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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萱 - 二嫁大吉【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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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標題:
金萱 - 二嫁大吉【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6-12 05:24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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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怎麼?誰規定被渣夫休棄的糟糠妻就得狼狽不堪,成天哭哭啼啼?
抱歉,她伍青靈偏不來這套,回娘家好啊!在家還能當女王呢,
但凡她伍家涼拌野菜、育菇生意等,爹可說了,全數由她說了算!
而在她收留一對樓氏祖孫倆後,從此伍家一飛衝天,
無論是推廣生意到城鎮、聘人建作坊都順得很,彷彿有人暗中相助……
她不傻,這最大嫌疑犯自是樓二公子!
說起這樓滄溟,明明是來尋親找奶奶、妹妹的,卻老往她身邊黏,
尤其與她說話的那股親熱勁,伍青靈真想問:咱倆很熟嗎?
或者……公子重生否?穿越否?要不,為何總能未卜先知助她渡過難關?
樓二公子若貴人多忘事有啥沒交代,她可不介意親自盤問哦!(咬牙甜笑)
【出版日期】
2019/3/6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641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6-12 05:21 PM 編輯
【序言】 你是無常人生裡,最美的日常
忍了很久,終於卸下倔强與偽裝向朋友坦承,我以為我結束了一段不知道在等待什麼、要等待多久的感情後,接下來不會再有莫名其妙的事情重演。
但事實證明,只要別人不夠愛,我也不夠愛自己,我永遠就是要孤單等待的那一方。我害怕再挑戰幸福,怕又等到「我們沒有緣分」。
因此,我真的很羨慕《二嫁大吉》中的伍青靈。
兩世為人,她全心全意的付出都被最親近、信任的人虧待,儘管如此,卻沒有讓世界的殘酷奪走她的溫柔。
或許她實踐了心受傷時對自己的承諾,她要好好愛自己,所以接連挫折並沒有滅損她愛人的能力,她還是那麼地向往「家庭」——有最愛她的爹,幾個沒有血緣關係也無所謂,大夥兒彼此照應的「家人」,熱熱鬧鬧、歡歡喜喜的過日子,那便是無常人生裡最美的日常。
為了達成這個夢想,她也不吝於再次努力、努力、又努力,跟著爹爹上山摘採野菜,開發出伍家涼拌野菜,這好味道也成了她伍家發跡的起源,賺了錢,她便建作坊、蓋育菇房自個兒種菇,在那個野菇乃稀奇山珍的年代,她的創意和技術成了自己的底氣,終於從一個遭人休棄的糟糠村婦翻身成了當代商場女强人,成功讓走丟的幸福、快樂重回伍家,回到爹爹的臉上。
然而,這其中當然也得了不少貴人相助。我很偏愛「貴人」這詞,覺得它特別有況味,不只代表能幫助自個兒渡過難關,也象徵著讓自己愈來愈好。
而伍青靈遇到的貴人呢,更是厲害了,他所捎來的好運是「非富即貴」。
出身自濟安侯府的樓滄溟,因為一場朝廷鬥爭導致全家男丁下獄,他恰巧逃過一劫,並暗中將奶奶、妹妹藏在與世隔絕的虎谷村裡,讓好心且不知情的伍家人收留了數月。
在他私下努力洗清樓氏一族的冤情時,偶爾,很偶爾的他會偷偷溜到虎谷村探望奶奶和妹妹,每當那時候,他便會看到有個小姑娘總是忙裡忙外的,一會兒吆喝作坊裡的幫工們做事、一會兒窩進育菇房裡不知道在搗鼓什麼、一會兒又樂呵呵的和大夥兒說說笑笑,吃著爹爹鎮上買回來的糖糕,也不忘招呼他奶奶、妹妹,全然把她們當做自家人一樣。
這活力四射的小姑娘……哦,也不是小姑娘,聽說她被東村的渣夫給休離,返家後不但沒有一蹶不振,反而堅强踏實的過好每一天,說來真是虎谷村的傳奇,而他也在不知不覺中愈來愈常來偷看——她,而不只是奶奶和妹妹。
這樣特別的她,成了他在平反樓家冤情這艱苦心境下,最重要的平凡、美好與存在,因此見她生意受阻、開拓市場不順,他自然不會袖手旁觀,知道小丫頭愛面子,不喜貪人家便宜,便拐著各種彎兒動用關係好讓她的經商之路一路順風順水。
如果可以,他多麼盼望這順著順著,能把小丫頭也給順回他樓家,然而出身侯府的他,真能娶個二嫁村婦回侯門嗎?
這就交給你在《二嫁大吉》一瞧究竟嘍!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6-12 05:55 PM 編輯
【第一章】 成糟糠妻被下堂
林靈從五年前穿越到這個從未聽過的大寧王朝後,就一直在隱忍,一直在適應這個莫名其妙又突如其來降臨在她身上的新人生。
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至少夠她想明白老天送給她這個能夠再活一世的機會是多麼的不可思議與難能可貴,所以她早決定要珍惜這一世,要好好的為自己而活,再也不要像上輩子那樣碌碌無為。
上輩子的她是個非常平凡的女人,大學畢業後就投了履歷找了間正經八百的小公司上班,然後與同公司的男同事戀愛、交往、結婚、生子,像許多認分的女人一樣一邊上班一邊照顧家庭,每天都為了家庭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似的,但最後結果卻與幸福美滿天差地別。
四十五歲那年,她發現先生有了外遇,為了家與兒女,她忍辱負重的與小三談判,之後為了挽回丈夫的心又做了許多費盡心機最後卻依然慘遭被厭棄的結果。
最讓她傷心難過的是一對兒女對父母的離異顯得漠不關心,甚至在她苦悶淚流,要他們為她這個母親向他們父親討公道時,兒女反怪她平日太過不修邊幅,五十不到卻衰老得跟六十歲老婦一樣,難怪父親會變心云云,當場就把她給氣昏了。
也是在那次昏倒後,她才發現自己得了肝癌,已是末期,之後不到半年便撒手人寰,結束她庸碌而悲哀的一生。
帶著前世記憶穿越重生在一個十一歲,名喚伍青靈的女孩身上後,她反覆思索自己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何付出一切、忙碌一生卻得到那種結果?最後得到一個答案,那便是她太不夠愛自己了。
因為不夠愛自己,所以她才會把自己累得跟條狗似的,最後還因肝癌而死。
因為不夠愛自己,沒有自我,她的丈夫和孩子才會看不見她的付出,將一切都當作理所當然,連婚姻失敗的責任都理所當然的歸咎於她。
因為不夠愛自己,她才會把自己掏空,不到五十就將自己逼上了死路。
傻。
真傻。
太傻了。
上輩子落得這樣一個下場她不怪誰,只怪自己太傻,所以這輩子她發了誓絕不會再重蹈覆轍,只不過她忘了一個千古不變的道理,那便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牛牽到北京還是牛,不會變成一匹馬。
就像她即便是換了個身體,她依然還是那個會不由自主對自家人任勞任怨的大傻瓜。
「青靈,算娘求妳了,是我簡家對不起妳,求妳放手,給娘、正浩和妳小叔、小姑一條活路好不好?」
給你們活路,那我呢?
伍青靈木然的看著面前緊握著她的手,淚流滿面的婆婆無聲的問道。
「正浩他也是逼不得已,師恩重如山,陳大人都親自開口說要將獨生女託付給他,他怎能拒絕?怎能忘恩負義?」
所以就對我忘恩負義嗎?
「況且他們都已經在京城拜堂成親,木已成舟了—— 」
「我和正浩就沒拜堂成親嗎?」伍青靈終於忍不住開口出聲問道。「娘,難道妳忘了我在兩年前就已經和正浩成親,是正浩明媒正娶的妻子嗎?」
「娘沒忘,但是你們幸好沒同房,所以—— 」
「所以我這個糟糠妻就該在他簡正浩金榜題名時被厭棄,被下堂嗎?」
「娘不是這個意思—— 」
「那娘是什麼意思?」伍青靈忍不住尖銳的打斷婆母問道。「你們不是要我放手,給你們活路,讓你們除了我以外的所有人舉家搬到京城去團聚,還要我收下簡正浩託人從京城帶回來的休書一封嗎?」
伍
青靈不由自主的落下淚來,心痛不已。
「你們太自私、太無情了,過去兩年來我是如何替他照顧娘、照顧弟弟妹妹的,簡正浩他不知道,娘難道也不知道嗎?為了能讓他專心備考,所以成親了我們也沒同床共枕;為了能讓他放心進京趕考,所以我爹才答應讓我提早進門,為他照顧娘和年幼的小叔小姑,結果到頭來呢,我卻得到一封休書,一個被休棄下堂的命運?」說到後來,她有些歇斯底里的笑了起來。
「是我簡家對不起妳,娘給妳下跪。」簡母羞愧的從炕上爬起來,屈膝朝她跪了下來。
「妳這是在逼我?」伍青靈慘笑道。長輩給晚輩下跪是要叫晚輩折壽的,她作夢都沒想到一直對她慈愛有加的婆婆竟會用這種方式逼迫她。
「如果下跪還不夠,娘給妳磕頭。」簡母說著又朝她磕起了頭。
「夠了!」
怒不可遏的大吼聲突然自房門外響起,讓屋內的婆媳倆不約而同的皆渾身一震。
跪在地上的簡母驚嚇的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露出滿臉不知所措的表情,伍青靈轉頭,登時淚如雨下的望著大步跨進屋內,筆直走到她面前的父親,極盡委屈哭喊一聲,「爹……」
「走,跟爹回家去,爹養妳一輩子。」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柔聲對女兒說。
淚水模糊了伍青靈的視線也梗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想開口對父親說聲對不起都無法。
自從穿越重生為伍青靈之後,她一直都與父親相依為命。
原主的爹是個非常疼愛女兒的父親,無盡的父愛在不知不覺間治癒了她上輩子的心傷,也使她重拾對親情與人生的希望,這才讓她能夠入境隨俗的在年歲到了之後,心平氣和的接受成親嫁人這件事。
可是誰能告訴她,為何在她再次對婚後的家庭與家人付出真心之後,卻又一次像上輩子那樣遭遇真心換絕情呢?難道她這個人注定就是無法擁有婚姻,無法擁有屬於自己的幸福家庭嗎?
伍豐泛紅著眼眶,伸手將傷心欲絕的女兒從炕上攙起來,哽咽的柔聲說:「別哭了,走,咱們回家。」
「親家……」簡母囁囁嚅嚅的出聲喚道,卻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滾開。」伍豐咬牙切齒的迸聲道,恨不得一腳將眼前這無情又無恥的簡家婦人踹倒。
過去兩年來,他女兒是怎麼盡心盡力照顧簡家這孤兒寡母娘仨人的,整村的人都知道,並羨慕她能娶到一個好兒媳,而她也笑容滿面對村裡居民說定會好好對待青靈這孝媳。
結果呢?
今日她卻以一個長輩的身分跪在他女兒面前,還向女兒磕頭,只為了求女兒對她那背信忘義、愛慕榮華富貴的兒子放手,讓他們姓簡的一家人能進京團圓過富貴的生活。
這世上怎麼會有他們這種寡廉鮮恥又不要臉的人?
伍豐愈想愈氣,愈想愈不甘心。他的女兒不能白白被欺侮踐踏,他們敢做就要承擔應有的懲罰!
「你們這種背信忘義的人家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他目光如劍的瞪著簡母,冷冷地開口。「今日簡正浩忘恩負義、寡廉鮮恥,為趨附權貴而背棄糟糠妻這事,總有一天會隨他的聲名被世人所知,到時他爬得愈高也會摔得愈重,我會睜大眼睛等著看你們簡家遭受報應的。」
「親家……」
「住口!」伍豐怒喝,「我伍豐沒你們這種不要臉的親家。靈兒,咱們走。」
「爹,休書。」伍青靈啞聲提醒。要斷就要斷得乾淨,白紙黑字的文書不能少。
「他們沒那個權利休妻,要休也該由妳來休夫。」伍豐有些怒不可遏的說,隨即吸了口氣改以緩和些的語氣對女兒說:「一會兒爹就去找村長,讓他給咱們做個公正人寫和離書。」
說完,他狠瞪了簡母一眼,這才輕扶著女兒走出簡家門。
院子裡,簡家那對小兄妹帶著渾身的不知所措站在一旁。
十歲已知事的小叔臉上有著羞愧的神情,看了她一眼後,默默地低下了頭。八歲的小姑似懂非懂,見到伍青靈後還開口輕喚了她一聲,「嫂嫂。」
伍青靈很難過,因為兩年的相處,她和這兩個聽話又乖巧的小叔和小姑早有了不淺的感情,而今……
她垂下眼瞼,沙啞的開口道:「從今以後,我和你們簡家再沒有任何關係,你們以後要自個兒照顧好自己。」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隨父親離開這個她住了兩年的夫家。
* * *
回家之後,伍豐向女兒再三確認並得到她絕對不會做傻事的保證後,這才匆匆離開家去找村長處理女兒與簡正浩和離的事。
伍青靈一個人靜靜地呆坐在屋裡。
她回想前世今生,說真的,其實今日這事比起上輩子她所經歷的背叛只能算是小兒科,畢竟她對簡正浩那廝根本未用情,他對她而言就跟陌生人差不多,所以他的背叛並未令她傷心,真正讓她傷心難過的是婆婆今日向她下跪乞求的所做所為。
她真的作夢都沒想過婆婆會這樣對待她。
當年簡正浩高中秀才,不僅在虎谷村受人追捧,連鎮上都有人家想將女兒嫁給他,結果簡家卻看上了會讀會寫的她。
她在十三歲定親,十四歲成親,只為了要幫簡正浩照顧年幼的弟弟、妹妹與寡母,讓他能無後顧之憂的專心備考。
兩年的時間,兩年的付出,她在簡家可謂是勞苦功高,結果呢?
回想過去兩年與簡家人朝夕相處的日子,再回想自己對那個家的盡心盡力,以及婆母不只一次拉著她的手,滿臉慈愛的向她保證未來定會讓兒子好好待她的承諾,她就覺得份外的可笑與諷刺。
事到如今,她只能自我安慰的告訴自己,幸好當初她沒和姓簡的圓房,至今還是個姑娘身,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唉,算了,不想了,想多了都是眼淚。
伍青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轉頭看了一下四周的環境,然後發現這個家似乎從她出嫁之後就沒有好好的打掃過。
她爹雖然不是個邋遢的人,但不善家務。要這麼一個大男人獨居兩年,家裡卻不髒不亂真的很難。也幸好這裡不是便利商店隨處可見的現代,而是物資缺乏的古代,要不然家裡恐怕都成了垃圾堆了。
也好,此刻的她需要做些事來轉移注意力,大掃除這種體力活最合適了。
於是,等伍豐拿著由村長代筆並做見證寫好的和離書回家來時,就見女兒捲著袖子,動作俐落的在打掃清潔,連房裡的桌椅等家具全都挪到屋外堆在院子裡。
他有些錯愕,茫然走上前出聲問道:「靈兒,妳這是在做什麼?」
「大掃除。」伍青靈言簡意賅的回答。
伍豐有些無言以對,他當然看得出來女兒在大掃除,但這個時候女兒不是應該要傷心難過,或心灰意冷,或忿恨不平之類的嗎?怎麼她卻像沒事般的在這邊大掃除?
「靈兒,妳還好吧?」他憂心的看著女兒,輕聲問道。「妳若是覺得難過想哭的話就大聲哭沒關係,若想罵簡正浩那個王八蛋或李氏那無情無義的老婦也可以,爹陪妳一起罵,就是別忍著把自己的身子悶壞了,讓爹擔心。」
「爹,我沒事,您別擔心。」伍青靈平靜道。
「發生這種事,妳怎麼可能會沒事?」伍豐不信的搖頭。
「爹,我真的沒事。」伍青靈再次說道,一頓後又說:「其實現在這樣也挺好的,今日和離總比等我被簡正浩那廝虛情假意的接到京城之後,再尋個由頭將我休離好吧?若真到那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才被趕出來的話,豈不是更慘?」
「他敢!」伍豐怒目橫眉。
「他敢。」伍青靈一邊擦拭著桌椅板凳等家具,一邊平靜地說:「爹莫忘了有句話叫民不與官鬥。簡正浩考取功名後,大小都是一個官,而咱們只是一窮二白的平民百姓,若真有什麼糾紛的話,咱們是鬥不過簡正浩的。」
伍豐聞言忍不住握緊了拳頭,恨聲自責道:「都怪爹沒用,是爹對不起妳。」
「這事不怪爹,要怪也只能怪世道、世情如此。」伍青靈搖頭道。
「不,是爹沒本事才會讓妳受這樣的屈辱,是爹的錯。」伍豐深深地自責。
伍青靈放下手上的抹布轉身面向她爹,正色道:「爹,您是全天下最好的爹。娘過世後您一個人又當爹又當娘的把女兒養大,沒讓女兒挨過一天餓或受過一天凍。對女兒來說,這比擁有任何本事都要值得敬佩,所以您不要自責也不要輕易的看輕自己。咱們父女倆沒有做錯任何一件事,或是對不起任何一個人,完全可抬頭挺胸的過日子。」
伍豐怔怔的看著女兒,從沒想過女兒會說出如此硬氣的話,而且是在她剛被夫家棄離的時候。
他沉默半晌,試探的出聲問女兒,「靈兒,妳是真的這麼想,還是只是不想讓爹擔心妳才這麼說的?」
「爹,女兒是真的這麼想。」
「真的?」
「真的。」伍青靈認真的點頭。「好了,爹,咱們不說這事了,您回來得正好,快點來幫忙。」
「幫什麼忙?」伍豐莫名其妙的問道。
「幫我挑水,廚房裡的水都被我用來打掃用光了,趁天還沒黑,您快去挑些水回來把水缸填滿吧。不然晚上咱們父女倆連洗米煮飯的水都沒有。」說著,伍青靈已從院子裡那堆雜物中翻出扁擔與水桶遞給她爹。
「好,爹這就去挑水。妳把這些桌椅擦過後就放著,它們重,一會兒爹再來搬。」伍豐接過女兒遞來的扁擔與水桶後不忘交代道。
「好。」伍青靈點頭應道。
於是在伍青靈說好聽是和離,說難聽是被夫家休棄回家的當天,父女倆把家中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讓村裡一些好事者想看好戲都沒戲可看,很是失望。
接下來的日子,伍青靈就跟未出嫁前一樣的生活著,並沒有整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見人。
剛開始時或許有些村民會對她指指點點又竊竊私語的,但是在她大大方方的走到那些人面前,把那些碎嘴之人噎得無話可說之後,那些在背地裡說她閒話的人就少了許多。
她問那些人,「大嬸,如果是妳女兒遇到這種事,妳會說她不知羞恥,說她為什麼還有臉活著,還有臉出來見人嗎?」
大多碎嘴婦人都會因此而三緘其口,少數薄涼愚婦則回答說:「那當然。」
於是她就同情的說了一句,「做妳的女兒真可憐。」
一些沒女兒的說:「我沒女兒。」
她就涼涼地反問:「那大嬸有兒子嗎?以後妳兒子發達了,妳該不會也像簡家這樣薄情寡義,翻臉不認人的讓兒子休棄沒犯過錯,還一心孝順服侍妳的兒媳婦吧?」
見那些碎嘴的長舌婦一個個被她堵到說不出話來,她滿意的微微一笑,昂首離開。
她當然知道自己這樣做,明面上雖能堵住那些長舌婦的嘴巴,但背地裡她們可能會說出更多難聽的言語批判她,但那又如何呢?
在這時代裡,女子想要擁有好名聲全是為了嫁人,而她都已經嫁過人也不打算再嫁了,所以名聲好不好對她毫無用處。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去管那些碎嘴人呢?她只是不想讓爹聽見那些話,惹得爹一次又一次為她心疼與難過罷了。
有好幾次爹為了外頭那些蜚短流長而氣呼呼的回家,她都這麼勸解他的——
「爹,別管那些人說什麼,嘴巴長在他們臉上,他們想怎麼說咱們也管不著。況且女兒一點也不在意他們怎麼說,因為女兒問心無愧。」
「爹,他們愈愛胡說,愈不看好咱們父女倆的未來,咱們愈要將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讓那些人再也說不出看衰咱們的話,讓他們以後只有羨慕咱們、嫉妒咱們的份。」
「爹,只要咱們日子過得好了,別說女兒再嫁的事,就是爹想再娶都不是難事。」
她還記得當她提到爹再娶這事時,爹的老臉漲得通紅,整個人手足無措的有些好笑。
她穿過來時原主雖然只有十一歲,但已到了知事的年紀,記得她娘是在她九歲那年病逝的。
記憶中娘的身子就沒好過,為了替娘治病,爹經常冒險到山裡打獵賺錢替娘治病,好像還欠了不少外債,但娘還是在她九歲那年歿了。
娘過世後,爹便一個人帶著她過日子,同時賺錢還債,從沒提過要再娶之事,父女倆就這麼相依為命的過了兩年,直到那天原主到河邊洗衣裳,失足落水,她穿越而來。
從十一歲至今,她穿越到這個大寧王朝過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她也已經習慣做個古人,習慣了沒電、沒瓦斯,做什麼事都需要靠自己萬能的雙手的日子。
只是過去五年她還是像上輩子一樣,庸庸碌碌、隨波逐流的生活著,沒有自己、沒有目標、沒有夢想,但是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
她已經決定了,今後她要努力賺錢,要蓋一間讓自己滿意的大房子,要過富足的生活。
如果爹願意的話,就幫爹再找一個柔順心地好的繼妻,讓爹再幫她生幾個小弟弟或小妹妹,身為大姊的她一定會好好的教導他們為人處事,然後等他們長大成才後再將家業留給他們。
如果爹不想再續絃的話也沒關係,她就去領養幾個孤兒,不管是領養回來當弟弟妹妹或是兒子女兒,她都一樣會好好的教導他們做個正直善良的人,然後等他們長大再將家業留給他們。
總之她的目標就是賺錢,然後再擁有一個和諧快樂又熱鬧溫暖的家庭。
她的家庭成員不拘男女、年紀,不限血緣親疏,只要為人正直、善良,與大家相處愉快,對這個家有向心力就夠了。
擁有一個溫暖幸福的家一直都是她心之所向,這或許和她上輩子生長在一個破碎的家庭有關,所以連兩輩子結婚後她都致力在做好一個妻子,努力維持一個家,結果卻殊途同歸皆落到悲慘的下場。
這段時間她不斷地在反省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結果發現除了自己太傻,不夠愛自己這點做錯了之外,她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所以結論就是她的運氣太差了,總是遇到渣夫。
不管如何,這一世總比上一世好,上一世她做牛做馬到臨死前才看明白這一點,但是這一世她的人生才正要開始就已經和渣夫分道揚鑣了。
這樣真的很好,因此她除了事發當天難過了一天之外,隔日想通這個道理便直接把簡家拋諸腦後,專心的過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第一天大掃除,第二天洗衣裳、洗被子、刷起家裡的鍋碗瓢盆,繼續做著清潔的工作。第三天翻土種菜,第四天跟著爹上山打獵拾柴,然後從山林裡尋找賺錢的契機。
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還真不是沒道理,隨爹進到山裡之後,她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寶山」,簡直遍地是黃金啊。
當然,此黃金非彼黃金,指的全是可以讓她利用來生財的食材。
林子裡不管是野菜啊、野果啊、野味啊,當真是隨處可見,而且種類之多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什麼薺菜、馬齒莧、苦菜、蕨菜、香椿、榆錢等等,真是應有盡有。
上輩子她沒什麼興趣,就愛看一些關於野外求生的節目,對於長在山野林子裡看似雜草卻可以食用的野菜、野果特別感興趣,還會千方百計的找到那些野生食材做出各式各樣的菜餚。
為此她的老公和子女都覺得她的興趣很奇怪,甚至還說她腦袋有問題,說她天生就是個苦命人,有好吃精緻的美食不吃,偏愛去研究那些雜草,吃那些送人別人都不敢吃的怪東西。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她將會擁有一世的穿越人生,這才會讓她在上一世擁有如此與眾不同的嗜好與興趣。
第一回跟伍豐上山,她並沒有多採,只採了三種足夠他們父女倆吃兩餐的野菜回家。
伍豐也認得她所採摘的那三種野菜,所以並沒有多說什麼,直到回家之後,她用那三種常見的野菜烹煮出他從未吃過的好味道之後,他這才露出驚異的神情。
「靈兒,妳這些菜是怎麼做的,爹吃過不少,但從沒吃過這麼好吃的。」伍豐驚奇的說。
出嫁之前,伍青靈不過是個小丫頭,伍豐不曾帶她上山幹活,連廚房裡的事也只讓她打下手,因此未嚐過她的手藝。
「爹真覺得好吃?」伍青靈雙眼發亮。
「比鎮上那些有賣野菜的小飯館做得都好吃。」伍豐認真的點頭道。
「那爹覺得女兒做些涼拌野菜到鎮上賣行不行?」伍青靈覬覦的問。
伍豐愣了一下,然後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委婉的開口道:「靈兒,這些野菜不值錢的,飯館裡會賣也只不過是為了那些沒什麼錢,吃不起其他配菜的客人準備的,一盤菜不過兩文錢。」
伍青靈聞言頓時只覺得一陣心酸。
飯館裡的野菜是為了些阮囊羞澀的客人所準備的,可是聽爹剛才說話的口吻,分明是吃過不少,甚至是經常吃這些野菜。
回想過去在簡家那兩年,爹動不動就會打些野味送到簡家給她和簡家人吃,而他自個兒卻總是吃著兩文錢的野菜,她就心疼到一個不行。
「爹,您要相信女兒的手藝,這野菜雖不值錢,但卻是無本生意,滿山遍野都有野菜採。咱們只要花點時間和力氣,還有一些買調味料的錢就行了。鎮上的飯館裡野菜一盤賣兩文錢,咱們就賣一文半,薄利多銷總能賺到錢的。」
她信心十足的分析,第一次有種迫切想快點賺到錢的衝動,因為等有了錢之後,她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和爹一塊上館子,然後吃盡那些過去爹因阮囊羞澀而沒能點來吃的菜。
「靈兒,要到鎮上做生意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一來咱們沒鋪子,二來沒錢,三來沒靠山。只怕咱們錢還沒賺到,麻煩卻已先找上門。」伍豐蹙著眉頭對女兒說道。
「爹,咱們不開店、不擺攤,所以不需要準備太多錢,沒鋪子沒攤位,麻煩自然也找不上門。」伍青靈說。
「不開店、不擺攤要怎麼賺錢?妳做的野菜要賣給誰?」伍豐一臉懵樣。
伍青靈咧嘴一笑,道:「賣給鎮上的飯館和小吃攤。咱們做批發,不做零售。」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6-12 09:10 PM 編輯
【第二章】 賣涼拌野菜賺錢
伍青靈的想法很簡單,因為考慮到單靠他們父女倆既要上山採野菜,回家又要花大把時間挑洗切煮,之後還要再大老遠挑到鎮上去擺攤等客人上門買,他們父女倆即便一天有十二個時辰也忙不過來。
所以她從一開始想靠賣吃食賺錢時,就打算走批發薄利多銷的路線,根本沒想過擺攤零售。
山裡的野菜大多能做成涼拌菜,配上她獨門的特調醬料,保證每道都能別具風味,讓人一試成主顧。
來自於上輩子的廚藝便是她的依靠與信心來源,只不過她有信心,她爹卻沒有啊。
「靈兒啊,會開飯館的人不是自己有手藝,便是擁有手藝好的大廚,會有人願意花錢買咱們用野菜做的涼菜嗎?」
挑著女兒做的兩擔涼拌菜,伍豐前行的腳步充滿了不確定。
今天是他們父女倆第一次帶著涼拌野菜進鎮裡兜售的日子,伍豐若不是想讓剛經歷失婚不幸的女兒生活擁有重心與希望,不再回想過往的傷心事,他根本不會支持女兒做這個注定會白忙一場的事。
所幸這事除了浪費點時間與精力之外,只花了一點本錢,而且他相信經過今天受挫之後,應該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換句話說,伍豐對女兒想靠賣涼拌野菜賺錢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未抱過任何一絲希望。
「爹不用擔心,女兒保證能將這些菜賣出去。」
「爹不是擔心菜賣不賣得出去,反正賣不出去咱們也可以留下來自個兒吃,爹只是不想妳太過期待—— 」
「最後卻受傷害是不是?」伍青靈迅速接聲道,說完自己先哈哈笑了起來。「爹,您放心。雖然女兒對自己做的涼拌野菜充滿了信心,但是倘若真的賣不出去,女兒或許會有些失望,但絕不會傷心或受打擊。相反的這只會激起女兒的好勝心,讓女兒下回做出更美味的涼菜。」
伍豐聞言後沒覺得放心,反而更擔心了。女兒這是擺明即使撞了南牆也不願回頭,要跟賣涼拌野菜死磕到底的意思啊。
怎麼辦?
欸,罷了,總共也不過是浪費些文銀罷了,就讓女兒隨心所欲地做她想做的事吧,反正家裡多那幾文銀或少那幾文銀,日子和現在過得也不會有所差別。
伍豐這麼一想也就釋懷了,只對女兒說:「只要靈兒不覺得難過便成。」
伍青靈忍不住又笑了一下,開玩笑道:「怎麼聽爹這說法,好像女兒做的涼菜注定賣不出去一樣?」
「爹絕對沒這意思,靈兒做的涼菜好吃得很,肯定有人會買。」伍豐趕緊說道,一頓後又忍不住補了一句,「即便那些飯館、酒樓裡的人不買,咱們在路邊支個攤賣也會有人買的。」
說到底爹還是不相信她的賺錢大計真能掙到錢啊。伍青靈心想著,卻什麼也沒說,只是笑著點了點頭。反正事實勝於雄辯。一會兒等她將那些涼拌野菜全部賣出之後,爹就會相信她了。
由伍豐領路,父女倆來到一間小飯館門外。
小飯館不大,總共就四、五張桌位的空間,外牆上簡單的用一個竹編簳模上寫了個飯字便是招牌,非常的不顯眼。
伍豐對女兒說:「妳別看這間飯館小,但生意真的很不錯,價錢也公道,爹來吃過幾回。」一頓,他特意壓低聲音道:「不過他們做的野菜味道實在是不怎麼樣。」
伍青靈忍不住輕笑,學父親壓低聲道:「所以爹才會第一站就帶我到這兒來賣涼拌野菜嗎?」
「也是這飯館的老闆為人實誠,爹覺得他若是嚐過咱們家的涼拌野菜,覺得好吃的話,肯定會願意買一些放在他店裡賣。」伍豐有點訕訕然的老實說。
伍青靈笑道:「若是真如此那就太好了。」開門紅,開張大吉啊。
「妳在這兒等爹,爹進去看老闆有沒有空可以出來試吃咱們的涼菜。」伍豐道。
「爹,您跟老闆說可以的話,咱們也可以請他店裡的客人免費嚐嚐咱們涼菜的味道—— 如果他不介意的話。」伍青靈趕緊說道。
伍豐雙眼一亮,點頭道:「好,如果店裡的客人嚐過後都說好吃的話,老闆肯定會買咱們的涼菜。」
伍豐說完便轉身走進飯館,這一去時間待得比伍青靈預期要久了些,約莫半刻鐘後才又走出飯館。
「靈兒,成了,老闆讓咱們將涼菜挑進去。」伍豐笑容滿面的宣布道。
伍青靈沒忙著高興,反而出聲問:「爹,您怎麼進去這麼久?」
「店裡還有兩桌的客人等著上菜,老闆忙得沒空理爹,爹在裡頭幫了把手,等老闆忙完了才有空與爹說話。」伍豐笑著解釋道。「妳在外頭一定等得很心急吧?」
「還好,女兒只是擔心爹會在裡頭受氣。」
「沒的事,咱們快進去吧。」
伍青靈點頭,幫父親將裝著涼菜的擔子挑上肩,再抱起自己負責的那一甕菜,隨父親的身後走進飯館裡。
飯館的老闆姓許,是個三十幾許長相憨厚的漢子,對他們父女倆的態度算友善,在親自試過三種他們帶來的涼拌野菜,同時也讓店裡的客人嚐試了一些,得到一致的好評之後,當場便有了購買的意願。
「你們這涼菜打算怎麼賣?」許老闆問道。
伍豐看向女兒。
伍青靈朝父親輕點了一下頭,然後對著許老闆開口道:「大叔也知道這些野菜大多長在山裡,我們父女倆除了要冒險進山採摘之外,回家後還要挑洗烹調,費時又費力,最後又要大老遠的從村子裡挑到鎮上來,掙的不過是辛苦錢。
「我知道大叔店裡的野菜一盤賣兩文錢,客人上門也不需大叔推銷叫賣,不差錢的客人大都會叫上個一兩盤,一天少說也能賣個幾十來盤。換句話說,大叔倘若買了我們家的涼菜在店裡賣,不需要您費時費力,賣一盤就賺一盤的錢,您說是吧?」
為人實誠的許老闆不由自主的輕點了下頭,同意她的說法。
「所以,」伍青靈一臉正色道:「我想以一盤兩文錢為基準,二八分利的價格賣給大叔。也就是一百盤涼拌野菜賣一百六十文錢。大叔看可行不?」
「這樣賣上一百盤涼菜,我豈不只能賺上四十文?」許老闆眉頭輕皺道。
「是。」伍青靈點頭應道:「但大叔可有計算過若是由您自個兒從頭到尾來做這涼菜,扣除購買野菜和料理時所需要花費的調味料與柴火的錢,大叔賣上一百盤自製的涼拌野菜能賺多少錢?」
「自然比四十文要多。」
「是,但那是大叔付出時間和勞力的代價所得。如今這部分既由我們父女倆付出,所得是否也該屬於我們父女倆呢?」
「雖然姑娘說的有理,但一百六十文的價格還是太高了。」許老闆搖頭道。
伍青靈露出一臉猶豫的表情掙扎了一會兒,才苦著臉說:「那就一百五十五文,這是我們所能給出最低的價格。大叔剛也試過我們的涼菜了,應該吃得出來我們在調料上花費了不少,說是賣一百五十五文,但扣除其中的成本,我們賺的甚至沒大叔的四十五文多。」
「一百五十文吧,如果這個價格可以,這三種涼拌菜我都要了。」許老闆討價還價道。
伍青靈皺了皺眉頭,又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做出肉痛的表情說:「好吧,一百五十文就一百五十文。不過今天這涼菜可不能賣給大叔,大叔若想買的話還得等上兩天,而且咱們得先簽個合同才行。」
「這是什麼意思,你們將菜挑到這兒不是要賣的嗎,為何還要等上兩天?」許老闆露出一臉錯愕不解的表情。
「不瞞大叔,我們父女倆是想做涼拌野菜批發生意的,所以今天這些涼菜主要是讓人試吃的。」伍青靈開門見山的坦言道,不想事後為此產生什麼糾紛或是不愉快的事。
「批發?意思是你們還打算將這菜賣到別的飯館?」許老闆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是。」伍青靈坦誠道。「從我們村裡到鎮上的路並不好走,既然都必須辛苦走上這麼一趟,自然是希望能多賣點涼拌野菜多掙幾個錢。這也是我家涼拌野菜需要事先預定數量的原因,省得辛苦走上一趟卻發現做少了而懊惱,或是做多又浪費還白費勁。」
許老闆聞言後眉頭略鬆了一點,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樂意。他說:「這樣是不是說以後鎮上不只我的飯館吃得到你們家的涼拌野菜,別家飯館也吃得到?」
「是的,如果還有像大叔這樣的好心老闆也願意讓我們父女倆討口飯的話。」伍青靈興高采烈的點頭說道。「也是賣野菜對各個飯館老闆來說麻煩又賺不到什麼錢,偏又不能沒有,這才能讓我們父女倆鑽了這個小空子賺這辛苦錢。」
許老闆聞言輕愣了一下,心想著也是,糾結的眉頭這才鬆了開來。
接下來雙方又討論了好一會兒,終於敲定了金額、數量與未來合作方式,並簽下一式兩份的合作契約。
伍家父女倆的涼拌野菜生意成功簽得第一份訂單與第一份長期合約,開張大吉!
* * *
伍豐真沒想到女兒賣涼拌野菜的生意真能做起來,而且還不是小打小鬧,光一天的時間就兜售了兩百斤的涼拌野菜,簡直就要把他給嚇傻了。
雖然說這兩百斤的涼拌野菜只是字面上的數字,他們父女倆一文錢都還沒收到,但是白紙黑字簽了合同、蓋了手印的事還怕對方會反悔嗎?
換句話說,他們父女倆光今天一天就賺了二兩銀子,他應該不是在作夢吧?
「靈兒,咱們今天真的賺了這麼多錢嗎?一天二兩銀子,如果天天都這樣,那一個月豈不是有六十兩?爹怎麼覺得頭暈暈的好像在作夢呢?」他暈乎乎的說。
在他們村裡有田有地的人家,一年辛苦耕作也就能得個七、八兩銀子,勤勞點的人家趁農閒時會出外打零工,一天也就十幾文的收入,一年全家大小忙個不停能賺個十來兩銀子已算富裕。
一年賺個六十兩對一般村民來說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更別提是一個月賺六十兩的事了,無怪伍豐會覺得頭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作夢。
「爹,您沒頭暈,是這個數沒錯,只不過這些錢咱們一文都還沒真正賺進口袋呢,接下來咱們父女倆不拚命的話,這一切可就會成了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伍青靈對她爹說道。
伍豐聞言立刻清醒過來,點頭如搗蒜的說:「妳說的對,錢還沒進口袋一切都是虛的,咱們接下來得拚命才行,不然一天哪裡有辦法做出兩百斤的涼拌野菜來交貨。」
說到這裡,伍豐不由自主的皺了皺眉頭,用著不太確定的語氣問女兒,「靈兒,數量這麼大的涼拌野菜咱們真的有辦法每天準時交貨嗎?山裡的野菜就算數量充足夠咱們採摘,但也得花大量的時間和精力,還有挑菜、清洗等,事前準備工作也多,以後爹還得每天到鎮上去送貨,來回就要耗去大半天的時間,幫妳的時間有限,這樣妳一個人真的能行嗎?」
「我沒打算一個人啊。」伍青靈咧嘴道。
「什麼意思?」伍豐愣了一下。
「意思是已經確定這生意能做,咱們當然要請幫工啊,不然光靠咱們父女倆做這事真會累死。」伍青靈理所當然的答道。「爹,咱們一天能賺二兩銀子,只需從中拿出兩百文來請人就已綽綽有餘。村子裡多少大娘、大嬸每天閒著沒事幹,這種採野菜、挑菜、洗菜的工作對她們來說就跟吃飯一樣簡單,而且還有錢賺,大夥還不搶著說要做啊?」
「靈兒就不擔心這事一旦公開了,會有人學咱們做這生意?」伍豐憂慮道。
「問題是,鎮上有賣涼拌野菜的店家大多和咱們簽了約,在合約時效結束之前只跟咱們買涼菜啊。」伍青靈笑得一臉燦爛。
伍豐呆了一下,隨即失笑的搖了搖頭。「靈兒早想過這個可能性,所以早就做了預防?」
「防人之心不可無嘛。」伍青靈調皮的吐了下舌頭。
伍豐看著眼前長相嬌俏可人又聰明又能幹的女兒,感覺既驕傲又有些難過。他的女兒如此優秀、美好又孝順,這麼好的女孩兒,簡家怎能如此錯待她?簡家人遲早會後悔的!
「爹,您在想什麼?現在可不是發呆的時候,咱們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伍青靈對莫名呆呆看著她的爹出聲喚道。
「要做什麼?」伍豐回神問道。現在趕回家太陽都要下山了,也不可能再上山去採摘野菜不是嗎?
「爹,咱們得去買幾個裝菜的木桶和罈子,還有做涼拌野菜所需要的各種調味料,這些家裡可都沒有。」
「靈兒說的對,妳不說爹都忘了還有這事。」伍豐說著抬頭看了一眼天色,頓時心急起來。「走,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緊把這些事都辦好,快快回家才行,不然等天色暗下來之後路就更不好走了。」
伍青靈點頭,父女倆也不再耽誤時間,趕緊動身採買所需物品去。
* * *
伍家父女突然招工採摘大量野菜製成涼拌野菜,送到鎮上去賣的事在村裡引發了熱烈的議論之聲,不過多數人背地裡嘲諷等著看笑話,根本不相信隨處可見的野菜能賣錢;少數人則採觀望態度,心想著如果這無本生意真能做的話,自己是否也可以靠那滿山遍野的野菜發點小財?
父女倆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始終以不變應萬變的專心做自己的事,根本沒把那些暗流當一回事。
當然事實上也是父女倆都忙翻了,根本沒時間去理會那些閒言碎語,以及尚未發生之事。
一天、兩天、三天,連續三天村民們看著伍豐將好幾百斤的涼拌野菜送往鎮上去賣,然後再半斤不剩的返回家來,村民們也不再閒言碎語了,個個人心浮動著。
第四天開始,開始有村民背地裡學伍家做起了涼拌野菜挑往鎮上去賣,只是很快的他們就發現自己做了白工,因為鎮上根本沒人要買他們的涼菜。
其中有幾個腦筋動得快的便偷偷地跟蹤伍豐,得知伍豐家的涼菜是銷售到飯館之後,也有樣學樣的跑到各個飯館、小吃攤去兜售,可惜最後仍一無所獲,最終也不得不放棄這個發財夢。
不過不是每個人都知廉恥和進退的,就有兩戶人家找碴找到伍家來,堵著門破口大罵伍家父女自私自利、壟斷巿場,不給其他村民們賺錢的機會啥的,罵得狠的還把伍青靈被夫家休棄這事給牽拖出來,直指伍青靈就是這麼自私自利又心腸歹毒的人才會遭簡家不喜,被簡家給趕出家門成為下堂婦。
「張三,你不要在這裡胡說八道,青靈妹子的為人我們大家都知道。」幫工中有人忍不住站出來為伍青靈辯駁。
「我胡說八道?哼!」張三不屑的冷哼一聲,「簡家那是什麼人家?那可是有讀聖賢書的人家,人家簡大公子如今都在京城裡做大官了,像他那樣高尚又聰明厲害的人怎會休妻?不就是因為知道他娶的是個惡毒的女人才休妻的嗎?」
此話一出,前來圍觀的村民不少人竟點起頭來也認同了他的說法。
同張三一起前來找碴的李四見狀,把握機會又加了把火。他說:「也許不只如此,我聽說伍家在鎮上的生意都是那女人談下來的。她一個村婦能有什麼能耐?肯定是有人在背後幫忙使力,那人是什麼人,對方又憑什麼要幫個小婦人只有天知地知和他們倆知道了,嘿嘿嘿……」
他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曖昧不堪,最後那三聲笑更是充滿淫穢之意,讓人不得不想入非非,也讓圍觀村民交頭接耳的議論聲更多了。
「李四,你和東村那個寡婦糾纏不清就以為別人都跟你們這對姦夫淫婦一樣不要臉嗎?我呸!」同為幫工的王嫂子大聲的冷笑道,為自己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嫁了這麼個不是人的東西感到不值。
「妳閉嘴!」李四惱羞成怒的怒吼道,自然知道王嫂子針對他的原因。
「為什麼我要閉嘴?」王嫂子絲毫不懼,冷冷地看著他繼續說:「你可以在這裡胡亂造謠潑青靈妹子髒水,就不許我在這裡說實話嗎?我真是搞不懂,那寡婦年紀都一大把了,長得又醜,還跟好幾個人牽扯不清你也下得了口?果然賤人就喜歡賤人嗎?」
「劉朵兒!」李四咬牙切齒的瞪著她。如果目光能殺人,劉朵兒可能已被他千刀萬剮。
一旁的張三眼見話題都要被轉移了,趕緊出聲將眾人的注意力拉回來。他朝始終不發一語的伍青靈挑釁的揚聲叫囂,「當事人就只會躲在別人身後,不說一句話嗎?」
伍青靈面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開口,「我以為你們的話還沒說完,想等你們說完了再說。」一頓,她問:「所以,你們說完輪到我說了嗎?」
「我倒是要聽聽妳怎麼說!」李四將怒氣轉向她,動手捲了捲袖子,一副要幹架的模樣。
「好,那你們聽清楚了。第一,對簡家我問心無愧,如果老天有眼自會給我公道,無須你們這些人鹹吃蘿蔔淡操心;第二,做生意憑本事,自己沒本事卻去怪他人有本事,不覺得可笑?第三,我伍家生意若真有人在背後幫忙,那也是我伍家的本事。有本事的話你們也可以去找人幫、找人靠啊,就怕你們連這點本事都沒有。」
「怎麼會沒有,他們可以去找東村的寡婦幫忙啊,那寡婦裙下之臣眾多,說不定還真能找個能人出來幫他們。」劉朵兒接話接得極快,瞬間就把在場的村民全都逗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賤人,終有一天我一定要殺了妳!」李四目露凶光,恨恨地咬牙迸聲道。
「各位都聽見他說的話了?如果我劉朵兒哪天慘遭不幸,凶手不是別人就是他李四!請大家替我做證,為我報仇!」劉朵兒不懼的大聲說道,機智伶俐的反應讓伍青靈刮目相看。
「放心,如果真有那天,我絕對會出面替妳做證,絕不會放過那個凶手。」和劉朵兒交好的田嫂子認真的點頭道。
「我也是。」
「我也是。」
「放心,我們絕對不會放過那凶手!」
其他幫工的嫂子、嬸子們也紛紛出聲應援,讓李四聽了差點沒氣死。
「出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多人圍在我家門前?」去鎮上送貨的伍豐回來了。
「伍叔你回來得正好,有人趁你不在家的時候跑來欺負青靈妹子。」劉朵兒大聲說道。
從人群後方走出來的伍豐臉色有些難看,他先找到女兒所在位置確定女兒平安無事後,又轉頭環顧圍在他家門前的村民們,最後才將目光落在劉朵兒臉上。
「鐵柱媳婦妳剛才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誰欺負我家靈兒了?」他沉聲問道。
「就是他們兩個。」劉朵兒伸手指向張三和李四。
「誰欺負人了,我們是來討公道的。」張三表情有些不自然的辯解道。
「好,那你說說你要討什麼公道,又要向誰討公道?」伍豐雙手抱胸的看著他說,然後又看向李四。「你也是來討公道的?」
「他們哪是來討公道,他們是眼紅伍叔家的涼拌野菜賣得好,他們仿效的結果卻是做白工,一毛錢也賺不到,才跑到這裡來找碴。」劉朵兒嗤聲說道,一頓後又加了一句,「就只會窩裡橫欺負女人的東西。」
「妳說什麼?」李四怒目相向。
見李四像個炮仗似的一點就著,張三當真是後悔莫及,他誰不好找怎會找了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合作呢?算了,看樣子想學伍家賣涼拌野菜賺錢的想法只能作罷了。
張三想罷,冷淡的出聲道:「伍叔,我本想咱們都是同一個村子的人,你們靠賣涼拌野菜賺大錢,應該不介意讓同村的我們也跟著賺點小錢才對,可是沒想一樣是賣涼拌野菜,我們卻連一個銅子都賺不到。我們也是接受不了這樣的結果,氣極了才會忍不住跑到這裡來說了一些渾話。不過剛剛青靈妹子說的對,做生意憑本事,賺不到錢是我們自個兒沒本事,所以這事是我們不對,我在這裡跟伍叔和青靈妹子賠個不是。」
說完,他轉頭招呼李四一聲,「李四,咱們走。」然後直接轉身離去。
李四雖然有些搞不清楚他怎會突然說走就走,但也知道孤掌難鳴的道理,於是啐了一聲後也跟著轉身離開。
少了鬧事的人自然也就沒戲看了,村民三三兩兩的轉身準備回家,卻突然發現路邊站了兩個一老一少的陌生人。
好奇的村民走上前問道:「大娘,妳們是什麼人啊?到這兒來是要找人的嗎?」
【第三章】 收留落難祖孫倆
人生總是充滿了許多意想不到。
伍青靈雖一心想擁有一個熱鬧又溫暖的家,成員不拘男女、不限年紀,無血緣者亦可,但是她真的沒想到這成員會來得這麼突然,而且一次就來了一對祖孫。
據伍豐所言,他是在回家的路上遇見這對祖孫的,當時老人家癱坐在地上面無血色的直喘息,孫女焦急的抱著她奶奶哭泣,一副求助無門的可憐樣。
他見狀上前關心才知道老人家心疾犯了,得找地方休養一段時間才行,但她們身上的盤纏所剩無幾,根本沒辦法投住客棧休養,只能硬挺著繼續上路,結果就是昨天才犯了一回病,今天又犯了第二回,而且情況一回比一回嚴重,孫女才會抱著奶奶不知所措的坐在路邊哭泣。
然後,她心軟的爹就把這對祖孫給帶回家來,決定收留她們一陣子了。
這對祖孫外表雖然皆形容憔悴,身著粗布衣裳,身上除了幾塊小碎銀子之外,從頭到腳都找不出一件有價值的貴重物品,感覺就像她們所說的是出來尋親,奈何尋親不著,盤纏卻快用盡的尋常老百姓,但教養這種東西卻是騙不了人的。
從祖孫倆舉手投足間不自覺流露出來的優雅姿態已經洩露出她們的不凡,絕非她們所說的只是尋常人家。
祖孫倆中的老奶奶姓袁,嫁給了樓姓人家,所以與她同行的親孫女姓樓,名喚芊芊,芳齡十三歲。
小姑娘在洗去臉上的髒汙,梳整散亂半遮面的髮絲,露出原來的真面目後,簡直就是個標準的小美人,瓜子臉、柳葉眉、明眸皓齒、美麗動人。
而這也再一次證明了這對祖孫絕非只是尋常人家,若真是尋常人家,怎麼可能帶著這麼一個漂亮的小姑娘長途跋涉去尋親卻一路平安無事,至今沒遇到半個歹徒或色胚對她們劫財或劫色的?
很明顯地,這對祖孫在撒謊。
不過伍青靈也發現了,除了關係到她們身分的問題會讓她們扯謊之外,祖孫倆倒是沒別的心思,更無任何惡意,最重要的是對於他們家的簡陋絲毫沒有瞧不起或是嫌惡之色,這點讓她接受起這對突如其來的祖孫倆容易多了。
「靈兒,對不起,爹沒事先與妳商量就把人給帶回來了。」
晚上,待那對祖孫去了客房歇下後,伍豐特地來到女兒房裡向女兒致歉。
「爹,您不需要為了這種事對女兒道歉,您是一家之主,您當然可以帶任何人回家做客啊。」伍青靈有些哭笑不得。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家裡多兩個人就要多兩張嘴吃飯,咱們家的錢都是靈兒辛苦賺來的—— 」
「爹,錢是咱們父女倆一起賺的,只有女兒一個人可賺不了錢。」伍青靈打斷父親道。「這事爹做的沒錯,我看她們不是壞人,咱們家現在日子還過得去,也沒窮得揭不開鍋,自然能幫上一把是一把,您說是吧?」
「沒錯,爹就是這麼想的。」伍豐點頭如搗蒜的說道,很高興女兒能和他有同樣的心思。「如果早上一個月,咱們家沒多餘的米糧,爹就不可能把人給帶回來了。」
「嗯,我了解。爹,咱們不說這個了。今日您是否已詢問過那些店家可願意再與咱們續約?」伍青靈轉移話題。
「問了。」提到這事,伍豐的臉色瞬間就變得難看了起來。「願意續約的僅有三成,其餘都拒絕了。」
「意料之中,一個月的時間已足夠他們將咱們那三道涼菜的調味方子研究透徹,自己能做出來的涼菜又何須再花銀子與咱們買呢?」伍青靈平靜道。
「靈兒早預料到有這一天?」伍豐微怔。
「嗯。」
「那妳當初怎麼不將合約的時間定得久一些呢?」他不解的問。
「因為野菜也有時節性,咱們現在賣這三種野菜最多再撐不了半個月便會過時,到時數量不僅會變少,口感也會變差,咱們可不能因此而砸了自個兒的招牌。」
「靈兒不是說過每季都有每季的野菜,妳這才決定做這門生意嗎?」
「是啊,但每種野菜都有不同的料理方法,但咱們總不能為那幾兩銀子就一次又一次的讓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店家偷師,斷了咱們賺錢的路子吧?」伍青靈雙眼燦爛,盈著調皮的笑意看著父親說。
伍豐呆呆的看著女兒,過了半晌才恍然大悟的脫口道:「靈兒是故意這麼做的?」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些人是表面如一,哪些人又是內裡藏奸,咱們搞清楚才好放心與對方合作,爹說是不是?」伍青靈笑咪咪的說。
「可是這麼一來,咱們也只剩下三成的生意,這還是因為鎮上的如意酒樓還願意與咱們繼續合作的關係。如果……」伍豐沒有往下說,但愁容滿面的表情已說明了一切。
如果如意酒樓也改弦易轍決定不再與他們續約的話,他們的生意還做得下去嗎?
「爹,其實涼拌野菜只是女兒拿來投石問路的小菜,女兒真正要賣的不是野菜料理而是山珍料理。」伍青靈坦誠道。
「山珍料理?」伍豐一臉茫然與不解。
「就是長在林子裡的那些野菇。」
「那些野菇雖然味道鮮美,但數量不多。野菜咱們好歹還能賣上一、兩個月,但野菇可能只賣個一、兩天就得斷貨了。靈兒,這生意要怎能做?」伍豐眉頭緊蹙。
「爹,女兒是打算用山珍來調味做菜,並不是要拿山珍做為主菜,像賣野菜那種做法與賣法。」伍青靈失笑道,一頓後又道:「況且野生的山珍數量少不夠賣,咱們可以想辦法種多點來賣啊。」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種?」伍豐呆了一呆。「靈兒,那種野生的野菇還能種植不成?爹可從沒聽人說過。」
「沒聽過不代表不可以。爹,咱們不妨試試,倘若真能成功種植出來,咱們家可就發了。」伍青靈呵呵笑道。
「這事哪有這麼容易,如果真那麼容易早就有人將它種出來,靠此發大財了。」伍豐被女兒天真的想法逗得哭笑不得。
「反正試種又不用花錢買苗買地啥的,爹,咱們試試看吧。」伍青靈慫恿道。
看女兒一臉躍躍欲試的神情,伍豐不忍拒絕,只猶豫了一下便點頭應道:「成,那咱們就試試看吧。」
* * *
伍家涼拌野菜的生意從第二個月開始突然縮減了七成,自然幫工也不需要這麼多,於是父女倆便留下了劉朵兒等與伍家關係好,工作又認真踏實從不偷懶耍猾的五人。
不過即便如此,被留下的五個人也是忐忑不安,擔心是不是過幾天之後她們也會和其他人一樣,突然之間就失去了這份工作。
為此,劉朵兒便被眾人推派出來打聽消息。
「青靈妹子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會變成這樣呢?」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過了一個月,那些飯館大多可以靠自個兒調味做出那三道涼拌野菜了,自然不願意再花銀子與咱們買。」伍青靈露出一臉苦笑的表情。「不過還好不是所有店家都這麼翻臉無情,雖然以後錢賺得少了,但營生還沒問題。」
「這是不是說妹子家的生意以後都不需要再請人幫忙了?」劉朵兒小心翼翼的試探道。
「當然不是。」伍青靈斬釘截鐵的答道。「既然是做生意,誰不希望生意愈做愈大?所以現在這情況只是暫時的,我保證以後會愈來愈好,嫂子大可放心。」她安撫她。
但劉朵兒卻沒辦法靠她這兩三句話就放下心來。
「妹子剛才不是說那些飯館都能靠自個兒調味做出咱們的涼菜了,這樣以後咱們的菜還賣得出去嗎?又要如何愈來愈好?」
「當然是想辦法再做出其他更好吃的涼拌野菜。」
「妹子有辦法?」
「我會盡力。」
至此劉朵兒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聽天由命了。
兩人說這些話時並沒有特意放低聲音避著旁人,因此也被同在屋裡的樓家祖孫倆聽見了,待劉朵兒轉身離開後,樓家奶奶袁氏忍不住出聲關心。
「青靈姑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不知道我這個老婆子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忙的?」
「謝謝老夫人,沒事。」伍青靈微笑的搖頭謝道。
「青靈姊姊,如果真有什麼困難妳可以說出來大家一起想辦法解決,有道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樓芊芊也開口說,表情認真。
她注意到這兩天原本在院子裡做事的人少了許多,還聽見之前那些人私下在說這份差事做不了多久的話,再加上剛才所聽見的,她也不免對這家好心收留她和奶奶的父女倆擔心了起來。
「芊芊姑娘,我明白妳的意思,不過真的沒事,謝謝妳們的關心。」伍青靈再次微笑謝絕她們的好意,畢竟是萍水相逢認識不深的人,她不可能交淺言深。
樓芊芊還想說什麼,卻見奶奶用眼神制止她。
「好,沒事就好。」袁氏點頭道:「如果真有什麼事需要幫忙的,青靈姑娘也別客氣,雖然我們不見得能幫得上忙,但奶奶年紀大經歷的事多,給點意見還是能行的。」
「好,謝謝老夫人。」伍青靈笑著點頭應道。
待伍青靈轉身去忙,屋裡只留下祖孫倆時,樓芊芊不解的問道:「奶奶,他們家明明就遇到了什麼困難,您為什麼不讓我問,咱們現在住在人家家裡,不該關心一下嗎?」
「這是人家家裡的事,咱們是外人不能關心太過。」袁氏輕輕地搖頭。
「可是咱們或許能幫他們渡過難關啊,他們收留了咱們,咱們不該幫他們嗎?」樓芊芊不懂。
「該,但時機不對。與人交往最忌諱交淺言深,咱們與他們的交情還不到那個程度,過分熱心只會讓人懷疑咱們別有居心,懂嗎?」袁氏解釋並趁機教導孫女。
「噢,那要到什麼程度的交情咱們才能幫他們呢?」樓芊芊問。
「妳這丫頭有什麼本事幫人渡過難關?」袁氏不答反問。
「奶奶,我沒本事,但二哥有啊。」樓芊芊理所當然的回答道。
「妳二哥人又不在這兒。」
「二哥說了,最遲十天他會再過來。」
袁氏愣了一下,疑惑的問:「妳二哥什麼時候說過這話,奶奶怎麼不知道?」
樓芊芊微呆了一下,這才老實的說:「奶奶,其實二哥昨晚來過。」
「什麼!」袁氏瞬間瞠圓了雙眼。「妳二哥昨晚來過?奶奶怎麼不知道?」
「因為奶奶睡著了。」
「那你們怎麼不叫醒我呢?」
「奶奶連續好幾夜都睡不好,昨晚難得睡得沉,我們不想吵醒您。」樓芊芊嘟著嘴小聲答道。
「胡鬧,真是太胡鬧了!若是平時也就算了,現今是什麼情況妳不知道嗎?奶奶有許多話要跟妳二哥說,還有許多事要交代他,你們真的是……」袁氏真是有氣無處發。
樓家是開國功臣之家,經歷兩代帝王的榮寵後,在當今皇上繼位之後辭官,急流勇退的舉族返回祖地定居。不過皇上當初只收回了樓家所擁有的食邑戶數與官職,濟安侯的爵位倒是保留了下來。
樓家回到祖地濟陽之後一直低調行事,安居樂業了十幾年,卻不知為何在一個月前突然大禍臨頭的被指控參與了當年離王逼宮之亂,然後樓家一夕間被官兵層層包圍,所有人全數被拘禁在侯府之內。
當時侯爺夫人袁氏正帶著樓滄溟和樓芊芊兄妹倆出外訪友,這才逃過被拘禁一劫。他們三人當然不可能乖乖地回侯府去當階下囚,因為他們得去查明這事的起因及想辦法救人才行。
說是這麼說,但侯爺夫人畢竟年紀大了,樓芊芊又還是個未及笄的小姑娘,最終能頂事的也只有樓芊芊口中的二哥樓滄溟一人。所以樓滄溟為了能安心行事,無後顧之憂,便想辦法安排奶奶和妹妹躲進這個偏僻的小山村裡。
「奶奶,您身子不好,不要操這麼多心。」樓芊芊抱著奶奶的胳膊柔聲安撫並勸道。「二哥都說萬事有他了,您還信不過二哥嗎?二哥從不撒謊的,他說這次的禍事咱們家肯定能平安渡過就一定能平安渡過,所以奶奶只需要和我好好地在這兒等二哥來接咱們就行了。」
「奶奶不是不信任妳二哥,但他畢竟還年輕,很多事情他不知道也不一定能想得到。」
「奶奶,二哥很聰明,不管什麼事他都有辦法解決的。」
「可是這次的事不比以往,也不知道咱們家到底得罪了什麼人,為何要這樣陷害樓家。」袁氏憂心忡忡的說道,隨即又問孫女,「昨晚妳二哥還跟妳說了些什麼?」
「二哥說伍大叔和青靈姊姊都是很好的人,咱們完全可以把他們當成家人,還說這個地方很安全,在事情解決之前咱們可能都要待在這裡了。」
「妳二哥說他們是很好的人?他怎會知道?」
「不知道,可能二哥找人調查過伍大叔他們吧。」樓芊芊猜測道,接著又繼續說:「二哥說為了能有正當理由繼續留在這裡,要我假裝寫封信回家請人來接咱們,這麼一來咱們就可以繼續留在這裡,直到有人來接咱們回家為止。」
「這樣好嗎?咱們與人家無親無故的卻一直賴在這裡不走。」袁氏有些猶豫。
「我也跟二哥這麼說,二哥卻說—— 」樓芊芊忽然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一抹怪異的神情對奶奶說:「二哥說待久之後就有親有故了。」
袁氏呆了一下,怔怔的問孫女,「這是什麼話?」
「我也不知道。」樓芊芊茫然的搖頭。
祖孫倆面面相覷,總覺得這句「有親有故」似乎有什麼特別含意,但又卻想不出會是什麼含意。
算了,等孫子下回來再問吧。袁氏心想著,一邊開口對孫女說:「既然咱們還要在這裡待上一段時間,就不能再把自己置身事外當客人,得幫忙做點事。」
「好。」樓芊芊乖巧的點頭應道。
雖說樓芊芊身為侯府千金,但濟安侯府一門早已遠離京城權貴圈十幾年,一家大小都已習慣安於平凡的過著一般老百姓的生活,也因此樓芊芊並不是那種嬌生慣養,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
於是等到中午要做飯時,樓芊芊便自動自發進廚房準備幫忙燒火。
有預感這對祖孫身分可能不簡單的伍青靈怎麼好意思讓對方進廚房做事,趕緊出聲阻止,「芊芊姑娘,不用、不用,這事我來就行了。」
「青靈姊姊妳讓我幫忙做點事嘛,不然我和奶奶都不好意思繼續在這打擾青靈姊姊和伍大叔了。」樓芊芊一臉不好意思。
「妳們不用客氣,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不過就借個地方讓妳們住幾天而已。」伍青靈搖頭道。
「不僅住,還有吃,還有關心。」樓芊芊認真的糾正道。「奶奶和我真的很感激伍大叔和青靈姊姊,若不是你們,我和奶奶現今都不知會變成什麼樣子了。所以青靈姊姊,讓我幫點忙做點事好不好?」
「妳照顧老夫人就很忙了。」伍青靈搖頭道。
「奶奶的身子好很多了,不需要我整天守在身邊,而且這也是奶奶的意思。」樓芊芊趕緊說。
「老夫人太客氣了,妳們是客人,我怎能讓客人動手呢?」
「青靈姊姊才客氣。我們哪是什麼客人啊,明明就是承蒙伍大叔收留的落難祖孫,又怎麼能不動手做點事情呢?」說著樓芊芊停頓了一下,隨即露出一抹苦笑道:「況且我和奶奶都還不知道要在這裡打擾多久。」
她最後一句話讓伍青靈明顯地愣了一下,不禁問:「怎麼了?芊芊姑娘剛剛不是說老夫人的身子好了很多嗎?怎麼……」
「嗯,經過這幾天的休養,奶奶的身體狀況的確好了許多,但是我這回真被嚇到了,再也不敢獨自一人帶奶奶上路。所以我想寫封信回家,讓我二哥來接我們,在這之前只能厚著臉皮繼續打擾伍大叔和青靈姊姊了。」樓芊芊露出極度不好意思的表情。
「這樣啊,沒事,只要妳們不嫌棄,要住多久都行。」伍青靈大方道。「反正這個家就只有我和爹兩個人,現在多了芊芊姑娘和老夫人還能熱鬧些。」
「那我能幫青靈姊姊燒火了嗎?」樓芊芊滿臉期待的問。
見她這樣,伍青靈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她的好意,只能點頭。
「太好了,以後青靈姊姊要做什麼事都可以找我,不管是收拾柴禾、煮飯、打掃院落我都會。若有我不會的,青靈姊姊也可以教我,我學東西很快的。」樓芊芊開心道。「還有,青靈姊姊以後可以直接叫我芊芊。」
如此一來,兩口之家就變成了四口之家,伍氏父女倆對這對祖孫的稱呼也從老夫人、芊芊姑娘變成了嬸子、奶奶和芊芊。
當然,他們父女倆也不是什麼來歷不明的人都如此輕易的相信並接受對方,而是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確定了她們不是什麼壞人,性子溫和也好相處,最重要的是沒有絲毫瞧不起他們這些生活在山溝裡的貧窮老百姓之後,這才接受她們的。
總之,家裡多了兩個人,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消耗也跟著倍增,父女倆不得不加緊賺錢的步伐,再度進入山林之內。
這回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那便是長在山裡的野菇。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8 02:26 PM 編輯
【第四章】 涼菜美味的秘密
伍家賣涼拌野菜的生意在第一個月合約期滿後,僅剩三成的店家願意與他們續約,那些偷師成功不再續約的店家們暗地裡都在嘲笑那些續約者傻,心道成本只需要花十文錢的東西,他們既然會自己做又何必多花錢去買?會續約再買的大概也只有技不如人的傻瓜吧。
可是很快的,這些人就笑不出來了。因為伍家涼拌野菜出了新菜色,不僅野菜的種類換了,味道也和之前調味的方式不同,重點是特別的鮮香美味好吃。
明明都是野菜,明明都是伍家出品,能差到哪兒去?
那些沒續約者不信邪,一個個偷偷派人去想辦法買了些回來,想故技重施的將那調味配方研究出來,無奈卻發現他們怎麼做就是少了一味。
眼見有些常客為了那幾盤野菜而改去續約者開的飯館、酒樓或小吃攤,那些沒續約的店家在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又找上了伍豐。
「伍當家,我想向你訂購些涼拌野菜,數量就照上回咱們打的合約,你看是否明日就可送貨來?」
「李掌櫃對不起了,這事我沒辦法答應你。」
「沒關係,明日不行那就後天吧。」李掌櫃說。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沒辦法把涼菜賣給你。」伍豐搖頭道。
李掌櫃愣了一下,問:「為什麼?因為數量不夠嗎?那我可以少要一些。」
「不是,是因為你並未與我續約。」
「那簡單,咱們現在再簽一張合同就行了。」
伍豐搖搖頭,不疾不徐的開口說:「我不能這麼做,這對與我續約的店家不公平。」
「這事哪有什麼公不公平的,涼菜是你家的,你想賣給誰就賣給誰不是嗎?」李掌櫃皺緊眉頭。
「承蒙那些願意與我續約的飯館,我家的涼菜生意才能繼續做下去,我不能見利忘義。」伍豐堅定的搖頭道。
「這不過是正常的買賣,怎麼就見利忘義了呢?」李掌櫃皺緊的眉頭都能夾死蚊子了。
「因為競爭多了生意必會受到影響,他們既沒對不起我,我又怎能做出損人不利己之事?」
李掌櫃算是聽出他的弦外之音了,直截了當的說:「伍當家要怎麼才肯將涼菜賣拾我,你開出條件來吧。」
伍豐點了點頭,這才緩聲道:「其實李掌櫃並不是第一個後悔沒與我續約、最近又找上我想再合作的人。」
李掌櫃聞言一驚,沒想到還有人比他動作更快,更能屈能伸。
「所以這事我們也認真的考慮過,並且有了這樣的決定。」伍豐說著,略微停頓了一下才正色道:「為了對續約者有交代,現今想向我訂購涼菜的人,第一,第一個月的涼菜售價將會提高,第二個月才恢復原價;第二,未簽約者一律以高一成的定價出售;第三,合約最短將以三個月為期限;第四,簽長約與購買數量大者享有優惠,售價可另議。這便是條件。」
李掌櫃當垮下臉,沒想到事隔不到一個月,當初厚著臉皮到他飯館推銷販賣涼菜的小販竟然對他充起了大爺。
「你當真以為你家涼菜是什麼山珍海味、絕世佳肴不成?你開這種條件不覺得可笑,真以為還有人會願意買?」李掌櫃瞇眼沉聲道。
「不瞞你說,還真的有人接受了這個條件,與我簽了約。」伍豐泰然自若的點頭道。
「我不相信。」李掌櫃瞪著他說。
「李掌櫃應該知道橋邊飯館吧,」伍豐問道,「陳老闆今天早上才剛與我簽了新合約,合約正好還在我身上,你要看嗎?」
李掌櫃抿唇點頭,伍豐也不介意,當場就將女兒在家事先謄寫好,統一內容與格式,如今卻多了雙方簽名與蓋上手印的合約書從懷裡拿出來,遞給李掌櫃看。
李掌櫃看後整個人沉默不語,臉色極為難看。他真不敢相信,竟然真有傻子接受了這麼嚴苛的條件。
伍豐將合約收回來,小心翼翼的折好重新放回懷裡之後,這才抬起頭來對李掌櫃微笑道:「李掌櫃可以回去好好的考慮看看,不勉強,買賣不成仁義在。」
李掌櫃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山溝裡出來的漢子,有種士別三日刮目相看之感。明明不久之前這人還是個怯懦畏縮的山野村夫,可是才過多久而已,他竟已能如此自信的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談,這種成長與差別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此人不容小覷,未來恐怕大有所為。
他突然之間有了這樣的想法。
伍豐不知道自己正被人驚嘆著,因為他正在驚嘆女兒的料事如神與未雨綢繆,竟然早就預料會有這一天,還謄寫了好幾份他以為永遠都用不到的合約,讓他隨身攜帶以備不時之需。
他當時還覺得女兒想太多,太異想天開,認為女兒的合約內容太過嚴苛,不可能會有人願意簽的。但結果證明對的還是女兒,錯的還是他。
總之,他現在算是看明了,生意上的事,聽女兒的總沒錯。
李掌櫃沒有當場做決定,而是在考慮了三天之後才又找上伍豐,認命的簽了那紙合約,因為他發現橋頭飯館在重新販賣伍家涼菜後,生意明顯好了起來,用餐時間總是客滿,與先前門可羅雀的景象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只是幾盤涼拌野菜而已,真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嗎?雖然令人難以置信,但真的就是有,讓人想不服氣都難。不過也因此讓更多飯館、酒樓的廚子卯足全力想解開伍家涼菜的秘密。
到底伍家涼菜裡的那股特有鮮香味是從哪兒來的呢?。
但凡嚐過那令人難忘的鮮香味又懂得廚藝的人,都在暗地裡討論並探尋過這個問題,只可惜始終無人能解其中奧秘。
伍家涼菜訂單大增,最高興的人除了伍家父女倆之外,就屬那些重返工作崗位的幫工嫂子、嬸子們,畢竟誰不希望能夠賺錢貼補家用呢?況且這份工作輕鬆,離家又近,最重要的是工錢比家裡男人到鎮上做工賺得還要多,誰能不歡喜?
所以當伍家決定要在房子旁邊的空地興建作坊時,幫工家的男人們一個個都爭先恐後的前來幫忙。
正所謂人多力量大,不過十幾天的時間便已將作坊建造完成,前來幫忙的人除了得到一天兩餐吃到飽的伙食外,一人還得了一百文錢的額外工錢收,個個是笑得闔不攏嘴。
伍家作坊建立起來之後,除了做涼菜之外還做了醬菜,滋味都比別人家做的好吃,因此鎮上的飯館、酒樓也都捧場的紛紛下了訂單。
伍青靈在與大夥起早貪黑的忙碌了一陣子,待作坊的生意穩定,幫工的嫂子、嬸子們也習慣了各自的工作之後,她便將作坊交給了劉朵兒管理,只留下最後調味的工作掌控在自己手裡。
她將時間空出來不為別的,只為培育製作調味佐料的野菇。
她要製做的調味佐料是由十餘種烘乾的野菇和辛香料磨成粉,以一定比例調製出來的,伍家涼菜特別鮮美好吃的秘密就在這調味佐料裡。偏偏山裡的野菇數量有限,只怕供不應求,她若不想辦法將野菇培育出來,伍家涼菜的招牌遲早得丟。
除此之處,山珍野菇值錢,如果真能用人工培育出來,還不財源滾滾來?
不過這得等她真正成功培育出野菇才行。
伍青靈很忙,家裡的事難免就有些顧及不到,好在還有樓家祖孫幫忙。也因此,四個人在不知不覺間早已親如一家人,一起為這個家的生計忙碌了起來、
這一天,伍青靈正在作坊後的菇房裡工作時,突然聽見樓芊芊大呼小叫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青靈姊姊,你在哪兒?青靈姊姊,大事不好了!」
她心裡一驚,立刻丟下手邊的工作出了育菇房,朝樓芊芊聲音傳來的方向小跑了過去,一邊揚聲應道:「芊芊,我在這裡。」
伍青靈轉個彎就看見一臉著急的樓芊芊朝她這方向跑來。
樓芊芊一看見她,就朝她說道:「青靈姊姊,大叔出事了!」
伍青靈人一恍,腿一軟,差點沒跌倒。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一把抓住已經跑到她面前的樓芊芊的手,著急卻冷靜地問她,「我爹出了什麼事?」
「我也不清楚。」樓芊芊迅速地搖頭道:「剛才有人到家裡來傳話說大叔受了傷,現在人正在鎮上的醫館裡。青靈姊姊,怎麼辦?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我現在就到鎮上去。」伍青靈立刻就做出決定。
「青靈姊姊,你一個人行嗎?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樓芊芊有些擔心。
伍青靈迅速地搖頭。「家裡作坊和奶奶離不了人,得有人留下來照顧才行,我找王大哥送我去,不是一個人去,你放心」她口中的王大哥是劉朵兒的夫婿王鐵柱。
「好,家裡有我在,青靈姊姊不必擔心。」樓芊芊一臉認真的點頭道。
「謝謝你,芊芊,麻煩你了。」說完,伍青靈也不再耽誤時間,直接跑去找劉朵兒幫忙。
王鐵柱得知此事,二話不說就去了村長家借了驢車載上伍青靈,快速地往鎮上的醫館趕了過去。
一路上伍青靈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臉色更是白得有些嚇人。
王鐵柱不善安慰人,只能埋頭趕車,用最快速度把人送到目的地。
兩人趕啊趕的,終於趕到鎮上醫館,見到一隻腳被兩塊木板緊緊地固定住,臉上還有點擦傷,但傷勢不重,臉色也還好的伍豐。
伍青靈撲到伍豐身邊,一邊迅速地檢查他身上的傷勢,一邊紅著眼眶哽咽的說:「爹!您怎麼樣?有哪裡不舒服,傷得重不重,大夫怎麼說?您快要把女兒給嚇死了。」
「爹還好,沒大礙。」
「腳都斷了,您還說沒大礙。」伍青靈的眼淚不由自主的從眼眶裡掉落下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伍豐有些抱歉的對女兒說。
伍青靈用力的搖頭,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端端的您怎麼會受傷?」
「運氣不好,讓一匹瘋馬給撞了。」伍豐苦笑著說,隨後又抬頭看向一旁道:「幸好有這位小兄弟在一旁眼捷手快的拉了爹一把,否則爹只怕會傷得更重。」
伍青靈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去,這才發現還有個陌生人待在父親身邊。
那是一個身形修長,五官俊逸,氣勢不凡的年輕男子,即便身上穿著尋常百姓的衣著,亦難掩他身上流露的高貴氣質。重點是,為什麼他的臉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她曾經在哪裡見過呢?
伍青靈雖然心裡充滿了疑惑,但還是做足了禮數,站直身體朝救了父親的恩人鞠躬道謝,「謝謝你救了我爹。」
「伍姑娘不必客氣。」
伍青靈微愣了一下,疑惑他怎會知道她姓伍,不過很快的她就釋疑了。
那人轉頭對伍豐說:「伍大叔,既然你家人來了,那我就不多陪了,先告辭。」
「好,真是謝謝你了,小兄弟。」伍豐滿心感激的點頭謝道,接著卻忽然想起一件事,「等一下,小兄弟,你先前不是找我要打聽個事嗎?我都還沒聽清楚你說什麼就出了這樣的事,你要打聽什麼事啊?」
那人輕愣了一下,似乎這才想起這件事兒。「大叔,我想問你知不知道虎谷村在哪兒,我要去虎谷村該怎麼走?」
此話一出,不僅伍豐父女倆愣了一下,連一旁的王鐵柱都倏然回過頭來,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怎麼了嗎?」那人小心翼翼的問道。
伍豐率先回神,哈哈笑的開口道:「可巧了,小兄弟。你這個問題真是問對人了,因為我們幾個就住在虎谷村。你要去虎谷村,只要跟我們一塊走就行了,哈哈哈……」
「大叔,這是真的嗎?」那人驚喜道。
「假不了。」伍豐笑咪咪的點頭道。
「這真是太好了!我先前問過好幾個人,他們不是說不知道,就是說沒去過,所以不知道要怎麼走」
「嗯,我們的村子在山谷裡,沒去過的人的確容易走錯路、走岔路。」伍豐點頭道。
「不過今天有我們在,保證小兄弟不會有走錯路的問題。」
「那我就先謝謝大叔了。」他拱了拱手。「大叔,你這腳傷了不好走路,我去租輛車吧。」
「爹,王大哥跟村長借了驢車載我來的。」伍青靈趕緊說道。
「鐵柱,謝謝你了。」伍豐抬頭對王鐵柱說。
「伍大叔您別跟我客氣,平常都是您和青靈妹子在照顧我們比較多,這不算什麼。」王鐵柱搖頭認真的說。
「小兄弟,不用租車,咱們有車了。」伍豐轉頭說道:「村家長的驢車坐得下咱們全部的人,你和我們一起坐。」
「爹,咱們家的車呢?」伍青靈不得不問。爹早上可是駕車出門送貨的。
「對了,還有咱們家的車,爹差點忘了!」
被女兒這麼一提醒,伍豐這才記起自己的驢車還停在如意酒樓後門的巷子裡。
他今天之所以會到大街上是因為記起了後日就是女兒十七歲的生辰,想買個禮物送給女兒,這才會將車寄放在如意酒樓,自個兒到大街上去,怎知卻出了這麼個意外。
「爹,除了腳傷外,您的頭是不是也有受傷?」伍青靈臉嚴肅的問道,不然怎會連自家的驢車都忘了?
「只是輕輕地撞了一下而已,沒事。」伍豐伸手摸了摸後腦勺腫起來的包。
「大叔昏了一刻鐘才醒過來。」那名男子出聲拆了他的檯。
伍青靈聞言後惱怒的瞪了父親一眼,留下一句「我去找大夫問問」後,轉身就走。
見女後氣衝衝的走後,伍豐苦笑著說:「小兄弟,你不厚道啊,怎麼能拆大叔的檯?」
「大叔的女兒很關心大叔的身子。」
「就是因為她關心,我才不想讓她太過擔心啊。」伍豐嘆息道。
「若大叔隱瞞病情讓你女兒因而對大叔照顧不周,之後出了什麼事,最自責傷心難過的不是大叔的女兒嗎?」
「只是撞了一下頭。」伍豐不以為意。
「頭上的病向來是最難醫的,大叔可輕忽不得。」
「就算我想輕忽,現在讓那丫頭知道了,也輕忽不了了。」伍豐有些鬱悶的嘀咕道,知道接下來一段時間他肯定得過上「女兒管嚴」的日子了。
他搖頭嘆氣,甩開這事換了個話題。
「小兄弟,你到虎谷村是為了什麼事,是要探親還是要去找人?」他好奇的問。
「我去找人。」
「哦?你要找什麼人?虎谷村裡不管是東村還是西村的人我大多認識,你說說看。」
「大叔,我要找的是我奶奶和妹妹,但她們並不是虎谷村的村民,只是暫時住在那裡。」
此話一出,不僅是伍豐,連一旁的王鐵柱都瞬間瞠大了雙眼,露出了目瞪口呆的表情。因為現今在虎谷村裡,唯二非村民的外人就只有住在伍豐家裡的那對祖孫,那麼——
「小兄弟,你該不會是姓樓吧?」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有點奇怪。
「大叔怎麼知道?」樓滄溟驚訝的問。
伍豐突然笑了起來,他邊笑邊說:「大叔不僅知道你姓樓,還知道你奶奶姓袁,你妹妹叫樓芊芊。」
「啊?」樓滄溟面露詫異。「伍大叔,難道您就收留我奶奶和妹妹的伍家大叔?」狀似想通了什麼,得知是恩人,他連忙換了敬稱。
「哈哈哈,沒錯。」伍豐笑著點頭道。「我說世侄啊,」知道這年輕人的身分後,他連稱呼都換了。「我們兩家人還真是有緣啊,上回我救了你奶奶,這回換你救了我。這緣分還真的是……哈哈哈……」
「大叔,真謝謝您了。」樓滄溟慎重的朝伍豐行禮鞠躬。「謝謝您在我奶奶和妹妹最需要幫助時幫了她們,還收留了她們,謝謝您了。」
「你不用這樣,任何人遇到這種事都會伸出援手忙的,況且你今天不也救了我嗎?」伍豐急忙阻止他道。「鐵柱,你趕緊幫我扶他起來。」
王鐵柱言點頭,大步上前,一把就把彎腰鞠躬的樓滄溟給拉了起來。他說:「伍大叔幫過很多人,沒人像你這樣。」
「鐵柱說的是,所以你真的不用這麼客氣。」伍豐哈哈笑道。「對了,你會駕車嗎?」他突然問。
「會。」樓滄溟點頭應道。
「那大叔麻煩你一件事,可不可以?」
「大叔有什麼事盡管吩咐,不麻煩。」樓滄溟認真道。
「好。」伍豐面帶滿意的笑容,「你也看到我現在腿腳不能動,所以一會兒拜託你陪靈兒——喔,就是我女兒,陪她一起去酒樓取車,再幫我把驢車駕回村裡行不?」
「行,這事交給我。」樓滄溟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並且承諾,「大叔放心,我一定會把您的驢車安全送到家的。」
「好,拜託你了。」伍豐說完這句話就見女兒去而復返。「靈兒,你快來猜猜這位兄弟是誰。」
伍青靈只覺得莫名其妙,誰知道他是誰,誰管他是誰啊?
她走到他面前,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然後鐵面無私的開口道:「爹,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您的腿至少需要三個月才能康復,這段期間必須要好好的休養,絕不能讓那條腿使勁。還有,您的頭傷可能會有頭暈和嘔吐的後遺症,這幾天最好都能躺著休息。這些大夫應該都跟您說過吧?咱們回家就照著這個來。」
「靈兒,爹的傷沒大夫說的那麼嚴重。」伍豐不由自主的蹙眉道。
「爹是大夫,還是大夫是大夫?」伍青靈問。
伍豐張了張嘴巴,卻無言以對。
一旁的樓滄溟忍不住笑了下,開道:「大叔,您還是聽青靈姑娘的話吧。」
伍青靈狐疑地轉頭看。這人怎麼會知道她叫什麼名字?難道在剛才離開的期間爹跟他說的?
注意到她轉頭看向他的目光,樓滄溟對她微微一笑,開口自我介紹道:「我是芊芊的二哥樓滄溟。」
伍青靈瞬間睜大雙眼,驚訝到一個不行。她看向父親,他對她點了點頭。
「爹也沒想到這世上會有這麼巧合的事。」伍豐對女兒說。
伍青靈這下終於明白為什麼剛剛會覺得他眼熟,覺得似曾相識了,原來是因為他長得像樓芊芊啊,果然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妹。
「好了,時間不早了,咱們得趕路回家了,再不走,天黑前可到不了家。」伍豐倏然正色道。「鐵柱,你來扶我上車。靈兒,你和世侄一塊去如意酒樓把咱們家的驢車領回來,他會駕車,一會兒你和他坐那輛車,順便替世侄帶路。」
伍青靈點頭,雖然她不太習慣與陌生人同車同行,但眼前的情況好像也沒別的選擇了。
於是四個人兵分——呃,四個人分二路行動。王鐵柱載著傷員伍豐緩慢先行上路,伍青靈則帶著樓滄溟去了如意酒樓。
酒樓掌櫃的見到伍青靈來取車很驚訝,問了一下情況才知道伍豐竟是下午大街瘋馬事件的受害者,後來又得知伍豐右腿骨折不良於行,第一個反應就是——
「那麼明日的涼菜還能準時送來嗎?由誰來送?」
伍家涼菜現在是他們如意酒樓的招牌菜之一,還有老饕餮曾經笑著說過一日不吃伍家涼菜就渾身不自在的話,他不能不重視。
掌櫃的話讓伍青靈瞬間呆住了,因為這個問題在此之前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
是啊,爹受傷了之後,他們的伍家涼菜該由誰來負責運送到鎮上?如果會駕車的話,由她來送也不是不行,但偏偏她只會坐車不會駕車,這下可真傷腦筋了。
雖然覺得頭痛,但該有的態度不能少,她一臉認真的承諾道:「掌櫃大叔放心,既然簽了約,貨就一定會按時送到,明日我會親自帶將來負責運送涼菜的人給掌櫃大叔認識,還請您以後多指教。」
掌櫃聞言,笑逐顏開的點頭道:「我相信青靈姑娘的話,那咱們明日見。」
「明日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8 02:35 PM 編輯
【第五章】 他來此地只為她
到如意酒樓後門取了車之後,伍青靈和樓滄溟雙雙上了車,趕車上路。
驢車上載滿了平日用來裝盛涼菜的盆與甕坐不了人,他們倆只能並肩一起坐在前面,由樓滄溟負責駕車,伍青靈負責指路。
不過說是指路,也只有在遇到岔路的時候才需要她出聲說句「繼續往前走」或「往右邊」、「往左邊」這麼一句話而已,至於其他時間她都用來思考未來三個月要請誰來替他們家送貨。
其實這個問題她早就應該要想了,畢竟家裡的生意只會愈做愈大,總不能讓爹這樣每日勞碌奔波的送貨,早晚都得請人來做這件事。況且育菇房裡的野菇也需要有人照料,除了爹之外沒有更適合的人選。
現在的問題就在他們家到底該請誰來送貨呢?
她覺得王鐵柱大哥是個很好的人選,話雖少,為人卻敢憨厚老實肯吃苦,只可惜王大哥兩年前就和一群好兄弟組了個工程隊,在農閒時專門替人修建房子,總不能要求王大哥丟下原本的工作和他那群兄弟來幫他們家送貨吧?
雖然她這邊的工作肯定比工程隊的工作輕鬆又賺得多,但以王大哥的個性,肯定不會背棄他的兄弟們的。
找王大哥的打算只能胎死腹中,那麼除了他之外還有誰呢?
村長爺爺家的四叔好像不錯,也是個老實人……不行,不行,四叔人不錯,但那位四嬸為人既小氣貪心又愛斤斤計較,有她在背後慫恿教唆,再老實的人恐怕都會被教壞。
四叔也不行,還有誰呢?
猴子哥?
不行,他的個性太跳脫,不夠穩重。
大樹叔?
也不行,他家太亂了,兄弟妯娌間勢如水火,就怕請了他早晚會被卷入他家的紛爭與紊亂裡。
大石叔不行,栓子叔不行,李老三不行,大虎哥不行,小虎哥也不適合……還有誰會駕車,性子穩重肯幹,家裡又沒有一堆狗屁倒灶的麻煩事或人呢?
伍青靈想啊想的,想到都快吐血了,也沒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
一旁的樓滄溟見她始終愁眉不展,終於忍不住開口道:「青靈姑娘還在為明日要請誰送貨的事煩惱嗎?」
伍青靈愣了一下,轉頭看了他一眼才苦惱的老實道:「是啊,一時之間我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如果青靈姑娘信得過我的話,在找到合適的人之前就由我來幫你送貨吧。」
樓滄溟突如其來的自薦讓伍青靈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不行。」這是她回神後的第一個反應。
「青靈姑娘是信不過我?」樓滄溟轉頭看她,目光深邃。
伍青靈不由失了一下神,這才眨眼回神道:「不是,樓公子是芊芊的二哥,先前還救過我爹,我又怎會信不過你呢?只來者是客——」
「我應該不算是客人。」樓滄溟搖頭打斷她的話。
伍青靈一臉的問號。
樓滄溟看著前方的路,一邊駕著車一邊不疾不徐的開口道:「奶奶和芊芊都在青靈姑娘家裡叨擾了這麼長的時間,就算一開始真是客人,住久了也變成家人了吧?更何況芊芊在信裡寫著伍大叔和青靈姑娘一直都把她們當真正的家人在對待,芊芊應該不會騙我才對。既是一家人,又何來來者是客?青靈姑娘以為呢?」
伍青靈以為她和熟稔親如一家人的是袁氏和樓芊芊,而不是今日才剛見面,相處還不足一個時辰的樓二公子,這個人也未免太理所當然了吧?可人家是好意,又不能說什麼。
「即便如此,也不能讓初來乍到的樓公子連歇息一天的時間都沒有,就麻煩你做這事。」她搖頭道。
「我不介意。」樓滄溟說。
伍青靈頓時無言以對。她該說什麼?
「這事還等我回到家問過我爹之後再做決定,說不定我爹能想到一個合適的人選。」她說,打算結束這話題,沒想到他還有話說。
「其實我有個建議,你要不要姑且聽一下?」
伍青靈眨了眨眼,心想能不要嗎?她點頭道:「樓公子請說。」
「首先,你可以叫我滄溟哥或樓二哥,樓公子三個字太見外了。」
伍青靈頓時有種烏鴉從頭頂上飛過的感覺。
「這就是你的……建議?」她問,避開了稱謂的問題。
「當然不是。」樓滄溟失笑道。「我的建議是,你有沒有想過可以到牙行買個人來用?」
伍青靈呆了一下,這事她還真的是想都沒想過。村子裡家家戶戶都是自己人,做什麼事都靠自己、靠鄰居和村民們幫忙,連個長工都沒有,更別提是下人奴僕了,又哪裡想得到還有這個法子呢?
買個人?
這個建議好像真的可行,買來的人賣身契握在他們手上自然不會有背離的問題,也可以算是自家人,這一來,連培育野菇的事都可以交由他來做,不必擔心會有洩露機密的問題,她和爹也能稍微喘口氣。
伍青靈愈想愈覺得這個法子好,不過這事還是得回家問問父親的意見,畢竟買下人這事別說是伍家了,就連對虎谷村來說也是有史以來的大事,也不知村人雖會有什麼反應,應該要先了解一下才行。
「謝謝你的建議,我覺得這辦法真的是很不錯,我先前想都沒想過的,一會兒回到家我就找爹商量這件事,真是謝謝你了。」她真心真意的向他道謝。
「不客氣。」樓滄溟說:「不過這依然沒有解決明日送貨的問題,所以明日還是我來幫你們送貨吧。」
伍青靈完全想不透他為何如此熱心又如此堅持這件事,只道:「還是等回家之後看我爹怎麼說吧。」
樓滄溟沒再勉強她,點頭道:「好。」
兩人趕啊趕的,終於趕在太陽下山前回到村子裡。
樓滄溟的到來讓樓氏祖孫倆高興壞了,也讓虎谷村的村民好奇極了,爭相用各種理由跑到伍家來串門,只為了看樓滄溟一眼或是多得到一些關於他的事,可做為明日的談資。
沒辦法,村子裡的生活實在太閒、太無聊了,難得有新鮮事兒,誰還在家裡坐得住?就像當初樓家祖孫倆剛到村子裡來時,也讓大夥津津樂道了半個多月方才逐漸消停。
總之,習慣就好。瞧袁氏和樓芊芊祖孫倆,現今面對那些村民們的打探不就應付自如、遊刃有餘,絲毫不以為忤嗎?
伍青靈看了很欣慰,這樣她就可以放心的去和父親討論關於明日與未來要請人送貨的事,不必再留在廳裡應付前來串門的鄰居們了。
樓滄溟倒是看呆了,懷疑眼前這兩個人是他平日端莊嚴肅的奶奶和羞澀寡言的妹妹嗎?
這變化也太大了吧?
不過他想了想,以虎谷村民的熱情與純僕,還有伍家父女的良善與可親,奶奶和妹妹在這裡住了整整兩個月,人不變開朗那才奇怪。
虎谷村真的是個好地方,不僅山明水秀地方好,居住在這裡的村民也質僕善良,所以上輩子他才能得救,才能在這裡養好傷,才能靜下心來籌謀如何為家人洗刷罪名與冤屈,雖然那時候的樓家早被抄家十不存一,但至少活著的人罪名能得到平反,不必為奴為婢的讓人踐踏。
上輩子?
沒錯,就是上輩子。
他樓滄溟是一個蒙上天眷顧死後重生之人,不知道這麼離奇的事究竟怎麼會發生,只知道在他病逝之後再度睜開眼睛時,竟重回到他十六歲那年,也就是在四年前,在一切禍事尚未發生,大禍尚未臨頭之前。
當時家裡正在為議親,看上的便是他上輩子所娶的董家大小姐,卻讓他堅定的拒絕了。
那個女人不是良配,上輩子樓家遭難時,她竟跪求他給她一封休書,寧願承受拋夫棄子的罵名也不願與他有難同當。都說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可真遇到了,說不傷心難過絕對騙人的。
不過也好,他與她本來就是媒灼之言,父母之命才結為夫妻的,他對她不能說沒感情,但是責任絕對大於感情。所以既然她絕情絕義在先,他這輩子拒婚也能拒絕得毫無愧疚。
他是絕對不會再娶的她,即便沒有上輩子發生過的事也一樣,因為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從上輩子喜歡至今,一個堅強、獨立、開朗、樂觀的小娘子,一個救了他性命,給了他希望的女子。
他喜歡的人名字就叫做——伍青靈。
上輩子樓家突然遭難被圈禁之後,爺爺和爹憂心樓家會迎來滅頂之災,畢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於是為了以防萬一,留下樓家最後的香火,被寄予厚望的他潛逃了出來,卻差點逃不過官兵的追殺。
在他帶著傷四處躲藏期間,有一回傷重暈倒在山林裡,卻讓上山採野菜的伍家父女救了回家,之後他們也沒問他是怎麼受傷,又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山林裡或他是誰、從哪裡來等問題,就這麼收留他、照顧他,直到他傷癒並想好接下來要怎麼做,到後來離開為止。
他就是在那半年多的日子裡從陌生、熟識、了解到為她傾心的,無奈那時的他身負家仇又心繫家人,就只能強迫自己壓下個人情感轉身離去。
這般離去之後,他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替樓家翻案,洗去罪人的身分,重新得回濟陽樓家屬於「濟安侯」的尊榮與爵位。
待一切大事底定之後,他毫不猶豫的前往虎谷村,想著如果伍青靈還單身一人未二嫁的話,他就要向她告白,然後再向伍大叔提親,請他將女兒嫁給他。
他心如擂鼓,滿懷緊張與希望的重返虎谷村,怎知迎來的卻是令他難以置信的惡耗,佳人早就不在人世,芳魂已杳,就連其父伍豐都已魂斷九泉,父女倆雙雙殞命。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虎谷村村民說不出個所以然,只知道他們遭人陷害入獄,村民們想救他們也是有心無力,畢竟他們都是無權無勢的老百姓,民不與官鬥,根本就沒人願意理會他們。最終伍家父女雙雙冤死在牢獄裡,真正的應驗了那句「好人不長命」。
他心痛難抑,怒髮衝冠,誓言一定會為他們父女倆報仇雪恨,揪出害死他們的真凶並要對方以命償命。
然而這個誓言他並未兌現,因為那時距離事發已近三年,加上伍家父女倆只是平頭百姓,關於他們的案子紀錄只有寥寥幾筆帶過,幾乎無跡可尋。
既然文案沒用,他便從當初辦案的相關人員追查起,可是查來查去,那些人也是一問三不知,全是聽令行事,唯一可能知道內情的池柳縣令又在一年前卷入災銀貪污案裡,不久前才被處以斬立決,所有線索也隨之中斷,再難寸進。
這件事是他上輩子最大的遺憾。
他上輩子始終未再成親娶妻,為了替樓家傳宗接代,只納了一房妾室生了兒女,女為長,兒為次。
上輩子的他並未長壽,年輕時所受的重傷終究還是影響到他的身體,讓他在未及天命之年便與世長辭。
他重生之後,在兩年前曾經排除萬難悄悄地來過虎谷村一次,他想來看看這世否也有她的存在,更想如果可以的話,最好能夠阻止她嫁給前世那個負心漢前夫,只可惜還是遲來了一步。
隔世再見到她時,她已經梳起了婦人頭。
為此他真的鬱悶了好些日子,因為真的就差幾天啊,如果他能早幾天出發或是趕趕路的話,或許……
算了,根本就沒有所謂的或許,因為這輩子他們還是陌生人,他要用什麼理由與身分去阻止她嫁人?所以這事完全是必然的結果,他根本無力阻止。
沒關係,他告訴自己,至少她還活著,她還未遭遇上輩子的陷害與牢獄之災,更未冤死而魂斷九泉,只要在她,還活著,那就夠了。
這世他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在她身上,他會守護她,會愛她,會娶她,他會伴她一生一世。
上輩子他為了家仇家恨而錯過她,這輩子因為重生的未卜先知,四年前他就已經針對樓家的滅門大禍開始佈署籌謀,因而即便樓家在三個月前如前世那般突然被下令圈禁,可結果絕對不會再和前世一樣。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樓家會平安無事的渡過這次大禍,而那些欲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終將會自食其果。
當然,這些都還要些時間發酵才能看見結果,但大勢已定,不需要他太過操心,加上他已成功讓圈禁的命令解除,現在爺爺、爹和大哥都已行動自由,他這才能到這裡來,來到她身邊。
他來此不為別的,只為她。
* * *
將廳堂留給重逢的祖孫三人,伍青靈去了父親的房裡。
他正躺在床上雙眼閉闔,也不知道是不是睡著了,她出聲輕喚,「爹?」
伍豐聽見女兒的聲音立刻就睜開了雙眼,轉頭看向她,一邊從床上坐起身來,一邊開口問道:「路上沒發生事情吧,怎麼晚了這麼多呢?」
伍青靈快步上前,扶了他一把。「和如意酒樓的掌櫃說了些話,所以耽誤了點時間,讓爹擔心了?」
伍豐搖頭。「爹只是有點擔心這樓家世侄沒走過這條山路,又是第一回駕咱們家的驢車,怕路上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沒事就好。」
「他駕車的技術很好。」伍青靈說,頓問:「爹,您現在頭還暈不暈?」
「不暈,我都說了只是小傷,沒事兒,你這丫頭怎麼就不相信爹說的話呢?」伍豐揮了揮手,一副沒大礙的表情。
「傷筋動骨的事怎麼會是小事呢?更別提還撞到頭,撞暈了過去。爹,我在這世上就您一個親人,您不替自己著想也該為女兒想想,如果您真有個萬一,您要女兒一個人怎麼辦?」伍青靈說著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你這丫頭……爹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別胡思亂想了。」伍豐有點訕訕然,趕緊轉移話題,「對了,爹剛剛躺在床上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那便是爹的腳受傷了,明日咱們家要送到鎮上的涼菜和醬菜該怎辦?」
伍青靈深呼吸了一下,緩和自己的情緒才開口道:「女兒正想和爹商量這事,爹有什麼想法?」
「爹這腳傷也不兩天就能養好的,咱們得請人幫忙才行,問題在要請什麼人來替咱們做這件事。」
「爹有人選嗎?」伍青靈點頭問道。
「爹覺得鐵柱不錯。」伍豐說。
「爹,王大哥不行。」伍青靈搖頭道。
伍豐眉頭輕蹙,沒想到女兒會否決他這個提議,「為什麼?爹覺得鐵柱這人肯幹又老實,你和他媳婦的關係也好,為什麼他不行?」他問道。
「爹,您忘了王大哥還有工程隊的事嗎?」
伍豐愣住了,因為他真的完全把這事給忘了。
「女兒本來也覺得王大哥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以他的為人不可能會背離工程隊那些兄弟的,咱們家這工作肯定比工程隊的輕鬆、工錢也多,王嫂子若知道有這機會,肯定會希望王大哥接下工作,但王大哥一定不會同意,到時候兩人就會吵架,咱們不能做這種事,連試都不能試。」伍青靈無奈的嘆息道,也順便讓她爹知道這個後果,免得他不死心跑去試探導致人家夫妻失和。
伍豐也知道女兒說的在理,只好打消想請王鐵柱幫他們送貨的念頭。
「除了鐵柱之外,靈兒覺得咱們村裡還有什麼人適合做這事的?」問女兒,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到適合的人。
伍青靈聞言便將自己在回家路上所想與考慮到的人與事一一說了,最後結論就是……
「女兒也想不到合適的人選。」
父女倆相對無言。
「咱們村裡的人應該沒那麼差吧,竟然無一可取?」伍豐苦笑道。
「女兒顧慮太多,太怕事了。」伍青靈承認道。
「可是這事還是得解訣,咱們得找個人來幫咱們送貨到鎮上去。」伍豐說。
「嗯,所以女兒有個想法想和爹商量。」伍青靈點頭道:「爹,您覺得咱們買個下人如何?」
「買下人?」伍豐怔愣了一下。
伍青靈興沖沖的點點頭。「這回的事讓女兒想了許多。爹,咱們家的生意將來只會愈做愈大,送貨這事不能老讓您來奔波勞累,還有咱們家的育菇房也得有人照顧,請外人不免擔心養菇的技術洩露,靠咱父女倆又忙不過來,所以買個下人來幫咱們應該最好的選擇,」一頓,又道:「這是樓二公子給女兒的建議。」
「樓家世侄的建議?」伍豐有些訝異。
「嗯,要不然女兒也想不到這法子,畢竟咱們村裡也不曾有過人家買下人。爹,咱們家若真買了下人,那就是村子裡頭一分的事,也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招來什麼閒話?」伍青靈有些擔心。
「最多眼紅說幾句閒話,咱們不理他們就是了。」伍豐搖了搖頭。
當初女兒和離回家時,村裡不也有一堆閒言碎語的嗎?置之不理就行了。
「那爹是同意買下人這件事了?」
伍豐點頭。「不過遠水救不了近火,明日的事該怎麼辦?」
「請王大哥幫忙吧,幫忙個兩三天應該還行。」伍青靈猶豫道。「爹,明早我隨王大哥到鎮上去,然後再找輛馬車去一趟縣城,那邊才有牙行。如果順利的話,後天傍晚我就能帶人回家了,遲的話就大後天回來。」
「你要一個人去縣城?不行,爹不答應,太危險了!」伍豐眉頭緊蹙的搖頭道。
「爹,這事得有人去辦啊,咱們家就我們兩個人,您現在受著傷不能去,女兒不去誰去呢?」伍青靈無奈的看著爹。
伍豐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不過即便如此,過了一會兒他還是搖頭說:「不行,爹還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去。」
「如果爹真的不放心,那女兒就找個人陪女兒去。」伍青靈眉頭輕蹙的想了個解決的辦法。
伍豐聞言雙眼一亮,立刻就有了人選。「對,可以找世侄陪你起去,有樓家世侄陪你去,爹就放心了。」
「……」伍青靈瞬間只覺得無言以對,半晌後才問:「爹,您和樓二公子今天才第一回見面,怎麼就如此相信人家?」
「他是你袁奶奶的孫子,芊芊的二哥,自然能相信。」伍豐理所當然的答道。
伍青靈再次無言以對。
「世侄能一個人過來接他奶奶和妹妹回家,肯定是有點本事,再說他在外頭行走過,肯定比咱們父女倆見多識廣,不管讓他陪你去縣城,或是讓他陪你去牙行,爹都覺得比你一個人去好。」
至此伍青靈還能說什麼呢,只能說:「好吧,如果他陪我去能讓爹放心的話,一會兒我就去拜託他這事。」
「這事我來跟世侄說,你趁時間還早趕緊去鐵柱家一趟,跟他說要請他幫忙的事,如果鐵柱這幾天有事不能幫咱們,咱們還得趕緊再找別人。」伍豐對女兒說。
「爹說的對,這才是當務之急,女兒得趁早過去一趟。」伍青靈說完匆匆起身轉身就走。
「靈兒,出去見到世侄叫他過來一趟啊,爹在這裡等。」伍豐在她身後叫道。
伍青靈腳步一頓,回頭答道:「好。」
過了一會兒,受到召喚的樓滄溟來到伍豐的房裡。
「大叔,您找我?」
「來,先坐下。」伍豐朝他招手點頭招呼道。「大叔打擾到你和你奶奶、妹妹的團聚吧?」
「沒,剛好有位老人家過來和奶奶話家常,我在一旁也插不上話,就過來大叔這兒了。」樓滄溟搖頭道。「大叔找我有事?」
「嗯,大叔有件事想拜託你,雖然對你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要麻煩你。」伍豐帶著些許歉疚與不好意思的表情說道。
「大叔別這麼說,真要說麻煩的話,我奶奶和妹妹住在大叔家這麼長的時間,不是更麻煩大叔嗎?」樓滄溟神情認真的說。「大叔,您有什麼吩咐儘管說就是,只要我能力所及的我都會去做。」
「好,那大叔就先謝謝你了,」一頓,伍豐直接進入正題道:「大叔想拜託你明日陪靈兒去趟縣城,靈兒要去那裡的牙行買個下人,大叔的腿腳不方便沒辦法陪她去,只能拜託世侄替我陪她去了。」
「這不是什麼難事,明日我就陪青靈姑娘走一趟。」樓滄溟沒有一絲猶豫,慎重的點頭應道,心裡卻暗自欣喜。
此去池柳縣城來回至少得兩天的時間,換句話說,他有兩天的時間能和伍青靈單獨相處增進感情,這完全就是求之不得的機會啊,只有白痴才會錯過。
伍豐略微猶豫了下又開口:「另外還有一件事……」
「大叔請說。」樓滄溟認真的看著他點頭道。
「其實後日是靈兒的生辰,我今日到大街上就是為了買禮物送她,沒想到卻發生這種事。」伍豐無奈的看了一眼自己受傷的腳,然後又再看向樓滄溟。「大叔想請你在陪靈兒到縣城時,幫大叔挑個禮物送給她,然後再替大叔祝她生辰快樂。」
「後日青靈姑娘的生辰?」樓滄溟驚訝的問道,接連兩世這還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
「是啊,後日就要滿十七足歲了。我還記得她剛出生的模樣,沒想到轉眼間就這麼大了,如果——」伍豐突然住了嘴,將那句話「如果不是嫁錯人家可能早就當娘」的話給吞回了肚子裡。
「大叔,不知青靈姑娘有什麼特別的喜好?」樓滄溟問道,並未追問他如果之後的未竟之言。
「那孩子也沒什麼特別喜好,就愛鼓搗一些山珍野菜做出來的吃食,世侄剛到這可能不知道,我伍家涼菜醬菜在鎮上可是鼎鼎有名的,而那些菜全都是靈兒她鼓搗出來的,厲害吧?」伍豐說這些話時,臉上全是引以為傲和與有榮焉的神情。
「真的很厲害。」樓滄溟真心誠意的點頭道。「不過這樣的話,我該買什麼來當生辰禮物送給青靈姑娘呢?大叔到大街上原本計劃想買什麼?」
「簪子。我嫌那孩子平日都不愛打扮,所以想買支漂亮的簪子送給她。」伍豐說。
「好,那麼我就替大叔買支漂亮的簪子送給青靈姑娘當生辰禮物。」樓滄溟點頭道。
「其實也不定要簪子。」伍豐趕緊道。「我相信世侄的眼光肯定比我好,縣城裡的東西也比鎮上的多。你看看,只要是漂亮適合靈兒的飾品,不拘簪子、耳墜子、鐲子或是項鏈都行。」
「我明白大叔的意思了,這事交給我,您放心。」樓滄溟大包大攬的承諾道。
「謝謝,我拿錢給你。」
伍豐欲起身,樓滄溟趕緊將他攔下來,說:「大叔,錢不急,等我替您辦好這事,從縣城裡回來之後您再給我錢就行了。」
「世侄身上的錢夠?」
「管夠!」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8 02:43 PM 編輯
【第六章】 祝福你生辰快樂
隔日一早,伍青靈便和樓滄溟與王鐵柱三人一同駕著驢車,載著要送到鎮上館子的涼菜岀發到坪林鎮去。
她先帶著王鐵柱往一家家的飯館與酒樓去送貨,同時向飯館與酒樓的人介紹王鐵柱並解釋爹為何不能來,得暫時換人來送貨的原因。
王鐵柱因為工程隊偶爾也會接鎮上的工程工作,對坪林鎮很熟,因而伍青靈帶著他走上一遍就已經完全記下要送貨的店家,一點問題都沒有,讓伍青靈不得不再次感嘆不能請王大哥幫他們送貨真是太可惜了。
忙完了鎮上的事情之後,伍青靈和樓滄溟一同坐上了前往池柳縣城的馬車,王鐵柱自行駕驢車回村子了。因為馬車上有其他乘客在,兩個人也沒機會說話,便一路沉默到目的地。
下車後,樓滄溟見她臉色蒼白,有些擔心的柔聲問道:「還好嗎?」
伍青靈深吸了一口氣後對他點了點頭,道:「還好。」只要下了馬車就好,因為裡頭的味道實在太難聞了,熏得她都快要吐了。
「你的臉色很蒼白,要不要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即便聽她親口說了還好,樓滄溟還是有些不太放心。
「咱們還是先找人問問看牙行在哪裡吧?辦正事要緊,如果順利的話,說不定咱們明日一早就能回家了。」伍青靈搖頭道。
「正事再要緊也沒要緊過你的身子,況且也不差這點時間不是嗎?」樓滄溟臉嚴肅道。「這事聽我的,前面有間茶樓,咱們到那裡休息一會兒,那裡一樣也能打聽牙行在哪裡。」
伍青靈驚訝的看著他。
「怎麼了?」樓論溟問。
伍青靈看了他一眼,不疾不徐的搖頭道:「沒有,就是沒想過你會對我說教。」
樓滄溟一呆,隨即露出一抹苦笑。「我這不是說教,而是擔心你的身子,大叔將你的安全交給我,事後我得將你毫髮無傷的交還給大叔啊。」
「我知道,謝謝你。」伍青靈對他微微一笑,又客氣道:「這回的事真的麻煩你了樓二哥,原本我還想讓你和袁奶奶及芊芊好好聚聚的,沒想到還讓你為了我家的事扔下奶奶和芊芊陪我走這一趟,真的是很對不起。」
「你這話太見外了,我聽了很傷心。」樓滄溟看著她說。
伍青靈張了張嘴,有些意外他的直接,又不好意思自己見外的態度被他直指了出來。她想了一下,覺得有必要向他解釋一下。
「樓二哥,我不是針對你見外的。」她對他說:「雖說你是袁奶奶的孫子,芊芊的二哥,但我們兩人畢竟才剛認識並不熟悉,等熟悉之後我就不會再這樣了。」
「好,那咱們就趁這兩天好好的熟悉吧。」樓滄溟點頭接受了她的解釋。
伍青靈突然無言以對,心想著難道不覺得自己這說法有些奇怪嗎?熟悉需要時間慢慢來的,怎麼到他口中卻像要趕進度似的?
「走吧,咱們先到前面茶樓坐一會兒,我順便打聽城裡哪家牙行或牙人的風評比較好,咱們才好辦事。」
「牙行不都一樣嗎?」伍青靈對這真不懂。
「當然不一樣。好的牙行在選人和訓練上會比較嚴厲,從他們家出來的下人心性暫且不說,至少在規矩上是絕對不會有問題。」樓滄溟邊走邊說。
「可是我家也不過只是尋常百姓之家,根本沒有什麼特別的規矩,所以有沒有規矩好像對我們沒差。」伍青靈說。
「你這想法不對。」樓滄溟正經道。「再怎麼尋常百姓也有主次、主僕之分,難道你可以接受不經同意就隨意進出你房間或大叔房間的下人?還是你能接受他們隨意與人嚼舌根,將主家裡的事輕而易舉的就說與旁人聽?」
「應該不至於吧?」伍青靈有些不確定。
「沒規矩的下人向來隨意不知輕重,任何事都有可能。」樓滄溟臉嚴肅。
伍青靈也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因為她一點也不希望花錢買到一個嘴巴沒門的人,尤其爹和她又都是屬於比較寬厚、不會管束他人的人,沒規矩真的不行。
「我完全不知道這些,幸好今日有你陪我來,否則他日我八成得後悔莫及。謝謝你,樓二哥。」她認真的向他道謝。
「若真心要謝謝我的話,以後就別對我這麼客氣,如何?」樓滄溟挑眉建議。
伍青靈燦爛一笑,點頭應道:「好。」
「那就這麼說定了。」樓滄溟雙眼明亮的咧嘴一笑,俊逸的臉龐顯得神采飛揚。
兩人一起走進茶樓,樓滄溟做主叫了一壺茶和三樣茶點,待店裡的小二哥為他們送來茶點時,便向他打聽城裡有幾間牙行、風評如何等事。
此時茶樓裡的客人不多,小二哥又是個健談的,當場就把他知道和聽說過的事一股腦的說給他們聽。伍青靈這才知道原來先前樓滄溟對她說的話真不是危言聳聽。
謝謝小二哥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樓滄溟給了他一把賞錢,樂得小二哥喜不自勝,一張臉笑得見牙不見眼。
伍青靈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話,她今日算是長見識了,原來還能這麼問路啊。要是她一個人來的話,肯定從路邊隨便找個人來問,然後也不會想要到多方探聽或是比較。為此,她又再次慶幸幸好有樓滄溟陪她來了。
解決掉桌上的三盤茶點,樓滄溟見伍青靈的臉色也好了很多,不再蒼白後,便揚聲叫來小二哥結賬。
伍青靈想付帳,他卻不許。
「既然是我提議來這兒的,帳自然得由我來付,況且你忘了不久前才答應我的事嗎?」
伍青靈疑惑的看著他。她不久前答應過他什麼事嗎?
「以後不會對我這麼客氣。」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伍青靈恍然大悟的失笑了一下,這才點頭道:「那我就厚著臉皮讓樓二哥請了。」
「你的臉皮太薄了還不夠厚,得練練。」樓滄溟本正經的搖頭道。
語畢,兩人對視一眼,都笑了出來。
離開茶樓後,兩人商議了一下決定先去離這兒最近,在小二哥口中風評排行前三的一間牙行看看。結果此行卻是令人失望的,因為這間牙行裡並沒有符合條件的人選。
於是他們趁著天色未暗又去了另外一間,一樣是排名前三的牙行,結果這回符合條件的人是有了,但是那個人眼光閃爍,看起來就不像是個老實人,讓伍青靈見了不喜只能作罷。
離開第二間牙行時,天色已黑,兩人只能找間客棧休息一晚,明天再繼續。
他們直接在客棧裡用了晚餐,然後各自回房休息。
伍青靈有些失眠,除了認地方睡得不安心之外,最擔心煩惱的還是如果明天像今天一樣都找不到合適的該怎麼辦?
這回她該不會無功而返,白跑一趟吧?
她是不在意白跑這一趟,但問題是家裡急需要有人幫忙送貨,難不成真要屈就選擇在第二間牙行裡的人嗎?想到這裡,她就更睡不著覺了。
伍青靈在床上翻來覆去胡思亂想了大半宿,直到聽見四更天的梆子鼓響了之後,這才在疲憊下不知不覺的進入夢鄉。
因為睡得遲,早上難免醒得晚,伍青靈在睜開眼睛發現天已大亮之後,整個人幾乎可以說是從床上彈跳起來的。用昨晚留下來的水快速洗漱了一下就匆匆的走出房間,去敲住在她隔壁的樓滄溟的房門。
「樓二哥?樓二哥,你在嗎?」她出聲叫喚,房裡卻無人應聲。
「姑娘,你要找住在這間客房裡的公子嗎?」碰巧路過的店小二停下來問道。
「小二哥可知道他去哪兒?」伍青靈點頭問道。
「沒去哪兒,那位公子人就在樓下等著姑娘呢,請姑娘隨我來。」店小二咧嘴笑道。
伍青靈輕愣了一下,點頭道:「謝謝小二哥,有勞了。」
「姑娘不用客氣。」
伍青靈隨店小二下樓,果然在大廳看見坐在窗邊,用一扇屏風隔岀來的座位上喝茶的樓滄溟,她快步上前開口道歉,「對不起,樓二哥,我睡遲了,讓你等很久了吧?我這就去結帳,結完帳咱們就可以走了。」
「不急,你先坐下來。」樓滄溟氣定神閒的搖頭道。
伍青靈疑惑的看著。
「你先坐下來。」
他又說了一回,伍青靈只好乖乖地坐下。
「小二哥麻煩你了。」樓滄溟轉頭對店小二道。
「沒問題。」店小二歡快的應了聲,迅速轉身而去。
「樓二哥?」伍青靈滿臉的問號。
「別急。」
伍青靈沒急,只是搞不清楚他想做什麼而已,不過等到去而復返的小二哥為她端上一碗長壽麵線加蛋上來時,她的疑問瞬間得到解答。
「你怎麼會知道?」她難以置信的看向他。
「自然是大叔告訴我的。」樓滄溟微笑的對她說。「還有這個,大叔送你的生辰禮物。」他像變魔術般的從懷裡拿出一支羊脂色茉莉小簪遞給她,接著又變出同樣材質的一對耳墜子、一條項鏈和一只手鐲送到她面前,一邊說著,「這是芊芊送你的生辰禮物,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這是奶奶送你的生辰禮物,祝你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祝福你生辰快樂。」
伍青靈要哭了,接連兩世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專門為她慶生,即便這個人她兩天前才認識,半天前還對他客氣又見外的,她還是感動到不行。
此時的她真的感觸良多,因為兩輩子裡與她有關的親人不少,不管是血親還是姻親,除了現在這個爹始終記得她的生辰並且年年為她慶生外,再無第二人為她慶生過,直到今日。
「謝謝你樓二哥。」她啞聲道,感動得有些不能自已,「能收到你和奶奶及芊芊的祝福就足夠了,這些東西你收回去,太貴重了,我真的不能收。」她將除了爹送給的簪子之外的其餘東西推回到他面前,可下一秒卻又讓他給推了回來。
「收下來,這是我和奶奶與芊芊的心意,你不能不收。」樓滄溟臉認真的堅持道。
「可是——」
「沒有可是。」他打斷她說。「你若覺得不好意思或受之有愧,等我們三人過生辰時你一一回禮就是了。」
伍青靈有些不知所措又為難道:「可是到時候你們不都已經回濟陽了嗎?」難道她還要千里迢迢的送賀禮過去?
「所以你的意思是等我們回家後,你和伍大叔就要斷了與我們的連絡嗎?」樓滄溟挑眉問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伍青靈立即搖頭道。
「那還有什麼問題嗎?」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伍青靈張了張嘴,頓時無言以對。罷了,到時候再想辦法託人送過去好了。
「那麼樓二哥要告訴我奶奶、芊芊和你的生辰之日是何時?」她說。
「奶奶和芊芊一個在二月,一個在三月,奶奶是二月十八,芊芊是三月二十七,而我呢?巧了,就在下個月。」樓滄溟咧嘴道。
「這是真的嗎?」伍青靈驚訝的看著他。
「自然是真的。」樓滄溟咧著嘴點頭道。
「下個月哪一天?」
「二十號。」
「這樣的話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因為今天才十七號。「樓二哥,你打算何時要帶奶奶和芊芊出發回濟陽?可以等過完你的生辰之日再出發嗎?」伍青靈若有所思的問道。
「你要替我過生日嗎?」樓滄溟笑咪咪的問她。
「如果樓二哥你們可以留到那時候的話。」伍青靈認真的點頭道。
「當真?」樓滄溟一雙眼睛亮晶晶的。
伍青靈用力的點頭。除了替樓二哥慶生外,同時間也能替袁奶奶和芊芊她們餞行。
「好,那我回去後就和奶奶商量看看,如果可以多待到那時候的話,你可別說話不算話。」
「保證算話。」
「好,你快點把東西收好,快點吃麵,不然麵涼了可就不好吃了。」樓滄溟笑容滿面的催促她。
伍青靈點頭,將樓家祖孫三人連同爹送她的生辰禮物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之後,再次慎重的開口謝道:「謝謝樓二哥和奶奶及芊芊送我的生辰禮物,我真的很喜歡,謝謝你們。」
「你喜歡就好。」樓滄溟很喜歡她的喜歡,也不枉費他昨晩連夜害得好幾家銀樓不得安歇才找到這套令他覺得稍微滿意的首飾套組。「快吃麵吧,這是我特別拜託這裡的廚房師傅做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試試看。」
「好。」伍青靈點頭,舉筷低頭張嘴吃了一口。
「怎麼樣?」樓滄溟有些迫不及待的問。
「很好吃。」伍青靈對他咧嘴微笑道。
「好吃就好。」樓滄溟笑逐顏開,心滿意足。
兩人的距離因此而拉近了許多,昨日無形的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客氣與見外,不知不覺間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買單結賬離開客棧之後,兩人馬不停蹄的照計劃前往牙行相看下人,終於在他們又走了兩間牙行之後,尋到一個令伍青靈和樓滄溟雙雙看了都滿意的人選。
只不過人選是有了,卻有了個新的問題,那便是這人上有老母,下有一個十歲的女兒,牙行的意思是要買就得一家三口都買下才行,這是賣身的唯一條件。而這也是為什麼這三個人分開來看個個都不錯,至今卻又個個仍「滯銷」在牙行裡的原因。
伍青靈從來就不是個狠心人,自然不會想要分開他們一家三口,但是問題在於她身上帶的銀子不夠啊,原本她就只想買個車夫而已,如今卻一下子多了兩個人的賣身錢要付,她付不出來啊。
怎麼辦?難道要放棄這個人再到別間牙行去找別人嗎,還是……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樓滄溟。
「怎麼了?」注意到她的目光,樓滄溟出聲問道。
伍青靈露岀不好意思的表情,小聲問道:「樓二哥,你身上還有多少錢?可不可以借給我?我想湊湊看夠不夠銀兩可以同時買下他們一家三口。」
樓滄溟忍不住笑了一下,對她說:「不用湊,我這裡有張五十兩的銀票你先拿去用。」說著他便從懷裡拿出銀票遞給她。
「謝謝樓二哥。」伍青靈感激的伸手接過銀票。
「不需要對我這麼客氣。」
「嗯。」伍青靈用力的點頭,又對他微微一笑後,才興沖沖的說道:「我去付錢領人,你等我一會兒。」
「好。」
伍青靈進屋找到牙行的負責人,說明自己願意買下那三個人之後,雙方很快就銀貨兩訖的把該辦的手續都辦了,之後她便領著那一家三口從牙行裡走了出來。
那一家三口姓張,張母李氏四十有三是個寡婦,兒子張銘二十八歲是個鰥夫,孫女張小小十歲,半年前才沒了母親。
張家三口之所以賣身,也是為了要償還當初為了醫治孩子她娘的病所欠下的債務,由此可見這對母子都是有情有義之人,伍青靈為此覺得很滿意。
事情辦完了,有些想家的伍青靈只想趕快回家,但樓滄溟卻有別的想法。
「難得到縣城來,你不想四處逛逛嗎?」他對她說。
「沒什麼想買的。」伍青靈搖頭道。
「我的意思並不是要你去逛大街買東西。」樓滄溟認真地看著她。「你家的涼菜生意應該不會只滿足於現狀,而不想更上一層樓吧?昨日我陪你們送貨在鎮上繞了一圈之後,我覺得鎮上的涼菜生意已經飽和了,如果你們想再更進一步,只能走出鎮子,而縣城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沒想到他會替自己考慮這麼多,伍青靈輕怔了下才開口答道:「樓二哥說的事我不是沒有考慮過,但現階段我們伍家還沒能力把涼菜賣到縣城來,要克服的問題很多,我是打算先賺足可以在鎮上開間作坊的資金後,再來想擴展銷售的事。」
「你需要多少資金,或許我可以先借你?」樓滄溟說。
「不僅是資金的問題,還有其他的問題,總之這事不急,我心裡有數。」伍青靈搖頭道。
「既然你心裡有數,那我就不多說了。」樓滄溟點頭道,想起上輩子她即使沒他幫忙,也把自家生意做得紅紅火火的。「你只要記住一件事,那便是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別跟我客氣就是。」他對她說。
伍青靈對他微微一笑,點頭應道:「好。」
雇了輛馬車,一行五個人從池柳縣城返回到坪林鎮上時,伍青靈竟看到王鐵柱駕著驢車在鎮上驛站等他們,她驚喜的跑上前問道:「王大哥,你怎麼來了?」
「伍大叔說你們可能今日會回來,讓我過來接你們。」王鐵柱老實的回答道。
「但我和爹說過不確定是今日或明日哪天回來耶。」伍青靈睜大雙眼。
「伍大叔說反正不過就兩天的時間,今日沒等到你們,明日再跑一趟就是了。」王鐵柱說著向隨後走上來的樓滄溟點了下頭,又看向跟在他身後那兩的三個人,疑惑的道:「樓兄弟,這三位是?」
「王大哥,我跟你介紹一下。」伍青靈開口道:「這位是張嬸,這是張嬸的兒子張銘大哥,還有這是張大哥的女兒小小,以後他們三個人會住在我家幫忙我和我爹做事,所以他們以後就是我們伍家的人了。」
王鐵柱雙眼圓瞠,表情驚愕。
沒多久,伍家一口氣買了三個下人的事轟動了虎谷村,不僅伍家所在的西村,連過去簡家所在的東村也為這件事議論紛紛,簡直難以置信。
當初簡家休妻時,他們東村沒人站出來為伍家說公道話,大家都覺得簡家和簡正浩是他們虎谷東村的驕傲,是要飛黃騰達的大人物,自然配得上更好的女人,像伍家這樣一個絕戶和伍青靈這樣一個由鰥夫養大的村姑,他們根本就配不上簡家和簡正浩這舉人、官大人,被休離是理所當然的事。況且伍青靈嫁到簡家兩年多也一無所出,不說別的,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她下堂了。
簡家有大好的前程,伍家卻是人人看衰。
可是誰可以告訴他們,這人人都看衰的伍家父女怎麼會在短短一年不到的時間,又開作坊又請工人又買下人的?
整個虎谷村東村和西村加在一起,有本事請長工的也不過就兩三戶人家,可是伍家不是請長工而是買下人啊,還一次就買三個下人,這得花多少銀子啊?伍家真的靠賣涼菜賺了那麼多錢嗎?太不可思議了!
如果簡家人知道了這件事,他們會不會後悔當初休妻棄媳的決定,如果當初沒休棄伍家女的話,如今伍家所擁有的一切,包括所賺的銀子和所買的人都將屬於簡家的,因為伍家可是絕戶,只有伍青靈那麼一個出嫁女啊!
想到這裡,心思動得快的人不免有些蠢蠢欲動起來,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伍青靈去池柳縣城原本是要買一個車夫的,結果卻帶回一家三口,這手筆把做爹的伍豐都給驚呆了。
不過向來疼女兒也寵女兒的他什麼都沒說,反倒心想著這樣家裡有個人幫忙做家事也挺好的,不然等樓家祖孫們離開之後,女兒又要忙生意又要照顧家裡,肯定會忙不過來。忙不過來不打緊,就怕女兒會逞强把身子給累壞了,現在家裡多了個會做家務的幫手,他也就不用擔心了。
所以伍豐在愣了一會兒之後,就欣然接受家裡一下子多出三個下人的事,尤其在隔天見到張嬸做家事時那麻利的模樣,他就更滿意了。
張銘駕車的技術不錯,但剛接手送貨這事自然需要有人領著他做幾天,伍青靈責無旁貸。
其實連續幾天在外奔波,勞心又勞力的伍青靈感覺很疲憊,但伍豐受傷出不了門,伍家就他們父女倆,她雖然累也沒辦法偷懶,還是得打起精神和張銘一塊到鎮上去送貨,同時也將他正式紹給鎮上與他們合作的各家老闆與掌櫃們。
張銘和王鐵柱不同,初來乍到,要他和王鐵柱一樣走一回便將路線和所有訂貨店家全數記得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伍青靈已經做好了要連續帶他幾天的準備。
可是她沒想到的是樓滄溟竟自告奮勇的為她攬了這件事,重點是他真的把她家涼菜的送貨路線和店家們全都記住了,就憑那回她帶王鐵柱大哥送貨認路那一次,他與他們隨行便就記住了,簡直不可思議!
伍青靈原本不信,結果第一天帶張銘去送貨時,她便全程交由跟來向她證明自己所言非虛的樓滄溟來帶路,結果事實證明他真的沒騙人,然後她就厚著臉皮把帶領張銘熟悉一切的任務交給他了。
也因此,她對這位樓二哥已經沒有任何隔閡,有的只剩滿心的感謝。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8 02:52 PM 編輯
【第七章】 伍家提親的條件
家裡一下子多了這麼多個幫手,讓從家裡開始做生意後就忙得不可開交的伍家父女倆終於可以喘口氣,不再每天被時間追著跑。
往鎮上送貨的事交給張銘,家務交給張嬸,張小小年紀雖不大,但幫伍青靈打個下手當個小跑腿完全沒問題,再加上樓家三祖孫也都在,大夥分工合作,天天都過得開開心心的。
張家三口人剛來時或許有些拘謹和忐忑不安,但在確認主子這一家人,包括寄居的樓家人都是良善又好相處的人之後,也都慢慢地放下心來融入了這個家。
如今伍家最不缺的就是人,而且大家相處愉快,笑容也常出現在大夥的臉上。
在伍家作坊裡幫工的村民們見了都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都是毫無關係的外人,認識和相處的時間也不長,伍家父女倆到底是如何讓他們親如一家人的?
幫工裡就王鐵柱的媳婦劉朵兒與伍家父女倆關係最要好,有問題也最敢發問,於是便問了伍青靈這個問題。
「待之以真心即可。」伍青靈答道。
這話說起來很簡單,卻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劉朵兒自問就做不到,因為——「如果你待人以真心,換來的卻是別人的虛情假意呢?」
「如果大家都這麼想,這世上又有誰敢付出真心呢?」
劉朵兒吶吶無言了一會兒,才道:「青靈妹子,你就是因為人太好、太老實實在了,當初簡家那對母子才敢這樣對你。」
伍青靈扯了下嘴角,開口道:「其實我還滿感謝他們的。」
「這是什麼話?」劉朵兒瞠目瞪眼。
「在簡家做了兩年的牛馬,總比在簡家做一輩子的牛馬好吧?所以我很感謝他們兩年就放我自由,沒拘我一輩子。」
「你是簡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只要你硬氣點,誰能讓你做牛做馬?」劉朵兒瞪眼道。
伍青靈搖搖頭,「吵吵鬧鬧與家人不和的日子不是我想過的日子,與其那樣還不如分開放各自自由。」
「你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想法,既然成了親,不管好與壞都是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哪能再分開啊?」劉朵兒無法理解這點。「你是因為有伍大叔這麼一個好爹,不然大歸的女人回娘家哪會有好日子可過?」
「所以我很感謝爹,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爹。」伍青靈幸福的微笑道。
「伍大叔的確是個好人,所以——」劉朵兒話未說完就被突然出現,跑得有些氣喘吁吁的張小小給打斷了。
「小姐,老爺請你快點回家去。」
「發生了什麼事?」伍青靈疑惑的問。
「家裡來了客人,說是要來向老爺提親的,老爺拿他們沒辦法,就讓奴婢趕緊來叫小姐回去。」張小小答道。
伍青靈呆了一下,不由自主的脫口道:「爹讓我自個兒回去拒絕人家對我的提親?」
「不是、不是,那些人是來向老爺提親的,是想嫁給老爺的,不是向小姐提親。」張小小又搖頭又搖手的說明道。
伍青靈張口結舌,整個人呆若木雞。
「小小,你……你說的真的?」她結巴的問道,有些難以置信。
「嗯!」張小小用力的點頭。
伍青靈錯愕地繼續發呆。
「青靈妹子,你快回去看看吧。其實剛才我正要與你說這事,先前我就聽到有人想跟伍大叔結親的風聲,沒想到不僅是真的,對方還來得這麼快。」劉朵兒開口道。
「可是爹沒有再婚的打算啊。」伍青靈反射性的說道。因為她曾拿這事打趣她爹,幾回之後,爹便認真的與她談過這件事,說了他沒有續弦的打算。
「伍大叔不想再婚,但卻不能阻止別人想嫁給伍大叔。」劉朵兒說。
「可是我娘都過世這麼多年了,這些年也沒有人想要嫁給我爹啊。」伍青靈有點懵。
「青靈妹子啊,有句話叫此一時彼一時,你聽過沒?」劉朵兒一副教育她的神情。「以前沒人想嫁伍大叔是因為你家窮,加上伍大叔滿心滿眼的都是你這個女兒,有什麼好吃的都往你那兒送,自個兒家裡都窮得快要揭不開鍋了也不在意,這樣的情況誰還敢嫁?」
劉朵兒停頓了一下,喘了口氣繼續若懸河的說:「可現在不同了,現在你家可是又開作坊、又招幫工、又買驢車、又買下人的,這在咱們虎谷村可是獨一份。不看別的,就看你家有三個下人這件事,這十里八村只要家裡還有沒嫁人的,不拘是姑娘還是寡婦,誰不想嫁到你家來做當家主母啊,即便嫁進來當填房,還有個你這麼大的繼女也沒關係。」
伍青靈無言以對。她一直以為虎谷村村民純僕,原來大家會這樣想嗎?可當她想到過去的婆家,頓時便想通了。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爬。這世上誰不貪慕榮華,誰不想過上好日子,而想待在泥巴水裡打滾一輩子?傻瓜都不想吧!
這完全是人之常情,所以,算了。反正天要下雨,爹要娶親都不是她能管的事,只要爹樂意,對方也不太差,她會舉雙手雙腳贊成並且送上祝福,但如果爹不樂意的話,誰都別想強迫他們父女倆。
「嫂子,我回去看看什麼情況,先走了。」她對劉朵兒打聲招呼,帶著張小小快步離開作坊回家裡去。
* * *
伍青靈走進自家院門,就看見樓芊芊一個人待在院子裡,然後見到她出現就飛也似的跑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拉到東屋裡。
「芊芊,你這是做什麼?」她疑惑的問道。
「奶奶要我先跟青靈姊姊說明屋裡的情況,免得一會兒青靈姊姊被那些人牽著鼻子走。」樓芊芊一臉嚴肅的對她說道。
伍青靈聞言失笑,「我可沒那麼傻會被人牽著鼻子走,奶奶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青靈姊姊是還沒見到屋裡那些人,他們黑的都能說成白的,咱們這邊一句,他們可以說上十句二十句還不帶喘息的,真的很厲害。」樓芊芊驚嘆的說道,簡直就是嘆為觀止。
「他們到底說了什麼,還有,他們是誰,你之前見過他們嗎?」伍青靈問。
「沒見過,聽他們說他們是東村的,他們還提到以前青靈姊姊在東村簡家時的事,把大叔氣得不行。我就沒見過這種人,明明是來提親的卻把人家氣得不行,然後還有臉繼續坐在那裡高談闊論,天底下怎麼會有這種人啊?」樓芊芊氣呼呼的說道。
她和奶奶在虎谷村住了快要三個月,再加上作坊裡又聚集了一堆三姑六婆,村裡什麼閒事沒聽過?伍青靈成親兩年被休離大歸的事自然不可能沒聽過。
這事她和奶奶剛聽見時真的驚震不已,可是隨著對伍家父女的了解,以及村民們褒貶不一的言談內容中得知可能的事實後,她們就只剩下憤怒與同仇敵愾。
所以剛才在廳裡,當對方說岀什麼青靈姊姊就是因為沒娘教才會被夫家休離的時候,別說是大叔被氣得臉紅脖子粗了,就連她和奶奶也一樣氣得不行,恨不得拿掃帚把他們給掃出門去。
大叔氣呼呼的請他們離開,直接拒絕了這突如其來的提親,結果對方竟還不依不饒的不肯走,逼得大叔不得不叫小小去通知青靈姊姊,向青靈姊姊求助。
奶奶為了怕青靈姊姊不知道那些人的德性會吃虧,這才叫她出來先與青靈姊姊通個氣,免得一會兒進去被對方氣到,反應不過來而被對方牽著鼻子走。
大叔還等著青靈姊姊去解救他,轟走那兩個厚臉皮的長舌婦人呢。
聽完樓芊芊大致轉述先前廳裡所發生的事,伍青靈已經知道自己待會兒該怎麼做了。
「走吧,咱們過去,別讓我爹和奶奶久等了。」她對樓芊芊說,率先往堂廳走去。
樓芊芊和張小小兩個人緊隨其後。
伍青靈才靠近廳堂,就聽見廳裡傳來一道尖銳嗓音正滔滔不絕的說著話。
「伍爺,你還在猶豫什麼呢?你現在可是和以前不一樣了,現在家大業大的,不趕緊再娶個填房、生個兒子來繼承家業怎麼行呢?難不成你還想便宜別人家,將這些都送給外姓人啊?」
「我倒是想知道大娘口中的外姓人是什麼意思?」伍青靈緩緩地走進廳裡。
「靈兒,你回來了。」伍豐對女兒說道,有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伍青靈對爹和袁氏微微笑後,轉身面向頭上簪了朵大紅花,一身桃紅色衣裙的王媒婆。
這個王媒婆,她還住在東村簡家時倒見過幾次,只是沒說過話,所以就當作不認識吧。
「大娘,我剛從外頭回來,不知道你剛說的便宜別人家和送給外姓人是什麼意思,可以麻煩你解釋一下嗎?」她皮笑肉不笑的對王媒婆說。
「這別人家和外姓人指的當然就是將來你出嫁後的人家啊。」王媒婆面對她的質詢,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不自在,理所當然又直截了當的回答。「你是個女人,雖然現在大歸住在家裡,但遲早還是得再嫁出去成為別人家的人,生的孩子也是別人家的,可不姓伍。所以你也幫我勸勸你爹,趕緊再成親娶個填房、生個兒子來繼承伍家的財產,要不然可不就得便宜了別人嗎?」
伍青靈簡直就要被氣笑了,她問:「大娘,你姓伍嗎?」
「我?我姓王。」
「既然大娘不姓伍,你這個『別人』就別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多管閒事管到我伍家來,反正我伍家財產將來不管便宜誰,也不會便宜到姓王的外姓人身上,你可聽清楚了?」伍青靈一點也不客氣的說。
王媒婆皺起眉頭,坐在她身邊女生男相的婦人卻是忍不住冷嘲熱諷的回嗆道,「你這個下堂婦還真是厚臉皮,被夫家休棄下堂回來,也不知道羞愧和丟臉,要是我的話肯定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躲在房裡羞於見人,哪裡還有那個厚臉皮來管娘家裡的事啊?」
「你又是哪一位?姓伍嗎?還是又一個鹹吃蘿蔔淡操心的別人?」伍青靈面不改色的看向她。
「等你爹娶了我家小姑子之後,你要叫我舅母。」那婦人抬高下巴。
「爹,你有打算要娶人家小姑嗎?」伍青靈轉頭問爹。
「當然沒有!」伍豐迅速答道,然後神情嚴肅的對女兒:「爹從未想過要再續弦的事,今生除了你娘,爹不會再娶任何人為妻。」
伍青靈有些驚訝父親對娘親的一往情深,竟然當著外人的面將這事說得如此斬釘截鐵,絲毫不留餘地。
她轉頭看向婦人,嘴角微挑的對她說:「大嬸可有聽見我爹剛才說的話?不管現在還是將來,大嬸永遠也不可能成為我舅母。所以大嬸想攀親戚請到別家去,我伍家敬謝不敏。」一頓,她直接下逐客令,「兩位請吧,可別逼我拿掃帚趕人了。」
那婦人立時變臉,怒氣衝衝罵道:「你當真給臉不要臉,一個鰥夫,一個下堂婦,父女倆就沒個好的,我等著看你們將來會有什麼下場!」說完,起身朝一同前來的王媒婆招呼道:「咱們走!」
「欸,大妹子你要走先走,我還有事沒辦完呢。」王媒婆對她搖頭道。
「你還有什麼事要辦?不就是幫人作媒提親嗎?」那婦人疑惑的問。
「對啊,就是作媒提親的事啊。」王媒婆點頭說道。
「你除了答應我家來作媒之外,也答應了別家的人?」婦人雙目圓瞠,怒不可抑的指責道:「王媒婆,你不厚道!」
「誤會、誤會,我接下來要做的可不伍爺的媒,而是伍姑娘的媒。」王媒婆急忙擺手解釋,著轉向伍豐,「伍爺,有人託我來你家作這個媒,想娶你大歸回家的女兒為妻。這事你應該不會再拒絕了吧?」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全都怔愣住了。
伍青靈皺起眉頭,正想開口拒絕時,卻聽見父親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期盼的出口問道:「是哪戶人家誰想娶我女兒?」
「附近的山嶺村你該知道吧?那裡有戶李姓人家,家裡有三個兒子,想要娶你女兒的就是他們家的老三,名叫李大寶……」
「李大寶?」伍豐若有所思的皺了一下眉頭,問她,「他上面的兩個哥哥是不是叫大富和大貴?」
「沒錯,沒錯,就是他們家,你——」
「你給我滾岀去!」伍豐倏然發怒的朝她怒吼道。「李老三是個好吃懶做的瘸子,你竟然想要我將女兒嫁給那樣的人,你給我滾!」
「這話可不能這麼說,好歹人家還未成過親,不像你女兒是個大歸婦……」
「我女兒大歸了又怎麼樣,」伍豐生氣道:「她沒有做任何一件錯事,對得起天地良心,配得起任何一個未成過親的好男兒。」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又不是個姑娘,而是個二手貨。」王媒婆忍不住撇嘴道。
「你給我閉嘴!」伍豐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偏偏腿腳不便,沒辦法衝上前去搧這個女人兩巴掌。轉頭看見張嬸呆站在一旁,立即朝她命令道:「張嬸,拿掃帚來把她給我趕出去,以咱們家不許她再上門!」
「爹,您先息怒,犯不著為這種人、這種事生氣。」伍青靈柔聲安撫。
王媒婆聞言竟順竿而上,接聲道:「就是啊,我不過實話實說,伍爺根本用不著生氣。」
「張嬸,你還站著做什麼?去拿掃帚啊!」伍豐氣到忍不住遷怒張嬸。
「爹,您先坐下來,這事讓我來處理。」伍青靈走到父親身邊扶坐下來,邊柔聲對他說:「您剛才說的對,女兒沒有做任何件錯事,對得起天地良心,自然也不懼怕別人胡說八道。不過今天這種事,經歷一次糟心一次,所以女兒打算一次解決這類麻煩,您只需要坐著看女兒處理就行。」
伍豐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面露出疑惑的表情。
伍青靈給了個稍安勿躁的微笑,好整以暇的轉身面向王媒婆。
「大娘,我雖然是個大歸女、是個棄婦,可也不隨便什麼人都願意嫁的。」她緩聲道:「我伍家現在情況大家有目共睹,我爹又特別疼愛我,如果我哪天真要再嫁的話,我爹拿一半的伍家財產給我當陪嫁都有可能。」
「不是一半,是全部。」伍豐插口說道:「爹就你一個孩子,咱們家的一切自然全是你的陪嫁。」
伍青靈回頭給父親一個燦爛的微笑,道:「我知道,不過一半就足夠讓人驚訝到瞠目結舌,眼珠都快掉出來了。」
說完,她轉頭看向王媒婆和那個要走卻還留下來看熱鬧的大嬸,只見兩人臉上的表情果然如出一轍的瞠目結舌。
一旁的樓芊芊和張小小見狀,兩個小姑娘皆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王媒婆有些訕訕然的閉上嘴巴,看熱鬧的大嬸則是哼了一聲把頭轉開,但卻依然捨不得離開。
「大娘,你聽見我爹說的話了吧?我爹說伍家的財產將全部給我當嫁妝。」伍青靈面帶微笑的再度對王媒婆說道。「向來聘禮與嫁妝都是相等的,即便有差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想娶我的人,第一個條件就是要準備與我伍家財產一樣多的聘禮……」
「你這不是為難人嗎?」王媒婆忍不住出聲道。
伍青靈面無表情看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第二個條件是,還得讓我爹和我看得上眼才行。品性不好、條件不行、長相不優的就不用來試了,免得浪費雙方時間。」
「我說你這個下堂婦不是在選夫婿,是在選駙馬吧?」留下來看熱鬧的婦人嘲諷的大聲說道,末了還裝模作樣的學了一下伍青靈剛才所說的話,「品性不好、條件不行、長相不優的就不用來試了,呵呵!」
「我要選什麼人似乎和大嬸沒關係。正所謂物以類聚,以大嬸這模樣……」伍青靈品頭論足般的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來回的看了一遍之後才不疾不徐的接續說:「與你有關的人肯定沒一個能符合條件的——不對,應該說沒一個能符合其中任何一個條件才對,既無財又無貌還真是個悲劇,可憐。」
「你說誰醜、誰可憐了?」婦人尖聲叫道,快要氣炸了。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別人拿她女生男相來做文章、說她長得醜。
「我剛才有說一個醜字嗎?」伍青靈一臉莫名其妙,無辜的轉頭問在場其他人。
「沒有。」樓芊芊大聲答道,覺得青靈姊姊真是太厲害了,完全就是罵人不帶髒字啊。
誰讓這個醜大嬸太討人厭了,跑到人家家裡來欺負人算什麼事?開口閉口的下堂婦,不斷地往人家傷口上灑鹽,這樣的壞心人本來就是欠罵!
「我沒說,有證人為證,大嬸可別誣賴我。」伍青靈一臉嚴肅的說,把那婦人氣得臉紅脖子粗的。
「伍爺,你這個女兒到底還要不要再嫁人,這條件說出去誰娶得起?你就任她這樣胡來也不管管嗎?」王媒婆沉著臉朝伍豐說道。她還想靠這對父女倆賺點媒人錢呢,這樣她還有什麼賺頭?
「嫁不出去,我就養她一輩子。」伍豐毫不猶豫的回答道。
「你們……你們真是不可理喻!」王媒婆從沒見過這樣寵女兒的父親,氣得無話可說,終於拂袖而去。
同來的醜婦人見沒戲可看了,自然也跟著離去。
接著毫無意外的,想娶伍家大歸女的兩個條件——一是要比伍家富有,二是要比她前夫簡正浩更有才有貌的消息不脛而走。
村民們私底下議論紛紛,都在討論伍家父女倆是不是瘋了,賺了點錢就變得這麼目中無人,瞧不起他們虎谷村的村民,不然怎會開出那些擺明不願將女兒嫁給村民的條件?
比伍家有錢和比簡舉人更有才貌這兩個條件,他們根本無人能達其一好嗎?這已經不是強人所難了,根本就是瞧不起他們!
不過也有些人為伍家父女倆說了幾句公道話,說他們會如此「眼高於頂」也是情有可願的,畢竟伍青靈當初可是無緣無故就被簡家和簡正浩給拋棄休離,為了出這一口怨氣,他們又怎能不想辦法找個比簡家和簡正浩條件更好、更優秀的男人呢?
總之,虎谷材村民這年來因為伍家與伍青靈的事,家家戶戶都不缺茶餘飯後的談資,只要有人聚在一起,十有八九都是在說伍家的事。
伍家父女對此也早就習以為常了,每天一樣吃吃喝喝、忙忙碌碌的,生活絲毫不受影響。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8 03:11 PM 編輯
【第八章】 鐘情伍家大歸女
樓滄溟對伍青靈的感情是從上輩子延續至今的,積累了兩世的深情讓他對伍青靈志在必得,任何人都別想改變他的心意,更別提是阻止他了。
來到虎谷村之後,他一直都很忙,不是幫伍家父女做事,就是忙自個兒的事,一直未有機會與奶奶坦言自己對伍青靈有意之事。
之前他開口請奶奶在這兒多留些時候也沒提到這事,只說因為上回幫伍青靈慶生,她得知他的生日就在下個月後也想替他慶生做為回報,又說伍大叔受傷行動不便,家裡的下人剛來不久,許多事尚未上手,他們若是在這時候離開留伍青靈一人未免太不近人情之類的,奶奶便義無反顧的點頭決定留下來。
他想,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應該足夠他找機會說服奶奶,並且幫他開口向伍家提親,將兩人的親事定下來。只要奶奶同意幫他先斬後奏,爹娘若是對這門親事不滿意也無話可說,因為他們不能害奶奶對恩人言而無信。
他這樣很不孝?竟然利用奶奶來設計爹娘?
如果他接連兩世為家族和家人所付出一切之後,還為這事被稱為不孝的話,那麼他也認了。不孝就不孝吧,反正他無愧於心,任何人都不能改變他要娶伍青靈的決心,因為這是他兩世唯一夢寐以求的希望與幸福。
早餐後,大夥各自分散忙碌而去,樓滄溟卻追隨在準備走出伍家院子,到村子裡蹓躂散步的祖母身後。
「奶奶,您有沒有空?孫兒想與您談一談。」
袁氏停下腳步,轉身朝孫子招了招手道:「來,陪奶奶一塊去散步消食。」
樓滄溟欣然點頭,大步上前虛扶著奶奶往伍家門外走去。
袁氏年近花甲之年,除了有輕微的心痹之症,身子倒是保養得比一般同年齡之人都硬朗,走起路來雖不到健步如飛,卻完全不需要人攙扶,但是對於孫子的親近與體貼,她還是欣然接受的。
祖孫倆祖慈孫孝的漫步在村裡的土道上,聽著小鳥在樹梢上啾啾的叫,泉水在小溪中潺潺的流,感覺心曠神怡。
「這裡真是個寧靜又與世無爭的好地方,奶奶都有些捨不得離開這兒了。」袁氏環顧四周翠綠自然的景致,突然心有所感的說道。
「奶奶若喜歡這兒,以後隨時都可以過來住上一段時間。」樓滄溟應聲說道。
「隨時過來住要住哪兒?伍家嗎?你還真是不見外。」袁氏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又有些惋惜的說:「如果這裡離濟陽不遠的話,咱們倒是可以在這裡買地,自個兒建個小山莊、別院來住住,可惜這裡離咱們那兒實在是太遠了。」
「二叔住在懷寧比這裡更是遙遠。」
「那也是迫無於奈,為了以防萬一。」袁氏輕聲嘆息。「這回的事就最好的證明。」
可惜即便如此,上輩子遠在懷寧的二叔一家人還是沒逃過被上頭清算滅門的劫數。樓滄溟凄然的在心裡頭應道。
「奶奶,既然您喜歡這裡,以後您就到這裡來養老好不好?」他輕快的說道,改變這突然變得抑鬱的氣氛。
「說的好像咱們在這裡有田有地有房子似的。」袁氏拍了下孫子攙扶著自己的手,呵呵笑道。
「會有的。」
「怎麼?難道你真想在這兒買房或是建座宅子不成?這裡雖然好,卻是荒山野地的沒什麼好營生的,房子建了就得有人守著、有人打掃才行。」袁氏說到這兒停頓了下,然後蹙起眉頭道:「難不成咱們還得買個人養在這裡,守著那間不知何時才會來住上幾天的房子嗎?這太費銀子了。」說完她搖了搖頭,深深覺得這事不可行。
「奶奶,我想留在這裡。」樓滄溟終於將自己的企圖說了出來。
袁氏呆了一下,轉頭問他,「這是什麼意思?留在這裡……是不回濟陽的意思嗎?你要留在這裡做什麼?過去兩年你老是待在外頭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現在年紀也不小了,是該回家找個姑娘成親生子安定下來了。」
「奶奶,我已經有喜歡的姑娘了。」樓滄溟冷不防的宣布道,驚得袁氏瞬間停下腳步,轉身面向他。
「是真的嗎?那姑娘是哪裡人,今年幾歲了,家裡是什麼情況,你快和奶奶說一說。」袁氏迫不及待的問道:「你都不知道,為了你的親事,這兩年來你爹、你娘和爺爺、奶奶都快要操碎心了。快點說!」
「我喜歡的姑娘其實奶奶也認識。」樓滄溟說道。
袁氏腦袋轉得飛快,想著濟陽有哪家閨秀是她見過又還未定親的?除了濟陽之外,又有哪些有來往的親戚友人家中有適婚年齡的未嫁閨女?
她在這短暫的時間裡已經想出了好幾個,但都覺得不太滿意。
她這個的孫子有多優秀,只有他們自家人知道。
這回他們濟安侯府甚至整個濟陽樓家能逃過可能是滅頂之災的大劫,可以說是全靠這個孩子,她並不清楚過去兩年多來這孩子都在外頭做了些什麼,但從侯爺上回給她的信中來看,侯府這次能轉危為安全是這孩子的功勞。
所以這孩子的婚事,他們一定要好好的把關,幫他找一個溫柔賢淑又知書達禮,可以與他相濡以沫、瑟瑟和鳴、舉案齊眉的好妻子。
「哦?奶奶也認識嗎?是誰?快點跟奶奶說,別跟奶奶賣關子了。」她迫不及待的催促道。
「她就是伍青靈。」樓滄溟終於將心意說出來了。
「誰?」袁氏雙眼圓瞠,直覺以為自己聽錯了。
「伍青靈。」樓滄溟字正腔圓,緩慢地又說了一次。
袁氏這回很肯定自己沒聽錯,孫子的確是說了那三個字,但是怎麼會呢?
青靈那孩子的確是個好孩子,但是怎麼配得上她一表人才又優秀不凡的孫子呢?就算不提相貌、不提家世、不提什麼教養、才華之類的,那孩子她畢竟成過親嫁過人啊,這事怎麼可以,怎麼能行呢?
袁氏此刻的腦袋一片紊亂,神情凝重,表情掙扎,心情復雜得難以言喻。這事怎麼可能會發生呢?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她問孫子。
「知道。」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奶奶,認真的點頭道。
「你……」袁氏突然之間不知道要說什麼,半晌之後才緊蹙眉頭的沉聲開口道:「滄溟,你到這裡來也不過幾天的時間,怎麼可能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喜歡上青靈那個丫頭呢?你到底喜歡她什麼,你了解她嗎?」
「奶奶相信一見鐘情嗎?」樓滄溟微笑。
「所以你是喜歡她的長相?」袁氏緊蹙眉頭。
「不,我喜歡她的一切,不管是長相還是個性,或是待人處事的態度,以及做生意時的聰明才智,一切的一切我都喜歡。」樓滄溟搖頭道。
「你剛才不是說一見鐘情嗎?」
「嗯,那回大叔受傷在鎮上醫館裡,她迅速趕來,髮絲有些亂,神情倉皇卻不失措,那一刻她已將我吸引。」他微笑道。
「你不過才與她相處幾天而已,對她的了解或許只是你的想像,並不是你以為的那樣。」袁氏企圖幫他尋回理智。
「不,一定是真的。」樓滄溟卻斬釘截鐵的說道。
「滄溟——」袁氏還想說什麼,卻讓孫子用堅定的神情、認真的語氣打斷。
「奶奶,我不是沒見過世面。過去這兩年多來,我在外面行走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男女老少貧富貴賤,各式各樣的人與人性我不能說全見過,但也比一般人見得多。伍家父女的純粹與善良很難能可貴,我很喜歡,他們對生活的認真,對未來充滿希望也是我所向往的。伍青靈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她開朗、積極,我很喜歡這樣的她,很想和這樣的她結為夫妻。」一頓,他目不斜視,正經八百的說:「奶奶,我很確定伍青靈就是我今生今世想要共度一輩子的妻子。」
袁氏被他的認真震住了,瞬間說不出話來,可是真的可以任由這孩子這樣任性胡來嗎?
「滄溟啊,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不能如此草率隨意的做決定。」她勉強開口勸道。
「那麼奶奶覺得要如何才叫不草率、不隨意啦?」樓滄溟平靜地反問。「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一個沒見過幾次面,沒說過幾句話,所知的一切皆是旁人所知所言,而非親眼所見、親身體會之人就不草率、不隨意了嗎?奶奶,我不是嫡長孫、嫡長子,將來的妻子不需要當宗婦,她只需要合我心意就行了。」
至此,袁氏再想不到可以反駁或說服孫子改變心意的話了,她沉默了半晌只能說:「你爹和你娘是不會同意這門親事的。」
「所以我才想請奶奶幫我做說客。」樓滄溟認真又帶點討好與期盼、覬覦的表情。
「奶奶能做什麼說客?」袁氏無奈又不解。
樓滄溟扶著袁氏往前走,邊走邊說:「奶奶,青靈是怎樣一個難能可貴的姑娘,您住在這兒這麼長的時間,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除了家世不如咱們和嫁過人這兩點之外,並沒有任何配不上我的地方。到時回家後,還請奶奶幫我在爺爺和爹娘面前美言幾句。」
袁氏沉默了一下,並未拒絕,只道:「美言不難,問題在於這樣做有用嗎?光是她嫁過人這一點就過不了你爺爺和你爹娘那一關。」她並不看好這門親事,不認為孫子最後真能得償所願。
「其實咱們家根本就沒有挑剔別人的資格,嫁到咱們家並不是什麼好事。」樓滄溟忽然說道。
「這是什麼話?」袁氏忍不住轉頭朝孫子皺眉頭。
「奶奶不這麼覺得嗎?」樓滄溟不覺得自己有哪裡說錯了。「咱們濟安侯府空有爵位頭銜卻無實質的地位與權力,即便咱們偏安一隅,安於平凡做個普通的老百姓,但上面那些人還是能隨便找個理由就朝咱們開刀,就像這回的事一樣。」他感覺有些悲哀。
「嫁進咱們家,就好像嫁進頭頂上懸著把刀的無形囚籠裡。那把刀何時會掉下來,又或者會不會掉下來根本無從知道,只知道它若真掉下來,咱們九死一生的機率也是微乎其微的。嫁進咱們家沒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只有無形的恐懼與威脅如影隨形的跟著,這種忐忑不安、朝不保夕的日子誰移罕?」
袁氏沉默不語,因為無話可說。
其實樓滄溟說的這些話是有點言過其實和危言聳聽的,經歷過上輩子的一切,他又怎麼可能會讓歷史重演,讓樓家永遠生活在時可能傾覆的恐懼裡?
上輩子他能為濟陽樓家平反,能重新拿回屬說樓家的侯爵之位並且安度餘生,這輩子他就一定能保樓家無事。
既然如此,他誇大的說出這麼令人憂心忡忡又嚇人的話,當然是為了打悲情牌好讓奶奶站在他這一方。
樓滄溟輕聲嘆氣。「其實我本來也不想將她扯進咱們這個泥淖,讓她陪咱們過這種膽戰心驚的日子,可是我卻不想讓自己後悔,讓自己錯過這個可以得到幸福的機會。既然生死已不能由咱們自己掌控,那麼幸福總可以吧?」
他一頓,又說:「我知道自己這樣很自私,對她來說並不公平,但我保證會終其一生對她好、給她幸福,並且永遠不會背叛她,在我有生之年。」
「你這孩子怎會想這麼多?你才幾歲而已,說什麼有生之年?」袁氏搖頭嘆聲,「其實咱們家的情況也沒你說得這麼糟,奶奶嫁進樓家都四十幾年還不是平平安安的活到現在?所以你別胡思亂想。」
「我若不胡思亂想,咱們樓家這回的下場可能會很慘。」樓滄溟苦笑道。
袁氏頓時無言以對,過了半晌之後才忍不住問他,「你真的那麼喜歡青靈,非她不娶?」袁氏又沉默了一下,才說:「你認識她還不滿一個月的時間。」
樓滄溟扯了下嘴角,款款輕道:「或許我上輩子就已經認識她,為她情繫一生了,今生才會這般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突然之間,袁氏領悟到說再多都是多餘的,她不必再浪費唇舌多說什麼了。
深吸一口氣後,終於點頭允諾道:「奶奶知道了,這事奶奶答應幫你,不過你確定青靈願意給你,她爹願意將獨生愛女嫁到濟陽這麼遠的地方去。」
「嫁到濟陽不一定要住在濟陽,不能繼續住在這裡。」
袁氏腳步一頓,瞬間轉頭瞪孫子一眼,氣道:「難不成你還想做伍家的上門女婿?」
「嗯,如果伍大叔真要為女兒招贅的話,為了娶到青靈也只能如此了。」樓滄溟一本正經的點頭道,惹得袁氏忍不住動手打了他一下又一下。
「你可真能耐啊!咱們樓家何時淪到要去給人家做上門女婿了?你這個沒用的壞孩子!壞孩子!」
「奶奶您別生氣,我說的只是如果,但伍大叔很明顯完全沒有這樣的想法,您放心。」樓滄溟趕緊安撫袁氏。
「我放什麼心,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個兒的家門都不要了,你真是氣死我了!」袁氏氣得又用力的打了他幾下。
「奶奶,我會有這種想法並不是不要家,相反的我第一次有這想法時,為的就是想讓咱們樓家的血脈能存活在這片天空下,留下一些香火。當年爺爺未雨綢繆讓二叔舉家遷居到懷寧不也是為此目的嗎?」樓滄溟解釋道。「可是當年爺爺沒有考慮到二叔即便遠在懷寧,他還是姓樓,他生下的孩子也還是樓氏子孫,如果上面那位真要清算,只要是姓樓的,又有誰逃得過呢?
「但是入贅的情況就不樣了,有了孩子也不一定姓樓,不算是樓家的孩子,至少表面上不是,讓人作不了文章。奶奶之前說我愛胡思亂想,其實這也是當初胡思亂想的一個想法而已,當然,能不走到那一步最好。」
袁氏聞言之後再也升不起一絲怒氣,只覺得心疼。這孩子平日到底都在想些什麼,為何心思會這麼重,老是在想這些擔憂樓家未來的事呢?
「滄溟,你才二十歲,在你之上你有兄長,有父親,還有爺爺,你不需要讓自己活得這麼辛苦、這麼累。」她語重心長的對孫子說。
樓滄溟明顯的愣住了,因為他從未想過會聽見這麼一席話,上輩子他堅强起來的時候,家人不是已逝就是在牢裡,之後他費盡心思、竭盡心力在想辦法為樓家平反,想辦法救人,累得早生華髮,身心俱疲,也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一句話。原來這就是有親人在身邊,有人心疼自己的付出與疲憊的感覺嗎?
樓滄溟突然覺得有些鼻頭酸澀與眼眶發熱。
「奶奶,我不辛苦也不覺得累,只要咱們家的人都好好的就好。」他說道,嗓音有些沙啞。
袁氏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不再多說什麼,只交代他道:「在咱們離開這裡之前,你得讓伍家父女倆認同這門親事,這樣奶奶回濟陽你當說客時才能夠事半功倍。能不能做到?」
樓滄溟信心十足的頷首應道:「沒問題。」
* * *
伍青靈站在自家作坊前等候著樓芊芊,今日是她進山裡採野菇的日子,樓芊芊早在兩天前得知此事便興致勃勃的說要跟她進山玩兒。
她今日進山的目的是要採兩種家裡育菇房培育不出來的野菇,那些野菇的生長環境要求太過嚴苛難以複製,她試了幾回都失敗,只能認命定期到山林裡去採摘。不過幸好那些菇類所需要的用量並不大,否則她真的會很頭痛。
她站在原地上等了一會兒,沒想到沒等到該來的樓芊芊,卻等來了樓滄溟。
「芊芊今天不能陪你上山了,她讓我陪你去。」他停在她面前,直截了當的說明了來意。
「芊芊怎麼了?」她愣然問道。
「早上貪嘴吃太多了,現在正在鬧肚子不舒服。」樓滄溟一臉無奈道。
「要不要緊?需不需要請大夫來看?」伍青靈擔心的道,轉身就要往屋裡走去。
「不要緊,就是吃撐了,躺一躺就行了。」樓滄溟迅速說道:「她讓我跟你說聲對不起,讓你不需要擔心她,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她不放心你一個人去山上,所以讓我陪你一塊去。」
「芊芊她真沒事?」伍青靈停下步轉頭問他。
「真的沒事。」樓滄溟保證的點頭道。「走吧,我陪你上山。」
說完他率先往上山的路走去,讓伍青靈不得不趕緊跟上去。
感覺她跟上來之後,樓滄溟便放慢腳步等她。
「我聽芊芊說你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進山裡一回,這事很危險,如果可以的話就交給張銘來做吧。」他邊走邊說。
「我都是固定去幾個地方而已,還好。」伍青靈說。
樓滄溟轉頭看了她一眼,問她,「你可以保證山裡的野獸絕對不會去那幾個地方,又或是絕對不會出現在你去那幾個地方的路上嗎?」
「不能保證。」伍青靈老實的搖頭道。「但是山裡的野獸大多都在深山裡,我並未接近深山那個危險區域。」
「你雖未接近,卻不能保證深山裡的野獸不會走出來,不會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不怕一萬只怕萬一,進山的事以後最好還是交給張銘吧。」樓滄溟再次提議道。
「就算換成張大哥,他遇見深山裡出來的野獸也不見得能全身而退。」伍青靈有些不以為然。
「至少他會有些反擊與自保之力,如果真的因此受了傷,他所受的傷肯定不會比你嚴重。」說完樓滄溟轉頭看了她一眼,又道:「這點你應該無法否認吧?」
「樓二哥,咱們為什麼要對一件不太可能發生的事這樣辯論不休?」伍青靈有些無言以對。「虎谷村裡也是有獵戶的,若真有從深山裡出來的野獸,早就成了獵戶大叔和獵戶大哥們的收獲了,要不然,這些日子我經常進出山林,又怎會連一隻堪稱危險的野獸都不曾看見?」
「那是你運氣好。」
「既然我運氣好,那麼就更不必擔心我會遇上野獸、遇見危險了。」伍青靈迅速接聲道。
「誰能保證好運能永遠跟著自己,霉運不會纏上身?」
伍青靈突然有些氣惱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暫時別跟我說話。」
「怎麼,生氣啦?」樓滄溟笑意盈眼,覺得她這樣有些孩子氣,很可愛。
伍青靈又瞪了他一眼,問他,「你莫名其妙被人詛咒難道不會生氣嗎?」
「我沒詛咒你。」樓滄溟忍不住輕笑道。
「你明明詛咒我霉運纏身!」她指證歷歷。
「有道是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藥苦口利於病。」
「我又沒病,是你有病,得了杞人憂天、愛胡思亂想的毛病!」
這段日子同住一個屋簷下的相處,讓伍青靈早已不把他當外人,對他說起話來也不再客氣——不,正確的說法根本就是毫不客氣!
上山的路有些漫長,兩人相處自然隨意,邊走邊鬥嘴也算是其樂融融。
「最近怎麼老有人說我愛胡思亂想呢?」樓滄溟不由得苦笑道。
「有誰和我英雄所見略同?」伍青靈好奇的問。
「奶奶。」
「哈!」伍青靈忍不住哈的一聲笑了出來,「這下我可以肯定我絕對沒有誤會你了,連奶奶都這麼說就表示你真有這個毛病。」
「比起一般人,我的確是想得比較多,但那絕對不是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而是未雨綢繆和謹慎小心。」樓滄溟不認同的搖頭道。
「那就是胡思亂想,沒事未雨綢繆、謹慎小心做什麼?」伍青靈完全不給面子的吐槽他。
樓滄溟略微沉默了一下,然後突然開口說:「雖然你們沒問,我們也沒說,但想必你應該已經猜到我們樓家並非尋常老百姓。」
伍青靈輕愣了一下,不知他怎會突然與她說起這事,只是默默地聽著。
「樓家是大寧王朝的開國功臣,被封侯賜爵,賜名濟安侯,濟安侯府在經歷兩代帝王榮寵後,當今濟安侯爺也就是我祖父主動提岀欲卸甲歸田之意,便於十幾年前攜全家大小返回祖居,定居濟陽。」樓滄溟緩緩說。
伍青靈聽了驚震不已。她知道樓家祖孫不凡,絕非尋常之人,卻沒想到他們的身分這麼高大上啊。侯爵?那是多大的官、多尊貴的身分啊?真是嚇死小老百姓了。
還好,她也不是什麼普通的小老百姓,嚇不到她的。
樓滄溟從側面看她一臉面不改色、處之泰然的模樣,嘴角不由勾了起來,他就知道她與眾不同。
「樓家人定居濟陽之後,一直低調行事,安居樂業。」他繼續緩聲說道。「沒有鮮車怒馬,沒有奴僕成群,沒有結黨營私,所過的生活其實和普通老百姓差不多。然而即便如此,還是有人不想放過我們,想對樓家趕盡殺絕。」
伍青靈驀然瞠大雙眼,轉頭看他,他卻沒有看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繼續緩慢地訴說著。
「三個多月前,官兵毫無預警的在深夜兵圍樓家,以叛黨之名將樓家男人全數下獄。樓家離朝多年,又未與京城朝中之人有所連繫,根本不明所以,但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倏然笑一聲。
「叛黨之名?他們竟然是用叛黨這個罪名强加在我樓家的頭上,兩年前離王舉兵圍皇城逼宮敗亡後,凡是參與者皆盡株連九族,將這叛黨之名硬扣在我樓家頭上,擺明了要對我樓家趕盡殺絕。」
「那你們家現在……」伍青靈終於忍不住出聲問道。
樓滄溟慢慢地散去臉上的凌厲之氣,這才轉頭對她搖頭道:「現在沒事了。」
伍青靈呆了一下,疑惑不解的看著他,剛才聽他的說法樓家根本就已危在旦夕,隨時都會有性命之危,說句不好聽的,甚至可以說是在劫難逃、死定了,可是怎麼突然之間就「沒事了」呢?他應該不是在耍她吧?
似乎看岀她眼底的懷疑與疑惑,樓滄溟對她說:「你剛才不是說我杞人憂天、愛胡思亂想嗎?所以早在幾年前我就胡思亂想到可能有這麼一天,並且為此做足了準備,這才得以逃過此次的大禍。」
「這怎麼可能?」伍青靈難以置信的脫口道,連上山的腳步都停了下來。
「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或許不可能,但未雨綢繆和謹慎小心卻是可能的。」樓滄溟說道。
伍青靈突然之間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樓二哥,你跟我說這些,該不會是為了反駁我剛才說你有杞人憂天和胡思亂想的毛病吧?」
她懷疑的問他,沒想到他還真回答了她這個問題,用著一本正經的表情點頭,道:「對。」
她啼笑皆非,無言以對。
【第九章】 公子林中求婚記
關於樓滄溟對她所說的樓家之事,伍青靈不確定真實成分有幾成,也沒有追問,畢竟這種事對她這個普通小老百姓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真與假於她並無太大的關係。
當然,因為與樓家祖孫認識的關係,她或許可以表現出適當的關心稍微詢問一下,可是這事都過去了,也沒事了,她再追問感覺起來就不是關心,而是尋找八卦的談資了。
所以他說她聽,他若不說她也就不問。
不過她不問,卻不代表某人希望她不問啊。
「你怎麼不問我剛才所說是真是假?」走在寧靜的樹林子裡,樓滄溟突然開口回她。
「樓二哥應該是不會對我說謊才對。」她完全就是睜眼說瞎話。
「嗯,我剛才說的都是事實,沒有一絲摻假,所以……」
伍青靈等了半天也沒等到他的未竟之言,下意識把不斷在林間搜尋野菇的目光轉向了他。
「所以?」她問。
「你都沒有什麼想法嗎?」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什麼想法?」伍青靈被他問得莫名其妙,她要有什麼想法?
「你不覺得我們兩家人的身分懸殊嗎?」樓滄溟問她。
伍青靈眨了眨眼,點頭道:「是很懸殊,我們伍家只是平頭百姓,甚至是販夫走卒,可是樓家卻是勛貴世家、是貴族,完全就是雲泥之別。」
「然後?」樓滄溟問。
「然後?」伍青靈不解的重複,不太明白他究竟想問什麼,又或者是想聽她說什麼。
「我在你身上看不見你對懸殊的反應。」樓滄溟觀察著她的反應。
伍青靈愣了一下,反問他:「所以樓二哥希望看見我對你畢恭畢敬,還是敬而遠之,抑或是伏低做小、巴結奉承?」
樓滄溟搖頭。「我喜歡你現在安之若素,處之泰然的模樣,會這麼問只是好奇你對兩個身分懸殊之人相處的看法。」
伍青靈眨了眨眼,直言道:「我沒什麼看法啊,合則聚不合則散。人與人相處不都這樣嗎?」
「人與人相處?你的說法就好像人與人之間沒有尊卑貴賤與貧富差別之分,只管合不合得來就好。」
「呃……」伍青靈呆了一下。她的確是把貧富貴賤給忘了,不僅是因為她穿越的身分,也因為她一直都身處在虎谷村這個與世無爭,沒有貴族平民之分的小村落的關係,「因為我還沒遇到身分有差別的人,所以……」
「我和你的身分沒差別嗎?」樓滄溟問道。
「那不一樣。」伍青靈衝口道。
「哪裡不一樣?」
「你和奶奶、芊芊很好相處,雖然身分尊貴卻沒有仗勢欺人,也沒有高高在上鄙視身分比你們低賤的人。在你們身上我感受不到貧富貴賤的分別,你們都是很好的好人。」伍青靈一臉認真,神情誠懇的說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我們樓家人很合得來,很喜歡我們樓家人,與我們相處不會讓你產生因身分貴賤差導的隔閡?」樓滄溟凝視著她,正經嚴肅的問。
「嗯。」伍青靈點點頭,雖覺得好像有哪裡怪怪的,但她偏又說不出哪裡奇怪。
「所以你不會抗拒和我們成為一家人?」
伍青靈眨了眨眼,真是愈來愈覺得奇怪了。「樓二哥,你到底想說什麼啊?」她開門見山的直接問道。
樓滄溟深深地看著她,目光專注而深邃,讓人一與他的目光對上便會不由自主的沉淪其中。
伍青靈猛然一驚,趕緊將自己的目光移開,不敢再隨意與他的目光接觸。
這男人的目光是毒啊——不,應該說他整個人都是毒,要不然怎會讓人一接觸就不自覺地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會愈陷愈深。
珍愛生命,遠離毒品。她一定要謹記這句話,絕不能沉淪,要不然等這「毒品」離開了,她豈不是要難過死。
唉,真是後悔她當初幹麼要自告奮勇的說要幫他慶生啊?她若沒這麼多事的話,他早就離開了,她也不必每天與他朝相處,然後每天被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費洛蒙所干擾。
說真的,接連兩世遇到渣夫,她對男女之間的感情已不抱任何憧憬,自然也不會再讓自己輕易的心動——她一直這麼以為,沒想到卻冒出了樓滄溟這麼一個人。
他長得很好看,真的很好看,是她喜歡的模樣,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對她很好,雖然在外人看來也許不明顯,但在她這個歷經兩世都只有不斷付出卻始終得不到回報的人來看,那絕對足以令她熱淚盈眶。
若問他對她做了些什麼令她感動的事,其實真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事,但也因為是微不足道,是別人都看不見、注意不到的事,而他卻注意到、看見了,並且伸出援手幫了她,她才覺得感動。
這事若只出現個一、兩次或許可以說是碰巧,但五次、十次甚至更多次那就不能用巧字來形容了,所以她才會說他對她很好。
沒有哪個女人遇到這樣一個男人會不心動的,而她一直很努力在控制自己的心跳,並且不斷地提醒自己他只是一個過客,不久之後就會離開。
「青靈。」
他的聲音如春風般和煦溫柔,她卻不敢輕易沉淪,只能裝忙的一邊四處張望,在林間尋找野菇,然後一邊隨意的輕應一聲,「嗯?」
「你願意——」
「啊!」伍青靈倏然大叫一聲,因為她竟然看到了猴頭菇!是猴頭菇耶,就長在樹幹上,她在這座山來來回回走了這麼多回,第一次看見。
「怎麼了?」樓滄溟眉頭輕蹙的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那裡,樹上有一坨白白的東西你看見沒?」伍青靈有些激動又有些心喜的對他說道。
樓滄溟認真的在她所指方向的每一棵樹上尋找她所說的東西,終於在其中一棵樹上看到了。
「那是什麼東西?」他問她。
「猴頭菇!」伍青靈興奮道。
「猴頭菇?野菇的一種嗎?」
「嗯,」伍青靈用力的點頭,笑容滿面道:「猴頭菇是一種非常珍貴的野菇,肉嫩味香,鮮美可口,樓二哥肯定沒吃過。這下好了,我還在煩惱過幾天樓二哥的生辰要煮些什麼特別東西請你吃呢,這猴頭菇出現得正是時候,樓二哥有口福了。走,咱們過去。」說完她已迫不及待的率先朝那方向走去。
樓滄溟無奈的輕扯唇,覺得自己和她有著完全相反的想法。這見鬼的什麼猴頭菇出現的根本不是時候啊,竟然打斷了他的求親,真的是……唉!
「樓二哥,快點啊,那猴頭菇長在樹上太高了我摘不到,你得幫我摘。」
走在前方的伍青靈突然回頭朝他招手叫道,然後沒看路的她突然緊接著「啊」了一聲,整個人往下墜,消失在樓滄溟的視線之中。
樓滄溟觸目驚心,瞬間面無血色,魂飛魄散的大叫出聲——
「青靈!」
通往猴頭菇生長之處有個小山溝,深度約有一個成年人的身高,山溝裡長滿了小樹與雜草,未走近看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那裡有個山溝。
伍青靈雖然靠近了,卻因回頭和樓滄溟說話沒仔細看路,這才會一腳踩空的掉進山溝裡。
若說伍青靈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不行的話,那麼樓滄溟就是被嚇掉半條命,差點沒被她給嚇死,即便現在他都已經將她從山溝裡救上來,確定她全身上下除了右腳踝扭傷,左手背被小樹枝劃了一道微泛血絲的傷口之外,身上再無其他傷勢,他的一顆心也還在胸膛裡面怦怦怦的狂跳不已,一點平復下來的感覺都沒有。
連兩輩子他第一次經歷這種心臟突然差點停止跳動後,又失控狂跳的感覺,這種感覺很可怕,他這輩子絕對不要再經歷第二次,絕對!
他沉著臉,背對她蹲下身道:「上來。」
伍青靈看著他寬厚的背部愣了一下才趕緊搖頭開口道:「樓二哥,不用,我還能走。」
「上來。」樓滄溟動也不動的再次說道。
「真的不用,只要一會兒下山的時候找根拐杖拄著,走慢點就行了。」從這兒到山下路途遙遠,至少得走半個多時辰,她哪能讓他路背下山啊。
「上來!」他三度說道,語氣堅持。
伍青靈真的快哭了,氣自己怎會如此不小心,還得這樣麻煩他。「樓二哥,從這裡下山至少要走半個時辰以上,你先讓我自個兒走,等我真的走不動之後,再麻煩你背我下山好不好?」她求道。
「走一個時辰我也能背你下山。」他依舊背對著她說話,語氣更堅持。
伍青靈沒想過他會有這麼拗、這麼逞强的一面。山路不好走,更別提還得背著一個人,他到底有沒有想過這一點啊?
「快點上來。」他催促道。
「好,但是你先幫我去把那猴頭菇摘下來。」既然他這麼精力充沛,那就讓他多幫她做這件事吧,反正也費不了他什麼勁兒,伍青靈有些小置氣的心想著。
「你到現在還想著它?」
樓滄溟難以置信的終於轉身面向她,伍青靈這才發現他的臉色很難看,一臉怒氣衝衝的表情。
他在生氣嗎?氣什麼?該不會是氣她三番兩次的拒絕他的好意,至今沒爬上他的背吧?
「樓二哥,你在生我的氣嗎?」她直覺的問道。
「是。」樓滄溟怒不可抑的答道。
伍青靈突然覺得有些委屈。「樓二哥,我不是不接受你的好意、不讓你背我下山,而是不想你太過辛苦、太過勞煩你。從這裡到山下不僅要走上半個多時辰,山路又崎嶇難行,如果連你都在背我下山時不小受了傷,那咱們兩個傷員到時又要如何下山?我是考慮到這事,才說要先靠自己走一段路,等真沒辦法走了才麻煩你背我,不是在拒絕你的好心幫忙和照顧的,我沒那麼不識好歹。」她委屈到眼眶都紅了濕了。
聽了她的話之後,樓滄溟稍微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對她說:「我不是在為這事生氣,我是在氣你為何這麼不小心,氣自己為何都隨你上山了還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在我眼前受傷,氣那見鬼的什麼猴頭菇都害你受傷了,你卻到現在還對它念念不忘。」
伍青靈眨了眨眼。
原來是她誤會他了嗎?不過對猴頭菇念念不忘這事……
「我也不是真的對它念念不忘,只是既然都為它受了傷,總不能還一無所獲吧?當然得將它摘回家紅燒,然後撕吞入肚才能洩恨,你說是吧?」她弱弱的解釋道,絕不能承認她真的是對它念念不忘。
猴頭菇耶,這麼珍貴又難尋的東西,她怎麼能眼睜睜的放過它呢?她當然得將它摘回家好好的享受,飽餐一頓才行。
樓滄溟無言的看著她,想生氣都氣不下去了,「你就這麼想吃它?」
伍青靈也不裝了,堅定的點頭道:「我在這座山裡來來去去走了幾十回,還是第一次看見,絕對不能錯過。」
樓滄溟無言,朝她丟下一句,「等著。」便轉身去摘菇。
伍青靈看著他爬下爬上的越過剛才她墜落的山溝,又一次次的排開阻擋在前方的樹葉枝幹,艱難的朝長著猴頭菇的那棵樹木靠近,感覺自己的一顆心又有些不受控狂跳起來。
唉,他幹麼對她這麼有求必應啊?明明剛才還因她對猴頭菇念念不忘而生氣,結果她說一句想要,他又二話不說排除各種艱難去幫她採摘,他到底知不知道這樣撩妹很犯規啊?
大寧王朝的開國功臣?被封侯陽爵名濟安?哼哼哼,很了不起嗎?有她穿越重生而來了不起嗎?
有……人家是名門望族、是世族貴胄,即便是餓死的駱駝也比馬大。
可是她呢?即便是個穿越人士也只是個小老百姓,家無橫財,還嫁過人,雖然名義上是和離,但知道內幕的村民都知道她是被人休下堂的糟糠妻。雲泥之別說的不正是他們倆嗎?
唉,不要再想了。伍青靈,趕緊把自己失控的心給收回來吧,你一定要記住他只是一個過客,過不久就會離開這裡,並且永遠不會再回來,懂了沒?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伍青靈看著成功採摘到猴頭菇的樓滄溟,尋著原路回來,直到平安站定在她面前,將手上的猴頭菇遞給她。
這個猴頭菇很大,直徑足足有十公分這麼大,形體完整無缺、茸毛齊全、色澤潔白,顯得既新鮮又喜人。
伍青靈即便沒將剛才突然染上身的鬱悶感甩開,此時此刻見到這個猴頭菇也喜逐顏開了。
「樓二哥謝謝你,我保證會做一道讓你讚不絕口、畢生難忘的猴頭菇料理讓你品嚐,敬請期待。」她笑容滿面的對他說。
「真的這麼高興?」樓滄溟看著她問。
「嗯。」伍青靈重重地點頭又對他咧嘴笑。
「說實在的,你這樣看起來真的有點傻氣。」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了她半晌,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伍青靈的笑容頓時僵在臉上,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評語她。傻氣?他才傻氣呢,他全家都傻氣!
「不過我喜歡。」他不疾不徐的又追加了這麼一句。
伍青靈呆呆的看著他,這下子不傻也傻了。
喜歡?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是說喜歡她現在在他眼中傻氣的模樣嗎?還是……
「伍青靈,你願意嫁予我為妻嗎?」
什麼?
伍青靈這下子整個人都被驚呆嚇傻了,她雙目圓瞠的看著他,呆若木雞,似乎連呼吸都要忘了。
他剛才說什麼?嫁給他為妻?她應該是出現幻聽吧,要不然肯定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對,是夜有所思,日有所夢的作起了白日夢!肯定是這樣沒錯,對不對?
她抬頭看天,即便頂上的樹木枝葉茂密將天空遮蔽了八九成,明麗的陽光依舊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葉照耀這個幽靜的森林。
嗯,是白天沒錯,她果然在作白日夢!
「你在看什麼?」樓滄溟注意到她的動作。
「看天。」
「看天做什麼?」
「現在是白天,我果然是在作白日夢。」她一本正經的答道。
樓滄溟有種無言以對的感覺。他沉默了一下,問她,「是美夢嗎?」
她眨了眨眼,反問的答道:「白日夢太多是美夢不是嗎?」
樓滄溟聞言,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心情舒暢。他嘴角微揚的看著她說:「我向你求婚,讓你覺得自己在作一場美夢嗎?那麼恭喜你美夢成真了。」一頓,他又一次慎重的向她求婚道:「青靈,你願意嫁給我,做我樓滄溟的妻子,濟陽樓家的媳婦嗎?」
伍青靈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這一刻她已經無法再告訴自己她是在作白日夢了。
他是真實的,他說的話是認真的,他真的在跟她求婚,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成為他與濟陽濟安侯府樓家的媳婦,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樓……樓滄溟,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這一刻她已沒辦法再對他喚出二哥這兩個字。
「我當然知道。」樓滄溟凝視著她的雙眼。
「你怎麼可能知道?」伍青靈不自覺的搖著頭,「我成過親,是個被前夫休棄大歸的下堂婦你知道嗎?」
「知道。」樓滄溟點頭,認真的對她說:「這事不是你的錯。」
「我知道,但是世人不會這麼想,世人只會認為那一定是我的錯,然後用各種子虛烏有的罪名加諸在我身上。」伍青靈將現實情況說出來,不相信他會不知道這才是一個下堂婦真正的處境。這個時代對女人的要求很苛刻,很不公平。
「世人怎麼想我不在乎,只要我不這麼想,奶奶不這麼想,芊芊不這麼想,樓家人不這麼想就行了。」樓滄溟目光堅定,神情認真的對她說、
「奶奶?芊芊?」伍青靈瞬間瞠大雙眼。「她們……她們也知道這件事,知道你打算向我……求親?」
「知道。」樓滄溟點頭道。
伍青靈目瞪口呆的看著他,真的無法想像他當初是怎麼對奶奶和芊芊開口說這件事,而奶奶和芊芊當時又有何反應?她們肯定也是被嚇得目瞪口呆,然後覺得難以置信、不可思議吧?
「奶奶和芊芊她們……她們……」同意嗎?
伍青靈欲言又止的想問卻又問不出口,覺得這樣問好像她很期盼奶奶她們能夠同意他們倆的親事一樣——雖然她內心有個魔鬼不斷地點頭說,沒錯,她就是如此期盼,但是怎麼能呢?
「你想問她們同意嗎,是不是?」樓滄溟似乎能看穿她的心思。
伍青靈沒有應聲,她怎能好意思說是?
「奶奶同意了,還說只要你點頭,等回了濟陽之後,她就會和我爹娘說這件事,然後和我爹娘商定個日子,派人過來提親。」樓滄溟溫柔的緩聲說道。
「你在騙我對不對?」伍青靈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你若不信,等晩些回到家之後可以去問奶奶,聽奶奶親口跟你說。」樓滄溟面不改色,完全有恃無恐。
伍青靈呆呆的看著他,已經不知道自己該做何反應了。
所以他是認真的?
所以他真的想娶她?
所以連樓奶奶——不,正確的說法是濟安侯夫人都同意了這件令人難以置信又匪夷所思的事,同意讓堂堂濟安侯府家尊貴的二少爺娶個成過親又被休棄下堂的鄉野村姑?
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吧?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可思議,覺得匪夷所思,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作夢!
「你還沒回答我,你願意嫁給我,做我的妻子嗎?」樓滄溟凝視著她問道。
伍青靈呆滯的看著他,沉默不語,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答覆他。這種事照理說根本不可能會發生,怎麼會這麼突如其來的發生了呢?這麼令人難以置信的事要她怎麼回答?
伍青靈無所適從,不知該理性拒絕,還是感性接受。她掙扎猶豫了半晌,終於決定道:「咱們先下山好不好?這事你……你回去問我爹吧。」
她決定把這種事丟給父親做決定,反正這個世界裡的婚姻大事奉行的本來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親若答應這門親事那她就嫁,父親若不答應她就不嫁,免得一個人在這裡糾結得沒完沒了。
樓滄溟深深地看著她,認真的問道:「你的意思是只是大叔點頭同意,你就願意嫁予我為妻?」他想從她口中得到一個承諾。
伍青靈與他四目相交的對視了半晌,終於在深吸一口氣之後,毅然決然的頷首點頭道:「對。」
樓滄溟聞言頓時笑逐顏開,喜得就好像她已經答應要嫁給他一樣。他倏然轉身背對著她蹲下身來,語氣輕快愉悅的開口道:「上來。」
伍青靈看著他寬厚的背,感覺身上似乎有什麼無形的枷鎖突然消失了。這回她終於不再像上回那樣考慮猶豫那麼多,將採來的野菇包好背到肩上後,就直接趴到他背上,讓他將她整個人背了起來。
「你若走累了就放我下來,不要逞强。我的腳還是能走的,只要走慢一點就行。」她摟著他的脖子對他說道。
「好。」樓滄溟輕快的應道,然後就這樣穩穩地背著她一路緩步往山下走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7-23 08:01 AM 編輯
【第十章】 喜歡到非卿不娶
伍青靈被樓滄溟背回村裡的事拜幾個在山下玩耍的皮孩子所賜,一下子就像風一樣的傳開來了。
也因此他們還沒走到家門口,遠遠的就看見袁氏、樓芊芊、張嬸和小小,甚至連拄著拐杖的伍豐都出現在家門前著急的等候著,並在一看見他們就匆匆地朝他們快步走了過來。
除了他們之外,四周還有不少愛湊熱鬧的村民們,有的探頭探腦的在那邊偷看,有些竊竊私語的和其他人議論著,還有幾個和伍家人關係不錯的,則是直接跟著伍家的人一起朝他們圍了過來。
伍豐因腳傷落在後頭,袁氏算是兩人的長輩也是其中最長者,自然而然便由她來出聲問明情況。
「這是怎麼了?」她眉頭緊蹙,一臉關心的詢問道。
「我不小心跌下山溝扭傷腳了。」伍青靈苦笑著回答,聲音不大,但卻足以讓周遭探頭探臉的村民們聽見她說的話。
「扭傷腳了?很嚴重嗎?我看看。」袁氏聽了就欲上前查看。
「奶奶,先讓我背青靈回家您再看吧。」樓滄溟不得不出聲道。
伍青靈卻有不同的想法,急忙開口道:「樓二哥,你先放我下來。你一路背我下山也夠累了,這一小段路讓張嬸攙著我走回家就行。」
耳聽為虛,眼見為憑,她得下來走,讓村民看清楚她是真的腳痛得不能走,才讓男人背著她回來,要不然天知道村裡一些碎嘴的婦人會把這件事傳成什麼樣子。
「你的腳都傷成這樣了,要怎麼走?」樓滄溟沉聲道。
他有些生氣,因為在下山的途中她就堅持下來走了一回,結果導致腳傷得更嚴重。他也是笨,竟然相信了她的保證,沒讓她脫下鞋襪先確認過她的傷勢就信了她的話。
「拜託,大家都在看。」伍青靈不好解釋她這麼做的原因,只能低聲在他耳邊求道。
樓滄溟抬眼迅速地看了四周一眼,當下就明白了她想這麼做的原因,無奈之餘,他只抿著嘴,半蹲下身來讓她雙腳落地。
張嬸立刻上前來攙扶她,張小小人雖小,也上前來幫扶,佔了她身邊的另外一個位置。
「靈兒,腳傷得嚴重嗎?還有辦法走路嗎?」拄著拐杖的伍豐終於來她身邊,一臉擔憂的看著被掩蓋在裙裝下的她的雙腳。
伍青靈看著拄著拐杖的爹,忍不住露出了一抹苦笑,自我解嘲,道:「爹,咱們父女倆這是什麼運氣?這下真是同病相憐的成了跛腳父女二人組了。」
「你還有心情開玩笑?」伍豐蹙眉瞪眼道。
「我這不是苦中作樂嗎?」伍青靈苦笑道,又轉頭對攙扶著她的張嬸說:「張嬸,麻煩你了。」
「小姐能走嗎?不行的話老奴也背得動你。」張嬸認真的對她說。
「我先試著走走看,不行再麻煩你。」伍青靈說著便讓她扶著自己跛著腳緩慢地往前走。
疼痛感隨著她的走動不斷地從腳踝處傳來,她一開始還能强忍著不作聲,但隨著冷汗慢慢地從她額頭上冒出來,她終於再也堅持不住的停下了腳步。
她抬起頭來,蒼白虛弱的臉色讓人看了心驚。
「張嬸,我不行了,還是得麻煩你背我了。」她虛弱的一笑。
「你這孩子一直在勉强自己是不是?」袁氏總算知道剛才孫子為何有些生氣了,原來——「你的腳傷是不是很嚴重?」她嚴肅的沉聲問道。
「有一點。」伍青靈苦笑。
「什麼叫有一點?哪隻腳受傷了,讓我看看。」袁氏帶著命令的語氣道。
張小小年紀雖小卻很機靈,早看出小姐傷在右腳上,聽見老夫人說的話之後立刻蹲下身來,將小姐右腳處的裙擺撩起再將襪子往下拉。
一瞬間,只聽周遭接連響起了一道又一道抽氣聲,只因為伍青靈露出來的腳踝腫得比成年男人的拳頭還要大,又紅又腫的模樣簡直讓人觸目驚心。
「青靈啊,你也太能忍了,你這腳傷得有多痛啊!」鄰居李大娘忍不住抽氣道。
「靈兒,你真是太亂來了,傷得這麼嚴重你怎麼不早說,還下地走?」伍豐心疼的責怪道。
「沒錯,你這孩子真是太亂來了,剛才就該讓滄溟直接背你進屋裡才對。」袁氏有些心疼的附和道,一頓後又說:「這傷得找個大夫來看看才行。」
「二哥已經去找了。」樓芊芊開口說,眾人這才發現人群之中早已不見樓滄溟那高挑的身影。
接著眾人七手八腳的把伍青靈送回家,那些前來湊熱鬧的人這才慢慢地散去。
* * *
很快的,樓滄溟就將村子裡一個會正骨的老大夫請了過來。
這個老大夫在治療跌打損傷之類的外傷很有一套,這是樓滄溟上輩子親身體驗過的,所以他才放心將這老大夫找來替伍青靈治療腳傷,要不然的話他早就去向村長借車送她到鎮上的醫館了。
老大夫替伍青靈扭到的腳踝正位,又替她敷上獨門藥膏包裹好之後,留下一句過兩天後再來換藥的話,收下診費就瀟灑離開了。
「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伍豐鬆了一口氣。
「即便如此也得休養上大半個月,這叫我們祖孫三人怎麼放心在五天後起程離開呢?」袁氏憂愁的看著這對同病相憐的父女猶豫的說。
他們原本就定在孫子生辰的隔日一早出發回濟陽的,這下子還能照計劃在那天起程回家嗎?
她看向孫子,然後就聽孫子開口說:「奶奶,咱們再多留幾天吧,至少等青靈的腳傷痊癒了再出發。」
袁氏壓强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就知道孫子會這麼說。
「行。」她點頭同意道。「反正家就在那裡也不會長腳跑不見,晚幾天出發就晚幾天出發吧。」
「嬸子,不需要這樣,家裡還有張嬸、張銘和小小在,你們儘管照預定時間出發就行了。」伍豐趕緊說道。
「你這是嫌我們在這裡叨擾太久,恨不得我們早點離開不成?」袁氏瞪眼道。
「嬸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伍豐苦笑著說。
「那就好。」袁氏滿意的點頭,然後將目光轉向孫子,一臉嚴肅的朝他秋後算賬。「滄溟,你陪青靈上山不就是為了要保護她嗎,怎麼還讓人家受了傷呢?」
「是我的錯。」樓滄溟直接認錯。
伍青靈呆了一下,趕緊岀聲道:「奶奶,這不是樓二哥的錯,您別怪他,是我自個兒不小心才受傷的。」
「他陪在你身邊卻還讓你受傷就是他的錯。」袁氏堅定道。
「不是的,是我急著要去摘猴頭菇沒看路,這才會一腳踩空跌進山溝裡,真的不關樓二哥的事。」伍青靈簡單的說明前因後果。「相反的,若不是有樓二哥在場將我從山溝裡救上來,說不定我現在還窩在山溝裡求救無門,所以我很感謝樓二哥。」
「你這孩子以後別再上山了,要做什麼叫張銘去做,你一個姑娘家老進山裡去實在是太危險了。」袁氏嚴肅道,和她孫子的想法不謀而合。
「老夫人說的對,以後小姐有事就吩咐張銘去做,別再自個兒去冒險了。」張嬸在旁點頭附和道。
「我也不想這樣,但有些事還真是非我不可。」伍青靈無奈的苦笑道。「像是我今天在山裡摘到的猴頭菇,你們可有人知道它、認得它?」
「青靈姊姊,那猴頭菇到底是什麼東西啊?也是野菇的一種嗎?你為什麼叫它猴頭菇?難道它長得很像猴子的頭嗎?」樓芊芊忍不住好奇的出聲道。
伍青靈點頭,讓張小小將她那被眾人遺忘的包袱拿過來,然後從中將猴頭菇拿出來給大家看。
「哇,好大一個,它真的能吃嗎?好吃嗎?」樓芊芊驚異的問。
「好吃,非常好吃,可以和肉相比。」伍青靈點頭道。
「真的嗎?」樓芊芊睜大雙眼。
「真的。」伍青靈信誓旦旦。
「那我要吃。」樓芊芊迫不及待的說。「青靈姊姊,你什麼時候要煮這猴頭菇給我們吃?」說著她不由自主的看向伍青靈受傷的右腳,心想著腳傷應該不會影響到做菜吧?不然也可以坐在一旁指導張嬸或她來做,是吧?
「你這個小饞貓,沒看到你青靈姊姊還受著傷嗎?」袁氏瞪了孫女一眼。
這丫頭在這虎谷村無拘無束的住了幾個月,整個人都變得沒規矩了。
樓芊芊微微地嘟了一下嘴,卻也不敢再說想吃的話。
伍青靈見狀微微一笑,道:「晚上我就先煮一些讓大夥嚐嚐鮮,餘下的得等樓二哥生辰那天,我答應了樓二哥要用這猴頭菇做一道讓他讚不絕口、畢生難忘的生辰料理替他慶生。」
「那我們能吃嗎?」樓芊芊終究還是忍不住的出聲問道。
「這……你得問你二哥。」伍青靈逗弄她。
「不能。」樓滄溟一臉正經的配合道。
樓芊芊的嘴巴立刻扁了起來,來回看著他們倆半晌,最後轉頭朝袁氏抗議道:「奶奶他們兩個好壞,都聯合起來欺負我。」
袁氏頓時被逗笑了出來,其他人也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一掃先前因伍青靈受傷所帶來的沉重氣氛。
* * *
「奶奶。」
袁氏才進房剛剛坐下來,就聽見孫子的聲音從房門外響起,她露出一抹果然的神情,喬了個舒服的坐姿之後,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應道:「進來吧。」
站在房間外頭的樓滄溟聞言,立刻掀開門簾走進奶奶和妹妹在伍家客居的房裡。
「坐。」袁氏不動聲色的看了孫子一眼,只見他雖面容平靜,但帶笑的明亮雙眼卻隱藏不住他此刻的好心情。「說吧,是不是青靈那孩子點頭允了?瞧你那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說完她忍不住搖了搖頭。
「沒有,她還沒答應,她讓我去問大叔,只要大叔點頭同意這件事,她就同意。」樓滄溟咧嘴道。「所以,我又要來請奶奶您幫忙了,只要您肯出馬,大叔肯定會同意將青靈嫁給我。」
「你倒是對奶奶信心十足啊。」袁氏似笑非笑的看著孫子。
「奶奶最厲害了。」樓滄溟捧道。
「為了讓奶奶幫你,你竟然連拍馬屁都學會了?」袁氏把大驚失色演得維妙維肖。
樓滄溟哭笑不得。「奶奶,這完全是孫兒的肺腑之言,絕不是什麼拍馬屁。」
「是嗎?」袁氏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所以你跟她說了咱們家的事了?」她換上嚴肅的表情。
「說了。」樓滄溟點頭。
「那丫頭的反應如何?」袁氏目不轉睛的看著孫子。
「面不改色,處之泰然。」樓滄溟直視著奶奶的雙眼回答道。
奶奶這般看他是擔心他會說謊騙她,替青靈的真實反應,例如驚嚇、恐懼,又或者是能攀高枝而歡天喜地之類令人不喜的反應做遮掩吧?可惜這些反應她一個也沒有。
袁氏安靜地凝視了孫子一會兒後,緩緩地開口道:「果然是無知者無畏嗎?」
「奶奶,您真認為青靈像是個無知之人嗎?我並不認為她是。」樓滄溟認真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真的不害怕、不擔心懸在咱們樓家頭頂上的那把刀嗎?」
「她害不害怕、擔不擔心我並不清楚,但是不在意卻是肯定的,否則不會面不改色,更做不到處之泰然。」樓滄溟肯定道。
「這難道不是無知者無畏嗎?」
樓滄溟搖頭。「懸在咱們樓家頭上那把刀她感受不到或許可以說無知者無畏,但是她在知道咱們真正的身分之後,奶奶可有看見她對咱們的態度有所改變?她再怎麼無知也不可能不明白貴賤之別吧?」
袁氏輕愣了一下,她先前倒是沒想到這一點。「面不改色,處之泰然,果然就像你所說的一樣。」她喃喃自語般的輕道。
樓滄溟不由自主的微笑。「我說過她很特別,特別的與眾不同。」
「你啊,是情人眼裡出西施。」袁氏瞋了孫子一眼。
「奶奶要這麼說也行。」樓滄溟不以為忤。「奶奶,咱們什麼時候去找大叔談這事?」他有些迫不及待。
「你急什麼,總得讓他們父女倆私下先通個氣談一談吧?」袁氏白了孫子一眼,感覺有些無言。
這孩子向來沉穩,沒想到對這門親事卻是這般的猴急,看樣子伍青靈這個孫媳婦大概是跑不掉也換不了,要不然的話天知道這個倔性子的孩子將來還會不會有其他的姻緣。
奶奶的話讓樓滄溟微怔了一下,無奈之餘也只能按下心急,耐心再等個幾天了。
* * *
隔日樓滄溟觀察了一下伍豐,發現伍大叔跟往常一模一樣,不管是對他的態度或看他的眼神都與平日無異,換句話說就是他們父女倆肯定還沒通氣。
他無奈,只能再等等,怎知這一等就是三天,而且重點是伍大叔始終如一,一點異樣的反應都沒有。
為此,他再也按捺不住的直接找上奶奶,對奶奶說道:「奶奶,咱們別等了,直接找伍大叔談吧。」都過了三天,青靈若想先和她爹通氣的話早就通了,不會等到現在。一頓,他忍不住懊惱的補了一句,「過去這三天咱們是白等了。」
袁氏被孫子這急不可耐的模樣弄得都快沒脾氣了,一句廢話也沒說,直接就起身道:「走吧走吧,奶奶再不幫你把這件事給辦好,你不急死,奶奶我都要被你煩死了。」
樓滄溟表情一僵,雖然有些尷尬,但和趕緊將心繫兩世的姑娘定下來這事相比都不算什麼。所以到頭來他也只是厚著臉皮對奶奶咧嘴一笑,道:「謝謝奶奶。」
袁氏搖了搖頭,再沒多說一句話就直接去了伍豐那裡,和這個未來親家好好的談一談兩個孩子的親事。
伍豐怎麼也沒想到樓滄溟竟會看上自家大歸的女兒,雖然他並不認為自己的女兒配不上對方,但在外人來看肯定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他的女兒配得上人家。
樓滄溟長得很好看,舉手投足都有一種貴公子的風範,事實上不僅是他,袁嬸子和芊芊姑娘也都和他們這些鄉下人不同,這樓家人肯定非富即貴,他早有所感,只是不清楚他們真正的身分而已。
不過不管他們是何身分,這事他從沒放在心上,因為在他的想法裡,這些身分不凡的人遲早都會離開這裡,與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分道揚鑣,各過各的生活,可是眼前這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樓滄溟會看上自家大歸的女兒已經夠讓他瞠目結舌、難以置信了,怎麼連老夫人這個做長輩的好像都不反對,還前來遊說他允諾兩個孩子的親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伍豐整個人都懵了。
「嬸子,這事、這事……您……這……他……」他語無倫次的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你不用急,慢慢說,有什麼想法你都可以說出來,咱們討論一下。」袁氏柔聲說。
討論?伍豐苦笑了一下,這事要怎麼討論,要討論什麼啊?
他沉默的整理了一下思緒,又深吸了一口氣之後,這才緩緩地重新開口道:「嬸子,您應該知道靈兒成過親,卻被簡家休離的事情吧?這事在村裡並不是個秘密。」
「我知道,也知道這事從頭到尾都不是青靈丫頭的錯,是那簡家欺人太甚。」袁氏一臉嚴肅的沉聲道。也因為知道是這樣,她對孫子想娶下過堂的青靈這件事才沒有太過抵觸的心情。
「不管是不是靈兒的錯,靈兒都是個大歸女,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伍豐緩緩地搖頭道,略微停頓了一下,又說:「嬸子,據我所知,世侄他似乎並未成過親,您難道不希望他能娶個清白、從沒嫁過人的姑娘為妻嗎?」
「怎會不希望?」袁氏苦笑的老實承認道:「可惜我那孫子向來有主見,性子又倔,他下定決心要做的事可從來沒有人能讓他改變心意的。」
「婚姻大事向來都是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性子再倔也不能自己決定這事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他不拜堂,我們也拿他沒辦法啊。」袁氏一臉無奈,一頓之後又坦白道:「不瞞你說,那孩子曾經定過親,有過一個未婚妻,結果為了拒婚他竟然離家出走搞失蹤。」
「這……是真的嗎?」伍豐都被驚得目瞪口呆。
袁氏苦笑的點頭。「雖然那孩子有他拒婚的理由,那親事都訂了好幾年了哪能說退就退?結果他見家裡不同意幫他退親,隔日留下一封信人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你們就這樣和女方家退了親?」伍豐有些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畢竟一個姑娘家的名聲……
「當然不是,我樓家絕對不會隨意做出這種負人之事。」袁壓義正詞嚴的迅速道。
那婚約是怎麼解決的?伍豐心想著卻不好意思問出口。
袁氏看岀他心裡的疑問,也不需要他問便直接說明道:「當初那孩子拒絕結那門親事時,曾對我們說了一些事情,只是當初他空口白話我們沒人相信他,可是後來事實證明那孩子並沒有冤枉任何人,兩家的婚約自然也就解除了。」
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個醜聞,她真的很慶幸當初孫子抵死不從的逃了婚,要不然真娶了這麼一個與人私通、不知廉恥的女人進門,那他們樓家和她優秀的孫子豈不是成了濟陽最大的笑柄?
伍豐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他就覺得樓家不是這樣的人。
「伍豐啊,你叫我一聲嬸子,我應了你就沒把你當成外人。」袁氏看著他說。「你可知道我家老頭子是有爵位的?」
「爵、爵位?」伍豐震驚的瞠大雙眼。
「沒錯,即便是知府和縣令見到都要鞠躬行禮的濟安侯,更是你們老百姓眼中難以觸及的貴人。」袁氏面色淡淡的說道。
伍豐聞言不僅臉色變白,連額頭都開始冒汗了,雖然他並不清楚那個濟安侯是多大的官位,但是連知府老爺和縣令大人都要行禮的人……
想到這裡,伍豐渾身一僵,手忙腳亂的趕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想向袁氏行禮,卻讓後者伸手搖頭阻止了下來。
「坐下來,不要對我多禮。我若想讓你對我卑躬屈膝早就表明身分了,沒表明就是不想你們對我們祖孫仨人如此見外。更何況我們到現在都還在打擾你們,受你們父女倆的照顧。」袁氏說。
「能照顧老夫人和小姐是我——不,是草民的榮幸。」伍豐趕忙說道,態度和語氣都變得有些拘謹。
「瞧,這就是我之前不願表明身分的原因。我還是喜歡你叫我一聲嬸子,待我就像對待自家長輩一樣。」袁氏無奈道。
「這怎麼行呢,您的身分尊貴。」伍豐不由苦笑道。
「不久後咱們就要成為親家了,怎麼不行呢?」袁氏瞪眼道。
「老夫人,我家靈兒實在是配不上貴公子啊,就算不提靈兒嫁過人的事,也是門不當戶不對啊。」伍豐苦苦的笑道。
「只要我們樓家說配得上那就配得上。」袁氏霸氣道。
伍豐看了她一眼卻是沉默不語,一臉的為難。
他的靈兒命苦,小小紀就沒了娘親,他這個爹又沒用,瞎了眼的替她選了簡正浩那道貌岸然的偽君子做夫婿,導致她辛辛苦苦的為婆家做牛做馬了兩年卻落得被休棄的下場,淪為他人蜚短流長、指點誹謗的對象。
好不容易女兒才用自己的本事讓人住了嘴,在村子裡奠定了自己存在的價值與地位,他又怎麼忍心讓她再嫁到一個他們父女倆都無力抗衡的地方,再經歷一次甚至是一輩子被人指點非議與瞧不起呢?
不行,他不能讓女兒陷入那種困境裡。
「老夫人——」
「伍豐,」看出他有拒絕之意,袁氏當下先聲奪人,「你能說出剛才的話,想必就知道貴族和老百姓的差別,像我滄溟這種的世家弟子要强娶一個平民百姓之女完全是易如反掌之事,別說是娶了,就算是强納為妾、為通房,你們這樣的老百姓也毫無抵抗之力。」
伍豐瞬間面無血色的迅速道:「我們家靈兒不做妾。」
「當然,所以我一開始與你說的就是娶,而不是納……」
房門外,前來尋爹談事卻無意撞見這事,連在門外偷聽了好一陣子壁腳的伍青靈終於讓樓滄溟給强拉到院子裡。
她在院子裡榆錢樹下的長板凳坐了下來,將拐杖放到身側之後,這才似笑非笑的抬起頭看著樓滄溟問他,「幹麼不讓我繼續聽下去,你是不是心虛了?」
樓滄溟愣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問:「我心虛什麼?」
「納妾的事啊。」伍青靈挑眉道。
「什麼納妾的事?」樓滄溟瞬間蹙起了眉頭。
「像你這種身分的少爺,不是一向都要三妻四妾嗎?」伍青靈直視著他的雙眼,語氣半開玩笑的說:「你不會也在娶正妻之後就開始不斷抬小妾進門吧?像我這種小老百姓還是習慣一夫一妻的生活,可沒辦法適應三妻四妾那樣複雜的環境,所以啊,你若是真想娶我,可就得絕了想要三妻四妾的念頭,你不覺得可惜嗎?」
「可惜什麼,除了你之外,這輩子我不會要其他女人。」樓滄溟自然而然的說道,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伍青靈呆了一下,不解的問:「你到底是認真的,還是在哄我、尋我開心啊?」
「我當然是認真的,只要你願意嫁給我,今生今世我就守著你,守著咱們的孩子過一輩子,絕無二心。」樓滄溟鄭重的對她承諾道。
伍青靈沉默了下,問他,「如果長輩有命呢?」
「你剛才不也聽到了嗎?拒婚和逃婚的事我都做了,你認為我會接受那樣的無理要求或命令嗎?」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果咱們真成了親,而我卻生不出個兒子,他們以此為理由要你納妾呢?」伍青靈又問。
樓滄溟輕怔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出如此刁鑽又犀利的問題。
為了傳宗接代嗎?這種事他上輩子就已經做過了,這輩子他不會再委屈自己,所以他直視著她的雙眼,斬釘截鐵的回答道:「不納。」
「即便違逆父母之命,背上不孝之名?」她追問。
「如果他們一定要拿這事來稱我不孝的話,那麼這個罵名我認。」他點頭說。
伍青靈的心情有些複雜,既感動他願意為她這麼做,又有些擔心如果婚後他真的這麼向著她,她所要面對的婆媳問題可能會很大,但她最擔憂害怕的則是自己能否回報他的深情,她畢竟嫁過人還傷過心,而且還是兩回。
「你就這麼喜歡我?」她問他。
「嗯,很喜歡,非卿不娶。」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柔聲答道。
伍青靈略微沉默了一下,又緩聲問他,「我們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如果你娶了我卻發現並沒有你想像中的美好呢,你會不會後悔?」
「不會。」樓滄溟堅定道。
「你怎能如此確定不會?」
「因為你就是我的美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8-8 02:0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青靈等我來娶你
身為山野村夫的伍豐終究不是博學能文的袁氏的對手,雖然想拒絕樓家這門親事卻始終說不過袁氏,最終也只能將決定權推到女兒身上來,守住最後一道防線。
袁氏很想告訴他,其實你女兒就差等你點頭她就嫁了,但最後還是沒把這句話說出口,決定讓他們父女倆好好的談一談,心甘情願的點頭允婚,這才是她想見的結果。
然後很快的,伍青靈就被父親叫到房裡說話。
「靈兒……」伍豐欲言又止,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與女兒談這麼一件突如其來又不可思議、讓人左右為難的事。
看他這般掙扎難以啟齒的模樣,伍青靈決定由她來起頭,免得爹再這麼掙扎下去。
「爹,您是不是要和我說樓家想與咱們結親的事?」她開口問道,把父親驚得間雙目圓瞠。
「你、你知道了?」
「嗯。」伍青靈點頭。
「誰……是樓滄溟跟你說的?」
「嗯。」
「他是怎麼跟你說的,說他想娶你嗎?」伍豐追問。
伍青靈再次點頭,認真地凝視著爹,「爹,您對這事有麼想法?」
伍豐不答反問:「你先別問爹,你自己對這件事又有什麼想法?你喜歡那個小子嗎?想嫁給他、做他的媳婦嗎?」他專心的注視著女兒。
伍青靈猶豫了下,試探地問:「如果我說不想,爹會替我拒絕這門親事嗎?」
「那當然!」伍豐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
「那如果我說想爹會同意嗎?」伍青靈又問,就見伍豐呆了一瞬,然後眉頭慢慢地皺了起來,臉上露岀了擔憂的神色。
「靈兒,你老實跟爹說,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小子了?」
伍青靈沒回答,緩聲反問:「爹不喜歡他嗎?」
伍豐臉上的表情掙扎不已。這不是喜不喜歡的問題,而是——「你知道樓家並不是尋常人家,和咱們這種平民百姓不同嗎?」
「爹是因為顧慮到咱們家的身分配上人家,這才不喜歡他嗎?」
伍豐瞬間沉默了下來,半晌之後才表明自己對這件事的看法。他說:「靈兒,爹不是不喜歡樓家或是樓滄溟那孩子,爹只是不想你再過著委屈自己的生活。你若嫁到樓家,以咱們老百姓的身分肯定得看別人的臉色過日子,加上你又是二嫁,肯定會有一些閒言閒語,會被人指指點點、遭人非議。爹一想到這些就心疼得不行,想替你拒絕這門親事。」
「爹……」伍青靈不由自主的紅了眼眶。
「靈兒,你要想清楚,」伍豐繼續道:「但是如果你真的喜歡樓家那孩子到非要嫁給他的地步,爹也不會為了反對而阻止你嫁給他。過去爹曾經替你做過一次錯誤的選擇,這一次爹讓你自己做選擇。
「所以靈兒,你再仔細的想一想嫁到樓家所要面臨的一切,如果你不怕辛苦,不在意那些針對你的流言,並且不會後悔的話爹就替你應下這門親事。」一頓,他又特別特別地認真道:「但是如果你覺得有一點害怕,有一點猶豫不訣的話,那爹就你婉拒這門親事。」
「爹——」
一直在房門外偷聽他們父女倆說話的樓滄溟再也忍不住的掀開門簾,現身走進房裡。
「大叔。」他出聲喚道,因為他再不出面說點什麼,他板上釘釘的未婚妻可能就要被未來的岳父大人給策反飛走了。
房裡的父女倆見他不請自來的突然岀現,兩個人都愣住了,但樓滄溟卻沒理會他們父女倆怔愣住的模樣,信誓旦旦的朝兩人發誓道:「大叔,你們所擔心的事我是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的,我可以對天發誓。」
伍豐表情複雜的看著他,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道:「世侄,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他們怎麼說就怎麼說,你是沒辦法阻止不讓它發生的。」
「大叔剛才不是說我樓家不是尋常人家嗎?只要我想阻止就能阻止。」樓滄溟霸氣外露。
「你想怎麼阻止?」伍青靈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殺一儆百。」
伍青靈瞬間瞠大雙眼,伍豐更是渾身一僵,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樓滄溟見狀趕緊亡羊補牢,微笑的改口說:「我開玩笑的。」
伍青靈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相信他絕對不是開玩笑的,他是認真的。
「大叔,我不會讓青靈受委屈的,而且我打算在成親之後,帶她回到這裡來定居,你所擔心的事根本不會發生。」樓滄溟拋出殺手鐧。
此話一出,不管是伍豐還是伍青靈都驚呆了。
伍豐雙眼圓瞠的瞪著他,難以置信的脫口道:「你說的是真的嗎?這事怎麼可能?你的家人絕對不會同意這種事情的。」
「我會說服他們同意。」樓滄溟定定地看著他說。
「他們不可能會答應的。」伍豐不斷地搖頭道。
如果樓家只是尋常人家,家中兄弟眾多,家境也不是太好的話,對方的父母或許會同意這種事。但樓家是貴族,是知府大人和縣令大人見了都要行禮的貴人之家,這樣的人家又怎麼可能會讓其子孫在成親後住到媳婦家裡,活像個倒插門女婿呢?
這事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絕對不可能!
「大叔,如果我能說服我爹娘同意這件事,您是否就能放心的將青靈嫁給我?」樓滄溟認真地問。
「當然。」伍豐毫不猶豫點頭道。如果真能這樣,女兒和女婿生活在他眼下,他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那麼大叔,咱們就此一言為定,等我回濟陽說服我爹娘答應這件事之後,就讓我娘請媒人上門提親,到時大叔可得信守承諾,應了我和青靈的婚事。」樓滄溟把握時機,打蛇隨棍上的將此事定調。
伍豐呆了一呆,一時間竟無言以對,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好。」伍青靈倏然開口道,替爹也替自己應下這事。
其實關於嫁給樓滄溟這件事,爹也是讓她猶豫不決的主因之一,畢竟樓家所在的濟陽距離這兒實在是有些遙遠,她不想把爹一個人留在這裡,若要將爹一同帶去濟陽又擔心爹會不同意,倘若同意了又擔心爹會不會在那裡覺得孤單寂寞或適應不良,總之就是怎麼想都擔心。
可是現在好了,有他自動提出來的承諾之後,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這樣不行。」出乎意料之外的,伍豐卻持反對意見。
「爹?」伍青靈有些驚訝。
「大叔有什麼要求都可以說出來。」樓滄溟沉著應對,大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一往無前的氣勢。
「我沒什麼要求,只要我的女兒能不受委屈,能得到善待。」伍豐看著他說。
「這是一定的,如果我沒有足以保護青靈能不受委屈和傷害的能力,我也不敢開口求娶。」樓滄溟沉聲道。
「你可知道我說的委屈指的不僅是來自於外人的,還包括來自於你和你家人所帶來的委屈嗎?」伍豐提醒他。
「那也是我的意思。」樓滄溟點頭道。「我不會容許任何讓她受委屈,包括我自己。」
伍豐搖了搖頭,並不相信他的承諾,因為這事說得容易,做起來真的太難了。
樓滄溟見狀輕蹙了下眉頭,開門見山的直接沉聲問道:「大叔,您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是真心誠意想娶青靈為妻,想守護她、珍愛她一輩子?」
伍豐真的很掙扎,他無法否認自己的意動,無法否認樓滄溟的優秀,更無法否認正因為他的優秀才讓自己掙扎不已,難以抉擇,這種想又不敢想的複雜心情誰人能懂?
「大叔,只要您說出來,我一定會盡全力達到您的要求。」樓滄溟堅定不移的再次承諾。
伍豐被他堅定的目光逼得有些無所適從,只能將目光轉向女兒,看女兒對此有什麼話要說,又或者是有什麼要求?結果——
「爹,您答應他吧。」
伍豐瞬間瞠圓了雙眼。「靈兒?」
「爹,對一個變心的人來說,承諾再多都是枉然的。」伍青靈緩聲提供對父親搖頭道:「當初簡家和簡正浩不也向您承諾過會好好地對待我嗎?結果又如何?」
伍豐聞言不由自主的抿緊了唇瓣。
「所以,」伍青靈繼續緩聲道:「咱們根本不需要要求什麼,也不需要任何人的承諾,咱們只需要睜大眼睛看,若是哪天君若無情我便休就是。」一頓,她又補了一句,「反正我都和離過一次了,再來一次也沒有差。」
「胡說八道!」
「你不會有這個機會!」
伍豐和樓滄溟同時出聲,一個輕斥的罵道,一個是信誓旦旦又斬釘截鐵的道。
「靈兒,爹不許你有這種想法,如果你有這種想法就別成這親。」伍豐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對女兒道。
樓滄溟一聽眼角跳了跳,急忙慎重的開口道:「大叔,青靈有這樣的想法我不怕,因為我絕對不會讓她這個想法有成真的一天。您放心。」
伍豐根本沒辦法放心,只覺得煩惱和憂愁。他從沒想過女兒竟然會有這種「君若無情我便休」的想法,她以前明明是個溫順敦厚的孩子,哪裡會有這麼驚世駭俗的想法,這一切全都是簡家和簡正浩害的,他真是後悔死也恨死簡家人了。
現在怎麼辦,女兒竟然拿婚事當兒戲,不把下堂大歸的事當一回事,有過一次後竟然不介意再來第二次?這樣的話,是不是有了第二次就不意再有第三次?
這怎麼可以呢?絕對不行!
可是現在女兒的主意大,雖然不至於會不聽他這個做爹的話,但總有一套自己的說詞,而他每每被女兒這麼一說就會不知不覺的認同了她所說的,進而照著她的想法做。這樣會不會有一天女兒和女婿一言不合說要和離,而他又不知不覺間被女兒說服了?
伍豐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頓時間整個人都不好了。
不行不行,他絕對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所以他該怎麼做呢?總不能為此就斷了女兒的姻緣線,有好的姻緣卻為此不讓女兒再嫁吧?這不是因噎廢食嗎?
這一刻伍豐的思緒當真是千回百轉,憂煩得不能自已。原本他只是擔憂女兒若真是高嫁到樓家會不會因身分而受委屈,如今……
他抬眼看向樓滄溟,只見後者仍是一臉堅定不移、深情不悔的模樣,絲毫沒有被女兒那句「君若無情我便休」給嚇退一步。或許,也只有這麼堅定又深情的孩子才能成為女兒真正的歸宿。
「樓公子——」
「大叔,您還是叫我滄溟吧,要不然像之前那樣叫我世侄也行。」樓滄溟開口道,實在不習慣被準岳父這般尊卑有別的叫公子。
伍豐看了他一眼後,從善如流的點頭道:「好,滄溟,只要你回濟陽後,能夠說服你爹娘答應這門親事,並正式請媒人前來虎谷村提親的話,我就答應將靈兒嫁給你。」
樓滄溟頓時喜上眉梢。「大叔,您說的是真的嗎?」
「真的。」伍豐肯定的點點頭。
雖然不知道伍豐為何會突然間答應了,但只要他點頭答應就行了,因為伍青靈說過只要她爹點頭她就嫁他。樓滄溟喜孜孜的看向伍青靈,嘴角都要咧到耳朵後面去了。
伍著靈看著笑得跟個呆子一樣的樓滄溟,差點沒笑出來。她真的想不透這個人到底為何如此喜歡她,竟然因為爹點頭允諾了這門親事,他就笑得跟個傻子一樣。
他可是堂堂侯爺府裡的貴公子啊,而她除了是個鄉野村姑之外,甚至還是個嫁過人的大歸女子。他們倆的差距就是雲泥之別,一個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一個低賤如土人人皆可踐踏,也不知道嫁給他這個決定到底是對還是錯?
算了,不想了,反正她醜話已經說在前頭了,君若無情她便休,就這麼簡單。因為她可不是真正土生土長的古代女子,非得依附男人才活得下去,她靠自己一樣也能活得很好、活得很精彩,過去這幾個月就是最好的證明不是嗎?
思及此,她不由自主的揚唇微笑,自信而美麗。
樓滄溟見了,瞬間被迷了眼,也因此整個人又顯得更傻了一些。
* * *
隨著樓滄溟生辰之日的到來與慶祝過後,伍青靈的腳傷日益康復,距離樓家祖孫三人離開的日子也愈來愈近了。
為此,近來伍家的氣氛總顯得有些低迷,可是那也是莫可奈何的事,畢竟天下無不散的筵席。
虎谷村的村民們也知道樓家祖孫們準備要離開的事,一些與伍家或與樓家祖孫們關系不錯的村民都一一送來離別的禮物,或是自己製作的野菜乾,或是親手納的鞋底,又或者是一些竹編或草編的製品,雖然都不值什麼錢,但禮輕情意重,心意十足。
總之,時間的沙漏刻不停歇,終於來到樓家祖孫三人準備要起程離開的前一天。
這一天中午,伍青靈親自下廚煮了一桌好菜為他們踐行。
午餐後,祖孫三人又把握半天的時間,各自去做想做的事。
袁氏找了張嬸陪同,打算繞著村子走上一圈做為最後巡禮;樓芊芊打算去找幾個與她交情不錯的小姑娘話別;樓滄溟當然是把握最後相處的時間緊黏準未婚妻伍青靈了,況且他還有幾件重要的事情要與她說。
「你不是說有話要與我說嗎?」
伍青靈的腿傷已徹底痊癒,兩人正漫步在山腳的一條小溪邊,清澈的溪水潺潺的流著,周遭的樹木蒼翠,點綴著溪邊紅紅黃黃正盛開的小野花,景致幽靜舒適又迷人。
當然,景致再迷人也抵不過伍青靈在樓滄溟眼中的模樣迷人,畢竟情人眼裡出西施。
「嗯,我想跟你說的是,張銘其實是我的人。」
伍青靈倏然停下腳步,轉頭看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樓滄溟也跟著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她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伍青靈呆看了他半晌,緩緩地搖頭,不解又不信的開口道:「這怎麼可能?他明明就是我在牙行買來的人,怎麼會是你的人呢?如果他是你的人,他怎會賣身牙行?還有張嬸和小小又是怎麼一回事?」
「簡單說,我對張銘有恩,他向我投誠奉我為主,奶奶和芊芊到這兒來之後,我就派他前來暗中保護,之後你打算買下人,我想這是個可以讓他明正言順待在這兒的好機會,就讓他去賣身了。」樓滄溟簡單說道。
「那張嬸和小小呢?她們又是什麼人?也是你的人嗎?」
「他們的確是一家三口,張銘既然奉我為主,張嬸和小小自然也算是我的人。」樓滄溟點頭道。
「所以你跟我說這事是打算要帶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回濟陽嗎?」伍青靈忍不住蹙了眉頭,她已習慣張銘他們在家裡各司其職的存在,如果以後少他們三個人六雙手的幫忙,只怕她和爹的生活很快就會亂成一團。
「當然不是。」樓滄溟有些哭笑不得。「我和你說這件事的目的是想告訴你我不在的這段期間,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可以找張銘幫忙,他若是解決不了自然會與我連絡。你完全可以信任他,還有,他會一些拳腳功夫,一個人同時對付三五個普通人沒有問題,所以你若要出門,記得一定要讓他陪著你以防萬一,懂嗎?」他一臉嚴肅,慎重其事的交代她。
伍青靈雖然不明白他為何突然變成緊張大師,但還是點了點頭,接受了他的交代。事實上她不找張銘陪她出門也不可能啊,難不成她要徒步從村子走到鎮上或是縣城啊?當然得叫張銘駕車送她啊。
「另外還有一件事。」見她點頭後,樓滄溟略微放心,接著又說。
伍青靈微微地側頭看他,臉上寫著疑問與好奇。
「我在鎮上李家胡同轉角的巷口處買了一間鋪面,那鋪子門面看起來不大,但內有乾坤,很適合用來做作坊。作坊的建造你有經驗我就不越俎代庖了,需要什麼人、事、物都可以交代張銘幫你解決。」樓滄溟對她說道:「來,這是那間鋪子的地契,你收下。」
看著他遞過來的地契,伍青靈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前段時間你經常隨張銘到鎮上,就是為了辦這事?」她抬頭問他。
「差不多。」樓滄溟點頭道,又將手上的地契往她面前伸了伸。「拿著,快點收起來。」
伍青靈看了他一眼後,搖頭道:「我不能收,這是你的鋪子,你花錢買的鋪子怎能讓我建作坊呢?」
「就是為了讓你建作坊我才買的,不然我為何要買它?」樓滄溟對她說,隨即又挑了挑眉道:「況且等咱們成親後,我的鋪子不也是你的嗎,還分什麼你我?」
「問題是咱們又還沒有成親。」
「遲早的事。」一頓,樓滄溟又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你該不會認為這件事還會有變數吧?放心吧,這輩子你注定會是我的妻子,跑都跑不掉了。」
伍青靈聞言哭笑不得。放心?要她放什麼心啊?
「拿著,收好。」樓滄溟將用信封裝著的鋪子地契塞進她手中後,又繼續道:「那間鋪子雖是我買的,地契也在咱們手中,但店契我交給一個名叫嚴子鑫的人,鋪子也是掛在他名下,你在那裡建作坊明面上只是租用。」
「嚴子鑫?也是你的手下嗎?」伍青靈怔愣的問道。
「不是,算是一個朋友吧,是臨陽嚴家人。臨陽嚴家你聽人說過嗎?」樓滄溟問她。
伍青靈搖頭。
「那你只需要知道嚴家是個商家,經營的生意遍布大江南北,不管是在京城、濟陽或是咱們上回去的小縣城都有他們家的生意。」樓滄溟緩聲繼續說道。「你的涼菜生意很好,只在小鎮裡賣還好,若是賣到縣城或其他地方可能會被人盯上,有嚴家當靠山應該能免去這類麻煩,所以我請子鑫幫個忙,讓你的作坊掛在嚴家商行名下算是合夥生意。當然這只是對外的說法,伍家涼菜依舊只屬於你們伍家,嚴家不會參股。」
伍青靈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他不聲不響的竟然替她想了這麼多,還做了這麼多。
她,有些感動。
「很感動?」樓滄溟看出來了。
「嗯。」伍青靈老實的點點頭。
「那我可以向你要一個感謝嗎?」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道。
伍青靈眨了眨眼,正在想他是不是要她說聲「謝謝」時,便見他一個大跨步來到她面前,然後雙手一伸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她呆了一下,霎時感覺自己的心跳怦怦怦跳得飛快,一如從他懷裡感受到的他的心跳。她沒有推開他,而他也沒有開口說話,就這麼安安靜靜地擁抱著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聽見他沙啞的開說了一句話——
「青靈,等我來娶你。」
她依偎在他懷裡,啞聲輕應道:「好。」
【第十二章】 伍家與嚴家合作
樓家祖孫離開了,伍家一下子少了三個成員,頓時間冷清了不少,家裡的氣氛也因此低迷了好幾天。
不過不管如何,日子還是得過下去,該做的事也得做。
「什麼?你要在鎮上另外開間作坊?」伍豐在聽見女兒的決定之後,一雙眼睛瞬間瞪得大大的,臉上全是錯愕的神情。
伍青靈見狀不由得一笑。「爹,您怎會如此驚訝呢?這事我以前不是跟您提過有這個可能性?」
「你是提過,但爹以為那得過個一兩年甚至更久才會發生。」伍豐感覺還有些懵,一頓後,他問:「咱們家有賺這麼多銀子嗎?這就足夠讓咱們到鎮上買鋪子開作坊了?」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啊,畢竟送貨收款的事在他腳受傷之前都是他在做,家裡一個月能有多少進項完全算得出來。
「爹,鋪子不用買,咱們只要請工人建作坊就行了。」伍青靈說。
「鋪子不用買?」伍豐愣怔了一下,隨即皺眉頭道:「你的意思是打算要用租的嗎?」
伍青靈搖頭,坦誠道:「樓二哥在鎮上買了一間鋪面,他在離開前把鋪子的地契給了我。」
伍豐張了張嘴,半晌後才帶著三分懷疑,七分驚訝的神情問道:「你的意思是滄溟那孩子在鎮上買了間鋪子給你開作坊?」
伍青靈點點頭,露出些許害羞又靦腆的表情低聲道:「我本來是不想接受的,但樓二哥說鋪子本來就是為咱們買的,還說成了親就不分你我了,我這才接了下來。」
伍豐沉默了一下,不由得點頭道:「看樣子那孩子對你是真心的,既然如此,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至於幫忙建作坊的工人……」
「我打算請王大哥幫咱們建。」伍青靈接聲道:「之前家裡這邊的作坊也是王大哥幫忙建造的,有經驗更能事半功倍。」
伍豐點了點頭卻又有些顧慮,他說:「這樣的話,村裡的人很快就會知道咱們家在鎮上建作坊的事。」
「爹,咱們又不偷不搶,這事還怕讓人知道不成?」伍青靈輕挑了一下眉頭。
「不是怕,就是覺得會有麻煩上門。」伍豐輕嘆道:「你應該知道村子裡很多人家都想到咱們家的作坊工作賺錢吧?如今咱們家要開第二間作坊卻不選在村子裡而是去了鎮上,你說那些人家心裡怎麼想,會不會上門來找麻煩?」
「爹,這話說得不對。咱們用自己的錢建作坊,要建在哪要請什麼人幫工是咱們家的事,村民們憑什麼為這事找咱們麻煩?他們又沒幫咱們出錢建作坊。」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但是肯定有人不這麼想,我知道,但是那又如何呢?咱們父女倆又不欠他們。」伍青靈迅速接聲道。
伍豐愣了一下又想了一會兒,才點頭道:「這麼說也是。」
「總之爹,咱們做事但求問心無愧便行,根本不要去理會那些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人。」伍青靈認真地說道。
伍豐點了點頭,輕嘆道:「爹活了這麼大一把年紀還沒靈兒看得開、看得明白。」
「爹還很年輕,哪來的一大把年紀?」伍青靈失笑道。
伍豐搖了搖頭。「既然你都想明白了,那就照你的意思做吧。」
「謝謝爹。」
伍豐搖頭道,將目光投向自己骨折的右腿,懊惱的嘆息道:「爹也沒幫上什麼忙,謝什麼?」
「謝謝爹這麼疼我、寵我、相信我,若沒有您的支持與放任,女兒哪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謝謝爹。」伍青靈坐到他身旁伸,手抱著父親的胳膊撒嬌。
「傻孩子,你是爹唯一的孩子,爹不疼你、寵你、相信你,又要疼誰、寵誰、相信誰呢?」伍豐伸手揉了揉女兒的頭。
伍青靈聞言,昂頭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父女倆又針對在鎮上興建作坊的事討論了許久,這才敲定一切。
* * *
接下來的日子,腿傷未癒的伍豐坐鎮在村裡家中的作坊,伍青靈則是帶著張小小暫居於鎮上的鋪子裡監工,張銘則是辛苦些,除了要送貨外,晚上也陪她們倆住在鎮上的鋪子裡。
建造作坊的工程如火如荼的展開期間,伍青靈也沒有閒著,開始將培育岀的數種比較常見的野菇推銷了出來。
野菇可不比山野涼菜,售價不菲,鎮上的小攤商、小飯館、小酒樓即便有能力批量進貨也不敢這麼做,畢竟捨得花大錢點這菜來吃的客官是少數,而這也是伍青靈想盡快將伍家生意拉大規模走岀小村小鎮的真正原因,因為她需要更大的市場來消耗野菇的產量。
經過半年多的嘗試,她已將多數野菇以人工栽種的方式研究得七七八八,隨時都可以進入量產的階段,之所以至今未這麼做,最主要還是卡在銷售管道未建立的問題。
野菇的保鮮期太短,若不能新鮮著賣就只能將其曬乾來賣,但這麼做一來太過浪費,二來太過打眼,三來近日的天氣也不適合做這事,因此乾貨的生意能暫時往後延。
除了鮮菇和乾貨外,其實還有另外一種由野菇延伸而出的產品可以販賣,那便利用野菇製作出來的香菇調味料。不過這項產品關系到伍家涼菜美味的秘密,在她還不打算放棄涼菜這生意之前,這調味料也還不能來販賣。
所以想來想去,盡快將伍家生意的市場範圍擴大,進而找到新鮮野菇的買家建立起穩定的銷售管道真是當務之急。
為此,她找來張銘。
「張大哥,你對於臨陽嚴家的生意了解多少?」
「小姐想知道什麼?」
「我想知道他們家有沒有做吃食的生意?」
「有,嚴家有開酒樓。」
伍青靈雙眼一亮,迅速問道:「酒樓是開在池柳縣城裡嗎?」
張銘搖頭:「嚴家的酒樓開在京城、臨陽和濟陽,咱們這兒沒有。」
伍青靈聞言,頓時整個人蔫了下來。
張銘見狀,猶豫了一下,猜測的出聲問道:「小姐問這事是想將涼菜賣給嚴家嗎?」
伍青靈搖頭。「不是涼菜,是野菇。」
「野菇?」張銘臉上滿是訝異與不解的神情。「菇房裡那些野菇不是小姐做涼拌野菜要用的料和調料嗎?」他說。
「是,但我的用量不大,過剩的總得想辦法賣出去。」
「鎮上的酒樓和飯館不是會和咱們買嗎?」張銘更加不解了。
「他們買的數量有限。」
「可是除去小姐需要用的,咱們所剩野菇也不多不是嗎?」張銘說。
「等咱們這兒的作坊建造好之後,以後會有很多。」伍青靈說。
張銘呆了一呆,突然有種不可思議的想法。他試探性的問道:「小姐,你的意思是咱們的作坊以後能夠『種』出野菇?」
「對。」伍青靈點頭。
張銘頓時目瞪口呆。
第一次在虎谷村家裡的育菇房看見只有山林裡才有的各種野菇時,他就有所懷疑,懷疑那些野菇是不是伍家父女倆「種」出來的?
雖然這想法連他自個兒都覺得不可思議,但隨著天氣愈來愈冷,山裡的野菇幾乎都快要絕跡了,伍家育菇房裡的野菇還是一朵朵的長出來,讓他想不懷疑都難。
不過能「種」出一些珍貴的野菇來供自家食用與使用和能「種」出來賣完全是兩回事,尤其小姐還向他打探嚴家這麼一個大商家買主,可見能種出來的野菇數量絕對不少。
想到野菇的珍貴與價值,張銘的神情立即嚴肅且認真了起來。
「小姐,我這就去幫你連絡嚴家人。」他沉聲道,說完便急忙轉身要去處理這件事。
伍青靈趕緊將他叫住。「等一下,張大哥。」
張銘不解的停下步,轉身面向她。「小姐還有何吩咐?」
「張大哥,嚴家不行,雖然他們有開酒樓、飯館,但距離咱們這兒太遠了,野菇保存不易,沒辦法賣到這麼遠的地方。」伍青靈對他搖頭道。
「小姐,嚴家除了有做酒樓、飯館的生意外,也有開商行,他們只要有意願買咱們家的野菇,自然就會有銷售管道,不需要咱們擔心這些的。」張銘微笑道。
伍青靈愣了一下。她真是傻了,竟然把嚴家和自家這個剛起步的小商賈相提並論,替人擔心起根本不需要她來擔心的事。
「張大哥說的對,這事根本不需要咱們擔心,是我自個兒想太多。」她苦笑了一下,隨即言歸正傳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煩張大哥幫我連系繫一下嚴家的人,看他們對野菇的生意是否有興趣。」
「好,這事交給我。」張銘慎重的點頭。「小姐還有其他事情要吩咐嗎?」
「還有一件事,就是作坊招工的事。」伍青靈說著不禁皺起了眉頭,她輕愁道:「野菇都是山裡野生的,咱們能種出野菇的事若是傳開了,肯定會有很多有心人想盡辦法要竊取咱們栽種野菇的技術,所以作坊工人的選擇讓我很苦惱,不知道張大哥對這件事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或想法。」
張銘沉默了一下,問她,「小姐有沒有想過再買幾個下人?」
「咱們家作坊雖不大,但工人至少也要十幾個,這麼多下人我怕我現在還養不起。」伍青靈苦笑道。
「不必全買,只需要買幾個負責在育菇房里工作的下人就行了。」
伍青靈眨了眨眼,又想了一下這個可行性,覺得除了在育菇房裡工作的下人外,最好還是再找兩個會武功的守衛來輪流看守育菇房比較保險。不過她這樣做會不會太小題大作了點啊?
唉,如果樓滄溟在這裡就好了,他見多識廣又深謀遠慮,肯定能幫她想個周全之策。
唉,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兒,回到家沒?是否已向他爹娘提起想娶她這個大歸女村姑的事。
雖然他信心十足能搞定這件事,但她總覺得他的爹娘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對這件事妥協,即便有奶奶和芊芊在一旁幫腔也一樣。換句話說,要等他再次出現在她面前的那一天,她恐怕還有得等了,唉……
見她話說到一半就出神發呆,張銘有些無語,出聲喚道:「小姐?小姐!」
「啊?」伍青靈猛然回神,看見張銘仍站在她面前等候差遣的模樣,這才意識到自己才做了什麼。「對不起,張大哥,我剛才好像走神了。」她一臉不好意思。
張銘搖搖頭,問她,「關於再買下人的事小姐考慮得怎麼樣了,還是需要再多想想?」
「不用,就照張大哥的意思辦就行了。不過我想多買兩個會武功的,不知道行不行?」伍青靈問。
張銘一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乾脆的點頭應道:「行,這事也交給我來辦。」
主子留他在未來主母身邊就是為了替未來主母解決一切難題,這些事不由他來辦還能由誰辦呢?
* * *
收到張銘傳來的訊息,嚴家大少嚴子鑫決定親自前往伍家人所在的坪林鎮。
他會選擇親自前往,除了重視張銘在信中所寫的野菇生意外,最主要還是想來看看那位能讓深不可測的樓家二公子傾心的女子。
聽說這女人還是嫁過人的大歸女,也不知道身分高貴、能力卓越又莫測高深的樓二公子怎會看上這樣一個女子?機會難得他又怎能不趁機前來一探究竟呢?
說起他和樓二公子相識的淵源,是兩年前他剛接手嚴家在京城裡的生意重擔,以一介商賈的身分周旋在皇城眾多高官貴族之間,可謂是如履薄冰。然而不管他再小心謹慎還是被有心人給盯上了,畢竟財帛動人心。
當他遭受陷害,百口莫辯,求助無門之際,樓二公子突然出現,就這麼隱姓埋名的帶著他過關斬將,克服重重困難,終至還他和嚴家所有清白與自由,而他也是在事後才知道那位莫測高深的年輕公子,竟然是遠離京城與朝政的濟安侯府家的二公子樓滄溟。
總之不僅是他,連嚴家也欠了樓二公子一個大恩情,因為京城的生意對嚴家來說不僅只是生意,還代表了門面、背景與手段,他們嚴家丟不起這個生意也丟不起這個臉。
坪林鎮和一般的小鎮差不多,一條大街橫貫整個鎮子,整條大街就是全鎮子最繁華之處。
伍家鋪子所在的李家胡同不在大街上,而是在大街一條岔路的巷子裡,以嚴子鑫做為商人的眼光來看,在這樣的地點開鋪子並不理想。
可是一想到不久前他在大街一間酒樓裡吃到的伍家涼菜,那爽脆可口、口齒留香的滋味讓他現在都回味無窮,為此,他腦中突然浮現出一句話——酒香不怕巷子深。
這大概就是伍家不介意將鋪子開在小巷子裡的原因吧?他心想著,殊不知這完全就是個美麗的誤會。
來到張銘在信上所留下的地址,嚴子鑫讓小廝上前敲門。
「有人在家嗎?」
主僕倆站在門外等了一會兒,就聽見屋裡傳出一個小姑娘的聲音,「誰啊?」
「請問這裡是不是伍家涼菜作坊?我家少爺姓嚴,要找伍家涼菜作坊的主子。」小廝照著少爺的交代回答道。
門裡的人聽見這回答兒,終於將緊閉的鋪門緩緩打了開來,就見門後站著一個小姑娘。
看見小姑娘的真面目後,嚴子鑫不禁笑了出來。
「小小?」小廝金寶驚訝的叫了出來。
「啊,金寶哥哥還有嚴少爺,怎麼是你們啊?快點進來、快點進來!」張小小驚喜的叫道,趕緊將人迎進門來。
半年前,她隨爹和奶奶在路過臨陽時曾在嚴家住過幾天,那時嚴少爺和金寶哥哥都對他們很好,所以她一直都記得他們的好。
「小小,你和你爹、你奶奶都住在這裡啊?」嚴子鑫微笑的問。
「沒有,只有我跟小姐和爹住在鎮上,奶奶住在村子裡,因為伍大爺的腳受傷了還沒好,奶奶得留在村子裡照顧大爺。」張小小一本正經的搖頭道。
「那你爹現在人呢?在家裡嗎?」
張小小再次搖頭道:「爹到村子裡去載涼菜了,不過小姐在。」一頓,她仰起小臉好奇的問:「嚴少爺是來找我家小姐的嗎?您也認識我家小姐嗎?」
「原本不認識,不過一會兒後就認識了。」嚴子鑫微笑道。
得知嚴家前來與她見面談生意的人是嚴家大少嚴子鑫時,伍青靈還挺驚訝的,因為伍家只個剛起步,名不見經傳的小商戶,像嚴家這樣的大商家能派個小管事過來與她洽商她就很滿意了,沒想到竟然會來這麼個重量級的人物。
她換下在育菇房裡弄得有些髒亂的衣裳,又簡單的重新盤了下頭髮之後,這才到前方的鋪面見這位貴客。
「嚴公子,久仰大名了,沒想到你會親自前來。你好,我是伍青靈。」
嚴子鑫不著痕跡的打量眼前的女子,長相清秀,個子中等,沒有讓人驚艷的外貌,也沒有讓人一見難忘的獨特氣質,也不知道是哪兒吸引樓二公子的目光了?
不過這不卑不亢、泰然自若的氣度倒是讓他不得不高看她一眼,因為一般的女人難有這種氣度,更別提這個女人還是從山溝裡出來的村姑了,看樣子能被樓二公子看中的女人果然還是有點不簡單啊。
「我對伍當家同樣也是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巾幗不讓須眉。」他微笑著開口道。
「嚴公子謬讚了。」伍青靈搖了搖頭,然後直接開門見山的進入正題,問道:「嚴公子應該是為了野菇的生意前來吧?」
「沒錯,不過我對伍家涼菜也很感興趣,不知道伍當家有沒有意願出售伍家涼菜美味的秘方?」嚴子鑫半開玩笑的問道。
「不過是普通的涼拌野菜,哪有什麼秘方。」
「看樣子伍當家是還不打算將秘方拿出來賣啊。」一頓,嚴子鑫又失笑的搖了搖頭,道:「不過想想也是,賣秘方無異是殺雞取卵,伍當家又怎麼可能做出這種傻事呢。」
伍青靈笑了笑,只道:「我沒想到小小的涼拌野菜竟也能入嚴家公子的眼。」
「蚊子再小也是肉。」嚴子鑫淡笑道,一頓後又不死心的再次問道:「伍當家真不打算賣那個秘方嗎?嚴家所經營的酒樓、飯館皆離此地極遠,保證不會影響到伍家涼菜原有的生意。伍當家若是不信,咱們可以立字約為證。」
「這事咱們稍後再議,先談正事如何?」伍青靈微笑的問。
嚴子鑫輕愣了一下,微笑點頭應道,「行。」然後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換上慎重的神情,認真的開口詢問道:「張銘兄弟在給我的信中提及伍當家有野菇貨源可與我嚴家做生意,而不是交易?」
生意與交易的差別在於前者可長久合作,後者卻可能只是一次或兩次的短暫買賣。
「是。」伍青靈點頭應道。
「伍當家確定嗎?」嚴子鑫問道。「據我所知,野菇之所以珍貴不僅在其味道鮮美,更在於數量不多,採摘不易。伍當家若真想與我嚴家做『生意』,在數量上就不能太少,否則那便不是生意,而只是交易。」
「我知道。」伍青靈面不改色的點頭道。
見她信心十足的模樣,嚴子鑫不再質疑,直接問道:「不知道伍當家準備了多少貨源與我嚴家做生意?又打算多久交貨一次?」
「在我回答嚴公子這些問題之前,我想先知道嚴家能吃下多少數量的野菇?」伍青靈不答反問。
嚴子鑫聞言,不置可否的挑高了眉頭。「多少數量我嚴家都吃得下,伍當家無須擔心這個問題。」
「不,這個問題我必須擔心,因為新鮮的野菇保存不易,嚴公子難道不需先確保在保鮮期內的銷量,再來決定進貨數量嗎?我並不想供過於求,致使嚴家為難。」伍青靈一本正經的搖頭道。
嚴子鑫聞言失笑出聲。
「伍當家過慮了。」他說:「野菇的產量對市場而言向來供不應求,根本就沒有供過於求的疑慮。」
「若以每月兩次交貨一百斤的數量呢?嚴公子能保證在保鮮期內將一百斤野菇全數銷售完畢嗎?」
「每月兩次一百斤?」嚴子鑫的笑容褪去,臉色瞬間凝重了起來,「伍當家是在與我開玩笑嗎?」
「當然不是。」伍青靈微笑道。
嚴子鑫皺眉看著她,想從她臉上表情觀察出是否有任何一絲不安或目光閃爍,但是並沒有,她的目光終平靜堅定,泰然自若。
換句話說,每月兩次一百斤的交貨數字,若非她極有自信能說到做到,要不然她就是個大騙子。
可是樓二公子中意的女子,怎麼可能會是一個騙子呢?
每月兩百斤的新鮮野菇是他想都不曾想過的數量,如果嚴家商行一個月有了兩百斤的新鮮野菇,商行是否能在短時間內全數售出呢?畢竟野菇要價不菲,老百姓捨得花這錢飽口福的畢竟有限,他認真思索著這個問題。
「如果一次一百斤數量過多的話,八十斤或五十斤亦可。」伍青靈見他輕蹙眉頭,似乎面有難色的模樣,便自動將數量往下降。
她無奈的忖度著,看樣子要在這個交通不便,保鮮技術又缺乏的年代,銷售新鮮野菇賺大錢還是有難度的,只能往乾貨方面發展了。
「不,一個月兩百斤的數量沒問題。」嚴子鑫迅速出聲道,心裡則是飛快的計算著,一個州城消耗不完兩百斤的新鮮野菇,那就走水路多找兩個銷貨點。
新鮮野菇的保鮮期雖不長,但處理得當要保鮮個十天八天還是行的,走水路順流而下到勤州只要一天,加上陸路的時間三天左右便可抵達蘭州城,對野菇的鮮味應該影響不大。
「嚴公子確定嗎?」伍青靈慎而重之的問道。
「我確定。」嚴子鑫瞬間已下定決心要掌握住這個商機。不過——「伍當家真有辦法一次給我嚴家提供一百斤的新鮮野菇,一個月供貨兩次嗎?這是長期供應,抑或是不定期、間歇性的供應?」
他無法不產生質疑,畢竟一月出兩百斤的野菇數量著實大得嚇人,即便伍家有能力動員數十人將數座山頭的野菇都採摘下來以達到交貨目標,但山林裡生長的野菇也不可能源源不絕一直冒出來,讓他們採之不盡,用之不竭吧?
「嚴公子儘管放心,既然我能說出這個數量,供貨自然就不會有問題。倒是除了鮮菇之外,不知道嚴家收不收乾貨?」
嚴子鑫無法控制地露出目瞪口呆的神情。
「乾貨?」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要不然就是對方瘋了,不然怎會說出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話來。
每個月供應嚴家兩百斤的野菇在他看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她竟然說還有乾貨?
「伍當家,你的意思是除了新鮮的野菇之外,你手上還有大批曬乾的野菇?」他雙目圓瞳,眨也不眨的看著她問。
「現在沒有,但未來肯定會有。」
未來?換句話說,伍家有本事供給每月超過兩百斤的野菇數量,否則根本不會有多餘的野菇可以製作成乾貨來販賣。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嚴子鑫不由自主的把心裡話說了出來。
「為何不可能?」伍青靈問道。
「山林裡的野菇數量有限,即便伍家發現成片的野菇產地,每月要收獲兩百斤的產量也不是簡單的事,更何況還剩餘到足以製作成乾貨的數量。」嚴子鑫直言搖頭道。
「那麼,」伍青靈莫測高深的看著他,緩慢地說:「如果我說那些野菇並不是山林裡採摘來的,而是我伍家『種』出來的呢?」
「什麼!」嚴子鑫聞言再難鎮定,瞬間從座位上一躍而起。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9-17 10:21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樓家人姍姍來遲
從張銘那裡得知樓滄溟是嚴家的恩人,嚴家知恩圖報,連對張銘這個樓二公子的下屬都待之以誠、以禮之後,伍青靈便決定要與嚴家建立長期合作的關係。
然而嚴家在商場上的份量根本就不是小小的伍家所能攀比的,她若要想嚴家正視並重視伍家這個合作夥伴,伍家就必須要有屬於自己無可取代的價值才行。
伍家涼菜或許有些價值,但利益太小震懾力也不夠,不足以讓嚴家重視。
所以伍青靈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把伍家能種植出野菇這件事透露給嚴家,她相信有樓滄溟這層關係,嚴家即便覬覦伍家的育菇技術也不敢有什麼危害伍家的實質行動。
嚴子鑫在伍青靈的帶領下親眼目睹育菇房內數不盡的野菇成長的盛況之後,震驚又激動得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之後,他慎重的坐下來重新與伍青靈商討合作事宜,這回討論的話題不僅只是買賣的數量問題,還擴大到合作建作坊、合作開酒樓、飯館等之類的問題,想將伍家育菇技術發揮出最大的效益與價值。
不過伍青靈對此倒是興致缺缺,她當然知道這是擴大伍家生意版圖與賺錢的好機會,但伍家的根基太淺,人丁又單薄,並不適合發展得太過迅速。
所以她謝絕嚴子鑫種種合作建議,決定伍家現階段還是單純做個專賣野菇的商販就好,至於嚴家買了那些伍家出品的野菇後要另外發展什麼生意就與他們伍家無關了。
嚴子鑫對於她所做的決定深表可惜,但卻也尊重她的意願。
兩人談妥合作條件與方式,並簽署一式兩份的合作契約後,嚴子鑫便匆匆離去,因為接下來有太多事需要他親自去安排。
隨著鎮上的作坊逐漸步入正軌,伍豐的腳傷終於康復了,伍青靈自然而然的退回虎谷村,將鎮上的作坊和伍家所有生意都由她爹伍豐負責岀面打理,她只需要做個明面上的乖女兒,實際上的幕後掌舵者,不讓伍家這艘船偏離正確航道即可。
日子在忙碌間過得快,轉眼間樓家祖孫三人已離開三個多月了,但至今仍未傳回任何消息,更別提是派人來提親了。
伍青靈對此倒是沒什麼感覺,因為她忙著賺錢,每天忙裡忙外、想東想西的,根本沒時間去想這件事,但伍豐卻暗自著急到幾乎快要愁白了頭髮。
他找人打聽過,此去濟陽最多二十天便可到達,來回也不過個半月的時間,但如今都已過了三個多月,樓家那邊卻遲遲未派人前來提親,這是不是表示雙方結親之事在樓家受到了阻礙,甚至可能會石沉大海、不了了之?
早知如此,他當初就應該堅持反對到底才對。
伍豐每每想到這,都懊悔自責不已。
「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晚上,父女倆討論完生意上的事情之後,伍青靈突然丟了這麼一句,把伍豐問得呆愣了一下,才莫名其妙的回答道:「沒事啊,靈兒怎會這麼問?」
「我看爹近來總是眉頭深鎖,不知道在煩惱什麼的樣子。」伍青靈觀察著父親,再次認真問道:「爹,真的沒事嗎?」
伍豐不自覺閃躲女兒灼灼的視線,趕緊搖頭又搖手的說:「沒事、沒事。」
他怎麼也不能讓女兒知道自己在煩惱什麼進而讓女兒跟著他煩惱憂愁。況且這事又還沒個定數,說不定過兩日提親的人就會上門了,他自個兒愛自尋煩惱就算了,又怎能讓女兒跟他一樣自尋煩惱呢?絕對不行!
「爹,咱們家就父女兩個人,您有什麼煩惱一定要跟女兒說,咱們一起想辦法解訣,千萬不要一個人悶在心裡,好不好?」伍青靈認真的說。
「好。」伍豐安撫女兒。
「那爹願意跟我說近日讓您愁眉不展的原因了嗎?」
伍豐頓時無言以對。
「爹,您剛才答應我說好的,不能言而無信。」伍青靈真的很為這事憂愁與擔心,因為連張銘都跑來跟她說,她爹近日不知為何憂心忡忡的,與人說話說著說著就走神了,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為此她這幾天特別仔細的觀察了一下,發現果然如此,真的是要把她給擔心壞了,所以今天不管如何她都要把問題給找出來,並且解決它,免得爹真悶出病來。
「爹,看您這樣真的讓我很擔心,您應該也不想讓我時時刻刻為此煩惱擔心不已,變得和您一樣整日愁眉不展、憂心忡忡的吧?」伍青靈再接再歷的勸導,「咱們父女倆不是向來無話不談的嗎?有什麼事是您不能對女兒說的?難道……」
伍青靈停頓了一下,雙眼登時圓瞠了起來,為心裡浮現出來的那猜測感到驚訝與驚喜。
她試探問道:「爹,您是不是有喜歡的人了,想再婚將人娶進門卻對女兒難以啟齒?您是不是在煩惱這事?」
伍豐先是目瞪口呆,隨即哭笑不得的輕斥了女兒一聲,「胡說八道,沒這回事。」
「如果不是為了這種事,還有什麼事會讓爹如此煩惱又難以對女兒啟齒的?」伍青靈有些不信,然後正經而嚴肅的說:「爹,如果您真有喜歡的人可別為了女兒而躊躇不前,女兒希望您也能獲得屬于自己的幸福,身邊能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陪您到老。」
「怎麼愈說愈遠了呢?都說沒這回事。」伍豐搖頭笑道,隨後又對女兒坦誠說:「靈兒,爹從未想過要再婚的事,因為爹忘不了你娘。」他們父女倆的確是無話不談,所以他才能這樣直言無諱。
伍青靈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了半晌之後,最終還是點了點頭,選擇尊重他的決定。感情的事從來都是勉强不來的,如果爹真忘不了娘,想為娘守上一輩子,她又憑什麼以幸福為名去强迫爹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呢?
「既然不是為了這事,女兒想不出來還有什麼事會讓爹如此煩惱又難以對女兒啟口。」
她問,接著打悲情牌道:「爹,您真的要看女兒也跟您一樣從現在開始每天愁眉不展、煩惱不已嗎?」
「你這孩子……」伍豐為難的看著滿面愁容的女兒,終於還是輕嘆了口氣,認輸的說了實話。「其實真的沒什麼事,只是眼看距離芊芊他們離開都過了三個多月了,樓家那邊卻遲遲沒有傳來任何消息有些擔心罷了。」
伍青靈聞言頓時哭笑不得。「爹,您就是為了煩惱這事才整天愁眉不展啊?」
伍豐點點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心想自己這張臉真就這麼藏不住心事嗎?
「爹,這事根本就沒什麼好煩惱的好不好?」伍青靈無奈又有些心疼。「樓家能派人來提親當然最好,女兒就嫁人,若沒派人來咱們就過自個兒的日子,也沒什麼差別啊。」
「怎麼會沒差別呢?」伍豐緊皺的眉頭都快要能夾死蚊子了。「爹希望你能成親嫁人,希望你有個幸福的歸宿。」
伍青靈搖搖頭,說:「爹,您這話就跟女兒剛才所說的,希望爹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一樣,但是這樣爹真的就能覺得幸福嗎?」
伍豐突然愣住。
伍青靈神情柔和的接著說:「爹,我覺得每個人對幸福的感受不同,就像爹覺得守著與娘的回憶過一輩子就是一種幸福,不想再娶一樣。對我而言,在經歷過簡家的事情之後,我對成親這事就沒再强求過,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所以我才說不管對方派不派人來,這親事成不成對我都沒有太太的差別,爹懂嗎?」
伍豐抿了抿嘴後,問女兒,「如果真的不成,靈兒難道不會覺得傷心難過嗎?」
伍青靈沉默了一下,這才悠悠開口道:「說不會是騙人的,畢竟我也付出了感情。」
「那——」
「爹,不是所有付出都會有回報的,就跟當初我對簡家人的付出一樣。」伍青靈打斷他道:「傷心難過是一定會有的,但是時間可以治癒一切。當初簡家的事都沒將我打倒了,這回的親事如果最後真的無疾而終的話,我也絕對不會為它鬱鬱寡歡,爹的女兒也不是那麼柔弱不堪一擊的人,您放心吧。」
「好。」伍豐眼眶有些發熱的點頭道。他的女兒明明比任何人都美好優秀,為何在婚姻這一條路上卻走得如此艱難,一次又一次的遇人不淑?他真的覺得很心疼。
「那就這麼說定了,從明天開始,爹不許再為這事煩惱到整天都皺著眉頭喔?」伍青靈要父親承諾。
「好。」伍豐的嗓子有些沙啞。
「爹可要說到做到喔?」
「好,爹說到做到。」
三個多月的時間,其實正確的時間應該是三個月又零五天,然後到明天早上辰時正就要滿三個月零六天了。
伍青靈雖然沒有一天一天的數日子,但卻清楚地記得樓滄溟離開的日子,所以只要稍微算一下就能算岀個準確的數字,然後驚訝日子真的過得好快,沒想到從他離開至今,轉眼間就過了三個多月。
她平時真的忙到沒時間去數日子想這事。
事實上呢,她還曾祈禱樓家人別來得太快,因為她還有好多事情要做,伍家的生意才剛剛起步,她沒在一旁盯著掌舵根本就不放心,如果可以的話,她真心希望她的婚事可以延遲個一、兩年再辦。
當然,這話肯定不能說岀來,所以她這幾個月才會忙得跟個陀螺似的轉個不停,企圖在有限的時間內將伍家的生意導入正軌之中。
只是她沒想到父親會為樓家人姍姍來遲這事煩惱成這樣。
不過想一想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畢竟這就是父母不是嗎?
關於樓家人來不來這件事,她先前根本就沒想過,不過經過父親這事,她不想想都不行。
問她會不會擔心樓滄溟一去不回,兩人的婚事得黃了?
說真的,她覺得這事擔心也沒用,就像她對父親所說的「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一樣,難不成他沒來她還能千里迢迢的跑去尋他,纏著要他負責不成?所以這事真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當然,倘若結局真是悲劇的話,那麼她也只能怪自己沒長眼,信錯人、愛錯人了。
不過說真的,如果這回和樓滄溟的事沒成,她以後再也不會去碰觸感情和婚姻了。對於接連兩世遇到三個男人都是渣人,這種百分百的霉運她真的怕了,也不敢再賭了。
反正沒男人也不會死,她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不是嗎?
伍青靈在胡思亂想中入睡,然後就作了個惡夢,夢見樓滄溟前來向她道歉與道別,說他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他娘拿性命威脅他成親娶別人,孝字當頭,他不從不行,所以只能對不起她了。
他說完背過身與她漸行漸遠,她在夢裡哭得不行,哭著哭著就驚醒過來了,然後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醒來後,她呆呆地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許久。
她還記得剛才夢裡心碎、心痛的感覺,記得哭得泣不成聲的感覺,記得哽咽到呼吸困難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自己很瀟灑,對樓滄溟的感情可以拿得起放得下,可以聽天由命,可以接受「得之我幸,不得我命」的論調,可是事實真是這樣嗎?
她伸手擦去臉上的淚水,腦中只有四個字——自欺欺人。
伍青靈扯了扯唇瓣,連想苦笑都笑不岀來。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會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僅一場惡夢就揭穿了她自欺欺人的事實,也叫她看明白了自己對樓滄溟的用情比自己想像得更深。
可是看明白了又如何呢?如果她和樓滄溟最終的結果和夢境一樣,她用情再深又有何用,不過是徒惹心痛罷了。
討厭,為什麼要作惡夢呢?如果沒有這個惡夢,她至少還能自欺欺人,還能繼續裝傻的過日子,可是現在……
三個月又零六天。
樓滄溟,你還要我等你多久?
你,真的會回來娶我嗎?
* * *
樓滄溟猛然從睡夢中驚醒過來,第一個感覺就是疼痛,從左手上臂處傳來的。
他反射性的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臂,慢慢想起了這個傷口的由來,臉上的神情也隨之陰沉了下來。
他手臂上的傷是個刀傷,是他自己拿匕首劃出來的,至於他為何要這麼做……
「呵呵。」他驀然發出兩聲輕笑,聲音中充滿了失望與寒涼。
他真的沒想到娘竟然會這麼做,為了讓他娶別的女人就聯合外人來設計他這個兒子,甚至不惜利用下流手段對他下藥,他若不是習慣身上帶了把匕首,並且在還留了最後一絲理智之前發現不對勁,當機立斷地劃了自己一刀以維持清醒到逃出那個圈套,他這一生的幸福就要被毀了。
娘怎麼能這麼做呢?她怎麼能?
「呵呵。」樓滄溟抬起未受傷的右手壓在雙眼上,又一次輕笑出聲,只是這回的聲音卻聲似嗚咽。
他真的很難過,相比伍大叔明明心裡不贊同他和青靈的事,卻因為青靈對他動了情而選擇接受他,單純只為子女的幸福著想而不考慮其他利益的父親,和無視他的心意而一哭二鬧三上吊的百般阻止,甚至不惜對他使出下藥這種不堪手段逼他就犯的母親,他只覺得悲哀又心寒。
或許他真的錯了,根本不該冀望自己能說服娘親理解他,答應與青靈這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
他以為只要讓娘理解他對青靈非卿不娶的感情,娘終究會點頭允了這門親事,就像伍大叔一樣,結果他錯了。對娘來說,門當戶對和她的面子遠比兒子的意願和幸福來得重要,呵呵。
「二少爺醒了沒?」房門外突然傳來袁氏的詢問聲。
「回老夫人的話,還沒有。」丫鬟紫玉在門外應聲回答。
「紫玉,讓老夫人進來。」樓滄溟出聲喚道,同時放下壓在雙眼上的手臂,撐著身體從床上坐了起來。
房門「咿呀」一聲被推了開來。
袁氏剛跨進門坎就看見生病的孫兒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她急忙出聲阻止道:「躺著、躺著,你昨晚才發了一晚的高燒,身體正虛弱著,別勉强自己。」
樓滄溟輕怔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他一點都不記得自己發燒的事,只記得自己在逃離那個圈套之後,為壓抑體內的藥效,直接跳進蓮花池裡浸泡,直到被下人發現將他撈上岸,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失去意識為止。
「奶奶,我沒事,讓您擔心了。」他歉聲道。
袁氏在椅子上坐下來,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掉進蓮花池裡,還有手臂上的傷又是怎麼一回事?」
樓滄溟沉默了一下,問:「娘沒告訴您嗎?」
「你娘說她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又說昨日家裡宴客來了不少人,高太守家的姑娘不知道怎麼中了迷藥,或許是你撞見了那惡徒,英雄救美與對方打了一架才會受傷掉進池子裡。是這樣嗎?」袁氏問道,一頓後又說:「高太守和太守夫人如今可是對你感激涕零的,不久前夫妻倆才親自登門道謝,謝謝你救了他們的女兒。」
「呵呵。」樓滄溟聞言後不由自主的冷笑出聲。
「看你這反應就知道事實並非如此,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袁氏輕嘆的問道。
「奶奶,我現在很後悔沒聽您的話。」樓滄溟哀傷的說。
如果他早知道娘會變成今天這模樣,他當初就不會為了考慮到娘的心情而不讓奶奶直接下令要娘同意他和青靈的婚事了,他真的很後悔。
「你還沒告訴奶奶昨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樓滄溟垂下眼瞼,沉默不語。
「滄溟?」
樓滄溟沉默了一下才啞聲問道:「奶奶,到底是我從未了解過我娘,還是在我離家這三年裡娘真的變了?娘以前沒這麼勢利,也沒這麼多算計的。」他語氣裡充滿了苦澀。
袁氏也沉默了好一會兒,這才輕聲嘆氣的答道:「你娘應該是被這次的事情嚇到了,才會變成現在這樣。變得想結黨,想攀權。」
「奶奶沒變,三嬸娘和四嬸娘沒變,嫂嫂也沒變,為何唯獨娘變了?」樓滄溟問。
「你娘是世子夫人,未來的濟安侯夫人,考慮的事或許和別人不同,想法也不同。」袁氏只能這麼說。
「因為考慮的事和想法不同,就要犧牲我的幸福和一生嗎?難道我對這個家做得還不夠多,非得賠上一生才夠嗎?」樓滄溟笑得好苦。
「滄溟……」
「昨日娘為了逼我就範,聯合他人設下圈套對我下藥,為了保持最後一絲清醒和理智,我用隨身攜帶的匕首劃了自己的手一刀,然後跳進蓮花池裡對抗體內發作的藥效,這就是昨日所發生的事。」
樓滄溟冷不防的將事實揭露出來,當場把袁氏震驚得面無血色。
「你說的是真的嗎?」袁氏臉色難看,語氣嚴厲,雙眼盯著孫子,沉聲質問道。
樓滄溟滿心寒涼,滿臉悲傷的點了點頭。
袁氏倏然抿緊了唇瓣,整個人震怒不已。
她作夢都沒想到長媳會做出如此不擇手段的事,還將這手段用在自己的兒子,用在她樓家子孫身上,這已經完全超出她能容忍的範圍,也失了身為濟安侯府未來當家主母的處世態度與遠見。
這樣的事情,她絕對不能容忍、更不能姑息。
「這件事交給奶奶來處理,你好好的休息。」她對孫子說完,一刻也不想耽誤的立即起身準備去處理這件事。
「奶奶。」樓滄溟喚住她。
袁氏回頭,只見孫子一臉憂傷與複雜的凝望著她,欲言又止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想這兩天就起程出發去虎谷村。」
袁氏心裡一嘆,知道這孩子這回是真的被他娘給傷到,不然之前還堅持要等獲得雙親理解與首肯的孩子,又怎會在發生這樣的事情之後,連想問明原由或聽他母親解釋的意願都沒有就打算離開呢?
但能怪他嗎?
不能。
「好。一會兒奶奶就派人尋個媒婆陪你走一趟,早點把這親事定下來,也能早點著手準備你成親的事。」她點頭應道。
「謝謝奶奶。」
【第十四章】 棄婦二嫁入侯門
在樓家祖孫三人離開虎谷村四個月後,窮鄉僻壤少有外人前來的虎谷村再次迎來好幾個陌生人。
這批生面孔有男有女,一個個都穿著織錦緞面衣裳,非富即貴的穿著和虎谷村裡粗布衣裳的窮老百姓完全不同,因而一進村就引來一陣騷動,吸引住所有村民的目光。
圍觀的村民們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著,猜測這些人是什麼人,到他們虎谷村來做什麼,然後突然之間,有人眼尖發現在那「非富即貴」的人群裡竟然有一張熟悉的面孔。
那人雖然衣著變了、發型變了、氣質變了,但五官並沒有改變。
發現的人扯了扯身邊的人,叫人幫忙看看,確定自己有沒有眼花。
「石頭,你看見那個身穿藍色錦袍,腰繫玉色腰帶的人沒有?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是之前住在伍大叔家的那位樓兄弟?你幫我看看,是不是我眼花看錯了?」
被喚石頭的村民一聽,立刻將目光轉移到身著藍衣錦袍的人臉上,結果當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樓兄弟?你不是樓兄弟嗎?」石頭當場忍不住出聲叫道,隨即越過圍觀的村民們走了過去。
「石頭哥,好久不見。」樓滄溟微笑著與他打招呼。
「樓兄弟,真的是你啊?你穿成這樣差點就讓人認不出來了,你這是發財了不成?」石頭哈哈笑道。
周圍的村民見狀後也的圍了上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熱情的問候著樓滄溟他奶奶的身子和他妹妹樓芊芊的近況。
樓滄溟也一一的回應了眾人的關心。
「樓兄弟,這些都是你的朋友嗎?你是特地到這裡來探望伍大叔和青靈他們的嗎?」石頭好奇的問他。
「我是特地來提親的。」樓滄溟直言不諱的回答道。
此話一出,村民們一個個都呆愣住,無法置信他這句話的真正意思,便自動歪曲其意。
「提親?你是要來幫誰向誰提親的?」石頭納悶問道,村民們也一個個盯著他,等候他的回答。
「不是幫誰,我是替自己來向青靈求親的。」
現場一片靜默,村民們霎時個個雙目圓瞠,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並以見鬼般的神情瞪著他看。
「樓兄弟,你是在開玩笑的吧?」石頭勉强笑道。
他的小妹在虎谷村裡是屬一屬二的大美人,年方十五待字閨中,眼光極高的小妹當初一眼相中在伍家作客的樓滄溟,並求他這個哥哥幫她去試探對方的心意,怎知被毫不留情的拒絕了。如今這個拒絕他妹妹的人竟然說要向伍著靈求親,求娶那個曾經嫁過人又被夫家休棄的大歸女,這麼離譜的事要他如何接受?
「不是,我是認真的。」樓滄溟一本正經的答道,然後轉頭對站在一旁的媒婆說:「柳媒婆,這一路上辛苦你了。伍家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一會兒向伍家提親的事就麻煩你了。」
「不敢、不敢,二少爺客氣了。」柳媒婆急忙說道,態度恭敬。
眼見一個穿著綢緞衣裳,一見就是城裡有錢人家裡的太太、夫人之類的人物對樓滄溟如此畢恭畢敬的,村民們頓時驚疑不定,連話都不敢再隨便說了。
樓滄溟見狀自是不會自找麻煩的多做解釋,只是朝眾人點了點頭之後,便領著媒婆等人朝伍家前進。
閒來無事的村民們自是一個不落的跟了上去,一方面是為了湊熱鬧,另一方面則為了要確定樓滄溟剛才所說的話當真沒在開玩笑嗎?
伍青靈可是簡家不要的棄婦啊,雖然說伍家現在有了銀子,村裡、村外有不少人動了想娶的心思,但這位樓公子一看就不是個缺銀子的人,加上他的外貌、他的條件,他什麼樣的女人不能娶,偏要去娶一個棄婦、一個大歸女?
總之這事太令人難以置信了,沒有親眼確認他們絕不相信會有這麼傻的人,這麼離譜的事。
也因此,一群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去了伍家。
樓家今天要來提親的事,伍家昨日就已經知道了,因為樓滄溟一行人是在昨日下午抵達坪林鎮的,之後他便去了伍家作坊找到張銘,讓張銘回村裡通知他明日會帶人來提親的事。所以,伍家父女今日都待在家裡,哪兒都沒去。
不過即便早知道今天媒人會上門提親,在看到這麼浩浩蕩蕩一群人前來時,伍豐還是被嚇了一跳。
「滄溟,這是怎麼一回事?」伍豐滿臉驚愕的問準女婿。
「村民們沒見過別的地方來的媒婆是怎麼提親的,所以好奇跟來看看。」樓滄溟面不改色的亂說,然後就見幾個比較靠近他們的村民聽見他說的話後紛紛露出訕訕然的表情。
「好奇的人也太多了吧?」伍豐信以為真。
「大概是閒著也是閒著,沒事找事幹吧。」樓滄溟毫不客氣的輕諷道。
以他兩世的人生經歷又怎會看不出來村民們心裡在想什麼呢?他們既然想確認,那就讓他們確認個夠,正好也可以用濟安侯府的名號震懾震懾他們,讓他們心存畏懼,以後再也不敢隨隨便便拿青靈的事在背後說三道四。
伍豐沒想到他也會這樣諷刺人,呆了一下之後忍不住失笑的搖了搖頭。他笑道:「走,進屋裡說話。」
樓滄溟點點頭,帶著跟他來的人隨伍豐進屋裡去談正事。
至於跟來湊熱鬧和探實情的村民們也知道人家上門提親是正經事,他們若隨意跟進去打擾人家那就是鬧事。所以在不想得罪伍家的前提下,他們只好待在門外等候結果。
當然,拉長耳朵靠到門邊偷聽屋裡人的談話,以及趴在窗戶邊從半開的窗口偷看屋裡的狀況是一定要的。
屋裡,代表濟安侯府前來提親的柳媒婆正喜氣洋洋的向伍豐道喜。
「恭喜伍家老爺子了。濟陽城濟安侯府家託我正式代侯府二少爺來向令千金青靈姑娘提親,我在這兒向你道喜了。」
她說完這段話便示意同行而來的侯府下人將兩篋禮盒捧上來,放在桌面上。
「這是侯府準備的提親禮,老爺子看看滿不滿意?」她說著掀開盒上的紅布,只見一片珠光寶氣,一瞬間晃得伍豐眼花瞭亂。
這一年間伍家賺了不少錢,伍豐的眼界也開了不少,見過不少金銀之物也分得出好壞。這兩篋子的珠寶玉飾一看就知其貴重,價值不菲。樓家有此誠意用如此貴重的金銀玉飾做為聘禮,他很滿意也很感動。
「這聘禮我收下了。我很滿意。」伍豐點頭答道。
「伍家老你誤會了,這只是提親禮,可不是聘禮,聘禮咱們都還沒開始談呢。」柳媒婆笑著搖頭道,一頓後,她直接進入主題問道:「不知道伍家老爺子對聘禮有什麼要求?」
「不是聘禮?」伍豐聽見這句話就驚呆了,接下來柳媒婆再說什麼他就聽不見了。他轉頭看向樓滄溟,再次重復的問道:「這不是聘禮?」
「不是。」樓滄溟確定的回答。
伍豐呆呆的看著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因為這是樓家和樓滄溟對他女兒的重視,他不能拒絕。他轉頭看向媒婆,人還有些發愣的問道:「你剛剛說什麼?」
「不知道伍家老爺子對聘禮有什麼要求?」柳媒婆始終笑臉以對。
「沒有,我沒有任何要求。」伍豐立刻搖頭道。他是嫁女兒不是賣女兒,更何況那「提親禮」已經厚重到他都快要受不了了,再加上鎮上作坊的那間鋪子,他哪裡還敢有什麼要求啊。
柳媒婆聞言後不著痕跡的看向樓滄溟,後者朝她輕輕地一頷首,她便也放心的跟著點頭應道:「好,那麼聘禮就由侯府這邊隨心意準備了。接下來是定親與成親的日子,不知道伍家老爺有沒有中意的日子,希望什麼時候辦喜事?」一頓,她含蓄的把準新郎官的意願借侯府之名說了出來,「侯府這邊是希望愈快愈好,畢竟二少爺的年紀也不小了。」
伍豐不由自主的看向樓滄溟。
樓滄溟立刻見縫插針的扮可憐。「伍大叔,我都二十了,跟我同年紀的人,孩子大多都能打醬油了,就我還沒成親。」他說完還露出了「你就可憐可憐我」的可憐模樣,讓同來的柳媒婆和侯府下人一個個都瞠大雙目,露出猶如見鬼般的神情。
這位二少爺平日不苟言笑,沉默嚴肅的模樣總讓人不由發怵,可以說是相比侯爺和世子爺的威嚴都不遑多讓。結果,誰來告訴他們,他們剛剛看到了什麼?
簡直就是觸目驚心啊!
由此可看出二少爺對這門親事的看重,以及對伍豐這位準岳父的親近了。
眾人在心裡紛紛得此結論,對伍豐這個山野村夫也不敢再有一絲一毫的輕視之意。
「滄溟,不知道侯爺和你爹娘對這事有沒有什麼看法?」伍豐問道。
「當然是愈快愈好,最好能在年前成親,不然來年我又得長一歲。」樓滄溟毫不猶豫的說道,假傳聖旨。
「這距離過年也只剩下不到三個月的時間,會不會太匆促了?」伍豐眉頭輕蹙,猶豫的說。
「當然不會。」樓滄溟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從回家後就開始準備和青靈成親的事,至今都三個月了,再加接下來的三個月,算來也有大半年的準備時間,絕對不會太匆促。」
「可是我這邊什麼都還沒準備。」伍豐皺眉,有些捨不得女兒這麼快出嫁,尤其還是嫁到那麼遠的地方去。
「大叔什麼也不需要準備,包括新娘子的嫁衣我都已經請了京城裡最好的繡娘縫製了,大概下個月初就會送過來。」樓滄溟迅速道。
伍豐聞言,臉色不善的沉聲質問:「你怎會知道靈兒衣裳的尺寸?」
樓滄溟一愣,失笑的回道:「大叔忘了奶奶在您這住了有小半年的時間了嗎?青靈衣裳和鞋子的尺寸大小自然都是奶奶告訴我的。」
伍豐呆了一下,面色頓時有些訕訕的,知道自己這是鬧了笑話。
「咳,原來是老夫人告訴你的。」他輕咳一聲掩飾尷尬後,言歸正傳的正色道:「雖然你這麼說,但我覺得還是明年三月再成親較好。那時春暖花開氣候宜人,也好辦喜事。」
「三月?」樓滄溟整張臉都垮了下來。「大叔,這會不會太久了?」
柳媒婆見狀趕緊出聲說:「老爺子說的沒錯,三月的確是個好時節,不過卻比不上過年這樣的好日子啊,年前成親那可是雙喜臨門。」
這可是她表現的好機會,再不好好展現她的三寸不爛之舌將這事擺平,那她這個媒人婆就太失職了。
她口若懸河的說:「俗話不都這麼說嗎?有錢沒錢,娶個娘子或嫁個夫婿好過年。年前成親不僅是雙喜臨門,還能讓小倆口一起過個好年,這樣的好事何樂而不為呢?況且這大過年白天都熱熱鬧鬧的,晚上卻得一個人躺在冷被窩裡思念心上人,那可不是折磨嗎?老爺子,我柳媒婆做了十幾年的媒婆,你可要相信我,年前若有好日子的話,年前成親真的要比年後成親好啊。」
樓滄溟默默地給了柳媒婆一個讚許的眼神,暗自決定倘若她能說服岳父大人同意讓他和青靈年前成親的話,他肯定會包份厚厚的媒人禮感謝她。
伍豐被柳媒婆這麼一說,頓時間又猶豫了起來……
先不管屋裡男女雙方的人在為年前還是年後成親的事拉鋸、猶豫不決著,屋外貼在大門上和趴在窗口上偷聽、偷看的村民們都要嚇呆、驚炸了。
他們剛剛聽到了什麼?濟安侯府?侯府?侯爺?這……這是他們聽錯了吧?
可是一個人耳朵出問題聽錯也就罷了,怎麼可能幾個人都聽錯了?
幾個一起貼在大門上偷聽的人面面相覷了半晌,其中一個忍不住出聲問道:「我剛才好像聽到他們說什麼侯爺、侯府的,你們說我是不是聽錯了?」
「我好像跟你一樣也聽錯了。」石頭乾笑道。他也是偷聽者之一。
「聽錯什麼啊?我也聽見了!」偷聽者陳老三低聲道:「那個媒婆不只一次提到侯府,還說什麼濟陽城濟安侯府家的二少爺,她指的該不會就是樓兄弟吧?」
「什麼不會?就是樓兄弟!」趴在窗口偷看的人不知何時也湊過來參與討論。「你們在這裡是沒看到媒婆帶來的提親禮,整整兩篋子的金銀珠寶啊,簡直都要晃花我的眼了。這濟安侯府還真有錢!」
另一個偷看者也出聲說:「真沒想到樓兄弟會有這麼嚇人的身分,侯府二少爺啊,光是聽這名號就覺得很了不起。不過那侯府是多大的官啊,比縣老爺還要大嗎?」
「這你就不知道了,侯府不是官那是貴人,貴人自然比縣老爺還要大了。」有人說。
「這麼說樓兄弟比縣老爺還要厲害嘍?」
「那是肯定的。」
「真是沒想到青靈妹子也有這一天啊。」有人感嘆道。
「是啊,誰想得到呢?簡正浩那家伙以為自己讀了幾年書,考上那什麼舉人的就瞧不起人,嫌棄伍家人配不上他了哼,他那個舉人有比縣老爺大嗎?有比縣老爺厲害嗎?這回青靈妹子要嫁的樓兄弟可是比縣老爺還要厲害的人,他比得上人家嗎?」
「不說嫁得好這事,就說過去這一年伍家的變化,我看簡家人早就把腸子都悔青了。」村民們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語的,就這麼在伍家院子裡和大門外議論紛紛。雖然他們大多搞不清楚侯府所代表的真實身分與意義,但這並不影響他們知道侯府很厲害、比縣老爺更厲害這一點。
這事傳得非常快,不僅虎谷西村的村民在最短時間內都知道了這件事,連東村都在西村人有意傳播這消息之下也一傳十,十傳百的迅速傳開,傳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整個虎谷村為此都轟動了起來。
哇哇哇,伍青靈的命怎麼會這麼好啊?第一次成親嫁了個秀才,第二次成親竟嫁進了侯府!
雖然說伍青靈第一次成親的結局是被夫家休離拋棄了,但誰又能想得到她大歸回娘家之後不僅替伍家開了作坊、賺了大錢,還替自己找到一個比簡正浩那個秀才前夫還要好上數倍的對象再嫁呢?
看看樓滄溟,人家是侯府的二少爺,長得玉樹臨風、美如冠玉,有好相處的家人——奶奶和妹妹,又有財——一看提親禮就知道了,他本人也好相處,最重要的是,即便明知道伍青靈嫁過人也不介意,不僅千里迢迢請了媒人,還帶了重禮來提親,這樣的乘龍快婿可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簡家、簡正浩拿什麼跟人比?
這事該怎麼說呢?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
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總之就是好人有好報啦!
伍家這對父女都是樸實、熱心腸的人,當初被東村簡家人這樣對待,真是把他們西村人給氣壞了。
簡家那對母子真不是人,把人利用完了就一腳踢開自個兒進京去享福,他們虎谷村有史以來還沒見過這麼無情無義的人。
不過沒關係,老天有眼,讓好人有好報了。
現在他們最想看的就是,簡正浩那廝在聽見前妻再嫁,並且還高嫁進侯門這消息時會不會吐血。
唉呀,這事光是用想像的就讓人覺得解氣,覺得激動啊,哇哈哈哈……
* * *
張小小小心翼翼溜進伍青靈在作坊裡工作的地方,伸手拉著小姐的手小聲說:「小姐,你跟我來。」
「小小,你這是做什麼?要拉我去哪兒?」伍青靈有些莫名其妙。
「噓,小聲點。小姐跟我來就知道了。」
張小小像是作賊般的模樣讓伍青靈覺得有些好笑,但她還是順著她,跟著她走,想看這丫頭在賣什麼關子,要帶她去哪裡、做什麼?
張小小拉著她偷偷摸摸的從作坊側邊的小門出了作坊,然後朝作坊後方的林子走去。
進到林子裡,張小小就鬆開了她的手,然後在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之前,她就看見樓滄溟從前面一棵大樹後頭走了出來,對著她揚唇微笑。
伍青靈也忍不住微笑了,大步地走向他,早忘了張小小的存在。
當然,機靈的小丫頭也早就溜到林子外頭去把風了,才不會待在這裡打擾小姐和二少爺談情說愛。
來到樓滄溟面前,伍青靈滿臉喜悅的問他,「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向你提親,」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我知道。」伍青靈臉上的笑容又燦爛了一些,她說:「我問的是你怎麼會在這個地方,還讓小小這樣偷偷摸摸的帶我過來?」
樓滄溟上前一步,伸手輕輕地碰觸她的臉,溫柔地凝視著她說:「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不過你還是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伍青靈臉色微紅。算起來他們也有四個月沒見而了,嗯,當然不算她稍早躲在門簾後偷看他這事。
「為什麼要偷偷摸摸的嗎?」樓滄溟露岀無奈的神情輕聲嘆息道:「因為你爹不讓我見你。」
伍青靈呆了一下,驚訝的脫口道:「怎麼會?」
「誰知道,只說成親之前不許見面,這是規矩。」樓滄溟一臉無奈道。「我從沒聽說過這規矩,這是你們虎谷村特有的規矩嗎?」
伍青靈眨了眨眼,呆呆地想了一會兒,然後突然間恍然大悟的輕笑了起來,只是笑著笑著,她卻又有些心酸了起來。
「在笑什麼?」樓滄溟問她。
她先回答他前一個問題,說:「不,這是一個疼愛女兒,捨不得女兒就要嫁給個臭小子的父親的規矩。」說完她已紅了眼眶。
感覺到她情緒的波動起伏,樓滄溟故意用輕鬆語氣開玩笑的問她,「我是臭小子嗎?」
「想娶人家父母親捧在手心裡的女兒的家伙都是。」伍青靈點頭答道,感覺眼前的視線突然模糊了起來。
「欸,別哭。」面對她突如其來的眼淚,樓滄溟有些手足無措。
只是他不說還好,這麼一說,伍青靈的眼淚反而掉得更快了。
樓滄溟急忙伸手替她拭淚,卻怎麼也拭不完她源源不絕的淚水,無奈下他只能將她擁進懷裡,用寬大的懷抱容納接收她所有的淚滴。
他擁抱著她,輕輕地撫著她的背,用安撫的語氣與堅定的決心對她承諾道:「我會對你很好的,好到讓岳父大人永遠也不會有後悔將你嫁給我的一天,我會像岳父一樣將你捧在手心裡,像岳父一樣呵護你、保護你、疼愛你,青靈,你一定要記住,你對我來說更勝於一切,包括我的性命。記住了嗎?」
「你不要哄我。」伍青靈窩在他胸前沙啞的說。
「這不是哄,是我的肺腑之言。」
「我覺得比較像是甜言蜜語。」她嘟囔的回嘴道。
「我不會甜言蜜語,說的和做的向來都是實話和實事。」他再次認真道。
「這不就是甜言蜜語了,還說不會?」她在他胸前低聲回道。
樓滄溟哭笑不得的鬆開她,低頭看著她揶揄道:「不哭了?有心情和我開玩笑,看樣子是沒事了?」
「誰和你開玩笑了?」伍青靈嘟嘟囔囔的說,有些不好意思的枺去臉上殘留的淚水,又吸了吸鼻子,嘟了嘟嘴。
樓滄溟突然覺得這樣的她很可愛,心裡也軟成一片。他再次伸長手臂將她擁進懷裡,然後低頭親吻著她的秀髮。
「真希望時間能過快點,明日就到臘月二十七,這樣以後咱們就能永遠在一起,永遠不必再分開了。」他嘆息道,想到一會兒又得離開她回濟陽準備婚事就覺得萬分難受與不捨。
伍青靈沒有出聲附和,反道:「我希望時間能過慢點,愈慢愈好。」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樓滄溟聞言忍不住用力的箍緊她一下以示懲罰。
「我不是沒良心,而是害怕。」伍青靈推了推他,試著從他懷裡掙脫開來。
樓滄溟順勢鬆開手,出聲問她,「害怕什麼?」
伍青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才緩聲開口道;「你回濟陽一去便是四個多月的時間,除去來回花在路上的時間,餘下的應該都是在想方設法說服你爹娘同意咱們的婚事吧?由此可知,你爹娘有多麼的不待見我,你說我能不害怕嗎?」
樓滄溟不由自主的沉默了下來,因為他不想欺騙她說沒這回事。不過這件事在一個月前他或許還會為此擔憂煩惱不已,現在卻不需要了。
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柔聲說:「你不需要太害怕,因為咱們成親後只會在濟陽待幾天,之後就會離開濟陽回到這裡來定居,你只需要忍耐幾天就行了。」
伍青靈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瞪著他,「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嗎?」她無法置信,這話他之前也提過,但她始終未當真。
樓滄溟搖頭。
「但是這怎麼可能,你爹娘怎麼可能會同意你這麼做呢?這不可能。」伍青靈難以置信的不斷搖著頭。
如果他們是生活在她上輩子的現代世界裡,他這做法倒是沒什麼,但是他們現在是生活在一個以孝治天下,以孝悌為一切道德規範的古代世界裡啊,又怎能容許他做出違背父母之意,棄父母而去的事情呢?
突然之間,她恍然大悟到一件事。她盯著他嚴肅地問道:「你老實告訴我,你爹娘是不是不同意咱們倆的婚事?」
「沒有。」樓滄溟答道。
「你別騙我。」伍青靈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眼睛。
「我沒有騸你。」樓滄溟也直視著她,語氣平緩地對她說:「我不否認我娘一開始的確堅持不同意這門親事,但在我出發來此之前她已經點頭首肯了,不然臘月二十七我要如何迎娶你進門?」
「即便如此,他們也不可能會同意在咱們倆成親之後,讓咱們到這兒來定居的事,你別騙我。」伍青靈肯定道。
樓滄溟臉上迅速閃過一抹晦澀不明的神色,而後又迅速趨於平靜。他說:「這件事不需要他們同意。」
伍青靈疑惑的看著他。
樓滄溟沒等她開口問便平鋪直敘的對她說:「奶奶很喜歡虎谷村這裡寧靜自在的生活,打算以後有空閒就來小住一段時間,可是總不能每次來都打擾你爹這個親家,想來想去只有在虎谷村置產,買一塊地、建個小山莊方便行事。
「你原就是虎谷村村民,這事一旦確定,我們兩夫妻自然當仁不讓要負起建莊的責任,等山莊建成後也不能沒人留守在此,奶奶來此小住也需要有人照顧與陪伴,我們理所當然是不二人選。」
伍青靈望著他,心情既複雜又震驚。光是從這件事來看就可以看出他爹娘肯定非常非常反對這門親事,而且非常非常的不滿意她,也不知道他過去幾個月是怎麼過的。
過去幾個月來,他肯定很難受吧?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依約前來提親,並且為了維護她,殫精竭慮的做出婚後離開侯府的打算。他到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還為她做了多少事,又為她犧牲了些什麼呢?
心在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她看著他,情到深處的對他柔聲告白,「樓滄溟,我愛你。」
這一刻她終於確定自己沒愛錯人,也沒交錯心。
這一刻她決定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麼事,她都會陪他一起解決問題,一起並肩前行,不離不棄,生死相依。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0-2 08:55 AM 編輯
【第十五章】 孤掌難鳴的汪氏
伍豐雙拳難敵四掌,最終敗北在樓滄溟和柳媒婆的連手之下,因而伍青靈的婚期才會訂在臘月二十七,而不是來年三月。
另外定親日則選在臘月初三,因為定親隔天伍青靈就必須出發前往濟陽,否則恐怕會趕不上二十七日的成親。
婚期既已確定,緊接著要做的事當然就是準備嫁妝了。雖說樓滄溟說不需要他們家準備什麼,但伍豐身為疼愛女兒的父親,又怎麼能不替女兒好好的備嫁一番呢?
為此,不僅是伍家,整個虎谷西村都跟著忙碌了起來,因為光是縫製能填滿衣籠的新衣以及新被褥這件事,伍豐就不得不動員了村裡所有針線活做得好的大嬸、大娘們來幫忙縫製,不然真會來不及。
好在村民們個個熱心,加上又有酬勞可賺,何樂而不為?
嫁妝中木器家具是一定要的,不管是擺地上的或是放炕上的床、桌、椅、櫃、箱、架等,伍豐也一樣不落的請人打造了一整套。至於針線盒、壓錢箱、龍鳳巾、喜盆、喜梳、鏡子等基本該有的嫁妝物品當然也是少不了的。
不過最萬眾矚目的還是屬於實質財產的部分。
伍豐曾公開說過伍家的一切都會是女兒的嫁妝,他自然是說到就會做到。
所以不管是現在所住的房子的房契、地契,或是伍家現今所擁有的兩間作坊,還有三百兩的現銀,以及伍家所有下人的賣身契,幾乎可以說是伍家所擁有的一切全部都上了嫁妝單子,讓有幸見到嫁妝單子的村民們個個看得咋舌。
「見過疼女兒的,沒見過疼成這樣的。」村民們私底下都這麼搖頭說著。
「肥水終究是落入外人田了。」有些村民則是如此嘆道,很是可惜伍家那豐富的家產最後便宜了外人,沒能留在村子裡留給自己人。
不過可惜也沒用,他們明顯就比不上人家,也輸得一點也不冤枉啊。
樓滄溟那是誰啊?那可是堂堂侯府家的二少爺,是隨隨便便岀手就是兩篋子金銀珠寶提親禮的人,不管是見識、人品、出身都是萬里挑一的,就算不提這些,光看外貌、長相這一點就足以打趴全村適婚年齡的小伙子,哪裡又是他們這些山野村夫所能比的?
總之——唉!羨慕不來,嫉妒不起啦。
不管虎谷村村民這段日子的心情多複雜、羨慕、感嘆,臘月初三還是來了。
這天可以說是虎谷村有史以來最熱鬧的一天,不僅是鎮上所有與伍家有生意往來的酒樓、飯館老闆們都來了,連池柳縣縣老爺都特地派人送來了賀禮,當場就把所有人都懾震住了。
不過知情人一想起新郎官的身分,慢慢地也就淡定了下來。
近來和伍家合作野菇生意做得如火如荼的嚴家自然也不落人後的派人來了,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嚴子鑫。
嚴子鑫來此的目的除了送上賀禮與祝福之外,最主要還是想趁機和這對未婚夫妻倆會上一面,因為他有太多事想和他們倆討論了,尤其是和樓二少爺。
對嚴家來說,樓二少爺是嚴家的大恩人,但對嚴子鑫來說,二少爺不僅是恩人還是個神人!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與二少爺接觸,只有他知道二少爺所說的每一句話和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最後都一一得到了應證,二少爺的目光有多麼的犀利、深遠與正確,沒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這件事他和父親討論過,兩人幾度深切的交談並在深思熟慮後,一致決定要向樓二少爺輸誠,跟緊二少爺的腳步,堅決不做出任何與樓二少爺唱反調的決定。
不得不說嚴家這對父子倆的目光也是犀利、深遠與正確的。
臘月初三這一天,對虎谷村村民來說絕對是一輩子難忘的,流水席從早吃到晚,前來祝賀送禮的人也是從早到晚沒停過,賀禮更是個比一個大方貴重,堆滿了屋子,讓村民們整個大開眼界。
不過最讓人嘆為觀止的當然還是新郎家送來的聘禮,它們一抬一抬的排滿了整個伍家的院子,讓人側目也讓羨慕。
臘月初三熱鬧了一整天之後,伍青靈按照既定行程於初四那天早上用過早餐後,便隨迎親隊伍出發前往濟陽。
她只帶了張小小和後來買的另一個丫鬟小喜同行,將張嬸和張銘留下來幫她照顧她爹與家裡的生意。
這次的離別並沒有太多的感傷,因為伍青靈早向她爹和張嬸、張銘透露過她和樓滄溟婚後會搬回來定居的事,所以大夥兒現在只期待日子能夠過得快點,這樣他們能早日再相聚。
因為知道他們會回虎谷村建房子定居的事,所以伍豐為女兒準備的木器家具等嫁妝都被留在鎮上,並未隨迎親隊伍送去濟陽,只帶了嫁妝單子和地契房契等方便攜帶的東西。
伍豐對此有些顧慮,擔心這樣女兒會不會被誤會沒嫁妝而被人看輕。不過女婿卻讓他別擔心,因為他早在濟陽另外備了一份絕不會讓人輕視他女兒的豐厚嫁妝。
至此,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所以揮揮手,他說了句「早去早回」後就把人送走了,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麼過就怎麼過,把不明內情的虎谷村村民看得一愣一愣的,完全搞不懂他到底是真疼女兒還是假疼女兒。
虎谷村裡的事暫且不提。
伍青靈隨迎親隊伍一路往北而去,雖說臘月的天氣很冷,而且愈往北走愈冷,但路途中有親自來迎親的樓滄溟一路細心照顧,她倒是沒受什麼苦,只是天天坐在馬車趕路,坐得有些渾身酸痛罷了。
說起來老天也是作美,途中只讓他們遇到三場不會耽誤到行程的小雪,因而他們順順利利的在臘月二十三就抵達了濟陽城,距離臘月二十七的成親之日足足還有三天多的時間。
伍青靈的落腳處,樓滄溟早有準備,是一間二進宅子,他預先準備好的嫁妝也全鎖在那間宅子裡,由一戶李姓人家看守著。
這戶李姓人家自然是樓滄溟的人,同時也是樓滄溟為伍青靈所準備的陪嫁。
伍青靈對這些並不是很懂也不是很在意,反正她只要相信樓滄溟絕對不會害她就對了。妥善安排好伍青靈這邊的事之後,樓滄溟自然就返回濟安侯府去等待成親之日的到來了。
濟安侯府世子夫人汪氏,也就是樓滄溟的母親得知兒子去迎親的隊伍進城之後,便一直在府裡等候兒子的歸來。怎知左等右等等了半天也沒等到,氣得差點都要把手上的帕子給揉碎了。
「再去前面看看二少爺回來沒?」她沉著臉對身邊的丫鬟命令道。
一旁的樓芊芊聞言忍不住出聲阻止,「娘,春蘭剛剛不是說已經交代門房那邊的人,二哥一進家門就會派人過來與您說嗎?您就讓春蘭休息一下吧,她才剛從前頭回來,氣都還沒喘過來呢。」
「你回房裡去,娘現在沒空理你。」汪氏對女兒下達逐客令,實在沒什麼心情理她。世人都說女兒貼心,偏偏她這個女兒就只會給她添堵害她心塞,讓她見了心煩。
其實她的女兒原本不是這樣的,雖然膽子小了點,,但溫婉體貼,也是個貼心的小棉襖。
可是自從去過那什麼虎谷村回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樣,不僅變得會與她頂嘴,還有一堆莫名其妙的歪理。
但是最讓她忍無可忍的,是她還老幫那個二嫁的狐狸精村姑說話,半點也不理解、不體諒她為子女好的心。
她是他們的母親,所做的決定難道還會害他們不成嗎?他們為什麼就是不能理解她的苦心,不能理解她的所做所為其實都是為他們好呢?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娘,您可以不用理我沒關係,我坐在這裡其實是為了等二哥。」樓芊芊不在意的回答道。
汪氏瞬間被氣得心塞,只能將氣出在丫鬟身上。「春蘭,你是耳背了嗎?我叫你去前面看看二少爺回來沒,你沒聽見嗎?」
「奴婢這就去。」春蘭有些誠惶誠恐的急忙應道,迅速轉身而去。
樓芊芊見狀輕搖了一下頭,終於明白奶奶為何對母親愈來愈不待見,也愈來愈嚴厲了。
他們樓家雖貴為侯爵之家,但遠離京城回到濟陽定居之後就一直過著尋常百姓的生活,對待家裡的下人也一直寬厚待之,鮮少有打罵的舉動。可是瞧母親剛才的言行舉止,哪裡有像是在濟陽出了名慈善寬厚的侯府之人,更別提母親還是未來的濟安侯夫人了。
樓芊芊皺著眉頭,正掙扎著要不要開口和母親說說這件事時,就聽見春蘭去而復返的聲音在花廳外響起。
「夫人,二少爺回來了。」
然後不一會兒,樓芊芊就看見二哥風塵僕僕的從廳外走了進來。
「娘,我回來了。」樓滄溟面無表情的先向母親問候,隨即又轉向妹妹,「芊芊。」臉上的表情柔軟下來,甚至還震出一抹微笑。
「二哥。」樓芊芊熱情回應,迫不及待的問他道:「青靈姊姊到了嗎?」一頓,她又趕緊改口道:「不,應該叫二嫂才對。」
她這句「二嫂」立刻取悅了樓滄溟,讓他臉上的笑容又加大了許多。
「到了,再過三天你就能見到她了。」他笑著點頭道。「成親那天人多,到時二哥不在她身邊時,你可要好好替二哥照顧好你二嫂,懂嗎?」
樓芊芊聞言立刻咧嘴笑道:「放心,這事交給我。」
汪氏在一旁看著他們兄妹倆的對話,看得心塞。
「我聽下人來報,迎親隊伍未時初就進城門了,為何你到現在才回來?」她沉聲問兒子。
樓滄溟臉上的笑容瞬間隱沒,他轉身面向母親,依是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距離成親之日還有好幾天的時間,青靈他們一行人多,嫁妝和行李也多,不適合投住客棧,我必須安排他們的住處,安排好負責照顧他們的人,花了不少時間才會回來晚了。」
「距離成親只不過三四天而已,住客棧怎麼不適合了?況且你說的嫁妝和行李連一輛馬車也沒有增加的東西哪裡多了。」汪氏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譏諷與輕視。
一旁的樓芊芊見狀都聽不下去了,忍不住皺著眉頭插話道;「娘,從虎谷村到咱們濟陽路途遙遠,伍家若不精簡嫁妝,難道要讓二哥千里迢迢的載些桌子、椅子、櫃子、屏風架子回來嗎?」
「我和你二哥說話,你插什麼嘴?」汪氏轉頭瞪女兒。
「伍家並沒有精簡嫁妝,該準備的都準備了,是我礙於路途遙遠加上天候不佳的因素才讓它們暫時留在坪林鎮上。」樓滄溟面無表情的說:「除此之外,之前提親時岳父便先給了我一筆錢,讓我在濟陽準備些東西,娘不需要擔心伍家送來的嫁妝太少讓你沒了面子。」
「你說這是什麼話,我會在意那點東西嗎?就算會沒面子,那也是你這個執意要娶個二嫁村姑的逆子沒面子!」汪氏怒不可遏的朝兒子吼道。
「再過幾天,青靈就要成為濟安侯府明媒正娶的媳婦了,娘還要這樣辱她嗎?」樓滄溟冷硬的問道,已然動怒。
「我哪裡辱她,哪裡說錯了?她就是一個二嫁的村姑!一個被前夫家不喜拋棄休離的棄婦!」汪氏口不擇言的說。
「娘!」樓芊芊震驚的大叫,簡直不相信眼前這個面容扭曲、言語刻薄的人會是她平日雍容華貴的母親。
「娘,我連日趕路感覺很疲憊,先回房休息了,孩兒告退。」樓滄溟冷聲說完直接轉身就走。
「你給我站住!」汪氏怒吼。
樓滄溟聽而不聞的繼續往廳外走去,卻在門口猛然止住了步伐,只見袁氏不知何時來到,面色極度難看的站在花廳之外。
樓滄溟面色微霽,開口喚了一聲,「奶奶。」
坐在花廳裡的汪氏臉色丕變。
「回來了?」袁氏看向孫子的目光立刻柔和了起來,她舉步走進花廳。
樓滄溟立刻上前攙扶,邊開口回答道:「嗯,回來了,奶奶,伍大叔要我代他向您問好。」
「還叫伍大叔?該改口了。」袁氏拍了拍孫子攙扶著自己的手。
「岳父要我代他向您問好。」樓滄溟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好。」袁氏笑容滿面的點頭道,讓孫子扶她在座椅上坐了下來之後,連一個眼神都沒投給見她走進花廳就趕忙從座位上站起來,侷促地站在一旁的長媳,徑自和孫子說話。「你岳父家裡都還好吧?這入冬之後山裡的野菜都該絕跡了,作坊應該沒法再繼續開下去吧?」
「都還好。作坊說要開到臘月二十才休息,入冬之後作坊就沒做涼菜了,改做醬菜。」樓滄溟答道。
袁氏點點頭,中肯道:「青靈那丫頭所做的醬菜味道也是一絕,想必銷路肯定很不錯。」
「對。」樓滄溟驕傲的微笑。
「二哥,那你有沒有帶一點回來?」樓芊芊一臉饞樣,滿懷希望的插口問道。
袁氏聞言笑了起來,她說:「瞧瞧這隻饞貓。」
「奶奶不想吃嗎?孫女記得前不久奶奶才跟孫女說好想念伍家的涼菜和醬菜。」樓芊芊不依的反駁道,末了還在後頭嘟嘴加了一句,「人家才不是饞貓呢。」
袁氏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樓滄溟也是一臉笑意,就汪氏神色陰沉,站在旁邊板著一張臉。
袁氏笑了一會兒又問:「這一路上可還好?青靈那丫頭應該從沒離家這麼遠過,路上可還適應?」
「她就是覺得外頭的天氣比虎谷村冷,有些不適應,其他都還好。」樓滄溟答道。
「虎谷村位在山谷之中,的確是個冬暖夏涼的好地方。」袁氏點頭道。
「窮鄉僻壤的山溝村,我就看不出它有哪兒好的。」一旁的汪氏忍不住低聲撇嘴道。
袁氏轉頭看她,樓滄溟和樓芊芊兄妹倆也跟著轉頭看她,花廳里一時之間靜悄悄的。
汪氏被看得有些沒臉,尤其這三個目不轉睛瞪著她看的人之中,有兩個是自己的子女更讓她覺得惱羞成怒,也因此她想都不想就硬著脖子衝口說:「我說得又沒有錯,那個虎谷村不就是在一個偏僻荒遠的山溝裡,居民們一個個吃不飽穿不暖的,這樣又有什麼好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我錯了?」袁氏緩聲問道。
汪氏渾身一僵,忘了剛才說虎谷村好的人不是她那對子女,而是她的婆婆。她剛才的行為往嚴重點說那就是頂撞婆婆,是不順父母。
瞬間,她整張臉都白了起來。
「娘……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攥著拳頭,有些慌亂,不知所措的說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袁氏面無表情的問,給她機會辯解。
「我……」汪氏頓時不知道要怎麼將這件事圓過去,她看向女兒,希望女兒能自己說些話緩和場面。至於兒子,她根本就沒指望。
樓芊芊雖然對娘親剛才的言行不能苟同,但卻也無法冷眼旁觀看娘親騎虎難下而置之不理。所以她上前一步抱住了袁氏的胳膊,有些撒嬌地在袁氏的胳膊上蹭了蹭。
她開口對袁氏說:「奶奶,娘沒去過虎谷村所以才不知道那裡的好,會這樣想也無可厚非,只有去過的人,像奶奶啊、我啊和二哥啊,才會對那裡的好念念不忘,想念那裡的好山、好水、好風景、好人情,您說是不是?」
孫女都岀聲緩頰了,袁氏也不好繼續在孫子、孫女面前給他們的母親沒臉,也就順勢的將目光收了回來,嘆息的說道:「是啊,那裡真是好山、好水、好風景、好人情,奶奶連作夢都想再去那裡住住。」
「奶奶何必作夢想呢?等來年開春天氣沒那麼冷之後,讓二哥和二嫂陪您走一趟,再去那裡住些日子就好啦。」樓芊芊想也不想的說。
「你要奶奶去那裡住哪兒?」
「伍大叔家啊。」樓芊芊理所當然的答道。
袁氏搖搖頭。「過去咱們是落難祖孫,承蒙你伍大叔收留才能住在人家家裡,可是以後咱們與伍家是姻親,奶奶還是長輩,怎麼能長時間留宿在親家家裡呢?讓你二哥和二嫂跟著奶奶長時間住在你二嫂的娘家裡也不行,知情的也就罷了,不知情的會把這事傳成什麼樣子誰也不知道。」
樓芊芊愣了愣,怎麼也沒想到在她想來很簡單的事情會突然變得這麼複雜。
「那怎麼辦?」她傻愣愣的問道。
「奶奶是有個想法,不過要先和你爺爺跟你爹討論一下。」袁氏帶著若有所思的表情,語帶保留的說道。
樓芊芊眨了眨眼,露岀一臉好奇的表情,卻也沒有追根究柢,只是甜甜地說:「那祝奶奶心想事成。」
袁氏瞬間就笑了出來,開心的點頭道:「好,心想事成。」
「奶奶一定能心想事成。」樓滄溟也開口說,語帶堅定。
袁氏看了孫兒一眼,點點頭,無聲承諾要他放心。
「好了,你一定很累,先回去好好地休息,有事明日再說。可別忘了三日後你就要當新郎官了,精神沒養好要如何意氣風發?」
樓滄溟一臉認同的點頭,一本正經的答道:「奶奶說的是,我這就回房好好地休息,三日後肯定給您一個意氣風發娶媳婦的孫兒。」
樓芊芊聞言瞬間笑了出來,完全忍不住。
袁氏也跟著失笑的搖頭。
祖孫三個人一片和樂融融的好不開心,就汪氏一個人站在一旁像局外人般的笑不出來,還心塞到不行。
然而她不知道還有更心塞的事正在等著她——她的兒子將離她遠去。
當初在她聯合外人設計兒子,甚至不擇手段對兒子下藥之後,她就已親手將兒子推離自己,覆水難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1-28 01:42 PM 編輯
【第十六章】 新婚燕爾黏踢踢
濟安侯府低調了十幾年,自然不會為了一個二少爺要娶親就突然高調起來,尤其一年前還發生過兵圍侯府之事。所以樓滄溟成親這天是比上虎谷村定婚時熱鬧的,不過卻多分鄭重與認真。
有人不明就裡的認為不管平日再怎麼低調,這辦喜事哪有不喜氣洋洋、熱熱鬧的,結果卻被有心人利用上,將濟安侯府二少爺這回要娶的竟是個二嫁女的事給傳了開來。
一時間,整個婚禮氣氛都怪異了起來,大家都是一臉諱莫如深的模樣,讓得知此事已被人傳開的汪氏氣得胃疼。
這件事除了自家人知道外,只有當初她所中意的媳婦人家知道,他們自家人當然不可能去對外人嚼這個舌根,家裡的下人們更是被她下了死令,那麼將這件事傳出去的也只剩她原本全心信任的那家人了。
汪氏為此氣得牙都要咬碎了。
相較於她,侯府內的其他人倒是淡定了許多,畢竟新娘子是個二嫁女本就是事實,他們還能否認不成?況且他們也沒打算要藏匿著此事,汪氏的所做所為全是她個人的事,不代表濟安侯府的態度。
濟安侯爺和世子爺雖然對於他們樓家最優秀子孫要娶一個二嫁女感到有些遺憾,因為那孩子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可是那孩子卻說「彼之蜜糖,吾之砒霜」,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他並非不解世事的孩子,始終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以及要什麼。
之後,他們再回想過去三年多來這孩子的所做所為,也就釋然了。
更何況他們還從袁氏和樓芊芊那裡了解許多伍家人的事,包括伍家女前一場婚姻的實情後也就更沒意見了。
總之,濟安侯府對於娶個二嫁女進門當媳婦這件事完全是淡定的坦然以對,只有臉色始終鐵青的世子夫人除外。
好事者見狀無不暗自心喜,一心一意的期待著侯府婆媳鬥法的大戲能趕快上演,只是等啊等的,卻等來成親不過月餘的新人要出遠門的消息,而且還是攜家帶眷的。
這是怎麼了?他們是不是不小心錯過了什麼好戲沒看到?
好事者心癢難耐又有些不甘心,於是各顯神通的拼命打聽,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的讓他們探到些許眉目。
原來他們所期待的婆媳大鬥法並沒有發生——不,正確來說應該是有發生,只是此婆媳非彼婆媳。鬥法的不是新任婆媳,而是袁氏和世子夫人這對老婆媳。
據說那位新進門的二少奶奶伍氏對袁氏有恩,袁氏對這個孫媳婦多有維護,只要世子夫人拿出婆婆的範兒想為難新媳婦,她立刻還以顏色的也端起婆婆的架子,逼得世子夫人整個是苦不堪言。
這件事後來聽聞是侯爺插了手,釜底抽薪的將這對婆媳倆水火不容的二少爺夫妻派出府辦事,這才會有成親不過月餘的侯府二少爺攜家帶眷的畫面出現。
總而言之,好事者完全滿足了他們想看好戲的心,雖說這場好戲他們沒能親眼目睹,但是光用想像的就讓他們激動不已,真是太精彩了!
不管濟安侯府外的人對侯府的家事有多麼地感興趣,這都與樓滄溟和伍青靈這對新婚夫妻沒啥關係,因為他們倆早已遠離旋渦中心,正一路向南,一邊遊山玩水,一邊朝虎谷村前進。
上回夫妻倆走這條路時尚未成親,加上天冷又得趕路,根本就是馬不停蹄的,可是這回完全不同。
不提別的,光是夫妻倆能同在一輛馬車上,而不像上回分坐在兩輛馬車上,感覺就是天差地別。尤其夫妻倆又是新婚燕爾,那股黏勁……嘖,只能說同行的下人都快要不忍直視了。
被下人不忍直視的夫妻倆,現今就窩在馬車裡黏踢踢的。
當然如果有人問是誰黏誰,伍青靈肯定會斬釘截鐵的說當然不是她。她都活了兩世,上輩子差點都要做祖母的人了,哪裡還做得出小女生撒嬌黏踢踢的舉動。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她相公樓滄溟也活了兩世,而且上輩子還真的已經做過祖父了。
樓滄溟很黏伍青靈,不過讓他說的話,這不叫黏,這叫寵、叫珍愛、叫捧在手心裡,畢竟他都已經愛了她兩世,好不容易才抱得美人歸,他能不份外的珍惜,不小心翼翼的將她守護好嗎?
既是守護,寸步不離自是理所當然的事。也因此,樓滄溟黏妻子黏得心安理得又理所當然,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
至於伍青靈對於相公這麼黏踢踢的有何想法?身為穿越人的她壓根兒就沒感覺到這樣有啥不對,畢竟他們倆是新婚燕爾,黏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總之,兩人太過理所當然的黏踢踢,最苦的就是跟在他們身邊服侍的下人了,因為他們總是擔心會不小心就打擾到主子們恩愛,例如現在——
車夫掙扎了許久,眼見就快到岔路口了,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聲道:「二少爺。」
「什麼事?」樓滄溟的聲音不疾不徐的從車廂內傳了出來,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慵懶,心情聽起來好像還不錯。
車夫暗自鬆了一口氣,答道:「前面就是通往睿司城的岔路了,咱們是要進城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去寒柏寺,還是要直接到寺裡借住一宿?」這樣他才好知道要走哪一條路。
馬車車內,樓滄溟低頭吻了吻懷中的妻子,柔聲問她,「要進城還是直接去寒柏寺?」
伍青靈渾身無力的趴在他身上,忍不住動手在他腰間擰了一下,嬌瞋他一眼道:「我這樣能直接去寺裡嗎?」
抵不住他的糾纏,剛才兩人又在車廂裡胡天胡地了一場,沒梳洗一下,她哪裡有那個臉能若無其事的走進寺裡啊?
她這一眼的風情讓樓滄溟的目光黯了一下,體內才平息不久的獸性,蠢動了起來。
還虛軟無力的趴在他身上,緊貼著他的伍青靈立刻感覺到他身體的改變,連忙低聲喝止並提醒他道:「你別再亂來,岳叔還在等你的答覆呢。」
樓滄溟狠狠地摟了她一下,這才揚聲,「進城。」
「是。」得到確定命令的車夫立即應聲道,隨即又立刻裝聾作啞的沉寂了下去。
樓滄溟根本就不會去注意到這事,因為他又再度吻住嬌妻沉進溫柔鄉裡。
伍青靈完全拿他沒辦法,從他們新婚之夜後,除了前兩天擔心她首嘗情慾的稚嫩身體不適,以及她小日子來那幾天不碰她之外,他真的是夜夜抱著她度春宵。
她真的很佩服他的精力,還有些吃不消,可是她不能抱怨啊,因為這可是一個男人能夠合法擁有三妻四妾的年代,她才不想因此而將他從自個兒身邊推開,讓他有理由爬到別的女人床上。
好吧,她承認除了前幾次自己的身體還不適應有些疼痛外,之後她也滿享受兩人的魚水之歡的,所以她何樂而不為?況且他們倆本來就是夫妻,而且食色性也不是嗎?
所以在她的縱容與他的不知節制下就成了今天這樣,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又一次的雲雨歇後,伍青靈連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昏昏欲睡的任由樓滄溟替她將衣裳穿回身上,然後……她就不知道然後了。因為等她再度睜開雙眼時,人已在客棧房裡的床上躺著,張小小和小喜就在一旁安靜地打著絡子打發時間。
她稍微一動,張小小立刻眼尖的發現她醒了,放下手上打到一半的絡子跑到她身邊咧嘴道:「二少奶奶,您醒啦。」
伍青靈有點不好意思,坐起身來問道:「什麼時辰了,二少爺人呢?」
「申時剛過,二少爺遇到了朋友,正在樓下大廳裡和人喝酒聊天呢。」張小小迅速答道,一頓後又雙眼發亮道:「二少爺交代了,二少奶奶若是醒了問您肚子餓不餓,若是餓了就先吃點東西,但別吃太多,晚點二少爺要帶您去逛夜市。聽說那夜市很熱鬧,還有很多好吃的東西。」
伍青靈聽了眼睛也亮了起來,她驚喜的問:「這睿司城裡還有夜市?」
張小小用力的點頭。「二少爺說三年前他來過這裡一回,那時候就有夜市了,只不過那夜市極小也沒什麼好吃或好玩的。二少爺說他也沒想到才三年的時間變化會這麼大,幸好咱們進城了,不然就錯過了。」
「那二少爺有說夜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咱們什麼時候要去嗎?」伍青靈有些迫不及待了。
「聽客棧裡的小二哥說夜市天黑就開始,不過大多要等到戌時以後才會熱鬧。二少爺聽了就說夜市要熱鬧才好玩,咱們戌時再過去。」
伍青靈同意的點頭如搗蒜,道:「既然戌時才要去,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你讓店小二送些熱水過來,我要梳洗。」
張小小點頭,還未開口應道,一旁一直找不到機會表現的小喜已迫不及待的搶聲應道:「奴婢這就去叫。」
伍青靈點頭,小喜面露喜色的匆忙轉身而去。
「這小喜丫頭是怎麼了?」伍青靈問張小小。
張小小人雖小,卻是個小人精,她答道:「小喜姊還不是怕二少奶奶不要她嗎?」
「這是什麼意思?」伍青靈一臉茫然。
張小小抿嘴笑了一下,道:「小喜姊到咱們家之後,除了在虎谷村那段時間為二少奶奶和二少爺的親事忙了一些之外,之後不管是去濟陽的路上,或是跟二少奶奶住在侯府的時候都閒得發慌。侯府裡的下人比咱們家多又都是老資格的人,根本沒咱們插手的地方,那時她就惴惴不安了。沒想到離開濟陽回虎谷村這路上就只剩我和她兩個丫鬟,她還是一直被晾在旁沒事做,就算她想靠近二少奶奶找點事做,也會被二少爺的冷眼嚇走,您說小喜姊能不擔心二少奶奶用不著她,最後會不要她嗎?」
伍青靈整個哭笑不得,覺得小喜那丫頭也太實誠了,沒事做可以偷懶休息不好嗎?竟然把自己搞得這樣惴惴不安的。
她問張小小,「那你呢?你就不怕嗎?」
「不怕啊,奴婢又不是第一天到二少奶奶身邊的,怎會不知道二少奶奶是怎樣的人?況且,」張小小忽然狡黠的一笑,道:「二少奶奶即便不要奴婢,也不會不要奴婢的爹爹和奶奶啊,您說是不是?」
伍青靈瞬間笑了出來,搖了搖頭道:「就你機靈。」
過了一會兒,小喜領了客棧的小二哥送來了浴桶和幾桶熱水,兩個丫鬟便服侍伍青靈舒舒服服的洗了個熱水澡,又休息了一會兒之後,樓滄溟便回房來帶她們去逛夜市了。
雖然已過了正月,睿司城裡的夜市還是充滿了年味,喜氣洋洋的。
樓滄溟無視旁人的眼光,堅定的牽著愛妻的手逛夜市,張小小和小喜兩個丫鬟緊跟在他們身後,六個護衛兼車夫隨了兩個過來,散佈在逛夜市的人群之中暗中保護著他們。
「二少奶奶您看,那裡有畫糖兒,畫得好美啊!」
「啊,那邊好多吃的,難怪這麼香。」
「二少奶奶,這裡有豆腐腦賣也有位置,快點過來。」
「哎呀,剛才玩投壺那姑娘真是太可惜了,再中一支就能得到獎賞了說,太可惜了!」
「二少奶奶,您幫我看這兩支簪子哪支適合奶奶的?我想買回去送奶奶。」
一路上就見張小小那丫頭嘰嘰喳喳又蹦蹦跳跳的好不快活,就連一直忐忑不安的小喜都露岀了滿臉的笑容,忘了所有煩惱。
伍青靈也逛得很開心,一手讓樓滄溟牽著走,一手拿了串糖葫蘆邊走邊吃,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
樓滄溟則是一臉柔情,寸步不離的陪在她身邊,時不時還對她投以疼愛寵溺的柔和目光與微笑。這讓街上不少女人見了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或羨慕、或憧憬、或會心一笑。
小人精張小小見了那些旁人的反應,整個就是與有榮焉,不由自主驕傲的抬高了下巴——雖然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驕傲些什麼。
「樓公子,你也來逛夜市嗎?」
突如其來的聲響讓一行人停住了步伐朝聲音來處望了過去,就見一名衣著華貴,面似芙蓉的年輕姑娘帶著一名婢女開開心心的快步朝他們走了過來。
一雙賊眼……不是,一雙美目旁若無人的緊盯在人家相公臉上,司馬昭之心真的是路人皆知。
「陸姑娘。」樓滄溟對來人輕輕一頷首。
這位陸姑娘是樓滄溟先前在客棧遇見的朋友的妹妹,那時他對她也只是輕點了個頭而已,連句話都沒有說過,怎麼她見了他卻是一臉遇故知的熱情模樣。
他有些莫名其妙,轉頭四下尋覓的問:「怎麼不見令兄呢?」
「兄長有事要忙,沒時間陪我來逛夜市。」陸姑娘輕聲細語的說道,一頓後又滿懷期待的說:「樓公子,我可以與你一塊走嗎?有樓公子在身邊可以讓我覺得很安心。」
伍青靈有一種滿臉黑線的感覺,這女的當她是個死人不成,這樣明目張膽的在她面前勾引她的男人?
她正欲發作就聽見她的男人毫不留情又斬釘截鐵拒絕道:「不可以。」
伍青靈差點就要笑出來了。
陸姑娘一臉懵,隨即又露出泫然欲泣的神情,柔柔弱弱又委委屈屈的說:「為什麼我沒別的意思,就想你是兄長的朋友值得信賴,我兄長不在身邊,又在這兒巧遇你才想與你結個伴一塊走,我真的沒別的意思,真的。」
伍青靈見狀忍無可忍的開口道:「這位姑娘,你是不是當旁人都是呆子啊?我這麼大個人站在你口中的樓公子身邊,你從頭到尾都沒給我一個眼神,雙眼自始至終都緊盯著我相公看,完全無視於我的存在,這樣你卻說你沒別的意思,誰相信啊?」
陸姑娘頓時露出一臉震驚的表情,往後退了一步,然後面無血色的不斷搖頭道:「我沒有、我沒有。」完全就是弱不勝衣、楚楚可憐的模樣。
伍青靈轉頭看向樓滄溟,無言的表情似乎在問他:你是從哪裡惹來這麼一朵白蓮花啊?
樓滄溟一張臉黑得不行。他怎會知道還算靠譜的陸守司會有這麼一個不靠譜又不知羞恥的妹妹,若是知道的話,稍早在客棧他就不會理會這對兄妹,而讓他們有多遠滾多遠了。
「陸姑娘,麻煩你替我向令兄帶一句話,就說我改變主意了,先前與他談的事就此作罷。」樓滄溟冷冷地說完,轉頭卻對伍青靈柔聲道:「娘子,咱們走。」
陸姑娘震驚得臉色煞白,這回可不是演的。她一個箭步擋在了他們夫妻倆面前,驚惶失措的朝樓滄溟叫道:「樓公子,你不能這樣!」
樓滄溟根本不想再與她多說一句廢話,牽著愛妻繞過她繼續往前走。
陸姑娘還想追過去,隱於人群之中的護衛卻突然現身擋住了她的去路,「請姑娘自重。」
陸姑娘心急如焚又怒不可抑,朝那護衛喝令道:「讓開!」
原本正要繞過她跟上主子的張小小倏然停下腳步,轉身對這位不知道從哪個角落冒出來的陸姑娘說:「你這位姑娘怎麼會這麼不知羞啊,我家少爺都成親了你還追著人跑?就算我家少爺還沒成親好了,對你的態度難道還不明顯嗎?如果你真的看不出來我家少爺的意思,那我好心告訴你好了——我家少爺覺得你很煩、很礙眼、很莫名其妙又很不要臉,希望你能離我家少爺和少奶奶遠一點。」
陸姑娘一張臉漲紅到都快要滴出血來了,她竟然被一個奴僕這樣嘲弄、譏諷!她咬緊牙關迸出聲來,「你——」
「喔,你不用謝謝我了,不客氣。」張小小打斷她說道,說完後徑自轉身就走,留下一群在一旁看戲的人們不是噗哧笑了出聲,就是對那位陸姑娘指指點點又交頭接耳的議論著。
陸姑娘羞怒到都要吐血而亡了,她想追上去為自己的行為和名聲辯駁,卻被那名護衛擋得嚴嚴實實的,寸步也前進不了。
幾番嘗試後,她終於再也承受不了來自四面八方的嘲笑與議論,嗚咽了一聲,哭著掩面飛奔而去。
後頭又發生了些什麼伍青靈根本沒在意,也沒去注意,她正在質問樓滄溟到底是從哪裡惹來這麼一朵白蓮花的。
樓滄溟真是冤枉死了。
「我就只見過她一面,就在稍早之前的客棧裡。」他發誓,見愛妻仍是一臉懷疑,他便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詳細說來。「我和她兄長是在京城裡認識的,稍早在客棧裡巧遇就在大廳坐下來聊了一會兒。她就是在我們剛遇見時與她兄長同行見過一面,點個頭罷了,連一句話都沒說過。」
「只見過一面,連句話都沒說過就讓人這樣念念不忘的貼上來,你可真有魅力。」伍青靈語氣發酸。
「你這是在吃醋嗎?」樓滄溟有些心喜又有些哭笑不得。
伍青靈冷哼聲又瞪他一眼,想甩開他的手,他卻緊緊握住不放。
「娘子別生氣,我對你的心難道你還不了解嗎?咱們別為了一個腦袋有病的外人傷了咱們夫妻間的感情。」樓滄溟好聲好氣的柔聲勸道。
伍青靈控制不住自己,瞬間就讓他那句「腦袋有病」給逗笑了出來。
「你這樣說一個姑娘家有點狠。」她笑睨他一眼。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樓滄溟不以為然。「若不是腦袋有病,堂堂正四品都察院御史家的千金又怎會有剛才那樣失禮的舉動呢?都說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了,能把女兒教成這樣,我看這位陸大人未來的官職也高升不到哪兒去了。」他有感而發。
「你也扯得太遠了。」這下換伍青靈哭笑不得,不過也因此轉移了話題,好奇又不解的問他,「咱們家不是要遠離朝堂,並且為了避嫌絕不輕易與官宦世家的子弟交往嗎?你這樣與那人交往沒關係嗎?」
身為濟安侯府的媳婦,過去一個多月她惡補了一切關於樓家的家族史,也悉知了功勛家的無奈與不得不低調處事,明哲保身的各種生存方式。
不過即便如此低調了,生死亦不由他們得由天,一年多前濟安侯府所面臨的災難就是最好的證明。
「濟安侯府之所以能逃過一劫全靠滄溟。」當時袁氏這麼告訴她。
「樓氏族人全欠了滄溟一條命,而這也是爺爺奶奶和你公公會由著他任性,同意讓他帶著你搬到虎谷村去居住的原因。不過你一定要記住一件事,即便搬離侯府你們還是姓樓,還是濟安侯府的一份子,所以不管有沒有機會都別參與到朝廷的事,切記明哲保身這句話。」袁氏曾經慎重其事的這般交代過她。
樓滄溟牽著她的手緩緩地往前走,語帶嘲諷,輕聲回答她的問題。他說:「咱們倆都要定居在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僻壤之地了,還不叫遠離朝堂嗎?」
「你知道我的意思。」伍青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樓滄溟輕笑了一下才正經的回答她,「他鄉遇故知,誰不會好好的坐下來把酒言歡一場?愈是想避嫌藏匿著,愈容易讓人起疑心,你不覺得嗎?咱們既然沒異心,又如何不能做那君子之交淡如水之人呢?」
「有道理。」伍青靈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當然了,也不看看我是誰。」樓滄溟洋洋得意。
「你是誰?」伍青靈瞄了他一眼。
「當然是你相公啊。」樓滄溟理所當然的回答道,逗得怎麼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的伍青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看著笑靨如花,在一盞又一盞的燈籠照映下仍如星子般耀眼璀燦的她,樓滄溟的眸光不由得黯了黯,微微地靠近她耳邊喑啞的出聲道:「娘子,時間不早了,咱們是否該回客棧歇下了?」
不看他臉上的神情,光是從他喑啞的嗓音,伍青靈就知道他此刻腦袋在想什麼,這家伙實在是……
伍青靈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只是很懷疑他的精力為何會如此充沛啊?
想到兩人間火熱的床事,她的臉不由自主都熱了起來,原本還想與他唱反調說她想繼續逛的,這一刻她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能低下頭來迅速地點頭同意他回客棧的提議。
不過她發誓她此刻和他所想的事絕對不一樣,她只是覺得自己此刻肯定臉紅了,羞於再繼續待在人前,絕不是想和他……咳咳!
然而她這麼撇清又有何用?等回到客棧,她那位精力充沛的相公能不與她翻雲覆雨一番那才奇怪。
總之,夫妻太恩愛有時候也是很累人的,哈哈。
【第十七章】 命中帶福風向變
從濟陽城到虎谷村大概需要花上二十天的時間,樓滄溟帶著愛妻如度蜜月般的邊走邊玩,心血來潮時還會拐彎走個岔路玩玩,結果二十天的行程,他們整整走了兩個月才抵達虎谷村。
伍豐在他們離開濟安侯府後便陸續接到幾封他們的來信,得知他們一路又去了許多地方遊玩,因而知道他們的歸期不定,也就沒有天天翹首以盼。
因此,當見到他們夫妻倆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那喜不自勝的模樣當場就讓伍青靈忍不住掉下淚來。
「爹,我回來了。」她啞聲道。
「好好好。」伍豐連說了三個好字又不住的點頭,忍不住也紅了眼眶。
「娘子,你這樣可是會讓岳父誤會我沒有好好的待你,快點把眼淚擦了,你可別陷害為夫啊。」樓滄溟為調節氣氛,故意苦著臉搞笑道。
伍青靈聞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伍豐見狀瞬間笑了出來,傷感的氣氛也為之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全是歡樂與喜悅。
「來來來,快進屋裡休息。」他招呼女兒和女婿進屋,問他們,「你們應該很累吧?要不要先回房休息一會兒?你們就先住在靈兒之前的房間,屋裡的一切都沒有變動,被子在前兩日太陽露臉時才讓張嬸拿出去曬過。」
伍家因為成員愈來愈多的關係,家裡的房子早在伍青靈岀嫁前就擴建過了,她的房間就在後來擴建的西側跨院裡,寬敞漂亮又有獨自的空間與隱私,很適合新婚不久的夫妻倆居住。
「不用了,爹,我們是坐馬車回來的,一路上都或坐或躺在車廂裡,哪裡能累著啊。」伍青靈搖頭道,又撒嬌的摟著父親的胳臂邊走邊說:「爹,咱們坐下來好好說說話。這段時間你還好嗎?家裡一切都好嗎?作坊的生意呢,可還順利?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
「你一口氣問了爹這麼多問題,要爹怎麼回答?」伍豐呵呵笑道,一雙眼睛瞇瞇笑得都快要看不見了。
看爹這麼高興,伍青靈雖然心裡有些澀澀的卻也很開心,她笑咪咪的說:「爹可以一個個慢慢回答啊,反正我又不趕時間。」
伍豐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真的能在村子裡住下來,不走了?」
他還是難以置信,覺得這會不會只是他只有所思夜有所夢的一場夢?
雖說他事前便知道他們有回虎谷村建房子定居的計劃,但世事多變,未蓋棺論定之前的事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變數。
伍青靈看向樓滄溟,決定由他來回答爹這個問題應該更具說服力,也更容易讓爹不再患得患失的懷疑這事的真偽。
樓滄溟接收到她的目光,勾唇對她微笑了一下後,便轉向伍豐不答反問的開口道:「爹,您對咱們這村子比較熟悉,您覺得哪裡比較適合建個小山莊?等山莊建好之後,奶奶可能會常來此地居住,她對咱們這村子可是念念不忘呢,在我們臨行前還不忘叮囑我,等房子建好了一定要立刻通知她老人家,她肯定會飛奔而來。」
伍家父女倆都被他最後那句「飛奔而來」給逗笑了岀來。奶奶都年紀一大把了,她能「奔」得起來才怪!
「老夫人的身子都還好吧?轉眼間都快一年不見了,時間過得還真快。」伍豐有感而發道。
「好,奶奶和過去住在咱們這兒時沒什麼差別,唯一有差的大概就是特別懷念住在這裡的那段日子,常想起村裡的左右鄰居們,所以對於我們要在這裡建房子居住特別期待。」伍青靈微笑道。
「所以你們定居虎谷村這件事是真正確定了,不會再更改?」
「對。」伍青靈笑盈盈的點頭道。
「真好。」伍豐不由自主的說道,然後又說了一次:「真好。」
高嫁侯府之家的伍家女竟然攜夫婿準備在虎合村裡築山莊定居,這消息傳出來,簡直震驚所有虎谷村的村民。
「這是真的嗎?」
大多數人聽見這個消息時,都不相信這是真的。
樓家是什麼人家?那可是貴族之家、侯爵之家啊,聽說這樣的人家規矩特別多,怎麼會讓自家孩子在娶了媳婦之後,不叫媳婦好好待在家裡伺候公婆或相夫教子的,竟還容許媳婦把自己辛苦養大的兒子給拐回娘家去住呢?他們的兒子又不是給人入贅了,做了倒插門女婿,不是嗎?
可是村長已親口證實了這事,因為伍家女婿已經把他們西村後山的半個山頭都買下來了,說要在山上建個小山莊居住。
這麼不可思議的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侯府的人怎麼會容許這麼離譜的事情發生呢?大夥兒都想不明白。
可是想不明白卻不影響大夥兒一致的結論,那便是認為伍青靈真的很好命,竟然會有這樣的運勢嫁到這麼好的人家。
一個曾經被夫家休離拋棄的大歸女竟然會讓大家覺得好命,這事說出去誰也不會相信。可是事實偏偏擺在眼前,讓人不得不信。
其實平心而論,大家都知道伍青靈的第一段婚姻會落被休的下場完全與她無關,是簡家太不厚道、太無情無義了,才會害得娘家勢弱的她落到這樣的下場,那與她命好不好無關。
相反的,其實有些人反而覺得伍青靈是個有福氣的孩子,因為自從她嫁到簡家之後,簡家人的生活不僅愈過愈好,原本不被夫子看好能在那年中舉的簡正浩也中舉了,這些難道不都是那孩子嫁到簡家之後所帶去的福氣嗎?
簡家不懂得珍惜,把人拋棄休離了,結果那孩子的日子也沒因此而變得難過,反而一天過得比一天好,不僅幫娘家建了作坊賺了大錢,還高嫁進侯府,甚至也不知用了什麼方法,竟然讓侯府的婆家同意他們夫妻回她娘家建新房子定居此地。
最最最重要的是,只要瞧過他們夫妻倆相處的人都能看出來,那位侯府少爺對伍青靈有多麼地呵護備至、嬌慣寵愛的,那畫面真正是讓人看了都會忍不住臉紅啊。
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但又有誰能摸著良心說不羨慕這種夫妻間感情你濃我濃又幸福又甜蜜的滋味呢?
總之,在村民們茶餘飯後,閒著也是閒著的感嘆議論後,關於伍家大歸女伍青靈的傳言不知不覺間竟變了風向,再也沒有人拿她二嫁與曾經被前夫休棄的事來說嘴,說的全是她命好又命中帶福的事。
這可不是隨便說說,完全是有憑有據。
凡是和伍青靈親近交好的人,誰家的日子不是愈過愈好的?想當初簡家不也是這樣嗎?
眾人仔細的想了一會兒,發現還真是如此,對伍青靈命中帶福這事也更加深信不疑了。
伍家原本就只有父女倆,和伍青靈最親近的人自然就是伍豐了,而伍家作坊的生意能蒸蒸日上,伍家能愈來愈富足就是最好的證明。
除此之外,伍豐沒有兒子,是個絕戶,在大家的想法裡他的晚景肯定是凄涼的,唯一的女兒出嫁之後只能孤狐單一個人生活,身邊沒人孝敬,未來沒人送終。可是看現在這模樣,又有誰敢再這麼說他呢?
不知從何時起,虎谷村裡就流行了這麼一句話——養兒育女不如生個伍家女。村裡做爹娘的只要在自家子女身上感到不順心不如意,就會不由自主感嘆說出這麼一句話。
伍青靈得知此事後,無言以對,深深覺得這不是在替她吸仇恨嗎?她是躺著也中槍啊。
伍豐得知此事後卻是一吐怨氣,大大的揚眉吐氣。
老天終於還女兒一個公道了!他的女兒明明就是那麼地聰明可人,優秀、美好又孝順,怎能讓無情無義的簡家人糟蹋了之後,還得背負棄婦之名遭受世人的指責呢?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他向來就相信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如今老天已還他女兒公道讓她有了善報,他現在就等著看簡家那對母子會有什麼惡報。
樓滄溟得知此事,對於村民說伍青靈命中帶福這句話深有同感。
上輩子他就是遇見她之後,命運才得改變。先是靠她保住了性命,而後又從她身上得到了不向命運低頭的勇氣與信念,他才能夠堅持到底終替樓家平反。
她真的是他的福星。上輩子的福星,這輩子的福妻。
「在想什麼?」
伍青靈去浴房梳洗回來,就看見相公一個人坐在房裡出神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原本這事無可厚非,可是問題就在於他臉上的神情溫柔,嘴角帶笑,加上前幾天他又去了縣城辦事,一個人在外頭宿了幾天。這讓她警鈴大作,不想胡思亂想都難,故才會有此一問。
聽見她的聲音,樓滄溟立即回神,抬頭看向她微笑的答道:「想你。」
「我就在你面前有什麼好想的?」伍青靈挑了挑眉,越發懷疑他沒說實話了。
「剛才你可不在我面前。」樓滄溟笑著伸手將她拉到自己的大腿上,環抱著她說。
「過去幾天我都不在你面前啊,難道你無時無刻不在想我?」她問他。
「當然。」他毫不猶豫的回答。
「呵呵。」她忍不住皮笑肉不笑的呵笑了兩聲。
「這是什麼反應?」樓滄溟哭笑不得的看著她。
「就是不相信你所說的話的反應。」伍青靈斜睨著他直言道,讓樓滄溟當場哈哈笑了起來。
他倏然傾身,重重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滿臉笑意道:「娘子,你怎麼會這麼可愛?」
伍青靈頓時滿臉問號。「別想轉移話題。」
「轉移什麼話題?」樓滄溟有些忍俊不住,傾身又吻了吻她,然後情不自的愈吻愈深,環抱在她腰間的雙手也往她衣衫裡鑽了進去。
「等一下,你先等一下。」伍青靈打一個激靈,急忙回神伸手捧住他的臉將他推離自己的唇。「你別想打混過去,咱們話還沒說完。」
樓滄溟只好罷手,嬌寵的看著她,微笑地點頭說:「好,你說。」
「你剛才真在想我?」伍青靈問他。
「當然,不然我能想誰?」樓滄溟眼裡漾著笑意,寵愛地凝望著她反問道。
「能想的有很多啊,例如過去幾天在縣城裡邂逅的某個名門淑女或大家閨秀之類的。」
「哈哈哈……」樓滄溟再度哈哈大笑,笑得被他抱在懷中的伍青靈也跟著他整個人震動個不停。
「欸,你小聲點,會吵到爹休息的。」伍青靈不得不提醒他,雖然他們是住在自己的跨院裡,距離主屋有點距離,但他在夜深人靜裡這樣大笑,聲音還是傳得過去的吧。
樓滄溟從善如流的止住大笑聲,卻不由分說的捧起她的臉重重的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娘子,你真是太可愛了!」
伍青靈完全搞不懂他的思緒,不懂他到底覺得她哪裡可愛了?
她覺得可愛這個字眼真的與她八竿子打不著,因為她的性子太過較真也太過踏實了,在旁人眼裡就會顯得一板一眼,根本就可愛不起來。
「別轉移話題。」她伸手推了他一下。
樓滄溟忍不住又抱著她悶笑了起來,整個人明顯笑不可抑。
「你到底在笑什麼?」伍青靈莫名的問道,一頓後不想歪樓又將話題拉了回來,凶悍地問他,「快點老實承認你剛才在想什麼,那一臉溫柔的樣子,哼哼!」
樓滄溟笑得不行,真的覺得她這樣超級可愛的。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一臉寵愛的對她微笑道:「別胡思亂想,除了你之外,其他女人對我來說都長一個模樣,根本沒什麼不同。換作是你,會去想一個長相模糊,分不清楚她到底是甲乙丙丁的人嗎?」
「所以你有臉盲症?」
樓滄溟真的是被她逗樂到不行。
「別鬧了。」
他傾身在她唇上輕吻了一下,問她,「是有什麼人在你面前嚼了舌根嗎?不然你怎會突然這麼想?」
見他似乎真與平常無異,伍青靈排除心裡的懷疑,對他撇了撇嘴道:「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嚼舌根,而是你異常的行為讓人不得不懷疑好嗎?」
「哦?我做了什麼異常的行為?」樓滄溟一臉好奇的她。
「山莊正如火如荼的在興建著,每天都離不開人,你卻突然說有事要去縣城,而且一去就是好幾天,這還不夠異常嗎?」伍青靈沒好氣道。
「有道理。」樓滄溟緩慢地點頭道。
「所以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快點!」
「快點什麼啊?」樓滄溟失笑道。
「當然是快點告訴我你隱瞞了我什麼事,快說。」伍青靈雙目圓睜,以一臉你今天不老實招來,我絕不善罷甘休的表情緊盯著他催促道。
樓滄溟笑著搖了搖頭,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說:「其實這事我本來就要跟你說的,沒打算要瞞著你,畢竟這事與你有關。」
伍青靈呆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問道:「什麼事與我有關?」
「你知道五天前我為何會突然去縣城嗎?」樓滄溟突然整個人都變得正經而嚴肅了起來。
伍青靈也跟著認真了起來,表情凝重的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五天前,池柳縣周縣令讓人帶了消息給我,說上面有人發話,要他想辦法把虎谷村賣涼菜的伍家給辦了,他因為無所適從這才找我求助,我才會突然去縣城。」樓滄溟緩聲說。
伍青靈沉默了一下,不是很確定地問他,「辦了是什麼意思?」應該不會是她以為的那個意思吧?
「解決了的意思。」樓滄溟直言道。
伍青靈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度難看,還有些蒼白。
「我不記得我們伍家有得罪過什麼人,」她說著一頓,眉頭緊蹙的問他,「你剛才說上面,指的是什麼上面?」
「朝廷朋黨之風盛行,派系林立,士大夫們為爭權奪利而成群結黨以壯大自己。他們結黨的方式各有各的門道,或是以聯姻的方式結盟,或是以師徒間的關係,更有直接以利益做為交換而成為朋黨的。我剛才所說的上面,指的便是周縣令所在那一派系之中可以指揮得了他的那些人。」
「朝廷?」伍青靈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我們伍家只是住在山村裡的一個小老百姓,怎會扯到朝廷上去?」一頓,她懷疑的看著他。
「和樓家無關。」樓滄溟看出她的懷疑,直接對她搖頭道。「以池柳縣這麼一個小縣城的縣令,哪有本事和濟安侯府作對?那無疑是蚍蜉撼大樹,他上面的人是不會做出這種自不量力的決策的。」
伍青靈想了想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所以——「難道真的是針對伍家而來的嗎?可是我爹這輩子也沒去過比縣城更遠的地方,我若不是因為與你成親也和爹一樣沒出過縣城,這樣的我們要去哪裡得罪遠在京城裡有權有勢的高官貴胄?」她實在是想不明白。
「你們雖沒去過京城,卻不代表京城之中沒有認識你們,還與你們有仇之人。」樓滄溟看著她說。
「我們家沒有仇——」伍青靈直覺的搖頭說道,話沒有說完聲音就戛然而止,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雙目圓瞠的看著樓滄溟,輕慢地吐出兩個字,「簡家?」
「不知道,還需要時間調查,但我想八九不離十。」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其實會有這樣一個可能他本身也很驚訝,因為上輩子他不是沒懷疑過伍家父女之死與簡正浩有關,可是偏找不到任何證據,最終只能把他排除在外。
可是這一世重來,最關鍵的劊子手周縣令尚未因貪污災銀而伏法,他自然能夠得到最正確的線索,可以順藤摸瓜揪出躲在背後的真正凶手。
調查還需要時間,他說的是實話。至於八九不離十這個結論,則是他憑著上輩子自己對朝廷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的了解所推斷出來的。
命令傳達者是周縣令的舅兄,其舅兄的授業恩師雖只是個四品官吏,師出一同的師兄弟卻頗多,而且關係都還不錯,其中就有一位是簡正浩岳父的舅兄的同窗。
這關係扯得似乎有些遠,但若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的話,那就簡單多了。
簡正浩的妻子和那位同窗的一對兒女是一塊長大的青梅竹馬,甚至差一點兩家就要結成親家,這關係夠簡單,夠近了吧?
總之這事簡家脫不了關係,現在他所要查的就是主謀究竟是何人,是簡正浩呢?還是簡母,又或者是簡正浩的妻子?
所謂殺人償命,雖說這輩子他借重生的未卜先知將這陰謀扼死在事發前,但上輩子的仇他卻無法釋懷,不能不報。若不是那凶手,上輩子她又怎會年紀輕輕的就冤死獄中,而他又怎會錯過她而抱憾終生?這口怨氣他吞不下去,這個殺妻之仇他不能不報。
「為什麼?」伍青靈茫然不解的喃喃自語道,「我從未對不起簡家任何一個人,是他們對不起我、對不起我們父女倆的,為什麼他們還不放過我們,還要找我們父女麻煩?我真的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別想了。」樓滄溟摟著她柔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讓那些人惡有惡報的。」他信誓旦旦。
「我就是不懂他們到底為什麼要這麼做?過去我從未對不起過他們,而且也都照著他們的希望離開他們家各過各的生活了,他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小人之心是無法忖度的。」樓滄溟拍了拍她的背,安撫著她。
伍青靈愣了一下,深表認同的用力點頭。
「如果這件事真是簡家那對母子倆所為的話,我除了被噁心到之外,還很慶幸當初被他們拋棄了。」她說。
「你絕對不會比我更慶幸。」樓滄溟傾身在她額頭上親吻了一下。
伍青靈不由自主的微笑,整個人依偎進他懷裡。「所以你在縣城那幾天真的沒有小姑娘對你示好?」
聽她又將話題轉回到這件事來,樓滄溟頓時苦笑了起來。
他狠狠地緊摟了她一下,咬牙切齒的迸聲道:「到底是誰在你而前嚼了什麼舌根,你老實告訴我。別說沒有,我不相信。」
伍青靈笑了出來,「真的沒有。」她抬起頭來對他說。
「若真沒有,你不可能會突然有這種想法還緊盯著這件事不放。」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壓根兒不信。
「真的沒有。」伍青靈又說了一次,接著才笑著告訴他,「我只是不小心在前幾天聽見你的愛慕者們聚在一起說悄悄話,她們一個個對你讚不絕口、還羞答答的表示願意給你做通房小妾,只要你想的話。」
樓滄溟聞言臉都黑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這話你是從哪些人口中聽到的?你告訴我,明天我就去找村長,讓他去告誡那些人家管教好自己的女兒!」他怒不可抑的說。
「別,說不定那些做爹娘的反而比他們的女兒更想將女兒送你做通房小妾,被你這麼一聲張開來,反倒會反咬你一口,說你毀了他們女兒的名聲,要你負責娶他們的女兒。」伍青靈趕緊阻止他道。
樓滄溟想了一想,還真有可能。
「我以為虎谷村裡的村民都是純樸善良、率直單純的,沒想到一樣利慾熏心,一樣爭名逐利。」他蹙著眉頭,有些鬱悶煩躁的說道。「他們難道不知道讓女兒給人家做通房小妾就是做奴婢,以後他們的女兒就得由主子們隨意打殺嗎?如果是生活過不去逼不得已也就罷了,為了貪慕榮華富貴而把女兒送去給人當奴婢,他們也做得出來?」
伍青靈有些驚訝,她以為身為權貴的他對於尊卑貴賤的不同是習以為常、不以為意,沒想到他竟會說出這麼一席話來。
「怎麼這樣看我?」他問她。
「我沒想到你會說出這麼一席好像你很了解身為奴婢的苦楚與無奈的話。」她老實答道。
樓滄溟無言。他的確是很了解,因為上輩子樓家出事後,樓家女一個個落入被貶為奴,他可憐的妹妹芊芊也不例外。
樓家獲得平反後,他盡力將家人尋找回來,雖然最終找回來的人十不存一,但芊芊卻是其中之一,只是那時候芊芊的身心早已被折磨得千瘡百孔,之後不管他用什麼辦法也沒能讓她多活幾年,二十出頭就形銷骨立,抑鬱而終。
濟安侯府樓家對待下人一向都是寬厚的,這是家風,所以他也從未想過做奴僕或奴婢有什麼不好。可是樓家經過那場巨變,樓家女個個被貶為奴僕之後,他們才知道為奴為婢的不易。
這些話樓滄溟自然無法說出來,只能說:「若是不了解,樓家人又怎會對奴僕們特別的寬厚?」
「也是。」伍青靈想了一下,同意的點頭道。
「這件事你打算就這樣不了了之?」樓滄溟問她,一頓後又道:「那些人可是在覬覦你的相公,娘子就不覺得生氣?」
「生氣能遏阻這樣的事再發生嗎?我相公這麼優秀,這樣的事未來肯定還會再發生,我不能每碰一次就生氣一次啊,與其氣壞自己還不如別理她,反正一個巴掌也拍不響,不是嗎?」伍青靈伸手圈在他的脖子上,笑咪咪的對他說道。
「那你剛剛是尋我開心?」樓滄溟哭笑不得。
「當然不是,我得看你對這事的反應啊,若是你有洋洋得意或情生意動的反應的話——」伍青靈說著一頓,接著重重地哼了三聲,「哼哼哼!」
「哼哼哼是什麼意思?」樓滄溟挑眉問道。
「就是我要趁早做好休夫的打算。」
樓滄溟聞言臉都黑了,狠狠地樓著她咬牙迸聲道:「你敢!」
伍青靈面不改色,連微翹嘴角的微笑角度都沒有改變,問他說:「你說我敢不敢?」
「你敢。」樓滄溟甚至連猶豫都沒有就答道,接著斬釘截鐵的告訴她,「但是我絕對不會讓你這個念頭有成真的機會,絕對不會!」
「你若不離不棄,我必生死相依。」伍青靈深深望進他眼底,認真的承諾道。
樓滄溟目光炯炯的點頭應道:「一言為定。」然後他深情地吻住她,蓋上兩人一生不變的印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12-17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12-17 01:11 PM 編輯
【第十八章】 幸福盡在不言中
座落在虎谷村西邊半山腰上的樓家山莊在經歷了四個月的趕工建造之後,終於在七月七日前夕落成了。
山莊之名樓滄溟應景取了「鵲橋」兩字的諧音,名喚「雀喬山莊」。
伍青靈覺得他這個莊名取得有些兒戲,但樓滄溟這回卻破天荒的沒聽取她的意見,堅持用了這個莊名,因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山莊所在之處便是他們倆前世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也就是說,這個地方是他們兩人結緣之所在,又怎會有比「雀(鵲)喬(橋)山莊」這個名字更適合做他們的山莊之名呢?
於是在樓滄溟的堅持下,雀喬山莊之名正式底定,夫妻倆也在村民們善意的調侃與嘲笑下搬了家,進了雀喬山莊裡。
伍豐並沒有隨女兒和女婿搬進山莊裡居住,因為他覺得名不正言不順的,而且他也有自個兒的家,房子又是去年修整擴建的,何況住習慣了,實在沒必要搬家。為此伍青靈嘴皮子都快要磨破了,也沒讓他改變主意,感覺很憂傷。
「爹怎麼高興就讓他怎麼做吧,反正咱們也住不遠,況且你三天兩頭就得去作坊一趟,大多時間也都待在爹那裡,和過去相比不過就差在晚上沒睡在一個屋簷下而已不是嗎?」樓滄溟柔聲勸導她。
「這哪是沒睡在一個屋簷下的問題而已,而是親人有沒有在身邊,會不會感覺到寂寞的問題!」伍青靈有些著火道。
「爹身邊又不是真的沒有人,張嬸和張銘不都隨爹住在那邊嗎?還有負責育菇種菇的下人們也住在一旁的作坊裡,爹不是真的孤單一人,又怎會如你說的感到寂寞呢?」樓滄溟有些哭笑不得。
「那些人和我這個親生女兒能相提並論嗎?」伍青靈氣呼呼的說:「寂寞那是一種心理層面上的感受,不是外在表象上的熱鬧就能撫平的,你懂不懂?」
樓滄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幹麼?」伍青靈凶悍的瞪眼道,一副要與他吵架的態勢。
「你不覺得你最近的情緒有些暴躁嗎?」樓滄溟緩聲問道。
「你乾脆說我脾氣大難相處好了!」伍青靈生氣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你有沒有感覺到最近身子有不適之處,或是吃東西的口味與以前不太一樣了?」樓滄溟小心翼翼試探的問她。
「你到底想說什麼?」伍青靈莫名其妙的瞪著他,絲毫沒搞清楚他的言下之意。
「我聽說女人有喜之後,脾氣和飲食習慣都會有所改變。你是不是有了咱們的孩子了?」樓滄溟輕聲問道,就像怕聲音太大會嚇著她肚子裡可能已經存在的孩子一般。
伍青靈呆若木雞的看著他,腦袋瞬間空白一片。
有喜?孩子?她不由自主緩慢地低下頭來,伸手輕覆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感覺有些懵也有些驚疑不定。
她的月事一向不規律,所以沒辦法算周期,可是她卻清楚記得上回來月事時是在兩個多月前,也就是她從樓滄溟那裡第一次聽說疑似簡家欲對他們伍家不利之事的隔天。
這件事至今都還沒有一個定論,畢竟京城距離這兒太遙遠,調查也需要時間,兩個多月根本還不足以讓他們得到一個確切的消息,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真的懷了身孕嗎?她上輩子也曾經是兩個孩子的媽,對於懷孕這件事並不陌生,但每個女人的身體狀況不同,妊娠反應也不同,所以她才會一點懷疑的感覺都不曾有過。
孩子……
她真的有了嗎?
伍青靈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複雜,只因為她想起了上輩子的那對兒女,她是那麼的疼愛他們,盡心盡力給他們最好的,幾乎將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給了他們,結果呢?
想起他們冷漠的神情,扎心的話語,她就渾身發冷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樓滄溟發現她的模樣有些不對勁,擔憂的上前一步將她整個人擁進懷裡。
「怎麼了?」他柔聲問道,心裡卻懷疑的想著難道她不喜歡孩子,不想要有孩子嗎?
「我怕。」伍青靈伸手緊緊地抓皺了他的衣裳。
「怕什麼?」樓滄溟輕聲問道,很擔心她是怕生孩子這事。
如果她真怕這件事的話,那他該怎麼辦?他並不想為了子嗣而強迫她做她害怕或不想做的事。
上輩子他之所以納妾生子是因為濟安侯府必須要有香火傳承,可是今生他並沒有這種顧慮,大哥已有嫡長子和嫡次子兩個兒子,三弟去年也生了長子,還有遠在懷寧的二叔那家人也是人口興旺,所以有沒有孩子其實並不重要。
可是令他擔心的是,如果青靈真的害怕生孩子又或是不想要孩子,但此刻她的身子裡卻已有了他們的孩子的話,那麼他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一瞬間樓滄溟真的想了很多,結果就聽見懷中的愛妻滿懷擔憂與害怕,憂心忡忡的說:「我怕我不會教養孩子,把孩子教壞了怎麼辦?」
樓滄溟頓時鬆了一口大氣,還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差點被她嚇死。
他輕拍著她的背部,柔聲安撫道:「你教不好還有我啊,就算連我也教不好還有爹啊。爹能教養出你這個秀外慧中、百伶百俐的女兒,肯定能幫咱們教好他的外孫和外孫女的。
「再不濟,不是還有奶奶嗎?奶奶先前來信說了,等過些時候天氣不那麼熱就會出發到咱們這兒來了,她還在信中寫著她老人家可是有長住在咱們這兒的打算,你說到時候咱們有了孩子,奶奶會不搶著替咱們帶孩子和教孩子嗎?所以這事你根本用不著擔心或是害怕。」
伍青靈被他這麼一說,原本不安躁動的心慢慢靜了下來。
她想著他說的沒錯,有這麼多人可以幫她教育孩子應該不會有事才對,不像她前世時,她又得上班工作、又得忙家務,還得照顧孩子,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的,難免顧此失彼,以至於孩子在何時長歪了她都不知道。
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告訴自己。
前世她嫁的是一個渣人,才會諸事不順,落到最後那樣的下場。
可是今生完全不同,不僅有疼愛她的爹,寵愛她的相公,還有個明理寬厚的好婆家,她根本不必杞人憂天,更不需要感到害怕。天塌下來都有她相公頂著,她有什麼好怕的呢?
想通這點,她整個心情猶如撥雲見日一般的開朗了起來,然後緊接著想到眼前得先確定她到底有沒有懷孕才是正經事啊。
伍青靈倏然從樓滄溟懷裡掙脫出來,抬頭對他說道:「相公,你快找人去請大夫過來,有孕這事只是咱們的猜測,得讓大夫把脈確認過才行,否則我不踏實。」
樓滄溟認真地看了她一眼,確定她已恢復往日的模樣,眼底也有了一般婦人發現自己可能懷孕時的心喜與不確定的忐忑之後,終於放心的對她點了點頭,道:「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等我。」
「嗯。」伍青靈用力的點頭應道。
樓滄溟快速走出房去吩咐下人辦事。
虎谷村裡只有一位大夫,雖說那位老大夫的強項是替人正骨、治療跌打損傷這類的外傷,但基本的把脈功夫還是有的。
現在都已是未時末了,去鎮上請大夫只怕時間上來不及,即使來得及也怕鎮裡的大夫嫌時間太晚了不願意出診。
所以樓滄溟只想了一下,便訣定先請村裡的老大夫過來幫忙愛妻把個脈,等明日一早再讓人去把鎮上的大夫請過來確認一回,這樣也能萬無一失。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村裡的老大夫被請了過來。
他坐下來仔細地為伍青靈把過脈後,緩緩揚起唇瓣,開口道:「靈丫頭,恭喜你快要做娘了。」
「這是真的嗎,大夫?是真的嗎?」樓滄溟顯得有些喜不自勝,雖然先前已有猜測,但能得到大夫的確認,他還是難以遏制住自己的喜悅與激動。
老大夫呵呵笑的點頭,「恭喜你們了。」
「謝謝大夫,真是謝謝你了。」
「這婦科老朽懂的也不是很多,你這又是頭胎,最好還是讓鎮上的大夫看看,問清楚需要注意的事。」老大夫建議道。
「好,謝謝大夫。」樓滄溟慎重的點頭應道。雖然他已決定這麼做,但老大夫能直言不諱的提點這事,他還是很感激的。
包了個大大的紅封送走老大夫後,樓滄溟迅速返回廂房裡,激動卻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將與他同樣開心不已的愛妻擁進懷裡。
他將唇貼在她額上吻了吻她,然後抱著她沙啞的對她說:「青靈,謝謝你,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伍青靈拍拍他的背,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開心與激動,她柔聲對他說:「恭喜你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做爹了。」
樓滄溟倏然輕笑一聲,動也不動的繼續抱著她,啞聲回道:「那我也恭喜你再過不久之後就要做娘了。」
這回換伍青靈輕笑了出來,她伸手環抱著他,靜靜地倚靠在他胸前。
夫妻倆就像個連體嬰般的黏在一塊,中間連點縫隙都沒有,就這麼相互擁抱依偎著。
此時無聲勝有聲。
* * *
伍青靈有身孕的消息傳開後,伍豐第一時間跑了過來確認這個消息是真是假,在得到女兒和女婿雙雙的點頭確認之後,瞬間笑得闔不攏嘴,開心不已。
因為太過開心了,他絮絮叨叨的和女兒女婿說起了當初青靈她娘懷她的時候,說起了青靈小的時候,說起了青靈她娘過世後他一個人帶著一個比任何同齡孩子都要瘦小的女兒的事。
他說到青靈十歲那年差點病死的事,眼眶都紅了起來,說到當初青靈在簡家做牛做馬最後卻落到被休棄的事,雙手都攥緊了起來,說到當初樓家向他求娶青靈時他的擔憂與不安,最後說到他真沒想到當初那個瘦瘦小小、可憐又無助的女兒會有這麼幸福的一天。
他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這天,伍豐喝了很多酒也說了很多話,還在女兒和女面前哭得淚流滿面,但可以看出來他真的很高興、很開心還很欣慰。
樓滄溟親自將喝醉的岳父送回廂房休息,然後替他擦了臉、洗了手腳,蓋上薄被之後才離開。
他的岳父這一生真的很不容易,早年喪妻,一個大老爺的自個兒帶著一個嗷嗷待哺的小女娃生活,胼手胝足才把身子骨柔弱的女兒養大嫁人了,卻遇到簡家這麼個不是東西的人家,讓女兒成了棄婦,受人指點與嘲諷。
他那時候的心該有多痛,又有多麼地悔不當初,恨自己的識人不清竟把女兒嫁給了個人渣害了女兒一生?
這些悔與痛他應該是一直都壓在心裡的,直到今日感覺女兒苦盡甘來得到幸福之後,他這才會在酒意半酣,將長期積壓在心裡的苦痛與悔恨一口氣宣洩出來。
他的岳父雖是全山野村夫,也沒上過幾天的學堂,學過什麼大道理,但卻是一個真正有擔當且令人尊敬的爺兒們。
從這一天起,樓滄溟對待岳父伍豐的態度又更加親近與尊重了許多。
* * *
又過了三個月,在伍青靈的肚子都明顯地凸了出來之後,老夫人袁氏終於風塵僕僕的抵達位在虎谷村的「雀喬山莊」。
這次陪老夫人前來的還有新任的濟安侯爺,也就是樓滄溟的父親,伍青靈的公公樓昌燁。
半年前老侯爺便上書以年老體虛為由想將侯爵之位傳給世子,皇上斟酌了幾個月,終於在上個月初允了這件事,還將樓滄溟的大哥樓滄浩立為世子的聖旨一並送到了濟陽城。
這是樓家的大事,不過樓滄溟夫妻倆遠在虎谷村,也就不關他們的事了。
樓滄溟很驚訝父親會陪奶奶前來虎谷村,事前他也沒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因此見到爹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時還挺驚訝的。
「爹,您怎麼也來了?」
樓昌燁瞪了兒子一眼,沉聲道:「怎麼,不歡迎爹來嗎?」
「爹,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以為您會很忙,送奶奶過來的會是大哥而已。」樓滄溟無奈道,自從他決定要帶家眷定居到虎谷村之後,父親每回見到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讓他有些無奈。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樣對父母而言是有些不孝的,可爹娘身邊還有哥哥弟弟們,岳父這邊卻只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加上他前世和今生都已經為樓家付出夠多了,他才會自私一回。
「你就是不歡迎爹。」樓昌燁沒理兒子的解釋,徑自瞪眼下了這個結論。
樓滄溟無言以對。
樓昌燁沒給兒子好臉色看,卻對兒媳婦一臉和藹可親,尤其是看到媳婦那隆起的肚子,更是眉開眼笑的。
他這個次子自從五年前拒婚之後,婚姻大事就一直是他頭疼的問題,後來侯府出事,這孩子力挽狂瀾救了整個樓氏家族的事傳了出去,才終於讓他困難的親事有了轉機,怎知這孩子不等他們替他安排好姻緣,就自個兒看上了一個棄婦村姑,還硬著脖子和他娘對峙,把整個侯府弄得沒一日安寧。
那時他就有些擔心了,心想著也不知道這孩子何時才能成親有自己的孩子,不會等到他的長孫都要議親了,他這個次子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吧?
不過這下好了,二媳婦懷孕了,而且看這對小夫妻你濃我濃的模樣就知道他們的感情很好,很恩愛也很幸福,這樣就行了。
樓昌燁在虎谷村待得不久,只待了三天就離開。雖然只待了三天,卻讓他整個心都放了下來,不僅是對兒子,也是對親家,更是對執意要跑到這窮鄉僻壤住的母親大人放下心來。
虎谷村的確是個風景秀麗又民風純樸的好地方,兒子的雀喬山莊也建得極好,生活環境完全不輸濟安侯府,唯一讓他比較不滿意的就是村子裡沒有個好大夫,若是有什麼病痛還得往鎮上去請大夫,如果遇到個急症那可怎麼辦啊?
為此,他在心裡做了決定,等他回濟陽後就立刻派人去找一位願意住到這個小村庄,醫術高明的大夫到這兒來看顧母親的身子。
正好,二媳婦再過幾個月就要生產了,也需要有個大夫能住在莊子裡隨時待命,以防萬一。
總而言之,在樓昌燁離去後兩個月,一名告老回鄉的御醫帶著一個小徒弟來到了虎谷村,並住進了雀喬山莊。
從此以後,不僅山莊裡的人有大夫醫治,就連村民們生病了,只要求到山莊來者,在莊主樓滄溟的示意下,老御醫或其小徒弟都會出手幫忙醫治。
也之所以,雀喬山莊的名聲愈來愈好,也愈來愈受附近的百姓們尊敬,連帶伍家的生意也愈來愈好,虎谷村村民們的日子也愈過愈好了。
村民們不再有挨餓受凍者,大多人家現今手上都有餘錢,修房子啊、做新衣新鞋啊、娶媳婦啊、嫁女兒啊,村子裡經常熱熱鬧鬧的,村民們個個都笑口常開,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偶爾村民們在茶餘飯後聚在一起閒聊時,有些老一輩的想想過去再看看現在,都會感嘆從沒想過能過上今天這樣的好日子,然後不知不覺就會有人說這一切都是伍家和伍青靈所帶來的福氣,他們全是沾了福啊。
伍青靈從張小小那裡聽說了村民如今對她的看法後,也只是笑了笑沒當一回事。現今的她注意力全放在自已的肚子上,因為她的預產期就快到了。
伍青靈很緊張,雖然她不是第一次生孩子,但卻是第一次在沒有任何醫療設備,只有兩個穩婆幫她接生啊,她能不緊張嗎?
感覺到她的緊張與不安,樓滄溟這幾天哪兒也沒去,幾乎是寸步不離的陪著她、守著她,甚至還把簡家那對母子倆的下場拿來當成笑話說給她聽。
之前欲利用縣令來針對伍家人那件事的罪魁禍首確鑿了,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對伍家下手的並不是簡正浩或是簡母,而是簡正浩再娶的妻子,也就是他那位恩師陳大人的女兒。
那女人據說性子不太好,驕縱任性,目中無人,並不好相處。
簡母去了京城與兒子媳婦同住後,不是去享福的,反倒像是去做奴僕的,她的新媳婦完全看不起她這麼一個鄉下婆子,把她當粗使婆子一般對待,簡正浩礙於還得靠恩師這位岳父大人幫扶也不好說什麼,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的當作不知道,任之隨之了。
為此,簡母份外想念在虎谷村的生活,想念伍青靈這個前媳婦兒。
後來她得知和離的伍青靈回了娘家之後,又做生意又建作坊的賺了好多銀子,悔得腸子都青了。
早知道她當初就應該堅決不讓兒子休妻,堅決留在虎谷村裡不進京,這麼一來她現在肯定是在虎谷村過著享福的好日子吧?
她這話可不是只放在心裡而已,她還會對自己那對一樣被當作下人的小兒女說,母子三人不時聚在一起就是回憶過往,想念以前的生活和以前的媳婦與嫂嫂。
簡正浩的妻子陳氏大概是聽見了那些,因而對伍青靈產生恨意,因為她沒辦法接受自己在婆家人心中竟然比不上一個村姑,進而想把伍家和伍青靈徹底的毀了。
伍青靈得知此事後,只覺得那女人就是個瘋子,但在憤怒之餘又有種看好戲的心情,覺得簡家娶了這麼一個瘋子當媳婦,未來的日子肯定會很精彩。
為了她這句話,樓滄溟將簡正浩的岳父陳大人拉下官位,徹底毀了陳氏的靠山,讓她再無驕縱任性與目中無人的底氣之後便收手,留下她與簡家婆母去狗咬狗,再讓人不時送點簡家的近況來當笑話說給愛妻聽。
而今天剛出爐的一則笑話就是那對婆娘在家裡大打出手,一個被抓花了臉,一個被扯翻了一塊頭皮,血流如注,震動了整條街,因為她們從家裡打到眾目睽睽的大門外去了。
伍青靈一想到道貌岸然的簡正浩為這件事將會如何受鄰居們的指指點點和竊竊私語,她就樂開懷。
「她們打架的起因為何?」她好奇的問。
樓滄溟勾唇笑道:「李氏替她兒子納了小妾,」簡母姓李。「而且還是一口氣就納了兩個,把至今仍一無所出的陳氏比喻成一隻不會下蛋的雞,陳氏氣瘋了,這才會對李氏動手。」他始終沒說出來的是,陳氏之所以至今未幫姓簡的生下一兒半女,那是因為姓簡的早已讓他叫人替他絕了育。
上樑不正下樑歪,那樣無情無義的一個人渣也養不出什麼好子嗣。
「噗。」伍青靈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真沒想到簡母會說出這麼刻薄的話來。由此可見,這幾年簡母已經被那個陳氏欺壓到性情大變了。
簡正浩在官途不順,回家又得天天面對婆媳間的水火不容,甚至婆媳大戰,應該天天苦不堪言吧?活該!
伍青靈有些感嘆,又莫名的有些解氣。這可以說是惡有惡報嗎?雖說真正的惡人應該是簡正浩,與簡母沒太大的關係,至少在她待在簡家那兩年裡簡母從未苛待過她,待她也不錯,但一想到簡母在她面前跪下來求她,還向她磕頭那件事她就無法釋懷,太傷人心了。
看她臉上的表情突然鬱鬱寡歡了起來,樓滄溟輕聲問她,「在想什麼?」
「我——」伍青靈只說了一個字,臉色一變,聲音倏地戛然而止。
「怎麼了?」樓滄溟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上。
伍青靈的預產期就在這幾天,樓滄溟緊張的情緒和妻子相比可是不遑多讓,差別只在於他比較會隱藏而已。
伍青靈安靜地感覺了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我好像要生了。」
樓滄溟瞬間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極力隱藏住自己的緊張,柔聲安撫愛妻道:「你別緊張、別緊張,我這就讓人去請穩婆過來。你躺著別亂動,等我。」
說完,他拔腿就往房外走去,看似臨危不亂、從容不迫的模樣,但走起路來卻是同手同腳的,還被門坎絆了一下,差點沒跌了個狗吃屎。
看著這樣的他,伍青靈不由怔住了。隨後,她的嘴角微微地揚起,眉眼彎彎的,一抹極淡卻也極幸福的微笑慢慢自臉上流露了出來。
幸福,盡在不言中。
【終章】 天倫之樂樂無窮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轉眼之間又過了三年。
「啊——」
產房裡傳來產婦痛苦的大叫,讓等在院子裡的男人猛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想也不想的就往產房的方向衝了過去。
「站住!」同樣坐在院子裡等候孫媳婦替他生曾孫的老侯爺倏然喝令道:「你要去哪裡?」
「我不放心,我要進去看看。」樓滄溟焦躁得不行。在他說這話時,他孩子的娘又在產房裡發出一聲令他渾身發緊的痛苦叫聲。
「胡鬧,產房是你可以隨便進去的嗎?你給我好好地坐下來等!」老侯爺斥喝道,一頓後又緩和了點語氣說:「你媳婦也不是第一回生孩子了,你冷靜點,不會有問題的。」
若不是說這話的是爺爺,樓滄溟都要罵人了。
生孩子就跟過鬼門關一樣,是生過一回,下回再生就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事嗎?況且青靈的情況又怎能和一般產婦相提並論,青靈這回懷的是雙胞胎啊!生一個孩子就夠驚險了,青靈卻要連生兩個孩子,這要他如何能夠冷靜下來?
「啊——」
產房裡再次傳來愛妻凄厲的叫聲,他再也站不住的說:「不行!我得進去才行!」說著已轉身向前。
「你給我站住!」老侯爺喝令道。
樓滄溟猛然止住步伐,不過不是因為爺爺的喝令,而是產房那頭突然傳來了嬰孩的哭聲。
「哇哇哇……」
「生了!生了!」老夫人袁氏滿心歡喜的叫道。
「哇哇哇……」產房裡很快又傳來第二個嬰孩哇哇大哭的聲音。
「第二個孩子也生了,感謝老天爺!」伍豐雙手合十,眼眶泛淚的喃喃說道。
兩個穩婆一人抱著一個孩子,帶著滿臉笑意走出產房,對著樓滄溟賀喜。
「恭喜莊主,賀喜莊主,太太生了一對龍鳳胎,是對姊弟,母子平安。」其中一個穩婆笑呵呵的說道。
另一個穩婆則朝在場其他長輩們一一道喜:「恭喜老侯爺、恭喜老夫人、也恭喜伍家老爺了。」
「哈哈哈!好好好,快把孩子抱過來我看看。」老侯爺開心的哈哈大笑道。
「快,快點抱過來。」袁氏也有些迫不及待。
伍豐雖然沒有說話,但也湊到了親家長輩身邊等著看他的外孫和外孫女。
「姥爺,姥爺,我也要看弟弟和妹妹。我也要看!」樓滄溟已經三歲的長子拉著伍豐的衣衫著急的叫道。他人小,個子矮,完全看不到被太爺爺和太奶奶抱在懷裡的弟弟和妹妹啊。
「好好好,姥爺抱你看弟弟、妹妹。」伍豐呵呵笑道,彎腰一把抱起小外孫,帶著他一起看著襁褓裡的小嬰孩。
樓滄溟沒去湊那個熱鬧,事實上在穩婆把孩子抱出來之後他只聽穩婆說了一半話,說到龍鳳胎三個字的時候,他已越過他們進到產房裡。
產房裡充滿了刺鼻的血腥味,除了剛才抱孩子出去的兩個穩婆外,還有一個穩婆和兩個丫鬟在產房裡幫忙收拾著。
三人見他突然闖了進去也沒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反應,只是朝他一鞠躬之後又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因為這樣的事她們在三年前太太第一次生產時就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完全是見怪不怪。
樓滄溟來到床邊,伸手輕撫上愛妻汗濕的臉頰,輕柔的叫喚出聲,「青靈?」
聽見他的聲音,伍青靈疲憊的睜開雙眼,然後扯了扯唇給了他一個虛弱的微笑。「看到孩子了嗎?」她虛弱的問他。
「沒。」樓滄溟老實的搖頭,問她:「你覺得怎麼樣?還好嗎?辛苦你了,對不起。」都是他害她必須一次又一次的經歷生產的痛苦。
伍青靈明白他的意思,瞋了一他眼,虛弱的罵道:「傻話。」
樓滄溟沒有接聲,只是滿臉心疼的握緊她的手,低下頭來吻著她的臉,吻了又吻。
「我想看孩子。」伍青靈對他說。
樓滄溟立刻抬起頭來點頭應答,「好,我這就去把孩子抱過來給你看。」永遠的有求必應。
* * *
雙胞胎的百日禮,雀喬山莊迎來一個意料之外的客人,那便是伍青靈的婆婆,雙胞胎的親奶奶,現任濟安侯夫人汪氏。
這是汪氏第一回駕臨此地,在伍青靈替樓滄溟生出長子時她沒有來,在老侯爺決定和袁氏一起移居到雀喬山莊養老時她也沒來,在去年過年時,因為老侯爺夫妻倆都決定在這邊過年,不打算回濟安侯府過年,侯府閤家老少幾乎全員都跟著跑到山莊來過年時,她也以侯府需要留個主子坐鎮為由沒有來。
也因此,伍青靈一直以為她的婆婆這輩子大概都不會認她這個兒媳婦了,連同她生的孩子可能也會因為她這個娘親而被他們的親奶奶冷落。
可是誰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她那位瞧不起她、瞧不起這個山溝之地的婆婆竟然紆尊降貴的來了?
伍青靈驚訝得不行,但不管如何,她始終記得那是她相公的親生母親,所以她克盡媳婦的職責,不管來此做客的婆婆在面對她時臉有多黑,多不想理會她,她始終好聲好氣的伺候著,沒有一絲怨言。
比較讓她意外的是,她原本以為臭臉婆婆會因為她的關係對她的三個孩子愛理不理的,結果完完全全相反,婆婆不僅對雙胞胎愛不釋手,對老大更是愛如珍寶,走到哪兒都牽著她的寶貝孫子,有什麼好吃、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肯定就是她這個孫子。
小孩子很單純,誰對他好就喜歡誰,從老大與她說話時三句不離他奶奶一句,伍青靈就可以看出她的婆婆是真心喜歡她的兒子,對她的兒子好。
為此,伍青靈對待婆婆的態度又更真誠了一些,加上有三個孩子在其中當潤滑劑,婆媳間的關係倒是融洽了不少。
侯爺夫人汪氏這回在山莊裡住了半個月才打道回府,離開時她真是有些依依不捨,然後就聽她那個聰明伶俐又可愛的孫兒奶聲奶氣的抱著她說:「奶奶,您要快點再來看奕兒喔,不然奕兒會很想很想您的。」
她的心瞬間軟成一片,立刻點頭回答,「好,奶奶一定會很快再來看奕兒的。」
「那咱們打勾勾,打了勾勾後,就一百年不能變喔。」
「好,打勾勾,一百年不變。」她呵呵笑道,與小孫子勾了小指頭,又忍不住吻了吻懷中可愛的小人兒,然後心想著,這個老二媳婦其實也不是那麼一無可取,至少她能生出這個可人兒,又能產下一對雙生子,還是龍鳳胎,沒福分的女人可沒這個本事。
心裡這麼一想,她對這個媳婦的不喜與抵觸又在不知不覺間少了許多。
離別是為了下一次的相聚。
* * *
秋去冬來。
很快的,新年又到了。
老侯爺和袁氏在山莊裡住得愈習慣就愈不想出遠門了,所以今年還是待在這邊過新年,子子孫孫們也照去年一樣來此團圓。
濟安侯樓昌燁和侯爺夫人汪氏去了京城朝拜後,也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在正月過完前的最後一天抵達山莊。
去年樓昌燁就是這麼做的,只是汪氏在半途中就回了濟陽沒一同跟過來,可是這回她可沒缺席。然而幾個月不見,她似乎又變回以前的臭臉婆婆——
「奶奶,奕兒好想您啊!」
瞬間,冰雪消融,百花盛開。
汪氏立刻蹲下身來抱住撲向自己的小人兒,一張臉笑得跟朵花兒似的,哪裡還有半點臭臉的模樣。
什麼叫做一物降一物?
這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啊!
雀喬山莊不是侯府,沒那麼多規矩。晚上大夥一起坐在一塊兒用膳,用完晚膳又一起聚在暖閣裡談天說笑,逗弄小孩子。
小奕兒向奶奶表演著他的新才藝,數數兒。
「太爺爺、太奶奶、爺爺、奶奶、姥爺、爹爹、娘親、弟弟、妹妹,還有奕兒我,一共有十個人,奶奶,您說我算的對不對?」
「對對對,奶奶的奕兒好聰明啊。」汪氏將小孫兒摟進懷裡呵呵笑著,讚美道。
小奕兒頓時發出咯咯笑聲,笑得好不開心,好不得意。
大夥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一個個不由自主的跟著笑了起來,笑聲盈滿整個暖閣。
看著眼前的天倫之樂,伍青靈只覺得心滿意足。
倏然間,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反射性的轉頭看向身邊的男人,瞬間便跌進他充滿柔情與愛意的深邃眼眸之中。
他靠向她,以氣音在她耳邊訴說道:「我愛你。」
她緊緊地反握住他的手,在他抬起頭看向她時對他幸福的一笑,而後無聲的回應道:「我心亦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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