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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薰 - 娘子好威【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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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標題:
簡薰 - 娘子好威【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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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婚前有多欣喜找到好相公,邵怡然婚後就有多想拿狼牙棒敲死他!
當初看見黎三太太手腕上的手環,她就疑心三房嫡子黎子蔚的來歷,
再經過她「通關密語」的測試,終於確定他是她的穿越小伙伴,
他倆有共同語言、思想,更別說他優秀得很,年紀輕輕就是舉人,
這樣的好貨……好對象,不懂得把握是蠢蛋,
知道他想當官,她聯絡祖父以前的學生,為他的仕途打基礎,
還大度表示,他若想抬姨娘、納通房她也同意……屁!
她辛苦為他懷孕,他要敢找小三,她挺著肚子也跟他拚命,
而他不愧是小伙伴來著,知道孕婦的辛苦,他祖母想塞表妹進屋,
他二話不說就拒絕,還說「有怡然足矣」,甜得她不要不要的,
只是當她出了月子,他卻一反常態開始晚歸,對她想拚二寶的暗示視而不見,
她懷疑他搞外遇,派人跟蹤的結果──第三者竟是小倌?!
【出版日期】
2019/4/2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660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7-19 10:15 PM 編輯
【序言】 人生沒有邁不過的坎!
在介紹簡薰本次新書《娘子好威》前,小編想向讀者們說個小故事。
小編大學時,有個感情還不錯的同學,在不熟的人眼中,她漂亮自信,可只有幾個較好的朋友們知道,她其實有憂鬱症,而憂鬱症的來源,源自於她的家庭和不順遂的感情。
忘了是在大一還大二的期中考,她無故缺席,事後詢問和她同宿舍的同學,才知道因為受不了丈夫的多情,她的母親走上了絕路,她回家處理喪事。
她和母親感情很好,母親生命中最後一個選擇讓她大受打擊,而在她最需要人陪伴開導的時候,卻遭遇了男友的背叛,從此以後,她的手腕上多了一條抹不去的疤痕……
在《娘子好威》中,女主邵怡然在十二歲時寄居於黎家,由於當年祖父曾和黎老爺子口頭約定過要讓邵怡然嫁進黎家,所以當婚事被提上日程時,她也開始從黎家孫輩中挑選如意郎君。
大房因為妻妾鬥爭、幾個孫輩又不太長進被排除,她最終挑上了被父親拖累,害得一起被從族譜除名、同樣寄居於黎家的男主黎子蔚。
同為穿越者,他們有相同的話題、思想,婚姻生活肯定美滿?女主原本是這樣想的,誰知愛的結晶才生出來、女主才坐完月子,就讓她發現男主疑似外遇,而第三者是個小倌……
這種晴天霹靂,應該不是誰都能忍受的,但咱們的女主不簡單,想知道她是如何在男女大防甚嚴的古代認出男主同為穿越人,又是如何開導自己、趕走小王(?)的,就趕快翻開書頁,開始閱讀吧~
回憶大學四年,小編最記得的,都是和那位同學出去玩的日子,因為那正是她最難熬的一段時光,玩的時候,很瘋,可安靜下來了,她的孤寂和難受卻能讓一旁的朋友深刻地感受到,並影響著每個人的情緒,可小編很慶幸曾經陪伴她走過那段路。
如今,她和父親回去了位在外島的老家,在那邊開始新生活,人也是發自內心的開朗起來。
每個人都會遇上似乎難以邁過去的坎、解不開的結,這時候就需要旁人的幫助,所以,小編想說,請多多關懷身邊的人,或許,你的陪伴正是他/她渴望的那一道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4 05:51 PM 編輯
【第一章】 寄人籬下的嬌客
時值驚蟄,京城處處春色,白牆紅瓦處,總有那綠葉探頭,青翠的嫩芽襯著背後的藍天,儼然是文人詩中情景,望之暢然。
小巷僻靜,大街熱鬧,市街上到處都是買賣的吆喝聲,人來人往地十分熱鬧。
這時,兩輛青蓬馬車緩緩駛入富貴三巷中。
富貴巷總共九道,住的都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富戶,院落一座座,裡頭池塘水榭,假山曲道,一樣不缺,你家門前是石獅戲球,我家門前就麒麟飛天,因此這裡住的雖然是商戶,但比起官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久而久之,城南這一塊就被稱為富貴巷,至於原名,已經沒人在意。
馬車在黎家宅第前停了下來。
一個身形福泰的嬤嬤首先下車,接著扶下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少女,面容略顯疲累,但難掩其天仙姿色,有兩個年紀差不多的丫頭緊隨其後下車。
黎家側門處有個穿著紫黛色褙子的嬤嬤在等著,一看到人,馬上堆笑迎上前,「老婆子姓苗,敢問可是邵家姑娘?」
那福泰的嬤嬤笑說:「苗嬤嬤有禮,老婆子姓蘇,我家小姐正是姓邵。」
「大小姐快請,老爺子跟老太太自從收到信後,就一直在等邵姑娘到來。」
由苗嬤嬤帶路,一行人從側門進,至於馬車跟丫頭自然有小廝帶著從角門進府。
黎家這宅子碧瓦朱甍,所經之處,花團錦簇,奼紫嫣紅,春風拂過花木所發出的沙沙聲,聽在耳中無比愜意。
走了一段路,苗嬤嬤笑說:「到了,這便是老爺子跟老太太的院子。」
抬頭一看,只見烏金色的牌匾上,書有「松鶴堂」三個大字。
苗嬤嬤領著人一路進入大廳,笑道:「老爺子,老太太,邵姑娘到了。」
屋中端坐著兩個老人家,頭髮皆已花白,但看著精神都很不錯。
那少女這時往前一步,「怡然見過老爺子,老太太。」
邵怡然今年十二歲,小時候曾經跟著祖父進京,當時就住在黎家。
黎邵兩家老爺子是少年知交,兩人都只生兒子,所以沒能成兒女親家,後來黎家得了孫子,邵家得了孫女,邵老爺子一高興,趁著帶學生上京考試時順便訪友,然後結成孫兒女親家,只是當時也沒說得太清楚,但黎家就一個嫡長孫黎子衿,想當然耳,邵怡然將會是他未來的正妻。
在邵怡然小時候,她爹跟個戲子跑了,生母回娘家另嫁,她從小便是由祖父扶養長大,邵老爺子之前不大好,便寫信給黎老爺子,說自己是不大行了,怕宗親坑了邵怡然,所以說等他走後,想讓這孫女提早進京,就住在黎家,等年紀到了,就直接從黎家出嫁。
黎老爺子自然同意,說實話,他也想去江南看看老朋友,但他也老了,前年不慎跌倒後,身體更是大不如前,別說去江南了,有時候下午坐久一點,腿都會疼,只能回信讓邵老爺子把孫女送來,然後鄭重說,一定會好好對這孩子。
許是放下了牽掛,邵老爺子在收到信後沒幾天走了。
邵怡然才十二歲,又是個女子,便由族長張羅後事。
然而那族長卻以「妳年紀還小,我算是妳的表伯祖父,自然得幫忙」為藉口,意圖收管她的錢財,見她不上當,竟說要讓自己的外孫娶她。
所幸邵老爺子早就已經發落妥當,下人又忠心,錢財才沒被奪去,等百日過去,邵怡然這便收拾了東西上京。
黎老爺子見到故人之孫,自然十分高興,問起路上是否辛苦,又問起邵老爺子走的是否安詳。
一場喪事,讓邵怡然看見了不少人的嘴臉,遠親近戚,嘴上說關心她的親事,其實關心的都是邵家的財產,祖父雖是讀書人,但先祖幾代行商,財產著實不少,大家都忙著推薦自己的兒子或孫子給她當帳房,會關心祖父是否受苦的,只有黎老爺子。
聽見這話,邵怡然心裡一陣溫暖,「祖父是在睡夢中過世,當時嘴角還帶著笑意。」
「那就好。」黎老爺子眼中噙著淚,「那就好……別說這個了,給怡然住的地方可收拾好了?」後面那句話,是對黎老太太說的。
黎老太太對邵怡然,說實在其實很看不上眼,爹跟戲子跑了,娘又另嫁,而邵老爺子是讀書人,能有什麼財產?說穿了,就是品行不行,又窮,這樣的女兒家怎麼配跟他們黎家來往,但丈夫重視,她也不能說什麼,便是笑著回答——
「開了芳藹閣,想著怡然肯定會帶自己貼心的丫鬟過來,便只點了四個粗使丫頭過去,另外讓趙娘子過去當管事嬤嬤。」
黎老爺子想了想,嫡孫女住芳苓閣,這芳藹閣也一樣是一進三大房,兩邊抱廈,這樣可以,邵怡然雖然是孤兒,但現在開始,就是他的嫡孫女,過幾年等她長大了,便嫁進黎家成為他的孫媳婦,也不枉他跟邵老爺子相交一場。
想到這裡,黎老爺子神色和藹地道:「去休息一下,晚上到大廳來,一起吃飯,順便和妳幾個黎家哥哥、小姊妹敘敘舊,我想著妳和她們年紀差不多,以後就跟著幾個小姊妹學學女紅,逛逛園子,要是有小姐相邀,就出門喝喝茶,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
邵怡然盈盈下拜,「多謝老爺子,老太太。」
* * *
從黎老爺子那裡出來後,趙娘子就領著邵怡然等人到了芳藹閣。
趙娘子笑吟吟的說:「這芳藹閣跟大小姐的芳苓閣佈局是一樣的,老爺子、老太太對姑娘可真好。」
芳藹閣位在黎家東南角,前庭青磚,後院是個小園子,種植著幾棵樹,風吹樹梢,早春的綠意,讓人看了便心曠神怡。
牆角植有幾株桃花,此時恰逢花季,粉紅色花朵開得十分茂盛,八角亭旁放著幾盆大紅色的牡丹,有花樹,有盆景,考慮得很周到。
邵怡然不是沒考慮過自己受不受歡迎的問題,她想過,若能在黎家安身最好,如果黎家不歡迎,就先找個客棧住下,然後再慢慢找個院子,反正她手頭有錢,再者,她也不是真的十二歲,前生二十五年,今生十二年,她都活過三十七個年頭啦。
在趙娘子的帶領下,邵怡然看了芳藹閣,心中覺得很滿意。
「姑娘。」從邵家帶來的丫頭木樨過來稟告,「房間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姑娘要先睡一下,還是準備熱水?」
「準備熱水。」路上客棧水準參差不齊,有些明明是上房,澡桶還髒得不行,她都四天沒好好洗過澡了,儘管春天天涼,但她總覺得身上有股異味。
芳藹閣的澡桶是全新的,丫頭鳶蘿又往水裡加入了一些香露,邵怡然泡了進去,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總算從舟車勞頓的疲憊中活過來了。
梳洗後,蘇嬤嬤給邵怡然換上錦繡雲紋衫,玉蘭如意裙,濕潤的頭髮用白色布巾慢慢擰乾。
在蘇嬤嬤忙著弄乾邵怡然頭髮的同時,邵怡然心中也無比慶幸自己穿到了邵家,雖然祖父是讀書人,不過她曾祖父、曾曾祖父、曾曾曾祖父,那可都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外人看邵老爺子是兩袖清風,但只有邵家族人知道,她家的銀子可是滿倉庫。
聽到邵怡然喚人進屋抬走澡桶,趙娘子便笑著走了進來,「姑娘要是得空,奴婢讓幾個粗使丫頭在外面磕個頭。」
既是粗使丫頭,便不用特別去認,邵怡然吩咐鳶蘿,「拿個荷包給她們。」
鳶蘿稱是,拿了幾個荷包出了房門,不一會兒,外面便傳來——
「奴婢多謝姑娘。」
趙娘子又笑說:「姑娘這芳藹閣前幾日才開鎖,後頭還得打理,奴婢先下去,晚一點來領姑娘去大廳吃晚飯。」
邵怡然點點頭,「去吧。」
蘇嬤嬤上前,給了趙娘子一個滿滿的大荷包。
一接過手,沉甸甸的手感讓趙娘子的笑容登時真誠許多,「多謝姑娘賞賜。」
趙娘子離開後,邵怡然吩咐蘇嬤嬤,「嬤嬤,妳去打聽一下,黎家現在有什麼人,誰好相處,誰得避遠點,不用怕給銀子,多問幾個人。」
蘇嬤嬤道:「老奴馬上去。」
過不到半個時辰,蘇嬤嬤進來,邵怡然一邊喝著木樨剛剛熬好的燕窩,一邊聽蘇嬤嬤說黎家的事情。
黎老爺子有三個兒子,黎宗壹,黎宗二,黎宗三。
黎宗二是嫡子,卻自請分家,而黎宗三則是惹事被趕出家門的,所以現在黎家只剩下黎宗壹一個爺。
黎宗壹有一妻三妾,正妻倪氏,生嫡子黎子衿,嫡女黎翠雨;梅姨娘膝下有黎子軒,黎翠娟;柴姨娘膝下有黎子均;池姨娘膝下有黎翠陶,黎翠雙。
雖然就一個爺,但後院有四個女人,自然是雞飛狗跳。
倪氏是門當戶對的富戶之女,是黎家求娶來的,過門不到三個月就有孕,更一舉生下黎子衿這長子嫡孫,安了老人家的心,說來功勞很大。
黎子衿在倪氏的教導下,十分成材,小小年紀就會孫子算經,四歲的孩子,雉兔同籠的問題已經難不倒他,七、八歲會看帳本,現在十五歲,能幫忙打理生意。
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提起這嫡孫,可以誇上三天,說起倪氏,更是只有稱讚,而倪氏聰明,容貌也不差,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得黎宗壹的喜愛。
再來就是梅姨娘了,是打小伺候黎宗壹的丫頭,情分很深,黎宗壹動一下眉毛,梅姨娘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在倪氏進門前,她就已經是通房,倪氏生下黎子衿後,梅姨娘便停了藥,第一胎就生下兒子黎子軒。
有次黎宗壹要出遠門,便帶了梅姨娘同行,後來梅姨娘懷孕了,直接在江南待產。
這種情況下,不過是個妾,說不定就被主人家給遺忘了,可沒想到黎宗壹十分惦記,等孩子滿百日了,便巴巴地派人去接,母女回到黎家後,黎宗壹就趕緊抱了當時才幾個月大的黎翠娟去祠堂上名,又連續幾日晚上都到梅姨娘房裡。
也許是知道自己是庶子,黎子軒讀書很發憤,十三歲考上童生,接下來就是秀才了,西席對黎子軒頗為看好,說二十歲以前考上秀才不算難事。
倪氏是個合格的主母,梅姨娘雖然受寵,但也不是個太囂張的妾室,偏偏倪氏就愛找她麻煩,而黎宗壹見不得心愛的女人受委屈,就會去罵倪氏,長年下來,演變成一個死結。
而柴姨娘本來是個粗使丫頭,黎宗壹一次酒後走到園子裡,見到她正彎腰在清理假山落葉,月色掩映下,那屁股顯得又大又圓,一時色心大發,對人霸王硬上弓,沒想到一次就中,十月懷胎,還是個兒子,足足八斤重,哭起來震天響,健壯得很。
黎老太太很歡喜,見這丫頭運氣好又能生,便抬成了姨娘,不過畢竟是個粗使丫頭出身,沒什麼見識,黎宗壹跟她也沒話聊,後來便一直不去她房中,可見識少有見識少的好處,對柴姨娘來說,兒子是天,她有兒子,什麼都不怕。
黎子均沒兩個哥哥優秀,如果生在一般人家,會是個不錯的庶子,只可惜他的兩個哥哥都十分出色,相形之下,他就顯得黯淡許多。
最後的池姨娘是黎宗壹去花街柳巷看上的清倌,也不是特別美貌,就她那楚楚可憐的氣質打動了他,覺得自己一定要救她出苦海。
帶回家時,黎老爺子不覺得有什麼,倒是黎老太太氣得直接摔杯子,池姨娘的頭被砸出一個傷口,血水混著眼淚流下來,跪在地上嚶嚶啜泣,看起來更可憐了。
黎宗壹心想,自己一定要保護她,於是隔天就提為姨娘,而且在她房中一待就是一個月,用行動告訴下人,我罩她,所以雖然出身青樓又沒背景,下人也不敢輕忽怠慢,晚上一聲咳嗽,小丫頭會馬上從外間榻上跳起來,衝到床邊問「姨娘,怎麼了」。
但池姨娘運氣不好,就兩個女兒,而且生完黎翠雙後,陸陸續續生著病,身體總不見好,小日子來時更會頭暈目眩,大夫說要再懷上很難。
不過倪氏對她不差,大概是為了要制衡梅姨娘,有什麼都會叫上她一起。
此外,黎家還有個黎三太太莊氏,她是黎宗三的妻子,黎宗三是被趕出去的,品行自然不怎麼樣,後來欠了賭場一屁股債,人便跑了,留下妻子莊氏跟三歲的兒子黎子蔚。
莊氏一個女人哪有辦法還債,還得養兒子,最後牽著兒子回本家,哭哭啼啼地求收留。
黎老太太是不想的,庶子的妻小跟她有什麼關係,就算死在路邊,那也是他們的命,要怪就怪黎宗三。
可對黎老爺子來說,這是自己的血脈,庶子不爭氣,但孫子總是無辜的,於是金口一開,留了。
黎子蔚現在住在騰文院,年紀跟黎子軒一樣,都是十四歲,但他更為出息,三年前就考上秀才,現在正準備舉人考試,因為文采過人,跟京中不少大戶少爺有往來。
也因為如此,不管是黎老太太還是倪氏,都會給莊氏幾分面子,畢竟莊氏現在雖然是寄人籬下,但說不定哪天就靠兒子翻身了。
最後就是黎老太太的娘家姪孫女,姜寧兒。
這是最難打聽的,蘇嬤嬤可花了不少心力才問出來。
原來,黎老爺子跟邵老爺子兩人定下口頭親事後,因邵怡然是嫡長孫女,想當然耳,是要配給黎家的嫡長孫黎子衿的。
但黎老太太對此卻有意見,她覺得邵家窮,規矩也不好,配給庶孫都算高攀了,怎麼可以配給嫡孫,所以特地接了自家姪孫女過來,想讓姜寧兒跟黎子衿來個近水樓臺,若兩人情投意合,到時候老頭子也不好拆散,而到那時候邵怡然還堅持要跟著黎子衿,就給黎子衿當個貴妾就是了。
說到後來,蘇嬤嬤臉色很不好看,「黎老爺子眼界非凡,怎麼娶了這麼個目光短淺的,外人還以為是個姨娘呢。」她家姑娘嫁給黎子衿都算低嫁了,居然還妄想讓她家姑娘做妾室?因為太荒謬,連生氣都懶。
邵怡然也不想計較這個,淡淡地道:「反正現在是黎老爺子當家,那就好了。」
「姑娘說得是。」姑娘才十二歲,京城雖是天子腳下,但歹人也不少,還是住在大宅高牆之中安全些,至少能睡得更安穩點。
吃完燕窩,邵怡然又讓木樨點了一會香。
趙娘子進來道:「姑娘,時間差不多,該去大廳了。」
* * *
邵怡然進到大廳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裡頭了,俱是十幾歲出頭的少年少女,大家都識得她,這乃是祖父的貴客,黎家未來的孫媳婦。
黎子衿今年十五,因男女有別,他和黎子軒及三房的黎子蔚一樣,知道不能亂看,故而點頭示意就轉開了眼,就只有十二歲的黎子均,毫不掩飾地打量著邵怡然,然後露出滿意的神情。
木樨看了就來氣,什麼世家少爺,地痞似的,正想出口說人,卻見邵怡然搖了搖頭,貴客貴客,再尊貴也是客,他沒教養,自己難道還跟他吵了?面對這種人,無視就是,跟他說話,他還會以為自己對他有意思。
這時一個圓臉小姑娘走上來,頭上簪著京城最流行的流蘇珠釵,一身錦衣華裙,淡掃蛾眉,拉著她的手,道:「是邵家妹妹吧,我是黎翠雨,小時候妳來時帶妳看過河燈的,記得嗎?」
邵怡然笑,她是嬰兒穿,再小的事情都不會忘記,看河燈,她有印象,第一次看琉璃河燈很興奮,帶她去的小姊姊還送了她一盞,並教她怎麼讓燈入水飄,小姊姊都長成少女了,時間過得真快。
其實這群孩子,除了黎翠娟,其他人她都有見過,畢竟年幼時,她曾經在這裡住了一個多月,只不過當時都是幼童,每個人臉頰都是兩坨嬰兒肥,跟現在都不一樣了,她得重新連結起來。
邵怡然笑說:「記得,群青色的琉璃燈。」
黎翠雨很高興,一下熟稔起來,「我給妹妹介紹一下,這是我大哥,黎子衿,三房的哥哥黎子蔚,然後我二哥黎子軒,弟弟黎子均。」
這時候,邵怡然不得不稱讚一下,黎翠雨真的很細心,黎子蔚寄人籬下,心思想必敏感,如按照著他們站的位置和年齡依序介紹,就不會把黎子蔚當成外人看。
黎翠雨繼續介紹,「這是我表姊姜寧兒,二妹翠陶,我們三人同年,都比邵妹妹大一歲,然後翠雙十歲,翠娟八歲。」
黎翠雨是嫡長女,是幾個庶妹的行動指標,不一會,幾個人有說有笑起來。
邵怡然是成年的穿越人,一看就知道姜寧兒是真心喜歡黎子衿的,看他的時候眼光閃閃,看向自己卻是一臉怨恨。
她心想,在古代,十三歲算是大人了,這姜寧兒怎麼這麼不懂得掩飾?論媒妁之言,她有兩家長輩的口頭約定,論時間,也是她比較早認識黎子衿的,當然啦,如果黎子衿跟姜寧兒彼此有意,她是絕對不會拆散人家的,可問題是……她看了看,黎子衿對他這表妹似乎沒有其他的意思。
黎翠雨顯然也看出來了,但她並不管,光看這點,邵怡然就覺得自己可以跟她當朋友,姜寧兒愛耍大小姐脾氣,就讓她自己生悶氣,否則她還以為大家都該捧著她似的。
「李家姊姊邀我過幾天去賞牡丹,怡然也一起去吧?李家有幾盆綠牡丹,很難得的。」
邵怡然點頭含笑,「好。」
祖父送她入京,就是要她多交朋友,多往外走走,好增長見識,為了讓祖父放心,她一定要努力融入黎家、融入京城這個圈子。
黎翠娟聽到,連忙說:「大姊姊,我也要去,行嗎?」
黎翠雨笑道:「李家遠,要去可不准賴床,不然不等妳。」
「那我去跟大姊姊睡。」
邵怡然一聽,不禁笑了出來。
黎翠雨也笑著吩咐奶娘,「四天後晚上,把四小姐抱來我這邊。」
奶娘連忙說是。
一旁,黎子軒看到親妹妹得到照顧,嘴角也露出笑意,翠娟的年紀跟姊姊們差了四、五歲,他難免會擔心她融不進圈子,還好她心大,總會替自己爭取。
這時,黎宗壹跟倪氏陪著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進來了,黎老爺子看幾個孩子親密說笑,隱隱約約還聽見要去李家看牡丹,顯得很高興。
如今正值春天,京城的爺們會相約騎馬,遊湖,姑娘們便是賞花,念詩,宴會多得不行,黎翠雨是黎家嫡出大小姐,帖子自然不少,邵怡然很感謝黎翠雨的親切,初入黎家就得到黎老爺子和黎翠雨的關照,想來她之後的日子不會太難過。
這一頓飯,十分豐盛,有翠綠鳳尾,繡球干貝,香菇鴨掌,桂花佛手酥,金絲鵪鶉,白菜雞腿,海味三鮮,蒸羔羊,白煮綠蔬,宮保鹿肉,珍珠豆腐,菊花冬瓜,薑絲松菜,糖蒜等等,一共十六道菜。
飯後,丫頭上了七品蜜餞跟信陽毛尖。
黎老爺子喝了一口,放下茶盞,「有件事情要跟你們說上一說。」
眾人一聽,紛紛正襟危坐。
「我年輕時經商,經過江南,被親信友人所騙,不但貨物全無,銀子也是一兩不剩,偏偏連日瓢潑大雨,連暫時容身的破廟都坍了,我沒地方去,只好去找以前在書院讀書時的朋友,原本只是想碰碰運氣,借幾兩銀子回京城便是,卻沒想到故友熱情接待,不但安排了住處,還允諾要幫我追討貨物。
「我一口氣放下來,一病就是一個多月,等我清醒,那批貨已經追回來了,他在當地是望族,官府不敢得罪,傾力之下,不多時就把兩船的貨找回,待賣光了那兩船貨物,我們黎家才算起了家。」說完,一臉和藹的看向邵怡然。
眾人頓時明白,這故人肯定就是邵怡然的祖父了。
邵怡然也很意外,因為她從來沒聽祖父說起這些,但仔細想想,這才是祖父的風格,他做好事,從來不會掛在嘴上說的。
「她現在雖然姓邵,但等她長大後,會成為黎家人,這是我跟邵老爺子十幾年前就約好的,所以她不是孤女,我不准任何人把她當成寄人籬下的客人。」這是將她的身分過了明路,雖然沒說許配給誰,但她這段時間也不會因寄人籬下而受到怠慢。
黎翠雨連忙說:「當然是自己人啦,祖父沒見我跟怡然一見如故?將來肯定處得好。」
黎翠娟也附和道:「嗯,一見如故。」
八歲的小女孩,講話還有點奶聲實在可愛,黎老爺子便嚴肅不起來,笑問:「會用成語了?還不錯,功課寫了嗎?」
「寫了,一張大字,一張小字。」
「先生怎麼說?」
黎翠娟遲疑了一下,「說醜。」
廳上頓時人人笑出來,黎翠娟害羞摀臉,黎老太太笑著張手說:「過來祖母這邊。」
小丫頭立刻跑了過去,撲進祖母懷中。
梅姨娘一臉笑意,倪氏卻是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她就是不懂,梅姨娘得到丈夫的寵愛就算了,為什麼她生的黎翠娟也能得到公公跟婆婆的偏愛,一個庶女,待遇居然跟嫡女差不多,現在婆婆還摟在懷中親熱不已,真是氣死她了。
「既然我考了翠娟的功課,那就順便考考她幾個哥哥。」黎老爺子興致一來,現場考校,「子衿,你是大哥,你先來。」
* * *
隔天下午,黎老爺子把邵怡然單獨叫去書房。
老人家的神情很溫和,桌子上還準備了鮮花餅、荔枝糕等東西,這肯定不是黎老爺子愛吃的,是替她這個小姑娘準備的。
邵怡然喝了茶,靜靜地等黎老爺子先開口。
看著茶煙繚繞,聽著窗外鳥啼,風吹樹梢,不一會,黎老爺子先笑了出來,「妳跟妳祖父太像了,都能忍,不過想一想,又像大嫂,大嫂總是很安靜。」
邵怡然知道這個大嫂指的是祖母,於是笑了,她對爹娘沒印象,但很喜歡祖父母,說她像祖父母對她來說是誇獎。
笑語幾句,黎老爺子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家裡四個男孩子都見過了,昨天也聽了他們說自己的功課,妳是邵兄唯一的血脈,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妳,這裡沒外人不用怕羞,告訴我,家裡這幾個哥兒,妳比較中意哪一個。」
邵怡然不知道該怎麼說,在這個世代,女子沒有依靠是很可怕的一件事,像這回是她跑得快,不然官府肯定會把邵家錢財判給宗親「保管」,然後保管到後來,不是少了,就是沒了。長輩花晚輩錢,天經地義,她去告官就是不孝,沒人會受理。
而現在她在黎家,又有未婚妻的名分,就算宗親追到京城來,也不能奈她何,她可是有夫家的人,說白了,不是等著被邵家宗親奪財,就是點頭嫁入黎家,沒有第三個選擇。
黎家四個男孩,除了黎子均那個色狼小屁孩外,黎子衿是嫡長,嫡長有嫡長的優勢,但相對的,宗婦的責任就要大得多;而黎子軒雖是庶子,但準備往仕途邁進,又是黎宗壹的兒子,將來想必也不會太差。
至於寄居的黎子蔚,也是挺好的人選,文質彬彬,感覺挺好相處的,而且將來成親了勢必會搬出去。但要選誰,這是要她怎麼開口啦……
黎老爺子笑說:「當子衿的妻子,好處多,但責任大;當子軒的,好處就是將來會分家,梅姨娘可比大太太好相處得多,子均小妳一點,這就不考慮了,然後子蔚,這孩子出息是有的,若能中舉,我自然會替他捐官。」
捐官啊,她不想玩這麼大,她只想平平順順過一生,不然憑著祖父一目十行、過目不忘的本事,考狀元對祖父來說就跟割白菜一樣,她也早就是官家小姐了,可祖父覺得官場複雜,與其戰戰兢兢的伺候皇上,不如讓學生戰戰兢兢的伺候自己。
「怡然只想過普通小日子。」
黎老爺子一聽就懂了,那就從子衿跟子軒挑。
那要挑誰呢?當然是嫡長孫啊,畢竟這個家以後是要交給他來當的。
黎家一開始能成功,那是運氣加上天分,事實上做生意得有腦子的。
就像宗二跟宗壹嘔氣,自請分家,可然後呢?沒那個長處,做什麼賠什麼,看宗二一家人,這幾年房子越搬越小,也越搬越遠了。
黎老爺子看了也不忍心,不過他能怎麼辦,拿錢給兒子嗎?
有的人或許會拿大兒子的錢財去補貼二兒子,覺得這樣兄弟都公平了,但他不會,因為這樣是不對的,想要銀子,得親手賺,不會賺,那就得低頭跟父兄請教。
在家裡時不孝順,又跟他大哥頂嘴,現在受窮了,這才想起本家的好,將來宗壹要是想救濟弟弟讓他去,但現在他還在,那這事就不可能,不然以後孫子們有樣學樣怎麼辦?為了讓孫子出息,他只能捨了這個兒子。
人貴自知,像子衿,知道生意需要學習,不是砸十兩銀子下去,就能回收二十兩銀子;子軒知道這個家將來要給大哥的,所以他就努力讀書求功名,子蔚更不用說,小小年紀比誰都知道爭氣的重要。
黎老爺子想了想,「我看還是子衿吧,他將來是黎家的當家,妳就是當家太太,中饋握在手中,什麼也不用怕,有錢,又吃好的,穿好的,不用看人臉色,日子過得舒服了,心裡才能舒服,這樣將來我看到妳祖父祖母,也能無愧地喊一聲大哥大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7-20 04:45 PM 編輯
【第二章】 婚姻之事真煩人
兩年轉眼過,邵怡然已經十四歲,是個大姑娘了,這兩年在黎翠雨的熱情帶領下,她順利打入了京城的小姐圈子。
十幾歲的小孩子家,就算有心眼,也就是覺得對方太漂亮、太招蜂引蝶這種屁大的事情,邵怡然並不放在心上,她最想做的是藏拙,好好過日子。
穿越女當然有穿越女的優勢,唐詩宋詞信手拈來就是才女,可是那麼出名做什麼呢?她前世太忙,忙學業,忙打工,畢業後進入電視臺,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完全演繹什麼叫做社畜,後來死於一場追新聞的車禍,今生當然要把宅字進行到底。
懶,就是爽。
「小姐,黎大小姐那邊的冬青來了。」木樨道。
「請她進來。」
冬青年紀已經有些大了,但還沒配婚,「見過邵姑娘,我家小姐說,莊子送來幾隻活蟹,問姑娘要不要去水榭上吃蟹喝酒,要的話,請亥初時分到池塘邊的水榭。」
螃蟹?這個好,邵怡然笑道:「回覆妳家姑娘,我準時到。」
冬青離去後,蘇嬤嬤笑著讓鳶蘿拿衣服過來,「真多虧得黎大小姐,事事想著您,想來嫡親姊妹也就這樣了。」
邵怡然莞爾一笑,「我跟黎姊姊有緣。」
等時間快到了,換上一套杏黃色的束袖秋裝,邵怡然這便前往池塘。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不用掌燈也看得清楚,一行人到了池塘邊,黎翠雨已經在那了。
「怡然快過來。」
邵怡然走入水榭,盈盈行禮道謝,「多謝黎姊姊相邀。」
冬青打開食盒,裡頭是兩隻剛蒸好的大螃蟹,酒是新釀的桂花蜜,酒香蟹香,遠邊有月,倒映湖中也是月,秋風徐徐,說不出的愜意。
黎翠雨拿起剪刀跟小槌,邊吃邊道:「怡然今年十四了吧,等過了年,就能說親了。」
邵怡然覺得這問題有點危險,於是把球扔回去,「黎姊姊呢?」
黎翠雨臉上頓時一紅,左右看了看,揮手讓丫頭走遠點,然後小聲說:「我娘想讓我嫁給倪家表哥,我祖母又想我嫁給姜家表哥,妳別說我不害臊,可我,我覺得李家公子比較適合我。」
邵怡然聽出來了,黎翠雨對倪家表哥沒意思,但倪氏想她嫁去娘家,因為那時候公公婆婆就是舅舅跟舅媽,新媳婦會少吃很多苦,而黎翠雨對黎老太太的娘家姜家也沒意思,姜家窮,想娶她不過是需要她這個大小姐的嫁妝,至於黎翠雨,她自己喜歡李公子。
李公子她也見過,真是一表人才,喜歡上他的人肯定不少。
婚姻大事,可是一輩子的事,因此邵怡然也不敢貿然給主意,只能婉轉說:「姊姊相貌隨了大太太,家世又好,就算晚一兩年也不要緊,不用急,得慢慢找個好的,不然一輩子就毀了。」
「是啊。」黎翠雨也不管自己的手上都是蟹膏,就往邵怡然手上一握,「我們家算是簡單了,妳看看姜家表姊,生母是正房太太,卻被一個姨娘騎在頭上,把唯一的女兒放在我家求清靜,姜家舅舅也不管,萬一我嫁給姜公子,他將來也寵妾滅妻,那我怎麼辦?」
邵怡然莞爾一笑,「這妳倒不用擔心,姜家舅母是因為娘家沒人出頭,才會被欺負至此,妳不管過了誰家的門,想欺負妳,也得看黎家四個少爺允不允許。」
聞言,黎翠雨就想起了自己三個哥哥一個弟弟,心稍微安定了些,也是,雖然母親跟姨娘之間有點小爭執,但幾個孩子之間倒沒什麼大仇,小打小鬧,過幾天自然就好了,將來若是夫君欺負她,她就回娘家告狀。
這麼一想,黎翠雨就開心了些,洗了手後突然發現話題扯遠了,便笑說:「又被妳把話題扯開了。」
糟糕,還是讓這小姑娘想起初衷來了。
「我跟妳說,我大哥真的是很好的人,不只優秀,對人也好,倪家表哥跟我說,爹在外面都說大哥好話,家裡這一兩年試著讓他作主,生意比以前好上一些,妳成為我的嫂子,一定能幸福的,我知道祖母……不過,祖父在呢,我們家還是祖父作主的,我也會勸母親好好對妳的。」
邵怡然莞爾,「說,是誰派妳來的?」老爺子都沒這麼積極。
黎翠雨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雖然有點對不起祖母,但她真不想姜家表姊變成自己的大嫂,小鼻子、小眼睛的不說,將來成親,有祖母撐腰,姜寧兒哪會把婆婆放在眼底,母親這輩子已經受夠了姨娘的氣,她不願母親再受媳婦的氣。
而且,她還知道一件事情,祖父原來也有把怡然嫁入官家的意思。
兩年前的冬天,她去沈姑娘家賞梅,沈家是七品官,那時她不慎弄髒裙子,去客居換衣服,出來時遠遠看到祖父跟沈大人在說話,她一時好奇跟了上去,聽見祖父在推薦一個女孩,她原本以為是自家姊妹,後來才知道,是個故人之女,江南邵大儒的孫女兒。
沈大人師承邵大儒,自然願意作這親戚,不過沈大人又說:「先生一生不願意進官場,也不知道他願不願意將孫女嫁入官家,若先生肯,我自然會讓嫡子上門迎娶。」
黎翠雨聽得瞪大了眼睛,平凡女子要嫁進官家並不容易,更別說是嫁給官家嫡子了,這邵小姐到底是何方神聖?
被這一問,黎老爺子似乎難倒了,然後自嘲一笑道:「倒是我一廂情願了。」
後來聽聞沈大人的嫡子跟陳大人之女訂親,黎翠雨就知道,婚事沒成,不過不知道為什麼,她很清楚,那是邵家不願意,不是沈家不願意。
之後在家裡見到邵怡然,她突然懂了,什麼叫做腹有詩書氣自華,比自己小一歲,卻十分端秀,她知道祖父為什麼會上沈家提親事了,這的確是讀書人會喜歡的媳婦人選。
後來知道祖父還是決定讓邵怡然嫁自己的親孫子,黎翠雨就想,一定要是自己大哥,雖然二哥對她很好,堂哥對她也不錯,但只有黎子衿才是她的同母大哥,這嫂子她要定了。
只是,她這心思自然是不能說的。
黎翠雨拉住邵怡然的手,「妳是我認識的姑娘中最好的一個。」這句倒不是假話,她認識太多草包了,包括她自己也不愛讀書,要她看書她寧願去刺繡,但怡然的書卻是一箱一箱搬入芳藹閣。
這時,蘇嬤嬤笑著插話道:「時間也晚了,姑娘們洗洗手,這便回去休息吧?」
聞言,兩人淨過手,又用布巾擦乾淨。
黎翠雨看了看月色,便道:「我們從假山走回去吧,省得繞園子。」
黎家的假山很大,都可以在裡面捉迷藏了,又正好位於後院和池塘中間,從假山穿過去,的確可以省一段路,所以邵怡然欣然應允。
然而當兩人在要進入假山時,卻看到一個丫頭鬼鬼祟祟,左看右看,然後鑽了進去。
邵怡然心想,喲,偷情?
黎翠雨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後來想通了,不禁生起氣來,那死丫頭是哪裡的?竟然跑到假山裡面來苟合,萬一把裡面弄髒了,翠娟又鑽進來玩躲貓貓,那該有多噁心。於是她冷著臉說:「冬青,妳去看看是誰,明天一早趕他們走。」
冬青還來不及說好,秋夜中便傳出一個男人調笑的聲音,「讓我看看妳屁股有多白。」
山洞造成的回音效果可不是普通的厲害,儘管聲音是遠遠的傳來,可人人都聽清楚了,一時間,一旁的下人們都低下頭,不敢出聲,四周靜得只剩下風吹過樹梢的聲音。
黎翠雨更是手指攥緊,氣得臉色發青,這麼下流,這麼不要臉的……居然是她大哥黎子衿,她忍不住看向了邵怡然。
雖然住進黎家已經兩年多,但男女有別,他們兩人平常並不來往,只希望怡然聽不出來,家裡下人多,到時候隨便賴一個就是,怡然不是那種會揪著不放的人,能交代過去就好。
沈大人家都搶著要,邵怡然一定有什麼優點在,只是她年紀小不明白,倒知道大哥想撐起家業的確需要一個精明的妻子,怡然聰明冷靜,是一個好人選。
黎翠雨尷尬一笑,「幾個下人苟且不值得我們汙了耳朵,我們走花園回去好了。」然後又埋怨起自己,為了省那一點路,撞破了這麼骯髒的祕密,她寧願從不知道那衣冠楚楚的大哥會跟個丫頭野合。
黎子衿十七,房中的丫頭半夏和紫苑早已經提成通房,真看中誰,帶回峻雅院,也不會有人多說話,但在假山中,這成什麼樣子,將來他的孩子生出來,也會到假山玩,不嫌髒嗎?
面對她的提議,邵怡然神色鎮定,「好。」
黎翠雨鬆了一口氣,卻沒想到這時候聲音又傳來——
「大少爺成親後,可別忘了我這白屁股……啊……」
黎翠雨聽了,臉色又是一僵,可看到邵怡然神色如常,突然間又有點不懂了,她是將來的黎大奶奶,大哥年紀到了,給丫頭開臉伺候是應該的,可是再多,那就是打未婚妻的臉,她不生氣嗎?
當然不會生氣—— 邵怡然成親,這是因為這時代的女人需要,而不是因為她喜歡,相反的,她還挺佩服那兩人的,入秋後,天氣轉冷,假山內的環境又那麼差,居然還有興致玩性感小馬的遊戲,真厲害。
黎翠雨覺得十分難堪,「大哥肯定是一時鬼迷心竅,等我回去好好說他。」
「一個丫頭而已,我還不至於把一個丫頭放在心上。」
黎子均怎麼來的?不就是黎宗壹在花園看到個丫頭霸王硬上弓的嗎,這要說也是黎家傳統,只是是不好的那種罷了。
她已經想開了,這年代的女人就是這樣,反正她只求安身,等有了孩子就開始育兒樂,她對丈夫的要求也很低,不嫖不賭就行,家中的丫頭?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生在女權低微的時代,除了壓低自己的標準,她還能怎麼辦。
不提黎子衿,黎子軒身邊的丫頭也開臉了,而黎子均更扯,十四歲就跟朋友跑青樓,大家也都覺得很正常,她自然只能裝沒事。
況且她身上有很多銀子,她需要一個丈夫做庇護,不然邵家南方的宗親肯定會再來找她,並很樂意替她保管財產。
「大少爺,奴婢是真心喜歡您,您可別忘了您說過的話。」
「那是當然,祖父要我娶邵怡然,我娶,祖母要我娶姜寧兒,我也娶,不過不是為了她,是為了妳這個小妖精。」
邵怡然想起來了,那個「白屁股」的聲音是姜寧兒身邊的丫頭佩蘭!
黎翠雨顯然也想起來了,黎家已經有一種默契,邵怡然是黎子衿的正妻,姜寧兒若是拿得出嫁妝,那就是平妻,拿不出嫁妝,那就是貴妾,但無論如何,都是黎子衿的女人。
沒想到黎子衿苟合的不是普通丫頭,是平妻人選的貼身丫頭!這這這、這太打臉了,若姜寧兒真嫁給了黎子衿,佩蘭肯定不會對她忠心,一旦有機會,她就會陷害姜寧兒。
邵怡然內心沉了下去,黎子衿這已經不是好色的問題了,而是沒把姜寧兒當人看待,才會這樣打她臉,這要傳出去,姜寧兒還要做人嗎?
丫頭跟丈夫搞上了都不知道,而且他會這樣對姜寧兒,就會這樣對她邵怡然。
山洞內不堪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黎子衿興致勃勃地道:「妳這賤貨真放蕩。」
「謝大少爺誇獎,奴婢是放蕩的賤貨,奴婢求大少爺將來要賞個姨娘名分。」
「妳這小賤貨,我不給妳,給誰。」
邵怡然心想,不只野合,還角色扮演?口味真是太重了,她這個現代人都自嘆不如,沒想到黎子衿衣冠楚楚的表象之下,是衣冠禽獸。
她同情姜寧兒,可轉念一想,姜寧兒真的不知道嗎?也許是知道的,因為整個黎家都知道黎子衿對她沒意思,但今天如果黎子衿喜歡上佩蘭,要得到她,就必須娶姜寧兒過門。
這是三贏,姜寧兒得到黎子衿,黎子衿得到佩蘭,佩蘭得到了姨娘的位分。
想通後,邵怡然一轉頭,就見黎翠雨流下了眼淚,想到一個小姑娘目睹一向端莊自持的大哥這麼不堪下流的一面,邵怡然握住她的手,柔聲問:「我們回去吧,明天繼續吃螃蟹?」
黎翠雨點點頭,眼淚又流下來。
邵怡然替她擦了擦,笑說:「沒事,別哭。」
黎翠雨雖然才十五歲,但很多事情不用說明也懂,知道是個丫頭時,怡然還是願意嫁給大哥的,怡然一向看得開,不會在意那點小事情,後來知道那丫頭是佩蘭,自己就知道,婚事沒望。
好色還好說,但眼下是連基本的尊重都沒有了。
「怡然,我求妳一件事情……」
「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老爺子對我這麼好,我想他安度晚年,婚事我會另外找說法,黎子衿還是風度翩翩的黎大少爺,這點不會改變。」
「謝謝,謝謝妳。」
* * *
邵怡然一覺到天亮,夢都沒作一個,上午又抄了些祈福經書,下午才有空想昨晚遇到的事情。
黎子衿已經不行了,得把他從丈夫人選剔除,那嫁誰好?
黎子均那好色小屁孩肯定不行,那就只剩下黎子軒跟三房的黎子蔚了。
當然,以她的身家跟祖父的身分,可以選的人多得是,可是京城中沒幾戶像黎家這樣人口簡單的了,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黎宗壹,倪氏,算來只有四個長輩,沒有什麼嬸娘,叔娘,三房堂弟,五房堂妹的,對新媳婦來說,這可是天堂啊。
何況,她是孤女,祖父對黎家有恩,講白了,有這層關係,黎老太太跟倪氏就算不喜歡她,也不會對她怎麼樣的。
長輩不難伺候,幾個姑娘也不算心機重,黎家對她來說,是再適合不過。
身在古代,婚姻求的不是愛情,而是日子,彼此能過得去就行。
她喜歡小孩子,婚後生幾個小孩,就專心養孩子便行,丈夫?那只是親戚的一種,人品過得去就好,其他的她也不會太要求了。
那麼是黎子軒?還是寄居的黎子蔚?
黎子軒的好處是,大樹底下好乘涼,黎家孩子又不多,黎老爺子跟黎宗壹總不會虧待黎子軒的。
但黎子軒有個致命傷,就是嫡母倪氏不喜歡他,親生母親梅姨娘又是個麻煩精,仗著黎宗壹的寵愛,有時候會「不小心」跟倪氏槓上。
有幾次她去跟黎老太太請安,堂上哪有一個姨娘說話的分,可梅姨娘不只一次插嘴,偏她又能討老太太開心,所以老太太不罰她,而老太太不罰,倪氏這媳婦又怎麼好意思罰。
全世界大概只有黎宗壹覺得梅姨娘是小白花,其實梅姨娘根本黑心得很,有這種姨娘很麻煩,分不清楚分際,將來要是她嫁給黎子軒,對梅姨娘好點,梅姨娘就會打蛇隨棍上,真把自己當婆婆,要對她壞,又好像對不起丈夫,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姨娘。
至於黎子蔚,他的好處就是自己爭氣,雖然只見過幾次面,但黎子蔚那氣勢可直逼官家少爺。
不過他也有個致命傷,就是他爹黎宗三,當時欠了賭債就跑了,也許過幾年黎子蔚發達了,黎宗三便會出現,甚至要求兒子奉養。
養一個人當然不成問題,但黎宗三這人都惹事惹到被黎老爺子打出家門了,能是什麼好鳥,奉養他,一定要一直給他收拾善後,不奉養,一紙不孝告上去,黎子蔚說不定就會被打回白身。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還有一句話叫天下沒有不是的父母,對古代人來說—— 「就算他千錯萬錯,那也是你爹啊」,孝順這頂帽子,是會壓死人的。
邵怡然一邊喝著新買的太平猴魁,在茶香繚繞中考慮著自己的親事,越想越覺得這實在是個困難的問題,眉頭不知不覺就皺了起來。
鳶蘿還以為她在氣黎子衿,於是安慰道:「姑娘不用生氣,還好昨日知道了,不然嫁了個人面獸心,那有多糟心。」
邵怡然一笑,黎子衿還不足以讓她心情不好,不過見丫頭這樣義憤填膺,知道鳶蘿是忠心,笑著解釋幾句,「我跟黎子衿都沒說過幾句話,更談不上感情,有什麼好糟心的。」
「那姑娘在心情不好什麼?跟奴婢說說,奴婢雖然見識不多,不過聽聽姑娘說話,總是可以的。」
邵怡然不語,而是道:「妳去給我打聽兩件事情。」
鳶蘿立刻點頭如搗蒜,「姑娘吩咐,奴婢一定給姑娘辦到。」
「去問問黎子軒秀才考上沒有?之前聽說黎子蔚中了舉人,妳去打聽打聽,是不是打算繼續考進士?別找小丫頭,小丫頭嘴碎,直接找黎三太太身邊的嬤嬤,銀子給多點,說完後讓她記得把嘴巴閉緊。」
雖然就住在黎家的芳藹閣,但她真的不太知道黎家的事情。
京城中男女之防不重,甚至還有七巧節這種活動讓男女出門自己相看,不過因為她是寄居在黎家,名分未定,要是自來熟,倒顯得輕浮,容易讓人看不起,再者,黎老太太也著實不太喜歡她。
黎翠娟有次說:「然姊姊,我最喜歡妳來請安的時候了,因為祖母一定什麼話都不說,很快就散了。」
講白了,就是她去問安,黎老太太就不會講任何事。
住了這麼久,黎老太太還是對她孤女的身分很有意見,一直把她當外人,既然是外人,那就不需要知道黎家的事情,即便那是喜事。
跟她來往最勤的就是黎翠雨,長房嫡女,自然聰明,祖母不說的,她也不會說,因為一旦讓祖母不高興,可是會連累母親的。
這是女兒的孝順,母親院中有好幾個姨娘,還有個特別受寵的,母親已經夠煩心了,她不想讓母親為了自己的事情被祖母罵。
邵怡然自然也懂得,她們在一起,春天賞賞牡丹,秋天吃吃螃蟹,跟幾個大家閨秀一起遊湖,交換刺繡圖案,這樣就好了,不用什麼事情都告訴對方。
黎翠雨是真心對她,但一個晚輩有晚輩的為難,邵怡然來到黎家,能得到黎翠雨這樣對待,她已經很感激。
她也不想太過打聽黎家的事情,覺得等那名分定下來,自然會有人細細告訴她,這才導致她對黎子軒、黎子蔚考試之事只有點印象,卻不知道結果。
鳶蘿聽她這麼說,馬上點頭,「是,奴婢馬上去。」
小丫頭半個時辰後就回來了,她打聽的對象是黎三太太的奶娘。
黎子蔚中了舉人,最後一名上的,黎老爺子大喜,但覺得黎子蔚成績不太理想,就想花十萬兩銀子給他捐個清閒的官位,讓他用心再準備科舉,光耀黎家門楣。
可黎老太太死活不肯,還鬧著要姜家兄弟過來評評理,理由是—— 黎宗三因為行為不檢被逐出家門,收留他的妻小已經是恩情,怎麼能花十萬兩給他兒子捐官?
鳶蘿一邊笑一邊說:「黎老太太還講,你有十萬兩銀子沒地方花,那分給子衿,子軒,子均,一人三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兩。」
邵怡然跟蘇嬤嬤一聽都忍俊不住,笑了出來。
這黎老太太也真逗,那十萬兩又不是多出來的,是要換官位的啊。
不過退後一步,也能懂啦,黎子蔚是庶子的嫡子,那跟老太太可沒半點關係,嫡子的孩子,那才叫孫子。
邵怡然心想,老太太眼光真短淺,黎子蔚要是捐了官,黎家就有官老爺,做起生意來那不是方便許多,看在扶養一場的份上,總不能馬上搬出去吧,黎家就有人罩著啦,那好處是誰拿了?當然是整個黎家,不過老太太鬧成那樣,黎子蔚當然不能拿自己祖父的捐官銀,只能繼續考進士了。
「那黎子軒的秀才呢?」
「沒考上,老爺子很失望,聽說梅姨娘也乖了一陣子,還有,奴婢聽說,梅姨娘想勸二少爺別讀書了,跟著親爹做生意,免得將來生意都被大少爺一把抓了,自己什麼都沒有,二少爺不肯,母子吵了一架。
「不料大太太派嬤嬤打了梅姨娘幾個巴掌,說家裡的爺們什麼時候輪到一個姨娘來管教,二少爺心疼姨娘被打,但又不能去找嫡母討公道,自己喝悶酒,然後把房中的文竹打了一頓,文竹被打得好幾天下不了床。」
邵怡然聽得睜大了眼睛,喝醉酒最多發發酒瘋就算了,怎麼還打人啊,文竹那可憐丫頭是撞到槍口上了吧。
媽啊,家暴……這這這,絕對不行,將來要是打起來,自己肯定打不過對方,好幾天下不了床,文竹是被揍得多慘?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胳膊跟腿,這小身板可禁不起打。
天哪,原本只是想打聽一下爭不爭氣,沒想到居然打聽出意外來了,讀書不通不是致命傷,家暴才是最可怕的。
蘇嬤嬤也是一臉嚴肅,「姑娘,恕老奴多嘴說一句,這二少爺可比三少爺更不行。」
是,黎子均只是比較好女色,常常醉著回來,但他不會打人,就是太醉分不清楚對象,今年大年初一時,大家一起在大廳吃飯,吃到一半,黎子均醉醺醺地進來,衝著一個送菜婆子狂親,醉言醉語地道:「春花,別害羞哪,我是黎三爺,來,再親一口,怎麼渾身蹄膀味?我知道了,剛剛等我太久,偷吃了對不對?」鬧得姑娘們個個低下頭,婆子直喊造孽。
不打人聽起來好像不錯,可是太好女色也不行,黎子均幾乎天天出門,別的不講,她總覺得黎子均有什麼難以啟齒的病。
「嬤嬤,我瞧三少爺也不行。」
蘇嬤嬤顯然也想起過年那一幕,那婆子還好是個寡婦,要是有丈夫的,被三少爺親了個滿頭滿臉,要怎麼跟丈夫交代。
這麼一想,蘇嬤嬤便試探地問:「那就只剩下三房那邊的蔚爺了。」
黎子蔚今年十六就已經中了舉人,應該沒多餘的時間養出不良的習慣,不過想到那個黎宗三,又覺得有點擔心。
三太太在邵怡然的印象中就是那種望子成龍的婦人,很普通,不難伺候,只不過母子相依為命,就算不難伺候,婆媳相處間也會有微妙的地方。
真是有一好沒兩好,偏偏她又不能招贅—— 因為她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夫家,這樣她才能守住自己的財產。
黎家人口簡單,在京城中又有一定的名聲地位,黎老爺子跟幾個官老爺也有來往,雖然是平民百姓,但如果邵家宗親敢上門要替她保管財產,黎家的人脈便可以讓他們那群貪心的人吃不完兜著走。
黎子蔚除了讀書外沒有其他優點,但是,他也沒有其他缺點,這樣想想,好像還行。
「嬤嬤,人家會不會另外有打算?」
蘇嬤嬤不解,「姑娘是說?」
「老太太鬧成那樣,就算老爺子堅持替他捐官,他也不能拿那十萬兩,他如今是舉人,要娶官家之女很容易,到時候讓岳父幫忙疏通疏通,也是一條康莊大道。」
「怎麼會,蔚爺這都十六了,已經是娶妻的年紀,若是想依靠裙帶關係,早請老爺子幫忙找名門淑女了,何必閉門準備考進士?說白了,他只要裝沒事,拿了老爺子的十萬兩,誰能奈他何?且他既然都不走祖父提供的路,又怎麼會想尋求妻族的力量?」
嗯,好像也對。不過黎子蔚會不會有意中人哪?
有一點她很欽佩黎老爺子,他說,男兒要端志,所以府中年輕的丫頭,個個賽貂嬋,道理也很簡單,美人看得多了,到外面看到其他女子,自然不會失態。
黎老爺子心疼黎子蔚這個孫子,所以給他的桔梗跟紫荊,一個是楊貴妃,一個是趙飛燕,要圓的有圓的,要瘦的有瘦的,且都是天仙一般相貌。
自己一個人在這邊想親事也很三八,說不定人家跟桔梗或是紫荊好得不得了,根本打算將來當官後就扶正呢,那自己不就當了小三?
再者,黎子衿表面那麼剛正不阿,哪知道他私底下會跟平妻人選的丫頭野合,還大玩角色扮演,搞不好黎子蔚也有什麼小祕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唉喔,想成個親怎麼那麼難,她又不求嫁給梅長蘇,只是想嫁個普通、正常的人,都顯得很不容易。
去測試黎子蔚?這樣好不尊重別人,不行不行,人跟人之間,要有最基本的尊重,去測試絕對不可以。
賭了這一把?好像又有點賭得大。
直接去問你要不要跟我成親?萬一黎子蔚嘴巴不牢怎麼辦?她以後要怎麼在黎家活下去?臉都沒了,只能離開黎家,還得改名換姓。
蘇嬤嬤看自家小姐心煩,勸慰道:「這幾日秋高氣爽,不如上山走走,順便抽個籤,姑娘覺得如何?」
邵怡然想,這個好,她有了不能詳述的穿越經歷,那就去問問神佛將來該怎麼辦,誰才是良人,指點指點一下。
我佛慈悲,阿彌陀佛。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4 10:11 PM 編輯
【第三章】 穿越夥伴送作堆
邵怡然乃是客居,想出門不用特地跟誰請示,等到大好晴日,讓蘇嬤嬤安排了些吃食,再讓鳶蘿去跟馬夫說一聲便是了。
黎家共四輛車子,黎宗壹每天跟大兒子出門打理生意,扣除最大的那輛雙頭馬車,還有三輛單馬車,古代人迷信,出門都得看日子,今天黃曆上寫著「不宜遠行」,好,那肯定有空馬車。
果然,鳶蘿回來說,馬車空著呢,什麼時候出發都可以。
邵怡然便帶著鳶蘿出門了。
黎家不愧是暴發戶,這馬車又大又舒服,錦墊厚厚一層,雖然不是走柏油路,但也不會太顛簸。
很快的,馬車出了富貴巷的範圍,人聲漸小,不一會兒,喧囂的聲音沒了,取而代之的是風聲、鳥聲。
入秋了,風吹開車窗簾子鑽了進來,乾燥而舒服。
鳶蘿很興奮,入京之後,雖然有出門,但都是在小姐姑娘們的圈子裡到處喝喝茶、彈彈琴,難得能上山進香,她聽說朝然寺很靈驗,她也要求籤。
邵怡然閉目養神,再幾個月過了年,她就十五了,應該要開始議親了,原本最好的人選就是黎子衿,黎老爺子最中意的也是他,可是沒想到……唉,只不過想成個親,怎麼就這麼難呢。
這時,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車夫咒罵一聲,不一會又顛了一下,這下子直接停住了。
鳶蘿揚聲,「老吳,怎麼了?」
「對不住啊邵姑娘,這畜生昨晚不知道吃了什麼,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拉稀屎,大概拉了沒力,不走了。」
鳶蘿著急,「那怎麼辦呢?」
「姑娘別急,前頭有個交叉路口,來往人車多,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攔到空馬車。」
「那可不行,這裡荒郊野外的,怎麼能留我跟姑娘兩人在這裡等。」
邵怡然睜開眼睛,對自己丫頭讚許一笑,這裡既然是城南往朝然寺的路,就不愁沒車子會經過,到時候若是姑娘,給點銀子讓她捎自己一程就是了。
老吳要是跑去前頭,萬一那馬覺得好多了,又開始走了,那怎麼辦?她們主僕可不會駕車,且萬一歹人經過,那就更糟了。
黃曆可真厲害,說不宜遠行,還真不宜遠行。
沒多久,一輛馬車經過,但裡頭是個大老爺,男女有別,不方便。
緊接著又是一輛,只是裡面已經坐了六個嬸子,沒位置。
約莫一刻鐘後,老吳突然大聲歡呼,「老趙,老趙,是我啊,停車,停車。」
「老吳?」老趙頗困惑,「你怎麼把車停這裡?」
「哎喲別說了,畜生拉稀,你馬車裡什麼人,載邵姑娘一程吧。」
後來才弄清楚,裡頭的人是黎三太太莊氏,黎子蔚的娘。
莊氏自然捎了她。
邵怡然先行了一個屈膝禮,這才上了車,「多謝黎三太太。」
「不用謝,都是一個屋簷下,不用客氣。」莊氏微笑說。
這是邵怡然第一次仔細看莊氏,雖然不年輕了,但仍舊漂亮,不過看著沒什麼精神。
也是啦,寄人籬下,公公原本要拿出來的十萬兩銀子又被婆婆搞沒了,兒子還得繼續拚進士,哪個母親能不糟心?
試想一下,如果放榜後,黎老爺子馬上給黎子蔚捐了官,現在大概身分都定出來了,說不定黎子蔚連給母親爭取的誥命也都下來了。
說來說去,都是黎老太太眼光太短淺,只想著十萬兩銀子,卻沒去想家裡多個官老爺能帶來多大的好處,也幸虧黎宗壹是個耳朵硬的,不然攤上這種娘,大概也會很辛苦。
莊氏看著她,目光頗有同病相憐之感,「我還以為只有我會在今日出門。」
邵怡然想了一下,懂了,因為今日不宜出門,不宜出門馬車才會空出來,她們這種寄人籬下的,也才方便。
「我不介意那個。」老實說,身為現代人,邵怡然不太能接受什麼都看著黃曆行事,宜沐浴,這才沐浴,宜土木,這才修房子,簡直沒道理。
莊氏一聽就笑了,「蔚哥兒也是個不信邪的。」
不迷信?挺好的,黎子蔚加十分。
就像所有的母親一樣,莊氏提起兒子,臉色就柔和起來,話也多了,「蔚哥兒什麼都好,就是不敬天地,不敬鬼神,我總是提心吊膽,只要是黃曆上不宜出門,我會上朝然寺替他求平安,希望菩薩看在我誠心,不要怪罪於他。」
「眾生這麼多,菩薩可忙得很,沒空怪罪這點小事情的。」
聞言,莊氏又笑了,「邵姑娘說話真逗趣。」
「太太喝點茶水吧。」莊氏身邊的卓嬤嬤道。
莊氏點點頭,接過茶杯,喝了幾口,又拿絹子拭了拭嘴角,這時袖子下滑,露出手上戴著的鐲子。
邵怡然一看,眼睛突然睜大,全身恍若電流經過,心想,被雷劈到也就是這樣了吧。
她心跳加速,心道:這鐲子,這鐲子是summer days在她大學時候推出的限量版,它的形象是一枝纏繞的桃花,一體成形,而且特別的地方在於葉子分色,一瓣金,一瓣銀。
等等,不可能,人能穿越,鐲子可不行,可能只是很像,人都有相似,何況是東西?只是這真的太像了……身為一個女生,她記得summer days推出的每一款首飾!
這鐲子她超想要的,前生唯一一次近距離接觸它,是採訪一個女明星,那女明星手上正好戴著,她就近觀賞了實體,實體比雜誌上漂亮一百倍,當下內心讚嘆,太美了,她好想要,但好貴啊,買不起啊啊啊。
邵怡然一陣發顫,剛好這時候鳶蘿也替她倒了茶,她趁機潤了潤喉嚨,心想,要怎麼旁敲側擊才顯得自然,她想了想,笑說:「黎三太太的鐲子好別緻。」
莊氏立刻笑了,抬起手,「妳說這個桃花鐲子嗎?這是蔚哥兒送的。」
是了,這麼近看,她更確定是summer days的鐲子,不會錯的。
「黎大少爺真孝順,還親自替您挑首飾。」
快,告訴我黎子蔚在哪買的,她要去找老闆,找出工匠跟設計者,那很可能就有她的穿越小夥伴,他們可以一起唱泰勒絲的歌,唱一段周杰倫跟費玉清的千里之外。
邵怡然把黎家通稱黎子蔚的「蔚爺」叫成「黎大少爺」,讓莊氏十分高興。
黎宗三被趕出去後,名字也從族譜上被除去,所以當莊氏帶著年幼的黎子蔚回本家求收留時,按照黎老爺子的意思,黎子衿為大哥不變,黎子蔚就是新的二少爺,黎子軒往後退一位,原本的三少爺也變成了四少爺,但黎老太太鬧著不能改稱呼,不准把黎子蔚算入黎家的小輩中。
這事在當時鬧得很大,黎老太太娘家的男人也都上門鬧,還說老子都不在族譜上了,兒子怎麼能算黎家人。
可說穿了,這不過就是財產問題,原本是三個少爺,突然間多了一個,那就是來瓜分財產的,當了黎家少爺,老爺子以後一定會有一份財產給他,老太太不想給庶子的後代任何一毛錢,何況這次自己站得住腳,自然要大鬧特鬧。
黎老爺子沒辦法,只能算了。
如此情況下,黎子蔚和莊氏,算來就是黎家的親戚,不是真的黎家人,也因為已經有了黎子衿,不能喊他黎大少爺,只能含糊的稱呼為「蔚爺」。
莊氏多年寄居,心態變得十分自卑且敏感,可邵怡然這聲「黎大少爺」不但是肯定了黎子蔚嫡出的身分,還肯定了黎三太太的正妻身分,她怎會不高興。
於是莊氏笑得十分高興,「這也不是買的,蔚哥兒讀書閒暇就喜歡畫一些圖案,這是他親自畫圖案,請工匠製造出來的,說整個東瑞國就只有這一只,是獨一無二,不會再有第二只了。」
邵怡然內心撲通、撲通、撲通地跳。
黎子蔚自己畫的?這句話在她內心無限循環。
那黎子蔚也是穿越來的?
嘶啊,心跳飆到一百八。
邵怡然都能聽到胸口傳來的怦怦聲,聲音巨大得好像整個馬車裡都是自己心跳的聲音一樣。
小心臟,安靜點,你跳成這樣,我要怎麼繼續問話?
「是啊。」邵怡然只覺得口乾舌燥,「讀書之餘,也要有點休閒才好,一味地讀書,效果也不好。」
「就是,先生也這麼說,所以我從來不阻止他畫些圖樣,何況,十六歲就能中舉子,這就已經很難得了。」
「恐怕是這二十年來,最年輕的舉子了吧?」
莊氏臉上滿是欣慰,點了點頭,「先生說,我們東瑞國最年輕的舉子,也就十七歲,蔚哥兒是追上了這個記錄。」
「黎大少爺真了不起,三太太的好日子肯定就要來了。」
好聽話誰不愛聽,莊氏頓時笑得見牙不見眼,絮絮說起黎子蔚小時候的事,「他出生時,身體弱得不行,我只求他平安長大,哪裡想得到他會有這番際遇,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感謝菩薩才好,只能吃素念經,希望菩薩能感受到我的誠意,多多保佑蔚哥兒。」
邵怡然盡量讓語氣自然,狀似不經意地問:「黎大少爺小時候身體不好?」
「總是病,一個月有二十天在發燒,一歲多時,有次嬤嬤偷懶,晚上回耳房睡覺,可我們那時住的房子太破舊,那窗子居然被北風吹破,被冷風吹了一夜,也沒人起來加炭火,等我起來想去看,魂都被嚇飛了,房間好冷,我趕緊撲到床邊看他,只見蔚哥兒臉都是紫的,皮膚冰冷,一探鼻息,好像有氣又好像沒氣,趕緊請了大夫,我抱著他哭了好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動了菩薩,他終於睜開了眼,雖然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但總算回來我身邊。」說著說著,莊氏眼睛驀然紅了。
見狀,邵怡然心生愧疚,她只顧著問自己想知道的,卻沒顧忌到一個母親說起這事會有多傷心,忙歉道:「是我不好,惹得三太太難過了。」
「沒事沒事,蔚哥兒現在不好好的嘛。」莊氏擦了擦眼角,「難得邵姑娘不嫌棄,能跟我聊聊。」
邵怡然心想,有黎老爺子在,黎子蔚又爭氣,黎家對莊氏不會太刻薄,但畢竟身分尷尬,倪氏這個大嫂不會來跟她聊事情,黎子蔚又住在騰文院,母子倆幾日才見一次面,莊氏平常大概也只跟嬤嬤說話,可一個當太太的人又怎會跟個嬤嬤聊心事?
說來,莊氏也是很矛盾的,很注重自己黎三太太的身分,但這身分在黎家,什麼也不是,月銀一個月三兩,權力?沒有,尊重?比起老太太或倪氏身邊的嬤嬤,恐怕都還不如。
邵怡然想了想,只覺得祖父真的很有智慧,祖父雖是讀書人,但他也愛銀子,他曾說,銀子就是底氣,有底氣,才能舒心。
正想著,馬車緩緩停了下來,老趙的聲音傳來,「三太太,邵姑娘,朝然寺到了。」
兩人在嬤嬤跟丫頭的攙扶中,踏著腳凳出馬車。
然後邵怡然注意到莊氏的金簪上,垂墜了好幾顆金色小番茄。
這個年代還沒有番茄,但是二十一世紀有。
注意到她的目光,莊氏摸了摸自己的簪子,笑說:「這簪子也是蔚哥兒畫的。」
「黎大少爺真是有天分,一般人有天分,就一頭栽進去了,黎大少爺還能定下心好好讀書,真不容易。」
誇兒子比誇母親還讓莊氏高興,莊氏聽得連連點頭,「有時候我也心疼他,讀書這樣辛苦,都已經十六了,還沒時間成親,可是……他也只能讀書,不然沒將來。」
邵怡然懂,黎宗三跑了,三房又沒錢,更沒生意讓他們做,想有個穩定的將來,只能靠讀書。
Summer days的鐲子、小番茄,還有他年幼時的那一場大病,她幾乎可以肯定,黎子蔚也是穿越的,所以,他是那麼小的時候過來的,一個現代人能靜下心讀四書五經,還考過了秀才舉人,真厲害。
跪在蒲團上,跟菩薩磕頭時,遠處的鐘聲突然響起,悠揚傳遠,這時邵怡然腦中的燈泡突然亮了—— 黎子蔚是現代小夥伴,而現代人跟現代人,應該比較能相處吧,畢竟是同一層。
眼下她需要一個丈夫,黎家人口少,算起來也只有一房人,環境簡單單純,很適合她這種穿越人居住,她可不想去賭一把什麼汪家、姚家,還是王家的媳婦生活。
畢竟經過這兩年的社交生活,她也聽說過很多事情,黎家已經夠好了,眼下她也很難找到更好的了。
* * *
回到黎家大宅,邵怡然泡了個有香草味道的澡後,換上今年剛做的秋裝。
衣服很美,可她內心很亂,要怎麼讓黎子蔚知道自己也是穿越來的?這事不好讓蘇嬤嬤、木樨還是鳶蘿去做,嗯,看來她要自己跑一趟了,雖然男女有別,但她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想想,邵怡然叫來蘇嬤嬤,「嬤嬤幫我去一趟騰文院,說我讀詩詞對不岀對子,想去請教蔚爺,問他能不能抽個空。」
蘇嬤嬤雖然覺得不太妥當,但也沒說什麼,姑娘這麼多年來都沒做過不靠譜的事情,便點了點頭,稱是。
兩刻鐘後,蘇嬤嬤回來,「蔚爺說姑娘什麼時候過去都成。」
邵怡然一喜,心想,好,小夥伴,我來啦。
於是把剛剛絞乾的頭髮盤起,插了一支簡單的白玉釵,佩戴上珍珠耳環,手上各一個玉鐲,帶著蘇嬤嬤便走出芳藹閣。
最緊張的時候已經過了,邵怡然現在鎮定得很,甚至有空閒可以欣賞園中景色。
秋日天氣高爽,涼風舒服,花園中金桂飄香,樹葉開始轉黃,小麻雀停在枯枝上吱吱喳喳地叫著,比起蟬鳴盛夏,另有一番趣味。
約莫一刻鐘,邵怡然主僕到了騰文院。
守門婆子沒見過邵怡然,但對銀子熟得很,那錠賞銀拿在手中,笑著進去稟告,不一會桔梗來請她進去。
騰文院不大,就是一個兩大屋的院子前院有個小涼亭,沿著四周種了一圈夏堇,此時季節過了,只剩幾朵還勉強開著。
從垂花門開始,不過幾十步路,就已經到了大屋的槁扇前面。
桔梗敲門,「蔚爺,邵姑娘來了。」
「請進。」
蘇嬤嬤笑說,「多謝桔梗姑娘。」
邵怡然本想讓蘇嬤嬤守著門,但轉念一想,她並不清楚桔梗是什麼樣的人,萬一轉頭說出去了怎麼辦?
就像佩蘭,姜寧兒對她著實不差,可她想轉頭就攀上了黎子衿,女人在這個世代很艱難,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名聲會變得很難聽,即便兩人後來成婚了,也會被說成是因為撞破醜事才成婚的。
見邵怡然進了門,蘇嬤嬤也不關門,就這樣開著門,一轉身剛好看到守門婆子好奇朝裡面張望,心想正好,萬一有什麼流言蜚語傳出,守門婆子也能當個證人。
黎子蔚正在讀書,見人進來,繞過桌子邊,客氣的說:「蘇嬤嬤說,邵姑娘想跟我討論對子?」
「是,還請借紙筆一用。」
黎子蔚帶她到案頭,邵怡然拿起筆,這便寫下武俠大師金庸先生的書名對聯——飛雪連天射白鹿。
只有現代人才知道這對子的下聯,古代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黎子蔚眼神驟變,「這是邵姑娘想出來的?」
「今日出門上香,路上馬車不行,多虧黎三太太捎我一程,見黎三太太的桃花手鐲跟小蕃茄綴飾,突然心有所感,只不過想了上聯,卻是對不出下聯。」
「小蕃茄?」
邵怡然點點頭,「小蕃茄」絕對是小夥伴了,百分之八十,不然他應該要問小蕃茄是什麼,像蘇嬤嬤,像桔梗,臉上都寫著問號,可他卻是跟她確認有沒有念錯。
黎子蔚很溫和的臉突然不溫和了,露出了審視、評量。
邵怡然知道,他需要時間消化,就像她認出那只鐲子後,歷經的震撼,太複雜了,無法一言以蔽之。
就見黎子蔚拿起筆,看了看她,接著在紙上寫下——笑書神俠倚碧驚。
邵怡然繼續寫下「千里之外」的歌詞——我送你離開千里之外,你無聲黑白,沉默年代,或許不該,太遙遠的相愛。
黎子蔚回——我送你離開天涯之外,你是否還在,琴聲何來,生死難猜,用一生去等待。
雖然早有把握,邵然還是喜不自禁,大眼中頓時盛滿笑意。
歌詞對了,是自人,自己人,不過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穿來的,她穿越時,周杰倫已經有了兩個孩子,他能對得出來,應該也不會是太早的人。
讚讚讚,時代越近,共同語言更多。
她接著仔細觀察起黎子蔚,其實長相只有七十分,但書卷氣息濃,加上眼神沉穩,這就加分很多,能靜得下心念書,脾氣應該不會太差,可以可以。
邵怡然欣喜不已,揮揮手,讓蘇嬤嬤跟桔梗站遠點,然後壓低聲音說:「我是被生出來的,今日跟黎三太太說了話,你是一歲多時過來的吧?」
黎子蔚點點頭,他是。
「我真沒想過可以遇到同鄉。」
黎子蔚想,我也沒想過。
「我現在懂了,他鄉遇故知,那真的不是普通的感動,如果不是蘇嬤嬤跟桔梗在,我真想跟你擁抱一下,轉個圈圈來跳舞。」
黎子蔚有點意外,原來邵怡然是這種個性嗎?他一直覺得她很安靜,與她差不多年紀的有活潑的黎翠雨,以及總是叫囂不公平的黎翠陶,相對之下她這個寄居姑娘就顯得十分透明,沒想到居然是這般活潑的性子。
邵怡然笑咪咪的樣子還挺可愛的,讓他想起澎湖民宿的那隻白色貓咪。
「我以前是記者,你呢?」
「公職人員。」
邵怡然笑著點頭,「懂懂懂,很像,很像,我剛剛也覺得你有一種熟悉的氣息沒錯,就是公務人員。」
黎子蔚莞爾,前輩子從十幾歲就被說少年老成,三十歲時就被說像國企老幹部,穿到這裡,從小聽到的也都是成熟、穩重、有定性這樣的評語。
兩世為人,他個性上並沒有什麼改變,差別只在於今生腦子好,讀書像吃飯。
「有件事情,我想問你……為什麼不肯接受老爺子的十萬捐官銀,我知道老太太不同意,可是這個家哪有她說話的份,你拿著,找個好前程,不好嗎?」
「祖父讓你來問的?」
「當然不是,老爺子怎麼可能讓我過來問這個,只不過是前幾天陪他下棋,聽他說起這件事情,老人家好像有點遺憾,他似乎有種『難道這個孫子覺得我不能保護他嗎』的感覺,不過他肯定不會來問你,你也不像會主動解釋的人,可其實人跟人之間,有時候就因為一個誤會而漸行漸遠,祖孫也是難得的緣分,疏遠了很可惜。」
關於這問題,不只一個人問過黎子蔚,但大部分的人都是以「你好傻」開啟話題,只有她,是替他跟祖父惋惜,所以他不反感,也就比較願意說心裡話,「我拿了,讓祖母一直抱怨祖父,堂兄堂弟恐怕也會有微詞,害得老人家晚年不安寧,我於心何忍。」
他是想靠自己努力考上進士的,但祖父說不妨礙,反正有錢好辦事,疏通一個清閒官位給他,他既有時間讀書,有不懂的地方也能詢問同僚,豈不是更好?他這才被說服的。
的確,黎老太太不像會放過黎老爺子的樣子,家產突然少了十萬兩,黎子矜、黎子軒、黎子均也不可能不心痛。
邵怡然腦海中燈泡突然又亮了,這人品可以啊,沒良心點的直接就拿了,誰還管祖父晚年安寧啊。
再仔細看看他,眼睛是靈魂之窗,這麼清亮的眼睛,剛毅正直的神情,好,本姑娘就賭這一回了!
黎子衿沒道義,黎子軒暴力,黎子均好色,黎子蔚就算差,能差到哪裡去。
想通後,邵怡然道:「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商量。」
黎子蔚好笑,自從兩人身分揭開,邵怡然一直自來熟,怎麼突然變這麼客氣了?
「你需要人脈,我需要丈夫,你娶我吧。」邵怡然眼神亮晶晶地道。
黎子蔚一怔,這——
「我的祖父,門生遍佈朝廷,我的舉子夫婿要安排前程,不過小事一樁,這婚姻對你對我都有好處,當然得先約法三章,我生了孩子才能讓姨娘生,抬誰當平妻,抬誰當姨娘,我說了算。
「當然,我不會虐待你的,像桔梗,紫荊啦,將來要當姨娘通通可以的,只不過得讓我知道,你可不能亂來,更不能從外面隨便帶一個回來就要當姨娘。」
像黎子衿跟佩蘭那樣,實在太打姜寧兒的臉了,同是女子,她想想都替姜寧兒可憐,她原本還想說這會不會是籠絡黎子衿的方法,但仔細想想,姜寧兒自視甚高怎麼可能這麼做,這不就承認自己不如一個丫頭了。
「我會好好孝順黎三太太的,也會保護她,男人不知內宅事,若是成親,黎三太太的安全就交給我。」
黎子蔚雖然很錯愕,但聽到第二點,也不得不思考起這個婚姻的可行性,他們暫時無法搬出黎家,他的確需要一個人替他照顧母親。
「第三條就是最重要的,彼此尊重。你尊重我,我也尊重你,我絕對不會因為有祖父的門生當靠山就對你頤指氣使,你也不可以因為自己是男人,就對我大呼小叫,我喜歡孩子,只要我生了兩個,姨娘跟通房我會給你最大限度的自由。」
然而黎子蔚聞言卻皺了眉,他看起來像是這麼好色的人嗎?
邵怡然見狀卻是想,這樣還不滿意啊?兩個孩子拼一點,三年就行了,又不是一直不讓他收,好啦好啦,看他一臉委屈,自己退一步吧。
「孩子沒出來前,可以有通房。」這樣總行了吧。
* * *
過幾日,邵怡然正躺在榻上看書,松鶴堂那邊熊嬤嬤過來,說老爺子請她過去一趟。她聽了心中一喜,肯定是黎子蔚跟黎老爺子說了。
換上琵琶襟浣花錦衣,月白千水裙,又把頭髮梳攏了一下,邵怡然這便朝松鶴堂去,一路上,她想到自己搞定了丈夫人選,忍不住喜孜孜的。
穿過垂花門,進了大廳,就見黎老爺子正在跟自己下棋,她過去,捻了白子,這便堵住了黑子的去路。
丫頭奉上綠楊春茶跟四色蜜餞,秋日午後安安靜靜,沒人出聲。
兩人你來我往,直到邵怡然把黑子的去路都堵死了,黎老爺子把棋面一推,賴皮,「不玩了。」
邵怡然笑著把黑白棋放回去。
老爺子拿起白色瓷茶盞,喝了一口綠楊春茶,「你今年十四,過了年就十五了,該訂親了,姑娘家嫁人才是正經,你祖父讓你來京城,也是要我看著你成親的意思。」
「要在京城立穩腳根不容易,這兩年多謝老爺子的照顧。」
黎老爺子有點為難,子蔚求娶怡然,真是怎麼都想不到,他自問不是老糊塗,過去兩年,怡然一直潔身自好,跟黎家幾個哥兒都保持距離,他怎麼都想不出子蔚為什麼突然說要娶怡然。
如果是子矜,長子嫡孫,身分放在那邊,他開口求娶自己一定允,就是子軒,自己也不會猶豫太久,可偏偏是子蔚來說。
子蔚也是他的親孫,他也疼,但宗三是被逐出家門的人,因此子蔚只能算親戚,將來自己也只能偷偷給子蔚留一點財產,真的只能一點,留多了就怕老妻又要鬧,到時候反而讓子蔚難做人。
說實話,子蔚身家單薄,但讀書不錯將來可期,就是不知道怡然肯不肯跟子蔚一起熬,不過這孫子著實會讀書,早上說話又那樣誠懇,他這祖父也想著替孫兒完成心願。
連喝了兩杯茶,黎老爺子這才期期艾艾地開口,「早上,蔚哥兒來找我,說想娶你為妻,你怎麼看?」
邵怡然一聽,笑著一口應允,「好。」
見她二話不說就答應,黎老爺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再者,兩年前唯一不考慮的不就是子蔚?不禁看向邵怡然,看她目光堅定,便知道自己沒聽錯,心先放了一半,高興地問:「怎麼這樣乾脆?」
「我近來想想,我喜歡詩詞書畫,丈夫是讀書人,將來比較不容易離心,女子艱難,能多接近丈夫一分,是一分。」
黎老爺子一聽就高興了起來,是這樣沒錯,怡然不愧是書香之後,不重財產,重讀書,子蔚有妻如此,有福。
* * *
過幾日,九月一日,黎家照例要大家一起吃飯,飯後的時間,黎老爺子便宣佈,把邵怡然許給黎子蔚。
一言既岀,眾人錯愕,畢竟,老爺子跟邵老爺子交情好,怎麼想都應該把邵怡然嫁給黎子衿或者黎子軒,將來比較有保障。
但老爺子話都說了,誰又敢頂嘴,只有黎翠雨暗自可惜,大哥錯過了個好妻子。
這話一出,黎老太太高興得很,在她眼中邵怡然不過是個孤女,怎麼樣也配不上黎家的長子嫡孫,就算是黎子軒也不行,她自己的親孫最好都娶她娘家的孩子,不然也得娶有嫁妝的名門淑女,邵怡然不配。
倪氏也稍微安了點心,只論邵怡然這個人的話,倪氏覺得她很不錯,進退得體,又落落大方,挺好的,不過成親是結兩姓之好,是兩個家族的事情,可她爹跟戲子跑,娘親轉眼改嫁,她將來會不會也變了性情,誰知道呢,畢竟爹娘都有問題。
姜寧兒當然也欣喜,她喜歡大表哥,最大的敵人就是邵怡然,現在敵人嫁了,自己的希望不就大了?
黎老太太見氣氛不錯,便道:「那也得趕緊把子衿的婚事定下來才是。」
黎老爺子越看黎子蔚跟邵怡然,越覺得合適,心裡開心,語氣也緩和許多,「也是,你明天開始便找幾個媒婆過來家裡,看看有什麼合適的姑娘。」
黎老太太笑吟吟,「我看寧兒就很好。」
被點到名,姜寧兒羞得低頭,一片害臊之色。
黎老爺子聞言,沉吟不語,寧兒啊……年輕時做生意,本錢不夠,大舅子是幫了忙的,現在姜家大房就這個嫡女,讓子衿好好照顧她,也不枉年輕時大舅子對自己的情義。
想到過往,黎老爺子很快就下了決定,「好吧,那就趕緊辦一辦,子衿年紀不小,我也想趕快抱曾孫。」
姜寧兒十分害羞,但還是起來行禮,「謝謝姑祖父,謝謝姑祖母。」
黎老太太交代,「子衿,你可要好好對待表妹。」
黎子衿站起來,「謹遵祖母吩咐。」
黎老太太很開心,倪氏卻是傻眼了,未來媳婦是婆婆的侄孫女,這樣跟自己還會親嗎?但事已至此,又不能說不要,她還沒膽子跟公公槓,然後忍不住又埋怨起黎宗壹,她是媳婦,不好插嘴,他可是親兒子,總不會不好開口吧,怎麼一句話都不吭,子衿一表人才,又前途無量,官家小姐都能娶,幹麼娶個姜寧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4 10:07 PM 編輯
【第四章】 打得一手好算盤
一個家要辦起喜事,那時間就過得十分快了,黎老太太彷彿害怕黎老爺子改變心意似的,執意在年前就把姜寧兒娶過門,黎老爺子拗不過,只好不管了。
三個多月的時間,整得黎家人仰馬翻,黎子衿的峻雅院得重新修整,家具又得訂做,姜老爺不管這女兒,於是連嫁妝都由黎老太太一手包了,妝檯,新床,屏風,一個一個的訂單送出去,又添了不少私房權充姜寧兒的嫁妝,每天都是各種吩咐,各種問話。
忙,真忙,但錢多好辦事,銀子灑下去,倒也諸事齊全。
婚禮前一天,姜寧兒這才回姜家,姜太太很安慰,丈夫雖然寵妾滅妻,讓自己過得委屈,但至少女兒有樁不錯的婚姻,於是殷殷交代女兒得孝順公婆、孝順老爺子跟老太太,敬愛丈夫,最重要的是快點生下嫡子,才能立穩腳跟。
隔天早上吉時,黎家的迎親隊伍便來了姜家,但大雪連天,一路敲鑼打鼓也沒人出來看,迎親隊伍的眾人都想著,那剛好,走快點,天氣實在太冷了。
四人的紅色大轎,一路鑼鼓喧天,在雪花紛飛中熱熱鬧鬧的進入富貴巷,黎家拆了門檻,開了大門,迎接新媳婦進門。
邵怡然在黎翠雨的邀請下,也去了新房陪新娘,一屋子都是有往來的親戚跟小姐,沈姑娘,伍姑娘,全姑娘都來了,姜家也有幾個女兒過來。
姜家敗落,黎家卻是大好,姜寧兒從此是黎家的嫡長孫媳,跟她打好關係,有好無壞,何況黎子軒跟黎子均還沒訂親,說不定自己也有希望。
黎子衿住的峻雅院是兩進大院,一進五間房,前庭寬廣,有樹有塘,十分氣派,新房也大,窗子上的紅色剪紙十分喜慶,家具都是新的,雕刻繁複,一看就價值不斐,姜家幾個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邵怡然再次覺得黎老爺子真是睿智,富養孫子,貴養孫女,看,姜家姑娘沒見過好東西,乍然看到東西就在外人面前失了態,黎家就算是庶孫,庶孫女,用的也都是好東西,在外頭自然不容易丟臉。
「恭喜大堂姊。」姜二娘討好地說:「這陣子祖父祖母都在說這樁親事,他們很滿意。」
姜寧兒微微一笑,她在黎家居住多年,吃飯一直是四葷四素,昨天回到家裡,這才知道,家裡也是四葷四素,但不再分開吃飯,而是姑娘家一起吃,爺們一起吃,大人一起吃,長輩一起吃,好節省開銷,下人也散去了不少,嫡出姑娘只剩一個大丫頭跟兩個粗使婆子服侍。
母親說,幸好她這時候嫁了,因為姜家撐不久了,再過不久可能要換上小一點的宅子,從小宅子出門,面子上總過不去。
十五歲的黎翠陶也笑說:「恭喜大嫂。」
姜寧兒不想理二堂妹的話,卻不能不理未來的小姑子,笑嗔一句,「翠陶別打趣我。」
內心卻是覺得「大嫂」這兩個字聽起來十分順耳,也不枉自己對大表哥一往情深。
「大嫂怎麼這樣說,我可是真心的,大嫂娘家跟我們有親戚關係,姜家門戶又大,這樣才配當大哥的妻子,不像有的人,家裡沒人,嫁妝也拿不出來,卻還妄想嫁入高門,也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重。」
聽到這話,房中幾個姑娘都知道黎翠陶說的是邵怡然。
邵怡然人如其名,還是一派怡然,微微笑著。
狗咬我,可是我不會因為這樣去咬狗的,我就靜靜地看著你。
果然,黎翠陶被她看得受不了,那種憐憫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她應該要難堪,應該要哭泣地跑出去才對,怎麼還可以挺起胸膛的微笑?
沈姑娘噗哧一笑,伸手挽著邵怡然的手臂,「人也是有分別的,有的人眼中有書,有的人眼中只有錢,高下立判。」
沈姑娘是官家姑娘,她說的話自然有指標性,於是面對黎翠陶的不禮貌發言,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她,眼中都露出一抹嘲笑。
黎子蔚是舉人,邵怡然是邵大儒唯一的孫女兒,朝廷上的門生誰不想照顧昔日恩師的孫女,娶了邵怡然,想當官?有官,想做生意?有路,有人照拂,什麼都方便,只有這種沒見識的才會用嫁妝看人。
黎翠陶一下眼眶紅了,拉住黎翠雨的手,「大姊姊也不幫我。」
黎翠雨無奈,其實她也不太想讓自己的朋友來,但祖母一直跟她說,表姊沒幾個朋友,讓她把自己朋友帶來,不然新房的姑娘們太少,新娘尷尬,新郎面子上也不好看,她是為了大哥臉上好看,這才請自己的朋友。
不過黎翠雨也真是不懂,翠陶挑釁怡然也不是一兩次了,但從來沒有成功過,奇怪的是,翠陶從不放棄,每次都把自己搞得下不來檯,才要她出面挽救。
抱怨歸抱怨,黎翠雨還是笑著緩頰,「妹妹不懂事,還請大家見諒。」
「不會啊,我看陶表姊說得挺好的。」姜四娘見黎家光一個院子就這麼氣派,又聽說跟她同齡的黎子均還沒訂親,心思就活絡起來,「大表哥這等人品,本來就要大堂姊才能配得上,門當戶對才能百年好合,黎家跟姜家,真再合適不過了。」
黎翠雨心想,什麼門當戶對,當黎家人傻子?這是祖父念舊、祖母偏心的後果而已,姜家都幾年沒做新衣服了,姊妹們的衣服,都是大的給小的,小的再給更小的,還門當戶對。
這時候倪氏走進來,滿臉紅光,是,她是對姜寧兒不太滿意,但奶娘勸她,「大少爺滿意就成,大少爺滿意,孩子便來得快,表小姐屁股又大,肯定好生養,小姐就等著三年抱倆吧!」
被自己的奶娘這樣勸,倪氏也覺得有道理,能生孩子的就是好媳婦,於是從興致缺缺變得積極起來。
倪氏帶了四盤一口大的點心,梅花餅,核仁糕,桂花卷,蓮子糖,每個都特意做小,讓姑娘們可以一口吃下去,不會壞了妝容。
「晚宴還要一會,都吃點墊墊肚子,佩蘭,也喂你家小姐吃些。」
幾個小姐紛紛謝過,這時候肚子的確有點餓了。
邵怡然就見佩蘭拿了幾個,從蓋頭下面小心翼翼地喂給姜寧兒,突然有點同情起姜寧兒,姜寧兒不漂亮,沒才學,恐怕也不知道黎子衿為什麼同意娶自己,這佩蘭手段這樣厲害,將來有得姜寧兒受的。
黎翠陶被黎翠雨一瞪後閉上了嘴巴,房中又恢復熱鬧,就是幾個黎翠雨的朋友說自己的,然後姜家姑娘拼命巴結姜寧兒。
倪氏也看出房中氣氛微妙,但她想,算了,有人熱鬧一下就好,這新房啊,最重要的是活人生氣,把氣氛熱鬧起來,孩子肯定來得快。
想到孫子,倪氏臉上就又露出笑容,卻沒想到魯嬤嬤匆匆過來,在她耳邊小聲說話,倪氏一聽,臉色就變了。
邵怡然才想著發生什麼事情呢,很快的答案就揭曉了。
黎宗二的妻子吳氏帶著媳婦潘氏,女兒黎翠依上門,聲音遠遠傳來,「大嫂,恭喜你啊。」
黎老太太生了黎宗壹跟黎宗二兩兄弟,後來兄弟不和,黎宗二自請分家,當時還鬧了一陣子,讓倪氏來說,自請分家,有本事就滾啊,還在那邊吵著要分多少家產,笑話,從來只有兒子欠爹娘,沒有爹娘欠兒子的。
黎宗二當時還要求要拿三分之一,氣得黎老爺子直接用茶杯丟他,倪氏都還歷歷在目,鬧到後來,老爺子給了一萬兩,將二房打發了。
一萬兩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好好過日子,三代不用愁,偏偏黎宗二是個不切實際的,只想著要發大財,要給父兄好看,結果做藥材生意,買到假人參;做瓷器生意,又遇沉船;然後想做染布,買了桑田棉田,遇到蟲害。
簡單來說,黎完二就是不做任何研究,連那塊山頭兩年前就有蟲害都不知道,又買下來種棉花,能不長蟲嗎?
朋友提議,就投錢下去,一萬兩銀子短短幾年就所剩無幾,一家人越搬越遠,宅子越換越小。
這兩年,黎宗二的妻子吳氏就開始靦著臉頻頻回本家,用「夫君也想承歡膝下」、「松哥兒說想祖父母了」等理由,出招頻頻。
說白了,二房就是想回本家生活,但幸好公公英明,一律不准,當初有本事自請分家,那就當親戚,別把錢花完了又想回來當兒子。
黎老太太是想黎宗二一家回來的,可是一般事情她敢跟丈夫爭執,真正的大事卻是不敢,只能在吳氏來的時候,塞些私房讓她帶回去。
吳氏帶著媳婦潘氏、女兒黎翠依進來,滿臉討好地道,「我這俗人什麼也不懂,就祝大嫂早日抱男孫。」
倪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那就承你吉言了。」
吳氏連忙催促,「叫人啊。」
潘氏跟黎翠依趕緊道:「見過大伯娘。」
丫頭伺候潘氏脫了披風,倪氏有點意外,「侄媳婦肚子都這麼大了還出來啊?」重點是,她記得潘氏成親也沒多久,怎麼這樣快就有了。
潘氏笑說:「大伯娶媳婦,我怎能不來。」
看到大肚子,倪氏仇恨也忘了,輕輕拉著潘氏到床邊,「寧兒,這是你二房的弟妹,現在有孕,你摸摸,沾沾喜氣。」
姜寧兒順從地放下蘋果,伸手摸起潘氏的大肚子。
吳氏笑咪咪,「這就是了,自己人,親熱一點,我這媳婦啊,過門兩個月就懷上,孕中好吃好睡,大夫每次診脈,都說孩子健壯,侄媳婦沾了喜氣,也很快就會有的。」
這話誰不愛聽,倪氏頓時笑說:「子衿媳婦要是半年內能有,我就謝天謝地了。」
倪氏跟吳氏又說了一陣,便帶潘氏夫給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磕頭,黎翠依便留在房中。
房中姑娘個個都穿新衣,布料上乘,款式新穎,頭面更是相互爭艷,黎翠依的衣服卻有點顯舊,儘管布料不錯,款式卻不新,不知道是吳氏以前的,還是潘氏的。
首飾可以讓工匠重新融過再造,衣服卻不行,總之能看出黎宗二那邊真的不行了,連個嫡出小姐都沒有新衣服,在這華貴的房中,能看出她真的很侷促不安。
黎翠陶一臉不屑,黎翠雨怕她又出言諷刺,連忙瞪了她,黎翠陶這才消停。
邵怡然心生憐憫,在最愛漂亮的年紀,卻無法打扮得好看,明明是嫡長女,卻沒被養好,行事過於小心翼翼,恐怕吳氏滿心都想著要怎麼回家,這才沒力氣好好教養女兒。
眾人說笑聲中,黎翠依顯得格格不入,緊張不已,邵怡然便過去跟她說了幾句話,問她平常喜歡吃什麼,刺繡可拿手。
黎翠依有點緊張,但還是一一回答。
邵怡然笑著,這時手忽然一鬆,茶盞滑落,濺得黎翠依裙腳沾上茶漬。
見狀,黎翠依面露著急,她是有多帶衣服,但那套……更醜。
正不知所措的時候,邵怡然道:「讓丫頭回去拿太麻煩了,上我那裡換吧。」
見黎翠依猶猶豫豫的,邵怡然一把拉起她就往外走。
外面正下著雪,木樨跟鳶蘿細心給兩人打傘,走到了芳藹閣,蘇嬤嬤正奇怪怎麼帶了個姑娘回來,邵怡然便笑說——
「我弄髒了姊姊的裙子,嬤嬤去找套沒穿過的衣服岀來,我好賠給姊姊。」說罷,邵怡然簡單介紹了黎翠依給蘇嬤嬤。
蘇嬤嬤可是人精,一看黎翠依的打扮,再聽自家姑娘那奇怪的藉口,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趕緊配了一套衣服,槿紋衣,喜雀桃花襖子,翠煙碧玉裙,又看黎翠依頭髮跟妝容都粗疏,心想這二房真的不行了,小姐身邊連個像樣的嬤嬤都沒有,乾脆從頭幫她弄過。
這一來一往,待黎翠依回到了新房,居然只有黎翠雨一眼看出來是誰。
十歲的黎翠娟沒有心機,笑咪咪地說:「堂姊這樣真好看。」
黎翠依有些害羞,但又有點高興,這幾年家裡不行,她穿的都是母親的舊衣服改的,她知道自己不該任性,可是一次也好,她真的很想穿穿新衣服,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剛剛,她在邵怡然那邊照過鏡子,她從來沒看過自己這樣,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這時倪氏也帶著吳氏、潘氏回來,突然看到黎翠依像換了個人,都覺得奇怪,但也不能直接問,只能假裝沒發現,「好了,喜宴準備要開了,貂裘穿上都到前頭去吧。」
邵怡然握住黎翠依的手,「姊姊跟我們一桌吧。」
黎翠依感激一笑,「嗯。」
宴席很熱鬧,足足上了二十四道菜,鬧新房不是姑娘家的事情,親熱的告別後,又相約春天宴會見,邵怡然這才往自己的芳藹閣中走,卻沒想到在垂花門前看到黎子蔚。
他穿著大氅,撐著傘,在月色下顯得身長玉立。
邵怡然不禁感到奇怪,是自己喝了酒,所以覺得他變得好看了,還是知道兩人的命運即將繫在一起,對他感到親切,所以覺得好看了?
她沒有細思,只走過去,笑問:「等多久了?」
「才一會。」
「你不去鬧洞房?」
黎子蔚一臉嫌棄,「我不喜歡那種惡俗的活動。」
邵怡然頓時想,同溫層的人就是好,她也超討厭婚鬧的,她前世時還曾想過,萬一有那麼一天,她一定要在新房放支棒球棍,誰敢鬧,自己就打得他滿頭包。
黎子蔚問:「冷不冷?」
「剛剛喝了點酒,還熱著呢。」
「那好,我們走走。」
邵怡然知道黎子蔚一定是有話跟她說,心想,他們也快成親了,除了約法三章,的確有些事情該說清楚一點,總不能洞房花燭夜再來談吧,那多奇怪。
但她也不能請他進芳藹閣,男女有別啊男女有別,即便他們三月就要成親,也不能這麼做,不然黎家跟邵家都會蒙羞。
未婚夫妻房中獨處?不行。
未婚夫妻園中散步?可以。
邵怡然揮揮手,讓木樨跟鳶蘿跟遠點。
「去假山那邊吧。」黎子蔚提議。
假山?她現在看到假山就會想到黎子衿跟佩蘭,還有那句「讓我看看你屁股有多白」,簡直陰影。
「還是水榭好了。」邵怡然說。
黎子蔚欣然同意,「也行。」
路上堆了厚雪,池塘也結了一層薄冰,天邊的月亮又大又圓,掩映在烏雲間。
邵怡然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今天是滿月,雪中觀月原來是這等情懷,這時候要是能吟上一首李白,肯定有趣,可惜她酒喝多,腦子有點渾。
「你那日提的約法三章,我都沒意見,但我這邊想補充一些。」
他們是合作關係,甲乙雙方都是平等的,她能提,他當然可以補充,邵怡然點點頭,洗耳恭聽。
「我的父親不負責任,母親扶養我甚是辛苦,祖父雖然對我愛護有加,但畢竟是庶子嫡孫,祖母會有刁難的時候,我母親嘴上不說,但我知道受了很多委屈,我時間有限,你一定要替我照顧她,她不是會刁難媳婦的人,這點你可以放心。」
「沒問題,你母親愛我一尺,我就愛她一丈,要是老太太或者大太太給她難堪,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我會把她當成自己的母親,敬她愛她。」
結婚就是找對方優點,看!他沒先提姨娘,先提母親,多孝順的好孩子啊。
可以,子蔚,加十分。
「我這陣子也在思考,要繼續考進土,還是直接舉子出仕,我們的喜帖發出後,有幾個大人都主動跟我聯絡,說若想出仕,可以替我寫信,我跟夫子商量後,決定出仕,然後邊準備考進士,先生這陣子替我奔走,沈大人,唐大人,萬大人,聯名替我推薦,若無意外,明年春天就能進入欽天監,擔任夏官正的監侯,七品。」
邵怡然知道,欽天監就是古代天文單位,掌管歷法,幫皇室算日子,祈福等等,底下又分成春夏秋冬中,五個官正,每個官正底下有兩個監侯,黎子蔚擔任的就是夏官正的監侯之一,只是這裡監侯的品級跟她前世了解到的不同就是了。
這個職務,不到權力中心,也比較清閒,但妙的是裡面的人個個學問高,如果黎子蔚還想拼進士,那的確是個好去處。
七品不錯,到時候他身上有官階,人家不敢來惹他,但他又不用陷於權力漩渦之中,這種事情等以後考上進士,階級比較大再來煩惱就好,小官兒禁不起鬥。
等成親後,她就可以放心趴趴走了,這兩年邵家親戚從沒放棄過要她回江南,第一年找不到她,後來知道她入住黎家,不敢惹政商關係都良好的黎家,就頻頻寫信,一下說堂祖伯父想她啦,一下又是族兄要娶妻,讓她回家鄉喝喜酒等等。
她又不是傻子,孤身回江南,不就是讓宗親替她這孤女「保管」身上龐大的家產嗎?錢太多她寧願灑路上,也絕不給那些貪婪的親戚。
其實她記得祖父身子後來不太好時,有一個一表三千里的親戚帶著曾孫前來,說要把曾孫過繼給祖父,嘴上還說:「這樣怡然就有哥哥了,以後也不用怕人欺負了。」
超不要臉,擺明了就是要邵家的錢。
她有把握,那群奇葩親戚一定還會繼續出招,不過等有了丈夫,她什麼都不用怕,七品雖然沒多高,但對鄉下人來說,已經足夠威嚇了。
黎子蔚繼續說:「然後就是最後一點,我們不是真正的這裡人,沒有感情基礎就要成親圓房實在是太難了,如果成親後要分房睡,我是可以接受的。」
邵怡然聽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要分房?」
「因為……你不會覺得……」
「不會,」邵怡然斬釘截鐵,「我要孩子。」
培養感情還不知道要培養到牛年馬月,她前世有個青梅竹馬,認識十幾年,就是不來電,萬一她跟黎子蔚也是這樣,還想等有感情再上床,那不是不用生了。
不用延後,不用等,她可以,不過看在他有紳士風度份上,嗯,加個五分好了。
「慢著。」邵怡然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是不是有喜歡的女生?想替她守身如玉?」是紫荊,還是桔梗?
「沒有,你想到哪裡去了。」十六歲的舉子可不是開玩笑的,就算這身體聰明,他也得狠下功夫,捨棄很多東西才有辦法有目前的成就。
邵怡然奇了,居然有男人不好色?自己可是長得艷若桃李啊,這都能拒絕?
想著想著,她心裡浮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你喜歡男人?」
這更糟,如果他喜歡的是桔梗或紫荊,她還能打著正妻大旗,想辦法先懷孕,萬一他喜歡男的,就算她是正妻,她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當然不是。」黎子蔚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說了,「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是覺得……我長得這麼美,你不喜歡我,沒有道理……」
黎子蔚突然有點頭痛,邵怡然怎麼會是這種個性?他只是站在她的立場想了一下洞房花燭夜,沒想到意外勾出她自戀的一面。
「你怎麼了?」
「沒事,你覺得不用分房,那就不用。」
邵怡然笑說:「我知道你是好意,我心領了。對了,銀子的事情,需不需要我幫忙,需要的話不用客氣的。」
雖然是有幾個大人要聯名舉薦黎子蔚,但也是需要一些銀子打通關係,這些不能省,當然是要黎子蔚自己出。
「不用,這個我能處理。」
邵怡然心想,哎喲,雖然是現代人,但沒想到是個大男人,不拿女人錢的那種。
黎老爺子原本要花十萬兩給他捐官,只是黎老爺子的私房肯定沒這麼多,因為要動用到公中,所以黎老太太才會知道,從而大鬧,但現在有幾個大人聯名推薦,大概只要五千兩就能解決,五千兩對黎老爺子來說肯定不算大數目。
堂堂一個大男人,可以接受爺爺的照顧,卻不能接受女人的照顧……算了,只要結果是好的,那就好了。
邵怡然有點酒意,仗著酒意側過身問他,「老實說,你對這婚事有沒有一丁點兒的期待?」
黎子蔚見她雙眼亮晶晶,臉頰紅撲撲的,神情可愛得不行,不知道怎的,就點頭了。
邵怡然大喜,「真好,我也有期待,我們一定合得來。」
聽到這話,黎子蔚在心裡想,他們都在這時代生活了十幾年,也改變了很多,還能合得來嗎?可是看她那樣信心滿滿,不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就有些同意。
「你喜歡什麼動物?」這時,邵怡然忽然問道。
黎子就心想這什麼怪問題?但還是回答,「狗吧。」
「那我繡個狗荷包給你。」
「老鷹比較好。」堂堂大男人卻拿一個狗荷包,不像話。
「老鷹也行,那你等著。」邵怡然笑咪咪的,「我會繡一隻遨翔天際的大老鷹……哈啾。」
黎子蔚連忙脫下大氅給她裹上,「我們回去吧。」
邵怡然心想,體貼,這個好,加十分。
* * *
黎家有錢,過年自然十分熱鬧,各種禮物一車一車送出去,然後朋友的禮物又一車一車拉到黎家,忙進忙出十幾天,每回過年,邵怡然就會再次見識到,京城跟鄉下的有錢人到底差多少。
鄉下也有富豪,但他們不會這樣花錢,而京城的人面子第一,比排場,比誇張,你送我一尺高的玉瓶,我就送你金子做的全套飲茶壺,這些收到的禮物就會變成倉庫裡的一個編號,因為不能拿岀去賣,不能轉送,只能放著長灰塵,也不知道到底能幹麼。
大概就是午夜飯時,黎老太太跟倪氏會說起哪些禮物比較少見,就像今年,因為黎子蔚即將出仕,萬大人、沈大人、唐大人都送了禮物過來,不過禮物是直接給黎家的大家長,黎老爺子的。
邵怡然覺得很好笑的是,他們三人送的分別是,鳥鳴礬一方,前朝文人張善之畫軸一卷,絕版的大善古經一本。
珍貴是很珍貴沒錯,但黎家其他人根本用不到,所以雖然說是送黎家,不過黎老爺子馬上決定全部轉給黎子蔚這個孫子,也沒人提出異議。
也因為如此,邵怡然聽到的時侯,笑到肚子痛,然後又同情了黎老爺子一把,人家一定知道黎家老太太不講理,所以才拐這麼一個彎。
扣除這些小狀況,過年還是令人開心的。
邵怡然喜歡聞冷空氣中的煙花味道,喜歡那種過年就要長大一歲的感覺。
以前她很不安,因為長大就得成親,因為當時她不知道自己要嫁給黎子衿好,還是黎子軒好,但現在她的婚事已定,心情自然輕鬆無比。
商家沒太大規矩,吃飯時可以講話,眾人閒話家常中,黎老太太突然道:「寧兒,老太婆知道你才剛成親,但還是得交代你,快點生孩子,女人啊,什麼都是假的,孩子才是真的,有了兒子日子才會好起來。」
黎宗二的大媳婦潘氏前幾天生了一個大胖小子,據說七斤重,吳氏很快就派人來報喜。黎老太太十分高興,收拾了一些東西送過去,想去看曾孫,但又不敢,只能在年夜飯上提醒寧兒,肚子要爭氣點。
邵怡然聽了,只覺得古代女人真可憐,妻子不孕,有時候是男人的問題,偏偏古代就一口咬定是女人的肚子不爭氣。
姜寧兒是新媳婦,自然只能虛心稱是,「孫媳婦受教了。」
「還有,翠雨,過了年你就十六,婚事不准再拖。」黎老太太繼續發威。
倪氏陪笑,「老太太,媳婦不一直在挑嗎?」
「我看其哥兒就挺好。」
邵怡然聽了頓時傻眼,其哥兒就是姜寧兒的堂哥,黎老太太這是想用黎翠雨的嫁妝去救只剩空殼的娘家嗎?
黎家的女孩子嫁妝至少五千兩,對於衰敗的姜家來說,這筆錢可以讓姜家緩上幾年,但黎翠雨的幸福呢?
邵怡然知道黎翠雨不想嫁入姜家,也是,誰想嫁給吸血鬼婆家,一過去就要奉獻所有嫁妝,一點保障也沒有。
她伸手捏捏黎翠雨,對她點點頭,加油啊,你不開口沒人能幫你的。
接收到邵怡然的目光,黎翠雨深吸一氣,「祖母,我、我不想嫁給表哥。」
黎老太太登時懵了,「其哥兒有什麼不好?」
黎翠雨抬起頭,「孫女兒愛錢,捨不得嫁妝。」
邵怡然在心中歡呼起來,翠雨,幹得好!
聞言,黎老太太不由得提高了聲音,「你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孫女,難道我會害了你嗎?其哥兒是讀書人,風度翩翩,又一表人才,跟我們黎家門當戶對,你嫁過去,夫妻倆絕對可以和和美美。」
邵怡然聽了,悄悄在內心腹誹,那哪是什麼讀書人,明明是遊手好閒,跟讀書沾不上邊的一個人,整天作夢娶黎家表妹好帶進大筆嫁妝給他花的一個奇葩。
黎翠雨一急,眼眶就紅了,堅定地道:「總之孫女不嫁姜家。」
倪氏也勸,「老太太,子衿的婚事已經依照您的意思了,翠雨的婚事,就給媳婦作主吧。」
「我自己的孫女,我無法作她婚事的主?」
黎翠雨見祖母生氣,覺得害怕,內心又急,眼淚不禁撲簌蔌地掉下來。
邵怡然正想幫她說些什麼,沒想到黎子蔚先開口了——
「祖母怎麼不考慮李四爺呢?」
黎老太太正在氣頭上,而且黎子蔚是庶子的兒子,跟她沒關係,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我好好的嫡出孫女做啥去嫁庶出的兒子?」
黎子蔚一臉理所當然,「憑的是,李四爺跟翠雨彼此有好感,憑的是,李家的庶子聘禮是一萬兩,翠雨過門至少不會被貪嫁妝。」
黎翠雨抬起頭,淚眼朦朧,三房的堂哥總是在讀書,吃飯時話也不多,他們其實沒有很親近,但她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是他替自己說話。
這時,一旁的黎子衿也皺眉開口,「祖母,我已經依照您的意思娶表妹了,大妹妹的婚事,還請祖母放手讓母親打理。」
黎子衿,你總算想起自己是哥哥了,親妹妹都快被賣了,居然還龜縮著等別人先開口。腹誹完,邵怡然這才接著說:「姜家大爺要的只是翠雨的嫁妝,等嫁妝用完了,哪還會對翠雨好。」
見小輩一個一個反駁自己,黎老太太生氣地道:「我們黎家的婚事,輪不到你來管。」
這話一出,一直沒說話的黎老爺子重重放下茶盞,「你越說越不像話了,當年若沒有邵兄出手幫忙,就沒有我們黎家今天的盛況。我早說過,怡然是自己人,不是外人,你要作主?好,我也要作主,我問你,這個家是你大還是我大?」
黎老太太氣勢一下弱了,「自然是老爺子大。」
「好,我大,那我現在宣佈,這婚事,交給大媳婦自己作主,翠雨,你有什麼想法就跟你娘說,大媳婦,你就負責給翠雨找個好夫家,子蔚說的那個李家就挺好,陳家、文家也都不錯,看翠雨自已意思吧。至於姜家絕對不成,娶窮媳婦進門,最多就是沒什麼嫁妝,要是嫁個窮女婿,那翠雨可是要吃苦的,你捨得,我可捨不得。」
黎老太太跟姜寧兒被說得一臉難堪。
其實這是她們昨天商量好的,把黎翠雨嫁給姜大爺,黎翠陶嫁給姜二爺,黎翠雙嫁給姜四爺,這樣姜家就有一萬五千兩的嫁妝,想來有二十年是用不愁的,姜家肯定可以恢復以前的好日子,沒想到今日被黎老爺子這樣打臉。
倪氏聽了喜玫孜的,「謝老爺子,傻丫頭,快點謝謝祖父啊。」
黎翠雨吸著鼻子,「孫女兒謝謝祖父厚愛。」
吃完一頓不是很愉快的年夜飯,大家各回各屋,因為已經訂婚,黎子蔚就送邵怡然回芳藹閣。
邵怡然一路哼著周杰倫的歌。
黎子蔚笑說:「你今日又沒喝酒,怎麼心情還這樣好?」
「我開心啊。」
黎子蔚,挺好的啊,翠雨那麼艱難的時候,第一個跳出來發聲,明明在黎家身分也很尷尬,明知道黎老太太不喜歡他,但他還是幹了。
有肩膀者,應若是。
邵怡然這時候的感覺就好像自己買了一個保溫壺,本以為可以保溫六小時,沒想到可保一整夜的熱度!
她原本只想嫁個還過得去的,沒想到那個人這麼有良心跟勇氣,她賺到了。
到了芳藹閣垂花門前,邵怡然讓他等等,說著自己走進屋,不一會,她又從屋子走出來,但出來時她手上多了個荷包,藍色緞面,上頭繡著一隻遨翔天際的老鷹。
「喏,收著。」
黎子蔚借著手上的燈看,圖案很生動,看得出來是下了功夫的,「你居然學了刺繡?」
「那當然,我可是很努力融入生活的。」
「我會好好珍惜的。」黎子蔚鄭重地說。
看到他正色,她實然有點不好意思,想了想,只吐出兩個字,「晚安。」
他淺淺一笑,「晚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4 10:40 PM 編輯
【第五章】 哪來底氣命令她
二月,天氣轉暖,萬物復甦,下了一個多月的雪,總算停了,池塘邊楊柳依依,正是,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
雖然下個月就要成親,但邵怡然很閒,聽說池塘冰融,就出來看魚。
黎宗三是被逐出家門的人,所以黎子蔚只能算親戚,邵怡然是客居,相較嫡子嫡孫的黎子衿,他們的親事反倒安靜得很,整個黎家最興奮的應該是黎老爺子,孫子跟故人之女,怎麼看怎麼合適,對他來說,只有邵怡然嫁了人,他對故友才算有所交代。
黎家也還有一樁好逍息,那就是倪氏給黎翠雨選了李四爺。
消息出來那天,邵怡然過去芳苓閣賀喜,黎翠雨又欣喜,又害羞,拉著她的手說,當日謝謝她也替自己說話。
邵怡然太替她髙興了,來到黎家,是黎翠雨主動跟她接近,又帶她打入京城的姑娘圈,絲毫不吝嗇善意,她很感謝她。
既然婚事定了,黎翠雨也開始忙碌起來,她想自己繡嫁衣,邵怡然卻不這樣想,她是會刺繡沒錯,但繡整件衣服太費工了,直接花錢請繡娘做,又快又好,而且只一次而已,不必那樣講究。
她跟黎子蔚說過了,黎子蔚也同意,不過,跟莊氏說的理由是,時間太緊了,來不及。
莊氏知道定下親事後,兒子有幾個官老爺舉薦才順利能進入欽天監,這些都是邵家的關係,因此對這準媳婦很是敬畏,自然不會有太大意見。
老實說吧,寄人籬下,銀子不多,又沒官銜,莊氏自己都覺得兒子要過二十才會娶妻了,沒想到十七歲就能娶,想著二房那邊的潘氏進門兩個月就懷孕,說不定邵氏也能這樣爭氣,哎喲,真想抱孫,小嬰兒軟綿綿的,多可愛啊。
不是邵怡然自己在臭美,她怎麼看都覺得男生中黎子蔚生得最好,女生中自己長相最佳,如果寶寶能快點來,那就太讚啦!
想到寶寶,邵怡然又覺得黎子蔚真可愛,居然會想到分房睡,呵呵呵,她這麼想要孩子的人,怎麼可能會放過他?
她一邊喂著池中的魚,一邊想,等寶寶大一點,她就帶孩子來喂魚,這麼有趣的活動,小孩子肯定會瘋狂。
「邵姑娘。」一個小丫頭急匆匆的,看來是尋了她一陣子,「老太太請您到大廳上,二太太來了,說想跟您道謝。」
邵怡然沒問謝什麼,這丫頭一看就是二等丫鬟,不在跟前服侍,怎麼會知道,想想自己今天的打扮還行,便直接往大廳過去。
大廳中,有小嬰兒的嚶嚶聲,廳上有倪氏、姜寧兒,黎家幾個小姐,吳氏帶著潘氏,莊氏也在。
各自見禮坐下後,黎翠雨小聲跟她說:「是堂嫂生的,祖母很開心。」
吳氏把潘氏生的小娃帶來了。
也是,就沒見過哪個曾祖母可以抵抗曾孫的魅力?一看到曾孫,黎老太太絕對雙手投降,然後一大包銀子讓吳氏帶回去。
一見邵怡然,吳氏便滿臉堆笑地迎上前來,「今日除了帶壯哥兒給老太太看,也是來謝謝邵姑娘的。」
「道謝不敢,只不知自己幫了二太太什麼?」
「就是大少爺成親那日,你給翠依悉心打扮了,沒想到讓郝家公子一看就上了心,只是那日客人多,接下來又過年沒空,費了一番功夫才找到我們家。」吳氏笑咪咪的,「郝家門戶高,我們本來也不敢想,但他們有誠意,翠依也不在意是當續弦,婚事說得很順利,郝家的老祖宗今日壽辰,翠依去那裡磕頭了,這才沒過來。」
邵怡然懂,古人很迷信,出門要看日子,不是說「今天沒空,那改天」,改天可能要半個月後,但二房經濟真的太緊,吳氏得趕快過來跟黎老太太要錢,因此等不及半個月,才會變成黎翠依這個當事人無法出現道謝的狀況。
「只是舉手之勞,二太太不用客氣。」
「要的,嬸子這一兩年都在煩惱那丫頭的婚事,現在能嫁入郝家,郝五爺又只有一個女兒,我是不用愁了。」
兩人又說了一陣,吳氏這才回到座位上。
黎翠雨在一旁小聲說:「郝五爺雖然已經二十五歲,不過夫人過世後都沒再續娶,可見也是挑人的,翠依只要能好好侍奉,日子不會難過。」
聽聞這話,邵怡然淡然一笑,心中也替黎翠依高興,然後想了想,又給自己按個讚。
堂上一團和樂,旁邊的池姨娘卻一臉哀怨,一樣是十六歲,黎翠雨訂親了,黎翠依訂親了,可是自己的黎翠陶呢?老太太怎麼好像不記得她幾歲。
「哎喲。」黎老太太忽然笑了出來,「壯哥兒剛剛啵了一下。」
潘氏連忙說:「壯哥兒開心才啵呢,在家裡時,逗半天才啵一聲,沒想到一回家不用逗就發出聲音,肯定知道這是自己曾祖母,在跟您親熱呢。」
吳氏補充,「是啊,人家說血濃於水,壯哥兒肯定知道的,不然怎麼都不哭不鬧哦。」
「我想也是。」老太太看曾孫,越看越愛,只覺得壯哥兒長得真像子松小時候。
唉,她都好幾年沒看到子松了,宗二也是,最後一次看到,就是分家那天,那倔孩子怎麼這麼想不開,那時子松才剛會走路,可現在,他的孩子都生出來了……
想到過往,黎老太太擦了擦眼角,拭去淚珠,問,「那爺倆最近可好?」
吳氏斂眉,「就是想家,想老爺子,想老太太。」
黎老太太聞言,長嘆一聲,如果這個家是她作主,她定然會把宗二一家叫回來,黎家這麼大,多一口人算什麼,可是想起丈夫,小事情她敢鬧,大事她不敢。
「老太太,您能不能再勸勸老爺子。」吳氏苦苦哀求,「媳婦也知道是二爺錯了,他是真心想跟老爺子認錯的,我們真的想回家,想一家人在一起,老太太,壯哥兒這麼可愛,您不想天天看到他嗎?」
一旁,黎翠雨小聲對邵怡然說:「二叔那邊聽說又遣了一批工人,現在整個宅子只有四個婆子跟一個廚娘,堂嫂生了,可連醫娘都請不起,是嬸娘親自坐的月子,當然也沒奶娘,你還沒來時,壯哥兒餓過一回,祖母看到堂嫂自己抱孩子進去裡面喂,人都傻了。
「要我說,就換小一點的宅子,但二叔偏偏不肯,說那是面子,可誰不知道黎家二房早就山窮水盡,要不然翠依也用不著耽誤到現在。」
邵怡然聽著,那是挺慘的,但那也是黎宗二自己做的選擇,她都不知道黎宗二當年是哪來的勇氣分家,就算跟大哥不和,氣爹娘偏心,也不是這種蠢法。
但好笑的是,現在沒錢,想回黎家靠大樹,偏偏死要面子,只會叫老婆跟媳婦回來求情,自己還在家裡當大老爺。
要她說啊,真想回來,黎宗二就得跪在大門前認錯,而不是要老婆傳達,否則,想回來……他想得美!
要比脾氣倔,黎老爺子絕對是第一名,老爺子可不缺兒子孫子,是他黎宗二缺個爹,自己缺爹還要爹先說「兒子回來吧」,絕對是想太多。
黎老太太看著壯哥兒白嫩的臉孔,怎麼看怎麼喜歡,想到只能抱一會,又萬分捨不得,「我再跟老爺子提一提,不過也不用太抱希望,我都沒什麼把握。」
吳氏感恩地道:「老太太肯提,那就是恩典,媳婦感激都來不及,哪會要求什麼。」
「好了,時間不早,你們也回去吧,再晚天都要黑了,熊嬤嬤,送二太太跟奶奶出去。」
人人都看到熊嬤嬤手上那一包銀子,但那是黎老太太的私房,她願意,自然不會有人說什麼,就是倪氏一臉不屑,活該。
黎老太太一臉捨不得孩子,但場面話還是得說:「沒什麼事情的話,就各自散了。」她話音剛落,就見池姨娘突然往前一撲,「求老太太一件事。」
雖然主母倪氏的臉色不太好看,但為了女兒,池姨娘還是豁出去了,「奴婢想求老太太,今年賞春宴的時候,讓邵小姐替二姑娘打扮打扮。」
邵怡然心想,這哪招?
* * *
氣得要死,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木樨急忙走進來,「蔚爺回來了。」
今天是吉日,也適合出門訪友,既然春天就要進入欽天監,現在監正萬大人請他喝早春酒,他自然要去。
邵怡然立刻下令,「去看看,如果醉了就算,如果清醒,就跟他說到桃林等。」
木樨迅速岀門,不一會便小跑回來,「蔚爺清醒著,說會準備好茶水在桃林等姑娘。」
邵怡然直接邁開大步往外面走,她太生氣了,需要發洩一下,而同溫層的穿越小夥伴是最好的人選。
春日風光好,枝上鳥鳴啼,園子欣欣向榮,綠意盎然,不過邵怡然無心欣賞,她現在只想把老太太、池姨娘、黎翠陶都揍一頓。
桃林中,黎子蔚已經在了,桔梗正在燒水,看樣子預備煮茶。
黎子蔚仍是那個黎子蔚,一臉愜意。
也不知道為什麼,看他那樣悠閒平靜,歲月靜好的樣子,邵怡然氣得快爆炸的內心突然也寧靜不少,如果剛剛她是想把人爆打一頓,現在只要小揍一頓就能出氣。
黎子蔚一見她就笑,「怎麼了,這麼生氣?」
邵怡然摸摸臉,「看得出來?」
「都要殺人了。」
邵怡然「噗」的一笑,把剛才大廳上的事說了,從池姨娘那驚天一跪開始。
回憶方才,又氣不打一處來,「你說好不好笑,我又不是丫頭,憑什麼替黎翠陶梳妝打扮,她嫁不岀去關我什麼事情,她又不是我生的,偏偏池姨娘還一臉理所當然,覺得老太太發話,我就要照辦。
「我是寄居沒錯,但我不是奴婢,老爺子都沒命令我做過事情,一個姨娘也想命令我,而黎翠陶居然還覺得是個好方法,翠依都這樣嫁出去了,她也一定可以,她都忘了,她對我一直很不友善耶,從我到黎家第一天開始,她就各種諷刺,現在發現我眼光不錯,做的衣服首飾都好看,就覺得我應該要幫她了,幫忙?行啊,給我五百兩金子,我考慮考慮。」
黎子蔚覺得好笑,安慰道:「不過一個姨娘而已,沒什麼見識,何必跟她計較。」
「對池姨娘我是覺得好笑,對老太太我真是生氣了,池姨娘說:『邵姑娘替翠依小姐打扮打扮,翠依小姐就嫁入郝家了,要是也給二小姐打扮打扮,那二小姐婚事也不用愁』,老太太居然點頭說:『那怡然,下次春宴,翠陶就交給你了。』笑死人,黎翠陶就算到三十歲還嫁不出去,我都不會替她打扮的。」
拿起茶杯,一口氣咕嚕嚕把茶水飲完,邵怡然還是覺得很不爽,不是對池姨娘,而是對老太太,到底憑什麼啊,她邵怡然是寄居在黎家沒錯,但她不是黎家的下人,居然連商量都免了,直接命令她。
「那你怎麼說?」
「我說我姓邵,老太太地位再高也輪不到她命令我,你是沒看到,她氣得臉都歪了,我覺得好愉快。」
發洩完了,心情真舒爽。這真的只有黎子蔚能懂,因為他是現代人,了解她。
古代很尊重長幼,不要說她寄居黎家,一個長輩發話,晩輩也不好推辭,可惜她不是古代人,以德報怨這種事情她也做不來,她很了解黎翠陶那樣的人,就算自己替她梳妝打扮找到了好親事,她也不會感激的,反而會覺得這是應該的,是你欠我們黎家的。
笑話,她可不欠黎家,真要說,她只欠黎老爺子一個人而已。
也許是心情轉好,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自己發洩完了,也該關心關心他,於是問道:「今天去萬大人府上,還好嗎?」
「萬大人一家都挺熱情的,除了我,還有幾個萬大人的門生,沒涉及權力中心,說話倒是輕鬆不少。」
邵怡然懂,朝堂上,太后黨跟皇后黨鬥得凶,大官都要選邊站,皇上頭很痛,可是拿這兩大外戚沒辦法。
欽天監是一個很奇妙的單位,沒人會來拉攏欽天監的,畢竟,皇上想起時才召見,有什麼好拉攏的。
夏官正監侯這官位看似不高,可無論如何,都是個官位,東瑞國一品到七品可以替母親妻子請封,等成親後,她就能享有誥命,以後她是黎夫人不是黎奶奶。
夫人,丈夫為官者才能稱為夫人,她會是黎家第一個夫人。
婚事定下後,老爺子開始整修騰語院,騰文院太小了,不過兩間大屋,黎子蔚自己是夠住了,但加上她,以後還會有孩子,那肯定是不夠的,所以開了騰語院的鎖。
騰語院兩進,一進四大屋,共八間大房,還有個小跨院,她去看過一次挺好的,只可惜不能比黎子衿的屋子好,不然黎老太太會鬧,但以七品的官來說,住處也不能不好,所以開了騰語院,很恰當了。
要說黎老太太真是奇葩,自從黎子蔚官銜決定後,連黎子矜都來跟他走動了,就只有黎老太太還把他當成討飯的。
「有件事情,我想託你。」
「行。」邵怡然答應得爽快。
「我都還沒說,你就答應,萬一做不到怎麼辦?」
邵怡然一笑,「那就耍賴啊。」
黎子蔚一怔,他前世是公務人員,這輩子又只專注讀書,四周的人說話都是正正經經,沒想到會遇到個小賴皮……跟自己個性很不一樣,可是,也不討厭。
「我這邊有點銀子,想請你置辦幾間鋪子收租,就寫在你名下。」
銀子?哪來的?老爺子給的嗎?怎麼不直接給鋪子?
彷彿看岀她的疑問,黎子笑說:「是我自己的錢,但買鋪子會有稅收問題,到時候老太太依然會知道,要是她甚至幾個黎家少爺以為祖父偏心,那豈不是害了祖父?所以我才一直放的現銀。」
「銀子……哪來的?」
看她一臉好奇心旺盛,黎子蔚也不隱瞞,壓低聲音,「我賣了好多曲子跟段子給酒樓跟花樓,愛黛兒的『哈囉』就賣了一百兩。」
邵怡然眼睛圓睜,居然還有這招!愛黛兒唱過四十首歌吧,賣完了,他還可以賣瑪丹娜、碧昂絲,故事自然也多著,他可以賣楚留香的故事,也可以賣楊過小龍女的愛情故事,這這這,簡直是聚寶盆啊,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能想到這樣賺錢,真是大師,同為穿越人,她可從來沒想過要賣周杰倫的歌。
想著想著,她突然問,「既然都能買鋪子了,怎麼不搬出去?」她是女子,不好自立,可是他不同,完全可以搬出去,不用看黎老太太每天發神經,不是很好嗎?
「我提過,可是祖父說我年紀還小,讓我安心準備考試,搬家的事情等成親後再說。」
原來是黎老爺子捨不得,懂了,聰明的孫子誰不喜歡,若說黎子衿是黎老爺子的心頭肉,那黎子蔚就是黎老爺子的眼珠子。
「行,蘇嬤嬤就是負責幫我把銀子換成鋪子的,我讓她岀門幾天,替你在鬧區找個好地方,放心吧,交給我。」
見邵怡然臉豪氣萬千,黎子蔚調笑道:「那就託付女俠了。」
邵怡然攬住他的肩膀,「好說好說。」
黎子蔚見她心情轉好,便跟她說起萬大人府上的花園,那是歷代欽天監的監正居所,古木參天,花樹環繞,黎家的桃花還在含苞,萬家的老桃花卻已經花滿枝頭,春風一吹,便有幾瓣飄落,說不岀的詩情畫意,在桃花樹下賞花飲酒,聽琴取樂,愜意萬分。
邵怡然聽得心生向往,「等明年春天,我一定要上門拜訪萬夫人。」
「明年春天,我自然帶你同去。」
萬大人幾個門生都年紀不小,也都娶妻生子,今天都是帶著妻子去的,女眷由萬夫人招待,就在桃花林的另一側設宴。
黎子蔚看到邵怡然一臉期盼的樣子,突然高興起來,覺得老天爺對他著實不錯,雖然有個不靠譜的爹,但有個慈藹的娘,現在也要成親了,娶的女子還跟自樣是穿越人,脾氣不錯,個性可愛,有著恰到好處的俠女心腸,她不會強出頭,不過真的需要幫忙,也不會裝作不知道,就像黎翠雨的婚事,她也不管黎老太太本就對她不滿,還是跟著開口了。
更別說她是書香之後,對他的仕途大有幫助。
他並不迂腐,不會覺得這叫靠女人,他們是互相幫助的關係,在黎家只有彼此幫助,才能一起站立起來。
當下,他對婚事隱隱期待了起來。
* * *
喜服已經送來了,鳳凰栩栩如生,針腳細密,邵怡然仔細看了又看,非常滿意,對嘛,給繡娘做多好,自己繡這些,感覺脖子的骨刺都要長出來了。
蘇嬤嬤把喜服架好,她原想著可以自己繡,但她也知道姑娘不耐煩這些,她一個下人又怎好說姑娘不是,可現在看到喜服華貴,突然覺得給繡娘做也不錯,姑娘肯定沒這手藝。
邵怡然低頭看著手中的鋪子契約,這是蘇嬤嬤跑了十八天張羅好的,不禁想,這黎子蔚可以啊,靠著賣現代歌曲跟故事,居然賺了七千多兩,置辦了十間鋪子,月租約莫可以收八十兩,當個大爺的應酬花銷都夠了,而契約上寫她的名字,朝廷查稅便查不到黎家來。
她名下的財產,是祖父留下的忠心大掌櫃打理,黎家不可能知道,黎子蔚居然想得到這招,還真聰明。
把契約裝進大信封,邵怡然道:「鳶蘿,你跑一趟騰文院,要親手交給蔚爺。」
鳶蘿接過信封稱是,隨即退了出去,去尋黎子蔚。
不一會,有丫頭進來稟告說,大小姐來了。
邵怡然一聽,連忙讓丫頭去燒水,準備點心。
黎翠雨因為婚事已定,對方又是她中意的李四爺,因此訂婚後一直是神采飛揚的,但今天卻臉色灰敗,不用開口,邵怡然就知道有事。
邵怡然揮揮手,讓丫頭嬤嬤都下去,親自給她沏茶。
黎翠雨拿起茶盞,半晌又放下,邵怡然也耐著性子,靜靜陪她。
過了許久,黎翠雨這才開口,低聲說:「佩蘭有了。」
邵怡然一怔,「那嫂子怎麼說?」
「嫂子怎麼會想留,可是大哥很高興,她是高嫁,不敢拂逆大哥,只能向我娘跟祖母稟告,希望長輩發話說不留,可是……」
可是太天真了,黎老太太跟倪氏本就盼著孩子,加上那日潘氏的壯哥兒多可愛,剛剛抱過孩子,怎會捨得不要孩子?
黎子衿可是長子嫡孫,集三千寵愛在一身長大的,他的孩子哪怕是個從丫頭肚子出來的庶子,長輩都是殷殷期盼著的。
「大哥說佩蘭有孩子,功勞很大,要提她為貴妾,娘說這是他房中的事情,自己作主就好不打算管。大嫂很慌,找我哭訴了一下午,問我該怎麼辦,她自己都還沒孩子,就提了個貴妾,那以後日子要怎麼過?
「雖然我覺得她配不上大哥,可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同為女子我能了解她的不安,如果我嫁給李四爺不到三個月,他就要提貴妾,我也會受不了的。」說到這,黎翠雨頓了頓,「大嫂讓我替她想想辦法,可我能有什麼辦法?」
「你大哥對你大嫂無意,她也是知道的,可當時她覺得只要能嫁給大少爺,就什麼都好了,佩蘭是沒良心,但姜寧兒也怪不得別人,都是自己選的。」邵怡然實話實說。
「我也是這麼跟她說,大哥對她無意,整個黎家都知道,她又怎會不知道?撇除佩蘭的關係,在說親的那個當頭,大哥不願意就是不孝。既然成了婚,當了主母,就得下得了手,通房都該喝藥,偏偏她想要賢慧名聲,願意讓通房碰運氣,看吧,運氣來了,現在又到處哭訴,好像我大哥多對不起她一樣。」
想了想,黎翠雨又補一句,「雖然大哥的確不好,但她自己也不是無辜的。」
邵怡然也嘆道:「她求得大少爺,大少爺求得佩蘭,佩蘭求得貴妾名份,都是自己求的,高嫁本來就需要冒險,誰都怪不得誰。」
老實說,其實佩蘭也賭很大,萬一黎子衿只是貪鮮玩玩呢,那她將來要怎麼辦?只能說她運氣好,賭贏了。
姜寧兒腦子簡單,覺得嫁給意中人就幸福了,卻沒想過齊大非偶,一個沒有嫁妝的奶奶,大少爺又不愛,要怎麼鎮住下人。
「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氣誰,是該氣大哥跟佩蘭,還是該氣大嫂自己不爭氣。」
「你別想這麼多了,你大哥對佩蘭上心,她一定會成為貴妾,這不會改變,至於你大嫂,你身為小姑不好說她,但你母親聽到了,自然會開口教訓。」
邵怡然知道黎翠雨現在心情肯定很複雜,才成親三個多月,就要把丫頭提為貴妾,這真的很亂來,她氣自己大哥沒出息,被一個丫頭迷得暈頭轉向,又氣大嫂到處哭,敗壞大哥名聲,同時也是在擔憂自己。
畢竟風度翩翩的黎子衿都在假山跟丫頭野合了,誰知道李四爺的端正是不是虛有其表?萬一婚後,丫頭也比自己先有了,留?讓庶生嫡前,實在不甘願,不留?那可是一條命。
邵怡然拉起她的手,「你大哥大嫂的事情,你爹你娘會出手管教的,你呢,現在好好繡嫁衣就好,不要讓其他的事情影響你,現在已經二月底,離六月不過三個多月,可得睡好吃好,出嫁時才會漂漂亮亮。」
「我擔心李四爺……」
「大太太可是千打聽萬打聽,這才打聽到李四爺好人品,你看李家從上到下,都規規矩矩的,沒有哪個爺寵妾滅妻,也沒有誰庶生嫡前,家風如此嚴謹,李四爺總不可能一個人長歪,不用擔心的。」
黎翠雨想想也是,臉上變明亮起來,「也是,你別笑我擔心這麼多。」
「女人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不擔心才奇怪呢。」
像她自己即將要嫁給黎子蔚,莊氏現在看起來是好好的,但誰也不知道成親後會不會因為變成了婆婆,就覺得可以正大光明的挑剔找麻煩。
她還真知道有這種人,就是她朋友的婆婆,大學交往四年都是個好伯母,熱情大方,一結婚就變成了另一個人,因為小姑初二要回娘家,家裡要有人,所以不准她初二回娘家,理由也很荒謬——你已經結婚了,就是我們金家的人,凡事要以金家為優先。
不過她朋友也很猛,完全不甩人,什麼年代了,又不是吃你金家的米長大的,還金家的人呢,笑話!
邵怡然會尊敬莊氏,但心裡也不是不擔心,可擔心又有什麼用,等遇上了再來說吧,現在想太多,只是自己嚇自己。
老實說,她已經算不錯了,莊氏就算再怎麼不好也不能拿她怎麼樣,一來不住一個院子,二來這個家不是莊氏當家,就算有問題也不會是大問題。
兩人說了一會兒,黎翠雨又嘆了一口氣,「我既氣大哥,又見不得大嫂說大哥,我是不是很矛盾?」
「你很正常。」
「正常?」
「氣大哥不夠厚道,可再怎麼樣,那也是親大哥,疼了你十六年,他就算對你大嫂有虧欠,但不妨礙他疼愛你。」
黎翠雨眼圈一紅,就是這樣,她才不知道要怎麼辦,身為女子她想幫大嫂,可是大哥是她親大哥,自己怎麼能不站在他那邊?
她真想把那佩蘭丟去鄉下,都是她害的。
怡然繼續勸她,「夫妻之事得自己解決,你救得了她一次,救不了第二次,擋了佩蘭,可是你大哥身邊還有半夏跟紫苑,那也是萬中挑一的美人,你出嫁在即,難不成以後有事情,她都找你哭訴,你都要幫她解決嗎?嫁入李家後,你得以夫家為重,不然就算李四爺脾氣再好,恐怕你們夫妻也會所爭執。」
黎翠雨想想也是,爹娘還在,大哥房中的事情,自己的確不好插手,萬一大嫂嘴巴太大傳了出去,李家知道後也不會高興。
邵怡然寬慰灺,「你大嫂若是委屈了,就聽她說說話、讓她抒發一下就是了,千萬別想要伸手去管,你大嫂總把事情想得很簡單,你若幫她解決,會害到自己的。」
姜寧兒腦子不好,黎翠雨能幫她搞定一次,再來第二次時,她還是會想著找小姑,小姑嫁入李家?沒關係,上門找。
姜寧兒從來不會去管別人的處境,只會想著自己需要幫忙,萬一到時候姜寧兒真找上李家,李家人會怎麼看?只會覺得黎家真是亂七八糟,大嫂房中事務居然要小姑出面,丟的可是翠雨的臉,她回來解決是沒規矩,她不回來解決是無情,兩面不是人。
黎翠雨顯然也想到這點了,苦笑,「是我太慌了,沒顧慮到這個。」
邵怡然又勸了一陣,黎翠雨逐漸想通,臉色這才好上一些。
這時小丫頭來說,池姨娘來了,想見邵姑娘。
邵怡然搖搖頭,不見。
黎翠雨一臉不解,「池姨娘來這做什麼,她不過一個下人,也想來見你,為了翠陶嗎?她還沒放棄啊?」
這回換邵怡然苦笑了,池姨娘當年以楚楚可憐之姿迷惑了黎宗壹,從此過上姨娘好生涯,如今大概是想用同一招求她吧,可她是女的又不是男的,女人看到女人楚楚可憐只會覺得對方裝綠茶,只會想打她而已。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12:23 PM 編輯
【第六章】 開始人生新里程
三月,天氣轉暖,出門再不用披風,園中春花各自盛開,一派熱鬧景象。
邵怡然是從萬大人家出嫁的。
發嫁恩師唯一的孫女兒,萬大人很高興,還特意張羅了一番,自作主張把四人大轎換成八人的,說這樣才氣派。
出嫁那日天氣晴朗,一路吹吹打打,發送糖果,好多孩子都跑上來要,婆子樂得多給,討個多子的好彩頭。
花轎繞了大半個富貴巷,熱熱鬧鬧進了黎家大門。
黎家短短四個月就辦了兩樁婚事,親戚們有點吃不消,但這黎子蔚是準官身,又想拉這關係,所以人還是來得很多,黎老爺子滿面紅光,高興得不行,這要跟黎家熟絡了,說不定有希望。
吳氏照例帶著潘氏跟黎翠依過來,黎翠依對邵怡然親熱許多,低聲跟她道了謝,聲音有點哽咽。
邵怡然蓋著紅色蓋頭,看不清黎翠依的臉,只是握著她的手說:「姊姊不用道謝,說來那也是姊姊自己長得好,以後跟郝大爺好好過日子,早生貴子。」
「應該是我跟妹妹說早生貴子呢。」翠依又低聲說:「妹妹只是舉手之勞,卻改變我一輩子的命運,郝家遠,以後相見不容易,但我一輩子記得妹妹恩情,祝福妹妹百年好合。」
「那我就承你吉言啦。」
百年好合得看緣分,早生貴子這個她需要。喔,小嬰兒真的太可愛了,白嫩嫩的,而且小寶寶身上有種特殊香氣,好聞得不行。
眾人說了一陣子,丫頭便來喊開席了。
房中一下安靜下來。
蘇嬤嬤不知道從哪來弄來切成丁的雞腿肉,從蓋頭下面偷偷喂她,眼中欣喜,姑娘終於要成家了。
邵怡然吃了一隻雞腿,又喝了一杯茶,總算好受一點了,古代婚禮怕新娘跑廁所,直接不給吃喝,她在萬家,一大早只給個干貝雞絲粥,料是很好啦,但只有半碗,幾口就沒了,然後就一直餓到現在,害她差點餓死。
蘇嬤嬤欣慰說:「老爺子知道一定高興的。」
邵怡然微笑起來,是啊,祖父一定很開心。
來到這世界,爹跑了,娘跑了,但是她有祖父,祖父就是她的大樹,給她遮風擋雨,讓她平安長大,黎子蔚人不差,相信她會過得很好的。
遠遠傳來喧鬧聲,蘇嬤嬤笑說:「蔚爺來了。」
她話剛落地,可突然間,外頭的喧鬧聲都不見了,只聽得遠遠傳來一聲——
「黎子蔚,你關門算什麼好漢!」
邵怡然噗地笑了,他一定是突然發力衝入院子,隨即就把大門關上,省得人家鬧洞房,哈哈哈,黎子蔚,幹得好,她最討厭洞房了,麻煩得要死。
外頭傳來丫頭見禮的聲音,接著塥扇開了,蘇嬤嬤、木樨、鳶蘿,以及幾個喜娘都齊齊行禮。
喜娘笑著說吉祥話,「恭喜新郎,恭喜新娘,三年抱兩,好事成雙。」
三年抱兩?這好,她喜歡。
黎子蔚拿了喜秤挑起紅帕子,不意外的,邵怡然看到他一臉被嚇到後的鎮定,她知道自己的臉太白了,全福夫人給她上了好多層,鼻孔吸到一堆粉,連鼻孔裡面都是白的。
「來人,給你家小姐洗洗臉。」
連換了三盆水,這才洗乾淨。
紅燭搖曳,窗子上一個個紅色剪紙,襯托得房中喜氣萬分。
兩人喝了合巹酒,嬤嬤跟丫頭們這便退下了。
邵怡然笑咪咪的,她今天是危險期。
黎子蔚提分房,是基於尊重,但既然一個漂亮的女子說願意、沒問題,那身為個有正常需求的男人來說,他會有什麼問題?他沒問題,一點問題也沒有。
邵怡然,我來了,白天是舉子生,晚上可是健美先生,這是他展現雄風的時候了。
* * *
隔天的重頭大戲當然是奉茶。
黎子蔚是親戚,不會有大陣仗,兩人去了松鶴堂給黎老爺子跟黎老太太磕頭。
黎老爺子很高興,喜上眉梢,交代他要好好做事,以後在黎家,兄友弟恭。
「這裡,一輩子都是你的家。」黎老爺子豪氣萬千的說。
「是啊。」黎老太太跟著表示,「以後跟你幾個哥哥弟弟,可得好好的。」
邵怡然暗笑,黎老太太是鄉下女子,字都不認得,故愚蠢非常,一點遠見都沒有,總覺得黎子蔚是想瓜分黎家財產,即便他官銜已定,對他還是沒有半分客氣,因為在她的想法裡,她邵怡然不過是一個孤女,哪有什麼本事幫夫,一定是吹的,想騙她這老太婆點頭給捐官銀,且認為自己精明得很,並不上當。
可直到昨日婚宴,許多朝廷官員看在邵怡然祖父的份上來了,那一聲又一聲的「某大人到」,震懾了黎老太太,原來邵怡然的祖父真是個人物,原來蔚哥兒要當官是真的。
晩上,黎老太太跟倪氏講了好久,兩人都覺得,該對黎子蔚跟邵怡然好一些,府中有個官老爺,對自家來說,方便可不是一點點,他們做生意的,朝中有人,萬事大吉,朝中無人,小事也不順。
一旁的黎老爺子雖然奇怪妻子的態度怎麼變了,但聽著像句人話,便也接著說:「兄弟齊心,其利斷金,以後……會好起來的。」
老爺子話沒說得太凊楚,但黎子蔚明白,等他中了進士,勢必還需要筆銀子安排更好的官位,就算有幾位大人舉薦,一萬兩也跑不掉,祖父不知道他有錢,這是在暗示他,好好考試,不用擔心錢。
邵怡然也明白,心想老爺子心思單純,不知道孫子有私房,也不知道她身邊有巨款,如果黎子蔚不夠,她自然會出。
說到銀子,一般人只怕對方花自己,黎老爺子卻是主動暗示「你們安心」,真可愛。
黎老爺子給了他們一個信封,黎老太太給了一個匣子,黎老爺子知道他們還要去給黎三太太見禮,便讓他們趕緊過去。
岀了松鶴堂,邵怡然感慨地說:「早知道大人來這麼有用,我剛進京的那天,就寫信請各家太太來看我,讓老太太看看那排場,嚇死她,省得她這些年一直跟我陰陽怪氣。」
黎子蔚溫和地說:「現在也不遲,我們都還沒二十歲呢。」
邵怡然又高興起來,「說得也是。」人生才開始呢,她成了親,丈夫是七品官員,上頭還有祖父的舊門生照拂,好日子才正要開始呢!
「還有,以後得叫祖母,不是老太太。」黎子蔚提醒道,大宅子人多口雜,一個不小心都會被人拿去作文章。
「哎。」邵怡然歪了歪頭,「一時沒注意,下回會改過來的。」
「裝可愛?沒用。」
「你看出來啦?」
「你裝得這麼明顯,我能不看出來嗎?」
兩人說說笑笑,這便到了莊氏住的春暖閣。
婆子看到,飛奔去稟告。
兩人並肩跨入院子,春暖閣不大,就兩間大房,跟黎子蔚之前住的騰文院是一樣的格局,但莊氏一個人住是夠了。
莊氏顯然在等他們,兩人才剛進入正廳,莊氏就從裡面出來。
卓嬤嬤放好墊子,兩人跪給莊氏磕頭。
「兒子見過母親。」
「媳婦見過婆婆。」
莊氏笑容滿面,「好孩子,快點起來。」
她早上就收到蘇嬤嬤送來的元帕,心裡很滿意,這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貞潔,蔚哥兒娶個清白的好女子,她才能對祖先交代。
蔚哥兒之前要讀書,她不敢隨便去打擾,後來因為訂親,開始跟官家有來往,卓嬤嬤說他很忙,自己就更不敢過去了,算一算,母子倆已經好幾個月沒能好好說上話了,現在看到兒子,儀表堂堂,媳婦秀美可人,剛剛又特意看了看,屁股又圓又翹,肯定好生養,內心滿意得不能再滿意了。
「子蔚,你什麼時候要開始上朝堂?」
「文書已經下來,谷雨後便開始去欽天監。」黎子蔚恭恭敬敬的說:「等兒子出仕,第一件事情就是給母親爭誥命,母親放心。」
聽見兒子孝順,莊氏欣慰,「也不用什麼誥命不誥命,你有出息,十個誥命也比不上。」
「要的,以後母親就是黎家唯一一個誥命老夫人,就連祖母都不能給您臉色看。」黎宗三是庶子,當年娶了莊氏後,因為在外面積欠上萬兩賭債,被逐出家門,莊氏連黎家都還沒摸熟,就跟著被趕出去。
後來黎宗三一心想回來,開始發憤做事,想改變自己給黎老爺子看,可惜他終究是是個懶散性格,幾個月後沒見到轉機,便又故態復萌,跑去大賭特賭,這回欠了幾千兩,還不起,乾脆跑了。
莊氏當時已經生下了黎子蔚,兩歲大的孩子正要花錢,但她身邊又沒銀子,女子去做事也沒人要聘,只好哭著回黎家求收留。
黎老爺子見媳婦這樣,心軟,知道庶子縱然有千錯萬錯,但這媳婦是沒錯的,何況還帶著一個小的,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孫子,黎子蔚又長得跟黎宗三小時候一模一樣,黎老爺子不忍心孩子流落街頭,於是不管老妻反對,收了。
這種狀況下,莊氏的處境不會太好,黎老太太喜歡諷刺她,倪氏也沒把她當妯娌,就連這春暖閣,都是三十幾年沒人住的地方,雖說黎子蔚有出息後,黎老太太跟倪氏在明面上收斂不少,但終究是不當自己人的。
所以對莊氏來說,她人生唯一的慰藉就是兒子讀書好,過童試,考秀才,中舉人,她懂得不多,但知道讀書是有前途的。看,現在前途不就來了,要上朝當官了。
兒子現在說要給她爭誥命,心裡大感安慰,但又不知道爭那個什麼誥命會不會很麻煩,於是道:「我啊,這麼多年來都習慣了,什麼也不求,只求你順順利利,然後媳婦給我生個大胖小子就好。」
「兒子要娘過得體體面面,至於孩子得看老天爺,兒子可做不得保證。」
「媳婦啊。」莊氏轉向邵怡然,「我對你也沒什麼規矩要說,只希望你好好侍奉蔚哥兒,然後趕緊生個孩子。」
邵怡然一笑,「媳婦會盡力的。」
這是當然的,寶寶這麼可愛的小東西,怎麼可以不生,那天只是看到潘氏的壯哥兒,她都覺得自己快融化了,自己生的一定更貼心。
莊氏又說了一陣,都是怎麼照顧身體,多吃什麼,總之,一切都是為了孩子。
邵怡然也沒不耐煩,一一傾聽,看得莊氏連連點頭,邵家姑娘這樣善解人意,肯定是個好妻子,子蔚當官,事情會越來越多,有個這樣的妻子替他打理,她也比較放心。
絮絮交代完後,莊氏拿岀兩個匣子,一人給一個,她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這裡也沒什麼好東西,就隨意收拾了兩項,給子蔚的是一塊隨身玉珮,給媳婦的是一支珠釵。」
黎子蔚正色道:「多謝母親。」
邵怡然打開盒子,拔下頭上的鳳凰展翅釵,換上了匣子中樸素的珠釵。
黎子蔚見狀,也打開匣子,把腰帶上的玉珮換過。
莊氏擔憂了幾日,見孩子不嫌棄她的見面禮,這才放下心來,「好了,成親第一天還有很多事情,回去騰語院吧。」
黎子蔚又帶著邵怡然給母親磕了一個頭,這才離開。
「你有銀子,怎麼不給母親一些,你看她那樣緊張我們不喜歡見面禮。」
邵怡然雖然今生不窮,但前世很窮,她知道為銀子窘迫是什麼心情,她曾經窮到去超商刷電子支付時,很怕嗶不過,而當時她買的只是一個飯團跟一盒豆漿,站在櫃台前忐忑到覺得脖子後面發熱。
黎子蔚都有七千多兩的私房了,也不給他娘一些,就算只給一百兩,手頭上也會寬裕許多,但看他也不是小氣的人,所以覺得奇怪。
「服侍母親的兩個大丫頭,都是祖母陪嫁的家人,母親若有多的銀子,瞞不過她們。」
邵怡然聽了有點傻眼,黎老太太也是有病,不喜歡這庶媳,卻還要監視她的一舉一勁。
莊氏不可能隨身攜帶銀子,而銀子放在房間哪裡都可能會被「打掃」出來,一個寄居太太突然有幾百兩銀子,那可是得追根究底的大事,為了保護莊氏,黎子蔚便不能給她大筆金銀。
邵怡然想了想,也是啦,他自己都過得很符合爺們的日子,黎家爺們每個月三兩,這個年代,六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只要一兩,所以三兩就可以過得不錯,但要買什麼好東西,卻是不可能的。
這時,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你房中的桔梗跟紫荊……」
「那是祖父給下來的人。」
「是可以信任的?」
「可以信任。」黎子蔚頷首道。
那還好,她可受不了諜對諜的遊戲,想想莊氏真可憐,身邊一堆奸細,這日子真的很難過,難怪約法三章第一條,他就是要她好好孝順母親。
莊氏怎麼可能不知道身邊的人是黎老太太的,不過是裝作不知道而已,不忍,又能怎麼辦?
看黎子蔚眉頭有點緊,她想了想,安慰道:「沒關係,等下個月你就可以大把銀子塞入春暖閣,都說是俸祿,看誰敢說話。」
「我也是這麼想的。」
「等我的誥命下來,我就大搖大擺的去松鶴堂跟老太太要珠老姨娘。」
黎子蔚意外中又有點高興,「你居然知道珠老姨娘。」
珠老姨娘就是黎子蔚的親祖母,黎宗三的親娘。
「開玩笑,我是什麼人,我可是現代人。」
黎宗三不是黎老太太親生的,但也不是蹦出來的,自然有個親娘,邵怡然讓蘇嬤嬤去打聽打聽,馬上就打探出來了。
珠老姨娘原本是個丫頭,叫做海珠,後來被開臉成了通房,再後來一舉得男,又成了姨娘,現在跟著住在松鶴堂,名稱已經從珠姨娘變成珠老姨娘。
莊氏心裡苦,珠老姨娘恐怕更苦。
兒子下落不明,孫子明明在府上,卻又不能相見,姨娘就是下人,連求見的資格都沒有,她只能在初一十五整個黎家一起吃飯時,遠遠看上一眼。
邵怡然道:「到時候讓珠老姨娘直接在騰語院待著,就算身分不會變,但我們自己怎麼照顧她,別人可也管不著。」
黎子蔚微笑,這丫頭的心態可真好。
兩人說說笑笑地回到騰語院,各自見過下人。
邵怡然這邊簡單,只有蘇嬤嬤、木樨、鳶蘿,跟著她從江南來,一起進入芳藹閣,婚後當然得帶過來,至於黎老太太當時給的粗使婆子就讓管事的趙娘子安排。
黎子蔚這邊也是簡單,兩個近身丫頭桔梗跟紫荊,粗使婆子有四個,倒是不用見,另外有個管事娘子孫娘子。
以騰語院的格局來說,下人算少,不過他們還沒有孩子,等有孩子重添就好了。
彼此認識後,兩個主人家也給了紅包,便命他們退下。
邵怡然此時已經累癱,倒回百子床上大嘆,「還是被子好。」
黎子蔚坐在床邊,伸手摸摸她的頭髮,溫言道:「辛苦你了。」
邵怡然驀地想起昨晚,臉上就是一紅,然後忍不住罵自己三八,明明是自己說一開始就要同床的,可同了床,卻又覺得不好意思。
不過話說回來,這黎子蔚可以啊,扮豬吃老虎,說得那麼正氣凜然,結果昨天晚上花招百出,讓她今天腰酸背痛不已。
想到這,她伸手摸摸肚子心想,危險期讚讚讚,小嬰兒趕快來。
「你累了,就睡一下吧。」
邵怡然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去哪?」
「去書房讀書。」
這個準備拼進士的人是來真的,就算才剛剛新婚也不想浪費,身為一個優秀的穿越人,她點點頭,「去吧。」
讀書要緊,她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說,陪陪人家嘛,反正她十分鐘之內一定會睡著,沒什麼好陪,不如讓他去多念幾篇文章,運氣好點說不定就考出來了。
他們已經是人生的夥伴,要彼此攜手向前,不可以彼此拖累。
黎子蔚聽了,拍拍她的頭,走了。
蘇嬤嬤過來給邵怡然脫下鞋子,又把她頭上的珠釵卸了下來。
邵怡然拉住繡被轉身,整個人卷成一團心想,婚事總算完結,人生開始進入下一個階段,人妻,然後是人母。
真慶幸自己當初沒有一時意氣用事就住外面,不然就碰不到黎子蔚了。
雖然黎家對他們始終不太親切,但住這裡挺安全的,而且方便,想來她心態這麼好,還是因為有銀子,有銀子有後路,姑娘不爽了就搬,但她若是個窮家姑娘,又沒後路,恐怕會住得戰戰兢兢,就像姜寧兒,都沒笑過幾次。
* * *
春花凋謝,夏花盛開,院子中的植物一片蓬勃,朝氣盎然。
騰語院的大樹下有幾棵常夏石竹,剛開始只有綠葉,春末夏初時,開始結出粉紅色花苞,然後有一天,第一朵花開了,粉粉嫩嫩,看了夏花,真覺得夏天要來了,風不再那樣清冷,而是一種溫暖的舒爽。
邵怡然的日子過得很滋潤,有大宅的保護,卻不用盡大宅媳婦的義務。
黎老太太每天早上都要立規短,家中女眷都要到,可她跟莊氏除外,因為她們是親戚,哪有被立規矩的道理,哈哈,開心!
他們夫婦每天早上起來用完早飯後,黎子蔚去上朝——沒錯,他開始上朝了。
七品的官,不會太惹人注目,但沒想到第一天就有個將軍過來問他,後來夏官正才跟他說,夏官監侯之位已經空了四個多月,有幾個官家都在替兒子搶這位置,可萬監正誰都沒點頭,沒想到是他雀屏中選。
萬監正親自看上的人,又的的確確有舉子身分,那還有什麼好說,就算吵到皇上那,皇上也不會說什麼的,因此那將軍也只能過來看看,然後摸摸鼻子走了。
而黎家最近也有大事發生,就是黎老太太把姜寧兒的嫡堂妹弄進黎家了,十五歲的姑娘,芳名叫做姜寧花,因為姜寧兒已經嫁給黎子衿,她住的月瑤閣空了出來,姜寧花便被安排去住那裡。
目的也很明顯,黎家還有兩個沒成親的爺呢。
邵怡然跟姜寧花見過幾次,是一個很難形容的少女,家境落敗,卻裝岀一身傲氣,但你真那麼傲,不要來黎家啊,來黎家不就是奔著好生活來的嗎,像姜寧兒那樣就挺好,大家都知道她是想過好日子,可這姜寧花臉上就寫著「我很有傲骨」。
邵怡然每次看到她,都覺得她腦子不太好。
有一次賞花宴,黎翠雨請了幾個交好的小姐來家裡看桃花,喝點果子酒熱鬧一下,但她拗不過黎老太太,只好把姜寧花也帶上。
幾個姑娘家說說戲曲,彈彈琴,倒也其樂融融。
等到姜寧花弄清楚哪些是官家小姐,哪些是商戶小姐,態度就差很多了,只跟官家小姐來往,不跟商戶小姐說話。
黎翠雨窘得要死,這表妹抱大腿的樣子也太讓人難堪了,偏偏還自以為有一身傲骨。
她對黎老太太也頗有微詞,「雖然說孫女不該說祖母不是,但祖母也太偏心娘家了,姜家落敗,得姜家的男人振奮起來才有用,祖母卻只想著娶黎家女兒、拿黎家嫁妝,然後再把姜家女兒嫁入黎家,拿黎家聘禮,我們是姜家的親戚,不是姜家的爹,憑什麼用我們幾個兄弟姊妹的一生來養姜家一輩子?」
邵怡然深以為然,不過黎子衿當初都不反對了,自然沒什麼好說的,也幸好黎翠雨自己反抗了,不然就要嫁給姜家大爺,號稱讀書人,結果連童生都沒考上。
古代真的很多大戶家族的孩子自欺欺人說在讀書,其實根本就是當靠爸一族。
黎家家大,當然不會只有一件事情。
在黎子衿那邊,繼佩蘭懷孕後,紫苑也跟著懷上了。
姜寧兒不敢去打擾快要成親的黎翠雨,又太想找人哭訴,不料竟哭訴到騰語院來了,邵怡然便看著她哭了一整個下午。
「紫苑居然有了,還三個多月,要不是我看她肚子凸起讓大夫來看,她不知道還要瞞我多久,我不想讓表哥覺得我小氣,所以沒給通房用藥,然後佩蘭先有了,成了貴妾,沒想到連紫苑也有了,表哥這次要給她當貴妾,還是姨娘?我才進門半年啊,名份就這麼多了,那我的立場在哪裡?」
能怎麼辦,自己選擇當大度主母,就得有承擔後果的肩膀,不想庶生嫡前,該給的湯藥就要給,而不是事情發生了才來哭訴,而且,為什麼要跟我哭訴啊,我們真的不熟啦!
但邵怡然看姜寧兒瘦了這麼多,覺得她可憐,也不忍心趕她走了。
姜寧兒在府中真沒有說話的人了,她不能去跟黎老太太說你孫子對我不好,婆婆倪氏又不喜歡她,年紀大一點的小姑黎翠雨要結婚,無法去打擾,黎翠陶嘴巴大,她不敢去講,想來想去,便到邵怡然這邊來了。
因為黎子蔚官銜的關係,邵怡然是官家夫人,不好到處亂說。
「表哥對佩蘭好,只要我講兩句他就不高興,說我是主母,若不滿意,就把佩蘭送去鄉下,可我怎麼敢,才半年就兩個丫頭有孕了,表哥也不是不來我房中,偏就我沒動靜,我只想知道老天爺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只想要一個兒子好站定腳跟,都這麼難嗎?」
邵怡然都不知道該怎麼勸,不只佩蘭厲害,黎子衿也厲害,他越是那樣說,姜寧兒越不可能把佩蘭送走了。
除了這些,還有妙事一件。
春天宴會多,是未婚兒女們的相親宴,黎翠依嫁入郝家那是熱熱鬧鬧,因為邵怡然不見池姨娘,所以黎翠陶自己來了。
只是黎翠陶一來不是客氣地向她道歉,說:「堂嫂,以前處處針對你,是我不好,能不能替我打扮打扮」,而是說「我已經來了,你看著辦吧」。
黎翠陶算哪根蔥,求人還那麼高高在上,她邵怡然又不是犯賤,這三年來,黎翠陶處處針對她,她還要給黎翠陶打扮得漂漂亮亮好相親,想得美。
說穿了,大宅生活就是這樣,沒啥大事,但小事多如牛毛。
不過接下來這件真的是大事,超大事,超超大事——
她癸水沒來,連續沒來。
大事吧?大事!
大夫說是喜脈的時候,她都想跳起來歡呼了,推算回去,就是剛成親那幾天努力耕耘的結果,危險期果然很危險,連續運動就中了。
但好笑的是,她這個準媽咪沒事,蘇嬤嬤卻激動過度,暈了,害得房中的人一片手忙腳亂。
她立刻請人去告訴黎老爺子跟莊氏,莊氏接獲消息,一下就跑來了,高興得臉色發光,還一直問她是真的嗎?真的嗎?
大夫還沒走,正在開補藥,大夫聽了,笑說是真的,脈象很好,孩子十分健康,過年前後會出生。
莊氏喜孜孜拿出個荷包給大夫。
大夫也不客氣的說了多謝,開好藥方便走了。
莊氏喜不自禁,竟然哭了出來。
邵怡然知道她是高興,笑說:「婆婆,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生個健康的孩子。」
莊氏含著眼淚說:「是男是女我不在乎,只要孩子健壯,我就心滿意足了。」說完又高興起來,「等中午吃完飯,我就去布莊剪一些上好的棉紗,給我寶貝金孫穿的。」
卓嬤嬤笑著打趣,「三太太這下有得忙了,小少爺過年出生,衣服鞋襪可是要好幾層,被子枕頭也得準備起來。」
莊氏喜得不行,「對了,差點忘了還要做小被子跟小枕頭。」
她交代邵怡然要好好照顧自己,又跟她說了很多懷孕可能出現的情形,這才回去。
不久,黎老爺子那邊也派了熊嬤嬤親自前來,說老爺子很高興,讓開庫房拿了兩根百年人蔘,交代邵怡然以後千萬以孩子為重,要什麼都可以派人來說。
邵怡然心中一陣溫暖,黎老爺子還是這麼實際,他並不懂得怎麼照顧孕婦,所以總是說「有需要跟我說」。
邵怡然給蘇嬤嬤一個眼神,便拿了荷包給熊嬤嬤,「還請老姊姊跟珠老姨娘透個風,說我家夫人身體很好。」
熊嬤嬤收下,這容易,珠老姨娘是個有晚福的,親孫岀息,連帶老爺子最近看珠老姨娘都親切許多。
邵怡然看著那百年人蔘,詫異,這、這是人蔘?這蘿蔔長絲吧。
看著她詫異的眼神,蘇嬤嬤笑得瞇起了眼,「人蔘是長得不好看,卻是個好東西,大夫開的藥方中若是有人蔘,加這百年人蔘,那效果可是比一般人蔘好上許多。」
下午黎子蔚回來,知道她懷孕了,短暫呆滯後露出一臉喜氣,「我太棒了。」
邵怡然噗哧一笑,「棒的人是我。」
黎子蔚喜色難掩,摸著她平坦的小腹,「真有了?」
「這種事情哪能開玩笑。」
「我上輩子沒當過爸爸……」
聞言,邵怡然軟語道:「那我們從現在開始慢慢學,我也沒當過媽媽,我很期待。」
黎子蔚伸手抱住她,邵怡然將臉枕在他肩膀,只覺得安心平靜,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刻了,他們前世都是有遺憾的人,這輩子卻在因緣際會下握住彼此,開始彌補遺憾,學習人生。
初夏的微風輕拂,鳥叫蟲鳴,邵怡然想到四個字,歲月靜好,整個人彷彿漂浮在宇宙,全身暖烘烘的,可慢慢地,慢慢地,思緒慢慢地回到了現實。
她懷孕了,為了孩子,晚上不能伺候黎子蔚,自然要給他安排通房。
約法三章時她說得豪氣萬丈,還一副很明理的樣子,說什麼通房姨娘都可以一切好商量,可她現在想了想,都不可以,沒得討論,她絕對不允許自己這麼辛苦的時候,他還溫香軟玉抱滿懷。
沒有這種事。
「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說。」
「我……不想安排通房。」邵怡然抱緊他,「其實十個月是很快的,就算加上坐月子也挺快,真的忍不住,你還能依靠自己……相信我,你可以的。」
聽到最後一句,黎子蔚忍不住笑了出來,「你在想些什麼?」
「我在提一個讓我們都好過一點的建議……」
「『我不會虐待你的,像桔梗、紫荊啦,將來要當姨娘通通可以的,只不過得讓我知道』,這些話不知道是誰說的?」
「……我。」
「那你現在是?」
「我反悔了,懷孕是一段神奇的歷程,但也是受苦的旅程,來,我們一起體驗,一起為這個孩子學習忍耐與付出……」
黎子蔚聽著又忍不住笑了出來,果然是個小賴皮,不過,他覺得很開心。
畢竟他們這樣天天親熱了兩個月,自己對她也諸多體貼,若她還能平心靜氣地給他安排通房跟姨娘,這女人才真的沒良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12:54 PM 編輯
【第七章】 謝絕第三者插足
六月初,黎家一起吃飯的日子,這也是黎翠雨最後一次跟全家人吃飯,因為再過十天,李家的花轎就會來迎人。
倪氏既高興又不捨,吩咐廚娘多做幾道黎翠雨愛吃的,於是菜一上來,麻辣松鼠魚,酸菜鮮貝,醋釀野鴨,宮保鹿肉……
邵怡然大喜,因為懷孕後她就愛吃酸酸辣辣的東西。
黎老太太開了恩,讓懷孕的佩蘭跟紫苑可以上桌吃飯。
不得不說,古代的丫頭還是通房懷孕,那真是一步登天,佩蘭是貴妾,據說黎子衿答應紫苑,只要生兒子,就給姨娘名份,峻雅院的好事接二連三,但就是輪不到姜寧兒,她更瘦了,才新婚不到半年,臉上卻一點喜氣都沒有。
相對於消瘦的姜寧兒,黎老太太跟倪氏是太幸福了,這陣子都紅光滿面,喜氣洋洋,黎老爺子雖然覺得庶生嫡前很不像話,但寶寶這麼可愛的小家伙誰不愛,因此也只是口頭上念幾句,隨後也賞了銀子下去,聽說一人拿了五百兩。
邵怡然想了想,還是自己這樣最好,不用管事情,別人也管不到她身上。
一頓飯吃了半個多時辰,丫頭婆子這才撤下席面,上了鮮果跟雨前龍井。
給三個孕婦的自然是補身茶,還是大夫各自開的,都有些微不同,足見黎家對即將到來的孩子的重視。
黎老爺子見兒孫滿堂,還有三個大著肚子,很是喜悅,想起孫女兒過幾天也要成婚了,於是道:「翠雨,這李家算是你自己挑的,過了門,可得自己爭氣點,這幾日多去找找怡然,沾沾喜氣,知不知道?」
黎翠雨有點害羞的點點頭,轉對邵怡然道:「堂嫂可別嫌我煩。」
「我又沒什麼事,你儘管來。」
黎老太太想起黎翠雨拒絕自己的娘家侄孫,還是有點不高興,但畢竟也是看著長大的,從小娃兒到會走會跑會撒嬌,都歷歷在目,怎麼可能真生她的氣,於是也說了幾句,「這女人啊,最重要的是孩子,你看子衿、子蔚身邊都陸續有喜事,你自己得爭氣,一定要趕緊懷上,還有,嫡子落地前,通房的藥可不能停,李四爺若是講道理自然不會管這種事情,若是他不肯,你就寫信回來,黎家一定給你爭氣。」
廳上幾個年輕男子幾乎同時點頭。
黎子衿這個親哥說:「他若敢欺負你,哥哥饒不了他。」
黎子蔚這個堂哥表示,「我在朝堂,你不用怕李家。」
另外兩個雖然反應比較慢,但也陸續表達立場。
黎子軒道:「李四爺若是管起妾室這種事情,我一定上門問清楚。」
黎子均向來嘻嘻哈哈的,但也開口了,「姊姊要是被李家欺負,我肯定打得李四爺連親娘都認不岀來。」
四個男人同聲出氣,黎翠雨紅了眼睛,平常不覺得,可一旦遇到事情,還是兄弟姊妹好。
倪氏也是一臉欣慰,為什麼說門當戶對重要,女人一定要有娘家當後盾,這樣在夫家才不會被欺負,子衿生意做得好,現在名聲漸起,子蔚又是七品官,李四爺除非腦子裝水,不然不會對黎翠雨不好。
而黎宗壹這個親爹終於想起來自己也該表示表示,就聽他道:「放心,我跟李老爺也是朋友,他人品可以,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差。」
一片和樂融融中,姜寧兒卻突然哭出來,相比黎家幾個兄弟爭先恐後地表示要給黎翠雨當靠山,自己的娘家真的太不靠譜了,尤其成為黎大奶奶後,姜家的信上只有一個重點——要錢,要錢,給點錢。
她是黎家大奶奶,但月銀還是一個月二兩,加之先前姑祖母給她當嫁妝的私房,大半又填回姜家這個無底洞,如今她哪來這麼多銀子?
姜家老太太卻說,黎子衿做生意做得這麼好,拿個幾百兩回家很難嗎?太不孝了,只想著自己過好日子,不管祖母,不管爹娘,你再不拿錢回來,我只好扣你母親的用度了。
黎子衿是手段伶俐,但那些銀子根本不是她可以碰得到的,要給銀子,她沒有,她自己也需要開銷,二兩銀子對一個奶奶來說,本來就不夠了,她要怎麼寄回姜家?
再者,老太太每個月都會給姜家十兩,哪裡會沒飯吃,平常六口之家一個月也只要一兩,不要奢侈,一家子十兩絕對夠用。
祖母還在信上抱怨,聘金姜家都沒拿到。
真是的,姜家沒嫁妝,黎家憑什麼真的給聘金,能借來擺擺樣子,讓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已經算不錯了,還想真的拿,太貪心了。
還有,原本以為姑祖母對自己很好,但黎老太太還是偏心的,佩蘭懷孕時,老太太說要留,說那是黎家骨肉,可當主母換成黎翠雨,老太太卻叮囑絕對不能庶生嫡前。
姜寧兒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出來。
黎老爺子一看就不高興了,轉頭就罵黎老太太,「看你選的好孫媳。」
黎老太太也是一臉怒氣,「好端端的哭什麼,半夏,把你家奶奶扶進去洗洗臉。」
姜寧兒不敢違拗,跟著半夏去了後頭。
「以後孩子們的婚事都給大媳婦作主,你不准插手。」黎老爺子氣還沒消。
黎老太太抗議,「老爺子話怎麼能這樣說呢,萬一子軒自己喜歡上寧花,難道也不准他們成親嗎?」
黎子軒連忙說:「祖母放心,我絕對不會喜歡表妹。」
姜寧花尷尬,她一向自視甚高,沒想到被這樣打臉,於是道:「我也沒說會喜歡上表哥啊。」
黎子軒笑,「那剛好,我們就當表哥表妹,別當夫妻,兩人都不對眼,婚後也不會美滿的。」
黎子衿跟黎子蔚已婚,黎子軒又不可能,因此當黎子均發現大家都在看他時,不由得心慌慌。
柴姨娘不過是個粗使丫頭,當年黎宗壹酒醉糊塗硬上,只這一次便有了黎子均,從下人成了姨娘,但畢竟是個不識大字的丫頭,黎宗壹沒再去過她的房間,黎子均也不太受寵。
娶姜家表妹,祖母會高興,但姜寧花那性子太難伺候了,高高在上的,以為自己是公主,都寄人籬下了還如此搞不清楚狀況,娶這種女人,以後肯定跟嫡母、跟柴姨娘之間都問題多多,他才不要為了討好祖母,得罪嫡母跟親姨娘。
只是黎子均還沒說話,姜寧花卻先喊了出來,「我可沒想過三表哥。」黎子均花名在外,聽說每天都有青樓姑娘寫香箋來,這種不知道檢點的家伙怎麼配當她的夫婿。
一聽這話,黎子均鬆了一口氣,「祖母可聽見了,是表妹不要我,不是我不要她,到時候祖母別生我的氣。」心想,多謝表妹不嫁之恩。他喜歡的是那種一口一個「三爺,人家可想死你了」的軟妹子,像表妹這種自命不凡的,自己一邊玩去吧。
黎老太太氣得臉色發青,這寧花怎麼搞的,一個大姑娘怎麼可以自己講起親事,這樣多沒規矩,多難堪。
一轉頭,果然就見黎老爺子的臉色更難看了,明明白白寫著「除非我死,不然不可能」。
黎老太太忙撇過頭,不再看老爺子,但她轉念一想,還有黎子蔚啊,當平妻應該可以,黎子蔚是七品官,聘金肯定不會少,好歹也有三、五千兩吧,收到這筆銀子,娘家應該能緩緩。
唉,她知道每個月十兩真的不多,可她總不能當著黎家的媳婦,卻一直掏黎家的錢給姜家吧,她也怕過世的公婆會來找她,所以每個月只敢給十兩銀子,就當是把自己的月銀給娘家,這樣就算公婆夢中找來,好歹有個回答。
這般想著,黎老太太突然轉頭問邵怡然,「子蔚媳婦,你這肚子怎麼沒見大呢?」
「才三個月不到呢,沒這麼快的。」邵怡然笑吟吟地回答,心裡想的卻是,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這裡有個想法你聽聽成不成?」
「祖母有話請說。」
「你現在有孕,無法伺候子蔚,不如我把寧花給子蔚當平妻,寧花熟讀詩書,也不會辱沒了子蔚跟你。」
姜寧花聽了一臉害羞,想著,黎子蔚的話,可以,配得上她。
邵怡然想的卻是,拜託,誰要。正想著拒絕方法的時候,黎子蔚開口了——
「謝謝祖母,不過孫兒喜歡安靜,院中有怡然足矣。」語氣平靜,卻似有千斤重。
聽到這話,邵怡然猛地轉頭看向他,心怦怦快跳了起來。
撲通,撲通。
這是什麼?是她的心跳聲嗎?怎麼這麼大聲?
而且他剛剛說了什麼,有怡然足矣,有她就好了?
他這是喜歡自己吧,那自己喜歡他嗎?
這是她的小夥伴,能一起唱泰勒絲,能一起唱周杰倫,她直覺得他們是好朋友,但現在,好像又有一點不一樣。
撲通,撲通。
邵怡然覺得自己心跳得好快,腦海中不斷回響著他剛剛說的話,心裡又開心,又心安,好像解決了心頭大患一樣,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你胡說什麼,男人要多妻多子,才能開枝散業。」黎老太太嘴角下垂顯示她很不高興,轉而看向莊氏,問:「子蔚還小不懂事,我不跟他說。老三媳婦,你說吧,寧花給你當媳婦,可好?」
只見莊氏一臉為難,她想尊重兒子,但對黎老太太的懼怕卻是長久積習,讓她不敢抵抗。
黎子蔚往前一步,表情嚴肅,「祖母不用為難我母親,夫死從子,母親自然是聽從我的意思,我很感謝祖父祖母收留我們母子,但這不代表我得事事聽從安排,若祖母執意如此,那我們就找房子搬出去。」
這話一出,黎老爺子就對黎老太太怒吼,「要是子蔚搬出去,你也給我搬出去。」
黎老太太驚呼,「老爺子!」
黎宗壹眼見情況混亂,連忙出來打圓場,「爹別跟娘生氣,子蔚你也別跟你祖母計較,娘,您若疼愛寧花,給她找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就是了,子蔚都不願意了,您就別逼他了。」
黎老太太當即叫了起來,「這還是我錯了嗎?我冤枉啊,寧花這樣熟讀詩書,難道配不上他嗎?給他當平妻,還辱沒了他嗎?」
黎宗壹面色難堪,「娘,您別這樣。」
子蔚雖然是在清閒的欽天監當差,但說出來那也是官,別人知道黎家出了個七品官,他們在外面做生意都方便了不少,像之前有張大訂單,對方不放心,可是子蔚出面作保後,對方就同意讓他們黎家來做。
娘不知道子蔚當官給黎家的生意帶來多大方便,還一直想著那幾口飯的恩惠,實在是大錯特錯。
黎老爺子不理老妻的叫嚷,走到黎子蔚身邊,一臉商量的模樣,「蔚哥兒,好好住在家裡,別搬啊。」
「祖父。」黎子蔚說了兩個字卻無法承諾不要走。祖父老了,他只想看兒孫在眼前,這要求著實不過分,但祖母那樣強硬塞人,還想壓他娘一頭,這個他無法忍。
眼見場面一片混亂,這時候黎子矜站了起來,「祖母不就是要我們有人娶寧花嗎,行,我收了,當個姨娘,以後由寧兒管束,這樣應該沒問題了吧?」
姜寧花都看呆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窈窕淑女,一定能把四個表哥都迷得暈頭轉向,個個非她不娶,還為了她大打出手,可眼見表哥都以禮待之,她告訴自己,他們一定是自慚形穢,覺得配不上仙女,沒關係,本仙女就施捨他們一點。
卻沒想到原來沒人想娶她,三房表哥為了不收她,寧願搬出去,大表哥也是眼見大家鬧得不像話,這才出面收拾,給了她一個姨娘名份。
她想說不要,可是不要她也沒地方去了。
回姜家,姜家連下人都沒幾個,沒有嫁妝的人家,誰會要?
可是當姨娘?她不願意啊,她以前就跟姜寧兒不太和,給她管束,誰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至少也得是平妻才是。
不料黎老太太瞬間同意,「好,那就給子衿。」
姜寧花一聽,急了,「姨娘,這名份怎麼行呢……」
黎老太太原想說些什麼,可最後只嘆息了一聲——正妻是祖母塞的,平妻自然要空著,不然以後子衿遇上心愛的女子,就沒名份給人家了。
事情解決了,黎子矜便笑說:「好了,事情解決了,大家都別生氣,我們是一家人,口頭吵吵也就罷了,子蔚,搬岀去之事可別提了,你應該知曉祖父的心願,就是看著我們四兄弟相親相愛,他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起兒孫折騰。」
黎宗壹連忙說:「對對對,正是這意思,子蔚,你大哥說得有道理。」
黎子蔚看著黎老爺子期盼的臉,想起這十幾年來黎老爺子對自己百般疼愛,突然心軟,伸手扶黎老爺子回了位子上,「祖父喝喝茶。」
黎老爺子緊張地抓住他的手,問:「不會搬了是吧?」
邵怡然笑著走過來,「當然不搬了,孫媳婦現在有孕呢,只想在家裡好好享福。」
廳上繼續其樂融融。
說來大戶人家就這點厲害,風波過後,一屋子人都可以裝作沒事發生樣,要說有事,唯有姜寧兒,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去洗個臉回來丈夫就又多了一個姨娘。
* * *
黎翠雨在六月時被大紅花轎抬出了門,成了李四奶奶,同時,姜寧花也是一身粉衣進入黎子衿的院子,變成姜姨娘。
邵怡然的肚子在這時也漸漸大了起來,剛開始像是吃太多那樣,有點圓,後來慢慢鼓起,看得黎子蔚這個準爸爸,每天晚上都要摸一摸,並且樂此不疲。
秋天時,邵怡然肚子更大,也開始有胎動了,她能感覺到孩子在踢,滿心都是幸福感。
中秋那日,黎家辦了賞菊宴,請了不少來往的商家,男女分席,各自敬酒吃菜,邵怡然不用張羅,樂得輕鬆,大吃了一頓。
宴席一撤,眾人在金風送爽中聽唱曲,幾個女說書人輪流上來說段子,逗得太太、奶奶們大笑,氣氛分輕鬆愉快。
黎子蔚喝了點酒,但沒醉,就是酒氣醺人。
邵怡然並不生氣,在這種場合之中,他不喝點酒說不過去,幸好他一向很有節制,會喝,但不會放任自己喝醉。
回到騰語院梳冼過後,換了衣服,夫妻倆躺上床準備睡覺。
看著百花帳頂,邵怡然心情好得不行,「孩子真聽話,我到現在不孕吐,也不水腫,除了變胖,也沒其他癥狀,寶寶太乖了,等他出來我要好好親上一親。」
黎子蔚側過身,摸著她的大肚子,「不知道是男是女。」
「你喜歡男孩女孩?」
「想要個貼心小棉襖。」
邵怡然歡呼,「我也是。」
「將來給她招贅」
「沒錯沒錯。」邵怡然激動地拍著床鋪道:「不要嫁人,招贅,女婿敢欺負她,我們就把他往死裡打。」
她想生個女兒,每天給她打扮得漂漂亮亮,還可以穿母女裝,她穿越到古代,也參加過不少宴會,真沒看過哪個奶奶跟小女孩穿母女裝,到時候一大一小打扮得一樣,那多有趣。
有了小棉襖,在她長大前就抱在懷裡寵,等長大了,替她選個好夫婿,在家成親,爹娘罩著,一輩子也不用怕。
黎子蔚就想得比她更遠,「以後再給她生全弟弟,就算我們不在,她也不用怕。」
邵怡然深以為然,想到那日黎翠雨即將嫁入李家,黎家四個爺異口同聲要給她當靠山,說老實話,她看了真的很感動。
當然,那天最重要的就是黎子蔚跟黎老太太說的那句——「院中有怡然足矣」。
她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甜,原來這個小夥伴這麼喜歡自己啊,可以借機收一個姨娘都不肯,姜寧花雖然腦子不太好使,倒是個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的美人兒,有這樣的仙女當床伴,大部分的男人只怕都是願意的。
說來古代的男人可有妻有妾有通房,真是罪惡啊。
「對了,明天如果天氣好,我要跟大伯娘、姜寧兒去李家看看翠雨。」
「嗯?翠雨怎麼了?」
邵怡然側過身子看著他,「那李四爺原來也有個表妹,姓管,翠雨入門後,管家表妹就收為管姨娘,不過李三太太疼愛這外甥女,直接把院子的管轄權給了管姨娘,美其名是讓翠雨好好準備懷孕,其實就是偏心。
「翠雨爭不過婆婆,又不想去煩李四爺,忍了兩個月忍不住,透了消息回家,大伯娘這才知道女兒被欺負,剛剛問我能不能一起去一趟,我自然說好。」
「這事情可大可小,你們先走一趟,如果李三太太還是胡攪蠻纏,我就跟子衿去找李四爺,讓一個姨娘掌院子,看是李家丟臉還是黎家丟臉。」
邵怡然在內心吹了一個口哨,這樣說話的黎子蔚真的很帥,「我準備明天擺官夫人的架子,嚇嚇那姓李的老太婆,有的人就是欺善怕惡,本姑娘就讓她看看什麼是壞人。」說完還齜牙咧嘴的,重重哼了一聲。
黎子蔚看了只覺得好笑,「懷孕不是坐牢,你哪裡都可去,不過一定要當心。」
「我會注意的。」
黎子蔚頓了頓,「其實今晚的宴會,大伯父也問了我事情。」
「說。」
「他問我願不願意歸宗。」
邵怡然心想,這真是大事,黎宗三是被逐出家門,名字已從祖譜上被劃去,連帶著黎子蔚的也被劃去,現在問歸宗,就是問要不要再寫上來。
跟黎家當親戚好處多多,享受了家人的優點,又不用被管,當然,像黎子蔚或者她偶而替黎家出出面,這沒問題,反正不會少一塊肉,大家都合作愉快,但歸宗就是變回一家人,他們能享受到更多的權利,自然也得盡更多的義務。
邵怡然問:「你怎麼回答?」
「我說要跟母親還有你討論一下。」
「大伯父怎麼突然提這個?」
「他可能跟子衿也討論很久了,即便有萬大人在,若我想要再往上爬,上下打點疏通的銀錢也要不少,我自己是沒這麼多銀子,可歸宗了,這筆銀子就會由黎家出,我便不用煩惱銀子問題,但歸宗自然得幫忙生意,絕對不可能袖手旁觀,親族有什麼事情,也不能缺席,這是交換。」
「銀子,我有啊。」
黎子蔚覺得自己聽錯了,「你有?」
「一萬多兩,我有,我連三十萬兩都有。」
黎子蔚真的驚到了,「你哪來這麼多錢?」他知道邵怡然的父親很早就離家,祖父又是讀書人,就算過得不錯,在他內心也是幾千兩的身家,沒想到連十萬兩都有。
「我家祖上幾代都是做生意的,到了我祖父讀書,先祖留下很多財產,而祖父的學生若是進入官場,也會找時間回來探望他,這個送幾間鋪子,那個送幾座園子,二、三十年下來,多得不行,所以我什麼沒有,銀子最多了,你想重回黎家,那就歸宗,若不想,那就當親戚,你不用煩惱。」
黎子蔚回過神,失笑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邵怡然嘻嘻一笑,不語。他們是夫妻,是生命共同體,她很高興他沒有說「我怎麼可以拿女人的錢」,女人的錢怎麼了,男人的銀子也好、女人的銀子也好,能打點前程就是好銀子,等他更上一層樓,她也能過得更好啊。
黎子蔚沒那麼想歸宗,但又想有好前桯,正覺得難以取捨,突然間問題解決了,內心頓時輕鬆起來,至於銀子,等他將來更上一層樓,有了空,自然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做生意,身為現代人,他腦子中有一百種賺錢的方法,到時侯再還給邵怡然就是。
他不是只有自尊沒有智慧的那種人,能夠同時衡量眼前跟以後,那才是真正的大人。
* * *
隔日,天氣晴朗,萬里無雲,倪氏帶著邵怡然跟姜寧兒出發前往李家。
李家不遠,坐馬車不用一個時辰,很快就到了。
李家是超級大家族,光是老爺子就有三個,當然不可能全部的人都在,但跟黎翠雨比較有關的李家女眷倒是都出現了,一個老太太,三個太太,四個奶奶。
中秋剛過,一夥人先說起中秋的事情,說自家請的戲班子著實不錯,又說女先生的故事挺有意思,十幾個女人在廳上,說說笑笑,就像一般交際一樣。
邵怡然看到黎翠雨,放心不少,神色平和,看不岀一點不如意。她不由得心想,果然是倪氏精心教導岀來的嫡女,越是遇到事情越是得鎮定,越是吃不下飯,越是要吃完,才不會給人看笑話。
茶水換過兩次,倪氏這才進入主題,「我雖然在黎家也掌管院子,不過比起親家老太太那真不算什麼,所以有件事情倒是想請教一下親家老太太。」
李家昨天也開賞桂宴,李三老太太已經累了一天,聽說今天黎家那個官夫人要來,這才勉強打起精神陪著,眼見終於進入主題,內心鬆了一口氣,「我也不過虛長幾歲,親家太太不用客氣,有什麼事情大家說出來一起討論討論。」
「黎家把女兒嫁入李家作正妻,本是求兩姓之好,但李家卻把院子的賬本跟鑰匙都給了管姨娘,這是何故?」
李三太太笑說:「哎喲,這不是我疼媳婦嘛,我喜歡翠雨喜歡得不行,希望她快點懷上,才想讓她輕鬆些,這是我身為婆婆的一番疼惜,親家太太可別誤會。」
邵怡然微笑道:「親家太太,我們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您當年可有為了備孕,而把管家權交給姨娘?」
李三太太被問得噎住了,當然沒有,可她如果說沒有,那不就是自打嘴巴?
邵怡然繼續問:「看樣子是沒有了,親家太太自己都不願意的事情,怎麼就替我們姑奶奶作主了,我們姑奶奶可不是沒娘家的人,還是說,您看不起我們黎家?」
「哎喲,黎夫人,您說這話可是冤枉我啊,我家老爺跟黎大爺可是好朋友,我怎麼會看輕黎家呢。」李三太太一邊解釋,內心覺得奇怪,不明白黎家人怎麼說殺上來就殺上來,而且開門見山直奔姨娘管家的問題,偏偏對方是官夫人,自己只能虛與委蛇,得罪不起。
倪氏見狀,跟著追問:「親家老太太,我只問一句話,這院子的管轄權,李家是給正妻呢,還是給姨娘,若李家的規矩是給姨娘當家,那我們李家也沒什麼話好說的。」
事情到這邊,李三老太太無法再繼續裝傻下去,只好說:「老三媳婦,你是怎麼搞的,你要安置娘家外甥女,可以,但怎麼樣也不能壓過正妻去啊!」
李三太太苦著一張臉道:「媳婦回去就讓露兒把鑰匙交出來。」
聞言,黎翠雨神情一鬆。
倪氏卻道:「這可不行,萬一我們回去了,親家太太卻不讓管姨娘把鑰匙賬簿交出來,那我女兒不是又要吃虧,我們可不是閒著沒事,天天跑來問,我看選日不如撞日,就今天,讓管姨娘直接把東西交出來。」
李三太太無法,只好命下人去讓管露兒將賬簿鑰匙交出來。
不一會,門外走進一個年輕貌美的少婦,她手捧著盤子,上面有鑰匙跟賬本,一臉不甘不願,頗有倨傲之色。
倪氏知道這就是管姨娘了,心想,死小蹄子,主母的家人在都這樣囂張,背地裡恐怕也不會聽話,正想教訓,就聽黎翠雨道——
「母親,我這裡有管姨娘的姨娘契,您拿著,這姨娘我管不來,您帶回黎家替我管教,等聽話了,再還給我。」
言下之意,要讓倪氏直接把管露兒帶回黎家,不讓她留在李家了。
管露兒聽了就是一呆,回過神後馬上轉向李三太太,一下紅了眼,「姨母替我作主。」
李三太太見到外甥女受委屈,立刻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露兒可是給你磕過頭,你也同意過門的姨娘,怎麼可以把她送去你娘家?」
倪氏立刻變身為護雛母雞,「如何處置姨娘不過是主母一句話,親家太太,我就問你,你這一輩子沒發落過姨娘嗎?看你這神情是有的吧,你都發落過姨娘,怎麼就不准兒媳婦發落?今日我拿了這姨娘契,就要帶管姨娘走,不讓,我就去告官,看律法站誰那邊。」
李三太太生氣了,「媳婦,你真要這樣跟我作對?」
黎翠雨神情坦然,「母親放縱管姨娘欺壓媳婦,下人對她忠心耿耿,要什麼有什麼,卻對媳婦虛與委蛇,母親明知道媳婦苦,卻視而不見,媳婦便只能自己給自己爭,不然以後李家後院不會有我的一席之地。」
聽到這番話,邵怡然心想,黎翠雨被現實逼得長大了,李三太太偏愛外甥女,李四爺又不管後宅事,這樣下去黎翠雨只會悶出病,不會有人感激她賢慧,下人也只會嘲笑她沒用。
古代的主母很可憐,一旦她鬆懈一點,馬上會有人想騎到她頭上,像李家這樣表妹姨娘,更麻煩。
邵怡然挺著肚子站起來,從黎翠雨手中拿過管露兒的姨娘契,「管露兒,你的契約在我們黎家手上,你不跟著走也行,我岀門馬上告你是逃奴,逃奴是打死不論的,你想在黎家好好學規矩,還是想被打死,自己想清楚吧。」
管露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抓住李三太太的衣角。
李三太太也沒辦法,姨娘的生死就是主母的一句話,黎家人都上門了,還有個官夫人坐鎮,她可沒膽子在這種情形還護著管露兒。
邵怡然見鎮住她們,又拉起黎翠雨的手,笑說:「我三年前到京城,不過是個寄居孤女,你卻沒有絲毫看輕我,從第一天就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拉我遊園賞花,還介紹好多閨閣姑娘給我認識,每天都過得很開心,現在我們各自成親,雖然不能像以前一樣常常在一起,但情感不變,反正我在府中也沒事,你若受委屈,不用忍,寫信回來,我跟大伯娘一定上門替你討公道,黎家四個爺們,你可不是沒有娘家人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03:04 PM 編輯
【第八章】 大房妻妾鬧不停
解決了黎翠雨的事情,黎子蔚那頭也有大事發生。
不得不說,古代皇帝就是有錢,一個欽天監就有監正、監副。春夏秋冬中,五個官正,這五官正還有各兩個副手,黎子蔚就是夏官正的副手,夏官正監侯,五官正底下還有九品小官共十五人。
放在現代,一個算命先生可以解決的事情,在古代卻養了一屋子人。
但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據說皇太后身子不大好,欽天監要算出一個好日子祈福,還得入後宮去。
邵怡然聽得有趣,但聽到要入後宮,不禁感到奇怪,「讓你們去祈福嗎?你們又不是和尚。」
黎子蔚笑答,「祈福也算典禮,念經會有僧人,但儀式還是萬大人主持。」
「那你們全部都要到?」
「九品文吏不用。」
這樣也得到十幾人,加上宮廷內人,只怕最後上百人都可能,邵怡然捏捏他的手,心疼地道:「辛苦你啦,黎大人。」
入宮可不是開玩笑的,不是彎腰就是跪,別說他只是一個夏官監侯,就算是萬大人,也得跪跪跪,誰讓欽天監是跟老天爺打交道的單位,面對老天,能不跪嗎?
這時,邵怡然忽然揚聲道:「鳶蘿,你拿紙筆過來。」
在旁邊伺候茶水點心的鳶蘿馬上去案頭取東西過來。
邵怡然咻咻咻就在紙上畫下護膝的雛形,古代沒有鬆緊帶,但可以用綁帶,畫好後,她道:「你給我做這個,兩個……不,四個,夾層多塞棉花,做成能綁在膝蓋上的大小。」
鳶蘿女紅好,一經解釋就懂了,笑說:「姑娘真聰明,姑爺膝蓋上綁了這個,祭天時就不會疼了。」
邵怡然坦然接受讚美,囑咐道:「做結實點。」
「是,奴婢馬上去。」
邵怡然又對黎子蔚道:「鳶蘿手快,晚上前就能好,你明天也帶兩個給萬大人。」
男女有別,萬大人雖然不好直接照顧她,但間接照拂卻是沒少過,兩個護膝聊表心意,也免得他跪到痛。
黎子蔚見她急性子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
邵怡然不解,問道,「你笑啥,說來聽聽。」
「我笑你這性子。」
「我怎麼了?」
「你剛來黎家時,不怎麼開口,性子也穩重得很,八風吹不動,現在卻急了起來,變得一刻都不能等。」
被他這麼一說,邵怡然心想,對耶,思索了一會兒,她指著自己的肚子說:「一定是孩子的關係,賀爾蒙改變了我,怪他。」
黎子蔚微笑,知道她是逐漸對自己敞開心房,才慢慢地不演戲,那個安安靜靜的邵怡然是裝出來的,為了適應這個時代,不得已而為之,眼前這個風風火火的人,才是真實的她。
說著,邵怡然突然捏著他的下巴,左看右看起來,嘴上道:「宮裡公主多,郡主也會去,你這桃花面相可別隨便亂看,萬一惹得公主情生意動,我們都要遭殃。」
聽了這話,黎子蔚失笑道:「公主才不會看上我個七品官。」
「你哪裡不好了,誰敢說你不好,先問問我的拳頭答不答應。」
看著她舉起來小小的拳頭,細細的手腕,還咧嘴哼了聲,黎子蔚大爆笑,摟著她就往她額頭一親,同溫層的穿越人真好,他要是真娶了古代女子,絕對不可能這樣跟他說笑,他看她,真是越看越可愛。
這時邵怡然感到一陣胎動,她忙伸手摸了摸肚子,「動得厲害,我懷疑是個兒子。」
「兒子也行啊,我們的小棉襖有個大哥罩著,以後橫著走,不用怕。」
這麼說好像也是,邵怡然又高興起來,雖然不能跟兒子穿母子裝,不過哥哥可以保護妹妹,先生兒子也不虧。
「姑爺,」桔梗過來道:「苗嬤嬤來了,說大爺請您去一趟。」
黎子蔚一聽就站了起來,「大伯父找我,我去去就回。」
大概是生意上的朋友來,需要秀他這個當官的侄子,東瑞國官商有別,家裡出了個官爺,自然得大炫特炫。
黎子蔚今天休沐,黎宗壹肯定也是算好的,不然沒這麼巧。
自從黎子蔚進入欽天監,黎家也算官家了,和黎家做生意的人明顯變多,黎宗壹跟黎子衿這半年忙得腳不沾地,就連黎子軒也放棄讀書了,跟著父兄一起做生意,忙,可銀子能進來,再忙也開心。
邵怡然笑道:「去吧。」
不一會,鳶蘿進來,一臉八卦,「姑娘,婢子剛去繡房要布料跟棉花,聽說大少爺那邊的佩蘭剛剛生了,是一對龍鳳胎,大太太很高興,已經派人去鋪子告訴大少爺了,老爺子跟老太太都親自去峻雅院看孩子了。」
邵怡然點點頭,龍鳳胎,這佩蘭的命太好了,黎家這麼多年沒嬰兒,就算是庶子,那也是萬千寵愛在一身,更別說姜寧兒到現在還沒懷上。
說起姜寧兒,她倒是學聰明了,女人在感情上大器就是傻,沒人會稱讚的,才會讓佩蘭跟紫苑先後有孕,六月的團圓飯後,黎子衿身邊又多了個姜寧花,姜寧兒總算開始讓姨娘通房都喝藥。
姜寧花去跟黎老太太哭,但那也沒用,因為主母還沒懷上,本來就可以這樣做。
想到這,邵怡然下意識摸了摸肚子,忍不住微笑起來,還是黎子蔚這個現代人好,容易溝通。
自己穿越而來,爹跑了,娘跑了,只有祖父,不久祖父也亡故,看起來命很不好,可她並不這麼認為,跟祖父相處十二年的時光,她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在祖父的百般呵護下成長,她不覺得自已少了什麼。
來到黎家後,黎老太太雖然不歡迎她,可是家裡有黎老爺子,黎翠雨對她又好,黎翠娟甜美可愛,現在又得了個好夫婿。
前世命短又命苦,這一世,她要好好享福。
傍晩時分,佩蘭生了龍鳳胎的消息已經傳遍黎家,畢竟是黎子衿的第一對孩子,黎子蔚跟邵怡然也打扮妥當,得去看看,於是去春暖閣接了莊氏,三口人便在僕婦簇擁下朝峻雅院前進。
黎子衿已經回來了,他的好心情藏都藏不住,一臉笑意,「你們快來看看我的一對兒女,雙胞胎卻各快五斤重,姊兒大些,不過哥兒哭聲也很響。」
邵怡然內心哇了一聲,孩子有這麼重,佩蘭可真厲害。
她探頭看了床上的小娃兒,雖然比一般嬰兒小了點,卻十分健康,已經喝過奶,現在睡下了。
看著那一動一動的小鼻翼,邵怡然的心柔軟起來,「大伯可取好名字了?」
「還沒,先取個小名而已,寶哥兒,珍姊兒。」黎子衿喜孜孜地道。
又是寶,又是珍,看來黎子衿對這對孩子真的是很喜歡。
黎翠娟也在奶娘的陪伴下來了,見到小嬰兒,一臉好奇,「大哥,小娃子怎麼是紅色的?跟我們不一樣。」
黎子衿笑著摸著妹妹的頭,「過陣子就白了,你小時候也是紅色的。」
黎翠娟一驚,「也這麼紅?」
黎子衿點頭,「也這麼紅。」
黎翠娟看著寶哥兒跟珍姊兒,小臉上溢岀喜歡的樣子,卻不敢摸,只輕輕摸了摸孩子的被角。
倪氏笑咪咪地進來,「好了好了,都來花廳喝茶吃點心,這兩個小祖宗在睡,講話都不能大聲。」
眾人於是移到花廳,黎翠娟往邵怡然身邊過來,邵怡然笑著摟住她。
黎翠娟抬起頭,「堂嫂身上好香喔,跟寶哥兒還有珍姊兒有點像。」
黎子蔚也說過她身上開始有種媽媽香,她歸咎於賀爾蒙的改變。懷孕對一個女人來說可是大事,身體為了迎接這小生命,會做出許多調整跟準備,連胸都變大了。
姜寧兒進來,神色不太好,但還是打起精神給安排位置跟點心。
倪氏完全不想管她心情,自顧自地問道:「這兩個小祖宗早來了,冬天又快到,暖房可有準備好?」
「婆婆,佈置妥當,等天氣一冷馬上可以過去。」
倪氏點點頭,就算是庶子,那也是金孫,得好好照顧。
黎子衿也沒管姜寧兒的神色有多差,徑自問:「小跨院那邊都沒問題吧?」
小跨院就是佩蘭的住處,因為是貴妾,所以給了跨院。
倪氏問孩子,黎子矜問佩蘭的月子,沒人管姜寧兒這個可憐的嫡妻。
見狀,邵怡然心想,這也是姜寧兒自己求來的,明知道黎子衿不喜歡她,卻仗著黎老太太的喜歡嫁進黎家,可她多年來對倪氏的不尊敬,如今為人媳婦,困境立刻顯現出來。
這時一個小丫頭走進來,「回大少爺,蘭貴妾醒了,剛剛吃過人蔘雞湯,醫娘說看樣子還挺好的,月子裡小心別進風就行。」
「讓她好好坐月子,還有,以後她不是貴妾,是蘭奶奶。」黎子衿理所當然的說。
小丫頭連忙回答,「是,奴婢會好好照顧蘭奶奶。」
邵怡然心想,佩蘭當平妻了,那寶哥兒就是嫡子,還是嫡長子,這個家,以後什麼都是他的。
就見倪氏一臉錯愕後又算了的表情,兒子被逼娶了姜寧兒,她知道兒子委屈,現在平妻之位自然要給他喜歡的女人,所以他開心就好。
姜寧兒則是一臉大受打擊的樣子,但還是強顏歡笑,「大、大少爺要升佩蘭妹妹為平妻,怎麼沒跟我商量。」
黎子衿笑了笑,「你跟祖母談論我們的婚事時,可有跟我商量?」
姜寧兒一臉尷尬,「大少爺怎麼這樣說,那可是大少爺親自允的。」
「那種情況下我能不允嗎?」
天哪,夫妻吵架?她不想看啊,邵怡然想走,但這種狀況出聲反而奇怪,於是只能等著,可看著黎子衿夫妻倆針鋒相對,她心想,倪氏怎麼不阻止?
她轉頭一看,卻見倪氏也是笑笑的,看樣子對姜寧兒不滿很久了,看兒子修理她,內心不知道有高興。
邵怡然十二歲寄居黎家,姜寧兒當時已經在黎家住了好幾年,其實她們身分差不多,但姜寧兒自詡有黎老太太這個姑祖母,所以凡事高高在上,自以為了不起,那時她就想,沒關係,當不成朋友當是室友就好,見了面,點個頭,面子上過得去就行。
後來姜寧兒在宴上跟黎老太太合作逼婚黎子衿時,她就傻眼了,即便再怎麼喜歡這表哥,但對方連好感都沒有的前提下,他們兩個婚姻怎麼可能幸福。
可黎子衿也很神奇地同意了,其實他喜歡佩蘭,可以只要佩蘭就好,但他偏偏也同意娶姜寧兒——家裡很安寧,祖母很高興,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身為黎家大少爺,不只享有好處,義務也很多,譬如說,姜寧花的爛攤子他也一並收了。
倪氏笑意盈盈地問:「子蔚,你媳婦這也快生了吧?」
黎子蔚回答,「大概再兩個月呢。」
「奶娘、醫娘都準備起來了嗎?」
「還沒。」
「那怎麼行呢,得快,等冬天了,人不好找,得先準備起來,免得手忙腳亂。」
邵怡然笑說:「我們會注意的,多謝大伯娘提點。」
窩在邵怡然身邊的黎翠娟摸了摸她的肚子,卻突然縮回了手,語氣驚慌,「堂嫂的肚子在動。」
眾人一聽都笑了出來,黎翠娟第一次摸到胎動,竟然被嚇到了。
黎家的人有一種特異功能,就是尷尬過後,所有人都可以瞬間當沒事,包括才十二歲的黎翠娟都有這種本事,剛剛尷尬得要死,現在說說笑笑又沒事。
就在這時候,黎老太太進來了。
眾人連忙起身,一陣見禮後,黎子衿開口,「祖母可以去看兩個小家伙了。」
邵怡然實在很佩服黎子衿,黎老太太嘴角下垂,明顯不高興,但他可以無視,直接說孩子。
一聽這話,果然,黎老太太凶不起來了,「下人要交代下去,好好照顧哥兒姊兒,天氣轉冷,當心別染了病。」
「那是當然,這可是我的嫡長子跟嫡長女。」
黎老太太忍不住,隱隱帶著怒氣道:「這是怎麼回事,佩蘭不過是個丫頭,當貴妾已經到頂了,還要當平妻?」
黎子衿一臉笑,「孫兒喜歡寶哥兒跟珍姊兒,不想讓他們成為庶子庶女,便提了佩蘭當平妻,祖母是怎麼了,當初不是說好,正妻娶了表妹,平妻給誰,您都不管的嗎?」
黎老太太被這話噎住了,過了一會才道:「那也不能提丫頭,你是黎家大少爺,多少名門淑女搶著要當你的平妻啊。」
「我都娶表妹了,提個佩蘭當平妻怎麼了?」
言下之意,佩蘭雖然是個丫頭,但姜寧兒也好不到哪裡去。
古代很重視門當戶對,成親之時,雖然有嫁妝跟著姜寧兒從姜家出來,但那些都是黎家的東西,一開始當成聘禮招搖過市,之後權充嫁妝再回到姜家。
倪氏不忍心兒子被冤枉,出聲道:「老太太也公平點,子衿的正妻給您作主了,平妻他自己提,也不算過分,您下午來看孩子時,不是也挺喜歡寶哥兒跟珍姊兒,那麼可愛的孩子,您忍心讓他們當庶子庶女?」
黎老太太癟嘴,「那紫苑就算生兒子,也不能再提了。」
東瑞國,一個男人可以有兩個平妻,邵怡然心想,黎老太太還在奢望另一個平妻的位置可以給姜寧花。
黎子衿卻是笑道:「祖母說過不管我平妻之事。」
「堂堂一個大少爺,卻提兩個丫頭當平妻,成何體統?」
「祖母,孫兒這不是心疼孩子嗎?孩子這麼可愛,當然要有個好身分。」
邵怡然心想,黎子衿厲害,他不說自己喜歡佩蘭,而是說自己喜歡孩子,黎老太太再橫,總不能說孩子不配當嫡子。
回騰語院的路上,邵怡然心有所感,「人跟人之間的緣分果然難說,佩蘭雖然是個丫頭,卻得了大少爺的眼緣,姜寧兒雖然可憐,但有一半是她自己作來的,若她當初不要那樣倨傲,現在也不會四面楚歌,誰都不幫她。」
這話黎子蔚深以為然,姜寧兒以前靠著黎老太太這座山,不只不理倪氏,也不理他,一副很怕他喜歡上她的樣子,他就不懂了,姜寧兒是哪來的自信,可後來看姜寧花也這樣,他一下就懂了,姜家沒把女兒教好,就算靠著關係勉強進入高門,也是要吃苦的。
邵怡然繼續說:「你猜,大少爺會不會把紫苑也升成平妻?」
「紫苑要是好命生了個兒子,機率很大。」
「我也是這樣覺得,現在就看紫苑跟半夏誰福氣大了。」
兩人都是閉月羞花的美人,又是打小伺候,不但懂黎子衿,而且情誼深厚,差別在紫苑現在大肚子,半夏還沒影。
邵怡然心想,還是自己命好,桔梗跟紫荊那麼美,黎子蔚還是守身如玉。
原先她以為他是為了專心讀書,不想讓女色亂了心神才如此,可後來被她逼問出來,原來是他不希望孩子是庶子庶女,低人一等,這樣孩子很可憐,才不要通房的。
當時他的想法是一個正妻,兩個平妻,孩子都是嫡子嫡女。
當然,在她的威逼之下,他表示過去思想錯誤,只要正妻就夠了,平妻不應該有,邵怡然當然肯定了他的知錯能改。
夫一人,妻一人,是謂夫妻也。
* * *
這兩個月,邵怡然的肚子跟吹氣一般,瘋狂長大。
睡覺的時候開始很難自己躺下去,早上根本無法自己起來,萬一半夜要上廁所,那更是超大工程,怕她摔倒,得先亮燈,黎子蔚再把她從床上扶起,丫頭一左一右攙著她去洗手間,因為要解衣服,丫頭怕她冷,便用布把門縫塞得一點風都進不來,才開始幫她脫衣服。
從她醒來到再度躺下,至少得一刻鐘。
很費時,邵怡然便想少喝點水讓大家都好過一點,醫娘跟蘇嬤嬤都說不行,為了孩子,該喝的都得喝,補湯、補藥一碗都不能少。
有一回,她半夜起來了三次,不禁覺得自己很麻煩,怎麼上廁所上個沒完,突然間就哭了。
黎子蔚抱著她哄了好幾句,她忽然感到很生氣,不只不領情,還叫他不用管她,自己拉著被子委屈了好久,直到又睡著。
隔天恢復過來,想跟他道歉,黎子蔚卻是摸摸她的頭,笑說知道這是賀爾蒙的關係。
* * *
冬日到來,原本青磚碧瓦的宅院一片銀妝素裹,園子百花盡枯,只有寒梅迎風綻放,溢出幽幽梅香。
就在這樣的天氣裡,邵怡然生了,疼了足足兩天,嚎到嗓子都啞了,終於生下一個大胖小子,產婆說孩子很健康,七斤重。
前世沒經歷過的,今生總算經歷了,痛得死去活來,但結果很美滿,什麼都不求了,只求大小平安。
看著哥兒吃完奶後安詳的睡臉,邵怡然覺得十分滿足。
黎子蔚眼眶紅紅的,坐在她的床沿,摸著她收拾過後的頭髮,「辛苦你了。」
邵怡然拉著他的手,趁機撒嬌,「以後可得對我好一點。」
黎子蔚連忙點頭。
「別嫌我肚子上有贅皮。」
「那是因為我,我知道。」
「還有,長出來的肉沒辦法這麼快消失。」
「胖瘦不要緊,身體健康最重要。」
邵怡然聽了笑咪咪的,小夥伴就這點好,他知道女人產後胸部會變形,肚子會變形,變胖發福,這些都是生產的代價,她不用求他,只要趁機撒撒嬌那就好了。
兩人相望,都是笑意滿滿,兩人前世都因為意外,年紀輕輕就死了,還有很多事情沒體驗,現在他們要把人生圓滿起來。
不喜歡孩子可以不用生,但他們都是喜歡孩子的人,所以一定要經過這一個磨練,才能完整。
外面一陣吵雜,莊氏來了。
邵怡然疼了兩天,今天又是疼到二更天,莊氏原本陪著,但後來實在撐不住,去後面小房間睡了,去睡之前還一直交代孩子生了就叫她起來。
莊氏進來後,先到炭盆旁邊烤火,去去寒氣,這才走到床邊,看到哥兒酣睡,滿臉都是笑意,「小家伙睡得真好。」
邵怡然喜上眉梢,「婆婆,您抱抱他,可沉了。」
「等會吧,我剛進來,身上還沾著冷氣,怕冷到他。」
莊氏細細看著孩子,笑得眉眼彎彎,「鼻子像蔚哥兒,我瞧這嘴巴像媳婦,下巴也像蔚哥兒,等下個月真的睜了眼,再看看眼睛像誰。」
黎子蔚摸著兒子的小光頭,笑說:「母親給這小東西取個奶名吧。」大名自然是黎老爺子這個曾祖父取。
莊氏喜笑顏開,「我想想,叫康哥兒吧,只求他健健康康,其他什麼都好,平凡一點也沒關係,好好過日子就行。」
邵怡然笑咪咪,「婆婆跟媳婦想的一樣,以前還沒懷上時,想著孩子要聰明賺大錢,還得讀書當大官,等真的懷上,只求他平安健康,其他都不求,就算平庸點也沒關係,穩穩當當過完一輩子就好。」
康哥兒這時候動了一下,然後繼續睡。
莊氏一臉心花怒放,「康哥兒作夢了,剛出生就會作夢,可真行。」
邵怡然想笑,婆婆這根本就是溺愛。
莊氏隔著包巾摸摸康哥兒的腳,後來實在撐不住,黎子蔚便命丫頭扶她去後頭睡,年紀大了,昨天熬了一夜,今天又是撐到半夜才去躺下,以莊氏的年紀,已經夠厲害了。
屋子裡又剩下夫妻倆。
邵怡然看兒子,即使不白不嫩,還是越看越愛,「雖然不是小棉襖,但我現在覺得兒子也挺好的。」
「當然,有了嫡長子,至少母親能放心。」
也是啦,古代傳宗接代的觀念很重,得有兒子,將來才有人送終。
能讓老人家高興的話,先生兒子也可以,反正現在已經證明,他們夫妻都身體棒棒,她養好身子之後可以繼續生。
這時,醫娘跟奶娘進來,笑說:「見過黎大人,黎夫人得休息了,兩日沒睡,得好好緩一緩,把月子坐好,以後懷孕也比較輕鬆。」
黎子蔚也不管有人在旁邊,就在邵怡然額頭上一親,「那你好好休息。」
一下子,房間空了,只剩下炭盆劈哩啪啦的聲音。
邵怡然睜著眼睛,她剛剛完成兩世人生的偉業,很興奮,不想睡,要不是現在是半夜,她就要敲鑼打鼓告訴整個黎家——本姑娘當娘啦。
* * *
這個過年,邵怡然在坐月子,因此什麼人都沒見到,不過趁著生子這個大功勞,她終於在黎老爺子來看她那天,委婉的開口了。
黎老爺子知道她要珠老姨娘時,神色很溫和,「蔚哥兒讓你開口的?」
「是孫媳婦自己想要的。」
「姨娘是下人,不過海珠又是你公公的親生母親,你要怎麼對她?」
「孫媳婦跟她當朋友,大家一起愛著康哥兒。」
黎老爺子聽就笑了起來,「好,好,好,這答案不錯。」
當長輩當然不行,會讓黎子蔚跟自己都變成笑話,但當成下人,又很奇怪,明明是黎子蔚的親祖母,所以她覺得當朋友就好。
黎老爺子回去兒沒多久,珠老姨娘就帶著一個箱籠過來了,臉色非常喜悅,但又顯得戰戰兢兢。
「我這裡欠一個人,」邵怡然微笑吩咐道:「以後你負責照顧康哥兒,給他洗澡,整理房間,可做得來?」
珠老姨娘連連點頭,「奴婢做得來,謝夫人。」
她也知道孫媳婦生孩子了,聽說很健壯,本想來看看這小娃兒,可自己的身分根本不配過來,沒想到剛才老爺子突然要她收拾東西,說騰語院這邊少個人,讓她過來伺候,她作夢都不敢想的事情突然成真,只覺得天天念經,菩薩總算開眼了,這黎家有什麼差事比照顧自己的曾孫更好?
至於莊氏,她是典型遵從三從四德的婦人,雖然黎宗三對她不好,但她總覺得那是自己的丈夫,珠老姨娘既然是丈夫的親生姨娘,來到這邊,自己能對她好一點就好一點。
一個祖母,一個曾祖母,下午閒暇,就是給孩子做小衣服、小鞋子,描花繪樣,一做就是一個下午,康哥兒一個小娃娃,衣服已經好幾個抽屜,甚至都做到春衫上了,比邵怡然這個親娘的衣服還要多。
元月十四,邵怡然正式岀了月子,隔天早上便打扮起來,描黛眉,上胭脂,換上朝陽銀鳳,金累絲雙雀花裙,配了一套白玉頭面,裹上貂裘這便出了門。
也不知道是不是月子坐得很好,雖然院子中積滿雪,她卻不覺得太冷,見枯枝上停著幾隻小雀,全部擠在一起,她想,天氣應該是冷的,只是自己沒那麼寒。
松鶴堂的花廳上,黎翠娟一看就撲上來,「堂嫂,你可以出門啦?」
「是啊,快不快?」
黎翠娟抱著她,表示很想念。
邵怡然摸摸小女孩的頭,心想真可愛,黎翠陶要是有她一半可愛就好了。
倪氏也過來跟她打招呼,「子蔚媳婦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這一個月都快悶壞了,想早點出來透透氣。」
這是真的,以前不想來盡孝,但真坐了一個月的月子,想想,盡孝還是比較好,聽黎老太太嘮嘮叨叨可比呆著看床帳好得多。
坐月子得嚴防寒風,門窗得少開,除了醫娘跟奶娘,連黎子蔚天都只能進來一次,剛開始還很期待他來,但隨著自己不能洗澡,異味越來越重之後就不想他來了,到後來她甚至鬧起彆扭,不想見他。
太臭了啊,怎麼有臉見他,有一天,她更被自己臭哭了,哭了一整個下午。
還是蘇嬤嬤怕她哭壞身子,沒辦法,才在第二十三天讓她下水冼澡,也洗了頭,用炭盆燙過的溫布巾慢慢把頭髮絞乾,全身終於乾乾淨淨,讓她那天特別期待黎子蔚回來。
經過坐月子這段時間,邵怡然今天是抱持著興奮的心情過來的,覺得每個人都好可愛啊,怎麼看怎麼親切。
黎老太太還沒來,眾人各自說笑。
倪氏一臉神采飛揚,也是,佩蘭生了一對龍鳳胎寶哥兒、珍姊兒,紫苑也生了一個兒子,全哥兒,身為一個祖母,還有什麼比看孫子越來越多更重要。
雖然在坐月子,但邵怡然還是掌握了黎家的八卦,佩蘭現在是平妻,下人稱為蘭奶奶,紫苑因為生了兒子,也被提拔了,現在是苑奶奶,後者是姜寧兒提拔的,她跟姜寧花雖然是堂姊妹,但感情不好,知道祖母想把姜寧花放在平妻之位,乾脆先下手為強,寧願提了紫苑,也不讓姜寧花有空子鑽。
聽說黎老太太氣得要死,姜寧花也去哭訴了一場,不過事實已定,黎子衿三妻已滿,姜寧花從此就是姨娘命,再沒前程可言。
這時,苗嬤嬤突然過來,聲音雖然低,卻沒隱瞞的意思,於是邵怡然也聽得一清二楚。
苗嬤嬤說:「二爺一家子跪在大門,說請老爺子消氣。」
倪氏臉色一沉,「什麼時候的事?」
「就剛剛,門房第一時間就過來說了,老爺子那邊恐怕還要晚點才會知道。」
倪氏哼了一聲,「我就知道,老爺跟子衿這一年生意越做越好,二房那邊怎麼可能忍得住,只是沒想到二叔這次肯拉下臉來跪。」
邵怡然想,二爺,不就是黎宗二一家嗎?已經想歸宗好幾年了,但都是派老婆吳氏回來示好,後來兒子娶了老婆,兒媳婦便一起過來求情。
總之,二房是很奇妙的一家人,男人想要享福,又想要面子,於是把要跟人低頭的事情都交給女人。
邵怡然這幾年陸續看過吳氏好多次,逢年過節都會回來哭訴,求歸宗,黎老爺子都不肯,後來多了媳婦潘氏,之後連壯哥兒都一起帶來,偏偏惹禍始祖黎宗二一直沒出現。
這回終於出現了,還來大招,下跪。
黎老爺子每次都拒絕,但這次可就難說了。
不過往好的方面想,她跟黎子蔚這一房,在黎家是超然單位,就算黎宗二一家回來,應該不會輕易招惹他們才是。
【第九章】 疑心相公有外遇
黎宗二一家在黎家大門外跪了一天,黎老太太出去看了兩次,都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讓人送吃的,讓人送喝的,送手爐,送貂襲,直到半夜,黎老爺子終於點頭,二房可以住進來,但不開祠堂,不歸宗,就當多一房親戚。
倪氏氣得要死,又沒人可以抱怨,找到邵怡然這邊來。
自從黎子蔚進入欽天監,黎宗壹跟黎子矜的生意都不知道好了多少,黎子蔚的官銜可以拉抬黎家生意,他人又不歸宗搶黎家財產,多好的親戚,所以倪氏越來越把邵怡然當自己人。
至於邵怡然,她並不想理會倪氏,但她很感激黎翠雨,住進黎家後,是黎翠雨主動跟她伸岀友誼的手,這在她嫁給黎子蔚之前,給了她很大的感情慰藉,因為這樣,她不介意聽倪氏訴苦。
她對倪氏的耐心,是她對黎翠雨友誼的延伸。
「子蔚媳婦你說說,這像話嗎?當初可是二叔一家自己要出去的,拿了一大筆分家銀,敗光了就厚著臉皮要回來,哪有這種道理。」倪氏一臉嫌棄,「雖然說他們一家子住在客院,可是老太太心軟啊,說不定哪日就把他們當家裡人看了。」
邵怡然懂倪氏的不爽,大房這幾年辛苦操持外務,為的是生活安穩,現在眼見人口簡單,日子和樂,突然冒出二叔一家想認祖歸宗,誰願意?
但她也懂黎老太太,畢竟是自己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怎麼捨得看他們一家挨餓受凍,家裡又不是沒錢,多養一戶怎麼了。
現在客院裡除了黎宗二跟吳氏夫妻,嫡子黎子松跟潘氏,膝下一個壯哥兒,庶子黎子明,庶女黎翠琳,然後汪姨娘跟陳姨娘,主人家每人一個嬤嬤兩個丫頭,姨娘就只有一個丫頭跟著,月銀待遇跟大房一樣。
但倪氏生氣,茶水也喝得快,「這二叔一家要是安份也還好,就當多養幾口人,可二叔哪是個安分性子,當初好好的二爺不當,非要出去自己闖天下,還當自己什麼神武奇才,奇才是夠奇才,不過是相反的那種,一萬兩銀子,一般人家可以吃上好幾年,他六年就敗光了,這樣還有臉回來,我要是他,就帶一家老小躲進深山裡,一輩子不回來了。」
邵怡然點頭,是啊,黎宗壹這十幾年來很是辛苦,萬一老爺子心軟,讓黎宗二歸宗,那財產就得對半分了,兩個都是嫡子,想來不會差太多,自己要是倪氏,肯定也不願意。
邵怡然安慰道:「祖父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大伯娘不用太過操心。」
「你是沒見過你二伯父,那張嘴巴甜得抹了蜜似的,老太太可喜歡他了,我常跟你大伯父說,也得跟老太太說說好話,他偏不,說什麼男子漢行動比嘴巴重要,真被他氣死。」
「老太太心軟,老爺子又禁不起老太太求,雖然二房一家子在客院住著,可我聽說潘氏已經在打芳苓閣的主意了,說客院人太多,想跟丈夫兒子過去那邊住,我呸,芳苓閣是什麼地方,她也敢想,那是我以後要給珍姊兒住的,輪不到他們。」
芳苓閣是黎翠雨的院子,她岀嫁後便落了鎖。
嫡女的院子就算比不上兒子們的大,也是個好地方,花園涼亭一樣也不會少,潘氏在黎翠雨成親時進去過一次,沒想到這樣就惦記上了,這一家子果然是不滿足的,才剛有地方落腳,馬上就想要搬院子。
「跟你講這些我也知道不像話,可大伯娘我悶哪,都快悶出病了。」倪氏拍著自己的胸口,一臉苦澀,「丈夫辛辛苦苦賺錢,偏偏輸在不懂得哄老太太開心,身為媳婦又不能去爭這個,自從二房回來,我真沒睡過一天好覺,你看看,我眼睛下面都黑了,粉也蓋不住,那吳氏還有臉問我怎麼睡不好,還不都是他們一家子害的。」
邵怡然想起黎翠雨對自己的多番照顧,幫助自己融入黎家,融入京城小姐的圈子,她剛來時因為行李簡單,黎翠雨以為她沒帶什麼衣服,勻了好幾件她沒穿過的春裝過來,小姑娘對她這個陌生人滿滿的善意。
黎翠雨成親前跟她說,請她多多照顧大房。
自己說好,眼下是該幫忙提點一下大太太了,於是邵怡然道:「大伯娘,我知道您心頭煩,可家事也不能落下了。」
倪氏不解,「怎麼啦?」
「二少爺今年十八,三少爺十六,該娶媳婦了,還有翠陶十七歲了,真的也太大,一個當家太太,不是管著自己兒子女兒就好,而是要管整個家,既然已經在黎家住下了,就該給壯哥兒請個奶娘跟嬤嬤,大伯娘對庶子女這樣疏忽,我要是老爺子,即便大伯父表現得再出色,但大伯娘沒把家裡持好,我也不敢把這個家交下去。」
聞言,倪氏呆了呆,半晌後好像想通了,「你是說,老爺子始終不願意把家權放下,是因為我對庶子女不夠好?」
「我猜的。」
倪氏神色一凜,猛地拍了大腿一下,「你一向懂老爺子,一定就是這樣沒錯,哎,我這老糊塗,只想著整治那幾個姨娘,卻沒想過家裡的事老爺子都看在眼底。」
邵怡然一臉欣慰,聽得懂她的暗示,還算有救,「大伯娘寬容些,到底不會吃虧的。」
倪氏喜笑顏開,「我今日真是來對了,就算老太太偏愛二房,但老爺子喜歡的始終是大爺,偏我看不開,不料竟是我拖累了丈夫,好,我這就回去給他們說親事。」
倪氏說到做到,不到一個月,便說了庶子女們的婚姻大事。
黎子軒娶許小姐,六月過門;黎子均娶柳小姐,明年六月過門;至於年紀真的有點大的黎翠陶,則是嫁給許小姐因為八字而晚婚的哥哥。
同一天,許、黎兩家同時娶媳婦嫁女兒,親上加親,看在自己女兒也當人媳婦的份上,許家也不會對新媳婦太過刻薄。
說實話,這樣的親事並不好談,但倪氏發威,竟然被她講成了。
黎翠陶知道後,高興得容光煥發,真的太好了,嫁給嫂嫂的哥哥,不用怕被夫家欺負,嫡母還給她跟嫡姊一樣厚的嫁妝。
至於二房那邊,雖然沒有開芳苓閣,但另外開了芳草閣,讓黎子松帶著潘氏、壯哥兒住進去,奶娘嬤嬤都給壯哥兒請了,客院那邊的丫頭也多了幾個下去,除了住得沒那麼好,二房的人都比照大房的待遇。
黎老爺子雖然沒有立刻把掌家權下放,但對於黎老太太所求「讓二房也跟著大房一起做生意」的要求,卻也沒答應。
* * *
梨花初開,桃花含苞,黎子蔚明天休沐,今天很適合滾床單。
邵怡然生完已經兩個月多了,她心想,女生有性慾不可恥,她想滾床單。
下午黎子蔚回來,兩人起逗了一下康哥兒,小嬰兒長很快,不過兩個月,已經白白嫩嫩,表情多多,而且懂得威脅大人,不高興就哼,厲害得很。
黎子蔚說起欽天監的事情,春天到了,各種祭祀祭典提上日程,但還是沒多忙,閒到萬大人跟春官正棋藝精良。
邵怡然聽他形容得有趣,忍不住好笑道:「那不是很好嗎?反正你還要考進士,趁著有空多讀書。」
「是啊,讀不完的書,我已經算聰明了,但狀元真不知道要聰明到什麼樣子,才能考上狀元。」
「康哥兒以後不知道會不會也喜歡讀書?」
黎子蔚想得很開,「反正我們不缺銀子,他喜歡讀書就讀書,喜歡做生意就做生意,喜歡當閒人就當閒人。」
邵怡然大爆笑,「你這根本太溺愛。」
黎子蔚一副理所當然,「那又怎麼了,哼!」低下頭看兒子,滿臉慈愛,「小嬰兒真有趣,會同時像我們。」
「DNA厲害的地方啊。」
「等我以後結交了御醫,一定要把這方面的知識都告訴他,好讓更多人了解,譬如說,性別是爸爸決定,譬如說,有血緣關係最好不要親上加親。」
邵怡然知道他前世是衛生部門的公務員,這方面的知識學問非常豐富,他以前就說過想寫書,沒寫的原因是沒名望,不是什麼大人物,而且不是學醫的,寫這些東西只會被當成怪力亂神。
兩人研究結果是,最好能認識一個沒有偏見的醫者,把結論告訴他,讓他慢慢去研究、去證實,然後寫書發表,這樣才有說服力。
七品官雖然不高,但也是有品級的,若是在適當的場合認識了知名的大夫,甚至是御醫,交談起來時,對方也不會拒絕吸收新知識,如此一來,女人可以少受很多委屈,男人要承擔起嬰兒性別的責任,而不是看女人肚子爭不爭氣。
摸著康哥兒柔軟的小臉蛋,邵怡然微笑說:「雖然一開始想要小棉襖,不過現在見兒子這樣可愛,突然覺得第一胎還是兒子的話也可以接受,兩個兒子,也可以做成兄弟裝,小孩子穿什麼都好看。」
「不行,我還是想要小棉襖。」
邵怡然噗哧一笑,「那得看你啊。」
黎子蔚苦著臉,「是機率,夫人。」
「我現在有時候會想起娶媳婦的問題,不禁感到這真的很困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再怎麼仔細,也只能打聽這姑娘的性子如何,又沒相處過,誰知道合不合適,怕委屈人家姑娘也怕委屈兒子。」邵怡然一臉擔憂地道。
「你也想太遠了,康哥兒現在才兩個月大。」
「時間過得很快啊,我來黎家時才十二歲,現在十六就當娘了,雖然現在他還小,但要給他說親不過就是眨眼的時間而已。」
黎子蔚忍笑安慰,「娶媳婦又不是嫁女兒,我們賺到,開心點。」
邵怡然想想也是,嫁女兒會心痛死,所以招贅好,她只要準備好狼牙棒,女兒一哭訴,她就打得女婿滿地找牙。
兩人晩飯是去莊氏那邊吃的,屏除下人,讓珠老姨娘也一起上桌吃飯,黎子蔚給自己親祖母夾了蝴蝶蝦卷,珠老姨娘高興得眼眶泛紅。
邵怡然見狀想,等康哥兒的兒子大到可以給自己夾菜,自己肯定也是百感交集。
一頓飯吃了半個時辰,兩夫妻這才回到自己住處。
邵怡然洗了澡,內心想著黎子蔚明天休沐,覺得夜晚會很美好。
上了拔步床,他沒動靜,邵怡然心想,男人不知道她已經恢復好,沒關係,姑娘來主動,手便伸了過去。
黎子蔚睜開眼,「睡不著?」
怎麼是睡不著?是想滾床單啦,於是手慢慢往下。
黎子蔚一把抓住她,「別鬧。」
「我是明媒正娶,怎麼是鬧?」
「我累。」
「累?」
「欽天監近日公務很多,忙得不可開交,現在沒心情也沒體力,只想睡覺。」黎子蔚頓了頓,溫言道:「改天吧。」
邵怡然雖然是現代靈魂,但也是女孩子,主動被拒絕,也不好堅持下去,只好收回手,但她想,欽天監不是很涼嗎,他在累什麼?
直覺告訴她,他不是累,是不想。再細想下去,肯定還是嫌她胖。
她月子坐得太好,導致身上還有好幾斤肉沒消下去,伸手摸摸自己的腰,是沒瘦回以前的體態,但最多也只能算有肉,絕對不到胖,而且就算胖了,他之前不是說不嫌棄的嗎?
男人果然只有一張嘴,嘖。嗯,不對,她想起來了,懷孕的時候,她還會一起幫他解決生理問題,但自從出月子後,卻一次也沒有。
邵怡然的注意力都被兒子奪去了,現在才想起來這個嚴重的警訊,十八歲的男孩子,怎麼可能一個月都心如止水,不對,肯定有問題。
她拉起被角,轉個身,內心開始思索起來,洗澡時有丫頭服侍,他肯定不好意思自己解決,房間又有她在,沒道理他鬧那麼大動靜,自己卻不知道,最有可能的是他跟丫頭搞上了。
不想則已,一想想打死那對奸夫淫婦。
那個人是誰?
桔梗跟紫荊嫌疑最大,畢竟服侍他幾年了,長得沉魚落雁,又了解他,她就說他完全不碰丫頭很奇怪,說不定是騙她的,他說沒碰,她也不可能把那兩丫頭叫來問「你家少爺碰你沒?」
難道是那個姓姚的奶娘,俏麗可人,胸部又大,丈夫跟個寡婦跑了,身邊只有一個一歲多的兒子,要是能攀上黎子蔚,可就是姨娘了,以後都不用愁,電視上不都是這樣演的?
因為對黎子蔚起了疑心,邵怡然的生活重心也從照顧康哥兒變成抓奸,她不容許黎子蔚在她眼皮子底搞這種事情。
要搞可以,兩人離婚,孩子歸她。
反正就康哥兒這個結論來說,她身體棒棒,到時候找個俊俏小面首,繼續生,生到開心為止,可在這一切之前,她得把那對奸夫淫婦揪出來,痛打一頓,才能消氣。
但這年代沒有徵信社,她該怎辦才好?
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走來走去,這種事情一定要抓現行,不然他會否認。
可惡,要是有手機就好了,翻翻手機就知道他有沒有在外面胡來,不用像現在,坐困愁城,想下手都沒地方。
也不知道那狐狸精長得怎麼樣,那女人如果比她美,她會很生氣,氣黎子蔚居然這麼淺薄,只重視外表,而不管靈魂交流,可那女人若是比她醜,她會更生氣,美的不要要醜的,這是污辱她的美貌。
結論就是,不管狐狸精長得怎麼樣,她都會火大,而且是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搧不熄的那種。
蘇嬤嬤看她這樣煩,勸道:「姑娘要有什麼事情,不妨說岀來老奴聽聽,老奴雖然見識淺薄,好歹多吃了幾年飯,說不定能給姑娘拿拿主意。」
也對,一人計短,兩人計長,蘇嬤嬤說不定能提供新思路,邵怡然便道:「蘇嬤嬤,我懷疑子蔚跟誰好上了,他最近都不理我。」
「姑娘是想揪出那個女人,還是想算賬?」
「都要。」
蘇嬤嬤勸道:「哎呦,姑娘,找人岀來還好說,找人算賬那可不行,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姑爺不管跟誰好上,姑娘都只能安排名分,正妻得有度量,把人找出來,恩威並施一番就是了。」
「誰說的,我偏不,來人世一遭,我可不是為了受委屈。」邵怡然才不管這麼多,就算黎子蔚跟一個男的好上,都不行。
「姑娘也不看看,大房幾個爺們都如此,大少爺才成親不到兩年,兩個平妻都有了,大奶奶也沒說什麼,其中一個還是大奶奶親自提的呢,度量有多大,至於二少爺三少爺,房中的丫頭更是早早就收房,男人天性如此,好在姑娘已經生下嫡子,不用怕,只是千萬不要因為這樣跟姑爺起衝突,划不來的。」
邵怡然聽了很不滿,「鳶蘿、木樨,換你們說。」
「奴婢什麼也不懂,但姑娘有什麼吩咐,奴婢盡力去做就是了。」鳶蘿開口。
木樨附和,「奴婢也是一樣。」
蘇嬤嬤伸手一人打一下,笑罵道:「你們這兩丫頭怎能這樣怕死,好好規勸姑娘啊。」
鳶蘿一臉糾結,「蘇嬤嬤,姑娘脾氣跟牛一樣,我們講哪有什麼用,只怕姑娘早有主意,我們聽著便是。」
沒錯,她早就想好了,若是家裡的人,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兩個多月,不可能沒人發現,她對騰語院的下人掌握得挺好的,畢竟在銀彈攻勢之下個個忠心,如果他真在騰語院跟誰胡來,自己一定會知道,所以自家人可以從嫌疑名單劃掉。
那這樣想來,絕對是在黎家以外的所在。
欽天監是個神聖的地方,古代人很歧視女人,如此神聖的地方自然不會有女人,所以肯定是其他處。
難道是青樓的頭牌,或棋室的棋娘?
京城中的棋室琴室真的是很下流的地方,要是看對眼,一兩銀子就能直接帶去樓上小房間,黎子蔚說不定愛上青樓的溫柔鄉,也說不定著迷於琴室棋室的假清高,總之,她都得揪出來。
「木樨,你等一下就出門,給我找個牢靠的小廝跟著姑爺,我要看看姑爺除了欽天監,還去了哪些地方,不用跟到就回報,讓他多跟幾天,去哪裡、找誰、待多久,我都要知道。」
蘇嬤嬤還想勸,「姑娘,忍忍就過去了,跟姑爺撕破臉做什麼呢,您看黎家從老爺子到少爺,誰不是妻妾滿堂,外面的有錢人家,誰不養幾個姨娘,嬤嬤知道你委屈,不過這世道就是這樣,我們女人只能忍。」
「哼,我又不靠他養,我才不要忍。」
所以說,男女成親門當戶對是多重要的事,今日就是因為她門戶不低,才能跟黎子蔚互槓,不然就只能跟姜寧兒那樣忍氣吞聲。
姨娘、妾室,想得美,一個都不許有。
黎子蔚,你的好日子到頭了,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會讓你好過,你就等著本姑娘大展神威,抓現行!
* * *
黎家辦了一個只有家人的春宴,就連黎翠雨也回來了。
她懷上孩子了,快兩個月,現在氣色十分好,看著女兒好,倪氏也滿臉笑意。
幾盆開得最好的牡丹都被拿出來,粉紅色的,紫色的,大紅色的,爭奇鬥艷,盆大的花朵一層一層往外綻開。
不管看幾次,邵怡然都覺得牡丹很神奇,可以開到比臉還大,太厲害了。
頂頭盛開的桃花襯著藍色天空,一片春天嬌色,園子裡的草是鮮艷的綠,倒是讓人想起「陽春二三月,草與水同色」的句子。
景色美如詩,但邵怡然沒什麼心情欣賞,小廝回報說,已經跟上了,不過黎子蔚連續兩天去不同的地方,問她要不要多跟幾天。
當然要,跟蹤費用算什麼,姑娘有的是錢,給我跟。
蔡康永有言「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快樂,而是平靜」,說得一點都沒錯。
她這幾天不平靜,連作夢都不愉快了,有一次夢見黎子蔚說他的外室懷孕了,要給名份,氣得她從夢中醒來,轉頭看著睡得一臉舒服的他,突然好想揍下去。
她好佩服黎老太太、倪氏、姜寧兒,她們的丈夫都不只一個女人,身為妻子,一定很氣,但這時代又逼著她們得大度。
宴席擺開,黎宗二首先就舉起杯,「兒子敬爹娘,祝爹娘健康長壽,兒孫滿堂,過去是兒子不懂事,兒子不孝,多謝爹娘讓兒子回來,兒子會好好孝順爹娘的。」
黎老太太笑容滿面,「老爺子您看看,宗二多孝順。」
邵怡然心想,屁,一張嘴而已,難怪倪氏提起這二叔,會這麼生氣,簡直是古裝片中的佞臣。
「爹,娘,兒子孝順是應該的,您生我、養我,辛辛苦苦扶養我長大,我卻不知道感恩,現在想來十分羞愧,多謝爹娘給我彌補的機會。」
黎老太太聽得眼眶都紅了,顯然十分感動。
邵怡然實在忍不住,雖然黎子蔚有外遇嫌疑,但在確認罪狀之前,人人都是清白的,於是小聲跟黎子蔚說:「你覺不覺得黎宗二很像和珅?」
聞言,黎子蔚一口酒沒喝下去,嗆了起來。
莊氏關心地問:「怎麼啦?」
「沒事沒事,母親不用擔心,只不過嗆到。」等緩過來,黎子蔚才對她道:「仔細想想,是挺像的。」
「伯父就是紀曉嵐。」
現在就是看黎老爺子是把家交給紀曉嵐這個忠臣,還是……因為手心手背都是肉,最後說「曉嵐,珅兒,你們一起掌家」。
黎宗二真的挺厲害的,席間舌桀蓮花,各種哄,逗得黎老太太哈哈大笑,直誇他孝順,乖巧。
倪氏很不以為然,可是身為晚輩,只能陪笑。
不得不說黎宗壹還真是個人物,一樣喝酒吃菜,不會因為弟弟獻媚成功就感到著急,沉穩如山。
酒過三巡,黎老太太歡喜地道:「老爺子,您看這樣一家團聚多好。」
黎老爺子笑了笑,「人老了,只要孩子們平平安安就行了。」
「我想,宗二老是在家也不行,不如讓他跟宗壹一起去做生意吧。」
「我說了不行。」
「爹,兒子知道錯了。」黎宗二這時走上前,說跪就跪,一臉誠心懺悔,「兒子真心改過,求爹給個機會,讓兒子也替黎家盡一份心意,兒子想幫大哥的忙,想幫黎家的忙。」
黎子松也往前一撲,「孫兒也想,孫兒都十八歲了,在家閒著沒事也不是辦法,黎家生意忙,給外人打理,不如我們自己人幫忙。」
黎子明見狀,父親跟兄長都跪了,當然也往前一起。
原本熱熱鬧鬧、和和樂樂的春宴,一下安靜下來,只剩風吹樹梢的聲音,各房表情,各自精彩。
邵怡然小聲說:「看,我是不是很厲害,都說他是和珅了。」
「何必這樣為難祖父。」黎子蔚皺眉,顯得很不滿。
「現在黎家生意多火,不用我說,大伯父跟黎子衿回家,走路都輕快得要跳起來,我就算不問,也知道那肯定風生水起,和珅怎麼會甘願,在他的想法中,黎家有一半都是他的,怎麼可以便宜大哥一房,如今希望祖父別心軟,一旦安插了這兩個『自己人』一定會捅婁子,拿錢以次充好,賺取價差,或者在外面打著黎家名義自己集資做生意。」
「我也有想到這問題,如果祖父心軟,我以後是不會幫黎家做擔保的。」擔保就是責任,他信不過黎宗二。
邵怡然感嘆,「和珅跟老太太還真像,總愛在大家都開開心的時候,突然來逼人服軟,話又說回來,果然人心不足,才剛剛回來就想摻和生意,好貪心,這哪裡算什麼分家,根本就是白拿一萬兩銀子花。」
「我打小就到黎家住,大伯父對我頗多照顧,西席一個月要十兩,大伯父一句話也沒說就允了,那黎宗二卻是百般阻止,說給我們母子一個落腳處已是大恩,哪用得著請西席,若是祖父想要兩個兄弟齊心,大伯父不好自已說,我就替他說。」
邵怡然比了個拇指,以德報怨是阿呆,恩怨分明大丈夫。
這時,黎翠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到邵怡然旁邊來,神色也是不太高興。
邵怡然看見了,拉著她的手,勸慰道:「為了孩子,開心點。」
黎翠雨勉強一笑,「祖母真的好偏心,以前就喜歡二房,不管爹爹辛苦,她只會說二叔父孝順。」
「別管祖母了,你懷上了身體可好,害喜嚴不嚴重?」
黎翠雨摸著肚子,「都還好,能吃能睡,懷上了,總算能放點心了,說來我也是貪心的,原本只想有孕就行,現在又想要兒子。」
「李四爺呢,可有因為你懷上了,藉機要管姨娘回去?」
「他倒是沒有,不過婆婆提了幾次,我不想理她。」
邵怡然微笑,黎翠雨終於強硬起來了,有的人例如李三太太,就是欺人太甚的例子,這種人真的不用去理她,對她好她只會得寸進尺。
「李四爺對你好就好,記得,你是有娘家的人,真有什麼事情,我跟大伯娘會再殺過去。」
黎翠雨聽了噗哧一笑,「你對我真好。」頓了頓又道:「李家太大,妯娌很多,幾個比較親近的都很羨慕我,嫁得不遠,娘家人又疼,有事情就來給撐腰,我有個妯娌娘家在麟州,也不知道她爹娘怎麼想的,把女兒嫁得這麼遠,過年都不能回家,唉。對了,你生康哥兒時別怪我沒回來看,那時剛有,大夫說要少點舟車勞頓。」
「我自然知道你的難處,怎麼會怪你。」黎翠雨在李家是孫媳婦,出門要請示婆婆的,她跟李三太太感情又不好,自然少打交道為妙。
邵怡然看她好像有什麼想說,笑道:「你我交情不是一般,有什麼事情儘管說。」
「我、我想跟你要懷孕時的衣裳,討個好彩頭。」
邵怡然知道她有生兒子的壓力,黎子衿房中的佩蘭跟紫苑雖然也是妻,但畢竟是丫頭出身,黎翠雨一定有心理障礙,便只能來跟她要。
「那有什麼問題,我明日讓嬤嬤從庫房拿岀來,再給你送過去。」邵怡然想想又道:「生男生女,老天爺注定的,你可別想得太多,多吃多睡才是要緊。」
「我知道的。」
另一邊,黎宗二還要苦求,黎老太太在邊敲邊鼓,說的不外乎家族生意大,交給別人不放心,黎宗壹太辛苦等等。
不得不說,黎宗二一家太厲害了,說跪就跪,說哭就哭,那樣子真懇切得不行。
黎老太太後來見說不動丈夫,紅著眼睛道:「宗壹,你自己跟你爹說,想不想弟弟回來幫你的忙。」
黎翠雨聽見了,低聲怒道:「祖母真偏心,爹爹做牛做馬都看不見,二叔父只要說個笑話那就是孝順頂天。」
倪氏見丈夫一臉無奈,連忙開口,「老太太,這個家是老爺子在當,怎麼問大爺呢,這不是僭越了嗎?」
「我就偏問他,你要不要你弟弟幫忙,你要是還把我當親娘,就跟我一起求你爹,讓你弟弟一起跟你做生意。」
黎翠雨氣得握起拳頭,邵怡然瞧見了,給她扳開,拍了拍她的手,輕聲道:「有孩子了,別生氣。」
黎老爺子一臉無奈,「我說了,讓他們回來,就當是親戚,你是不是忘了宗二一家已經分家了,十幾年前就分家了,你出去問問,看有誰會讓分家的孩子回來幫忙做生意?是我老糊塗,還是你老糊塗?」
黎宗二撲向前,「爹,兒子知道錯了,您讓我歸宗吧,我想光明正大說我是黎家的孩子,我想好好孝順您跟娘。」
「你要孝順我,就每天來我跟前盡孝就行,不用去跟你大哥做生意,你娘好哄,我可沒那麼傻,你跟你大哥從小不和,一起做生意,我可不敢想,你大嫂給子松家重新安置在芳草閣,有沒有人去感謝她?給你們一家子快十個下人使喚,有沒有人去感謝她?以前你就愛挑唆你娘去壓制你大哥,現在還是一樣,我讓你回來,是心疼壯哥兒冰天雪地的跟著你們受凍,你可不要以為回來就能分家產。」黎老爺子鏗鏘有力,「我還沒死!」
黎宗二吶吶的說:「爹,兒子不是那意思。」
「不是那意思最好。」終老爺子怒目而視,「宗壹,宗壹媳婦,等會到我書房來,我把鑰匙、賬簿、匣子都交給你們。」
邵怡然跟黎子蔚互看一眼,沒想到黎老爺子會因為太生氣而把掌家權交下去。
鑰匙跟賬簿是黎家公中財產,匣子裡放的是各種契約、地契、店契等等,等於動產不動產都要交出來。
這個家從明天開始,家主就是黎宗壹,當家太太是倪氏。
黎宗壹還是一臉平靜,倪氏喜不自勝,兩人齊聲說,「是。」
「還有你。」黎老爺子對著自己的老妻道:「不准你去找宗壹要錢要鋪子要地契。」
黎老太太一臉委屈,「老爺子怎麼這樣說我……」
「宗壹,宗壹媳婦,聽凊楚了,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聽我的話,是不孝,都聽明白了?」
黎宗壹道:「兒子明白了。」
倪氏道:「媳婦明白了。」
邵怡然心想,黎老太太會撒潑,但還是黎老爺子厲害,把後路都堵死了,黎老太太就算想逼大兒子,也沒辦法。
「你的私房要給誰,我不管,但宗二已經分家也拿了分家銀,這黎家的財產就不能給他,不然以後黎家孩子個個有樣學樣,不想被管時就鬧分家,等受窮了又回家分鋪子,這樣誰會上進?
「一個家要興盛,規矩就得立起來,宗壹十幾年來老老實實,勤勤懇懇,所以我把這個家給他,大媳婦我看著也挺好,對二房也多有照顧,以後就宗壹當家,宗二當親戚,能照顧的自然會照顧,但該分清的還是得分清。」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3 05:25 PM 編輯
【第十章】 第三者竟是小倌
那小廝效率很好,不過跟了一個月,這就把黎子蔚的習慣列表出來了。
邵怡然看著紙張,臉色很難看,有一半以上的時間都去了「艷華館」,他還騙她說欽天監安靜,好讀書,所以留在那邊做學問,原來每天下班都跑去泡妞。
艷華館,哼,一聽就不是正經地方。
他還去了好幾次的「聞香下馬樓」,這是看上了說書的小姑娘吧,琴室去兩次,棋室也去兩次。
「那艷華館在哪?」
那小廝馬上回答:「就在欽天監往南,坐轎子不用一個時辰就到了。」
邵怡然挑眉,「那不就是回家會經過的地方?」
「是。」
這個黎子蔚心機太重了,在回家途中找了個美人窩,然後說自己每天留在欽天監做學,難怪自己都沒發現,可惡。
她現在才十六歲,還年輕貌美,他對自己有什麼不滿意,居然在外面找狐狸精,她就不相信那個狐狸精能跟他談論什麼學問,還不就是「大爺,奴兒敬您一杯」。
身有現代魂,他居然吃這套?好,下次他還想聽她唱泰勒絲,她就給他理一首天淨沙,他喜歡古代是吧,一起朝古代邁進,哼!
腦海中不禁想起前世,那些兩性專家說,男人都會暈船,女人可以有兩種選擇,談判,讓他懸崖勒馬,或者不談判,直接找證據上法院。
那個狐狸精手段肯定厲害,不然黎子這現代人不會掉進去,不過人還在艷華館,那就是還沒贖出來,不算陷得深,如果現在跟他攤牌,他說不定會改。
雖然這麼想很沒用,但她最希望的是回到正軌,可萬一他陷得深,只是礙於沒太多現銀替對方贖身呢?畢竟他的鋪子都在她名下,他想動,就得驚動她。
想想,還是離婚吧,已嘗過外頭溫柔鄉的滋味,大概就很難戒掉了,畢竟青樓女子就是靠撒嬌吃飯,要說起甜蜜體貼,一般人絕對比不上,要她一口一個「大爺」、「人家」,她大概做不到。
真想買根狼牙棒,打得黎子蔚頭破血流,然後踩在他身上問他改不改,聽他虛弱的說,「我改」。
邵怡然自問已經夠美的,會讀書,也有情趣,可還是比不上野花香。
雖然生氣,她還是繼續盤問:「這個艷華館可有名?專門接待達官貴人,還是有銀子都能去?」
「黎夫人,」那小廝一臉期期艾艾,「那艷華館是……是……」
木樨急了,「是什麼,你倒是說啊。」
「是小倌待客的地方。」
邵怡然傻眼,什麼,狐狸精是男的?黎子蔚是雙?歐買尬。
老天鵝啊,她想過是自己還瘦不下來的關係,想過是狐狸精懂得撒嬌的關係,就是忘了性別這件事情,他居然男女通吃。
這樣算多了小三,還是多了小王?
黎子蔚這混蛋,怎麼可以丟出這麼困難的問題給她。
邵怡然揮揮手,蘇嬤嬤帶著小廝出去,她又揮揮手,木樨跟鳶蘿也下去了。
她覺得頭好痛,居然會有這種事情?她需要電腦,需要批批踢,需要靠北老公,需要問問鄉民,她需要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麼辦。
她很喜歡黎子蔚,不只是因為他們是穿越小夥伴,是同溫層,能說得上話,價值觀也相近,哪怕又出現一個男人對她好,但只要回顧十幾歲時的倉皇無助,她想那男人也不會懂周杰倫在她人生中佔有多重要的份量,可是黎子蔚懂,更別說他們之間還有一個康哥兒。
邵怡然在生產完後內心有很大的改變,她再也沒想過一覺醒來回到現代,她想在這個東瑞國,這個黎家大宅,好好過下去,想跟黎子蔚一起養兒育女,一起變老,一起回顧這一生。
黎子蔚是很好的,也很關心她,兩人在飯桌上時常說說笑笑,十分愉快,她也知道自己會變老,等到人老珠黃時,那時候他若泡上個小丫頭,她或許就認了,可她現在青春正好,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時候,兩人的婚姻就出現問題。
狐狸精出現得太早了。
邵怡然越想越覺得生氣,整個人熱得不行,好不容易等怒火漸消,這才想著,小王也好,小三也好,這婚都得離,婚姻中有第三人,這日子沒辦法過下去了。
這時,鼻涕毫無預警的流下。
「哈啾!」邵怡然連續幾個噴嚏,內心想著,這算禍不單行嗎,得知老公外面有男人的時候,居然還感冒了,哈啾。
邵怡然這個傷風來勢洶洶,上午還只是流流鼻涕,下午人就病倒了。
頭好重,根本站不住,但躺著後腦勺又疼得很。
請來的醫娘正用藥油給她按摩頭,隨著一下一下的推拿,總算有點緩和,但頭實在太痛了,她連午飯都不想吃。
蘇嬤嬤把雞腿切成小塊,大火蒸熟後灑上點鹽——這是姑娘從小就愛吃的。
邵怡然見蘇嬤嬤一臉擔心,吃了一些,但一隻雞腿也沒多少肉,算算,還是只吃了一點。
沒有鼻水,但鼻子塞得很,只能用嘴巴呼吸,整個喉嚨好乾好痛。
「哈啾!」隨著一聲大噴嚏,邵怡然覺得下身突然一陣濕熱,癸水來了,竟然這時候來了,還是大出血那種。
邵怡然身後不舒服到了極點,想說話,但因為一直用嘴巴呼吸,喉嚨太乾,不自覺咳了幾聲。
蘇嬤嬤問道:「姑娘不舒服?老奴再去請大夫來看看?」
「我,咳,我癸水來了。」
蘇嬤嬤一聽,連忙喊了木樨跟鳶蘿進來,換褲子,換床褥,被子也沾到,也得更換。
邵怡然正在風寒中,但房中有血腥氣,沒辦法,還是開了梅花窗跟格扇,邵怡然自然又連續打了幾個噴嚏,直到味道散盡,門窗才重新關起來。
等重新安置好,她覺得鼻子更塞了,好像連腦子都快塞住。
就在這時候外頭傳來問好聲,黎子蔚下班回來了。
蘇嬤嬤連忙去開了塥扇,「老奴見過姑爺。」
黎子蔚遠遠看到邵怡然躺在床上,笑問:「你家姑娘午睡還沒起嗎?」
「姑娘病了。」
黎子蔚笑容斂起,快步走到床邊,見邵怡然滿臉通紅,嘴唇卻是白的,連忙摸摸她的額頭,「請大夫了嗎?」
蘇嬤嬤解釋,「已經喝了一服藥,熱度沒再上來,但也不退,加上姑娘癸水來,人不舒服。」
「蘇嬤嬤,你去萬大人府上找大總管,說我要請一位客居的白先生過來。」
聽到這話,蘇嬤嬤趕緊去了。
黎子蔚轉身,給邵怡然理了理頭髮,「白先生是年前退休下來的太醫院院判,專精傷寒感冒,等他來開了藥,一定很快好起來。」
邵怡然點點頭,「你去書房吧,兔得傳染給你。」
黎子蔚卻沒理會她,溫言道:「好好休息,不然細胞會很辛苦的,現在白血球跟殺手T細胞應該忙得不得了了。」
雖然整個人很難受,邵怡然還是笑了出來,他講的是《工作細胞》這部動畫,人的身體之所以能維持運作跟健康,靠的就是上億的細胞們努力工作,而一旦主人生病或者受傷,細胞們為了主人就得奮起作戰。
黎子蔚坐在床沿,耳房的康哥兒突然哭了起來,很快又停下,想來是餓了,奶娘正在喂奶,珠老姨娘很關心這個曾孫,一定會過去盯著,所以倒是不用特別過去看。
邵怡然皺眉,啞著嗓子道:「你先把康哥兒挪到後面去住,免得被我傳染。」
黎子蔚回身吩咐桔梗跟紫荊,耳房很快就動作起來。
「怎麼好好的突然就生病了?」黎子蔚摸著她的臉頰,一臉關心。
邵怡然心想,還不是被你氣的,氣得我免疫力降低了,不然來到京城四年都沒生過病……
剛剛知道他去找小倌,馬上就病倒了,真的很可惡,可是他的眼神是怎麼回事,好像真的很心疼她一樣。
邵怡然被他看得有點心軟,天生花心嗎?聽說有人天生花心,就是可以一次愛兩個,而且都是真心而且都是最愛,可是她不想跟一個小倌當姊妹……還是姊弟?不管啦,總之不行,愛情是絕對佔有,分享就是個缺口。
想起去年年夜飯,黎老太太想把姜寧花塞給他當平妻,他一臉正經的說「院中有怡然足矣」,現在想起來好像夢一場,他從霸道總裁變成負心漢,只短短一年多。
古代對大宅主母的試煉太多了,美貌的丫頭,美貌的表妹,已經讓人接應不暇,現在還多了個美貌的小倌。
黎子蔚伸手,輕拍她的胸口,一下,又一下。
邵怡然覺得很舒服,雖然頭還是很重,鼻子還是很塞,但她喜歡這種規律的拍動,好像小時候有人在哄她睡覺一樣。
眼皮重,邵怡然閉上眼睛,半夢半醒之間,隱隱覺得有喧鬧聲入耳,有人在給自己把脈,然後在頭上臉上針灸,鼻子終於勉强可以呼吸,迷迷糊糊被灌了一碗濃厚湯藥,發了汗,還換了兩次衣服,然後又被灌了一湯藥。
邵怡然是被熱醒的。
黎子蔚在她床邊閉眼默誦文章,感覺出她有動靜,睜開眼睛,摸摸她的額頭,笑說:「好了不少。」
「什麼時候了?」窗外天色已暗,房中也燃起燭火,邵怡然覺得身體好了許多,卻不知道過了多久。
「子時初。」
那就是晚上十一點,他每天早上三點要起床,趕著五點上朝,卻沒去書房睡,而是守在她床邊背書。
「你怎麼不去書房睡,讓丫頭看著就好。」
「我是你丈夫,你病了,自然是我看著你,凡事交代下去,那就變成跟其他人一樣了,算什麼夫妻。」黎子蔚頓了頓又道:「不親自看著你,我也不放心。」
燒退了,她現在腦子清明,看得出來黎子蔚的眼神滿是心疼。
他明明是喜歡她的,為什麼還要去那個什麼艷華館,難道真是天生花心,只裝一個人不夠嗎?
原本想直接放棄的,可是看到這樣的溫柔神色,突然又捨不得,好想這樣一直被他看著,那種把自己當成寶貝的眼神,她好喜歡他這樣看著她。
邵怡然眼眶驀地一熱,哭了起來。
黎子蔚嚇一跳,把她連人帶被子一起抱起來,摟在懷裡,揉她的背,輕聲問:「怎麼了?」
你能不能只對我好——可她說不出口,他已經快二十歲了,生活在這個時代,也許他也覺得女人應該要大器,認為男人在外面玩玩很正常,只要不帶回家都沒事,就像黎宗壹的池姨娘,不也是他從風月場所帶回來的,倪氏不也活得好好的?
她知道京城不少大官富戶在家裡養貌美小倌,對太太、奶奶們來說,那是巴不得的事情,因為小倌不會生孩子,但姨娘會,在後宅,只要不生孩子,什麼都好商量。
可是自己沒辦法這樣想,如果黎子蔚帶小倌回來,她就要拿出她的狼牙棒。
雙手環住黎子蔚的腰,邵怡然道:「唱歌給我聽吧。」
黎子蔚笑笑,真的唱了,「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著你,這樣的甜蜜,讓我開始相信命運,感謝地心引力,讓我碰到你……」
邵怡然雖然心裡不舒服,但還是忍不住微笑,這是周杰倫的《可愛女人》。
邵怡然這一病就是快半個月,應驗了那句話,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從沒事到倒在床上起不來,不過一兩個小時而已,但花了十五天痊癒。
拜這場風寒所賜,她瘦回來了,生完康哥兒後怎麼樣都消不去的小肚子,終於消下去了,她的腰帶又綁回原本的地方,不用特意放開了。
每次聽蘇嬤嬤說「姑娘,老奴給您把腰帶放開些」,她都覺得內心刺痛,現在好了,她瘦了。
她要跟狐狸精宣戰,她喜歡黎子蔚,絕對不拱手相讓。
孫子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她得先去會會狐狸精。
邵怡然讓小廝再去打聽,知道黎子蔚去艷華館都是去找一個姓莫的小倌,哼,好好好,讓本姑娘會會你。
精神恢復後,邵怡然便帶著木樨岀了門。
堂堂黎夫人出門是不用跟倪氏報備的,一主一僕直接從側門出去。
門房覺得奇怪,三房的夫人怎麼不叫車夫,但主人家想幹麼就幹麼,不是下人可以干涉的,於是兩人都沒開口詢問。
邵怡然主僕倆走了大約一刻鐘,在轉角處上了一輛青蓬馬車,樣式就像在大街小巷穿梭的那種,不會惹人注目,是一個時辰前她打發鳶蘿出來租的,還買了三套男裝跟男靴、頭冠、玉珮等等。
一主一僕朝著市集前進,找了間客棧換衣服,邵怡然看看鏡子很滿意,活脫脫的小少爺,雖然買的是現成的,但料子上等,再次坐上青蓬馬車,一行人便朝艷華館前進。
「姑……少爺。」木樨想著岀門前蘇嬤嬤的交代,硬著頭皮道:「少爺,我們還是回去吧,蔚爺肯定只是一時迷惑,等過一陣子就會清醒了。」
邵怡然嘴角抽了抽,怎麼可能,報紙上都刊登了,男生能清醒都是錢被騙光的時候,黎子蔚現在幫著黎家的生意,黎宗壹肯定有塞私房給他,客人有銀子,小倌就有溫柔,怎麼可能會醒,靠他的自覺還不如靠她的拳頭。
而且黎宗壹當年被清倌看一眼,就一定要帶回家裡當姨娘,黎子蔚搞不好也有這種基因,禁不起那種「大爺,您救救奴家吧」的眼光。
木樨繼續勸,「小倌又不生孩子,就算弄進來,也影響不到少爺的地位,您真的不用放心上。」
「怎麼會不影響,你家爺都被迷得對我說謊了。」
「蔚爺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少爺要是這時候主動釋出善意,蔚爺一定感激的。」
「感激?哼,感激算什麼,我要讓他知道害怕。」女人可不是好惹的,敢花心就要有被劈的心理準備。
見邵怡然一臉殺氣騰騰的樣子,木樨不敢再勸,只能希望自家姑娘跟那小倌見面的時候,不要打起來就好。
車行轆轆,很快的車夫傳來聲音,「到了。」
三人出了馬車,鳶蘿給了兩串錢,「一串車資,一串賞你,就在這邊等,我們還要坐回去。」
那車夫高興的接過,「好好好,小的就在這等,二位放心。」
邵怡然下車一看,好個艷華館,如果是奢華大樓掛著紅燈籠就算了,但它走的是江南庭園路線,沿牆種著一排櫻桃樹,有些早熟的探岀頭,已經有幾顆小紅果,襯著白牆藍瓦顯得雅趣別致,如果不特別說明,怎麼看都像書館、畫館,誰會知道這裡接待客人。
門口接待的嬤嬤眼神銳利,看出中間的小少爺衣裝華貴,帽子上的玉珮成色極佳,衣服也是最新的春絲裁成,靴子上的花紋繁復,一看就價值不斐,是個女娃又怎麼樣?有銀子就好。
那嬤嬤笑著迎上前,「小少爺是第一次來吧?」
邵怡然點點頭,心想自己真的太遜了,兩世為人,居然現在才第一次來風月場所。
「那嬤嬤給介紹幾位善於說笑的倌兒?」
「不,我慕莫先生之名,想見他一見。」
後頭一個聲音傳來,「誰想見莫先生?」
邵怡然轉頭,見是一個年輕的……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裝的少爺,皮膚吹彈可破,眼神似水,胸部也明顯纏過,臉上就寫著「姑娘女扮男裝」。
自己會不會也是這樣?應該還好,大病初癒,皮膚都粗了不少,而且她胸部也沒這麼大,是那姑娘身段太好了,即便穿著男裝也不像個男人,連聲音都清脆好聽。
大戶人家的姑娘嗎?在閨閣待悶了,所以出來解解悶?
嬤嬤笑著迎上,「這位小爺,我們這兒講先來後到,既然前面這位爺先點了,就要請您等一等。」
旁邊一個丫頭道:「大膽,知道我家主人是誰嗎,可是堂堂富泰郡王。」
邵怡然想,真身是富泰郡主吧,不知道是哪個王爺的女兒,怎麼這麼愚蠢,來這種地方首要低調,就算看到熟人也得裝作沒看見,誰會敲鑼打鼓地進來啊。
那嬤嬤一臉為難,旁邊另一個嬤嬤往前,「兩位恐怕都要等一等,現在莫倌兒有客人呢。」
那富泰郡主沉了臉,問:「可是欽天監的黎大人?」
邵怡然心中起疑,她跟黎子蔚怎麼認識的?她都沒聽過這號人物。正想著,她心頭一震,不會吧,黎子蔚對郡主始亂終棄,所以人家也來抓奸嗎?沾上郡王的女兒卻不理會,膽子也太大了。
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就見那富泰郡主的丫鬟拿出一錠金子,「給我家少爺安排隔壁房間,這金子就是你們的。」
鳶蘿見狀,也拿出一錠金子,「我家少爺也要隔壁房間。」
嬤嬤苦著臉,「莫倌兒接待客人通常是在最安靜的邊房,隔壁只有一間廂房。」
邵怡然把兩錠金子都放入那嬤嬤手中,說道:「那我們就一起。」然後看向富泰郡主,「可以吧?」
富泰郡主不太願意,但也不想一直在門口被拖住,於是不情願的點頭。
嬤嬤大喜,「兩位爺跟我來。」
結果讓人沮喪,黎子蔚跟莫小倌聽曲、講書,說不完的話,好像熱戀中的情侶,就連商秧變法這種嚴肅的東西都可以講得語帶笑意。
邵怡然就不懂了,商秧變法有什麼好笑,到底在開心什麼?
還有,這窗紙也太厚實了吧,電視上那種一戳就一個洞,根本不存在,她手指都快痛死了,還戳不破,她想看看黎子蔚那該死的家伙在面對小倌時笑得有多喜悅,可惜天不從人願,窗紙很堅固。
富泰郡主剛剛還想跟她一起戳窗紙,但很快就放棄了,開始自己吃菜喝酒,看那架勢一副想喝醉了然後過去算賬的樣子。
邵怡然把耳朵貼在窗上,隱隱約約只聽到一陣哈哈哈哈,真的有這麼開心啊?黎子蔚在家是會笑,卻是那種紳士微笑,沒想到會在這邊聽到他哈哈大笑的聲音,可惡,她真想看看那個小倌,到底有多美。
這時,富泰郡主一下站了起來,推門而岀,就在這瞬間,邵怡然發現自己終於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大喜,於是也不管富泰郡主去哪,連忙把臉貼在窗子上看。
那莫小倌長得真太好了,男人的臉,卻美得不行,眉眼嘴唇,無一不精緻。
邵怡然握緊拳頭,黎子蔚可惡,讀了這麼多聖賢書,還不是過不了美色這一關。
心中正痛罵著負心漢,就見隔壁房間「砰」的一聲,門被打開了,富泰郡主進入,一臉要找人算賬的樣子。
黎子蔚跟莫小倌見了來人,連忙站起來,兩人一起道:「見過郡主。」
富泰郡主氣呼呼地道:「你們還真開心。」
莫小倌一笑,「郡主請坐。」
富泰郡主還真的坐下來,然後很荒謬的三人開始討論起商秧變法,當然,人不對氣氛自然歡樂不起來。
富泰郡主更怒,我來了你們就不笑,啥意思?
邵怡然還想繼續看下去,奈何腳太麻,忙叫木樨跟鳶蘿把她架起來,安置在椅子上,然後一個給她按左腿,一個按右腿,稍好一點後,鳶蘿又叫來嬤嬤,把富泰郡主沒吃完的東西撤下,重新上一桌席面。
菜肴上來得很快,酒更快。
邵怡然攔住那上菜婆子,給了一兩銀子,「隔壁黎大人什麼時候跟莫小倌好上的?」
那婆子接了銀子,喜孜孜地道:「大抵就過年後。」
「自己找上門的,還是有人介紹帶過來?」
「我們這裡巷子僻靜,都是有人介紹才知道的,從來沒有第一次就能自己找到地方進來的客人。」
邵怡然想想有道理,鳶蘿租馬車花了些時間,也是說這地方沒人知道,連問了幾個車夫才找到人帶來。
「然後就常常來?沒跟莫小倌其他客人起衝突嗎?」
「小爺第一次來不知道,莫小倌雖然不錯,但在我們這艷華館不過算中等,為了搶人起衝突,那是最頂尖的小倌才會遇上的,不過啊,我們這館是戶部王大人的小舅子名下的地方,要鬧事也不容易。」
邵怡然覺得超驚訝,什麼啊,黎子蔚要找也不找最好的,居然找中等的,太遜了,可話說回來,這中等的長相已經不得了了,上等的恐只接待達官貴人,黎子蔚這七品官,還沾不上邊。
「那那個富泰郡主是怎麼回事?」
婆子聽了心想,看來眼前這「小爺」也知道富泰郡王其實是女兒身啊,但面上不顯,笑道:「這倒是不知道,有人說她喜歡莫倌兒,可是王爺不同意,她在跟王爺賭氣,但也有人說她喜歡上黎大人,可黎大人偏生又好龍陽,她內心氣苦,才常常跟過來找麻煩。」
「你們這兒都是人精,怎麼會不知道實情?」
「哎喲小爺,我們這是解悶的地方,又不是官衙,給銀子就好了,不會問太多的。」
也是,開店是為了賺錢,有銀子誰還管這麼多,至於富泰郡主嘛,希望是前者,一個小倌她已經很煩了,再來個郡主,自己會吃不消。
那上菜嬤嬤退下後,邵怡然又蹲在那個洞偷看,黎子蔚跟莫小倌已經從商秧變法聊到王安石變法,富泰郡主臉上寫著問號,顯然完全聽不懂,卻也不願離開。
席上有貴客,兩人聊得也就沒那麼自在了,至少,她沒再聽見黎子蔚那心情愉悅的哈哈笑聲。
多了個郡主,兩人肯定不會再講什麼,邵怡然站起來,帶了木樨跟鳶蘿離開,她們照例在客棧換衣服,扮回出門前的裝扮,才乘坐馬車回到黎家,然後直奔康哥兒的房間。
她想兒子了,生病這半個月對她來說,最難過的不是身體不舒服,而是不能看兒子。
想念他的小腦袋,想念他的小眉毛,想念他好奇時那圓圓的眼睛,她還很擔心,小嬰兒的記憶力不長久,會不會幾天沒見人,就把她給忘了。
但大概是母子連心,病癒後第一次抱娃,康哥兒雖然不跟她玩,但也沒哭,邵怡然心想,沒哭就好,她已經很安慰了。
兒子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她到現在沒跟黎子蔚大打出手,康哥兒佔了絕大部分的因素,每次氣得要死的時候,只要看著孩子的睡臉,就覺得內心彷彿得到淨化,那些糟糕的情緒都會不見,讓她從夜叉變回人類。
邵怡然坐在床沿,康哥兒睡著了,她輕輕摸著孩子,內心的受傷跟憤怒,都慢慢平息,看著一動一動的小鼻子,氣,慢慢消了。
小孩子真是天使,只是這樣看著他睡覺,就讓人覺得疲憊漸無。
孩子,你等著看好了,娘一定把你爹搶回來,就算你爹是彎的不鏽鋼湯匙,我也會把他扳直。
這時康哥兒動了動,小手伸出布巾,邵怡然看著那粉紅色的小拳頭,內心柔軟至極,笑著放回去重新包好。
奶娘陪笑說:「哥兒食量大,長得好,大概最近就會翻身了。」
邵怡然一喜,「有快翻身的樣子嗎?」
「最近冼澡都會用力了。」
邵怡然一臉欣喜,孩子長得可真快,不過三個多月,就快會翻身了,會爬會走也是轉眼間的事。
感謝老天爺,這孩子跟祖父是她這一遭人生最棒的禮物。
又過了一個多時辰,黎子蔚這才回到家。
聞到他身上乾淨的氣息,邵怡然猛然驚覺,難怪自己不會發現,如果他去青樓,難免沾上女子香氣,姊兒也會寫花箋到府裡,但小倌館賣的是清雅跟欲擒故縱,香粉跟花箋都不會用。
邵怡然想著兒子的臉,那麼可愛,那麼純真,將殺氣壓下來,然後笑問:「跟萬大人學習文章,可有進步?」
「當然有,今日才一起討論了幾篇古文,萬大人不愧是狀元郎,見解非凡,我獲益良多,春官正知道我還想準備考試,也會不時指點我。」
「那你可千萬別辜負他們。」
「那是當然,我不是每天都留在欽天監讀書嗎?幾位大人的學問都好,也願意指點,放心好了,我一定把你的誥命再往上提。」
呵呵呵,是喔,下午在艷華館哈哈大笑的人不知道是誰。
說謊不打草稿,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04:29 PM 編輯
【第十一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成啦,邵怡然看著自己繡的白兔吃草圖案,內心十分滿意,雖然婆婆跟珠老姨娘繡工好,但她這個親娘也得表示表示,絞了線,這便喜孜孜給康哥兒換上。
奶娘巴結道:「夫人繡工可真好。」
邵怡然心想,說什麼大實話,左看右看,真襯康哥兒。
康哥兒什麼也不懂,面對親娘的各種寵愛,就是咿咿呀呀。
饒是如此,邵怡然也很滿足了。寶寶啊,娘是穿越人,本事可多了,等你大了就通通教你。
正在喜不自勝,外頭傳來聲聲問好的聲音,是黎子蔚回來了。
邵怡然臉色驀地僵住,但很快又打起精神。
黎子蔚走進兒子的耳房,笑說:「怎麼我每天回家你都在這?」
邵怡然腹誹,你可以每天去艷華館,不准我每天來耳房?但面上不顯笑說:「孩子可愛嘛。」
「我可要喝兒子的醋了。」
哼,跟一個小倌談論商秧變法都會哈哈大笑的人,跟我講喝醋,飲鴆酒吧你。
古代的聲色場所真厲害,黎子蔚那樣沉穩嚴肅的人,也被迷得不知道天南地北,天天泡在那邊晚回家不說,還跟老婆撒謊。
邵怡然摸摸兒子毛茸茸的頭髮,揮揮手,讓奶娘丫頭下去,經過這陣子沉澱,她已經想通了,不要鑽牛角尖,要跟他談,她可以把婚姻繼續下去,前提是他得跟莫小倌斷得乾淨。
「有件事我要當兒子的面跟你說。」
黎子蔚正在玩康哥兒的小手,「怎麼啦?」
「我知道剛開始時,是我自己跟你約法三章,那時候我說平妻也可以,姨娘通房也可以,我都會安排,後來我後悔了,你也同意我的後悔,所以我覺得我們院子不該有平妻,也不該有姨娘通房。」
「我們這裡是沒有啊。」
邵怡然在心裡想,但你每天班跑去艷華館,並沒有比較好,想了想,決定開門見山地道:「我知道艷華館的事情了。」
黎子蔚一怔,「你知道了啊……」
「我不能接受,你別跟他來往了……我、我很難過……」
「你放心,我不會把他帶回家的。」
邵怡然知道京城民風開放,不少達官貴人家中都養著美貌小倌,不帶回家也是承諾沒錯,但對她這個現代人來說,這等於是告訴她「我分不開」。
她心瞬間沉了下去,她在,兒子也在,但即便是這樣,也沒能讓她多一些籌碼,是自己太天真了嗎?以為只要自己開口,他就會迷途知返。
現在想來,她懷孕時,他的溫柔好像是假的一樣,那時她說太快懷孕了很抱歉,不能跟你啪啪啪了,雖然是這樣,你也不能跟別人啪啪啪喔,他笑說那不是婚姻中最重要的。
當時她還很欣慰,果然是現代人,懂得忍耐也是婚姻中的一部分,穿越小伙伴,讚啦。
看他總是那樣高興,樂此不疲地摸著她的肚子,說自己想到什麼好名字,孩子還沒生,男女名字已經各取了超過五十個,還是她提醒大名得老爺子取,他這才想起來,隨即沮喪了很久,那樣子真說不出可愛。
但那些體貼暖心的言論,不過是一年前的事。
邵怡然眼眶一紅,「你以前說,看大伯父跟黎子衿那樣,覺得他們很傻,女人一多,院子就亂,哪還有片刻寧靜,找一個最好的彼此真誠相待,才是人生,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講過這些?」
「我沒忘,我現在也還這樣想。」
「那你是怎麼回事,每天離開欽天監就去艷華館,還面不改色的跟我說在做學問,我原本以為你只是一時新鮮,但時間久了,我知道不是,你像一個上癮的人,要去那邊才會讓你好過一點。」
黎子蔚解釋,「我跟他只是聊聊天,你想太多了。」
「男人作賊心虛時,就會說女人想太多,我不是十六歲,我看了很多靠北老公、靠北男友,你絕對有問題,而且問題很大,你以為我傻到聽不出來你在避重就輕?」邵怡然吸了吸鼻子,「你真那樣喜歡他?」
黎子蔚沒回答。
邵怡然的心沉到了谷底,但還是想做最後的努力,「我跟康哥兒加起來,還是不足以讓你準時回家?」
「我能答應你,我的家,我的身邊,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然後有無數的男人?她不是傻子,她聽得懂他那些含糊的意思。
他的意思就是——是,我對你還是有愛,但我也離不開他,好好好,我保證,家裡只有你,可是外面會有別人,以後不准生我的氣,因為我沒把話說死。
混帳。
她冷靜過,忍耐過,也努力過,但人心一旦改變,真的做什麼都沒用,她還年輕貌美,兒子也白胖可愛,兩個大活人就這樣在他面前,他還是覺得家花野花一樣香,都想帶在身上,也不怕家花野花剛好藥性相衝,混合起來毒死他。
是,她可以裝沒事,反正發現以前也都沒事啊,不帶回家就好,她依然是黎子蔚身邊唯一的女人,有身分,有地位,人人羨慕。
可是一個人要怎樣才能在知情的情況下裝作不知道,在別人羨慕時,笑得很幸福?
或許有人可以,但她不行,忠誠是婚姻的最後底線,在愛情裡,彼此都該是唯一。
誰管他只是聊天還是幹麼,精神外遇也是外遇啊。
邵怡然只知道自己求了,然後被婉拒了。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吧,沒辦法稱心如意,倪氏有梅姨娘、柴姨娘、池姨娘來糟她的心,姜寧兒就有佩蘭跟紫苑給她壓力,外人看她這黎夫人幸福無雙,卻不知道黎大人外面有個莫小倌。
黎子蔚若是把莫小倌帶回來安置,她還可以找藉口說「不尊重我」、「我不同意」,然後大發瘋一頓,解解氣,偏偏他就是在外面約會,誰不逢場作戲啊,若她因為這樣而生氣,錯的就變成她。
黎子蔚心機真的很重,他大概什麼都想到了,所以她再生氣,卻也什麼氣都不能發。
邵怡然深吸幾口氣,「那我們和離好了。」
黎子蔚拉住她的手,「我說了,身邊只會有你一個女人。」
「哈,哈哈,你能接受我說身邊只會有你一個男人,然後找女人大搞百合嗎?你可以接受,我就考慮你的說法,如果你覺得感情不能分享,那就不該這樣要求我,你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不到。」
「怡然,我對你,真的是真心的。」
「如果你的真心是這樣,那太廉價了,真心應該是無價的,而不是可以到處分割,每個人都拿一個。」邵怡然堅定的說:「你如果不願意回頭,那我一定要走,這不是我想要的婚姻。」
「再給我一點時間。」
邵怡然想拿岀她的狼牙棒,打得他滿臉是血,看他還能不能那樣有感情的看著她,看得她……心軟。
媽的,明明就是個劈腿男,自己是在留戀什麼?應該義無反顧的離婚,戶部有她祖父的門生,就算他不肯,她也有辦法拿到和離文件,然後展開新人生。
可是,他那樣深情款款地看著她,她又沒用地捨不得起來。
邵怡然再也不會說那些藕斷絲連的女孩傻了,因為沒有遇到,都不知道自己也能傻成這個樣子。
事情就這樣僵住了,黎子蔚還是天天跑艷華館,可回到家後又對她溫柔萬分。
欽天監的荷花池有幾枝開始含苞,便折了一枝回來給她養在花瓶中,得了一塊難得的紫玉,打了一支紫玉釵給她,還親自給她換上,說很好看。
邵怡然覺得自己很沒用,每個白天都想著晩上要他說清楚,今天是他逍遙的最後一天,他好日子到頭了,一定要逼他做選擇,然而每當接收到他望著她的眼神,突然又捨不得了。
可惡,長得好果然很有用,她就是個俗人,受不了好看的男生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一看就讓她自動退讓。
蘇嬤嬤勸她,「是小倌兒才好,是姑娘就麻煩了,姑娘沒看大老爺的池姨娘,仗著自己受寵,給大太太下了多少絆子,蔚爺外面那個不管得了多少寵愛,生不出孩子都是枉然,等新鮮勁一過,那就什麼都沒了。」
「是啊,」木樨跟著勸,「您看像大少爺那樣,成親不到一年就抬了兩個平妻,蘭奶奶生了龍鳳胎,苑奶奶也生了個兒子,偏偏大奶奶沒動靜,那才添堵,姑娘有康哥兒,什麼都不用怕。」
她有兒子,有銀子,什麼都不怕,但糟心啊,這倪氏跟姜寧兒到底是怎麼過的,有時間她要去討教一下。
真懷念成親前的日子,每天跟著黎翠雨吃吃喝喝,跟姜寧兒還有黎翠陶鬥鬥嘴,揉揉黎翠娟圓圓的臉頰,就是愉快的一天。
她從童話故事中清醒,是看到黎子衿跟佩蘭偷情那日開始,誰想得到外表剛正不阿的黎子矜,居然跟姜寧的的丫頭有一腿,又聽說黎子軒將通房文竹打得幾天下不了床,差點嚇死她,黎子軒看著風度翩翩的讀書人,居然有暴力傾向?至於黎子均,花街柳巷赫赫有名的黎三少爺,外面玩還不夠,院子的丫頭都上了一輪。
她當時還覺得,幸好黎子蔚是黎家兄弟的例外,可現在回想起來,也好不好哪去,被一個小倌迷得天天往那跑,像什麼樣。
話說回來,自己也太沒用了,這樣的丈夫不扔掉,難道還要留著過年?
不行不行,今天是最後一天,等黎子蔚回來,她絕對要逼他,不斷了艷華館,就給本姑娘簽和離書,女的要,男的要,哪這麼好的事情?
「姑娘不好了。」鳶蘿匆匆進來,一路還在喊,「大事不好。」
蘇嬤嬤罵:「姑娘好得很,哪裡不好了。」
姑娘最近是又清減了,她這嬤嬤很煩惱,但知道是姑娘鑽了牛角尖,得等姑娘自己想開,不然怎麼補都不會胖。
「姑娘,剛剛守門小廝派人來說,有個小爺找上門,說自己是三爺在別處生的兒子,蔚爺的親弟弟,現在想請祖父收留,請哥哥照顧,大管家已經請進去說話了。」
邵怡然口中的一口參湯噴了出來,什麼?黎宗三欠賭債跑了,還在外面繁衍後代?黎家本來就過得不錯,這一兩年過得更好,每月都有奇怪的親戚上門,求照顧、求幫助,還有的厚臉皮,想直接住下來,不過這些都是交由大管家處理的,因為黎老爺子沒那麼多時間理他們。
黎老爺子早年辛苦起家,只有妻舅幫了一把,然後在江南貨物丟失時,讓昔日朋友幫忙追回,其他人不是冷嘲熱諷,就是等著看好戲,黎家興盛後他當然不會管那些旁支宗親,但照顧故友的孫女,對老妻拿銀子回娘家的舉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就是他的報答。
大管家對於這類事情,經驗豐富,關係近的,吃一頓飯,然後幾兩銀子請出去,關係遠的,直接送客。
邵怡然在黎家住了幾年,自然知道這種情況,但大多都是一表到三千里的那種表哥、表伯、表叔,說的都是跟黎老爺子的關係,這是第一次,有人說跟黎子蔚有關。
她有些傻眼,「大管家真請進來了?」
「是啊,奴婢去花廳偷看了,那人跟蔚爺真有幾分像,身上還有黎三爺死前寫的信,上頭說有黎家的花押,還拿得出黎三老爺的玉珮,大管家對他很客氣啊。」
邵怡然大驚,這聽起來很像真的啊,如果只是長得像,還能說人有相似,但信上有花押,外人絕對不會知道黎家的花押是什麼,有很大的可能,這真是黎宗三在外面生的兒子。所以他死了?
珠老姨娘一定很傷心,莊氏得知這消息,肯定是感觸萬千。
莊氏是思想很傳統的婦女,就算黎宗三拋妻棄子,但對她來說,那仍然是她的丈夫。黎子蔚得知後不曉得會作何感想,黎宗三這輩子沒照顧過他,死前沒個道歉,死後倒是留了個活人讓他照顧,不過黎宗三也真強,到處留爛攤子讓人收拾。
沒多久,松鶴堂那邊就派人來說話了,讓子蔚回來後,夫妻倆去一趟松鶴堂。
邵怡然算算時間,黎子蔚也差不多該回來了,便先換起衣服,如意翠鳥夏衫,百合月白裙,選了紅寶石頭面,全戴太誇張,只拿了其中六樣。
黎子蔚回來了,看她一身打扮,有點詫異,「你要出去?」
「你也要。」邵怡然道:「有個人說是你弟弟,現在上門求收留。」
饒是黎子蔚那種八風吹不動的人,也驚訝了,「我弟弟?」
「是啊,快走吧,別讓祖父祖母久等。」
* * *
松鶴堂。
邵怡然不得不說,基因真的太厲害了,那七八歲的孩子,一看就是黎家的人,黎家有一個祖傳的鼻子,男男女女都一樣,眼前這小孩就有那樣的鼻子,臉型跟眼睛與黎子蔚也有幾分相似。
孩子乾乾淨淨的,身邊跟著一個女人,應該是他姨娘,大概是一路風塵僕僕,頗有些辛苦之色。
廳上有黎老爺子、黎老太太,還有黎宗壹跟倪氏這兩個當家的夫妻。
黎老爺子神色有點感懷,對大管家吩咐,「你給他們說說。」
大管家往前一站,「三老爺當年逃了後,到臨天府落腳,買了一個姓林的丫頭當姨娘,生了一個兒子,一家三口一直在臨天府住著,去年底,三老爺病重,這才跟林姨娘還有兒子說起自己的出身淵源,讓他們在自己身故後,回京城認祖歸宗,三爺的麼子叫做黎子還,身上有黎家的玉珮,還有一封信,雖然字跡潦草,不過花押卻沒錯。」
那林姨娘催促著兒子,「快去見見你大哥大嫂。」
黎子還有些被動,但還是往前一步,「大哥,大嫂。」
林姨娘繼續催促,「姨娘路上說過什麼?」
黎子還這才說:「爹爹已經不在,還請大哥大嫂照顧。」
邵怡然知道,黎家現在面臨一個尷尬的問題——黎子蔚已經是寄居的了,這時候又來個弟弟,這要怎麼算?
黎家想要黎子蔚歸宗,但沒有哥哥歸宗,弟弟卻歸宗的道理,可是誰知道這黎子還品行如何?萬一頑劣不堪如黎宗三,那不是又自己找麻煩嗎!黎家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可禁不起折騰。
這時候,外面闖進一個人,「爹,娘,兒子聽說三弟還有個孩子?」是黎宗二的聲音。邵怡然想,這黎宗二怎麼這麼八卦啊,想知道也不等等,就這樣闖進來。
黎宗二一下進入大廳,看到黎子還,內心十分感觸,「跟三弟真像。」
黎老爺子聞言長嘆一聲,黎宗三再不爭氣,那也是他養了十幾年的兒子,兒子死在前頭,還是薄棺孤墳,沒人會不感傷的。
黎宗二摸摸孩子的頭,「你叫什麼名字?」
黎子還清脆的回答,「黎子還。」
「這幾年跟爹娘過得好不好?」
「好,爹很疼我,娘也是,我們就住在臨天府那邊,爹有銀子,所以不用出去找活計,他親自教我念書、寫字,還講起好多他小時候的事情,說有次他進假山玩,結果睡著了,家裡從上到下都沒睡,一夜掌燈到處找,直到快天亮,才被一個老嬤嬤找到。」
黎老爺子聽了眼眶就紅了,他記得這事,那天是元宵節,吃完湯圓後,幾個孩子還有來玩的親戚提燈到處玩,後來到晚上時,珠老姨娘過來說三少爺不見了。
一個娃兒不見,當爹的哪有不著急,於是除了幾個孩子跟奶娘得以休息外,其他人都掌燈找,他也是,拿著大燈籠,花園的每個角落,桌椅底下,桃林竹林那種好藏人的地方,都不放過,珠老姨娘都哭兩次,才在天空泛起魚肚白時,傳出好消息。
黎宗二笑說:「你爹連這種小事情都跟你說。」
「爹爹很想家,可是說自己犯錯所以不能回來,爹爹還講,小時候祖父做生意忙碌,一年到頭沒幾日在家,所以每次祖父回來,就會特別黏祖父,平常不用人家哄,可是祖父一回來,就要祖父哄著才肯睡。」
聽到這,黎老爺子心軟了,宗三小時候是很乖的,小時候黏在自己腿邊的景象還歷歷在目,那時他怎麼也沒想到兒子長大後會交上壞朋友,學會賭博,學會說謊,家裡幾千兩幾千兩的幫他還賭債,後來實在沒辦法,只好把他逐出家門。
現在看子還乾乾淨淨的模樣,說起宗三小時候的事情,心裡翻湧著感觸,他想留這孫子下來,但一個家要有規矩,黎子蔚到現在都沒歸宗,這件事情自然得由他這哥哥作主。
林姨娘對黎子還道:「你爹之前說了什麼,都忘了?」
黎子還這才想起,往前一跪,「祖父,祖母,請收留孫兒吧,孫兒明明有祖父母,還有大伯父,二伯父,有親哥哥,有堂哥,孫兒不想自己住外面,求祖父祖母成全。」
廳上各人表情各自精彩,沒人說好,也沒人說不好。
黎宗三的名字已經從族譜劃去,他的兒子該算親戚,親戚不是留或不留的問題,而是一個家必須有規矩。
倪氏不愧是當家太太,知道這種事情不是說好說不好就能解決的,便岀面打圓場,「你們趕路幾天,都累了吧,魯嬤嬤,讓他們去客……」說著一頓,她想起客院已經給黎宗二一家了,於是改口,「開清煙閣吧,讓他們梳洗一番好好休息。」
林姨娘卻哀求起來,「大太太。」
見人還有三分情,人在都不見得會答應了,何況人不在?倪氏見她推託,就不太高興了,臉上雖然笑著,語氣難免帶上三分脅迫,「林姨娘就算不累,還哥兒年紀小,我看他眼皮子都快打架了,聽我的勸,休息一會吧。」
說罷,倪氏內心忍不住不滿起來,她這當家太太紆尊降貴跟個姨娘說話,姨娘就只有聽話的份,居然還跟她討價還價。
黎子還卻說:「你別這樣跟我娘說話。」
林姨娘頓時緊張了起來,「子還,不可以這樣對你大伯母說話,快點道歉。」
倪氏笑了笑,「沒關係,孩子不懂事。」
吵?吵最好,讓老爺子看看,這孫子就這等品行,她這大伯母是讓他們去休息又不是趕出去,居然就這樣大小聲,以後要是住進來,那還得了,出族逆子的孩子,還真當自己是正經少爺了。
倪氏也知道,老子年紀大了就心軟,所以黎宗二那種拿了分家銀的,能住回來當主人享福,她認了,老太太偏心,這真沒辦法,所幸他們大房因禍得福拿到掌家權,鋪子莊子的地契都在丈夫那邊,官府那邊的文檔也換了名字,不怕轉移不怕偷,鑰匙跟賬簿在自已手上,自己看得牢牢的,更不用擔憂。
不過最讓人心安的還是老爺子當眾說的那句——「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從我的話,是不孝」。
這就是一張免死金牌,不然老爺子這頭給,老太太那頭又要拿,還真不好處理。
老太太也沒讓她失望,得到掌家權後沒幾天,便把她叫去,說二房用度太少了,讓她漲一漲,她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黎宗二又跟老太太訴苦了。
人哪,真是貪心,以前他們住外面,全家一個月也才幾兩銀子花用,這樣都過得下去,可回到黎家後,黎宗二月銀五兩,吳氏三兩,黎子松跟黎子明兩兄弟各三兩,潘氏跟黎翠琳各一兩,衣服跟吃食都由公中出。
這樣還嫌不夠,想跟大房比,想跟子蔚那邊比,呸,憑什麼!
所以她也笑笑地跟老太太說,大房也是這種用度,要漲得大家都漲,但這樣老爺子就會知道了。
於是老太太不悅又說,不然讓她一次拿五百兩出來,笑死人,五百兩老太太肯定有,自己的錢要給娘家,就讓她把公中的錢給她兒子。
她當然不給,當即把老子那句「你們娘如果要這些東西,都不用給,給了就是不聽我的話,是不孝」拿出來當擋箭牌,說老太太明鑒,老爺子都這樣說,媳婦可不敢不孝順。
二房真的挺煩的,雖然說沒有正式歸宗,但黎子明跟黎翠琳要成親時,黎家不可能完全不出銀子。
想到六月要連續辦黎子均跟黎翠陶的婚事,倪氏就覺得累,真沒想到這時候黎子蔚居然冒出個弟弟。
不過她倒是很感謝黎子蔚,他能跟黎子衿堂兄弟連手,讓黎家蒸蒸日上,可他又不歸宗,將來也不用分財產,多好的一個人吶。
所以他現在多出個弟弟,她這當家太太就煩惱了,如果只是吃吃喝喝當然沒問題,可人心不足蛇吞象,說不定住進來後乖兩個月,就開始跟老爺子說想入族譜了。
不過那都還沒譜的事情呢,這孩子已經會給她臉色看了——「你別這樣跟我娘說話」,怎麼說話了?讓你們去休息也不行,真當自己是大爺了,她客氣是看在老爺子的份上,看在黎子蔚的份上,可不是看在你黎子還的份上,上門親戚算哪根蔥呢。
「大太太,對不起,是奴婢不會教孩子。」林姨娘連忙道歉。
黎子還聲音高了起來,「娘,我們又沒錯,幹麼跟她說對不起。」
林姨娘急得都快哭了,「大太太您別生氣,他平常是很乖的,大概是爹爹去世打擊太大,這才脾氣暴躁。大少爺,您幫二少爺說說話吧。」
林姨娘口中的大少爺就是黎子蔚,只見黎子蔚還是一臉置身事外的樣子,不緊張、不介意,像在看一個外人。
倪氏多精啊,一看黎子蔚的態度便明白了,「魯嬤嬤,快去整理房間,被褥都開庫房拿,前陣子下雨怕是有點潮濕,記得用火烤過。」
魯嬤嬤連忙說:「老奴馬上去辦。」
林姨娘還在求,「老爺子,老太太,求求兩位發個話吧,我們真沒地方可以去了。」
邵怡然低聲說:「你不管管?」
黎子蔚回答道:「管了就是認了。」
「可、可我怎麼看他都是你弟弟啊。」黎家的基因很強,從黎老爺子到黎宗壹一代,再到黎子蔚這一代,每個人都有七分像,就算長相相似不能證明什麼,但黎宗三的信、貼身玉珮,這些是不可能憑空捏造的。
「我爹拋妻棄子,我對他可沒什麼感情,他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陌生人的孩子當然也是陌生人,是,孩子無辜,但我娘也是無辜的,她不該那樣沒日沒夜被打。你想想,一個男人整天賭博,回到家就打老婆、吼兒子,欠了一屁股債務就跑了,讓賭場的人上門拿走房契,讓母子流落街頭……這樣的一個男人死了,然後希望大兒子照顧外頭小兒子,你覺得有道理嗎?」
呃,好像沒有,仔細想想,她爹也是跟個青樓姊兒跑了,現在如果她岀現一個小妹妹,還望姊姊能照顧她,自己一定不會高興的。
人跟人之間靠的應該是感情,而不是血緣。
她前世採訪過一個新聞案件就是這樣,一個中年婦女愛心做很大,捐錢給各種慈善單位,也會發起各種愛心活動,是公認的好人好事代表,但她卻不管自己的爸爸,讓爸爸在醫院佔床當老賴皮,後來被收容入贍養中心,然後社福單位起訴她,要求她負起贍養責任。
她說不要,原因是爸爸從小家暴她,她說:「我全身每一寸皮膚都被他打得皮開肉綻過,從有記憶就一直被打,打到我十四歲逃家為止。」
那個太太這樣說的時候,可以明顯看見,一個五十幾歲的人講起四十年前的事情,還淚流滿面,甚至痛苦得全身發抖。
有人求子不得,有人生了孩子卻不配為父母。
子蔚很少說起以前的事情,但他身上有很多疤痕,從頭頂到腳底板都有,一痕一痕,她也想過他是不是受虐,她想問卻問不出口,也不敢繼續想下去,這是第一次他親口證實小時候的確常常挨打。
十賭九輸,賭博的人哪有心情好的時候,在外頭不如意,回家就打老婆跟小孩出氣,最後還害得他們無家可歸。
黎子蔚對黎宗三沒有感情,又怎麼會對他留下的孩子有感情?而且黎子還才七八歲,不到單獨住的年紀,他們要是留下來,就得跟莊氏這主母一起住,那不嘔死莊氏了。
邵怡然悄悄拉住他的手,沒遭遇過這種事情,沒人可以說他狠心,如果黎家有人要聖母,可以,自當聖母,但是不要責怪他們夫妻。
林姨娘跪了下來,黎子還想拉母親起來,人小卻拉不動,十分憤怒,但也不說出「娘,我們走」這種話。
倪氏見了心中發笑,氣什麼呢,還不是假骨氣,想求人又端著架子,真好笑。
黎老爺子轉向黎子蔚,「你看怎麼樣?」
邵怡然心想,這不是讓黎子蔚為難嗎,他不留,是當哥哥的狠心;但他要留,這個家又沒他說話的份。
黎子蔚道:「既然是父親在外面的兒子,我這長子不好不管,但我也是寄居黎家,實在處理不來,不如我給他們五百兩銀子,請大管家幫他們買個宅子,幾個下人,以後彼此當親戚來往就好。在京城,六口之家一個月的生活費只要二兩,五百兩很夠用了,可以讓黎子還甚至是他的孩子,都過上還不錯的生活。」
邵怡然心想,這樣倒是可以,既不會讓人說無情也不會給黎家添麻煩,否則留下黎子還,天天在莊氏面前晃來晃去,那不是給莊氏添堵嗎?丈夫打人,還得替丈夫照顧外面生的兒子,光想就覺得生氣。
「大少爺、大少爺,」林姨娘跪著爬過來,「求求大少爺把子還收在身邊吧,大少爺現在有出息,讓子還也會讀書寫字,將來一起給黎家爭光,三爺若泉下有知,也會欣慰的。」
果然,不提三老爺還好,一提三老爺,黎子蔚臉色一沉,正想說什麼,黎宗二卻道——
「蔚哥兒怎能這樣說,就算你爹不爭氣,但弟弟總歸是弟弟,還是收在身邊好好教導,這才是正理。」
邵怡然氣道:「二伯父既然這樣想,不如自己教這孩子吧。」
黎宗二叫了起來,「怎麼關我的事呢。」
「那您又何必出主意?」
黎宗二噎住了,惱羞成怒,「蔚哥兒,你看看,你媳婦就是這樣對長輩的。」
「您不用擠對,我現在不是以侄媳婦的身分說話,我現在是黎夫人,東瑞朝規定,先論朝廷,後論倫常,我丈夫是七品官,您該稱我一聲夫人,還得跟我行禮,這才對。」
黎宗二氣得臉色通紅,但邵怡然端出官夫人架子,他又不敢說什麼,只好轉向自己的爹,「爹,我們黎家又不缺一個人,您就讓子還住下來吧,宗三小時候很乖的,兒子也常常想起他,爹,難道您都不想的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11 04:37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富泰郡主找上門
最後,在黎老爺子的不忍心中,黎子還跟林姨娘還是留了下來,母子倆梳洗妥當後,去莊氏的春暖閣磕了頭。
林姨娘是妾室,黎子還未滿十歲,按照規矩,是該跟主母住。
透過蘇嬤嬤的打聽,邵怡然知道莊氏當下就給了林姨娘一個玉鐲子,給了黎子還一個大荷包。
而珠老姨娘知道兒子死了,很悲傷,當場就哭了,但見到又多一個孫兒,卻也欣喜,說眼神一直放在黎子還身上,捨不得移開。
莊氏很平靜,開了後面兩個房間給他們母子,安排丫頭嬤嬤照顧,一切行禮如儀,沒有情緒起伏,黎子還跟林姨娘退下後還吃了一些點心,然後漱洗上床睡了,不到一刻鐘就發岀鼾聲,睡得很熟。
黎子蔚聽到母親沒被影響,稍稍放心。
回了屋,邵怡然放鬆下來,這才想起一件怪事,「一個買來的丫頭,怎會知道這些大宅規矩?在廳上還會自稱姨娘,她沒有伺候過主母,居然知道要去磕頭?」
黎子蔚聽她一提,也皺起眉,「你是說,有人教過她這個?」
「她的出現也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我也這麼覺得。」黎子蔚沉吟,「生病到死,然後讓姨娘兒子回來認祖歸宗,這不是黎宗三的個性,他非常愛自己,一旦倒下,肯定馬上回黎家哭求要治病,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自己病死的。」
可要說冒充,又不可能,黎子還的鼻子和黎家人長得很像,而且他有黎宗三的書信、玉珮,還能說起黎宗三小時候的故事,他不可能是冒充的,但也因此他們面臨了一個問題——
三房沒老爺,長兄如父,長嫂如母,所以他們夫妻得照顧黎子還。
邵怡然忽然覺得頭很大,她現在可能是全世界最懂黎子蔚的人了,黎宗三對大兒子不好,如今卻要大兒子幫忙照顧外頭生的小兒子,而黎子蔚外面有男人,於是她這個老婆得幫忙照顧小叔……
咦咦咦?咦咦咦?
邵怡然摸摸自己的胸口,居然不發熱,她不生氣了?
之前每次講起黎子蔚沉溺小倌館,她都會很生氣,胸口劇烈起伏,常常在腦海中狂揍黎子蔚,幻想著今天一定要跟他提離婚,不能讓他腳踏兩條船這樣好過,可是剛剛居然沒這種衝動了……
自己接受了這種畸形的相處?好像不是,現在就算黎子蔚想碰她,她也不想跟他有親密接觸,感覺不衛生。
那是自己對黎子蔚愛情消蝕?好像是……
對了,她這幾天睡得不錯,雖然之前大受折磨,身體還沒胖回來,神色也還是很憔悴,但已經能一覺到天亮了。
解脫來得太突然,邵怡然一時間不敢相信,為了測試自己,她開口問,「你天天泡艷華館這都幾個月了,還不膩?」
黎子蔚有點遲疑,但還是回答,「不膩。」
「還是莫小倌?」
「嗯。」
很好很好,到現在還不覺得火大,邵怡然繼續問:「那裡人多,你也不換個人,說不定別人更好看呢。」
「我又不是為了求美貌,我是跟他有話說。」
「不是啊,你去都去了,好歹去見見人家口中上品小倌,我聽說莫小倌在那裡面只能算一般,既然要花錢,當然找最好的。」
「人跟人之間講求緣分,我跟他有緣,這就夠了。」黎子蔚頓了頓,「跟你也是,你們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怡然,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再給我一點時間,真的,我會解決的。」
邵怡然轉過頭,內心罵了一句髒話,但她真的不生氣了,聽完剛剛的話,如果早十天,她會氣得全身發抖、腦子發熱,然後在腦海中用狼牙棒打得他倒在地上起不來,可現在她只有一種感覺——啥?是喔。
原來釋懷是這樣子,真神奇。
讓她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他,又不知不覺放下他,哈哈哈,看來老天對她不錯,讓她只掙扎了三四個月而已。
之前沒離,是因為惦念著他以前的溫柔,跟幻想他會回頭,現在說離婚?可以,他已經不在她心上了,她也不會被約束,她自由了。
開心開心,感謝自己的堅強,從苦苦掙扎到破繭而岀,不是花幾年,而是幾個月,她覺得自己很棒,捨下了那些捨不得,不再因為他的不忠而暴怒、哭泣,不用再背負那些負面情緒,整個人變得好輕鬆。
這是黎家,沒道理離婚還住這,她得先讓蘇嬤嬤去外面找個合適的宅子,找個一進三大房好了,前庭後院寬敞些,重點是要有水井這才方便。
等房子跟家具都打點妥當,這就跟他提,他不允許也沒關係,她有的是方法,讓她想想,祖父在戶部的那個門生叫什麼,陳……陳品思?對,好像就這名字。
他不離,她就讓陳品思弄個判決文件,官府核准的和離書,到時候孩子歸她。
等兩年,身體恢復了,就找個俊俏面首繼續生孩子,她才十六歲呢,大好人生正要開始。
「黎夫人,黎夫人。」倪氏身邊的魯嬤嬤一路跑進來,十分慌亂,一點也沒有管事嬤嬤的威嚴,剛推開塥扇進入,便嚷道:「快,快點換衣服,富泰郡主來了,指名要找您呢。」
邵怡然正在繪製新家家具,聞言傻眼,「嬤嬤可是聽錯了?」
「沒錯,馬車已經進門了,夫人趕緊打扮起來。」
邵怡然心想,魯嬤嬤不會沒事跟她開這種玩笑,連忙放下筆,木樨迅速開了衣櫃,選了才送來幾天的夏衫,鳳尾綢緞上衣,月華裙,想到面對郡主不能疏忽,於是選了冰晶頭面,一套十二樣全上了。
照照玫瑰銅鏡,邵怡然覺得面色不太好看,畢竟知道黎子蔚泡艷華館後,她這幾個月吃不好睡不好,身體瘦了許多,眼睛下面的黑眼圈,也不知道何時會消,真討厭。
到了大廳,富泰郡主一身華貴宮服居中而坐,氣勢驚人,黎老太太跟倪氏陪著,兩人都萬分緊張,黎老太太更是一副隨時要暈倒的樣子。
邵怡然連忙上前行禮,「妾身邵氏見過富泰郡主。」
富泰郡主抬抬手,「免禮。」
「謝郡主。」
「聽說黎家園子還不錯,黎夫人帶我逛逛吧。」
「是,郡主請。」
入夏了,天氣漸漸悶熱,但今天天氣不錯,天很藍,微風沁人舒暢。
園中滿是綠意,紫白相間的夏堇沿著石板路兩側種植,一直延伸過去,更往旁邊是參天大樹,有幾縷陽光透過樹梢,映在地上。
時節還早,雖然有太陽,但不熱,走道荷花池旁的竹籬上,纏著盛開的雙喜藤,一叢一叢,粉色的,黃色的,恣意盛開,富泰郡主看了一下,「這園子我看也普通得很。」
「黎家是商戶,自然比不上王府。」
「抬起頭,讓我看看你。」富泰郡主皺了皺眉,「我是不是在哪裡看過你?皇太后的壽宴上?還是趙夫人的春宴?」
邵怡然第一次去艷華館抓奸是二月,距離現在已經過去三個多月,郡主不記得她也不奇怪,交換一下立場,要不是自己記得富泰郡主的稱號,恐怕也不認得她。
正想著坦白好,還是含糊好,富泰郡主身邊的嬤嬤便小聲提醒——
「郡主有次去艷華館找黎大人,那時前頭有個小少爺說要找莫小倌,郡主還跟那位小少爺擠一個房間。」
富泰郡主一臉恍然大悟,「我就說有點眼熟,原來是在艷華館看過。」
邵怡然尷尬道:「讓郡主見笑了。」
「也沒什麼好笑,我自己也跑去了,對了,是有這回事,那天你很早就走了,怎麼,也是去找黎大人的嗎?」
見邵怡然一臉為難,富泰郡主又笑說:「是我得唐突了,不找黎大人難道還找那個小倌。」
所以郡主到底來黎家做什麼?邵怡然滿頭問號,卻是不能開口問。
東瑞國官商有別,雖然不清楚富泰郡主的爹是哪個王爺,但不管怎麼樣,皇帝都是她伯父,她小小一個穿越女可惹不起,古代平民沒人權,此刻就算富泰郡主衝上來賞她兩巴掌,她也只能謝謝郡主教誨。
富泰郡主細細審視她,「我記得你也才生產過後沒多久,怎麼這樣瘦?這腰比一般大姑娘還要纖細多了。」
不就是因為黎子蔚那豬哥腳踏兩條船,她又傷心,又氣憤,又捨不得,自己折磨自己,就變得這麼瘦了,如今可是她兩世人生最瘦的時候,可能還不到四十公斤,每次綁完腰帶,都還剩出一大截。
富泰郡主繼續道:「眼圈也深得很吶。」
就睡不著咩,翻來覆去一整晩,每天都這樣,心裡好像壓著一塊大石頭,怎麼樣都輕鬆不起來,最嘔的是,睡著後還會夢到那天抓奸的情景,總會浮現黎子蔚跟莫小倌在講商秧變法笑得不行的畫面,她傷心得醒來後都氣得咬被子。
「外人說黎大人敬重妻子,溺水三千,只取一瓢飲,院中沒有妾室通房,不過我看黎夫人也是有苦難言,我可有說錯?」
對啦,對啦,揭人家瘡疤很愉快吧,混蛋郡主,但你要知道一件事情——我已經不是昔日的我了。
邵怡然早就脫胎換骨,黎子蔚已不在她生命中,她現在只注重兩個子,兒子跟銀子,有了這兩子,她可以過得踏實又幸福。
黎子蔚?滾一邊涼快去,姑娘以後要一次找幾個俊俏面首,讓你知道厲害。
富泰郡主繼續說:「原來你就是那日跟我在艷華館搶房間的人,怎麼,想去看看莫小倌長什麼樣子,還是說黎大人不聽你的勸?」
男人喔,色字當頭,九頭牛也換不回,邵怡然自問長得不差,不過莫小倌有另一種好看,至於談論什麼的,她實在很不懂,商秧變法她也懂啊,王安石變法她也懂,她還能講到戊戌變法呢,最後一個就算莫小倌再有才,也不可能知道的,因為是清朝的事情,東瑞國並不存在於她所知的歷史上,但從官制和民風來看,和宋、明兩朝較為接近。
邵怡然和莫小倌比,自然是邵怡然勝,可是沒用,人一旦喜歡上另一個人,就什麼都有趣,商秧變法哪裡好笑了,但因為一起談論的人是意中人,才能讓他開懷大笑。
這個邵怡然懂,結婚以前,自己給他繡個老鷹荷包,他就高興得要命,現在就算自己給他繡個披風,他都不會那樣喜孜孜的。
不過算了,反正自己也不在意他了,他開心就好,只有一點,若是要搶兒子,她是絕對不給的。
「我今年十五,元宵過後在皇宮的祈福會上,第一次看到黎大人,他那時站在萬監正後面兩排,我在想那人到底是誰,後來問了人,原來是夏官監侯七品,官職小得很,可是他站在那邊卻是那樣好看,我誰也看不見,只看見他。」
邵怡然傻眼,皇室中人果然厲害,跑到正妻面前示愛了,自己現在要說什麼,「我也覺得他長得很好看」,「不,他沒那樣好看,郡主抬愛了」,怎麼回答都很怪。
還是繼續裝死吧,她總覺得富泰郡主只是來找一個人傾吐這段時間的心事,而不是真的要她表達意見。
「我跟母妃說想嫁給他,可後來才知道他已經成親,年前嫡長子剛出生,我是郡主之尊,下嫁給七品官已屬委屈,又怎麼可能當平妻呢,但是我願意啊,儘管上頭有個嫡妻,我卻不認為那個嫡妻敢欺負我,只要黎大人懂得疼惜人,名分又算得了什麼,齊國公的嫡孫再好,我卻是不喜歡他。」
邵怡然心想,如果富泰郡主真的嫁來當平妻,自己當真沒膽子給她臉色看,當成姊姊伺候都不夠,得當祖宗供著。
雖然不知道齊國公的嫡孫是什麼人物,但能通過王妃考驗的,應該差不到哪裡去,而且齊國公府的環境以及來往親戚,也比較符合郡主的檔次。
在東瑞國,官家商家的小女兒們來往並不妨礙,但要說到婚姻,恐怕就沒那樣簡單了。
「母妃拗不過我,只好允了,偏偏這時候卻傳出黎大人不要妾室通房的原因是他好龍陽,我不信,派人跟了他幾天,發現他天天去艷華館,偶而去棋室、琴室,都是找好看的清秀少年服侍,你說,我怎麼能忍得下這口氣。」
我這正妻都能忍下,你也一定行,而且搞了半天原來富泰郡主喜歡黎子蔚,人帥真好,祈福會往那裡一站,郡主就非君不嫁了,邵怡然心中如此腹誹著,半晌後,又想勸她想清楚,畢竟這個男人不愛女人,您嫁給他,是做不成夫妻的,只能當普通小伙伴。
富泰郡主細細審視她,「看你的樣子,也是飽受困擾了。」
邵怡然心想,那是以前,姑娘我現在已經看開了,不過我不會嚷嚷得讓人知道,至於離婚後黎子蔚的臉要往哪裡擺,那是他自己事情。
蘇嬤嬤已經找到一間宅子,前主人是個讀書人,院子格局很不錯,坐北朝南,有井有灶,一進四間大屋,後頭有罩房,院子也寬廣,就是太久沒人住,得重新油漆,家具那些得換過,園子方面正在找人整修,她要種植滿園花香,一年四季都有花開。
旁邊一個富貴嬤嬤勸道:「郡主,您也看見黎夫人了,這般消瘦憔悴,總不可能是裝出來的,您還是嫁入齊國公府吧,至少齊國公府的少爺懂得疼人,夫妻才能和和美美,日子才能過下去啊。」
富泰郡主咬咬下唇,「可黎大人明明有兒子……」
「哎喲,我的郡主,生兒子跟疼惜人那是兩回事,喜歡在外頭玩,也不妨礙傳宗接代,郡主當然可以入黎家,可是您要知道,這樣的婚姻只有苦,只有等待,只有眼淚,老奴敢跟您說,再過一兩年,黎夫人肯定會再生,但那是因為黎大人需要兒子,不是因為黎大人喜歡黎夫人,黎夫人現在的樣子,就是您以後的樣子。」
喂,你這個嬤嬤說話怎麼這樣難聽啊,她人還在這裡呢,是啦,黎子蔚是個渣男,但不代表她必須當苦命女好嗎!什麼從一而終,滾一邊去,姑娘有錢,又青春年少,偏偏要享樂青春。
富泰郡主深吸幾口氣,「我以前總不信黎大人好龍陽,想來是害怕自己求證,認為這世界上也有木家表哥那樣,又愛男人又愛女人的,說不定黎大人也是這種人呢,如果是,我勉强忍了,誰讓我喜歡他,可今天來見夫人,見你面色這般沉重,也算讓我死了心,可以專心備嫁、準備進齊國公府了。」
邵怡然真無奈了,果然是皇家中人,講話都不考慮別人的,一下說她憔悴難看,一下說她面色沉重,喂喂喂,這樣真的很沒禮貌耶,她是活生生的大活人好嗎,她聽得見。
饒是內心不滿,但她臉上還是恭恭敬敬的,老話一句,皇家之人惹不起,皇帝就是郡主的親伯父,她這七品官的妻子,能說啥?
富泰郡主一個眼神,旁邊一個丫鬟馬上捧過匣子,木樨連忙接過。
富泰郡主道:「這裡面是一枚玉珮,是我小時候皇上賜給我的,送給你兒子,將來若他有難事,讓他拿著玉珮上門,我自會出手幫他。」
這禮物可貴重了,邵怡然連忙行禮,「多謝郡主。」
康哥兒,你發啦,天下難事,大概沒幾樣是皇家解決不了的,何況富泰郡主的親哥哥將來會襲爵變成新王爺,將來的丈夫也一定會襲爵成為新的齊國公,她的身分只會更往上抬,更多的榮寵,更多的權勢,這玉珮可是大大有用。
再者,這是郡主賞下的,也萬萬不能推辭,不然就是對皇家不敬,而這個大帽子扣下來,後果會很嚴重。
「除非黎大人繼續往上爬,不然我們以後應該見不著了,見你氣色如此灰敗,神色疲倦,也算是讓我死了心,可以好好準備嫁入齊國公府,不然這樣糾纏下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是盡頭,看在這點份上,我應該感謝你。」
呃,好,看在玉珮的份上,她忍。
康哥兒以後不管讀書還是做生意,有這郡主娘娘罩著,她只想到「小甜甜」的片尾曲,自强有信心,前途光明又燦爛。
* * *
邵怡然回到房間,打開那匣子,只有一個感想,哇!
來到這邊十六年,過的又是富貴生活,也練就了看好東西的眼力,邵家有錢,黎家也不差,可她沒看過這樣好的羊脂玉,真的就像她在紐西蘭欣賞綿羊秀看到的那樣,晶白溫潤,摸上去覺得指尖傳來絲絲涼意。
想到康哥兒有這個大靠山,邵怡然忍不住笑了起來,富泰郡主這種情敵多來幾個多好啊,那她就不用為康哥兒發愁了。
把匣子蓋起,吩咐蘇嬤嬤,「好好收起來。」
古人睿智,真的是車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沒想到黎子蔚每天流連風月場所的結果是,郡主給兒子送了承諾玉珮,想當官能當官,想做生意,有人提點,康哥兒不管選什麼,都是康莊大道。
她想把黎子蔚抵押給富泰郡主了,玉珮再給她一塊,她要給她將來的小棉襖。
邵怡然喜孜玫的繼續繪製新家俱,其實她一點都不喜歡花梨木做的昂貴拔步床,她要弄個輕紗公主床,滿足她的公主夢。
塥扇外一陣喧嚷,黎子蔚回來了。
邵怡然八風吹不動地繼續畫,他現在已經不值得她起身迎接他了。
這公主床上的輕紗,要用江南產的,料子好,又透風,夏天睡起來才不會熱……
黎子蔚走到她身邊,揮揮手,嬤嬤丫頭都下去了。
見屋內被清場,邵怡然覺得奇怪,什麼事情?這麼謹慎?
「富泰郡主來過了?」
邵怡然點點頭,這事情有必要這麼神秘?郡主是大人物,恐怕黎家上上下下都知道這貴人來過。
「她說了什麼?」
「說了你不喜歡她,看到我眼圈深,又這麼瘦,她死心要嫁入齊國公府了,對了,還送給康哥兒一塊玉珮,說以後康哥兒若有事情,她會出手。」
「你怎麼這樣高興?」
「還不是為了康哥兒,還沒孩子時,只有求孩子,有了又希望他健康,生出來健康了,又希望他聰明,現在不到四個月,我已經開始煩惱他的前途了,現在有人能保證他的將來,那還不好嗎?何況這是郡主給的,也不能推辭,推辭就是不給皇室面子,不給皇室面子後果是很可怕的。」邵怡然頓了頓,「當然,能不用到這玉珮最好,不過難保萬一。」
黎子蔚勉強一笑,「你是為了康哥兒啊……」
「不然呢?」希望我為了你嗎?想得美,邵怡然不再繼續話題,開口趕人,「你沒事就去書房吧,我還要畫畫。」別干擾我了,本姑娘沒空。
見邵怡然拿起筆,黎子蔚抽走放下,「過來這裡,我有話跟你說。」
好唄好唄,當一天和尚敲一天鐘,還是黎夫人,那就聽聽黎大人的話吧,雖然說她對他要講什麼,一點興趣也沒有。
真想打呵欠,一定是剛剛接待郡主,腦力跟體力透支,好想往床上倒啊,然後叫個醫娘來給自己鬆鬆肩頸,古代沒有指壓油壓,但醫娘用藥油推拿效果也挺好的……
「我知道自己這陣子疏忽你,你也不好受。」
唉,怎麼又來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她都會背了,「我會處理好的」、「再給我點時間」巴拉巴拉,都是虛言。
邵怡然打起精神,「這我知道,不用講了。」要說也說點新鮮的啊,老鄉。
「我知道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能很難接受,但都是真的。」
難接受?不會啦,我都接受你跟莫小倌難分難捨的事實了,沒有什麼不能接受,本姑娘承受力很高的,高到嚇死你。
能嚇到我就算你贏,邵怡然雙手環胸,心想,來吧。
「今年元宵過後,宮中有祈福會,萬大人攜帶五個官正,十個五官監侯入宮,當天是大日子,皇族齊聚,一點錯都出不得,所以人人謹慎,也沒人注意到旁邊,是隔了幾天敬王爺、敬王妃讓我過去,我這才知道,富泰郡主喜歡上我了。」
這算什麼,他是在炫耀自己長得帥嗎?帥得讓富泰郡主一見鐘情,還讓敬王爺跟敬王妃把他找去看。
「皇族郡主要嫁給我當平妻,照說我只有感恩的份,我無法拒絕,也找不出理由,我那時也很為難,想著要怎麼跟你講,才不會讓你不舒服,而黎家雖然富貴,卻不可能跟王府為敵,我若拒絕,是把一個家押下去賭……王爺講不講理,我的母親,我的祖父,對我和善的大伯父都在這高牆內,說實話,我內心即便不願意,也不能說個不。」黎子蔚頓了頓,「在這個時代,講的是權勢,不是道理。」
邵怡然懂,對一個王爺說不要他女兒,黎家大概就完了,王爺只要動一根小指頭,就可以讓黎家傾覆,從此無法爬起來。
現實不是電影,電影的男主角會痴情說不,然後王爺會成全他們,可現實是……他若說不,王爺會掐死黎家每個人,包括康哥兒。
如果當時自己知道了,為了一家老小的命,恐怕還會幫忙勸他,你就用你的身體換取黎家上下平安吧,眼睛一閉就過去了,乖。
可是就結果來說,黎子蔚還是沒娶富泰郡主啊,奇怪。
「我原本也做好準備,想著要怎麼告訴你,才不會傷害你,但萬大人卻跟我說,富泰郡子的性子不好,讓我婚後要小心些,他原是好意提點,卻讓我想起別的事情,於是請人去打聽,打探岀富泰郡主果然是個暴躁又佔有欲極强的性子,小時候她養的狗對王府庶女親近點,她就把狗殺了。
「祈安郡主不孕,聖上恩准郡馬收妾室,那妾室受寵,祈安郡主偏生性子軟弱,拿那妾室沒辦法,富泰郡主便帶人上門,把那妾室劃花了臉,連帶府中另外兩個通房也一起劃花了;春宴時,見其他姑娘打扮得比自己漂亮,便把人推落水中,嫌棄丫頭梳頭不好看,拉出去就是十個大板,如此事情,層出不窮。」
邵怡然傻眼,歐買尬,富泰郡主居然這麼可怕?狗是人類最好的朋友,親近人是它們天性,居然這樣殺了,自己從小養大的,都沒一點捨不得。
還有,妾室受寵,只要她對祈安郡主恭敬,受寵也不算大錯,就這樣把人毀了容,古代妾室就是以色侍人,劃花了她的臉,人生再無希望,等於是逼她去死。
春寒料峭的,姑娘落水後就算馬上被撈起,恐怕也要病上一場;十個板子打下去,只怕丫頭半條命都去了,古代的板子是真的會把人打出血的,還會留下後遺症,很痛很可怕。
「諸如此類的事情層岀不窮,我想,就算黎家恭恭敬敬對待她,也難保她不會發起脾氣,不過因為狗親人就殺狗,她一旦過門,第一個要下手的就是你跟康哥兒,她嫉妒心這樣重,又如何能容許你們的存在?
「想到這裡,我絕對不能讓她過門,我不能為妻小遮風避雨已屬慚愧,怎麼能給你們帶來災難,王府權勢大,我不能拒絕外人眼中的好親事,我只能想辦法讓郡主自己死心,所以我開始去艷華館。」
邵怡然眨了眨眼睛,啥?她再次確認的問:「你去艷華館是為了讓郡主以為你好龍陽,進而他嫁,這樣又不得罪皇室,又可以保護我跟康哥兒?」
「是。」
「那你可以跟我說啊,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你知道這幾個月我過得多寢食難安、多難過嗎?」雖然現在已經不難過了,但想起那些夜不成眠的日子,她就很心疼那個自己,只有被劈腿過的人了解她的糾結跟難受。
黎子蔚解釋,「我知道她一定會上門會會我的妻子,你若不是面容蒼白,身形消瘦,如何騙得過她?她雖然年輕,卻是在王府中長大的,比一般人敏感,比一般人更懂得觀察,是做戲還是真憔悴,騙不了她,沒有哪個妻子會在這種情況下還面色紅潤,神清氣爽的,我……得折磨你。
「看你這樣,我也很難過,有好幾次都想跟你講出實情,但為了長遠的日子計較,我只能忍住,直到今天她真的來了,我知道她一定會放棄,才能這樣毫無顧忌地跟你坦白。」
說完,想摸摸她的頭髮,卻被邵怡然伸手格開——
「別碰我。」
「怡然……」
「你以為我會很感動嗎?喔,原來你都是為了保護我,好棒,好讚讚,錯了,如果我現在手邊有棍子,我會打你,黎子蔚,你的坦白太晚了,如果我就這樣跟你和好如初,我會對不起那些暗自哭泣的夜晚,你把我當成外人,你讓我痛苦,你就得付出代價。」
黎子蔚看著她,確認她不是一時意氣用事後,一向遊刃有餘的神情岀現緊張,「我知道自己沒處理好,不過我不能冒險,怡然,真的很對不起,給我機會,我們重新來過。」
邵怡然皺眉,「你還沒感覺嗎,你說這些話的時候,我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有點想笑。」
她想起網絡上的一句話——你已經失去本寶寶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08:41 PM 編輯
【第十三章】 主動出擊求和好
和黎子蔚結束一番談話後,邵怡然氣呼呼地想著,什麼嘛,哪有人這樣的,他應該跟她說,她可以減肥,也可以晩上不睡,把自己弄得憔悴蒼白好取信富泰郡主,可他卻選擇下手折磨她,被祖父疼愛了十二年,到黎家又仗著老爺子過得如魚得水,邵怡然絕對不允許有人這樣對自己。
處理?哼哼,換她來處理,她會處理得很好,祖父那個在戶部的門生陳品思已經回信給她了,說一切沒問題,她想什麼時候離,就什麼時候離。
邵怡然繼續準備搬家大計,只是她看中的屋子真的太陳舊,要整修沒這麼快,所幸夏日天氣好,油漆、糨糊都乾得很快。
黎子蔚天天準時回家,但邵怡然已經不在意了,那個在房間走來走去、坐立難安的邵怡然真傻,人生傻一次夠了,不用第二次。
不過有件事情讓她很生氣——黎子蔚在跟她裝沒事。
這幾個月的事情好像被黎子蔚直接跳過,忽視了,她生氣,他知道,她對他沒感情了,他也知道,但他完全不去提這件事情,而是直接回到她懷孕的狀態,準時回家,給她帶花,帶零食,挑幾本好看的話本,晚上在院子裡準備棋盤,跟她下棋。
邵怡然其實不想理他,可也不知道是巧合還是故意,黎子蔚每次都是當著下人的面喊她,她不能說不,不然傳出去,別人會知道他們感情有問題,一來,她不想自己成為下人的八卦,二來,精明如黎宗壹或黎子矜,若是知道他們夫妻不和,說不定會發現她在外面買的宅子,在宅子整治完之前,她不想驚動任何人。
既然他想演戲,行,姑娘陪你。
月色下他還是那樣好看,還是那樣深情款款,可是沒用,太晚了。
看著黎子蔚逗著康哥兒,儼然一家和樂的樣子,邵怡然也難免傷懷,他們剛剛成親時感情很好,那時候只要他出門,她就開始想念他,懷著康哥兒的時候更甚,她會一直跟康哥兒說你爹如何,你爹如何,好像是說給孩子聽,其實是說給自己聽。
黎子蔚有一雙深邃的眼嘖,每次被他那樣看,她就覺得腦子一陣暈眩,整個胸口都在喧囂著喜歡他,喜歡他。
前世不是沒戀愛過,但太快餐了,依靠手機,依靠電腦,忙起來一兩個星期才見一次面,中間只能用通訊軟體,吃早餐了,發個圖示,忙工作,發個圖示,加班,發個圖示。
她很少跟男朋友講電話,因為通訊軟件太發達,她告訴自己這樣很方便,誰也不耽誤誰,多好啊。
可是,戀愛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應該是要見到對方,跟他說話,跟他微笑,牽著彼此的手,感覺彼此的體溫。
在古代能跟黎子蔚戀愛,那時的邵怡然覺得真是太好了,這是無法使用圖示的地方,只能靠彼此努力維持,同時起床,一起早飯,休沐時在園子散步或者並肩讀書,或者算錢。
他當初託付給她的七千兩,她幫買了不少鋪子,看賬本也是娛樂,他們夫妻都愛錢,花前月下,聊銀子最開心了。
然而等他開始每天晚歸,她開始痛苦,等到她放下了,他卻說一切都是誤會。
雨過迎來的不會是天晴,而是滿地泥濘,被泥巴弄髒的他們才是真實的,因為不是所有的「對不起」都會換來「沒關係」。
很抱歉,對她邵怡然來說,真的有關係。
這幾個月實在太痛苦了,而且莫名其妙,那時的她怎麼也弄不明白,他明明對她很好,怎麼突然就不喜歡她了?她一度覺得是瘦不下來的關係,或者是他嫌棄她肚子上的妊娠紋,可不管是腰上的肉,或肚子上的紋路,那都是她身為一個母親的驕傲,因此她覺得生氣,不懂他怎麼可以這樣。
等他解釋說這一切都是誤會,是為了取信富泰郡主。
她真的沒辦法說出「好開心」、「沒關係」、「太好了」這種違心之論,這些話她一句都說不出來,她只想說去你媽!
本姑娘是被你拿來耍著玩的嗎?
可是黎子不跟她講道理,他跟她玩另外一套,你不跟我從頭再來,不要緊,我單方面的重頭再來。
她可以控制自己,但她控制不了他。
黎子蔚跟以前一樣,跟她說起欽天監的事情,大概因為這個單位真的很涼,所以人人培養出驚人的棋力,萬大人甚至能一對二,一心兩用,朝廷裡喜歡下棋的人知道了,會特意來找萬大人切磋。
萬大人從沒輸過,而這個跟老天爺打交道的人,想跟他下棋可不是誰來就能下的,得賭上十兩銀子他才開棋盤,萬大人光是靠著下棋,一個月可以賺一百多兩。
邵怡然知道黎子蔚在取悅她,她無感,但也不給他臉色看。
吵架本來就不是她的專長,看著他一切討好行為,她覺得這就像室友順路替她帶點東西來,有,挺好的,沒有,也沒關係,不用特別期待。
黎子蔚給她帶花,她收,黎子蔚給她帶書,她也收。要裝她也會裝,反正笑就是了。
她當康哥兒的娘,他當康哥兒的爹,在下人眼中,黎大人跟黎夫人依然是神仙眷侶。
外頭的人只會看到——看,黎大人年輕有為,房中連個通房都沒有,黎夫人好福氣啊,但沒人知道黎夫人手上有一根幻想出來的狼牙棒,她常常用幻想中的狼牙棒暴打丈夫的頭。
就在這樣尷尬的氣氛中,日子繼續過著,黎子蔚演戲,邵怡然也演戲,她有時候覺得,這時代欠他們一人一座奧斯卡。
* * *
六月,黎家迎來了黎子軒的親事,娶的是許家姑娘。
邵怡然去新房看了新娘子,很漂亮,比起黎子軒身邊那幾個大丫頭都美上幾分。
俗話說,美人在骨不在皮,家中的大丫頭美則美矣,但就是皮相的漂亮,許家姑娘卻是從骨子裡透出的清靈。
姜寧兒笑說:「弟妹真好看。」
許氏害羞,「大嫂謬讚了。」
佩蘭跟紫苑也在房中,都是平妻了,當然有資格進入小叔的婚房看看妯娌。
黎翠陶、黎翠雙、黎翠娟當然也來看嫂嫂,尤其是黎翠陶,她即將嫁給許氏的親哥哥,這許氏不但是她二嫂,還是她未來的姑奶奶,因此二人極是親熱。
二房的黎翠琳也來了,但態度顯得小心翼翼的。
黎翠娟是黎子軒的同母妹妹,對這親二嫂份外喜歡。
房中還有幾個跟黎家比較有來往的旁支跟親友,都是年輕女孩子,跟剛剛成親的少婦,說起京城的新料子、新頭飾、新鞋面,一下打開話匣子,女為悅己者容,誰不喜歡能讓自己更漂亮的東西。
不一會,倪氏也來了,見到紫苑很是驚訝,「怎麼不在房中休息?」
紫苑連忙站起來,「回婆婆,想著今天好日子,加上也沒什麼不舒服,就出來湊個熱鬧。」
倪氏壓連忙把她壓回繡墩上,「那可得注意點,要是累了馬上回房,要是累到了我的金孫,我可饒不了你。」
紫苑笑著回答,「是,媳婦懂得。」
怡然這才知道,紫苑又有了,然後忍不住看了姜寧兒一眼,果然笑得很勉強,算算她入門也一年半了,紫苑都生過又再懷上,她這主母卻還沒有動靜,壓力想必很大。
古代女人真的很可憐,生孩子得靠運氣,她以前曾經在報紙上看過這種案例,夫妻檢查正常,年輕,健康,沒有問題,但妻子就是不孕。
這時吳氏帶著潘氏進來,潘氏手中牽著壯哥兒,壯哥兒穿著紅色虎頭鞋,走路搖搖晃晃的,白胖胖,整個人肉嘟嘟的,說不出的可愛。
倪氏把孩子接過來,放到喜床上,讓壯哥兒在上面走一走,求個好兆頭,又讓許姑娘摸摸孩子的頭跟腳。
許氏也聽說潘氏入門兩個月就懷上,然後一舉得男,哥兒還七斤重,想要是能沾沾喜氣,往後就不用擔心了。
倪氏見壯哥兒把新床走了一圈,這才抱下來,壯哥兒認娘,朝著潘氏跑去,一下抱住親娘大腿,屋子裡眾姑娘看到都覺得可愛。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突然一陣喧鬧。
大好日子,熱鬧是有的,但喧鬧就是有事了,倪氏面色變得不太高興,因為不管什麼事,都是當家太太的事情。
黎子軒不是她親生的,更別說他的親娘梅姨娘這些年還給她這個正房太太使了不少絆子,能給庶子挑這麼好的媳婦,又熱熱鬧鬧地辦婚宴,已經是她這當家主母大度了,因此不管是誰,都不該來挑戰她的耐性。
魯嬤嬤進來,稟報道:「梅姨娘跑去廳上偷看喜宴,被大管家抓得正著。」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讓所有人都聽得見。
邵怡然在心裡嘆息一聲,梅姨娘是生母,自然想看兒子打扮成新郎倌的模樣,可姨娘是下人,哪裡有資格看少爺成親,梅姨娘肯定糾結過,實在是忍不住才跑去看,想著大夥都忙,沒人會注意,卻沒想到管家會發現。
想到這,不知道為什麼,邵怡然總覺得這是倪氏吩咐下去的,就是想抓這個現行。
聞言,倪氏笑了笑,神情很是滿意,「姨娘的本分就是伺候爺們傳宗接代,至於其他的事情都不該管,大媳婦二媳婦,你們可都聽好了,我們黎家雖然只是商戶,但也嫡庶分明,不該做的事情,就不該仗著寵愛去做,這姨娘啊要是不管好,個個都能上天去。」
黎翠娟小心翼翼的說:「母親,梅姨娘大概是想看二哥哥當新郎的樣子,沒惡意的,母親別生氣。」
「翠娟,母親知道你疼你姨娘,但你也該心疼心疼母親吧,姨娘打臉打到這份上了,你還替你姨娘說話。」
「姨娘肯定不是故意的,母親消消氣。」
倪氏嘆息一聲,「母親這個氣要是就這樣消了,你姨娘以後食髓知味,想到就來踩母親一腳,母親怎麼辦,現在廳上的人肯定都在笑呢,笑母親治家不嚴,姨娘才會這樣放肆,柴姨娘跟池姨娘肯定也都睜著眼睛在看,為了黎家,母親不能消氣,懂嗎?」
黎翠娟一急,眼就紅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拉著倪氏的袖子,一臉哀求,希望她開恩。
倪氏微笑著拉開黎翠娟的手,「按照我們黎家的規矩,梅姨娘要打十個板子,禁足三個月,打的時候讓池姨娘跟柴姨娘都過去看,以後再有人不知道姨娘的本分,這就是下場。」
邵怡然聽得一驚,十個板子下去都不用禁足了,梅姨娘絕對三個月都下不了床。
看來黎子軒真給黎子衿帶來壓力了,所以倪氏要一次就鎮住許氏跟梅姨娘,要告訴大家——我,才是當家主母,不要跟我作對。
黎翠娟哭了岀來,「母親,二嫂,二嫂你也幫我求求母親吧,梅姨娘是我跟二哥的姨娘,她很疼二哥的,二嫂,你今天是新娘子,最大了,你說話母親一定會聽的,」
許氏一臉為難,她怎能打嫡婆婆的臉,現在黎家是嫡婆婆掌家,得罪了她,自己還能好過嗎?可是丈夫的親妹妹在求,萬一事後小姑子跟丈夫告狀,丈夫知道自己沒替他親姨娘求情,又會怎麼看她?
就見許氏期期艾艾的開,「婆婆……」
倪氏含笑問道:「怎麼了?」
「不,沒事。」
倪氏滿意道:「子軒現在有兩個通房,以後會有平妻,有姨娘,規矩都該立起來,要是誰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那還要規矩幹麼,你說是不是?」
許氏捏緊手上的蘋果,過了一會又開口,「婆婆,那個梅姨娘,十個板子太重了。」
「哦,那你覺得該打幾下?」
邵怡然看許氏似乎快暈倒了,又見黎翠娟在哭,在不忍心,出言轉圜,「大太太,梅姨娘跑夫廳上看二少爺,十個板子是得罰,不然這個家沒規矩,但一次十板,以梅姨娘的年紀怕也吃不消,今日大喜,不好見血,不如改為每月初一打一板吧,打完為止,當然,禁足還是要禁的,不知道大太太覺得這樣可好?」
這樣既不壞了規矩,梅姨娘也不用被打得屁股開花。黎家的板子很可怕,一個板子下去,至少要躺上好幾天才能走路,挨四個板子就會開始滲血。
倪氏一向高看黎子蔚跟邵怡然一眼,邵怡然是官夫人,但仍然喊她大太太,這點讓她很滿意,加上黎子蔚又幫著黎子衿做生意,如今出面打圓場,這個面子她可以給,反正未來十個月,梅姨娘那小賤人也不會好過。
「那就這樣吧。」
黎翠娟一邊哭,一邊說:「謝謝母親。」然後又撲向邵怡然懷中,感謝不言可喻。
許氏也鬆了一口氣,這樣甚好,要是丈夫追問起來,廳上眾人都是證人,她有幫梅姨娘開過兩次口,雖然婆婆不是因為她而改變主意,但自己也盡過力。
幾人又說了一會子話,丫頭來說宴席準備開了,一群太太姑娘這才朝大廳去。
黎家娶媳婦,菜色自然十分豐盛,二十道大菜一一端上,山珍海味,一道一道都各具特色,男子席用的是二十年的陳酒,女子席則是新春剛釀的梅子酒。
梅子酒香甜可口,邵怡然忍不住喝了幾杯,覺得酒意上頭便趕緊打住,不敢再飲。
微醺最美妙,喝醉反而沒意思。
黎翠娟還膩在她旁邊,小丫頭大概是後怕,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邵怡然看了,叫黎翠娟的奶娘過來,吩咐她先回院子去煮柚皮水跟安神湯。
送客香茗上的是雨前龍井,這茶水一上,意思就是宴席出完,客人紛紛起來準備離開,黎宗壹跟倪氏、黎子衿跟姜寧兒起來送客。
黎子蔚過來女眷這邊接她,邵怡然摸著黎翠娟的頭,「堂哥堂嫂送你回院子好不好?」
黎翠娟連忙點頭。
邵怡然牽著黎翠娟的手,黎子蔚走在前面,丫頭婆子在後面,席上悶熱得很,到院子中夏日晚風陣陣吹來,倒是舒服了不少。
到了黎翠娟的慧語院,邵怡然又伸手抱抱她,「洗了柚皮水,把安神湯喝完,這便上床睡覺了,別想太多,梅姨娘就是皮肉痛,不會有大礙的,你二嫂今日也跟大伯娘求情了,如果哥哥問起,記得要跟他說。」不然許氏以後日子難過。
黎翠娟點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堂嫂。」
奶娘岀來接了黎翠娟,邵怡然這才跟黎子蔚離開,回去的路上,便跟他說起今日在新房發生的事情。
別的不講,黎子蔚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專心,邏輯又清楚,跟他說話其實是滿愉快的。
黎子蔚道:「身為人母,兒子成親是大事,梅姨娘怎麼忍得住。」
「這時代的姨娘實在是太可憐,但梅姨娘不罰,恐怕以後會變本加厲地踩在大伯娘上頭,說穿了都是男人不好,妻妾那麼多幹麼,真的很注重傳宗接代,讓大伯娘多生啊,她又不是不能生。」酒勁上來,邵怡然忍不住抱怨,「我也覺得自己很矛盾,姜寧兒以前對我那樣不友善,但現在看佩蘭跟紫苑一個接一個的生孩子,就忍不住覺得她可憐,你知道嗎,紫苑又懷上了,這速度多可怕。」
黎子蔚笑道:「喝了多少?」
邵怡然吶吶地道:「就一點。」
「一點?」
「可能多一點吧」
「還清醒?」
「當然」邵怡然伸岀五指,「看,五根指頭清清楚楚。」
「那你有沒有看到整個黎家張燈結彩、紅色燈籠到處高掛的景象?」
「有,我還看得清楚上面的字,多子多孫,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這個、這個寫的是琴瑟和鳴,全部都是婚儀吉祥話。」
黎家真的很可愛,完全不掩飾自己對孩子的渴望,也是啦,黎老爺子有一嫡一庶,可現在族譜上只剩黎宗壹。
古代人嘛,都認為多子多孫多福氣,而且小孩這種可愛的小東西誰不愛,肯定希望每個孫媳狂生,所以這種願望也很直白的顯示在燈籠上了。
真的太有趣了,人家都會寫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只有黎家寫多子多孫、早生貴子。
黎子蔚含笑道:「我們成親那天也是這樣。」
邵怡然呆滯,啥?
「紅色燈籠掛得到處都是,不過那時是三月,天氣有點冷,園子中春花不香,景色倒是一樣的,說來,我們成親後你那麼快就有了,我們兩人倒是沒什麼相處時間,說什麼都給康哥兒聽去了。」
邵怡然聽了很想巴他的頭,但想到康哥兒,又氣不起來,「我們現在這樣也挺好的,就這樣吧。」
黎子蔚卻是不管她,自顧自地說著,「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一天,你到騰文院說想跟我討論詩句,我覺得很奇怪,你入府都兩年了,我們沒有特別的來往,要說親近,你跟在讀書的黎子軒還比較好一點,要問也是該問他,怎麼會來問我,可人都上門了,我也不能拒絕。」
邵怡然也想起來了,那日在騰文院外,內心如何撲通撲通狂跳的。
那就好像是尾牙時抽到最大獎時的那種瘋狂喜悅,不,比抽到大獎更好,大獎再貴,最多也就是汽車鑽石,她可以自己買,但在這個異鄉遇到穿越小夥伴,卻是千金不換。
「看到你在案頭寫下『飛雪連天射白鹿』我真的很驚訝,我原以為自已是唯一一個穿越者,沒想到有人跟我一樣,那感覺很奇特,覺得那是有生以來最大的幸運。」
「我懂,你看到那句話有多震撼,我看到婆婆手上的鐲子時就有多震撼,慶幸前世我喜歡看精品雜誌,不然也認不出來,那就白白錯過了。」想想又覺得不應該用「錯過」兩個字,好像顯得她多稀罕他,但話已經說出口,又不能收回,只好假裝沒事,反正黎子蔚也不可能揪著兩個字不放。
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邵怡然說:「對了,黎子軒的老婆很美哦。」
「那關我什麼事?」
「是那種骨子裡透岀的漂亮,想來大伯娘真的用了心,找了個這麼清靈秀美的,黎子軒肯定滿意,他滿意了,祖父祖母也會滿意,但許氏漂亮歸漂亮,性子卻軟弱,翠娟開口,她才幫忙求情,但一句話也說不完,將來不可能唆使黎子軒做什麼事情。
「不像二伯娘就很會唆使二伯父,她好像搞不清楚誰是爹,誰是兒子,總覺得祖父欠了二房一個交代,欠二房一筆銀子,真是人心不足,翠雨成親時求著回來,現在回來了,又想要鋪子,老老實實的住著不行嗎?」
「祖父是知道二房的心思的。」
「也是啦。」
所以老爺子才會早早把掌家權放下去,黎宗二從小跟哥哥不和,只敢靦著臉求爹爹求娘、卻沒那個勇氣去求大哥,這樣也挺好的,像這種無賴,就得有人好好治治,黎宗壹除了對女人比較沒輒之外,其他的都不錯。
黎子蔚道:「月色這樣好,你說這些真太煞風景了。」
邵怡然有點懵,「那要說什麼?」
「說說我們剛成親的事情啊。」黎子蔚半哄半騙,「你在新房等待時,都在做什麼?」
「拿著蘋果發呆,還好蘇嬤嬤給我偷了一些點心過來,不然真要餓死了,我早上從萬大人家出發,萬家只給我一小碗粥,說是怕我跑廁所,所以不能多給,我就靠著那一小豌粥從萬家到黎家,從早上等到晚上,真是餓死我了。」
黎子蔚好笑,「那你不緊張?」
「緊張,可也沒那樣緊張,畢竟見過面,這樁婚事也是自己求來的,我很喜歡黎家,覺得黎家人口簡單,好生活,你是黎家四兄弟中最好的,至少我在成親前,不覺得你有什麼大缺點。」
黎子衿跟個丫頭野合,黎子軒把丫頭打得不了床,黎子均花名在外,比起來,黎子蔚真是上上之選。
「我最大的缺點是行事不周,富泰郡主的事情,讓你傷心了。」
「算了。」聽他提起這事,邵怡然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之前天天去艷華館,現在突然不去,莫倌不會覺得奇怪嗎?」她甚至想過,萬一莫小倌真的喜歡他呢?他這樣讓兩頭的人都傷心,豈不是更該死嗎?
「祁大人、李大人、王大人都的常客,賞錢給的比我大方多了,他不差我這個客人,艷華館放到現代就是酒店,你看過哪個酒店小姐會對客人動真心的?」
也是,他們賣的是笑容,要的也只有銀子,她還想過有朝一日要跟莫小倌把酒言歡,一起痛罵黎子蔚這負心漢,原來人家沒把黎子蔚放心上,只有自己這個阿呆揪著不放。
「是我傻了。」
「是你善良。」
邵怡然打個酒嗝,一時腳步不穩,突然整個人栽入花圃,在婆子丫頭的驚呼聲中,黎子蔚迅速把她從花叢撈出來。
昨天下過雨,邵怡然現在一臉泥巴,黎子蔚連忙用袖子給她擦臉,「有沒有撞到頭?膝蓋疼不疼?」
「沒、沒事。」就是吃了點泥巴。
「我背你回去。」
邵怡然想說不要,自己可以走,但黎子不由分說把她背上,又吩咐婆子快跑回去燒熱水。
邵怡然覺得自己很沒用,還忍不住靠了上去,他的背又寬又舒服。
那一摔雖然沒什麼大礙,頭卻真的很暈,邵怡然酒氣上頭,雙手摟著他的肩膀,閉上了眼睛。
梅子酒的後勁太強了,不過幾杯而已,就讓她感覺腦子裝了漿糊,本想要讓蘇嬤嬤扶她回去,但現在在他背上,她居然覺得這樣也不錯。
* * *
媽呀,頭好痛。邵怡然睜開眼睛,翻了個身。
在旁邊刺繡等著的蘇嬤嬤立刻放下繃子,「姑娘醒了?」
「醒了。」天啊,她的聲音怎麼變這樣,好沙啞。
蘇嬤嬤揚聲叫人,馬上有小丫頭端著水盆水杯進來。
邵怡然梳冼完畢,蘇嬤嬤就端上解酒湯,「一直在爐子上溫著,姑娘一夜沒醒,現在快點喝,好解解酒。」
昨晚那個梅子酒是二十年陳紹假裝的吧,不是新春剛釀的嗎?她又沒喝多少,怎麼這樣厲害。
邵怡然忍著怪味喝完,卻見蘇嬤嬤一臉喜色,滿臉含笑,那高興藏都藏不住,看得她雞皮疙瘩都快冒出來了。
蘇嬤嬤這種笑容只有在少數時候她見過,例如她親事定下時,例如大夫說她懷孕時,難不成又發生好事了?
她一臉奇怪地問:「蘇嬤嬤怎麼啦,笑得這樣奇怪?」
「姑娘跟姑爺總算和好,老奴怎能不高興?」
什麼?邵怡然傻眼,「我、我跟姑爺和好?」
「是啊。」蘇嬤嬤喜孜孜的,「姑娘昨晩可主動了,嚷得幾個年輕丫頭都羞紅了臉,老奴真心為姑娘高興。」
聽到這話,邵怡然只覺得晴天霹靂,五雷轟頂,驚訝得連鞋子都不穿,連忙跑到銅鏡前,解開衣衫領口一看,還真的,痕跡斑斑,能在這房中給她弄痕跡的只有一個人。
而且,蘇嬤嬤剛說什麼,昨天晩上她很主動?所以是她昨天喝高,把黎子蔚給上了。
黎子蔚怎麼不抵抗啊,就這樣從了她,一點貞操都沒有。
蘇嬤嬤還在笑,「姑爺昨天背著姑娘回來,給姑娘洗了澡,誰想得到姑娘就在澡間鬧了起來,又一路嚷到睡房,老奴看了看冊子,昨天剛好是好日子,運氣好,說不定康哥兒的弟妹已經來了呢。」
什麼,自己在洗澡間就把黎子蔚給上了?但最嘔的是,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蘇嬤嬤也不可能騙她,吼,她要去把釀梅子酒的婆子找出來,好好問問酒裡到底放了什麼東西。
居然自己一點印象都沒有就發生了這麼重要的事情……不對,她好像想起來了,回到騰語院後,熱水還沒好,黎子蔚給她換乾淨衣服,等到水好了才抱著她往澡間去,自己沒力,在澡桶裡顛來倒去的,濺得黎子蔚一身濕。
然後她很驚訝的發現,他的肌肉還在,而且線條分明,很是性感,只是胸肌上隱隱有幾條傷疤——那是小時候挨打的痕跡,疤痕隨之長大,去不掉了。
她知道那些疤痕有多可怕,黎宗三賭輸了,就是打老婆孩子出氣,他小時候受了很多苦,靠著閉門苦讀跟祖父的憐愛,這才有今日穩定的日子。
之後黎子蔚又開始那種深情款款看著她的攻勢,他的眼中有星辰,有大海,還有很多的感情,她心軟無比,又心動無比,於是伸手把他拉向自己……
邵怡然哀嚎聲,沒錯,是她主動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24 02:5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25 08:58 PM 編輯
【第十四章】 冰釋前嫌迎新生
怎麼辦,怎麼辦,黎子蔚要回來了,她要拿什麼臉對他?
邵怡然在房中走來走去,想著裝作沒事就好,還是跟他道歉後兩人繼續裝沒事?
不行,怎麼樣都很奇怪。
就在她不知道在房中轉了第幾圈的時候,丫頭一聲聲問好的聲音傳入,黎子蔚回家了。邵怡然尷尬得要命,但現在這種情況她也不能龜縮,只能硬著頭皮上。
塥扇推開,邵怡然咧嘴一笑,「你、你回來啦?」
黎子蔚還是一派溫和,「我回來了。」
「喝、喝茶嗎?」
邵怡然全身僵硬地給他倒了水,他的眼睛現在沒有星辰也沒有大海,而是一種狐狸笑。簡直可惡,這樣不行,再這樣下去,她會被他壓制。
好,拿出昨晚的氣魄,先發制人。
「那個……昨天晚上,是我喝多了。」
「我不介意。」
「就、就當作沒這回事吧。」
「你不想負責?」
「不、不是啦,我們都是成年人,不用為了一次的偶發事件耿耿於懷,我們呢,就當小夥伴就好,都這樣過了一個多月,不是也挺好的,以後就這樣吧,當朋友,別把關係搞得太複雜。」邵怡然說完忍不住覺得自己好像渣女,利用完畢,翻臉不認人。
黎子蔚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我可是七品官員,朝中大臣,怎麼能這樣玩弄?」
經過整個白天的平復,邵怡然已經回想起自己昨天晚上有多丟人,只覺得自己沒臉見人,但身在同個屋簷下,她又能躲去哪裡?只能硬著頭皮說話,「你昨天晩上就不該理我,你力氣比我太大,你不理我,我能拿你怎麼辦。」
黎子前含笑,「可是我沒辦法不理你啊。」
邵怡然很想把自己的臉摀起來,啊啊啊——她真想時光倒轉,昨天是哪個混賬婆子倒酒給她,還說新釀的、甜得很。
哪裡甜了,代價可大了!
他們在演戲,在裝沒事,在比耐心的時候,她突然主動起來,她還怎麼繼續端著架子,她又要拿什麼臉跟他鬥?
輸得一敗塗地啊,而且最恨的是,過程中她都迷迷糊糊,只隱約有些印象,怎麼可以如此,這跟她想得完全不一樣。
黎子蔚笑著走過來,「怡然,你雖然對我生氣,但也不全是沒有感情的,你昨晚叫了我的名字好多次。」
邵怡然連忙摀住他的嘴巴,不,別說,她沒臉聽。
黎子蔚莞爾,拉下她的手,反握在自己手心,「醒著時可以賭氣,但喝醉時最誠實,你都暈成那樣,也沒叫錯我的名字,我知道你心裡有我,只是太生氣了,怒氣大於愛意,這便掩蓋過去了,不過不要緊,我現在知道你真正的心意,我會繼續加油,你可以繼續對我冷淡,繼續給我顏色看,直到你覺得可以原諒我的那天為止。」
不知道該說酒精誤事,還是男色誤事。
原本她都可以抬頭挺胸跟他辯的,現在卻沒辦法,因為昨天晚上是她主動的,導致她心中莫名有種理虧感,很難去反駁他說他錯了。
邵怡然一定要去掐給她倒酒的婆子,那不是梅子酒,是巫婆湯啊,她昨晚暈得天南地北不說,後勁到現在還在,現在被他這樣一講,自己又暈乎乎的。
一直以來,對於他的示好、求和,她總抱持著「絕對不可以」的信念,但在剛剛那個瞬間,她竟然覺得「好像還可行」。
「我們不是不能相處,是中間出了意外,皇室的人我們得罪不起,所以我只能選擇極端的方法來避禍,但有一點我要讓你知道,如果可以選擇,我會選擇傷害自己,而不是傷害你,看你憔悴蒼白,我也不好過。
「我們穿越到陌生的時空,然後在這裡遇到,還有了康哥兒,這是老天爺給的緣分,我不能想像自己跟一個古代女人過日子,我覺得那會很無趣,很無聊,想到這個世界上沒人懂周杰倫跟愛黛兒,我覺得很寂寞,所以我很慶幸有了你,我不需要有人對我卑躬屈膝,我要一個能夠自自然然跟我平起平坐的女子。」
混蛋,她也是啊,不然她嫁給沈大人家的少爺、萬大人家的少爺都很好,幹麼嫁給他這個連黎家族諧上都沒名字的黎家人。
邵怡然也不想要丈夫跟她講三從四德,更不能忍受他有三妻四妾,她的丈夫必須知道,兩性之間是平等的,妻子可能更偉大,因為她們負責懷孕。
這雖然是難得的經驗,但身體上帶來的辛苦也不少,不好睡,腳腫,跑廁所,口味變化,這些不該是女人理所當然要承受的,丈夫應該體貼一點,不該認為這就是女人該盡的責任。
她沒辦法想像嫁給一個古代人,要承受他對她的頤指氣使,對她沒有感謝,那會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妻子,而是一個傳宗接代的奴婢。
夫妻應該是對等的,而不是主從,這在婚姻中很重要,但放眼這個世代,可能只有黎子蔚懂她的堅持,並且尊重。
至少在他上艷華館之前,她是真的滿心都是慶幸。
回想起那段夜不成眠、吃睡不好的日子,邵怡然還是覺得很生氣,她有一肚子的憤怒,卻不知道怎麼表達出來。
是,她是咬著舊事不放,但這是她的權利。
「把城南的房子退了,我們慢慢修復感情,我答應你,以後有什麼事情絕對不自作主張,一定跟你商量。」
城南的房子?他發現她要搬出去了,她一臉驚愕,「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好一陣子了,一面想著該怎麼跟你說,卻又自欺欺人的想,宅子要重修沒這麼快,可以慢慢想辦法,不過我認為現在是個好機會。」
邵怡然心想,她應該告訴他,姑娘我才不退,你知道那宅子花了我多少心血,我的公主床都完工了,我要搬進去裡面當公主,只是想是這樣想,偏偏話到嘴邊她又說不出口了。可惡,這種奇怪的氛圍是怎麼回事?
討厭跟他和好嗎?也不是,但就是不願意這樣原諒他,他折磨了她三個多月,她才折磨一個多月,這樣想想,她很虧……可是兩人相處,不應該是這樣斤斤計較的。
邵怡然矛盾了,因為她弄不懂自己到底想怎麼樣,沒來由地,她突然生起氣來,氣他,也是氣自己。
黎子蔚哄著,「不要緊,我們往好的方向,慢慢來。」
「我可沒說要跟你和好。」
「我知道,是我想跟你和好。」
邵怡然一陣心煩,因為早上讓蘇嬤嬤拿了她的小日子筆記在過來,一看一算,這才發現昨天是危險期。
從康哥兒的出生就能證明危險期真的非常有效,萬一真的……那……
邵怡然覺得腦子亂成一團毛線,也不是不想和好,但內心又不甘願就這麼放過他,可惡,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又是黎家一起吃晚飯的日子,這次的飯桌上多了個許氏,就坐在黎子軒身邊,跟丈夫低聲說笑,看來感情不錯。
席後的茶飲時間,黎老爺子手拿香茗,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道:「子蔚,聽說萬大人的小兒子進紫新書院了?」
「是。」
黎老爺子撫著鬍鬚,「沒想到這小公子如此受萬大人的寵愛。」
黎子蔚笑著回答,「小公子會讀書,比幾個哥哥還聰慧,萬大人才想送他進入紫新書院,讓他將來考功名,光宗耀祖。」
黎翠娟一聽,好奇地問:「堂哥,紫新書院是什麼地方?」
「是京城中最好的書院,已百年有餘,每回科舉有不少舉子、進士都是紫新書院出身,朝堂上有三分之一的大人是從那裡出來的。」
「那豈不是很厲害?
「是啊,所以人人都想把孩子往那裡送,求個光明前程,只不過,書院夫子就這麼多,也不可能多收,這時候就是看誰有辦法了,孩子得聰明,大人得有地位,才能進得了紫新書院。」
黎翠娟嘆道:「這麼厲害!」
黎子蔚摸摸堂妹的頭,笑了,這丫頭都已經十二歲了,別家姑娘這年紀,行事已經很有大家閨秀的模樣,就她還像個小孩子。
黎宗二這時忽然道:「子蔚啊,這紫新書院這麼厲害,你也不幫你弟弟張羅張羅,我看子還挺聰明的,要進去綽綽有餘。」
邵怡然真覺得黎宗二就是那種典型的不會生雞蛋只會拉雞屎。
黎子還現在過得不好嗎?挺好的,有丫頭婆子照顧,粗活不用動手,白天去西席那邊跟著二房的黎子明讀書,下午到另外一個先生處,學習琴棋書畫一個時辰,然後回到春暖閣內自己練習,莊氏雖然沒有特別照顧他,但也沒刻薄他。
老實說,邵怡然覺得莊氏很偉大,如果她的老公家暴,又賭博,然後留下一屁股爛債跑了,她才不想替他養外面的兒子跟女人。
況且黎宗二是二房耶,管三房的事情幹麼,真雞婆!
黎子蔚只是笑了笑,沒理這個二伯父。
邵怡然見狀,心想,不要理他就對了,簡直莫名其妙。
就在黎家全體使岀「裝沒事」這個絕技時,黎翠雙突然笑了出來,這下可好,黎宗二想算了都不能,因為面子上下不來。
「子蔚啊,二伯父在跟你講話,怎麼不聽呢?」
「我會考慮的。」
「什麼考慮。」黎宗二誇張的說:「親弟弟啊,你這哥哥可不能太狠,做人要有點良心,多照顧弟弟,不會錯的。」
邵怡然實在聽不下去,黎子蔚不好頂嘴,沒關係,她來。
「進紫新書院至少要四千兩,這銀子是二伯父要出嗎?」
黎宗二怪叫起來,「我出什麼,子還是三房的,又不是二房的。」
「三伯父既然知道子還是三房的,那就不要出這麼多主意了,全天下又不是只有紫新書院一家書院,子蔚就靠著西席張先生指點,不也考上舉子了嗎?二伯父不管子明書讀得好不好,卻來管子還,這是什麼道理?」
黎宗二被這話噎住,半晌後道:「三弟不在了,我替他管管又怎麼了?」
「那四千兩銀子您出啊。」
「我哪有四千兩?」
「那您就別說話。」
黎子蔚笑著看妻子替他戰鬥——雖然兩人還是處得卡卡的,但她開始替他生氣了。
明知道二伯父是胡攪蠻纏,不必理會,但看她為他炮火全開的模樣,他很開心。
慢慢來,他們會好的。
伸手拉住邵怡然,黎子蔚溫和地說,「別跟二伯父生氣了,喝點茶吧。」
邵怡然這才坐回椅子上,還很大聲的嘖了一聲。
一旁,許氏看得瞠目結舌,她對這官家堂嫂是有印象的,在她新婚之夜替梅姨娘解了圍,也間接地替自己這個新娘子解了圍,以為是個見不得血的軟性子,沒想到是這種脾氣。
黎宗二覺得沒面子,嚷了起來,「爹,娘,大哥,大嫂,你們看看子蔚媳婦,我是她二伯父,她竟然這樣跟我說話。」
黎子蔚朗聲說:「二伯父不用擠對我的妻子,她這樣說話是我允的,我的立場跟她一樣,二伯父若願意幫子還出疏通費我自然幫忙,若不願就請二伯父管好自家就好,我爹是不在了,可是我在呢。」
黎宗二氣得跳腳,「子蔚,你怎麼也這樣說話?這媳婦不行,把你帶壞了,我得好好訓訓她,不然她都不知道規矩。」
黎子蔚冷了臉,「我的妻子自有我管教,輪不到二伯父來訓,我順便提醒二伯父一句,我們不是一家人,都是寄居的親戚,各自過好日子就行。」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我一片好心喂了狗啊,爹,娘,兒子再不才,今日也得討個說法,我有沒有資格訓子蔚媳婦?」
黎老太太馬上偏袒自己親兒子,「那是當然。」
「當然沒有。」黎老爺子重重的說:「你管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子蔚那邊輪不到你指手劃腳,張先生教出了子蔚,現在子明跟子還跟著張先生學,要是自己真能爭氣,將來也能跟子蔚一樣有出息。」
黎宗二什麼都不怕,就怕他爹,黎老爺子一訓,便退縮了。
黎宗壹心想,這弟弟還真會鬧事,閒到去管三房了,以為銀子天上來的嗎,說穿了還不是看三房好過,想給人家添堵,這麼想著,便對倪氏使了眼色。
倪氏懂丈夫,這便笑著打起圓場,「老爺子別生氣,二叔只是比較傻,對外面的事務不了解,把上紫新書院想得太簡單,倒不是心存惡意,子蔚,子蔚媳婦你們也是,你們二伯父老糊塗了,別跟他計較,大伯母可沒把你們當外人,這點你們小倆口子可要明白。」
倪氏左一句「比較傻」,右一句「老糊塗」,說得邵怡然超想笑,她知道倪氏對二房不滿,沒想到如今連這點面子都不給了。
就在黎宗二要發作時,倪氏又笑著說:「二叔你也真是的,四千兩銀子不是小數目,可直逼您當年的分家銀的一半呢,怎好讓子蔚夫妻出這錢,張先生學問淵博,跟他學,也不算虧待子還。」
講起分家銀,黎宗二的氣焰就消了,倪氏就是在提醒他,別嚷,別囂張,你可是拿過分家銀後靦著臉回來的,別把自己當兒子看,祖譜上明明白白寫著,他們就是親戚,子蔚夫妻對這個家貢獻那麼大,都不說話了,二房只會吃,還意見這麼多。
黎宗二猶不服氣,「張先生怎能跟紫新書院比。」
黎子軒放下茶盞,道:「張先生上一個學生也是舉子,前兩年又教出子蔚,二叔父倒是說說,這樣的先生哪裡不好了,非得讓子蔚把子還送入紫新書院。」
妻子許氏已經跟他說了成親那日的事情,邵怡然岀手幫他親娘梅姨娘求情,他很感激,眼見二叔父纏上他們夫妻,忍不住便幫了一把。
黎宗二哎喲一聲,「娘啊娘,您看看,現在連子軒都開始對我有意見了,兒子冤枉啊,我只想宗三的兒子有個好出路,我錯了嗎?」
黎老爺子一臉怒意,「你有完沒完?好,你拿四千兩銀子的擔保銀出來,我就讓子蔚安排子還進紫新書院。」
「兒子哪有四千兩。」
「那就閉嘴。」黎老爺子滿臉不高興,「子軒媳婦第一次跟全家人吃飯,你就要鬧,萬一子軒媳婦以為我們全家都不講理,你要負責嗎?」
被點到名,許氏連忙說:「祖父,孫媳婦不會這樣想的。」
「那就好,你二叔父就是愛鬧,你不用管他,我們家都講道理,除了他以外。」
邵怡然超想笑,老爺子親口開訓,黎宗二就算想耍賴也沒辦法,他總不能反駁自己的爹吧。可笑完之後她又忍不住捶自己的大腿,邵怡然,你沒用,你應該當個旁觀者就好,怎麼跟黎子蔚站在同一陣線了。
但一起生活騙不了人,他們的相處的確在回溫,他全身散發出種「我等你消氣」的氛圍,而且自己才對他硬來就轉頭馬上不認人,感覺也太渣了……
好啦好啦,她就是……就是心軟。
轉頭看他,見他一臉平靜,覺得他真是厲害,面對黎宗二的死纏爛打,不僅無動於衷,還隱隱有種威嚇,她相信,如果黎宗二讀得懂他的神色,一定不會繼續惹他。
可黎宗二就像倪氏講的,不但是老糊塗,還比較傻,眼見無效,居然道:「子還,你自己跟你哥說,想不想進紫新書院,若想就跪下來求你哥,我不信你哥不答應。」
邵怡然傻眼,這算什麼?
但更傻眼的是,黎子還還真跪了,「咚」的一聲,清脆的說出,「哥,我想進紫新書院,求哥哥想想辦法。」
在後頭伺候的林姨娘也跪了下來,「求大少爺,大少夫人,小少爺真的很聰明的,如果能進紫新書院,將來肯定能跟大少爺一樣,有個好前程。」
邵怡然心中一萬匹草泥馬過,當初不該收容這兩母子,應該直接丟出去才是,好吃好喝的招待著,也沒人給臉色看,現在倒好,順竿子爬上來了。
黎老爺子生氣了,「你們這是做什麼?」
林姨娘還在磕頭,「大少爺,求大少爺成全,三爺若泉下有知,也會感到欣慰的,將來子還入了官場,跟大少爺兄弟攜手,三房才會興盛。」
黎子蔚驀地站了起來,對著黎老爺子道:「祖父,孫兒不孝,要讓您傷心了。」
眾人被這話弄懵了,現在是林姨娘跟黎子還在不知好歹,怎麼變成黎子蔚不孝了呢。
黎子蔚轉過身,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林姨娘跟黎子還一眼,「我是不會幫你們想辦法的,要想法子,找黎子還真正的爹去,別找我。」
聞言,廳上黎家人臉色各自詫異,什麼意思?
黎子蔚的語氣毫無起伏,彷彿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這林姨娘,是二伯父的外室,黎子還是二伯父的兒子,我有證據,二伯父是六個腳趾,子松是,子明沒承襲到,不過子還襲到了。」
當初和邵怡然說起林姨娘和黎子還的怪異之處,隔天他就私下派人去查證這兩個人的來歷,不久前,證據就送到了他書案前。
聽到這話,吳氏先是一呆,反應過來後立刻衝向前,一把拉下黎子還的靴子,一看果然是六個腳趾,跟丈夫還有大兒子一模一樣,登時大怒,拳頭就往黎宗二身上落下,罵道:「你這老不死的,這孩子七八歲了吧,當時家裡窮得揭不開鍋了,你騙我當首飾、當衣服,卻養了外室?」說完便哭泣起來。
「二伯父不敢承認有外室,又見我已經入朝為官,便想把這孩子賴到三房,還想讓我打點,我是怕祖父知道了傷心,這才沒揭穿。二伯父,你若沒有這般貪心,為了祖父晚年安寧,我自會演完這場戲,不過今日我就知道了,紫新書院只是開始,以後你會吵著要我給子還捐官捐前程。
「我不能讓你這樣掐著我的脖子不放,子還小小年紀,說謊就能如此面不改色,我自問不能教導,你還是領回去吧。」
* * *
「姑爺人真好,孝順,厚道,也不會一味的讓人欺侮上來。」蘇嬤嬤笑說,「嬤嬤記得姑娘那天替姑爺撒氣,姑爺很高興呢。」
哎喲,那是她一時沒注意啊。
話說回來,黎家人都這麼少了,二房還沒發言權的情況下,能整天雞飛狗跳,那些真正的大宅,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蘇嬤嬤說,黎宗二被禁足了,林姨娘跟黎子還從春暖閣搬到客院,跟黎宗二一家擠在一起,吳氏正在氣頭上,自然不會給好臉色看,二房的孩子見多了一個小弟,都很傻眼,家裡那麼窮困,爹還能養外室?
然後姜寧兒終於懷孕了,黎老太太很高興,賞了不少東西。
但幾乎是同時,佩蘭也有了。
聽到這消息,邵怡然心中驚嘆,黎子衿效率真高,都三個娃了,現在院中還有三個孕婦。
如今天氣變得十分炎熱,就算黃昏,仍舊熱氣蒸騰,除了下人,大家沒事不會互相走動。
而邵怡然也沒心情管其他事情,整天逗兒子,任憑高牆內院鬧出多大的事情,她都在自己的小天地中感受歲月靜好。
小家伙真可愛,手臂跟大腿都肥肥的,小肚子大大。
奶娘說康哥兒吃多拉多,這種孩子最好養。
是啊,都長牙了呢,出生時那個紅通通的小娃娃已經變得很精了,雖然還不會說話,但會認人,特別愛撒嬌,視線範圍內一定要有人,不然就會哭得震天響。
小嬰兒的眼淚可真多,明明沒事,卻哭得好認真。
說來她這當娘的也沒用,一看孩子哭就心疼。
每天黎子蔚出門,她就命奶娘把哥兒抱來她房間床上,跟他講故事,康哥兒總是睜著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那模樣可愛極了。
真想要有照相機啊,想把孩子每個瞬間都拍下來,將來才能回憶,想到康哥兒這麼可愛的樣子只能存在回憶,她就覺得可惜。
「姑娘啊。」蘇嬤嬤小心翼翼的問,「要不要請個大夫過來看看?
「不用。」
是,她的癸水晚來半個月了,那又怎麼樣?
蘇嬤嬤無奈,「您跟姑爺賭氣,可不能跟孩子賭氣啊。」
不用大夫,肯定有了。她懷康哥兒時也是這樣,胸口悶、想吐,症狀一模一樣,請大夫還得花錢。
居然一次就中,該說自己好棒棒,還是該說他很厲害?
希望這次是小棉襖,雖然康哥兒很可愛,但她想要個女兒,這樣她就可以設計好多可愛的衣服給女兒穿,然後做一套大的,一起穿母女裝出門……
「見過姑爺。」塥扇外傳來木樨的聲音。
黎子蔚推門而入,就見愁眉苦臉主僕倆,心中感到奇怪,揮揮手讓蘇嬤嬤下去,親自燒水,準備給邵怡然煮她最愛的太平猴魁。
卻見邵怡然搖了搖手,道:「我不喝。」
「怎麼?不舒服?」黎子蔚正色起來,「請大夫了嗎?」
「不用。」
黎子蔚沒理會她,「來人。」
「真不用。」
「你這樣跟我說沒事,我怎麼信。」
「我也不是真沒事,就是有點不舒服,我自己知道原因,沒關係的。」
黎子蔚卻是誤會了,「生理期來了?」
邵怡然含糊道:「……類似吧。」
「還是請大夫來吧,生理期不是都會頭痛、肚子痛什麼的嗎,讓大夫開點藥,喝了比較舒服。」他知道女孩子生理期來,很多人都會不舒服,劇烈的頭疼、腰酸,甚至沒來由的心情不好。
邵怡然見他還是一副要叫下人請大夫的樣子,連忙按住他,心想,總是得讓他知道的,畢竟她肚子會大,瞞不了人,偷偷懷孕根本不可能。
哎,肚子裡的小家伙怎麼這麼會挑時機,簡直就像在跟她說「你們快點和好吧,我要來啦」一樣。
邵怡然期期艾艾,黎子蔚耐性等著。
大概過了半刻鐘,她這才說:「我……好像有了……」
「有了?」黎子蔚瞬間反應過來,大喜,「真的?」
「大概……」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能好像、大概。」黎子蔚揚聲道:「來人,去請大夫。」
大熱天,大夫趕來時也都滿頭大汗,但見是高門大戶就十分高興,喜脈?簡單,喜脈最好診斷了,而且診後都有大紅包,是每個大夫都喜歡的好差事。
一診,果然有了,開了幾服藥,這便拿了個大荷包回家。
大夫走後,黎子蔚命人分別去跟黎老爺子還有莊氏報喜,又命蘇嬤嬤給騰語院的下人一人多一個月的月銀。
邵怡然原本還在尷尬扭捏,但看黎子蔚那樣開心的吩咐這個吩咐那個,心裡不知不覺軟了下來。
他高興的樣子真好看。
原則沒有了,一定是賀爾蒙的關係。
黎子蔚笑容滿面,「我真行。」
聽到這話,邵怡然噗哧一笑,「要行也是我行。」
他摸摸她的頭,「我的心裡在放煙火,一朵一朵,炸得滿心都是彩色。」
什麼形容啊,不過她喜歡,她喜歡小娃娃,想多生幾個,他是放煙花,自己則是小天使在唱歌,孩子來了,你還在猶豫什麼,嘿嘿嘿……
她懷孕了,這是個幸福又辛苦的過程,但她迫不及待想重新體驗一次,她得把重心放在寶寶上面,而不是跟他置氣上,她不能一邊懷孕一邊還跟他嘔氣。
好啦,對啦,她也覺得他們應該正式和好了,只是她應該要怎麼開口?
「我決定,我們和好」,什麼啊,超欠揍的語氣。
「我們和好吧」,這樣好像又太軟了。
還是什麼都不說,直接撲上去親一口?
這招應該有效,但她做不出來,她就是江湖中傳說的死愛面子達人。
她可是驕傲的小孔雀,要繼續驕傲的抬著頭。
黎子蔚好像讀懂了她,不在意自己先低頭,笑著說,「我已經徹底的反省過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別跟我生氣了好不好?」
邵怡然順梯而下,點點頭,這個好,她不用低頭,他們又可以恢復邦交。
「我都笑了,你不笑一個?」
邵怡然笑著舉起手,「打你喔。」
「你打,我不痛,可是你有孩子了,要小心一點。」還能不能更肉麻啊,可是,她喜歡啊。
只有她知道,外表清清冷冷的黎子蔚說起情話來會讓人掉一地雞皮疙瘩,前世公務員,今生讀書人,他到底從哪學來這些甜言蜜語的啊,難道說這也算天賦,可以無師自通?
黎子蔚摟住她,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邵怡然閉著眼睛,心想,可以。
那些日子的痛苦是真的,但慢慢接受彼此的過程衍生出的小喜悅,也是真的,說穿了,他的在意是為了保護她,雖然她很痛苦,卻很有效的保住她跟康哥兒的命,他們都是穿越人,面對古代皇室的滔天權勢,他也許真的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了。
愛情本就是學習,這是一堂很寶貴的課。
「以後不管什麼事情,我們都要彼此坦白。」
「好。」黎子蔚的聲音帶著笑意。
「還有,我說的還是有效喔,沒有姨娘,沒有通房。」
「好。」
「剩下的我還沒想到,想到再跟你講。」
「好。」
邵怡然滿意了,閉上眼睛,把臉枕在他的肩膀上。
黎子蔚擁著她,輕輕搖晃起來,開始唱起歌,「我每天每天每天在想想想著你,這樣的甜蜜,讓我開始相信命運,感謝地心引力,讓我碰到你……」
邵怡然笑了,這是她最愛的歌,周杰倫的「可愛女人」。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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