花我還奢求什麼——看來昨天我那麼老長一段今早自己看了都想刪掉的煽情話還是有點用的。」

  「那還是沒用的。」

  「?」

  「稿子並不會給你看,」走進車庫,打開車門,晝川摁著初禮的腦袋,將她摁進車門裡,看著她坐穩,穿著棉襖的手高舉起來,一團丸子似的笨拙地回頭找安全帶,男人長手一伸順手拉下來塞給她,「回來就燒掉。」

  初禮接過安全帶,「哢嚓」一下扣好,頭也不抬道:「你捨不得,十年前你不燒,現在也不會,我知道,那是你的寶貝,捨不得,放不下。」

  她說話的時候語氣輕巧,唇瓣一開一合,有奶白色的霧氣呵出。

  男人的瞳眸亮了亮,當初禮抬起頭看他的時候,總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彷彿下一秒就會說:那些稿紙不是我的寶貝,你才是。

  她抿起唇,被自己的幻想激起千層少女心。

  然而下一秒卻聽見男人道:「再廢話自己打車去機場,窮鬼。」

  初禮:「……」

  這年頭連自己發動少女心都是犯法的了,下一秒殘忍的現實就會迫不及待地啪啪打臉,惡劣得彷彿釣魚執法。

  ……

  初禮離開了G市回到老家H市,老家是比較偏僻的偏遠小鎮,家裡有一片冬天並不會結果的荔枝林和一片冬天同樣不會結果的椰子樹林。

  全國雨雪天氣的情況下,H市陽光明媚得非常沒有過年的氣氛——唯獨是一大家子從小到大一年就見一次的親戚照例又聚集在一起嘮嗑時,初禮隱約有了過年的概念。

  過年嘛。

  無非就是,睜開眼睛嗑瓜子吃糖,吃飽了吃午飯,吃完午飯回頭睡個午覺,睡醒了吃完飯,晚飯過後帶著弟弟妹妹到樹林裡烤烤紅薯瘋一波,瘋得滿頭大汗回家,頂著老媽「多大人了你還嫁不嫁」的謾駡,含著糖洗澡,含著糖睡覺。

  ……日子挺好過得。

  一言一概之大概就是:啥啥都有,沒有晝川。

  初禮回家瘋了那麼幾天後有點兒瘋膩了,在某天日常查崗晝川「老師碼字了嗎」「老師大綱交一交啊不然回家又去翻你書櫃了」以及「老師大過年的不要和老爸吵架啊打架也不行」之後,初禮終於膩味了烤紅薯,關起房門當大家閨秀,掏出回來以後就放在桌子上落灰的《消失的遊樂園》影印本,開始校對。

  對此初禮的老爸非常不滿:畢竟本身就看不慣她當編輯這麼沒前途也沒錢途的行業。

  但是初禮卻依然不怕死地拎著影印本在他老人家面前晃來晃去——因為工作是唯一一項讓她能夠理直氣壯去聯繫起她喜歡的人的唯一方式…………………………………………雖然晝川看著好像不怎麼想跟她聊《消失的遊樂園》的事。

  比如——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你覺得江與誠老師設置這個惡毒的後母女配C的用意是什麼?】

  【晝川:去問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問下旁人意見嘛。】

  【晝川:作者童年不美滿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就不能好好聊聊天?】

  【晝川:不能。】

  【猴子請來的水軍:可是我想和你聊天啊,那我們聊點兒別的?吃中午飯了嗎?】

  【晝川:在吃,和江與誠。】

  【猴子請來的水軍:真的啊?你倆感情也是好,既然江與誠老師在旁邊,要不你親自問問他剛才那個問題唄:他這個惡毒的後母女配C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那一天,直到天黑之前,晝川再也沒有回過她……晚上吃完飯的時候,男人才敷衍又虛假地回了句:中午手機沒電。

  初禮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但是你煞風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老子確實習慣了。

  這種蛋疼的日子終於熬到了大年三十晚上。

  接近零點,初禮正捧著《消失的遊樂園》一邊校對一邊看某台春晚一邊嗑瓜子兒,此時電視機裡,突然插播了個外景,主持人拿著話筒滿大街找人,找到一個,就讓他打電話,播給異地的男朋友/女朋友,或者是此時此刻最想念的人——

  電視機裡的人們紛紛拿起電話,有哭有笑,有驚喜也有驚嚇,最氣的一哥們兒打電話給前女友,兩人當場又和好了……

  電視機前,初禮「呸」地吐出瓜子皮,心想:虐狗,大過年的不讓單身狗痛快,早知道去看央視,你這小破地方台對得起誰一晚上的守望?

  然後,午夜鐘聲響起。

  屋外的鞭炮聲劈裡啪啦響了起來,初禮叼著瓜子伸長了脖子看向窗外,耳邊春晚主持人在電視機裡歡呼著新的一年到來……耳邊嘈雜一片。

  她發現十五天前的自己一語成讖:原來鞭炮聲響起,內心喜悅的時候,腦海裡真的會下意識地想起喜歡的人,比如,晝川。

  放在腿上的手機震動,初禮心不在焉地一邊用筆在影印本上又勾出來一個錯別字,一邊看也不看接起電話:「喂,您好,新年快樂——」

  「在幹嘛?」

  電話那邊,隱約摻雜著鞭炮響聲裡,男人低沉的聲音響起。

  初禮的瓜子皮掛在唇角,抓著手機抬起頭,新想大過年的第一秒老子就出現了幻覺?放下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戲子老師。

  「…………………家、家裡放鞭炮。」

  「我這也是。」

  「喔,挺好。」初禮大腦一片空白,「老師。」

  「嗯?」

  「……」

  噯。

  我操。

  真的是他。

  不是做夢——

  真的是他。

  初禮都快拿不穩手機了,像個戀愛中的女高中生似的哆嗦著從椅子上站起來,膝蓋上放著的影印本「啪」地掉在地上……

  「什麼聲音?」

  「……江與誠老師的書掉地上了。」

  「初禮,你有完沒完?」

  「……你自己先問的,還有,你別連名帶姓叫我,怎麼感覺像罵人似的,我害怕。」初禮彎腰,把影印本撿起來隨手擱在椅子上,手機貼著耳朵的那一片,都是火紅的,滾燙的,麻痹的,她又叫了聲,「老師。」

  「嗯。」

  「新年快樂。」

  「嗯,新年快樂。」

  初禮掛了電話,她那初中的小表弟舉著一大疊紅包衝進屋子,與她打了個照臉,然後發現新大陸似的嚷嚷:「哇,姐,你怎麼雙眼懷春!新年快樂啊!瞧你樂得,過年這麼好啊?」

  初禮笑眯眯地遞出紅包:「新年快樂啊。」

  說實在的,她也想知道來著——

  過年怎麼這麼好啊?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5:15 PM

第九十七章

  ——2014年1月31日,大年初一。

  早上,8:00。

  【晝川:起床了。】

  【晝川:在吃早飯。我爸突然提起了一下《洛河神書》送花枝獎的事情,臉上寫著:你最後還不是送去了裝什麼裝。】

  【晝川:不是說新年新氣象嗎,為什麼過年第一天他就得找架吵?】

  【晝川:說起來這都怪你,沒事幹非要送《洛河神書》去參加那種無聊獎項……新年頭一天,為什麼我爸和我編輯就顯得那麼討人厭?】

  中午,11:48。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剛起床。】

  【晝川:你是豬啊,那麼能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居然秒回……算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吃午飯,餓。】

  【晝川:真的是豬。】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和晝顧宣老師又吵架了?】

  【晝川:要你管。】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吵架了,大過年的。】

  【晝川:別呼吸了,大過年的。】

  【猴子請來的水軍:能別像個小孩子一樣嗎?】

  【晝川:我不。】

  晚上,23:30。

  【晝川:睡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放煙花。】

  【晝川:……和我說晚安就行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晚安。】

  【晝川:嗯。】

  ——2014年2月1日,大年初二。

  早上,9:00。

  【晝川:還在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沒睡了,起來拜年,隔壁村小姑媽的堂弟的侄子從美國回來了,我媽讓我去圍觀沾染美帝自由氣息的偽洋大人。】

  【晝川:你怎麼看?】

  【猴子請來的水軍:相親吧,應該是。】

  【晝川:現場給你杜撰一段自我介紹吧,「你好,我叫初禮,二十三歲,是元月社分部底層編輯,月薪不到三千……幸好我有一個優秀的男朋友,名叫晝川,這是我人設檔案中唯一的閃光點。」】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這麼有犧牲精神我很感動的,然而萬一人家是你的書迷?】

  【晝川:那你豈不是很有面子地大獲全勝?】

  【猴子請來的水軍:……】

  下午,14:40。

  【晝川:報告下相親結果。】

  【猴子請來的水軍:意料之中的失敗了,他還沒我高,聽說是因為中學時候光學習不打籃球。】

  【晝川:我高中時候是校隊主力,拿過省亞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還沒說「請開始你的表演」你自顧自開什麼屏?】

  晚上,23:55。

  【晝川:睡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再看一會兒《消失的遊樂園》。】

  【晝川:你不如抱著它睡。】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又發什麼脾氣?】

  ——2014年2月2日,大年初三。

  早上,10:20。

  【猴子請來的水軍:老師,夏老師早上打了個電話問我你的新連載大綱是不是已經確定下來了?介於最近幾個月《月光》雜誌銷量跌到不敢看,他設想來年年中《月光》可能會做一個改版,成功與否希望老師能夠給一個助力,幫助我們……】

  【晝川:?】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好吧,我知道你還沒準備好大綱也已經回復夏老師了,其實我就想看看你還理不理我。】

  【晝川:弱智。】

  【晝川:早上打球去了。】

  中午,12:00。

  【晝川:吃飯。】

  【猴子請來的水軍:吃。】

  晚上,23:10。

  【晝川:睡覺吧。】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才幾點,你怎麼一回家作息健康得像高中生?】

  【晝川:我媽讓的,她覺得我再多熬夜一晚上就活不過三十歲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也不是沒道理。】

  【晝川:你們女人都這樣。】

  【猴子請來的水軍:關心你的才這樣。】

  ——2014年2月3日,大年初四。

  早上,9:00。

  【晝川:起床,下樓吃早餐。】

  【晝川:早餐永遠是喝粥,等回家麻煩一個月不要給我做粥。】

  【猴子請來的水軍:……為什麼大過節的你家裡就不能放你睡個懶覺?】

  【晝川:在家裡的時候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我天天過節,除了週末你自己要睡懶覺什麼時候放過過我?】

  【晝川:你怎麼起那麼早?】

  【猴子請來的水軍:因為要起來回你信息。】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最近咋回事,吃喝拉撒睡連尿尿都要騰個手打報告?】

  【晝川:打擾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

  【猴子請來的水軍:別別別,我錯了。】

  然後,晝川說,哼。

  三個小時後,初禮知道了他中午吃的冬筍牛肉,臘味飯,炒青菜和一個湯,湯有點鹹,晝夫人強行說並沒有放多少鹽不知道為什麼會鹹,晝川和晝顧宣老師都敢怒不敢言,晝川還任性地圖炮無辜煮飯婆:怎麼女人都這麼不講道理?

  初禮回答,有本事你自己做,就知道張嘴吃飯逼逼啥。

  晚上晝川十一點十二分睡覺,比昨晚遲了兩分鐘。

  他們互道了晚安,就像前幾天一樣。

  然後幾個小時後,天就又亮了……

  如此這般對話,循環往復,無人厭倦。

  ……

  2014年2月16日,元宵剛過。

  大清早吃了早飯,初禮拖著行李,帶著手機裡和1個G的聊天記錄(……),來到機場,將身份證遞給值班地勤說出「G市」的時候,她有一種恍惚做夢的不真實感——

  一個新年就這樣過去了。

  她即將又重新投身名為「元月社」的戰場之中,新的一年,有阿鬼的新連載要開,有江與誠的《消失的遊樂園》要上市,晝川的新連載也該定下來了,《月光》的改版也經由年後幾次元月社高層微信會議確認後,開始落實推進……

  放眼望去,今年似乎充滿著一場場新的硬仗。

  托運行李,換到登機牌,初禮在排隊安檢的時候,手裡的手機又震動了起來——

  【晝川:幾點到?】

  【晝川:要接不?】

  初禮:「…………」

  初禮拿起手機,微微眯起眼,認認真真地把手機放到自己的眼前又拉遠距離,眼瞧著回G市也就是三個多小時以後的事,眼前有一個問題擺在她的面前是她不得不面對的:這十幾天裡,如果說她的手機Q 微信聊天記錄儲存真的多了快1個G的話,拿其中大概有998MB來自於戲子老師。

  從她回家開始那一天開始算,男人似乎是消停了幾天,然後年三十零點她接到他的電話,之後,似乎一切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起床報告。

  吃飯報告。

  和老爸吵架報告。

  去打球報告,打完球回來家裡沒水喝也打個報告。

  晚飯吃啥報告,睡覺前洗澡也報告,內褲忘記拿持續打報告,上床睡覺,依然打報告。

  第二天重複以上行為,無解。

  初禮一一接招,表面上也沒說什麼,內心實際已經炸成了一朵煙花順便腦補了三百多集TVB電視連續劇——她並不知道晝川到底什麼意思,反正她已經幻想嚴重到總覺得晝川其實已經明白了G市初雪那夜,她對他說的話的意思……

  【猴子請來的水軍:居然肯來接機。那麼好?】

  【晝川:跪著謝。】

  【猴子請來的水軍:講道理,老師你幹嘛突然對我這麼好?????????】

  【晝川:不是應該的嗎?】

  初禮:「…………………………」

  你看。

  應該什麼應該?

  初禮頭昏眼花,過安檢的時候恨不得想抓著機場安檢的地勤來給她分析分析這Q聊天框裡的大哥到底什麼意思……因為有些心煩意亂的,抓著手機沒急著回晝川,過安檢穿好鞋,在候機廳坐穩了,直到廣播開始通知登機,初禮才打開手機,把航班到達時間給晝川。

  在飛機上找到位置,坐下來,初禮關機之前習慣性打開手機檢查一下還有沒有漏看的信息並準備告訴她媽已經登機準備起飛了,結果還沒來得及做正常報告,就先看見阿象敲她——

  【會飛的象:晝川老師是不是戀愛了?????】

  初禮差點把手機扔出去,她視若生命的iPhone 5S。

  【猴子請來的水軍:??誰說的??!?!】

  【會飛的象:他自己啊。「截圖」】

  「截圖」內容:

  如假包換晝川本人微博。

  【晝川:我是不是戀愛了?——發表於1分鐘前。】

  初禮:「……………………………………」

  我日你媽喔。

  ……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初禮彷彿從鬼門關走了一遭,從未如此痛恨人類科學不發達到在飛機上沒辦法上網——有那麼一段時間,她覺得飛機已經飛了快一個世紀,一看錶才過去了十五分鐘,她氣到暈厥,心裡想的是:有本事開那麼慢有本事你墜機算了,反正橫豎都是死!

  那一瞬間她猜自己的表情看上起大概很像是恐怖分子,坐在她旁邊的大叔一直在偷瞄她,就彷彿她下一秒有要站起來的動作他就能為了一飛機人的性命以正義之名條件反射地擰斷她的脖子——

  然而他不懂。

  他旁邊只是坐了一個即將踏入戀愛深淵、此時此刻正患得患失的戀愛中少女。

  接下來的三個小時,初禮都不知道自己怎麼過去的,她只知道飛機落地的那一瞬間,她和旁邊的大叔都鬆了一口氣……飛機停穩手機開機,直奔微博,然後發現她家晝川大大果然又他媽上了微博熱搜,那條「我是不是戀愛了」被轉發三萬評論八萬,轉發和評論整整齊齊,鋪天蓋地,全部都是來自五湖四海書友的統一答覆:????

  初禮心裡又罵了次髒話,說不清楚心裡是該期待一下還是應該醋一下,糾結之中收到晝川短信:我在外面了,拿好行李出來抬頭就能看見我。

  於是這時候,站在行李傳送帶前的初禮,又有了順著行李出口爬出去爬上行李車去掏自己行李拎起來就飛人博爾特式衝刺的衝動……

  ……………………或者,乾脆,行李,不要了?

  初禮抓著手機,一手掌心都是汗,等拿到自己的行李拖著往外走時,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抖腳也在抖,走出機場大門,她抬起頭,果不其然一眼就看見了站在人群之中,雙手塞在口袋裡的男人,他身穿黑色衛衣,牛仔褲,馬丁靴,手裡抓著件熟悉的黑色羽絨服……

  初禮深呼吸一口氣。

  男人似有所感,抬起頭來,隔著人群與她對視上——

  這一幕似曾相識,一年前,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門口走廊上,初禮記得那天她也是拖著行李箱,天上還在下著小雨。

  與男人對視的那幾秒,她鼻子一酸,突然有了一切塵埃落定的感覺,原來這麼多天並不是不想念的,只是這些想念在過去的三個小時內,全部化成了對不確定感情的揣測與不安。

  「老師。」

  拖著行李一溜小跑來到男人跟前,後者站直了身體,「嗯」了一聲順手接過了她的行李……兩人沉默來到停車場,晝川將初禮的行李扔上後座,初禮看了眼後座,然後老老實實地坐上了副駕駛。

  「安——」

  「我看見了微博。」

  異口同聲。

  只是男人的聲音懶洋洋的,而初禮帶著幾乎豁出去的緊繃。

  沉默。

  初禮「咕嚕」一下吞下一口唾液,再重複:「我看見了你發的那條微博。」

  男人放在方向盤上的手停頓了下,然後點點頭:「是嗎,我還以為你你已經登機然後關機了。」

  「喔,沒事,就是有點驚訝。」初禮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指尖,「沒事了,你剛才想說什麼來著,可以說了……喔其實還是有的,有點好奇你說的是誰,戀愛那個。」

  晝川神色自然,伸出手,直接越過她,伸手拽下安全帶——那熟悉的氣息靠近時,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睫毛輕輕顫抖,然後安全帶「哢嚓」一聲,被繫上——

  「我說讓你繫安全帶,」男人平靜的聲音響起來,「還有,為什麼你總是喜歡拿你自己問過的問題,過一會兒假裝若無其事又跑來問我?」

  「……」初禮抬起頭,「什麼?」

  「欺負老實人?」

  「哈?」

  「算帳?」

  「算什麼?」

  「那來算。那天晚上,不是你先說喜歡我的麼?」

  「…………………………………………………………………………」

  「結果第二天又跑來跟我說什麼相親,有病吧?」

  「………………………………………………………………………………………………………………………………」

  「三個小時前,不是你先問我為什麼對你好嗎?」

  「啊……」

  「所以我回答,大概是因為戀愛了啊。」

  「………………………………………………………………………………………………………………………………………………」

  爆炸吧。

  地球。

  快爆炸。

  就現在,立刻,馬上——

  一秒都不要耽擱。

  接下來晝川說什麼初禮都沒聽進去了,滿腦袋都是男人似抱怨又像縱容的碎碎念:「你這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的?」

  她也不知道啊。

  地球怎麼還沒爆炸來著?

  ……

  【@晝川:從來沒有想過會像是正常人一樣,擁有正常的、會對另外一個人產生依賴的感情。

   畢竟這不是原本熟悉的生活方式,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過了多少年,甚至不需要照顧別人的情緒,沒什麼不好。然而就像是曾經說過的那樣,站在陰暗之中久了,就會不自覺地想要追隨光——

   儘管嘴巴上說:當個苔蘚植物挺開心的,曬幾把太陽。

   直到某一天,雪夜裡,月光下,她對我說:今晚的月色真好。

   我推開了窗看了眼,嗯,還真是。

   於是我回復了她一個「。」,句號代表著,遲疑,不願言語,與不得不回復。

   ——遲疑,我知道其實以現在的我來說,根本不應該也沒有本事回應她的感情,我能照顧好她嗎,我能為她遮風擋雨嗎,我是否真的是她心目中那樣的人;

   ——不願言語,是習慣性要逃避;

   ——不得不回復,就是不得不回復,抑制不住的,不得不的。

   ——總的來說大概就是,很抱歉我是個膽小鬼,不過縱使不情願,我還是想告訴你:真高興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我也喜歡你。——發表於30分鐘前】

  粉絲回復合集:

  A類:我知道了,還沒有在一起是吧?猶豫的甜蜜是吧?微博隔空告白是吧?我知道了,新年快樂,滾滾滾!!!!

  B類:我日你媽啊,大過年的老娘失戀了。

  C類:牙都酸掉了。

  D類:月光:我做錯了什麼?

  E類:所以說日本人真是太討厭了,別問我為什麼,我覺得夏目漱石讓我失去了我的老公,還有,我再也不想用句號了!!!!never!!!!!

  初禮的晝川大大一天之內又雙上了次微博熱搜。

  這次關鍵詞是:晝川,一封情書。
作者: 彤櫻    時間: 2019-12-17 08:00 PM

第九十八章

  【猴子請來的水軍:親愛的L君,當你看到這一行字的時候,請打開度娘圖片搜索「負荊請罪」,看見那血肉模糊的廉頗了嗎,現在請自動腦補廉頗就是我,然後我們繼續——】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喜歡晝川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麼說好像有點尷尬,那讓我再來稍微不那麼尷尬都說:大家都說人生是一場戲,在這場戲裡我不負眾望地喜歡上了一個戲子,義無反顧地,無藥可救地。】

  【猴子請來的水軍:這事兒有點難以啟齒,但是我覺得我還是需要跟你說一聲——雖然我們得網戀關係好像早就結束於開始的第二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還是有一種好像出軌了的錯覺。】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會生氣嗎?】

  【猴子請來的水軍:……還是別生氣了,畢竟在過去快四年的時間裡,我真的好像沒能喜歡上你,純粹就是欣賞你的才華——我們一直一直都是特別好的朋友,希望以後也是,晝川並不能取代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

  【猴子請來的水軍:我叫初禮,今年二十三歲,現在是元月社《月光》雜誌編輯部的一名編輯,我在此用我的職業生涯宣誓:只要L君還寫文,我一定奔赴在點贊加精的隊伍前端第一梯隊。】

  【猴子請來的水軍:以上。】

  【猴子請來的水軍:PS:我沒喝酒,腦袋也沒被門夾到,我就是喜歡晝川,喜歡很久了,他應該也是喜歡我的,如果他剛才不是逗我玩的話——雖然我覺得我們還不算正式在一起。】

  初禮上下忐忑地抱著手機,等待L君回復的時候——

  並不知道此時的L君就在她腳下的房間裡,從地上跳到床上,再從床上跳到地上,最後把枕頭抱在懷裡整個人倒床上在床上滾了幾個來回……

  然後枕頭一扔,長腿一邁在床邊坐下,打字。

  幾秒後,初禮的手機震動——

  【消失的L君:哦,沒事。】

  【消失的L君:去喜歡晝川吧,畢竟他長得帥(聽說),還有錢(事實)。】

  初禮盯著手機看了好久。

  【猴子請來的水軍:你是江與誠老師嗎?】

  【消失的L君:你覺得我像嗎?】

  ……在今天之前一直還是覺得像的,但是介於這會兒江與誠老師本尊絕不會說出「去喜歡晝川吧他長得帥還有錢」這種話(*無論哪種場合下),現在她反而真的不太懷疑L君就是江與誠這件事了。

  【猴子請來的水軍:……有機會見個面?】

  【消失的L君:幹嘛突然有了這個想法。】

  【猴子請來的水軍:認識那麼多年了,見個面嘛,也免得我天天猜來猜去你到底是誰,心累……】

  【消失的L君:剛宣佈完自己喜歡晝川,就約網戀對象見面?不怕晝川知道吃醋啊,萬一他不讓你來見我呢?】

  【猴子請來的水軍:要是他吃醋,不讓我來見你,我就去放個煙花,慶祝他居然吃我的醋,然後老老實實待在家裡,不去見你,畢竟過去三年我也沒見過你,不見你也不會死,好奇心沒那麼重的。】

  【消失的L君:………】

  【消失的L君:好好一個人,說話怎麼這麼像一條狗?】

  【猴子請來的水軍:咦嘻嘻嘻嘻嘻嘻嘻。】

  一番半正經不正經的調侃後,初禮暫時沒跟L君說話了。

  這時候她突然看見阿象又給她發了一個微博截圖,並配字「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初禮定眼一看才知道原來晝川發了新的微博——

  看到晝川微博的時候,初禮正站在男人房間正上方閣樓裡,拎著一件棉襖往衣櫃裡掛……當時一隻手拿著手機刷微博一隻手拿著衣架,晝川的微博內容她大腦放空地看完了前面大半段,在讀到「真高興世界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我也喜歡你」的時候,她把手機和衣架一起扔了出去。

  江與誠第一時間截圖,發給初禮併發了一連串的「……」,萬分無語之間只來得及留下一句:凡事總得講個先來後到。

  初禮來不及理會他當然也來不及跟他討論這種事到底能不能用「先來後到」解決,手機往口袋裡一塞打開閣樓門,聲音緊繃地叫了聲樓下男人的名字,然後發現不叫還好,這一叫,樓下的門「哐」地被人關上了——

  初禮一愣。

  趴在樓梯上往下一看,發現蹲在晝川房門口一樣被關在門外的二狗子和自己一樣一臉懵逼。

  連蹦帶跳地來到晝川門前,鼓起十二萬分勇氣敲響了房門,初禮試探性裡叫了聲「晝川」,房間裡面安靜得……裡面的人別說回話,就連存在感都消失得乾乾淨淨。

  「……晝川,」初禮又叫,此時此刻她的心都跳從喉嚨裡跳出來了,胸腔之中像是被裝進了一隻小鳥一樣,她讓自己的臉稍稍貼近了晝川房間的門,「如果回來的車上,我可以理解為你說錯話,餓暈了,開玩笑,講騷話或者日常懟我,那些話我可以不再去計較——」

  「……」

  「那現在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發的微博是什麼意思,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初禮加大了手的力道,哐哐拍門,深呼吸一口氣,漲紅了臉,用盡了彷彿要站出來拯救全宇宙的勇氣,「老師,你也喜歡我,對嗎?」

  房間裡的人始終沒有反應。

  初禮的額頭靠在男人房間的門上……

  她並不知道,門的,男人其實沒有走遠,就是背對著門,盤腿面無表情地席地而坐——她的話字字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拍門時門的震動也在震動他的背部,當她問到「你發的微博是什麼意思」時,門的這邊,握著手機的男人手指彷彿無意識彈跳了下……

  他低下頭……看著眼中手機。

  一分鐘後,初禮口袋裡的手機震動,無視了微博、Q、微信全世界都在鋪天蓋地討論「晝川老師鐵樹開花」「握草是誰這麼倒黴」的時候,她收到了一條新的信息——

  【晝川:快走開。】

  初禮:「……」

  走去哪?

  初禮一臉茫然,哪有前腳剛說完「我也喜歡你」,後腳就叫人「快走開」的——互相告白之後難道不是應該喜極而泣,相互擁抱?

  接下來美片直接送入洞房;

  國產片再含蓄點也該來個熱情深吻;

  哪怕是弱智片也好歹出來跟她擊個掌慶祝脫單啊……

  然而這人叫她走開——

  國產恐怖片都趕不上這種腦洞。

  初禮:「我不走,你出來。」

  【晝川:你不走,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出來了。】

  初禮:「……」

  初禮上一秒那快飛到月宮似的少女心一下子就回歸地球,她突然意識到了她喜歡上的人好像從來都不肯按套路來這個殘酷的事實,於是臉上的溫度迅速降溫,初禮面無表情地將自己的臉從晝川的門上拿起來:「我不會走的,今天來接我,早飯午飯都沒吃吧?有本事你就把自己餓死在裡面好了。」

  【晝川:……】

  【晝川:我怎麼會眼瞎喜歡上你這種卑鄙的人?】

  【晝川:餓死我,你捨不得,畢竟我已經瞎了。】

  「……」初禮用腳踹了下晝川的門,就像是這一腳活生生踹到了他臉上,「那你好歹跟我說句話,不是Q打字,晝川,你說話。」

  【晝川:我不。】

  【晝川:你是不是又沒穿拖鞋,地上涼,去穿拖鞋。】

  「你不出來我這輩子都不穿拖鞋了。」

  【晝川:老子這就出去把你腳剁了。】

  初禮:「……」

  雖然話是很囂張,但是房門依舊緊緊關閉……初禮抓著手機站在男人門口哭笑不得,見過人害羞沒見過身高快一米九一言不合渾身是戲的傢伙害羞成這樣的……越發伶牙俐齒的字裡行間透露著他的緊張,初禮本著「好好好你是小公舉」的心態,意識到論「害羞程度」反正是她徹底輸了,於是後退兩步清了清嗓音道:「那我去穿拖鞋。」

  轉身,往外走了兩步——

  身後的門「哢嚓」一聲打開,開了條小縫。

  初禮回過頭的一瞬間,門縫後的人「嗖」地一下消失,門又「哐」地再次狠狠關上。

  初禮:「……」

  蹲在門口的二狗子滿臉寫著「你們鬧夠沒有」,初禮與那張狗臉面面相覷半晌,認真道:「是他先開始的。」

  ……

  接下來的一天晝川果然說到做到再出過房間門——天王老子在上,初禮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初戀會是這樣的,相互表白之後,她絞盡腦汁也沒能把她喜歡的人的從自己的房間裡哄出來跟她見一面。

  ……………………搞什麼,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內心的懵逼與憤怒已經讓初禮幾乎忘記了關於「害羞」這件事,一整個下午她都蜷縮在客廳沙發上,腳踩在沙發另一頭睡覺的大狗柔軟溫暖的肚子上,刷微博……看了很多「如何把害怕的小貓從床底轟出來」的教程,也看了許多「如何馴服犬類叛逆行為」的視頻,卻唯獨沒有找到教人如何把智商正常、不偏好甜食、抗饑餓度點滿的男人從自己的房間裡哄出來的正確打開方式——

  初禮很無奈。

  眼睜睜看著「晝川,一封情書」從熱搜四十多名一路攀升到第五,心裡忍不住想的是:《黃泉客棧》好像還在賣吧,瑪德,老子犧牲了自己終身幸福成全娛樂八卦,卻便宜了新盾社?

  現在搞不好新盾社在開香檳吧?

  心裡碎碎念中,漫不經心地刷著微博,結果一不小心刷到某營銷號的新微博:【說說你最近煩惱的事,看有沒有別的人來回復你給你一個答案:)】

  煩惱的事?

  實不相瞞,不是我吹,「煩惱的事」這種破事,在下有一卡車。

  初禮從沙發上坐了起來,順手回了個:【他跟我表白了,大概是兩情相悅……但是之後就躲在了房間裡死活不肯出來見我,是害羞啊還是咋回事?怎麼把他從房間裡哄出來?】

  初禮回完,也沒指望別人理自己,轉身就去做完飯了。

  隨便做了個蛋炒飯,自己盛了一點點,剩下的大部分留在鍋裡生怕某人餓死,初禮端著碟子走出廚房,打開手機微博,這才發現原來在過去的二十分鐘裡,已經有了一百多個人回復她——

  【怕不是害羞。】

  【是後悔了吧?】

  【是後悔了。】

  【要麼死了要麼後悔了,你撬門啊說不定已經人去樓空。跳窗逃離地球了。】

  【哪有男生這麼害羞的,我表白的時候恨不得把她扛起來就跑——自己躲起來是什麼鬼?】

  【……心疼妹子,我覺得他應該後悔了。】

  【來不及仔細看了,分手!】

  ……

  初禮:「……」

  放下還沒來得及動的晚餐,初禮揉了揉肚子,肚子還在餓得咕咕叫,但是她的胃卻難受地扭曲了起來……她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五臟六腑一瞬間沉入冰水之中冰天凍地的難受,現在,她突然沒有了一點食欲——

  …………害羞,還是後悔?

  這種猜忌放在普通電視劇裡夠男女主角折騰個四五集劇情,但是初禮卻沒心情演這麼久,事實上幾乎是立刻的她便站了起來回到晝川的房門口——

  不問清楚。

  別說演個四五級,明天她就會因糾結死去。

  深呼吸一口氣。

  「老師,」初禮斜靠在門邊,拿著手機,「如果你還沒餓死,手機也還有電的話,麻煩你登陸一下微博,搜索一下「微博搞笑XXX」這個營銷號,然後看她最近的一條微博,點開,第三條,點贊3589的那個熱門評論看見了嗎?」

  初禮看著手機屏幕熒光閃爍,倒映著她平靜的臉——

  「3589個點贊,87個評論裡有超過六十個告訴我,你不出來沒別的原因,也不是因為不好意思,而是因為……」

  初禮哽住了——

  「後悔」二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

  彷彿開口說了,就會噩夢成真。

  站在男人的房門前,她的拳手悄悄握緊,手機的屏幕按了下來倒映著她的臉,這一次,她自己都被自己嚇了一跳——那副咬緊牙關的模樣,她多少年未曾見,上一次露出這樣的表情,還是中學時候考了全班第一被同學質疑作弊,整個班委聯手起來想要上報老師處分她時,她打死不承認。

  這樣的表情叫「倔強」。

  就是明知道事情大約真的已經塵埃落定,卻還是——

  倔強地不甘心。

  初禮眨眨眼,皺起眉,一整天的揣測不安之中,興奮終於被最後這一堆鋪天蓋地襲來的「他後悔了」四個字壓垮,她甚至有點兒後悔幹嘛到處瞎留言……

  門的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於是掙扎了一天的初禮突然決定放棄了——她屈指敲了敲門:「你不說也行,我不問了,咱們當什麼都沒發生——反正無論發生什麼我們都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畢竟不是第一次這麼幹了,我走了,晚安。」

  初禮挪開了自己的手。

  後退兩步,胸口難受地起伏了下,她耷拉下肩像是戰敗的可憐蟲似的緊繃著臉就要離開——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

  從房門裡快步走出的男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拖回來然後順手一把摁牆上,初禮微微瞪大眼,下一秒下顎被男人輕輕抬起,她對視上那雙茶色瞳眸。

  男人的大手握著她的下巴,昏暗的光線裡,摸索似的蹭了蹭她的眼角,在發現哪裡只是微微發熱並未濕潤,他似乎是鬆了口氣。

  「……幹什麼?」

  初禮壓在男人與牆壁之間,嗓音沙啞。

  「看看你。」晝川聲音平淡。

  初禮伸手推了推,卻沒能把他推開,手索性一把揪住他上衣的肩處,咬著後槽牙:「看看我?我在你房門口站了一天,你也沒想著出來看看我。」

  「……因為這時候感覺再不出來,你又要哭了,」男人抬起時候,用溫熱的掌心蹭蹭她的臉,語氣略微無奈,「這樣,我能不出來嗎?」

  「……」

  在你眼裡老子是多愛哭?

  統共沒哭過幾回吧,有一回還是喜極而涕呢。

  初禮抿起唇,低下頭,不說話也完美地表現出自己的委屈,沖著男人的沉默頭頂彷彿飄過三個大字:要你管。

  感覺到略微粗糙的手掌心貼著自己的面頰再也沒有拿開,原本被凍得有些發僵的臉迅速溫暖起來——初禮這才想起她在客廳躺了一天都沒開暖氣,而這會兒,她正極力勸阻自己憋住了不要去主動蹭男人溫暖的大手……

  只是身體僵直地,木著臉感覺他的手輕輕摩挲她的面頰,帶來輕微瘙癢。

  「我就怕這樣,隨隨便便就惹你生氣了,或者把你弄哭了……每次眼淚不要錢一樣,擦都擦不完,」晝川說著說著,感覺到壓在她眼角的大拇指指尖感覺到微微濕意,他歎了口氣,「你看,說你就來勁。」

  初禮的頭越發低下。

  「我忘記開暖氣了,」初禮聲音悶悶的,「客廳裡好冷,你還不給我開門……」

  話還未說完,整個人已經離開冰冷的牆壁,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

  「……」

  ……哪怕只是這一秒,擁有安寧。

  鼻尖壓在他的胸膛之上,隔著衣服,滿滿都是他的氣息,初禮在男人懷中閉上眼。

  「後悔不?」

  「不後悔。」

  視線瞬間被狂湧而出的液體模糊,內心的患得患失、起起落落終於在男人低沉而確定的「不後悔」三個字中塵埃落定……

  初禮覺得晝川好像說得挺對的——

  她好像確實挺愛哭的。

  ……不過這沒什麼不好。

  生活中有那麼多值得去哭的事,高興的或者不高興的,沒事幹嘛憋著?反正在那個不厭其煩地給你擦眼淚的人眼裡,無論你哭多少次,眼淚也不會變得廉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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