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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奇朵 -【姐不二嫁之】嬌妻振夫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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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標題:
瑪奇朵 -【姐不二嫁之】嬌妻振夫綱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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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打從見了她那回眸一笑,她的身影便在他心上落了根,
所以母妃提出要替他娶個世子妃,為他病弱的身子沖喜時,
他馬上就指定要了她,他知道她嫁給他是委屈了,
所以婚後不管她怎麼鬧騰他都忍了,可沒想到從某天開始,
她像突然轉了性子,主動邀約他一起用膳,
抓了太后賞賜的雉雞說要給他燉人參雞湯補身,
還捲了鋪蓋硬是窩進他房裡,臉紅紅的表示夫妻就該同房,
更在知曉他的吃食一直以來都被人下了藥,導致他「不舉」時,
溫柔的安撫他好好調養,就算此生只有他們倆,她也賴定他了,
雖說好不容易搞定夫妻之間的私事,小人的詭計卻防不勝防,
庶弟為了爭搶他的世子之位,聯合外人搞出兵餉問題,
還把她的娘家給牽扯進去,呵,這些個傻的,他只是身子不太好,
可沒連腦子都壞了,三兩下不就讓他給解了套?且神奇的是,
這些糟心事一件一件解決之後,就連「分身」都跟著再振雄風,
看來他這輩子是做不到「一雙人」的承諾了……
【出版日期】
2015/10/7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8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3 10:57 PM 編輯
【序言】
寫作日常五四三瑪奇朵
難得我在寫序之前就已經有主題了!(編編希望我在序裡面說明清楚!)
主題就是——「棉籽油是不是真的會不孕」這個問題。
好吧,其實我寫的時候,真的沒注意到之前的混油風波裡也有這回事,所以就寫了,只是憑靠著以前看過書籍的印象。
但是,要慎重澄清的是,現代的棉籽油大多是有精鍊過的,所以幾乎不會像書裡寫的那般有不孕的可能啦!至於古代的棉籽油為什麼會導致不孕,其實是因為那時候的提煉技術不夠,所以會有殘留過多棉酚的關係。
這算是我難得小小的科普一下——因為好像有人認真了,所以解釋清楚好讓大家不要恐慌。
順帶一提的是,因為男主的小毛病,結果害我收集資料的網頁超級尷尬的,我都很怕有人看到我收集的網頁,以為我在做什麼成人藥物廣告咧!
例如我只是想看補腎之類的用語,就跳出吃XXX,保證晚間的性福,什麼巨龍活跳跳之類的形容詞讓我根本沒看完就直接點叉,還有什麼不孕不育的教導網頁,什麼開房要放輕鬆,亂七八糟的東西通通都跑出來。
真的很想說,唉呦,就算一直跟我推銷這種廣告,我的男主也用不到啊!(笑)
唉……怎麼寫完這些,序才四百多個字啊,那順便來聊一下別的話題好了,就是我的鍵盤有沒有這麼愛吃啦!(真的是鍵盤,不是我!)
因為男主是世子,女主是世子妃,所以世子兩個字出現得超級頻繁的,結果我每次打世子,都會變成柿子,而一開始沒注意時,便出現了好多的柿子妃、柿子爺!讓人超想打我鍵盤一巴掌的!(你醒醒啊!)
還有本來要打刪節號,我的心裡想著,這裡真是點點點,然後就真的打了點點點三個字,要不然就是配角內心戲太多,我還沒認真,手跟鍵盤就已經配合的把她的內心獨白像是刷屏一樣完整呈現,結果當然是哭哭的發現那根本就是我的內心戲,只好全都刪掉!
最後,或許有時候裝可愛裝得太久了,打回來兩個字時,一直變成肥來啊!肥來啊!(翻桌)肥個大頭!我要變痩啦!(怒氣值立刻暴表)
有種瞬間被鍵盤嘲笑的FU……
其他種種,族繁不及備載,讓我最後潤稿的時候,修到已經不知道是該怒還是該笑了!
嗯,字數總算達標了,那麼今天的科普小知識還有搞笑小劇場就到此為止了,期待下次再相會啦!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3 11:08 PM 編輯
【 楔子】
對鏡照美人,對現在的宛玲瓏來說,無疑是種諷刺。
曾經明豔大方的面容,如今變得憔悴枯朽;原本烏黑如墨的髮絲,乾枯發白,梳子一過,就是不用力氣也能扯落一把又一把;往日豐潤妖嬈的身材,如同骷髏般,皮幾乎貼著骨頭,衣裳穿在身上空蕩蕩的,顯得淒涼。
她坐在梳妝鏡前,顫抖著手,拿著木梳緩緩梳著髮,卻再也梳不起往日她最愛的墜馬髻。
陳舊的梳妝臺上只簡單擺了一盒劣質胭脂,這還是昨兒個她託一個婆子從外頭走街的貨郎那兒買來的便宜物什。
宛玲瓏用指腹在臉上抹上慣用的白粉,純淨的白讓她的肌膚更顯枯黃,她也不惱,一點一點的細細塗抹,試圖找回曾經的盛妝容顏,接著她捻起胭脂盒裡的一片紅紙,用蒼白的唇輕輕抿了抿,然後紅紙輕飄飄的從她的手上落下,她怔愣的看著鏡中老得已經看不出年紀的女子,最後眼神落在一直壓在胭脂盒下的那封信上。
她用手指輕輕摩娑著信紙,想著信的內容,明明該喜極而泣的,卻不知怎地,滿滿的愧疚和心酸充盈在心底。
這封信,她早已看了許多回,就是不打開來看,裡頭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刻在心裡頭一樣,想忘也忘不了。
那人的字,是端端正正的楷書,看起來平板無波,卻是在每一個字的轉折處透露著剛硬的銳氣,只在偶爾的幾個挑勾看得出浪漫的柔情。
總說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大約就是如此吧……
宛玲瓏垂下眼眸,想著那個看起來如冰一樣難以接近的男子,卻是在她這樣不堪的時候,還願意伸出手,問她願不願意再回到他的身邊。
她是該欣喜的,只是……她又怎麼配得上他?
她愚蠢的相信了另一個男人的花言巧語,導致全家都為她的選擇付出了代價,她又把自己折騰成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就連最信任的丫鬟都能反捅她一刀。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大約就是如此了吧……」宛玲瓏慘澹一笑,突然猛地大咳起來。
這樣咳嗽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外面的婆子也沒有進來看,好不容易咳嗽歇止,她整個人無力的趴在梳妝臺上,她攤開的手心裡有著紅豔豔的血,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像是離水的魚,做著最後的掙扎。
宛玲瓏用沾著血的手攢緊了那封信,就像抓住最後的信念一般,即使她的眼神已經開始渙散,還是緊握著那封信不放。
如果還有機會,她想她再也不會那麼傻了。
傻得去相信那個花言巧語的男人,傻得相信自己身邊不懷好意的丫鬟,傻得……不去相信那個面冷心熱的男人。
如果有來生,她定不負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12:56 AM 編輯
【第1章】
躺在床上的女人猛然坐了起來,髮絲凌亂的黏在臉頰旁,額上滲著薄汗。
宛玲瓏先是碰了碰自己的臉,又將手攤開來一看,腦子裡不知道是剛睡醒的昏沉,還是由死亡到活著的喜悅,讓她怔愣了好半天,才確定自己的改變不是作夢。
「我……還活著」她手腳並用的爬下了床,來到屋裡的梳妝臺前,一下用手捏著臉,一下在鏡子前蹦蹦跳跳的,最後才想到要認真看著銅鏡裡自己的面容。
「呼—還好,是我自己的臉。」宛玲瓏再次確認自己果然重生之後,終於放鬆的吐了一口氣。
雖然她還不知道為什麼能夠死而復生,但是不管是哪方神佛施展法力讓她能夠回到還沒犯錯的時候,她都懷抱著感激。
一想到這裡,她連忙拱手朝四面都拜了拜,激動的情緒才慢慢冷靜下來,先不提她是怎麼重生的,起碼她應該要搞清楚自己現在是怎麼樣的一個境地。
宛玲瓏打量了一下四周,再低頭看看身上和這豪華的屋裡格格不入的素色衣裳,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這是她剛嫁進王府的時候。
她不禁露出苦笑,看著放在一旁的一個大箱子,前一世她會過得這麼悲涼,正是裡頭東西惹的禍。
曾經,她把木子齊的東西當成寶貝,尤其是出嫁後,更是誰也動不得,沒想到不過就是一次偶然落在了書房裡,被肖承安看見,又冷言冷語的扔了出去,她也顧不得兩人才剛新婚不到一個月,跟他吵了起來,還賭氣的把東西都搬到自己屋子裡,除了貼身丫鬟外,她不允許王府裡的其他人進來伺候。
甚至還在肖承安想進屋子裡休息的時候,讓丫鬟把他給趕了出去,他們這對夫妻本就沒什麼感情,從這個時候開始,他們的關係更是每況愈下。
宛玲瓏看著箱子的眼神變得銳利,直覺就想喊人把東西給扔了,但是轉念一想,這無緣無故的拉了一大箱子扔了,別人不好說,就自己身邊那個有異心的丫鬟還不知道會怎麼編排,她只好先忍了下來。
她自家知道自家事,雖說她也算有些小聰明,卻是玩不過那些小人的,要不上輩子也不會落得那樣的下場。
雖說也有她太過相信人的緣故,但又何嘗不是她太傻才會這樣讓人玩弄呢?
宛玲瓏一想到這兒,心情不免又消沉下來,不過,她不是個會一直沉浸在負面情緒的人,很快的,她就調整好心情,並且下了決心,把對自家夫君好做為目前最重要的事兒。
她沒忘記上輩子落魄後肖承安寫給她的那封信,即使最後……她已經病得沒能夠再回王府,但是她在臨死之前沉重的自我反省,期望若有來生定不負君,如今既然她得到了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就是認準了肖承安,要對他千好百好,再也不惹他生氣。
宛玲瓏是個風風火火的性子,既然已經下了決定,就不會有半分的猶豫,她垂眸看著身上的素色衣裳感到百般的不順眼,清了清喉嚨,她往外喊道:「來人!伺候更衣!」
所有的改變,都得從換掉身上這晦氣顏色的衣裳開始!她悄悄的將手握成拳,替自己鼓勁打氣兒。
* * *
肖承安正在書房裡練字,似乎連風掠過宣紙的聲響都能打擾到此刻的寧靜。
四書和五經兩名小廝規矩的守著書房門邊和桌邊,就連喘氣都得收斂著來,就怕自個兒發出多餘的聲響,擾了自家的世子爺,他們也不敢多看世子爺不怎麼愉快的臉色,就怕世子爺挑到他們的毛病,責罰他們。
王府裡誰不知道,自家世子爺打小身體孱弱,性子也冷得古怪,沒守著世子爺定下的規矩,不管任何人的情面都是不講的,規矩直接就搬了出來,拉出去打都還是輕的,就怕全家人都得發賣出去,那才是連幾輩子的體面都給扔了。
忽然,一陣喧擾聲從外頭傳來,四書、五經兩人身上的寒毛瞬間都站了起來,眼睛連往世子身上瞄去都不敢,只能在心中不住的哀號。
世子妃真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才過門不到一個月,不知已經和世子爺吵吵鬧鬧幾次了,更別說昨兒個兩人才剛吵過一場呢,這下又是怎麼的了?難不成嫌日子過得太清閒了,還想要找世子爺的麻煩。
肖承安一個忍字寫到最後關頭,那喧譁聲一入耳,最後那一點就如同一隻墨豬,大大的佔據了宣紙上一個醒目的位置,看起來礙眼得很,讓他不悅的放下毛筆,將宣紙揉成一團扔了出去。
「去問問,這又是鬧什麼了?」他輕皺著眉頭,口氣平淡,像是那樣胡鬧的人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
但打小就伺候世子爺的四書和五經卻非常明白,這已經是世子爺脾氣最好的時候了,要是別人……哪裡還能問得這一句,只消一個眼神就能讓那些吵鬧的人全被拉下去,要打要罰都按規矩來。
五經是負責守著門口的,世子爺才剛問著他,已經出了門打聽,只是還沒等他進來回話,書房的大門就直接讓人給闖了進來。
「大膽!居然敢擅闖世子……」四書怒喝的話在看見來人後就卡了殼,面色尷尬的朝著來人問好,「問世子妃安。」
「免了免了。」宛玲瓏笑著擺擺手,然後看向站在書桌後方的肖承安,她倏地停下了腳步,就這麼眼也不眨的凝視著他,眼眶不由得微微發紅。
雖然對於其他人來說,他們不過是一天沒見面,但是對於她來說,中間卻已經過了好幾個春秋了。
肖承安自幼病弱,沒想到婚後這身子倒是一日又一日的好了不少,但臉色仍顯得有些蒼白,甚至帶著點微青,消瘦的身子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仙氣,不過他老習慣板著一張冷臉,又把那仙氣給折損了好幾分,反到像是私塾裡的老學究。
對一個本來就對另外一個男人有著愛慕心思的小姑娘來說,這樣的相公自然是不得歡心的,再加上當初嫁過來的時候,也是帶著些許沖喜味道,更讓她對他提不起任何的好感。
但上輩子經過了那些事兒,宛玲瓏如今看著他消瘦的身子,只覺得心疼得不行,再瞅了一眼他蒼白的臉色,更是恨不得把陪嫁中的那根百年人參讓他嚼巴嚼巴的吞了下去補身子。
肖承安不明白她的心緒轉了這好幾圈,只覺得她一直瞅著自己,不知道又想做什麼,原本皺著的眉頭又緊了幾分,冷淡的道:「妳進書房沒敲門,可還有一點規矩沒有?」
不輕不重的語調,伴上他冷冰冰的口吻就像是在訓人一般,讓邊上的四書還有跟在宛玲瓏身邊的丫鬟們的心皆暗自咯 一聲,腦海中只有同一個念頭—
慘了,世子妃又要和世子爺吵起來了!
這樣的場面,這些日子以來他們都不知道已經見過幾回了。
世子爺非常講究規矩,自不用說,看著那一張冷淡到接近冷酷的臉,大夥兒也不指望他會表現出什麼柔情密意,而世子妃……活力十足,老是不把世子爺的規矩放在眼裡,所以打從世子爺身體好轉開始,兩人可說是一日早晚兩大吵,把向來最安靜的素心院鬧得雞飛狗跳的,也讓他們這些下人一見到他們碰頭,心就跟著吊得高高的。
但這次卻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在肖承安這麼指責之後,宛玲瓏先是「啊」了一聲,隨即領著一群丫鬟退出書房,接著兩聲敲門聲響起,旋即是書房大門被撞倒在地上的轟然巨響。
宛玲瓏不好意思的摸著頭,跟著壞掉的大門走了進來,有些無辜害羞的說道: 「這個……我一時沒控制好敲門的力道,不小心把門給弄壞了。」
肖承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門板,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
但是四書、五經還有一些王府的丫鬟,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看壞掉的門板,再看看自家世子妃,驚愕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掰不回來了。
這……還是正常姑娘家的力道嗎?
等等!就算世子妃是武官家出身的姑娘,可能比一般的閨秀還要有力氣一些,打獵也拿手一些,但是一個不小心就推倒一扇門……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肖承安看著眼前那個羞澀笑著的小姑娘,冷硬的臉部線條不自覺放柔了幾分,他淡淡的道:「無妨,下回注意一些就行。」
四書面無表情的站在邊上,但心中幾乎要吶喊出聲了。世子爺怎麼能說得這麼輕描淡寫啊!那可是檀木的大門啊!一個大男人都搬不動的實心木材,被世子妃敲兩下就倒了,那要是換成一個人……只怕連骨頭都要折成好幾段了啊!
宛玲瓏點點頭,一雙眼笑得幾乎瞇成一條線。「我下回肯定注意。」
其實她也是今兒個遇見了重生這樣離奇的事情情緒太激動了,要不她這天生的力氣早已學會收斂,哪裡又會鬧出這樣的事來。
這一來一往之間,宛玲瓏一開始的生分似乎也消減了不少,她仔細觀察了一下,確定他看起來不像是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她蹦了幾步,走到書桌前和他對望。
肖承安心中也正揣測著她又想做些什麼,也就站在那兒讓她看,結果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還是他忍不住先敗下陣來。「妳今兒個又來書房做什麼?不是說再也不想踏進這兒半步嗎?」
他冷冷的聲音搭配著挑釁的話語,再次讓伺候的下人的心又吊了起來。
世子爺,奴才們跪下求您了,對著世子妃這樣爆脾氣的性子,就算不能說兩句軟和話,怎麼也別用這種像要找人吵架的口氣啊!
宛玲瓏有些迷糊的眨眨眼,想了想,好像爭吵的時候她是說過類似的話,但是這種小事她早就忘得乾乾淨淨了,更何況她現在積極的想要討好自個兒相公,當然不可能承認她曾經說過這種話。
她直接忽略他的第二個問題,羞赧著臉,有些忐忑的問道:「就是想問問世子爺……一起用晚膳可好?」她緊張的用手絞著帕子,就怕他不肯答應。
沒法子,別人家的姑娘還能夠靠著琴棋書畫、女紅針線來親近自個兒的相公,但是她打小就跟著哥哥們瞎玩,那些東西雖然也學了,卻都是樣子貨,在肖承安面前,那是萬萬拿不出手的,除了用和他一起用膳的法子來表現自己的賢慧外,她還真想不到有什麼好理由可以自然的接近討好他。
「晚膳?只是這樣?」他沒想到她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居然只是想問他要不要一起用晚膳。
「嗯!世子爺昨兒個不是說想吃雞嗎?我剛剛在園子裡正好打了一隻,就想要加點人參鹿茸什麼的給世子爺好好補補身子。」
要說她剛嫁進王府的時候還真的嚇了好大一跳,往常她跟爹爹和兄長也會去城外林子裡打獵,但是沒想到王府的一個院子裡,假山流水都有,連放在裡頭養的野物也不一般,雉雞還有些小兔子,一隻隻別提多精神了,光看那油光水滑的模樣,就讓人很有食慾啊!
四書聽了世子妃的話,一時間只覺得滿腦子問號,世子爺什麼時候說想吃雞了,怎麼他這個貼身小廝都不知道?而且素心院裡什麼時候有雞在裡頭亂逛,還被世子妃不小心給「打」到了?
等等!園子裡長得像「雞」的動物,該不會是太后賞下來的那幾隻雉雞吧?!想到這兒,四書突然臉一白,覺得雙腿有點發軟,同時開始想像著那幾隻有著漂亮長尾羽的雉雞被拔了毛、屁股還插了一根人參的樣子。我的姑奶奶喲,那幾隻雞平常下人看見都得當祖宗一樣供著,您說打就打,還打算燉了湯喝啊!
肖承安也是差不多的想法,只是看著自家小妻子那一臉討好的樣子,忍不住心軟的點了點頭。「那我就等著。」至於那幾隻雞的不同來歷,他一點也不以為意,反正拔了毛後也看不出有什麼差別。
宛玲瓏綻開一抹燦爛的笑容,活力十足的應道:「放心吧,絕對不會讓你失望的!」
他望著她笑容滿面的模樣,心中雖然還有些懷疑她怎麼像是突然換了個性子,但更多的卻是淡淡的期待。
之前她對著他總是瞧不過眼,如今難得主動示好,不管這背後的動機是不是別有所圖,他都接下了,即使他不覺得他這樣的病殃子能夠和一個女子共度白首,但也不想整日吵吵鬧鬧的不得安寧。
他終究還是渴望書中那種相濡以沫的感情吧……
* * *
既然都誇下海口要燉雞湯給肖承安補身子,宛玲瓏也顧不得自己根本就沒下過廚的事實,讓丫鬟拎著那隻長尾巴的「雞」,一路往素心院的小廚房而去。
只是才剛到小廚房外頭,她倏地停下了腳步,看著正端著一盅湯水往外走的丫鬟,眼中閃過一抹冷意。
難怪她打從剛剛醒來就沒看見她身邊這個「好丫鬟」呢,原來是躲到這來了。
宛玲瓏站在原地,冷眼瞅著曾經知心的丫鬟正錯愕的看著她,又馬上擺正了表情,帶著一抹柔笑迎了上來。
「姑娘,怎麼親自到這種地方來了,要什麼喊人一聲就行了,何苦來這兒受這煙熏火燎的。」
柔心不愧於她的名字,聲音柔媚,話也說得熨貼,活脫脫就是丫鬟中的模範,處處都為自家主子著想。
曾經的她不就是這麼傻?相信了她的這般作態,卻沒想到在最緊要的時候,她倒打一耙,泣訴她是怎麼苦口婆心的勸她別和其他男人有染,邊拿出她私自藏下的「證據」來。
呵!如若不是她得幸能重活一次,哪能知道這個陪伴她十來年的好丫鬟,居然也是個心中藏奸的。
不說別的,自己明明都已經出嫁了,她卻還是一口一個姑娘的喊著,是在暗指她不配當世子妃呢,還是她早就有了別的心思?
衣袖下的手早已緊握成拳,恨不得抓花了她的臉,但是宛玲瓏知道這無緣無故的,突然對自己的心腹丫鬟發難,不過是徒惹人懷疑罷了,就是咬斷了牙,她也得先忍下這口氣,再圖以後。
不過,曾經最信任的丫鬟都背叛了她,她身邊到底還有多少可信的人能使喚?看來還是得寫信回娘家向娘親求援了,讓娘親幫她選幾個可信的幫手送來才行。
不說料理了這些個有二心的,就是為了子嗣著想,她身邊也得有個老成的人看管教導著才行。
腦子裡閃過的想法雖多,但實際上也不過只過了一瞬,宛玲瓏眼底的怒氣很快的就讓她給壓了下去,她故作自然的道:「剛剛閒來無事就到園子裡逛逛,剛好打了一隻雞,想著給世子爺燉點湯。」
柔心畢竟是跟著她十來年的老人了,一聽這話就覺得古怪。「姑娘,妳怎麼想起要給世子爺燉湯?妳不是昨兒個才因為木少爺的書和世子爺吵—啊!奴婢說什麼呢,這夫妻哪裡有不吵嘴的。」
宛玲瓏在心中冷笑,看著她眼裡好像帶著抱歉,卻故意說些曖昧不明的話,只差沒明白的說她跟肖承安吵架就是因為別的男人。
看看周遭那些下人們充滿探詢意味的眼神,當初她得要有多傻,居然聽不出這麼明顯的陷害?
「是啊,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宛玲瓏嘟著嘴,有些小女兒嬌態的點點頭,然後帶著微微的不好意思道:「所以我這才想要親手做點東西給世子爺賠罪呢!」這話倒是真的,沒有任何虛假。
柔心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確定她還是那副單純天真的模樣,心裡頭不屑的嗤笑了聲,臉上卻露出擔憂的神情。「這怎麼能行呢!小姐,您打小就沒做過這些,還是讓我來吧。」
宛玲瓏笑著擺擺手,指了指她手裡的湯盅。「免了,妳這手上不是還有要送的湯嗎?妳既然還有活計就先忙去,不過就是燉個雞湯,還難不倒我。」
柔心吶吶的說不出話來,這是剛剛要給華側妃送去的湯水,也顧不得懷疑宛玲瓏像是故意不讓她插手這件事,連忙解釋道:「姑娘,奴婢這是趕巧在園子裡撞見了華側妃,她見著奴婢手上端了要給您送去的點心,嚐了說好,只是吃了嘴乾,才讓奴婢又來取一盅湯水的。」
宛玲瓏掩著嘴輕笑,睨了柔心不安的臉色一眼,淡淡的說道:「我又沒說什麼,妳怎麼突然就解釋一堆了?沒關係的,去吧去吧,我也不是小家子氣的人,讓人吃了點心還來要了湯水,就覺得華側妃是個小氣貪嘴的人,哎呀!時候也不早了,妳趕緊給送去吧,可別耽擱了,要不讓華側妃說我的人不會辦事可就糟了。」
柔心被這麼一說,臉色瞬間變得有些蒼白,卻又不能說不是,只得委委屈屈的離開,回頭一望,看著那個依然風風火火的身影,忍不住咬了咬下唇,眼神閃過一抹深沉。
似乎不是她多心,有些事已經開始變得不同了……
宛玲瓏趕走了人,心裡也鬆了一大口氣。
不說這回是因為華側妃這個由頭,就是以後她的吃食上也都得防著柔心插手才是,一個連心都不在主子身上的下人,她就是再傻也知道不能把吃食這般重要的事兒交到這種人的手上。
一想到這兒,宛玲瓏更加覺得讓自家娘親挑選幾個可信任的人來幫襯她這件事的必要性了。
想想當年她也是真傻,居然聽了那男人還有柔心的話,說是少了那些老成嬤嬤跟著,以後來往方便,也少了人管,居然還真的一哭二鬧的把她娘原本要給她一起陪嫁的人都給留下了,只帶了幾個看起來傻不隆咚的丫鬟。
宛玲瓏是個心寬的人,除了又嘆了一句身邊沒人手可用,也不再心煩,畢竟她重活一次,絕對不是要把時間都浪費在這些人身上的。
管著小廚房的錢姑姑遠遠的就看見世子妃來了,早就迎了出來,好聲好氣的道:「世子妃要用什麼吩咐下來就行,奴婢肯定準備得妥妥的,不讓主子操心。」
她表面上話說得好聽,但實際上是想著,主子您別來添亂吧,灶房裡亂成一團,又是刀又是火的,要是您一個不好,整個小廚房裡的人不都得惹上麻煩。
然而宛玲瓏沒聽懂她的言下之意,抬手輕揮了揮,笑咪咪的將丫鬟手裡提著的雉雞給抓到手上。「別在意我,妳們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我一個人就成,只要挪個爐子給我燉湯就行了,啊!對了,再給我備一些補身子的藥材來,也不用多,就百年人參來一根,什麼鹿角阿膠的來一些,然後枸杞紅棗之類的隨便都給我來一碗,就這樣吧。」
錢姑姑抽了抽眼角,神情一陣恍惚,看著世子妃手上抓的那隻「雞」,和她剛剛隨便點名的藥材,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不!該說她現在都想跪下來喊祖宗了!
拿太后賞賜的雉雞來燉雞湯,還百年人參就隨便來一根的雞湯……她真是想都不敢想。
「怎麼,錢姑姑,有哪裡不妥嗎?」宛玲瓏眨著眼,一臉的天真可愛。
錢姑姑乾笑兩聲,心痛的回答道:「沒有、沒有哪裡不妥,奴婢……這就去準備。」
宛玲瓏非常和氣的點點頭。「那行!我就在這裡等著,先把這隻雞給拔了毛,等著藥材來了就直接下鍋燉。」
錢姑姑腳下一個踉蹌,這次連乾笑都笑不出來了,只覺得自個兒今年果然是流年不利,要不怎麼偏偏在她當值的時候出了這種事兒?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燉一鍋雞湯牽動了多少人的心緒,她帶著濃濃的自信,宛如即將出征的大將,挺著胸,大步往小廚房裡走去。
等著吧世子爺,她一定能夠端出一碗讓他喝過一口就難以忘懷的雞湯!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07:09 AM 編輯
【第二章】
肖承安看著眼前這鍋叫做雞湯的東西,又看了看坐在對面的宛玲瓏眨巴著大眼的期待神情,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已經被煮熟的全雞躺在湯鍋裡,湯色烏黑,看起來像是從地上抓了一把土給混了進去。
他沒急著盛湯來喝,而是拿起筷子,輕輕撥開那隻雞的肚子,看見一根人蔘和蔥蒜紅棗等零碎的配料,還有一個看起來有點奇妙的東西……他瞇著眼,夾起那塊東西,冷聲問道:「這是什麼?」
宛玲瓏看著那塊膠狀的東西,笑咪咪的回答,「這個啊,我從廚房裡找著的,本來要給扔的,但我聽我哥說過,這東西對男人可好了,很補身子的,所以我就想著一起塞進雞肚子裡燉著吃,我是沒吃過,但聽說這鹿鞭可補身子了,以前打到鹿的時候,我爹總愛這一口,有時候多打了幾隻鹿,還拿來泡酒喝呢!」
她說得天真,隨侍在旁的四書、五經則是腿肚子打顫,完全不敢看自家世子爺現在是什麼表情。
鹿鞭是吃什麼用的,男人都知道啊,但這麼明晃晃的說出來……不是說自家世子爺……那個不行嗎?
肖承安的薄唇微勾了勾,看起來像是很滿意的樣子,但只有了解他的人才會明白他這是要動怒的前兆。
她是真天真,還是故意用這個來羞辱他?他看著那碗湯,若有所思。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多餘的解說造成了怎麼樣的誤會,見他只是看著湯卻不喝,連忙親自添了一碗湯,熱情的招呼他道:「來,快喝吧,我燉了一個多時辰的,連錢姑姑都說這湯夠火候了。」說著,她還貼心的把雞的兩隻大腿都用筷子扯了下來,殷勤的放在他面前的盤子裡。
她見他的視線掃過雞腿,接著慢慢的皺起眉頭來,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他用餐的規矩裡有一條就是不吃雞腳、雞翅還有豬腳等需要啃骨頭的菜色,而她剛剛一時興奮過頭,偏偏弄了他不吃的東西放在他的盤子上,難怪他要皺眉頭了。
她頓時有些不知所措,看著那兩隻黑油油的大雞腿,只恨不得能夠找個洞把那雙雞腿給扔進去。
「啊!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時忘記了……我……我這馬上就把這腿給吃了!」
肖承安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似乎在確認她眼中的驚慌是不是作假,而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眼光中,直接擋下她正要夾走雞腿的筷子,湊上嘴,咬了一口。
宛玲瓏看著他就著自己的筷子吃著雞腿,不免愣住了,有些呆傻的看著他慢慢咀嚼的動作,她莫名覺得雙頰一陣發熱,甚至無法停止的蔓延到了脖子和耳根。
他他他……居然就著她的筷子吃起來了?!她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奇怪的聲音,但是心裡頭卻是激動得想要大叫出聲。
她……兩輩子以來從沒跟家人以外的男人這麼親近過,就連跟木子齊也是僅限於文字傳情,不曾有過任何逾矩的舉動,更別說現在這般好像是餵食的動作了。
肖承安似乎沒注意到自己的舉動帶給她多麼大的震撼,冷傲的臉上露出如春雪融化般的淺淺微笑,讓她覺得自個兒再也不能直視他了。
明明他還是他,也不過只是勾了勾唇,看起來像是在微笑的模樣,但不知道為什麼,她在那一瞬間就是覺得心如同貓爪子撓過一樣,錯亂了好幾拍。
明明他就只是吃個飯而已,她卻覺得這兩輩子以來,他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人,沒有之一,而是最好看的那一個。
就算他蒼白的臉上還帶著泛青的病氣,但是她的視線還是忍不住被他淡粉色的唇給勾引,恨不得也嘗嘗他嘴裡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好滋味,他微垂的眼瞼下一雙勾人的桃花眼,剛剛就那麼輕輕的掃了她一眼,她彷彿忽然明白了什麼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雖然他是個男人,似乎不該這樣形容,但她就是這麼覺得。
他因為久病,胃口並不大,一隻雞腿不過吃了幾口就不吃了,改為拿起一碗碧梗米熬出來的米粥,一口一口慢條斯理的吃著。
直到他把一碗粥都吃完了,宛玲瓏才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用筷子夾著一隻雞腿的手停在半空中,她又窘又羞的連忙將那隻雞腿給扔到自己碗裡,同時尷尬的道:「唉,我想著你可能還要多吃幾口,所以就一直幫你拿著呢!」
她多此一舉的彆扭解釋,除了肖承安臉色平淡的點點頭外,其他人全都同時低下頭去,微微抽動的肩膀表明了根本就不信。
肖承安沒戳破她拙劣的解釋,淡淡的道:「我不吃了,你接著吃吧。」
他的聲音冷淡,但若仔細看,他的眼神卻出乎意料的帶著一絲柔和。
她剛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瞧,他又不是死的,怎麼可能感受不到?能夠讓她這樣盯著瞧,他的心中也有著說不出的虛榮感,小小的愉悅如同在他的心湖丟進一塊石頭,盪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宛玲瓏看著他起身,本也放下筷子站起來想跟著他,但是空著肚子大半天,她早就餓得不行了,才剛要說話,尷尬的腹鳴聲就清楚的傳了出來,讓她連忙摀著肚子坐在椅子上,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太丟人了!真的是太丟人了!難不成老天爺讓她重活一回,就是要讓她不斷的在他面前丟人的嗎?
肖承安看了她一眼,倒是沒有嘲笑,而是轉頭向伺候的丫鬟吩咐道:「給世子妃多添一碗飯。」說完,他轉頭就走。
宛玲瓏盯著他的背影許久,直到再也看不到他的人,才輕嘆了口氣,重新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罷了,這才頭一天呢,就是趕著討好他,也不急在這一時,而且……她偷偷的瞧了瞧四周,確定邊上伺候的下人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她連忙快手快腳的將剛剛他咬過的雞腿又夾了起來。
紅唇輕啟,咬在剛剛他下口的邊上,這個偷偷摸摸的舉動,讓她忽然有種跟他悄悄接近的快感,她一邊嚼著,一邊笑得眼彎彎的,活像偷了燈油的小老鼠。
總之,她總算踏出了對他好的第一步了,對吧?
用完膳,宛玲瓏的好心情在看見屋外的柔心時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不耐煩,但是她身邊現在的確無人可用,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像她這樣心裡藏奸的,只能先繼續留著她,等找到機會再將她給處理了。
她邊想著,邊覺得自己這個主子當得有夠糟糕,居然還得要忍耐脾氣去應付著一個丫頭。
柔心打從下午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先不說先前宛玲瓏那帶著軟眸的話,就說後來用膳的時候,先是讓她回房去準備洗漱的東西,緊接著又讓她去開了衣料箱子,說是要尋一些喜氣些的布料出來做衣裳。
宛玲瓏的種種行為都讓她覺得似乎有什麼改變了,尤其是在她暗示著木家少爺不愛那鮮艷的衣裳,而是喜愛女子穿得素凈的時候,宛玲瓏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更讓她多了幾分心思。
難道有人在宛玲瓏面前說了什麼,要不宛玲瓏怎麼會是這般反應?像是要遠了木少爺……還有她?
這可不成!宛玲瓏自個兒犯傻,願意一輩子跟著那個藥罐子不說,她可不能就這麼跟著虛耗了青春,柔心手絞著帕子,臉上閃過一絲不甘。
心裡頭有了這樣的猜測,柔心只隨意挑了幾匹料子就連忙趕到上房外頭等著,一見到宛玲瓏出來,就先擺出了委屈的神色。「姑娘。」她柔聲一喊,又是站在入了夜的燈下,可不就是活脫脫一個燈下柔弱美人。
宛玲瓏心中冷哼,停了步伐,卻沒如往常一樣關切的問她怎麼了,而是挑了挑眉,有些不悅的問道:「剛剛不是讓你先將我屋子裡的箱籠給開幾個,準備做衣裳的嗎,怎麼這麼快就弄好了?」
柔心心一驚,越發覺得定是有人在宛玲瓏的面前說了些什麼,她定了定神,碎步走到她身邊,小聲的道:「姑娘,我這不是有要緊事呢!是木……」她話只說了一半,因為篤定她肯定會接下這個餌。
宛玲瓏看著她那帶著自信的神情,忍不住自嘲的想,她上輩子究竟有多蠢,居然連柔心這般明晃晃的鄙視都從來沒有發現過。
她定定的望著柔心,半晌不說話,就在柔心的表情開始流露出不安的時候,她才淡淡的道:「既然有要緊事兒,就回房再說吧。」
柔心頓時鬆了口氣,臉上又現出笑意。「可不是呢!這幾日來沒了消息,姑娘都想急了吧。」
宛玲瓏才剛抬步要走就聽著這話,她腳步一頓,側過頭冷冷的瞥了柔心一眼,柔心被她那一眼看得一楞,才想要確認是不是自己瞧錯的時候,宛玲瓏已經又轉回頭去,壓抑著怒火,低聲說道:「是啊,可想了。」想著恨不得衝到那人的面前,將人給狠狠的痛打一頓啊!
柔心一聽這話,抿唇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原有的疑慮也消散不少。
就她看來,只要宛玲瓏還惦記著木家少爺,不管誰在她面前說些什麼,就都不能阻止他們的計劃,至於宛玲瓏之後的下場會如何,她一點也不同情,誰讓她活得這麼傻呢!
這一晚,宛玲瓏一時想著吃飯時的那一點甜,一時又想起自己讓人當傻子糊弄的怒,一晚上翻來覆去的難得一個好眠,第二日一早,她還是早早的起了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要往肖承安住的屋子裡去,只是這次卻不像昨天一樣暢行無阻,而是在門口就讓人給攔了下來。
四書個頭壯碩,也是王妃特地安排給肖承安的小廝,他站得直挺挺的身子擋在門前,面無表情,聲音也很生硬,「世子妃請回吧,世子爺不舒服,正靜養著。」
「怎麼就不舒服了?請太醫來看過了沒?是著涼了還是昨兒個又發病了?!你怎麼一直擋著門啊,讓開!我要進去看看!」一聽到他病了,宛玲瓏心一慌,連珠炮似的問著,甚至還沒等到回答,就急著想要推門進去瞧瞧。
上輩子這時候她還氣著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病了,這時候她就特別厭惡過去的自己,自個兒的相公不關心,卻老是在乎那些個不相干的人做什麼!
四書魁梧的身子還是絲毫不動,用毫無起伏的音調回道:「請過太醫了,說是吃壞了肚子,吃太多大補的東西,沖了藥性,幸虧吃得不多,要不下次可不是上吐下瀉就能夠好的。」
宛玲瓏的臉色瞬間發白,唇輕顫著低問:「是……是因為吃了我昨兒個煮的雞湯……才這樣的嗎?」
他垂著眼,依舊平淡的回道:「昨兒個世子爺晚上只吃了那雞湯和白粥。」這話拐著彎在說就是她煮的雞湯害的。
宛玲瓏抿著唇,低垂著頭,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跟在邊上的柔心倒是很快反應過來,安慰道:「姑娘別傷心了,世子爺的身子弱,也不見得一定就是吃了姑娘做的雞湯才如此的,姑娘就別自責了。」
「閉嘴!」宛玲瓏懶得多想她這時候說這些話的用意,斥喝了她一聲後,又連忙迭聲對著四書問道:「世子爺吃東西了沒有?用藥了沒有?還缺什麼?要用什麼?有沒有我能夠幫得上忙的?」
四書望著世子妃,察覺到她看起來還一團孩子氣的臉上有著惶惶不安和遮掩不住的擔心,他的腦子是沒有五經靈活,但能夠跟在肖承安的身邊,自然也不是個笨的,光看世子妃這般的表現,也能夠估摸出她到底有幾分真心。
他雖然仍擋著門,但心卻是軟化了不少,想著世子爺的吩咐,只說讓他攔著門,也沒攔著他把消息給傳出去,所以當他再開口時,聲音也溫和了幾分,「世子妃還是先回吧,太醫都是用老的人了,屋子裡也都是經年伺候的,不敢勞動世子妃。」
宛玲瓏知道自己不能任性,說實在話,她也覺得自己現在都快要被濃濃的愧疚給淹沒了。
明明是想好好的討好他,想盡最大的努力去對他好的,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呢?
看著四書動也不動的站在那兒,看起來是不會給她這個世子妃什麼面子了,她也不打算靠著世子妃的名號壓人,只是有些沮喪的扯了扯嘴角,勉強道:「那我先回去了,世子爺如果需要些什麼,你儘管打發人來,我馬上就送過來。」
四書點點頭,卻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自家主子身為世子爺,那裡會有缺的東西。
柔心剛剛被斥喝了一聲,正感到不平,現在看到宛玲瓏也被擋在外頭,心裡頭高興是不用說的,但臉上還是得擺好一個丫鬟該有的恭敬表情,柔聲又勸道:「姑娘,先回去歇息吧,奴婢就守在這兒,就是不能幫著搭把手,也能夠一有什麼消息就回報給姑娘知道。」
她感覺得出來,宛玲瓏不像以往那般信任她,雖然不知道是哪個該撕了嘴的在姑娘面前嚼了她的舌根,但是越是這個時候,她就越不能出差錯。
不管別人如何說她不好,就憑著她是木少爺和姑娘間的傳信人,姑娘就不會拿她如何,所以她現在該做的就是擺出乖順的模樣,也別挑事兒,偶爾在邊上說上幾句木少爺的好話,想來過不了幾日,她就能把宛玲瓏給哄得又把心思轉到木少爺身上,把這個藥罐子給扔到腦後去。
宛玲瓏才不管柔心在動些什麼歪腦筋,既然柔心主動說要守在這兒,就留下吧,因為她的當務之急就是要趕快回屋裡寫封信,讓人用最快的速度送回娘家。
她現在總算知道娘親在她出嫁前那擔憂的長嘆是什麼意思了,就她這樣一個學什麼都半桶水的傻子,就是燉個湯都能吃出問題,這樣下去別說要對肖承安好一輩子,只怕沒幾天,好好的人都能夠讓她給折騰出毛病來。
她走得倉促,身邊的一群丫鬟急匆匆的小跑步跟上。
四書看也不看站在一邊的柔心,馬上進屋子向世子爺回報方才的情形。
肖承安的屋裡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淡淡中藥味,裡頭伺候的人也只有兩個,一個小丫鬟伺候著茶水爐子,隨時預備著熱茶水替換,邊上還看著一鍋藥茶等著;另一個則是隨身伺候的五經,而那個據說上吐下瀉、只差沒命懸一線的人,卻沒有虛弱得躺在床上休憩,只是在身上搭了條毯子,側臥在軟榻上。
他的臉色看起來雖然蒼白了些,卻沒有什麼大礙,起碼比起之前病得下不了床那形銷骨立的樣子是好多了。
肖承安沒看向四書,依然看著手中的書冊,輕輕翻了一頁,淡淡問道:「外頭怎麼了?」
四書低著頭回道:「已經照世子爺的吩咐,將世子妃攔在外頭,世子妃關切了爺的身子還有伺候的人以後,就讓奴才給勸回去了,只留了一個丫鬟。」
肖承安又靜靜的看了兩頁書,才輕聲應道:「知道了。」
屋子裡又回歸一片寂靜,除了茶水爐子裡偶爾煤炭的爆裂聲外,靜得不像有人存在一樣。
肖承安看似專注的看著書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的心並不平靜。
他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宛玲瓏對他是有怨的。
畢竟她是被家裡人捧著的掌中寶,卻硬被逼著嫁給一個可能命不久矣的藥罐子,就算沒把沖喜這兩個字說出口,但這麼明白的事兒,誰又不知道?
要不然他身為安王世子,明明已到婚齡之年,怎麼會連半個趕著上門說親的都沒有?還不就是看著他這孱弱的身子,覺得就是嫁了女兒過來,說不得過個幾年就得開始守寡。
就算是為了安王府世子妃的位置而來的,也是斟酌再斟酌,就怕他哪一年一個不好,世子爺的位置就得換人,到時候才真正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只是……就算如此,當大半年前,他一度以為自己再也無法走下床的時候,母妃哭著問他願不願意用沖喜這最後的辦法時,他還是點頭了。
而在那個瞬間,他想到的是只有一面之緣、在王府梅林裡放縱奔跑的姑娘,在冬日春光下,她那燦爛的回眸一笑,無預警的撞進了他的心坎。
所以他指名宛家的閨女,他知道,就是看在這有可能是他最後一個願望的份上,母妃也會想辦法促成的。
只是……人是逼著嫁進來了,他的身子也一日好過一日,但這一個多月來,兩人之間的爭吵不斷。
許多時候,他不願意嚴格的去追究,就是母妃那裡也是讓她睜隻眼閉隻眼,畢竟不管怎麼說,是他們王府半逼半求的才讓人給嫁過來。
若一直這樣吵鬧下去也就罷了,她卻忽然像是轉了性子一般,如果不是王府的護衛森嚴,他都要懷疑是不是被換了個人。
他長年臥病在床,也養成了多思多想的毛病,昨日先是試探看不出問題,今兒個就想先冷冷她,看看她會有什麼反應。
到目前為止,肖承安還是看不出她有什麼問題,卻仍猜不透她為什麼會突然改了態度,難道真的只是因為想通了?
心思深沉的他,從來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好這回事,他總認為那不過是一些蠢人自以為是的想像,但這回……他的目光有些糾結,手指輕輕的又翻過一頁,細長的手指停在其中一個字上點了點,看了許久後,才又緩緩開口低喃道:「且再看看吧。」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俗人,且再看看吧,若宛玲瓏當真別有所圖,那自然再說,但若她真轉了心意,願意陪著他這藥罐子攜手白頭,他必定不會負她。
嘆息輕得被淹沒在又一次的翻頁聲中,而他心中的期盼,亦完美的隱藏在沉默之下。
* * *
有一種人,會先行動再思考,而世人通常稱這種人為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很不幸的是,在宛家,除了宛母還有點腦子外,丈夫還有一雙子女,剛好就是這種沒腦子的。
宛玲瓏不是不知道自己的缺點,但是她這種想一齣就做一齣的性子卻是怎麼也改不了,尤其是牽掛了大半天的心,即使她不斷告誡自己別再做什麼事,以免好意沒成,反而成了壞事,但是腦子裡一直想著肖承安那清痩帶著病態的身影,讓她在房裡走著躺著坐著,怎麼都覺得不對,最後在腦子決定該怎麼做之前,她已經換了一套俐落的衣裳,偷偷摸摸的出了自己的屋子。
這時候反而要感謝一下柔心了,要不是她從進了王府後就把那些個規矩的丫鬟都往外調,讓她身邊只留下一些愛偷懶耍滑的,她也不能出來得這麼方便。
素心院裡的人並不多,原因自然是世子爺不愛一堆人跟在一邊吵吵鬧鬧的緣故,不過,這也方便她一路偷偷摸摸的摸到了他住的屋子外頭。
一路上,她還鑽了花園子,摘了不少好看的花捧在懷裡,打算就是見不著人,也能夠當成禮物送給他。
肖承安的屋子外頭有一道長廊,連結著屋內的軟榻,讓他在晴朗的時候,就算不出屋子也能夠在長廊上看看外頭的風景。
連結的窗子外頭是一片空曠的庭園景色,只有裡頭的一條細細小小的水道跟外頭的園子相連。
宛玲瓏就是順著那個水道進來的,雖說弄濕了鞋子還有裙擺,但是對她來說,這一點小小的不適算不得什麼。
她小心翼翼捧著一路上看著不錯就摘下的花,在屋外探頭探腦,就是希望能夠看到屋子裡頭的景象,不過她望了老半天連個人影也沒瞧見,正打算在屋子外面繞繞,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能夠看見屋子裡頭是什麼情況的時候,突然那扇窗被打開來。
肖承安面色淡淡的望著她,問道:「你在那裡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她剛剛出現在外頭的時候,他就已經瞧見了,只是沒想到她偷偷摸摸的來了之後,一個人不知道在做些什麼,若不是看她又要往別處走,他也不會露臉問話。
宛玲瓏可不管他問自己話的時候是怎樣冷淡的口吻,只是高興著能夠見到他。
「世子爺好點了嗎?太醫有沒有說能夠吃些什麼?還是需要用些什麼?我……」她本來還想說自己能夠去弄來,又突然想起就是自己昨天煮的雞湯才鬧得他今天又不舒服,頓時話語一噎,不敢再說下去。
不知道自己能夠做些什麼,又愧疚自己好心辦了壞事,原本因為看到他而起的那一點欣喜,瞬時又都跑得沒了個影,反倒顯得有些無措。
「怎麼不說了?」看著她侷促的站在那兒,他忽然有種想逗弄起她的心情。
「還有,你手上捧著的都是些什麼,怎麼不讓丫鬟幫你拿著?」
被他這麼一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剛剛一路亂摘的花,有些不安的瞧了他一眼後,才吶吶的道:「世子爺……這花給你……」她鼓起勇氣,往前踏了幾步,又踩上了那道迴廊,才把花束遞給他。「我剛剛就想著,人病了關在屋子裡肯定覺得悶,就摘了花兒過來,讓世子爺瞧瞧新鮮也好,我……我是這麼想的,如果世子爺不喜歡,拿去扔了……」她越說越急,甚至有些語無倫次。
肖承安看著她有些凌亂的髮髻,髮絲間還插了幾根枯枝殘葉,加上手中紅的白的黃的隨意摘下的花,突然間心裡一陣暖意掠過,他伸手接過花,打斷道:「我很喜歡。」
「啥?」宛玲瓏錯愕的抬臉看著他,像是沒聽清楚他剛剛說的話。
他不是同一句話會說第二次的人,他再次板起臉,低下頭看著迴廊上剛剛被她踩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腳印,冷聲道:「讓人把鞋印子給擦乾淨了,還有,趕緊去換件衣裳,穿著濕衣裳成何體統!」
即使剛剛才有了難得的好臉色,卻也能夠因為一點小事而馬上翻臉,這就是安王府世子爺的招牌特色。
若是上輩子,宛玲瓏哪裡受得了這樣的鳥氣,但是現在她卻不覺得不高興,反倒認為他果然貼心得很,只這麼一眼就瞧見了她濕掉的衣裳還有鞋子。
她傻傻的笑著,見他沒把花給扔出來,更加肯定剛剛聽見的那句話不是想像出來的,剎那間覺得心裡甜滋滋的,大聲回道:「我這就馬上回去!世子爺,我明兒個會再摘花來的!」
屋子裡頭的人都聽見了這豪爽的回話,四書、五經站在邊上,很想當作什麼都沒聽見,但是那聲音這麼爽朗又大聲,想裝作沒聽見都不可能,他們不自覺把視線移到世子爺還有他手中那捧花上,馬上受到了更多的驚嚇。
世子爺……居然微笑的看著花?!這是第一個驚嚇,至於第二個驚嚇則是其中有一朵花是難得的十八學士,被整枝給折了下來,嬌嫩的花朵看起來好不可憐,讓他們的眼皮忍不住狂抽。
如果能夠出聲吶喊,他們必然會同時喊著——世子妃還請高抬貴手吧!這園子裡的好東西都要讓她給禍害完了!
肖承安可不管身邊的人怎麼想,輕輕舉起那雜亂無章的花束往鼻間一陣輕嗅,淡淡的花香似乎讓身子都輕快了幾分,再想到她剛剛毫無遮掩的歡樂聲音,他的心情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增添了許多愉悅。
呵!他真的可以期待……她對他上了心嗎?
可是這單純的小可愛可知道,如若她一輩子沒對他上心,那麼他還能夠縱著她的心意做事,但若讓他察覺到有幾分這樣的可能……就是折斷了她的翅膀,他也不會放手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03:09 PM 編輯
【第三章】
宛家人這天早膳的氣氛,還是如同這一個多月來一樣,安靜得有點死氣沉沉。
宛父扒著碗裡的白飯,方正額頭上的皺紋緊得似乎能夠夾死蟲子,偶爾看向一旁空著的位子,總會忍不住嘆氣。
坐在父親對面的宛正剛也沒好到哪裡去,一邊大口吃著飯,一邊發著愣,有時吃到一半會突然轉頭想說些什麼,但看到那空下來的位子,只能神色黯淡的繼續吃自個兒的飯。
飯桌上唯一正常的大概只有宛母,至今她仍保有大家閨秀的規矩,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飯,她看看丈夫和兒子那失落的模樣,在心裡頭嘆了口氣後,就當作沒瞧見一樣。
姑娘大了總是要嫁人的,難不成這兩個還真的指望把自家姑娘給一直留在家裡?
雖說這門親事的確有著不怎麼如意的地方,但起碼婆母看起來還算和氣,女婿的身子也一日好過一日,總而言之,只要能夠好好的過,日子也不會太差。
雖然宛母是這麼想的,難免還是會感到擔心,自家姑娘名字是叫做玲瓏,但實際上個性跟父兄差不了多少,跟個棒槌似的,縱使有點小聰明,但應付應付一些君子還成,要是對上一些個小人,那可是完全使不上力的。
這麼一想,本來覺得香甜的甜包子似乎也沒那麼甜了,她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唉,兒女都是債啊!腦子聰明了怕惹了麻煩,腦子不聰明的又怕讓人給騙了。
就在宛母心中嘆了口氣,打算時間到了就打發精神不振的父子倆往軍營裡去的時候,忽然外頭的丫鬟傳了話來,說是姑娘寫了信回來,頓時不只宛母眼睛一亮,就是宛父和宛正剛也連忙扔了筷子快速起身,眸光閃亮,像咬到大骨頭的大狗,紛紛粗聲嚷嚷著——「快快!我閨女兒寫信回來了!趕緊給我念念!」
「我妹子寫信回來了,趕緊瞧瞧!要是王府裡的哪個王八羔子欺負了她,我就是拚著一死也要將人給扒皮吊在城門口!」
宛母怒瞪了那不著調的父子倆一眼,使個眼色讓丫鬟接過小廝手上的信,慢條斯理的拆了信,一目十行的快速看過一遍,還沒等那父子倆問清楚裡頭寫了什麼,就見她一拍桌子,冷聲喝道:「這個儍丫頭,腦子都不知道裝了什麼,吃了虧了才知道要寫信找娘,還以為自個兒是沒斷奶的孩子啊!」
宛父和宛正剛只聽見自家閨女和妹子吃了虧,同時間從邊上的小廝手上抽過自己的大刀,一臉兇狠的就準備要殺出去。
「什麼!我姑娘吃了虧了?!兒子,隨我殺出去!」
「爹,我們得趕緊去幫妹妹報仇,管他什麼王府,今兒個就殺他個片甲不留!」
宛母看了信,心情就已經夠糟了,沒想到傻子父子倆還這般鬧騰,惹得她的頭更是隱隱作痛,她手一抬一扔,桌上的茶杯就讓她砸到那對腦子發熱的父子倆中間去,發出清脆的聲響。
「夠了沒有!一個傻的就已經夠讓我操心了,你們兩個還添什麼亂啊!」
兩個高大壯碩的男人就被一個身高不到肩膀的婦人給罵得站在原地,動都不敢動,但彼此還是互傳著眼色,轉著眼珠子扭著嘴,像是在打暗號,就等著訓話完了,該怎麼做就怎麼做。
宛母清楚他們的習性,也沒準備瞞著他們,先讓一名丫鬟把地上的碎茶杯清一清,又派另一名丫鬟去喊來她身邊多年伺候的老嬤嬤,接著向宛家父子說著信裡的內容,「你們也不用這樣喳喳呼呼的,說來是玲瓏自個兒不爭氣,剛嫁過去才一個多月,身邊的丫鬟就在鬧騰了,她自己還弄了一鍋雞湯把夫婿給吃病了,這才急著寫信讓我給她添幾個人過去幫把手。」
兩父子一聽不是有人欺負到自家姑娘的身上,便把刀交給小廝拿著,然後皺著眉頭坐了下來。
「這是哪個膽子大的,才一個多月就敢爬到主子頭上了?這樣的下人,打死就算了,要不直接賣了也成,妹妹還心軟什麼?」宛正剛不滿的道。
宛母瞥了兒子一眼,想著他年紀也大了,雖然還沒成家,這些后宅的東西也可以聽聽,於是她輕啜了一口丫鬟重新端上來的茶水後,慢慢解釋道:「說到底,你妹妹管人理家上頭本來就缺少些手段,把那些搗亂的下人打發了、賣了自然是簡單,但要是人心沒管好,有了第一個,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所以直接發賣出去不是不行,不過得看時候。
「再說了,這回鬧騰的可不是別人,而是在她身邊跟得最久的柔心,那丫頭平日看起來是個穩重的,不想心底卻是個有主意的,也是她在其中耍心眼。她跟著你妹妹久了,你妹妹許多貼身的事兒都知道,這樣的丫頭若不是死了,留著一張嘴,誰知道以後還會惹出什麼麻煩來?所以這也是要估量的。」
宛母想到這兒,不由得覺得女兒還算有點腦子,沒直接把人給打發出去,要不然留下一個抓不住的後患,以後就更麻煩了。
宛正剛哪裡知道這些彎彎繞繞,越聽越覺得腦子打結,但也知道這後宅之間的事可一點也不輕鬆。
一家子正說著話,一個丫鬟領著一個老嬤嬤走了過來,老嬤嬤對三人行了禮,除了宛母一臉的歡喜,宛家父子倆全都坐得直直的,半點也不敢搗亂。
沒辦法,這個崔嬤嬤算是宛母的陪嫁,是個規矩最嚴謹的,宛母也是因為有了她,才能夠輕輕鬆鬆的把一大家子給料理好。
宛母趕緊請她上座,直接挑明了道:「嬤嬤,我也不說那些虛的,這回還請你幫幫我那不成器的玲瓏兒。」她緊接著把信中內容給大概說了說。
崔嬤嬤已經年過五十了,若是在普通人家,三代同堂或是四代同堂都有了,而她一頭黑中帶白的髮絲也不見凌亂,走起路來穩穩當當,看起來比四十幾許的婦人都還要精神,面上也沒什麼皴皺紋,一雙細長的眼睛看著人都能夠讓人忍不住端肅起來,一舉一動都寫著規矩兩個字。
「老奴知道了,不過夫人這回是的要把姑娘給調教起來?」
宛母想著以前看在女兒受不得崔嬤嬤的嚴厲,學個東西老是喊苦,這會兒才會弄出這樣的事兒來,這次倒是真的下了狠心,臉色嚴肅的點點頭。「是,麻煩嬤嬤最後一次,幫我把那不成器的東西給調教出來才好,要不等以後又鬧出什麼事來,我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那個命來幫她收拾。」
崔嬤嬤點點頭,微微笑道:「行,就這最後一次,老奴就把你的玲瓏兒給真正調教出來,也省得一家子都得跟著操心。」
宛正剛看著崔嬤嬤笑得和藹,不知道為什麼卻突然全身打了個冷顫,他怎麼覺得妹妹是給自己請了副枷鎖給套在脖子上呢?
* * *
先不說宛家這裡的動靜,就是宛玲瓏這兒,她也正用著所有努力往賢慧貼心好妻子的目標邁進。
肖承安身子弱,大多時候只能待在屋子裡,吃的東西也都有人專門負責,那天能夠賞臉吃了她燉的那隻雞腿,已經算是破例了。
更重要的一點是,他們除了新婚當晚一起在新房睡了一晚,後來兩個人都是各睡各的屋子,別說沒有同床,就是連同房都沒有。
宛玲瓏別的不清楚,但是也知道,身為夫妻,不說形影不離,但像是這樣一整天下來,夫妻倆相處的時間可能比陌生人沒多多少。
之前她覺得這樣好得很,畢竟當她不待見他的時候,自然希望他少出現在她面前,但是如今她發誓要成為他的好妻子,自然不能容忍這種幾乎沒有交集的生活,而改變的第一步,就是得先改變夫妻不同房這件事情。
宛玲瓏讓身邊的兩個二等丫鬟收拾了幾件家常衣裳還有鋪蓋棉被,打包妥當了以後就準備往肖承安的屋子裡去。
柔心才剛從肖承安那兒回來,沒想到一進屋就看見宛玲瓏像要搬家一樣,急急忙忙的攔在了前頭。「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就算和世子爺鬧脾氣,也不能收拾了東西就要走啊!」
宛玲瓏似笑非笑的瞅著她,沒好氣的問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我和世子爺鬧脾氣了?」
奇怪了,就她這張嘴,整天烏鴉嘴似的,不是說她和誰吵架,就是誰又欺負她了,怎麼她之前還能夠把她當心腹這麼久?
柔心被噎了下,看著兩個二等丫鬟手裡拿的東西,理直氣壯的又道:「難道不是嗎?姑娘都收拾了一堆東西要走了。」
宛玲瓏輕哼了聲,「你就巴不得人一點好吧,我帶著這些東西是要往世子爺那兒去,咱們是夫妻,哪能夠不蓋同一條被的。」
柔心大大吃了一驚,才幾天時間,宛玲瓏怎麼突然改了念頭,甚至還主動要搬去世子爺的屋子?「姑娘,你之前不是還嫌棄世子爺的屋子裡漫著一股子藥味嗎?還說……」
「還說什麼?到底是你說還是我說?你要是嫌棄的話,你就待在這兒吧,我屋子裡的東西多,一時也搬不完,你既然跟著我這麼久,就在這裡守著吧。」
宛玲瓏皮笑肉不笑的說完,就招呼其他丫鬟跟著她一起走,留下柔心一個人站在原地望著她離去的身影發愣,一時之間回不了神。
這……這到底是怎麼了?
肖承安身邊的人也是滿臉的疑惑,不明白世子妃到底是在演哪一齣大戲。
「世子妃,您這是……」就是口舌最伶俐的五經,看著一堆女子閨房裡該有的東西就這麼跟著世子妃堵在門口,他也反應不過來。
「啊!讓讓!讓讓!」宛玲瓏這次沒被擋在門口,所以她很會見縫插針的拿過丫鬟手中的鋪蓋棉被,直接就往裡頭的內室走。
直到把自己的鋪蓋都放在邊上的軟榻上,她才轉過頭,眼神不敢對上肖承安,只能對上一臉無奈的五經。
「我跟世子爺可是夫妻。」她像是要說服自己一樣的說著,然後克制著自己越來越紅的臉,像是辯解一樣的解釋,「我們不就該睡在一……間房裡?」
在自己的地盤上,她可以大聲的嚷著,說夫妻倆就是要睡一個被窩,但在這裡,在肖承安同樣看著她的情況下,她突然覺得那樣的話說出來有點羞恥,所以一個被窩就改成了一間房。
五經和其他人都被這話給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道理是沒說錯,但是世子妃這樣堂而皇之說出來,怎麼就這麼讓人彆扭呢?
肖承安看著一屋子裡的人全都安靜下來,再看向軟榻上的鋪蓋,淡淡的吩咐道:「全都下去。」
這一聲命令像是一個開關,不只四書五經,就是宛玲瓏自己帶來的人也全都跑得一乾二淨,連她想出聲攔一下都來不及。
她忍不住跺腳。「這到底是誰的奴才啊!真要有事兒,還能指望這些人給我擋著嗎?」
肖承安看著她,面無表情的問:「在這屋子裡,你覺得還能出什麼事?」
宛玲瓏尷尬的笑了笑,忽然覺得屋子裡的溫度升高許多,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就只是站在那兒看著她,她卻覺得就像那天看著他一口一口咬著雞肉的模樣,讓她光看一眼都覺得有些心跳加快。
她曾看過一些話本,那些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故事怎麼都不曾寫過,當一個姑娘看著一個男人吃飯都會心跳加快,究竟是什麼意思?
他慢慢走向她,在距離兩步的地方停下。「為什麼突然想起要搬過來?」
他還記得,之前他不過把一本她的書給扔出去,她就宛如小母獅一樣憤怒,甚至連她的屋子也不准他踏進去,怎麼現在她突然開始討好他,甚至不在乎他用什麼樣的態度對待她,仍執著的想要靠近他身邊。
「為什麼……突然改了態度?」他定定的瞅著她,再一次問道。
宛玲瓏望著他,吶吶的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能夠說是因為重來了一輩子,她才發現自己一直都看不上的他,實際上才是對她最好的人,所以她為了改過自新,才這樣一次又一次的靠近他?
不!如果這樣說,或許會讓人覺得她是一個瘋子吧!但是真要說謊……看著他眼裡那瞭然的目光,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說的拙劣謊言能夠騙得過他。
「我、我……」她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
肖承安靜靜的看著她,原本帶著一絲期待的眼神,在她的沉默下緩緩黯然,最後他轉過身去,冷冷的丟下話,「我不習慣和人同房,等等把東西搬回你自己的地方去。」
聞言,宛玲瓏難掩錯愕,眼底閃過濃濃的懊惱,這一瞬間,看著他的背影,她忽然有股想要把所有的事情全都坦露出來的衝動。
不管是前世,或是今生。
到了晚上,等肖承安從安王妃院子回到自己屋子的時候,他看見的除了已經在軟榻上鋪好的被子外,還見著穿著白色裡衣和裡褲、披散著一頭長髮的宛玲瓏,不安局侷促的站在那兒。
他冷聲道:「誰讓她繼續待在這兒的?」
他消瘦的臉上與其說是面無表情,不如說剛硬冷酷得像塊冰,聲音裡並沒有特別威嚇的味道,但就是讓人忍不住顫抖,眼睛裡的嚴肅冷硬,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做不怒自威。
四書、五經和其他下人冒著冷汗站在後頭,卻不敢辯解,只等著主子一聲令下,他們就得下去領罰。
這就是素心院的規矩!
宛玲瓏也在這一瞬間怔住了,她緊咬著唇,倔強的把事情全扛在自個兒身上,「別罰他們,是我拜託他們讓我待著的。」
肖承安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卻還是下了命令,「一個人下去領五個板子,再有下次,就直接領五十個板子。」
幾個下人頓時間鬆了口氣,五個板子的責罰算不上什麼,真要說的話,也就是比較折損面子而已。
待屋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宛玲瓏死死的咬著唇,迎上肖承安的目光,兩人視線相對之際,她只覺得滿腔的委屈都不知道該怎麼說,眼眶一熱,積蓄的淚水都要含不住了。
肖承安沒想到處置幾個下人而已,就差點要逼哭她,這種無意間成了惡人的感覺,讓他有著一絲絲的煩躁。「這屋子今日就讓給你睡,明日一早就給我搬出去。」他平淡的說完,看著她似乎下一瞬就會哭出來的表情頓了頓,隨即轉身要離開。
宛玲瓏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光看著他離去的動作,心裡就酸澀得不行,原本只是含在眼眶裡的淚,突然像是斷線珍珠一樣一顆顆落了下來。
他不知道,上一世的她,做了多少對不起他的事情。
雖然她一直守著清清白白的身子,但是和別的男人私相授受,最後還被人栽贓陷害,讓他背上一個娶了不守婦德女子的壞名聲,甚至最後聽說他都病得幾乎要下不了床了,還要替她的哥哥和爹爹周旋,保下他們一家子的性命,也讓她免得淪為他人妾室。
而在最後的最後,就在她以為這輩子註定只能青燈古佛的為所有愧對的人吃齋念佛求一生平安的時候,她卻收到了他的信。
信裡頭沒有長篇大論,也沒有婉轉言詞,只有簡單兩句話——若她還願意回來,兩個人就再也不提往事一起過日子。
一想到這裡,她的淚不自覺落得更凶了,看著他枯痩的背影,她突然想要上前抱著他,她想要好好的告訴他,上輩子她到死都來不及親口對他說的一聲抱歉。
眼看著他就要走出屋外,她顧不得擦乾淚,被這樣的念頭驅使著,小跑步衝上前去,從他的背後猛力一抱。
她的手不敢出力卻也不敢放鬆,抱著他,感受著他比自己還要略低的體溫,很怕這一刻全都是她幻想出來的夢境。
不管是罵她還是對著她笑,不管是鼻間淡淡的藥味,這全都是他,那個讓她虧欠又不知道該怎麼才好的他。
一想到這裡,她像個受了極大委屈的孩子,又激動的狂哭不止,半晌說不出話來。
肖承安被她那猛力一抱,一開始差點岔了氣,本想甩開她的手,卻在聽見她再也控制不住的狼狽哭聲後,手靜止在空中,臉色變幻莫定。
她哭得連他都能感受到背後的衣裳濕了一大片,他無奈的嘆了口氣,輕輕的握住了她的手,語氣有些僵硬的安撫道:「別哭了。」
「不!我要哭!我還要說對不起,肖承安,我那麼傻……總是拖累你……」話說了一半,宛玲瓏還是很有理智的沒有繼續說下去。
肖承安被她哭得心煩意亂,又聽到她反抗的話語,再也忍耐不住的拉開她的手,轉過身子,蒼白的手指惡狠狠的抹上她的臉,粗魯的想擦乾她臉上的淚水。
「不管你有多傻,你總是我的世子妃,記得有我會替你收拾殘局就是了,哭什麼!」
她看著他冷淡的神色,語氣又不耐煩得很,但不知道為什麼,聽他這麼說,她只覺得甜入心坎裡?
她張著兩隻紅腫得像兩顆桃子的眼睛望著他,抽抽噎噎的道:「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對不起你啊……」
她娘總說她看起來有點小聰明,但實際上就是個二愣子,總是在別人不知道的時候不斷的犯傻。
見她總算停止哭泣,肖承安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是鬆了口氣的,他不以為然的道:「既然知道對不起我,就該好好的聽話。」
宛玲瓏像是急於表現自己一般,急著回道:「我現在可聽話了。」
「那我讓你搬出這屋子,你怎麼現在還在?」肖承安隨便一句話就戳破了她自滿的話語。
她偷瞄著他的臉色,捏著手指,紅著臉道:「夫妻倆哪能不睡在一屋子裡啊!我娘說……夫妻倆得睡一屋才能有兒子呢!」
肖承安對於宛家的家教已經完全不抱任何期待,繼之前的鹿鞭後,再次受到了像是不同世界觀的衝擊。
宛玲瓏羞澀的紅著臉,囁囁的繼續說道:「我爹還說了,真要有男人刻意跟自家媳婦兒分兩屋,那不是瞎了眼就是假正經,不過我想你絕對不是那樣的人,一定是怕把病氣傳給我才這樣的,但是我身子健壯得很,一點也不怕,所以才想著搬到你這裡來,方便照顧你,也看看是不是能夠早點有……娃娃。」說到最後,她的頭都要垂到地板上去了,剛剛大哭的痕跡也一掃而空,語氣裡全是滿滿的羞澀。
他無奈的微微皺起眉,想來宛家從上到下果然都是些不靠譜的,居然連這種話也敢和一個小姑娘胡說八道。
「既然不哭了,就把臉洗洗睡了。」肖承安緩緩退了兩步,打算等等出去就馬上換件衣裳,怎料她又突然緊緊摟著他,他低頭望著她,語氣有著他自己都察覺不出的無可奈何,「又怎麼了?」
宛玲瓏嘟著嘴,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你又要去哪兒了?不是說我聽話就要和我一起睡嗎?」
他的腦子有一瞬間的放空,不明白自己說了什麼,讓她有了這種誤會。
他剛剛有說過這句話嗎?從頭到尾他好像都沒答應讓她從此睡在自己的屋子裡吧?「我沒說。」
她眨著眼,扁了扁嘴,用一種「你怎麼能騙人」的眼神望著他。
肖承安覺得自己可能也被她影響得腦袋不怎麼正常了,很想果斷冷酷的堅持說沒有這回事,但是看到那雙濕漉漉的眼眸,他莫名的就是說不出那樣的話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他看著她,她也望著他,兩人似乎都在等待誰先認輸。
肖承安覺得自己若是這一回不能堅持下來,以後這個妻子大概就真的越來越不怕他了,所以抿著唇不說話,就是等著她明白他的堅持,然後自己放棄。
雖然他並不是不想和她同房,但……不是現在,不是在他身上還有無法說出口的隱疾的時候。
宛玲瓏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但是心中也有自己的小算盤。
這一次主動巴上他就已經差點用光她所有的勇氣了,若是不成功,她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下一次。
她爹說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這種需要勇氣的事情,一次就要成功,要不然誰知道下次的機會什麼時候來?
她咬咬牙,想著既然都已經做了初一,那乾脆連十五的分也一起做了,她深呼吸一口氣,邊扯開裡衣邊回頭就往軟榻跑,裡衣才剛落地,她人也躺上軟榻,紅著臉,拉好了被子,耍賴的道:「我已經要睡了,你趕不走我的!」
肖承安看著她裸露出來的圓潤雙肩,再看看地上落下的白色裡衣,哪裡不知道她這是算準了她扔了衣裳後他沒辦法就這麼將她趕出屋子外頭。
他無言的看著那個笑得像隻偷著腥的小貓一樣的妻子,心中的無奈已經快要漫出胸口。
他輕抿薄唇,最後冷聲道:「隨你。」
天已黑,他的身子也禁不起這般折騰,索性也脫了外衣準備就寢,雖然少了下人伺候,但這一點小事他自己動手也沒有任何問題,只是背後多了一雙閃亮的眼睛盯著瞧,讓他脫衣裳的時候有些不自在罷了。
兩個人沒有再說話,一個人各自躺著一邊,寂靜的屋子裡,只剩下偶爾燈花的爆裂聲。
宛玲瓏在這樣的安靜裡,聞著淡淡的草藥味,迷迷糊糊的帶著微笑進入了夢鄉。
這一夜,即使並非躺在他身邊入睡,只是兩人待在同一間屋子裡,但感受著他的陪伴,也讓她安心得一夜無夢。
而肖承安在聽見她平穩的呼吸聲後,又靜靜的起身,走到軟榻邊,替她拉好半踢開的被子,眸光有著些許的掙扎。
「至親至疏夫妻……我不問你那些你說不出口的秘密,只因為我也一直瞞著你一件事……」他苦澀的勾了勾嘴角,手指輕撫過她帶著笑意的柔嫩臉龐。
這一輩子,我們可能都不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10:19 PM 編輯
【第四章】
第二天一大早,聽到屋子裡有了些許動靜後,四書、五經就指揮著一串丫鬟進了屋子伺候,他們兩個人則是站在外頭守著。
以往都只有他們兩個伺候世子爺的,但是今日可不同往日,世子妃也在裡頭,他們兩個就不能跟往常一樣隨意的進屋子了。
換好了衣裳,屋子裡頭沒有女子的梳妝台,所以宛玲瓏的丫鬟只幫她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搭著家常衣裳,看起來倒是有幾分小家碧玉的味道。
早膳兩個人都沒有特別吩咐,四書五經自然就將兩個人的分例都一起上了,只是飯菜才剛上桌,屋子外頭就傳來了通報聲——「世子爺,世子妃娘家來人了!」
兩人才剛拿起飯碗,一聽這話就又放了下來。
宛玲瓏歡喜得笑了開來,迭聲問道:「是誰來了?快請進來!」
肖承安看著她興奮的樣子,也對來人多了幾分好奇,注意力也跟著轉到門外,想看看岳家為何一大早就遣人過來。
不過等到來人一出現,他敏銳的發現,自個兒的世子妃本來興奮的神情一時間僵硬不少,就是身後跟著的幾個丫鬟也全都面露害怕。
不過是一個看起來有些嚴肅的老婦人而已,她們有必要這麼害怕嗎?
崔嬤嬤的禮數就是宮裡出來的那套樣式,不說在王府,就是進了宮裡,那也是沒話說的。
一見到世子爺夫妻,她不慌不忙的作揖行禮,身後跟著一個抱著包袱的小丫鬟,也是端端正正的跟著行禮,動作標準得跟宮裡的小宮女沒兩樣。
宛玲瓏看著崔嬤嬤行禮,臉色更難看了。「嬤嬤……怎麼讓嬤嬤走這麼一遭呢,會不會太勞動嬤嬤了?」
崔嬤嬤微微一笑,眼裡閃過銳利的光芒。「老奴哪裡有勞動不勞動的說法,不過都是差事而已,奉了夫人的令,來世子妃身邊搭把手。」
宛玲瓏一聽是自家娘親的主意,再也說不出話來了,只能嘿嘿乾笑。
崔嬤嬤在宛玲瓏的心裡地位,比自家爹爹還要可怕,不說別的,以前打小為了現在這層大家閨秀的皮,就是崔嬤嬤給強練出來的,吃飯坐臥都要有一定的規矩,以前她必須頭頂著盆子練站姿,練不成就不准休息,還有,為了吃飯要吃得漂亮規矩,她的手指差點給打腫成香腸。
她是希望來個多年的老人幫她管管丫鬟,卻沒想過自己都要成為被管的那一個啊!而且她不用想也知道,崔嬤嬤是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的。
不過崔嬤嬤對於宛玲瓏不怎麼規矩的笑聲倒是不置一詞,反倒是看著世子爺還有宛玲瓏的臉色輕輕皺了皺眉,接著眼光一掃,看著桌上的菜色,眉間皺摺更是深了幾分。
宛玲瓏還陷在自個兒要重新學規矩的可怕想像裡,自然沒注意到崔嬤嬤的表情變化,但肖承安是個敏銳的人,他馬上問道:「可是有哪裡不對?」
崔嬤嬤看了看周遭,輕嘆了口氣道:「還請世子爺先屏退左右才好說話。」
肖承安這屋子裡伺候的人本來就不多,肖承安一聽這話卻是要他把自己的心腹也一起請了出去,不免心下一凜,不過他倒是沒懷疑她是在虛張聲勢,很快的便按照她的意思讓下人出了屋子,再吩咐四書、五經好好守著外頭,沒多久,屋子裡就只剩下他們三個。
崔嬤嬤沒有讓宛玲瓏跟著出去,也是有幾分教導的意思,她先是請肖承安和宛玲瓏先後伸出手讓她把脈,把著把著,她的面色越發凝重,不一會兒,她收了手,慢條斯理的道:「世子妃的問題還不大,只是世子爺……冒犯的說上一句,您是不是已經許久沒有敦倫該有的反應了?」
宛玲瓏還迷迷糊糊的不懂是什麼意思,肖承安卻是臉色瞬間鐵青,本就冷酷的模樣此時看起來更是宛如修羅。
「你怎麼知道的?」他也曾偷偷看過大夫,但就算是太醫也沒個說法,更不用說外頭的大夫了,再說了,這是男子羞於啟齒的病因,他又如何能夠一次又一次的接受自己無法人道的打擊?
崔嬤嬤看著還反應不過來的宛玲瓏,又看著肖承安眼中的冰寒,意味深長的道:「世子爺,老奴大膽的說上這一句,這病……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因病而起。」
她相信,若世子爺是個聰明人,自然會懂得其中的意思。
屋子裡只有他們三個,宛玲瓏是打一開始就聽不懂這兩人在打什麼啞謎,而肖承安卻是瞬間就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
他這病,不是天生,是人為。
「好狠的招式,這是要讓我斷子絕孫!」他咬著牙,一字一句恨恨的出口,每一個字冷得都像是能結冰一樣。
宛玲瓏這時候終於聽明白了,面露驚駭,連說話都忍不住結巴了,「這……怎麼可能!世子爺是世子啊……」怎麼還會有人對他做出這樣陰狠的事?
這種事崔嬤嬤看得多了,臉色平淡的解釋道:「老奴也是大略看了下世子爺的臉色覺得不大對,又看了桌上的菜色才有了這般的猜測,加上把過脈後,至少有七八分的準信,才敢這麼大膽的說出結論。」
這也是崔嬤嬤聽到宛夫人的吩咐就趕著時間過來的緣故,無論宮裡還是王府裡,為了一個位置,都是爭得你死我活的,說是親人,比起仇人都還不如,一個個如同殺紅眼的鬥雞。
以前覺得自家姑娘高攀不上王府這樣的夫婿,也就順著夫人的意思,規矩差不離也就罷了,那些個內宅裡的齷齪,只順口提了提,卻不曾深談。
等到王府那時候半逼半求的讓宛家應下這門婚事,急匆匆的要把姑娘給送出閣,又哪裡能夠尋得了時間再教上這些?
也幸虧姑娘是個心靈通透的,知道自己身邊的人挾制不住了,還懂得回娘家求援找幫手,要不娘家再怎麼也沒藉口送人到她身邊重新管教。
只是原先雖也想過王府的水濁,卻沒想到這手段已經用到了這般陰損的招數,若是再晚個幾年,只怕就是明白了這下作手段也是神仙難救了。
肖承安一聽到自己不能行人道之事是讓人給暗害時,心情的確在瞬間憤怒到了極點,但不過就是幾個喘息之間,他就強壓下心中那一點狂怒,細細想來這其中的前因後果。
他早早的就被封了世子,母妃是正室,下面雖有其他庶子,卻從來沒想過中間居然還會有人想出這樣狠毒的法子,自來吃食上也並未留意,本來還想著大約是自個兒因為前一陣子病得太重,才會導致身體有了殘缺。
他想得明白,既然這個崔嬤嬤能夠看得出來有問題,自然也有解方,不過當務之急,比起解藥,更應該弄明白到底暗地裡那人是怎麼下手的。
「還請嬤嬤教教我,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讓人這樣害我?」肖承安臉上的冷酷少了幾分,反而添了些許不恥下問的謙虛。
崔嬤嬤偏過身,沒有受了他的禮,而是讓他喊了貼身小廝進來,然後在桌邊站住,才開口說道:「王爺身體多年服藥,身子本就虛寒,而這一桌子上的吃食,卻是冷性的佔了不少,不說身子虛弱,就是女子吃多了也不宜。」接著她又端起一盤炒菜,輕輕地嗅了嗅,「這裡頭用的是棉籽油,對於男子常用最是不好,且棉籽油要價貴,外頭一般也少用,但是看著這桌上兩樣炒菜卻都是這個味道,只怕這一桌子用上這油的量也不會少了。」
四書和五經一開始還不明白這崔嬤嬤怎麼就指點起菜色來了,但聽到後來,臉色說是發白也不誇張,這一桌子的菜色,只怕大多都讓人動了手腳,目的就是要讓自家世子爺生不出孩子來。
崔嬤嬤接著看向桌上的幾樣點心,搖搖頭道:「還有這一桌子的菜色,看起來葷素都全了,但是有幾樣卻是相剋的,有幾樣冷門的,倒是沒多少人知道,只是若日日都是這樣的巧合,就是一時出不了問題,相剋的東西所造成的損傷,必然也是會積在身子裡的。」
五經顫抖著唇,看著桌上那些色香味倶全的菜色,哪裡還能發饞,這時候入眼全都如同要命的毒藥似的。
宛玲瓏也嚇到了,沒想到就這麼一桌子菜,居然還有這些個門道,忍不住站了起身,退離桌邊一步,改往肖承安的身邊挪了挪。「那……難道就沒半樣可吃的東西了?!」這下子她還真是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能入口的東西了。
崔嬤嬤將桌上的菜色看了一輪,最後端起一碗白粥。「就這粥倒是還行,因為不容易動手腳,對於身子虛的人,吃上一些也是不錯的。」
這話一出,宛玲瓏還有四書、五經三個人,皆眼光閃亮的望著那一碗白粥,幾乎都要感動得流淚了。
肖承安看到這三個人有如傻瓜似的激動後,忽然多添了幾許的無奈,嚴肅憤怒的心情也褪去不少。
崔嬤嬤看了宛玲瓏一眼,淡淡的警告讓她馬上收起激動的表情,規規矩矩的站在一邊。
肖承安看著這一幕,大約也猜得出來為什麼岳家會突然讓一個嬤嬤過來了,大約是明白了自家姑娘不怎麼可靠的一面,連忙請了個鎮山太歲來幫忙吧。
「世子爺,就這樣看來,只怕這飯要用之前,還得先往小廚房走一趟,到時候是該審該問該罰,才能夠拿出一個章程來。」
肖承安自然也是知道的,點點頭,沉聲道:「那就有勞嬤嬤了。四書、五經,隨著嬤嬤走一趟小廚房,有問題的全都封口押下去,封住素心院,這消息別流了出去。」
四書、五經低聲一諾,臉色沉重嚴肅,不敢有半分輕忽玩笑,跟著崔嬤嬤往外走。
讓自家世子爺吃了這許多有問題的東西已經是他們大大的失職了,現在能夠有這個機會好將功贖罪,就是肝腦塗地也得把這差事給辦好。
等人都出去了,宛玲瓏仍舊站在那兒看著他,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擔憂的眼神不一會兒就往他身上飄去,直到他倏地轉過頭來,正對上她的眼神為止。
他深邃的眼眸定定的盯著她,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心慌,憋了許久,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只能用一種微微驚慌的眼神回望著他。
肖承安見她沉默,心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知道自己嫁給一個可能連個正常男人都不是的病殃子,你一定很後悔吧?要是你想走的話,看在崔嬤嬤的份上,我可以給你這個機會,等此事……」
宛玲瓏眼神堅定的看著他,鏗鏘有力的打斷他道:「我不走!我就是你的人,就是打死我也不走!」
他起身走近她,眼底冒著兩團火光,聲音裡有著壓抑,「你……可想好了?我給的機會就這麼一次。」
她向來有些稚氣的臉上,難得出現成熟的肯定。「我不會後悔,我這一輩子就是只陪在你身邊。」
上輩子,她錯過了這樣一個好人,這輩子,就算是他有著她以前不曾明白的缺陷,她也要陪在他的身邊。
「如果……如果我們以後真不可能有孩子呢?他沉著聲音,問出他可能不敢面對的結果,語氣充滿遲疑。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能夠問出口這樣的問題,不只是一種恥辱,更是把臉面都放到地上去的事情。
即使患病多年,他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比別人差了多少,但是現在……他卻是第一次不確定了。
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能給這個現在願意陪伴在他身邊的女子幸福,甚至不確定她是不是能夠在未來的日子裡,堅守她現在的承諾,甚至有可能沒有所謂的以後,她現在就有了厭惡的心思,不願再陪在他身邊。
宛玲瓏上前一步,兩人近得都能夠感受到彼此有些急促的呼吸,她抓起他的手輕輕握著,對著他微微一笑。「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我就只想要這樣陪著你……不管最後怎樣,兩個人的日子也好,子孫滿堂也好,總是我們一起走到最後的……」
說到最後,她忍不住紅了眼眶,聲音也帶著哽咽。
肖承安緊緊的反握住她的手,那讓人生疼的力道足以想見現在的他情緒有多麼激動。
他從沒想過她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的小手在剎那間彷彿變成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讓他死命握住不願放手。
「你……說的可是真的?我只再問這最後一次,過了這回,我再也不會放你走了。」肖承安萬般困難的又問了一次,不只是給她,也是給自己最後一次下定決心的機會。
宛玲瓏拚命的用力點頭,努力的想擠出微笑來回應,卻只是讓眼眶的淚水再次潰堤。
在他眼裡,這一刻,她又哭又笑的模樣卻是他覺得最美的時候,也差點逼出他的眼淚。
他第一次張開手緊緊擁抱住她,就像無聲說著他心裡的決定——這一生一世,他不棄不離的承諾。
即使……有那麼一天她後悔了,他也不會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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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側妃的院子裡,一名穿著一身銀紅衣裳的中年婦人,斜斜的歪坐在榻上,邊上還有兩個小丫鬟打著扇,屋子裡熏著淡淡的百合香,角落裡還擺放著三個冰盆,足以可見婦人在王府裡受寵的程度。
突然,一個穿著綠色長衫的男子跨步走了進來,望見於婦人的丹鳳眼微挑,看得出喜形於色的樣子。
「這是怎麼了?」華側妃站起身,一邊讓身邊的大丫鬟去準備吃食,一邊自己拿了帕子,親自給男子擦了擦汗。「瞧這一頭一臉的汗,也不先擦擦。」
「母妃,是好事!可是大好事!」肖子平笑得一張俊逸的臉龐多添了幾分英氣,接過了帕子在自個兒的臉上抹了抹,隨手扔給丫鬟後,牽著華側妃的手坐了下來,忙不迭地想分享好消息。
「多大的事也得先顧著自己的身體。」華側妃嗔了一句,也跟著笑問:「是怎樣的好事,讓你歡喜成這樣?」
「前兒個不是有人投了我的門下嗎?他提了讓我上奏軍營兵餉的問題,我就按著他給的東西寫了份奏摺上呈,結果皇伯父今兒個就誇讚了我,還讓我接了兵部的一個位置。」
一聽,她也忍不住欣喜的笑開來。「這可真是好消息,我兒果然出息,能讓皇上讚上一句,就是在王府裡也是天大的體面了。」
「可不是!」他點點頭,頗為自滿。「說來……那人倒還和那院子裡的病殃子有些淵源。」
肖子平說的病殃子自然是指和他差不到兩個月就出生的肖承安。
打小開始,他就知道府裡看重的就是嫡庶兩個字,那病殃子不過是嫡長子,明明什麼都不成,卻偏偏在這王府裡他就是規矩,不提那個早已萬事不管的王爺爹,就是王妃也或許是因為只有這一個兒子,只有事事順他意的,沒有逆著他意思來的時候。
也因為他是嫡長子,王府世子的名頭也早早就落在他頭上,就這樣……他還不怎麼瞧得起,偏偏還撐著那破身子去考了科舉,博了個三元及第的名頭,讓皇伯父欣慰皇家出了人才,又是賞又是讚的,把戶部侍郎的位置給了他。
那可不是掛個名頭的閒差,而是六部裡油水最足的地方,多少老人動了關係還拿不到的位置,他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到手了,平日也不去點卯,年年就想了幾個法子上奏摺,侍郎的位置就坐得穩穩當當的。
當今皇上就是嫡長子,自然是幫著那病殃子說話,說什麼想了幾個好法子,替國庫開源節流,但真要具體的說明,又沒幾個人說得出來,就是戶部裡也打聽不到什麼,這擺明不過就是替他坐穩世子位置的手段而已。
肖子平不屑的一笑,想著那招術一用再用,朝廷裡早有一些人發出疑惑之聲了,到時候他再慢慢穩紮穩打贏得一些聲望,到時候那病殃子就是不死,世子的位置也坐不牢了。
華側妃輕輕皺起一雙柳葉眉,細捆的問:「這又是怎麼一回事?怎麼又和那院子的人扯上了關係?」
他安撫著自家娘親兩句,才緩緩道來,「那病殃子也不知道是瞧見了什麼宛家的閨女,卻不知道那閨女和投入我門下的木子齊早已有了互相愛慕之意,只是王府以勢相逼,又是用那個沖喜的名頭,活活拆散了一對有情人。」
她輕嘆,「那真是可惜了。」說是這樣說,但她倒也沒幾分真心。
「只是現在只怕那病殃子若先生出兒子來,到時候我兒子的嫡長子位置又人給搶了。」
肖子平也是訂了親的,但剛好碰上女方那頭要守孝三年,這才拖延了,雖說這成親的日子也就在一年後而已,但是這一年之間就足夠有許多可能發生了。
華側妃聽見兒子居然擔心起這事,忍不住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手背,就像許久以前哄著他讀書的模樣。「別擔心,娘吃過這嫡長子的虧,萬萬不會讓我的孫子重蹈覆轍。」那個病殃子想生出兒子來,呵!別說是一年,就是給他十年,他也無法蹦出個東西來,再說了,他是不是能活那麼久還是個問題呢!
他看著母妃自信溫柔的模樣,心中一跳,有些難以置信的猜測道:「母妃,難不成……」
她又拍了拍兒子的手,站起身,笑得神秘。「別瞎猜了,你就好好的在外頭爭氣,這府裡頭,有我幫你看著呢!」
從前她沒幫兒子爭一個嫡長的好位置,同樣的錯,她可不會再犯第二次,肖承安想生下孩子?!呵!除非王府裡出了天大的醜聞才有可能了,例如,世子妃與別人苟且有私情……這個戲碼,似乎挺不錯的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10:15 PM 編輯
【第五章】
素心院裡,過了一個心情起伏跌宕的早上,院子裡的小廚房默默的消失了不少人,其他下人都繃緊了神經,就怕一個不好,自個兒就是讓人帶走的那一個。
這院子裡的動靜不小,但是在嚴厲把關下,並沒有半分消息往外傳,誰也不知道素心院裡鬧出的事來,只除了一直關心著素心院的王妃。
吳氏當安王府的王妃也有好些個年頭了,別的院子不說,就這素心院裡那消息是絕對不會防著她的,所以那院子裡一有動靜,她馬上就得到了消息。
她皺著眉頭,手裡的茶水也喝不下了,隨手放在一邊。「這是又怎麼了?好不容易才消停個兩天,怎麼又鬧起來了?」
剛回過消息的吳嬤嬤老實的稟報道:「這回老奴看著不像是世子爺和世子妃鬧起來了,好像是世子妃娘家來人後才出的事兒。」
吳氏一想到宛家,忍不住又頭疼,要了涼草膏給抹在太陽穴上,輕閉著眼,喃喃問道:「春草,你說……我當初是不是不該順著安兒的意思,給他討了那樣一個世子妃回來?」
說實話,安王世子要娶妃,本不該那麼的艱難,若不是安兒身子虛弱,又何至於此?
高門的不願嫁自家矜貴的女兒給一個看起來就病弱的男人,那些低門小家子氣的,或者是急著想要攀附安王府這門親戚的她又瞧不上,若不是那時候安兒都病得下不了床,就是太醫也說這是勞心太過,只能養著,若是養不好,只怕得往最壞的地方想,她也不會病急亂投醫,想到什麼沖喜的法子。
那時候就想著,說不得是孩子最後的要求了,也就順著他的意思,讓他選了個可心的,只是那宛家……卻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別人家是求財求權,這家子卻是軟硬不吃,只求著自家女兒好,之前也不是沒和宛家夫人打過交道,還覺得是個有禮好說話的,卻沒想到一說到求親這話頭,她就立刻甩臉子,送上門的禮物也全都讓人給扔了出來。
有這樣一個娘家,那姑娘一進門她就知道消停不了,結果也沒出她意料,素心院裡自大婚之後,還真沒個清靜的時候。
要不是想著自打跟宛家定親後,安兒的身子的確一日日的好將起來,她也不能就這麼放任素心院裡頭那樣鬧下去。
前兩天她還想著這對夫妻終於消停了,以後說不得還能夠讓她抱上孫子,結果今兒個就又聽說鬧了起來,甚至動靜還不小,整個院子都封了,還拉了不少人出去。
一想到這兒,她對於當初順著兒子意思這件事,也越來越遲疑了。
春草是跟在吳氏身邊的媳婦管事,也是早些年吳氏身邊的大丫鬟,一張平凡無奇的臉上總是掛著笑,就是這時候也沒例外,她聲音輕柔的勸道:「世子爺向來有分寸,主子不是早就明白的嗎?再說了,聽說這回世子妃娘家來的人是一個多年的老嬤嬤,說不得就是來提點世子妃的,要奴婢說,素心院裡這些時候鬧得太過,說不得也是有一些別有用心的在裡頭挑撥著。」
吳氏點點頭,對這說法也是能夠接受的,應該說在還沒更多消息前,她也只能接受了。
「唉,養兒一百,長憂九九,哪天世子他們能夠好好的,我這心才真的能夠放下了。」吳氏嘆著氣,想著這麼簡單的願望,也不知道哪一日能夠實現。
「肯定會的,世子爺明白著您的苦心呢!」
兩個人話才剛說完,屋子外頭就有小丫鬟進來傳話——「王妃,世子爺和世子妃過來請安。」
吳氏挑了挑眉,想著這不早不晚的,怎麼就突然來請安了,心裡頭有些煩躁,臉上卻不顯,淡淡的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她倒要好好看看,這是又出了什麼事,才會讓他們突如其來的走上這一遭。
吳氏以為見了這對小夫妻,大約聽到的又會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結果沒想到當聽完肖承安說的第一句話,她就忍不住驚駭的站了起來。
「你說什麼?!居然有這種事?!」
不只是吳氏,就連隨侍在旁的春草也是一臉驚懼,不敢相信在這王府裡頭,居然會出這樣的大事。
這可不是別的地兒,而是王府啊!王府裡頭的人不說全部,那也是大多都讓王妃給梳理過的,怎麼還能有這等事兒出來呢?
肖承安經過一個早上的沉澱,不管心裡是怎麼想的,起碼表情已經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只有眼中偶爾閃過的戾色,說明了他並不是那麼的平靜。
「這事兒已經有了七八分準了,就是……崔嬤嬤帶人去小廚房查抄,那油的確是棉籽油,一些太醫沒說要忌口的東西,或是一些常備的點心裡頭,也混了不少不該有的東西。」
掌廚房的錢姑姑也被拿下,不過小廚房裡知道這些東西有問題的人並沒有幾個,也都頻頻喊冤,因為這兒的東西有大半都是從大廚房那裡送過來的,而府裡大廚房的人則都是讓吳氏的親信管著,這才是肖承安在一審完人後就急急往吳氏這裡過來的原因。
他那裡都出了問題,矛頭還指向了府裡的大廚房,那麼吳氏是不是也跟他一樣,在不知不覺中吃了不知道多少有問題的東西?
肖承安想起這些年吳氏雖說沒有病得起不來床,但是身子也是一年弱過一年,就因為這樣,太醫跑安王府也都成了常態了。
他能夠想到的,吳氏掌管王府多年中饋的人又怎麼會想不到,氣得臉色發白,果斷的吩咐道:「春草,先去各院通知今兒個各自小廚房開伙,然後把大廚房那兒給我圍了,把裡頭的人都分開,好好的審一審,我就不信了,是哪些個有膽子的,在我手底下給我玩這樣下作的把戲!」
宛玲瓏是新媳婦兒,之前還和王妃鬧得不怎麼愉快,打從一進來除了請安便一直乖乖的站在邊上不說話,只是這時候也忍不住插了嘴,「讓崔嬤嬤也跟著去看看吧,有許多的東西都說是對身子有害的,就怕那些人自個兒也不知道呢!」
她這是被剛剛他們自己院子裡查出來的東西給嚇著了,才這麼提議著,只是卻又剛好提醒了吳氏。
「安兒媳婦說的對,就請崔嬤嬤幫著看看,說不得有我們自個兒都沒注意到的地方。」吳氏說完,對著宛玲瓏和藹的笑了笑。「安兒媳婦想得周到,如果不是你提醒,只怕還沒能及時想到這點。」
宛玲瓏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還是第一次被吳氏稱讚,忍不住羞澀的低下頭,細細的道:「哪裡是我的功勞,就是我不提,母妃等等也能想著的,只是我多了一嘴,才搶了這份功勞罷了,當不得什麼的。」
吳氏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畢竟剛剛的稱讚不過是順嘴一說,可沒想到這個一進門就對著她也沒什麼好臉色的媳婦兒突然改了這麼多,瞧這柔順的模樣,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
她詢問的眼神往兒子看去,怎麼才幾天沒見了,這性子就改了?
肖承安和自個兒媳婦兒在房內的事情,就是和親娘那也是不好說的,故他只是輕咳了聲,故意無視母妃的眼神。
不過他臉上微微的困窘,還是讓明白自個兒兒子的吳氏給瞧見了,心下也多少有些瞭然。
誰沒年輕過呢,這床頭吵床尾和什麼的,她也是能夠了解的。
崔嬤嬤就在一邊看著幾人的對話,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詫異,畢竟自家姑娘出嫁前是怎樣的心不甘情不願,她也是知道的,本來今日來還想要勸著姑娘好好和婆家人還有夫婿相處,卻沒想到小夫妻兩個竟比想像中的還要好些,就是和王妃的應答也多了幾分圓滑。
不過看著王妃的詫異,她猜想自家姑娘也是這些日子才改的,只不過就不知道是為了什麼才突然這樣改了性子。
然而崔嬤嬤沒有閒暇多想,很快的就跟著春草一起往大廚房去了,雖說她並不想過多的摻和這種內宅裡的齷齪事,但是自家姑娘就在這府裡待著了,她不為別的,就是為了自家姑娘的以後,也得出上一份力。
等屋子裡人都出去了,吳氏也把貼身的幾個丫鬟都給打發了,才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然後坐了下來。「都坐吧,等著崔嬤嬤的時候,我順道和你們說些話。」她的目光有些冷。「這回鬧出的事你們怎麼想?」她話雖是對著兩個人問的,但是視線卻只看著兒子一個人。
宛玲瓏也知道自己這時候插不上嘴,便順著吳氏的眼光,往肖承安的的方向望去。
只是這一望,她明知道自己不該在這時候有這樣的心思,卻還是忍不住有些恍神。
他臉上帶著病後的消瘦,但卻越發襯得他眉清目朗,周身淡漠的氣質,將一身藏藍色的衣袍穿出出塵的風姿,暗黑深邃的雙眸如孤星寒光冷冽,反而更加的惑人。
這還是他還帶著病容的模樣,要是他身體好好的,那兒能夠輪得到她這樣的人來佔著這個世子妃的位置?
人是悔教夫婿覓封侯,她卻是老在心中琢磨著自家夫君怎麼是越看越俊俏,恨不得讓他就這麼不出門,以免招惹女子的芳心。
這點小心思讓宛玲瓏都不知道該如何安放,心中亂糟糟的,反倒對剛剛還嚇著她的廚房下毒一事淡了幾分的心思。
肖承安沒注意到她那一點小心思,雲淡風輕的道:「沒有證據,自然是不好定罪,但是我自然是有著猜測,這府裡能用上這般手段的也只有……海棠院。」
海棠院就是華側妃的院子,她年輕時受王爺寵愛,在院裡種了各式各樣的海棠,久了大家也都只稱那院子為海棠院了。
吳氏手裡緊捏著帕子,眼神冰冷。「是啊,除了海棠院那兒,還有誰能有這個本事?!說來也是怪我不是出身高門,嫁進王府之後才開始學這些彎彎繞繞,要不然也不會在有了你的時候被人鑽了空子,讓你早產虧了身子,這些年來反反覆覆的。」
就是她自個兒也因為難產傷了身子,後來再也不曾有孕,若不是她生了個兒子,保住了世子的位置,一個沒有兒子的王妃,到了最後還得看庶子的臉色過活,那該有多憋悶?
「那時候我還沒完全掌了王府的中饋,人手也有限,明知道你早產是有人在裡頭做了手腳,但是查來查去也查不出證據,最後只能不了了之,只是我這心裡總歸是提防著那院子裡的人,所以等到一掌王府的中饋後,頭一件事就是握著這府裡的大廚房,甚至是小廚房裡的人我也都仔仔細細的查過了一遍。」
她頓了頓,微瞇起眼,半掩起眼裡的寒意。「只是沒想到千防萬防,還是防不住有心人,呵!可真不知道是要稱讚她手段了得還是我管家不力了。」
肖承安和宛玲瓏不知道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一段淵源,肖承安本來的猜測更是多了幾分,宛玲瓏則是目瞪口呆,不知道看起來風平浪靜的王府裡居然還有這樣的波折。
吳氏說了這些,不過是想讓他們多提點心,畢竟她一直最看重的地方就是廚房,而這個地方卻出了這麼大的紕漏,更別說其他了。
肖承安和宛玲瓏站起來應了,吳氏也不留他們,送他們出去,一個人在偌大的屋子裡坐著,沒喊任何丫鬟進來伺候,一雙眼有些無神的看著熏香一圏圈緩緩的散在屋子裡。
「華青兒……這一次,看誰還能保得住你!」
* * *
自那天之後,安王府似乎籠罩在一種詭異的安靜之中,似乎所有人都知道即將迎來大風大浪,但是表現出來的卻是一如往日,沒有什麼不同。
就連素心院裡也一樣,每個人小心謹慎的做事,幾乎不往外頭去,只除了院子裡少了一些人,往大廚房那裡去的次數也少了,許多東西都是自己從外頭採買進來的。
宛玲瓏這些日子要說舒心也算是舒心,起碼跟自家相公不再像以前一樣各自為政,而是改睡著一間屋子裡一張床鋪上,偶爾他寫字她也能幫著磨墨,閒暇時,兩個人在園子裡散散步,就是不說什麼話也覺得平靜欣悅。
但要說不如意也算得上的,崔嬤嬤的到來,除了掀開了王府裡的一個隱藏陰謀外,終於在第二天開始把重心放在她的身上。
不說行走坐臥這些規矩都得重新開始學,崔嬤嬤教的更多自然是如何調教丫鬟、管家理事等等的雜事。
活了兩輩子,宛玲瓏的腦子也沒有比較靈光,看著那一連串的數字,大多時候還是覺得腦袋發暈,要不是想著自己不能再像上輩子那樣得過且過,她哪還能耐著性子好好跟著崔嬤嬤學。
崔嬤嬤一邊教著,一邊觀察素心院裡的動靜,心裡多少也有了底,只是也不急著出手,而是把宛玲瓏調教了一段日子後才準備進行。
這日一早,宛玲瓏正努力和一堆帳冊奮戰。
「世子妃,怎麼都不見您的陪嫁大丫鬟?」崔嬤嬤突然問道。
一聽這問題,宛玲瓏的臉色一僵,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這段日子過得太過愜意了,居然都忘了柔心那個不安好心的丫鬟,只想著把人給扔在之前的屋子裡就算了。
「嬤嬤……這我、我讓她去原本住的屋子那兒看管嫁妝了。」宛玲瓏低著頭,有些無措的說著,一抬頭看到崔嬤嬤皺起的眉頭,連忙又解釋道:「那只是個藉口,嫁妝箱子的鑰匙我自己收著呢,嬤嬤您瞧!」說完,她馬上從懷中掏出鑰匙,證明自己所言不假。
崔嬤嬤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眼裡有著恨鐵不成鋼的惋惜。「世子妃,老奴說過了什麼,您難道全都忘了嗎?」
「沒……沒忘!只是……」她憋著話說不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神色局促不安。
「只是什麼?有了什麼把柄被那丫頭給攥住了?還是一時心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跟在自己身邊多年的丫頭?」
心軟?宛玲瓏反問自己,是否還對這個上輩子誣陷她的人還有一絲心軟?不!她恨死了她,她把她當成心腹,甚至還想著以後好好的找一戶人家讓她嫁出門去,卻沒想到她竟那樣對待她,毀了她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名節。
只是要怎麼處理她?她想過了許多,但是怎麼想都有問題,那丫頭上輩子憑著一封信就能夠構陷她和人有了首尾,若這輩子無故將她趕出去,她要是在外頭胡說,又該怎麼辦?
她掙扎了許久,就是說不出要弄死一個丫鬟這樣的手段,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打小她就沒見過這樣的場面,也不知道該怎麼做。
崔嬤嬤嘆了口氣,看著她支支吾吾、左右為難的樣子,就知道她難為的地方在哪裡,便替她把話說了,「要我說,這是世子妃的幸運也是不幸,打小在宛家長大,宛統領除了夫人就再也沒有別的妾室,外頭更不用說,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宛家的後宅太過乾淨,讓世子妃和宛少爺都不曾見過這後宅的殘酷,才會有這樣心慈手軟的態度。」說到這裡,她突然板起了臉,眼裡滿是銳利的精光。
「只是世子妃您可要記著,這裡不是宛家,這回廚房的事,難道還不能給您提個醒嗎?這後宅裡,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越是位高權重,後宅裡頭就越是腥風血雨,就是在您瞧不見的地方,不知道還發生過多少見血的可怕事兒,今日您對一個丫鬟心軟,難道還指望著改日那個丫鬟對您心軟不成?」
宛玲瓏被崔嬤嬤這番犀利又尖銳的話語嚇得心頭大震,想起上一世自己被柔心陷害的時候,她哭得聲淚倶下,好像對於負責她和木子齊之間的傳信全都是被迫而為,還盡責的表演了她身為一個好丫鬟有做到勸阻卻無果的無奈,最後又指證歷歷,像是親眼看見了她和木子齊在閣樓裡做出什麼苟且之事一般。
「我……」她茫然無措的神情中帶著些許的恨意。
她無辜的眼神讓崔嬤嬤再次下了狠心,補充道:「世子妃,一時的心軟到最後害死的不只是您,還會拖累世子爺和整個王府啊!」
這話猶如當頭棒喝,讓宛玲瓏的遲疑在瞬間消散無蹤,她咬著唇,深吸了口氣,最後屈身行禮。「還請嬤嬤教我。」
崔嬤嬤點點頭,連忙扶著她起來,嘴角輕勾。「世子妃不用多禮,老奴既然來到王府,自然就是要幫世子妃一把,只不過世子妃也得要下定了決心才成。」
「我明白嬤嬤都是為了我好,只是那丫頭……」宛玲瓏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上輩子柔心是拿著書信誣陷了她和木子齊有了苟且之事,且又讓人發現才惹出的大禍,如今她早已防著柔心,那些事兒也還沒發生,只單純的說出自己的猜測,會不會讓人覺得她太小題大作了?
她有些扭捏的神情反而讓崔嬤嬤心下一凜。「莫不是世子妃……讓人抓了什麼醜事?」才會這麼猶豫不決的不敢說出來?
宛玲瓏上輩子吃了這個大虧,這輩子別說是木子齊那個人,就是院子裡的小廝她都不敢太靠近,她連忙揮手否認。「不是的、不是的,《女四書》、《女誡》我也是讀熟的,怎能做那些讓家裡蒙羞的事兒!」說著,她心裡真的有些羞愧,因為上輩子的她就是說沒做,但被栽贓做了也解釋不了。
「那世子妃有什麼好遲疑的?」
「我……」宛玲瓏微張著嘴,想了想自己剛剛的確是矯情了,柔心這個丫鬟唆使著她跟一個外男通信,本來就有錯,就算是目前看來罪不致死,但也不是能夠輕饒的,哪裡有什麼小題大作的說法?
想通了這點,她才緩緩說了柔心從以前開始是如何勾著她和木子齊通信,甚至在她出嫁之後還有幾次想要誘著她出門,更別說平時裡那些不懷好意的挑撥了。
崔嬤嬤聽了臉色反而好些了。「不過就是一個有二心的丫頭,不足為慮,不過世子妃的謹慎是對的,這樣貼身的丫鬟隨意打發出去,的確是不好。」
打一個巴掌也得給一個甜棗,崔嬤嬤深諳此法,不過一句稱讚就讓宛玲瓏笑了開來。
「嬤嬤說的是,不過這些日子我和世子的關係才好些,我實在也懶怠看見她,就乾脆留著她在那屋子裡,只是這些日子似乎也沒瞧見那兒有什麼動靜,想來……」
「想來是不知道在盤算著什麼壞心思呢!」崔嬤嬤打斷了她天真的妄想。「恕老奴僭越了,只是聽世子妃說了前頭那丫頭處處挑撥您和世子的關係,又幫著您聯絡外男,這心裡已經是不安份的了,說不得和木少爺早已有了什麼牽扯,世子妃可不要一時心軟,還以為這樣的丫頭能夠消停。」
宛玲瓏心中一動,心裡頭一個荒謬的猜測突然無法停止的在腦海裡打轉。
上輩子……木子齊似乎養了一個外室,只是後來沒過多久就因為難產死了,那個外室據說就是一個丫鬟出身,而收了那外室的時候,又是那麼剛好她和離回了娘家,想要問問柔心為什麼要那樣陷害她,卻發現柔心已經不知去向。
現在想來,那所謂的外室,可不就是早已經消失的柔心嗎?一個逃奴,除了當人外室外,還有什麼好去處可言?
「那……」她腦子裡一片紊亂,不明白柔心到底是什麼時候和木子齊勾搭上的,只覺得似乎重活這一次,挖得越深,似乎就多出了許多上輩子她不知道的內幕。
不管是吃食裡頭被下藥,還是身邊丫鬟陷害的原因,光這兩件就讓她覺得或許後頭還有許多讓她更加茫然無措的事實。
崔嬤嬤也知道這種教導不是一蹴可幾的,看著她傻愣愣的模樣,也不指望她能夠馬上反應過來,且這種事情,只是口頭上說說,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消化的,也就不要求她能夠回答什麼,而是直接讓她跟著一起往算是軟禁了柔心的屋子裡去了。
不管那丫頭心裡還打著什麼鬼主意,她既然已經來了,就不會讓她繼續得意下去。
* * *
相較於宛玲瓏的迷茫,被半軟禁的柔心可沒有那麼低落的警覺心,她早早就發現素心院裡的風向不對,而且在聽到了崔嬤嬤住進素心院後,心裡頭不祥的預感就更明顯了。
雖說這一個月來,素心院裡好像沒有什麼動靜,但是柔心知道還是有什麼在悄無聲息中改變了。
例如以前她只要使點銀兩,就能夠傳些消息出去,可現在她就是塞再多銀兩,那些個守門婆子也不會看在她是世子妃身邊的大丫鬟的份上就冒著險幫她傳出去了。
再加上自從崔嬤嬤來了之後,就算她想要再往宛玲瓏的身邊湊,也是早早的就讓人給攔了下來,到最後她居然連屋子前的院子都走不出去。
她不知道的是,崔嬤嬤雖然過了一個月才問了宛玲瓏身邊大丫鬟的事兒,但之前早就已經得到一些消息的她,不過幾天就把素心院給摸清楚了,那些加派過去的人手也是她吩咐的,就等著她把整個素心院都給料理妥當了才打算分出手來收拾她。
柔心不知道崔嬤嬤心底的盤算,但是宛家的丫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崔嬤嬤的厲害,即使她從沒正面對上過崔嬤嬤,也知道她那一點心機在崔嬤嬤的面前根本就不夠看,所以這些日子她一直想著該怎麼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來保住自己的性命。
是的,是性命,她可不會忘記崔嬤嬤的手段,對待她們這些丫鬟,可是半點不會手軟的。
她曾是宛玲瓏的貼身大丫鬟,也對她藏東西的地方有幾分了解,不說其他金銀首飾,就是藏信的地方她還是清楚的。
她翻開了放在床鋪底下的暗格,把裡頭的信一一抽出看過之後,保留了其中一封,貼身藏在懷裡,那是她的保命符,甚至說不得最後還能夠用這封信拉宛玲瓏一把,她惡狠狠的笑著,又仔細的把其他信給收好放回暗格裡,然後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從屋子裡出來,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繡繃子開始做起針線活兒。
這些日子她都是這樣過來的,做著針線,讓人看見她是個一心為主子的丫鬟,就是莫名被厭棄了,還是對主子忠心耿耿。
崔嬤嬤和宛玲瓏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崔嬤嬤眼裡閃過一絲不屑,宛玲瓏若不是經過了上輩子的教訓,或許還真的會被騙過,以為柔心是真心為自己著想的,但是在知道了柔心是怎樣的一個人後,看到眼前這一幕,只覺得她果然虛假得不行。
柔心直到她們兩人都幾乎快到眼前了,才手忙腳亂的站起身,就像才剛剛見到她們一樣。「問姑娘好,問崔嬤嬤好。」
崔嬤嬤沒什麼反應,只是站在那兒冷冷的往她身上瞧,臉上本來還帶著笑的,這時候也拉下了臉,嚴厲的道:「姑娘都已經嫁人成了世子妃了,怎麼你這丫頭的嘴裡還喊著姑娘?!是在喊誰呢?」
柔心被這一句話問得臉色發白,咬咬唇連忙解釋,「崔嬤嬤,我這不是喊慣了嗎?我也不是有什麼壞心……」
崔嬤嬤也不是真要聽她解釋的,揮揮手打斷了她的話,「行了!有沒有壞心,我們等一會兒再說吧。」
崔嬤嬤向後使了個眼色,兩個婆子就上前將柔心堵了嘴,拖進屋子裡,剩下的兩個婆子嚴實的關了門站在外頭守著,最後頭的兩個婆子守在更外頭,將那些還想探頭探腦的全都打發離開。
屋子裡才一個多月沒住人,就是有丫鬟進來打掃,看起來就是少了幾分的人氣,柔心被堵著嘴拖進屋子裡後,不知道是心裡的恐懼還是屋子裡的悶熱讓她忍不住冷汗直流,但不管是哪一種,她現在都只想逃離。
只是崔嬤嬤既然已準備要好好收拾她了,又怎麼會讓她輕易給逃了?
她先請宛玲瓏坐下,接著站在一邊,板著臉看著跪在地上一臉惶恐的柔心,淡淡說道:「世子妃,就讓老奴先讓您瞧瞧這些有二心的丫鬟該怎麼處置吧。」
宛玲瓏神色有些蒼白的看著接下來的一幕幕,聽著柔心由求饒喊冤到最後一一說個明白。
屋子裡越來越暗,只剩下一抹斜陽輕輕的落在屋子裡,讓屋子裡半暗半明的,添了幾分蕭瑟氣息。
* * *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踏出屋子的,只知道當她看見站在外頭的肖承安,她像是找到了最後的依歸一般,飛奔至他的懷裡,除了這種緊緊擁抱的充實之外,她不知道到底還有什麼能夠相信的了。
肖承安看著她蒼白虛弱的臉色,什麼也不問,只是瞥了眼站在門檻處的崔嬤嬤,接著低頭輕聲哄道:「行了,回去吧。」
崔嬤嬤的到來,或許不見得全是好事,起碼這樣殘酷的讓她知道一些事兒,是他本來不樂意做的。
他本來只想好好的保護著她,讓她見不到外頭那些風雨,只要好好的活在他的縱容裡。
只是崔嬤嬤的想法卻似乎與他的不同,在他一個疏忽的時候,就快刀斬亂麻的直接將許多問題直白的讓她去面對。
宛玲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害怕什麼,或許比起害怕,更多的是心中無法壓抑的恨。
柔心,她的大丫鬟,明明就是跟著她最久的人,為什麼為了木子齊隨口說說的諾言,就能夠這樣背叛她?
木子齊,他們宛家一家子待他不夠好嗎?她的父親兄長都待他如親生子或手足,可他卻踩著他們的身子往上踏,就只為了登上他的青雲路?為了能夠得到她?
他們都有自己的理由,都有可以說出口的藉口,那麼她呢?上輩子她被污了名聲,甚至差點要被木子齊逼著為妾的時候,這些人可想過她?可想過他們一家子待他們的好?
一想到上輩子自己最後的模樣,想起最後一次看見家人因罪被眨,全家差點落到那苦寒之地的模樣,她忍不住死死的咬著唇,直到一股子咸腥味道在嘴裡蔓延開來。
等肖承安察覺不對,強硬的抬起她的下巴的時候,她的唇早已染上了斑斑的鮮血,令人怵目驚心。
她流著淚望著他,突然整個人閉上眼往後倒去,在一片的驚呼中,她的意識快速被黑暗給卷落。
* * *
宛玲瓏清醒時,已經是第二日的午後。
時節即將走向夏末,枝頭上的蟬嘶吼得越發肆無忌憚,似乎要在這最後的日子裡,散發出生命的熱情。
她靜靜的坐在床上,愣著神,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夢一場,還是真的又活了一次。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認真的開始想著,為什麼會重活這麼一次呢?難不成就只是為了讓她知道,自己上輩子究竟有多傻?
她似乎還能夠看見柔心昨兒個在她面前頭髮散亂、涕淚橫流的哭喊模樣——你不過就是有個好家室,還好運的被王府世子給看上了,要不然你憑什麼高人一等?!憑什麼?!
我就是見不得你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樣子,不是不喜歡世子爺嗎?我就順著木少爺的意思,勾著你的心思一直向著他,你要是真的跑了,那就是奔者妾,你和我就沒有誰比誰高貴,起碼木少爺還能許給我一個外室的位置!
我是瘋了!瘋了又怎麼了?我就是不想再當個誰都能呼來喝去的丫鬟,我想要過更好的日子!
閉上眼,那些聲音似乎又一聲聲的在腦海裡回蕩著,宛玲瓏不知道自己還能夠相信什麼,也不知道到底重活一次是為了什麼?
她好像什麼都做不好,似乎每個人都比她聰明,她明明只想著要對那些曾被她虧欠過的人更好,但是到目前為止,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醒了?」
肖承安有些低沉悅耳的嗓音就這麼滑過她耳邊,她才剛回頭,就看見他坐在身邊,兩人視線相交,她看著他眼下微微的青色,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麼了?昨兒個沒睡好?」
「嗯。」他老實承認。
她很想要往自己的臉上貼金,想著他是不是因為擔心她所以才沒睡好,不過又覺得這樣說出口,身為女人家的矜持都沒了,她抬起手在他的眼下輕碰了兩下,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昨兒個鬧出那樣的動靜,她最後又暈了過去,就是崔嬤嬤不說,他肯定也會問清楚前因後果的……他究竟會怎麼想呢?
宛玲瓏後知後覺的想著,自己之前那樣的行為,說是私相授受都是輕的了,他會怎麼看她?是不是會生氣?還是覺得她是個不守婦道的女子?
這麼一想,剛剛那些悲秋傷春一下子就讓一連串的擔心給蓋過去了,她偷偷覷著他,第一次覺得看不出他臉上表情這點實在讓人有點沮喪。
「心虛了?」肖承安打從一開始坐下就一直注意著她,包括她的任何一個細微表情,所以她試探的眼神還有忐忑不安的神情,早就被他盡收眼底。
宛玲瓏除了自己重活一次的秘密外,在他面前幾乎再也不曾說謊,這時候讓他一問,不過遲疑了片刻便點了點頭。
她點完頭後,兩人又陷入沉默當中,她自覺有錯不敢說話,他則是看著她越來越低的頭顱,想著要說些什麼才好。
不能否認,他其實早知道木子齊這個人,對於一個老是跟他因為一些小事爭吵的妻子,沒心機的她老早就把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給透露出來,他就是想當作不知道也無法。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之前他和現在的心意完全不同的時候,自然也只是包容,只是當真的看見那些雖然沒有什麼曖昧,卻處處有著依賴的信件時,他的臉色自然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她不會知道,為著擔心突然暈過去的她,再加上那些信,他整整一夜沒睡,直到日光初透,才稍微躺下來休息一會兒。
可是那些信中的字字句句卻不肯放過他,讓他總提著心,想要親口問問她,她現在是怎麼想的。
可是再看見她起身後,靜靜的,甚至帶著些茫然的坐在床上的瞬間,他就是有多少怒火似乎也都消失了,心裡的那一點不愉快也都給壓了下去。
本來已經不想再提了,但是看見她心虛的偷覷後,他還是平靜的問了出口,「還惦記著那個人嗎?」他不想說出木子齊的名字,那個人還不配。
宛玲瓏猛搖著頭,眼底閃過痛苦和恨意。「我不惦記著了,我現在恨死那個人了!我們家對他那麼好,他怎麼能、怎麼能……」她從來沒學過怎麼罵人,一時之間居然想不出該怎麼形容他的行為。
即使心中早有了答案,但是聽到她這麼說,肖承安的心底還是不自覺鬆了一口氣,只是想起那些信,他心中難免又有了堊礙。「那那些信呢,怎麼處理?」
他不打算告訴她他全都看過了,問她怎麼打算怎麼處理,也是想再次確認她的心意,但若是她還想要把那些信給要回去,他一封都不會給,給她做什麼?讓她睹物思人嗎?他在心中默默冷笑著。
「丟了!不對,該拿個盆子來全燒了!」宛玲瓏恨恨的道,以前把那些信當作多貴重的珍寶,現在看那些信就有多麼的厭惡。
那些代表的是她多麼愚蠢的過去,甚至更有可能被當成把柄,留那些東西做什麼,就該全都燒了!
一想到這兒,她幾乎是手忙腳亂的從床上跳了下來,稍稍整理了衣裳後,就連忙喊著崔嬤嬤,「嬤嬤,那些個東西放哪兒呢?趕緊的,幫我準備火爐!」她本來大聲喊著的,後來覺得這事兒可不能讓太多人知道,聲音才又放輕了不少。
崔嬤嬤不愧是資深的老人了,在世子爺把東西給收去後,這些該用的東西也早就備好了,不一會兒就把東西都送了過來,當她看著宛玲瓏的氣色像是恢復了,就又開始挑剔她的規矩,皺著眉一樣樣的提點,「世子妃,您的衣裳頭髮都還沒整理好,怎麼能出來走動?來人,還不趕緊伺候世子妃洗漱!」
隨著這聲令下,兩個低眉順眼的丫鬟從後方走上前來。
崔嬤嬤讓她們站到一邊,介紹道:「世子妃,以後她們就是跟在您身邊的兩個大丫鬟,一個清月,一個明心,清月擅長梳頭,明月擅長做些點心,兩個都是識點字的,以後就跟在您的身邊幫助您。」說完,她轉向兩個丫鬟道:「還不上前拜見世子妃。」
兩名丫鬟齊齊的往前走了一步,斂眉蹲身行禮,身子不搖不晃,就連頭低下的角度都分毫不差,看起來就是崔嬤嬤特地調教過的。
宛玲瓏知道這是崔嬤嬤特地幫她準備的丫鬟,點點頭就算見過,讓她們一邊待著,現在洗漱什麼的一點都不重要,她念念不忘的還是得先把東西給處理了。
崔嬤嬤還想說什麼,但是看到走過來的世子後,也就噤了聲,領著屋子裡的人一起退了出去。
「啊!信呢?我得把那些信都給拿出來燒了!」宛玲瓏想到那些東西應該全放在昨兒個那間屋子裡,急著想要衝出去拿,回頭卻發現自己的手讓人給捉住了。
「看看桌子上。」肖承安嘴角輕勾,有著無法掩飾的好心情。
他的女人對於別的男人的東西避若蛇蠍,這對他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嗎?
她看了眼桌上的信,再回頭望了望他,沒敢問他是不是都看過了,只是點點頭,然後點了火盆,把信一封封的慢慢給燒了,直到那些曾經覺得甜蜜的信件成了一堆的灰燼。
就像她曾經的天真一樣,全化成了無用的灰燼,最後只能冷卻後去滋養花草。
她專注的燒著信,肖承安就這麼安靜的陪著她,等到最後一封信都成了灰燼,她的腳都蹲麻了,還得讓他拉了一把才有辦法站起來。
這次,兩人相視而望,宛玲瓏終於坦坦蕩蕩的對著他燦爛一笑。
此時無聲勝有聲,他看著她嬌俏的容顏緩緩的低下頭,她似乎也感覺到此刻正要發生的事,顫巍巍的輕閉上眼,仰著頭等待著。
他微涼的薄唇,輕輕覆上她的,她將雙手搭在他胸前,身子軟軟的往他身上靠。
他輕輕的啄吻著,像是珍惜像是試探,一下又一下如羽毛輕拂,讓人感覺甜蜜又羞澀。
結束了一吻,肖承安向來冷冰冰的神情也融化了不少,眼底盛滿了柔情,她緋紅一片的臉映在眼簾,彷彿世間最美的一幅畫。
調養了一個多月,他雖然看起來還是比常人痩弱,卻不再是之前那樣病殃子的感覺,本來就不差的五官更顯得英挺,一雙劍眉下的朗朗黑目更是如同一汪深邃池水,讓人一望就情不自禁被吸引進去。
「過幾曰,我陪著你回一趟娘家吧。」
宛玲瓏一楞,眼眶慢慢紅了。「好。」
之前回門的時候,因為他身體才剛有些好轉,根本就出不得門,所以是她自己一個人回去的,不過那時候她心裡頭還賭著氣,覺得家裡人是拿著她的未來去換一家子的前程,馬車都到了家門口她卻鬧著不肯下車,只讓柔心把禮物都給搬了下去,就直接讓馬車載回王府。
打那之後,她再也沒回過娘家,直到柔心誣衊她不守婦道的事情爆發,她和離回了娘家,家裡人只心疼她受了委屈,卻沒有問過那些事她是不是真的做了,她才猛然發覺自己錯過了什麼。
後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哥的婚事也因為她而被退了,接著又被牽扯到兵餉一案,家裡人因此下獄,只有她因為在寺廟參拜而逃過一劫……
想起往事,她忽然覺得自己想回家的心是那麼的迫切。
只是才剛答應,又想起他的身體的狀況,宛玲瓏不免擔憂的問道:「真的能行嗎?我也不急著回娘家的,還是等你身體更好些再說吧。」
他們這一個月來都按時吃著崔嬤嬤開出來的食療,她先不提,他看起來的確是好多了,就是用飯也能夠多吃半碗,只是還沒聽見大夫說他好得差不多了,她也不怎麼敢就這樣帶著人一起出去。
「放心吧,不過就是跟你出去一趟,沒問題的。」肖承安淡道。
「嗯。」宛玲瓏高興得再也壓抑不住,自個兒就跑出去找崔嬤嬤,打算商量一下回娘家要帶什麼禮。
這可是她第一次真正回門啊!
肖承安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蹦蹦跳跳、沒了規矩又被崔嬤嬤冷下臉揪著訓話的可憐模樣,然後不一會兒又滿是笑意的纏著崔嬤嬤問東問西的俏皮樣兒,心裡頭卻有些沉甸甸的。
沒想到她身邊的一個丫鬟居然也牽扯進外院那些事裡頭,如果不是這回被提了個醒,或許他還不知道,他那個好弟弟居然招攬了木子齊成為門人,還直接打上了兵餉的主意,甚至做了一個可能會將宛家給拉下水的局。
他陰惻惻的看向海棠院的方向,心裡頭已經有了盤算,只等著做個守株待兔的獵人,看著那些人怎麼蠢得落下他早已佈下的套子裡。
至於現在,就讓他們姑且繼續作著美夢吧,畢竟這大約是他們絕望前最後的歡愉了。
* * *
木子齊站在酒樓的雅間裡,凝神往外頭望去,對面是一間綢緞莊,來來往往的全是一些婦人還有小姑娘,只是不管他站在那兒多久,始終沒有看見他想見到的那個人。
他長得斯文俊秀,最出色的自然是那雙看起來隨時都含著笑的眼睛,讓人一見就覺得很親切,像鄰家哥哥一般,使人容易放下心防。
只是,誰也不清楚他那張帶笑的臉不過是習慣性的面具,他習慣用微笑的表情來遮掩他真實的心情。
如同此刻,他其實隱約有點焦躁不安,但是嘴角依然掛著淺淺微笑,頂多是輕柔的嗓音帶了些冷意。「去查查看,為什麼安王府那裡這麼多日都沒有動靜,就算宛玲瓏不出現,不該連柔心那丫頭也一個多月了都沒瞧見人才是。」
跟在他身邊的小廝應了聲,下樓去王府外頭打探消息。
木子齊繼續站著望著窗外,直到有人推開雅間的門走了進來。
「子齊真是好興致,外頭可是有什麼美人讓你捨不得回頭看爺一眼?」肖子平打趣道,卻不認為外頭真有什麼可以吸引他的目光。
外頭那些個庸脂俗粉,就是他也看不上,遑論打小就跟宛家閨秀幾乎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木子齊了,宛家姑娘別的不好說,但那張臉的確算是美人了,可見他那個大哥雖然病殃殃的,但是男人該有的心思卻也不少,要不怎麼沖喜的人別的不挑,還專挑了一個美人兒呢?
只可惜了那個美人註定要陪著那個病殃子過活不說,外頭還有一個木子齊在惦記著,要不他也多少動了幾分的心思。
「大人,這不是昨兒個查了些公文,難得出來散散心,就看看外頭的民生嘛。」木子齊轉過頭,雲淡風輕的將話題轉了個彎,也將自己剛剛看著外頭風景的事說得好像心懷百姓一般。
「要別人說這句話,我肯定不信,換了子齊說這句話,那我肯定是信的。」肖子平呵呵一笑,自個兒替兩個人各斟了一杯酒,舉杯相碰後一飮而下。
木子齊也不扭捏,接過酒一飲而盡後就坐了下來,看起來不像是與上峰相見,反而更像是好友般的相處。
只不過他自己也明白,他展現給肖子齊的就是這一份看似傲氣的風骨,若是少了這樣的平等相交,他不過就是肖子平眾多門人的其中一個罷了。
「好了,閒話不提,先談談正事吧。」肖子平臉色一肅,看著木子齊認真的問道:「上回提的那件事,有幾分的把握?」
「這……」木子齊臉上多了幾分的為難。
他自然知道肖子平這樣沒頭沒腦的是在說什麼,打之前肖子平知道宛玲瓏和他的關係後,又聽說他是為了宛玲瓏被王府逼嫁才投入他的門下,他大約就在打算利用他和宛玲瓏的交情來誣衊她和外男有了私情,這不只是重重的打了安王世子的臉,說不得還能利用此事,打擊安王世子早已如風中殘燭的身子。
一舉兩得,有何不可?犧牲的不過是他和宛玲瓏兩個人的名聲罷了。
他是捨得出名聲去做這件事,但是目前看來卻沒有足夠的利益驅使他這麼做。
他臉上露出為難表情後,沉吟了會兒,才慢慢說道:「不是我不願做,只是安王府守衛森嚴,哪裡是我可以輕易進去的?」
肖子平想想也是,近來也不知怎地,王府的守備都森嚴許多,不過他也沒多想,不久前父王才從外頭帶了普通女子回府當侍妾,初初有外人進出,再加上那個女人有些不懂規矩,鬧得王府丟了臉面的事情發生,大約是因為這樣,府裡守得森嚴些倒也沒什麼可懷疑的。
「這府裡頭不行,不是還有外頭嗎?」肖子平笑了笑,又替自己倒了杯酒,輕輕搖晃著酒杯。「據我所知,幾天後我那個大哥會陪世子妃回娘家一趟,說來這宛家你也是熟悉的,到時候,哪裡還會有什麼不方便的呢?」說到最後,他的語氣變得有些強硬,恨不得木子齊現在就去做。
木子齊沉默了片刻,似乎下定了決心道:「看在玲瓏的份上,我做就是了,只不過……聽說兵部最近空了一個五品缺……」
聞弦歌而知雅意,肖子平點點頭。「那不難,你在兵部也久了,我現在也正在兵部裡頭,要調誰上來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前提是事情要能夠辦得讓他滿意。
木子齊沒說話,只是舉杯朝他點點頭。
兩人相視而笑,心中的盤算全都不為人知,不過相同的一點是,他們都沒有算計別人的半點心虛。
畢竟那只是成功路上的一點小小阻礙而已,算得了什麼,他們同時在心裡頭這麼想著。
正當肖子平在外頭和木子齊商量著害人的計劃時,王府裡在風平浪靜好一陣子後,終於在今日掀起了巨浪。
王妃吳氏先是領著人往海棠院去,直接讓人封了院子,只許進不許出,她領著一個太醫還押著幾個丫鬟婆子,一路浩浩蕩蕩的闖進海棠院裡。
華側妃被王妃打得措手不及,在她還沒來得及反應的時候,吳氏已經把她做的那些事兒一條條的說了出來,就是證人也是後頭隨手一抓就是一個。
「下手的、沒下手的、知情的、收錢的,我一個個都找出來了,華青兒,你還有什麼話說?!」吳氏瞪著站在那兒的華青兒,眼裡只有不屑。
瞧瞧,這就是世家貴族出來的姑娘,自甘下賤要來當妾室不說,明明比她晚進門,生產的時間卻跟她若沒早產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之前不想追究,不過是安王府裡不需要多添一樁安王的醜聞,而如今,她的兒子已經是受了冊封的世子,安王也早已不過問任何政事,整日在城外的別院裡玩樂,偶爾還會送幾個已經玩膩的女子回王府來,華側妃也人老珠黃了,她倒要看看現在還有誰能夠保得住她!
華青兒萬萬沒想到自己做的那些手腳居然會被揭穿,不過即使到了這個時候,她的衣裳雖然因為剛剛的拉扯而有些狼狽,但是臉上卻不帶半點驚慌,反而還有餘裕的輕撫著剛剛不小心折斷的手指甲。
「你以為你現在這就是攤牌了?呵!你可要好好想清楚,你那兒子用了這許多年的藥,就是撐著不死,難道你還指望著他給你養老送終?你可要好好想想,你那兒子如今還可算是個男人嗎?」
吳氏冷眼睨著她,即使心中早已怒焰滔天,面上卻還是保持平靜。「我兒如何自有太醫診斷,你倒不如擔心擔心你自己吧,謀害王府子嗣,就是你說破了天,王府都容不下你了。」
華青兒還敢這樣大聲說話,自然是因為有著倚仗,她笑望著吳氏。「我再怎麼說也替王府生了男孩,更不用說,若是你那病殃子兒子真生不出孩子來,我兒就是安王府裡唯一的希望,王爺看重的是府裡的子嗣,現在若是知道你那病殃子連一絲可能性都沒有的時候,你說……這安王府以後會落在誰的手上?而你一個無子的王妃,又會落得什麼樣的境地?」
滿屋子的人,包括太醫也全都低著頭不敢說話,甚至恨不得想摀著耳朵,當作自己什麼都沒聽見,只不過他們誰也不敢動,只能聽著華側妃大放厥詞,然後等著王妃暴怒,直接處理了華側妃。
只是就在眾人都以為吳氏會氣得直接動手的時候,她只是淡然的笑了笑。「是嗎?華青兒,有時候我不得不稱讚你的確有點腦子,只不過你這輩子最大的敗筆也就在這裡,盲目的自信,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我不會殺了你,也不會對你做些什麼,我只會讓你就這麼看著,看著我兒順順利利的長命百歲,子孫滿堂,而你的兒子會像落水狗一樣被我趕出王府,至於你們心心念念的王府世子之位,就是我兒真的守不住,那麼到那個時候,我會先殺了你兒子,再和你好好的在這沒有未來的王府裡看著這個王府走向末路。」
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全都被王妃這狠絕的話給震懾住了。
就連華青兒也是一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不敢相信她居然不顧安王府的以後,打算自己得不到,那就全然毀掉的決絕。「你瘋了!」她再也保持不住雍容華貴的形象,甚至無法維持她的自信,面露恐懼。
吳氏冷冷的笑了,這回她是打從心底裡笑了出來。
她轉過頭,讓自己帶來的人,一層層的關上了海棠院的門,然後再走出那綻放得濃烈的海棠花叢間,用手指捻下一朵開得正好的海棠花,在手心裡碾碎了,只剩下滿手心如血般鮮艷的花汁。
她斂起笑意,回過頭,用冷如冰的眼神看著這個院落,低喃道:「是啊,我是瘋了。」
瘋在我曾經一片真心,卻只盼來這安王府一個又一個抬進來的新人裡。
瘋在我早產險死,安王爺卻連臉都不露,而是流連在新人的軟玉溫香裡。
瘋在我透了消息給安王爺說了華側妃做下的事,他卻只想偷偷的想把世子之位轉給肖子平的時候。
「不屬於我的東西,我可以不要,但是到了我手上的,若是想要拿回去,那就毀了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4 10:37 PM 編輯
【第六章】
王府裡的風波就像被風吹過的湖面,盪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後,很快的又歸於平靜,只是昨夜安王府的二爺沒有回來,到底是因為剛好,還是知道了王府的變故所以沒回來,誰都不曉得真正的原因。
府裡一下子變得悄然無聲,就是往日熱鬧的後院裡,那些鶯鶯燕燕也全都沒了聲響,似乎在這個時候她們才看清楚了,那個看似沒什麼手段的王妃,實則是只不開口的老虎,平日隨便她們鬧著,不過是因為不想搭理她們,但若真的把她當成了沒脾氣的貓兒,絕對是大錯特錯。
華側妃的院子裡,可是要人手有人手,要銀兩有銀兩,外頭還有華家這個世家大族當作依靠,結果就這麼靜悄悄的讓王妃封了院子,且所有人都不准進出,每日只開了小門送吃食用具進去,大家這才知道之前可以跟王妃分庭抗禮的華側妃,居然這麼簡單的就讓王妃給軟禁了。
甚至王爺知不知道也是一個問題,不過就是知道了,王爺會不會特地幫華側妃出頭也還說不準。
經過了此事,整個王府再次看見了王妃的手段,也讓素心院不過是要往宛家走上這麼一趟,不只一堆人奔前跑後,就是外頭那些趕馬還有準備通報的門子,也一個個都打起了精神來。
宛玲瓏不知道這其中的關鍵,還以為崔嬤嬤調教嚇人的手段果然了得,連素心院外頭也都這麼有效果,還下定了決心要跟崔嬤嬤好好的學,只有肖承安和崔嬤嬤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後果,卻冷眼看著這些改變。
崔嬤嬤認為,上一輩的事,宛玲瓏也插不了手,她又不過是個下人,何必多言。
於是直到宛玲瓏和肖承安兩人上了馬車準備去宛家的時候,宛玲瓏還不知道王府裡居然出了大事,吱吱喳喳的和他討論回來的時候要順便買些什麼東西。
肖承安一路保持著淡淡的微笑,偶爾才回應她幾句,但就這麼一點回應也足夠讓宛玲瓏興奮了,保持動力不斷的說下去,甚至還一路說到自己家裡人和以前的一些往事上。
只是說著說著,她忽然想起來,上輩子差不多這個日子再過沒多久,家裡人就會牽扯入兵餉案裡,雖然確切的東西她並不清楚,但是他們所說的那些罪名許多根本就是子虛烏有,而提供這些消息的則是木子齊。
不行!現在雖然還不知道家裡人到底給了木子齊什麼消息,但是她得趕緊回去,不管是從中搗亂還是先跟家裡人預警都好,就是不能再讓他們上了木子齊的當。
一想到這兒,她忽然覺得馬車行進的速度似乎太慢了,想要去催車夫加快一些,但是瞥了瞥肖承安光坐車就覺得不怎麼舒服的樣子,又忍不住擔心。
「怎麼了?」肖承安就是不睜開眼也能夠感受到她坐立不安的樣子。
「我……」宛玲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畢竟一提起木子齊他的心情就不怎麼好,但是她又不能說要是晚點回去,木子齊又該把他們一家子給賣了,一時之間,心裡的糾結全都寫在了臉上,突地,她想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理由。「我就是想……柔心的事我還不知道該怎麼說呢!」
只是一說出口後,她自己也忽然意識到,這的確是一個大問題啊!她帶出門的大丫鬟都不見了,跟著回娘家的是兩個眼生的丫鬟,她娘那麼精明的人,一看肯定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她只怕是逃不過一頓罵了,她的心情比剛剛又更低落了。
肖承安並未戳破她的藉口,也不去提醒她,她每次說謊的時候,總是會先結巴一下,只是淡然道:「崔嬤嬤這些日子早已經把你這兒的消息都傳回去了,你就是不說,岳母也早就知道了。」言下之意就是,她就算想隱瞞也沒用,崔嬤嬤早就老實的把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說了。
當然,崔嬤嬤相當有分寸,只說該說的,至於那些王府後宅的事,不該從她嘴裡透露出去的,她絕對守口如瓶。
「唉……」宛玲瓏小小呻吟了一聲,似乎可以預見自家娘親準備好什麼樣的招式來對待她了。
他就樂意看著她這副天真單純的模樣,也任由著她繼續叨念著娘親肯定生氣了等等的話。
隨著馬車的轆轆聲,宛玲瓏一下子嘟囔著,一下子又偶爾問著肖承安話,肖承安幾次才回上一句,但話語裡的包容卻是錯不了的。
坐在馬車外頭的丫鬟悄悄的掀了一角車簾往裡頭看了看,彼此對望了一眼,都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主子們的感情真好呢!」
「就是啊!嘻嘻!」
車夫老成的趕著車,不理會兩個丫鬟的竊竊私語,不過嘴上也是帶著笑的。
主子能夠感情好,下人們也好伺候咧!
宛家門口,宛天雄和宛正剛兩個人像拉長脖子的呆頭鵝一樣,就在門檻前不停的往安王府的方向張望,深怕少看了一眼就錯過了自家閨女和妹子的身影。
宛母倒是想在屋子裡好好的坐著,只不過看著這兩個呆頭鵝在外頭實在不是個事,一旁的丫鬟小廝也勸不動這兩個,只得親自出馬。
「行了行了,七早八早的就在這兒等,有什麼好等的,還不都給我回屋子裡去!」宛母對著兩人發作了一通,緊接著對宛天雄又是一頓嬌斥,「女婿頭一回上門,哪裡有岳父在門口等著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把自個兒的身分擺得多低呢!還不回去!」
宛天雄先是梗著脖子,粗聲粗氣的說道:「我才不是等那個王八羔子,我就是等我閨女呢!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受了委屈?安王府裡的飯菜不知道吃得合不合口味,她會不會痩了?唉……有沒有準備好街頭那家的豆腐腦兒?記得要甜的,咱閨女就愛吃那個。」
宛母冷笑著瞥了他一眼,沒好氣的道:「行了行了,全都是你閨女的,你這傻不愣登的,今晚就搬到你閨女院子外頭打地鋪算了,就別進我的房!」沒給他一點顏色瞧瞧,還真的越說越來勁兒了。
「那……那怎麼行!」宛天雄這下也慌了,瞥了眼看見兒子還在一邊,連忙故作正經的咳了一聲,裝模作樣的道:「咳!我這當岳父的也不能太不像樣了,我這就進去等著,來,夫人,一起進去吧,外面的日頭曬得很!」
宛母理所當然的讓他攙著往裡頭走。
臨走前,宛天雄一邊笑呵呵的一邊對著兒子使眼色。
宛正剛沒好氣的應了,只覺得自家爹若是沒在最後那一句說得那麼諂媚的話,感覺還比較正經些,一說了最後那句,根本男人的氣魄都沒了,不過想起自己娘親厲害的樣子,他摸了摸鼻子,訕訕的想著,若換成是他,大概也硬氣不起來就是了。
他又重新站到門外,這次倒是沒探頭探腦的了,因為那馬車一進入他們這巷子裡,馬上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馬車寬得幾乎一轉進巷子裡,邊上就是連個人想站進去都也只是剛好,更別提那雙頭拉的馬車,加上掛在馬兒身上的鞍轡,不是披著綢緞就是還綁著顆珍珠,馬車外頭更足華麗的用著小米珠綴成了珠簾,沙沙的搖擺著,那般氣派,完全不像是他們這條巷子裡的人家能用得起的馬車。
宛正剛先是無聲的張了張嘴,然後才轉頭朝門內剛離開不久的父母兩人大喊道:「爹娘,妹妹他們倆口子衣錦還鄉啦!」
* * *
宛家大廳裡,在眾人各自問好之後,呈現了一陣短暫的沉默。
宛天雄一邊瞪著兒子,一邊還要擺出嚴肅和兇狠的臉色看向坐在女兒身邊的小白臉;宛夫人則是一臉端莊微笑的模樣,只有像肖承安這樣細心的人,才能夠察覺到她偶爾瞪向兒子的兇狠眼神;至於因為剛剛一時失言,鬧了個大笑話的宛正剛則是試圖擺出嚴厲大舅子的模樣,但偶爾咧開嘴的傻笑,就完全曝露出他骨子裡頭包含的傻貨特質。
宛玲瓏第一次覺得有點臉紅,悄悄的瞪了哥哥一眼,暗暗想著等等一定要跟娘親說說,哥哥可要多讀點書了,要不下次再鬧個什麼「衣錦還鄉」,那可真是要丟死人了。
宛母呵呵一笑,覺得還是由自己來打破眼下的沉默會來得好一些。「老爺,就讓世子跟你去書房說說話吧,大郎也去,我跟你妹妹說些女人家的話。」
宛母此話一出,就算宛天雄覺得自己跟這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沒什麼話好說的,還是板著臉道:「走吧。」
肖承安正好也有些話要說,沒什麼表情的跟上,而宛正剛看兩人都走了,自己一個人跟娘兒倆混在一起也不像樣,只好摸摸鼻子跟了上去。
宛玲瓏的眼神一直追著肖承安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才轉了回來,正擔心著他一個人跟著爹和大哥一道會不會出什麼意外的時候,就聽見母親的調侃——「行了,難道你爹和你哥還能夠把你男人給吃了不成?」
宛玲瓏被打趣得微微紅了臉,嬌嗔道:「娘,我哪有那麼想!」
宛母輕哼了一聲,「誰知道你怎麼想,你個沒腦子的,要不是看在你還懂得寫信回來求著娘家幫忙,我就真的要好好的罵罵你了,真不知道你是誰生的。」
宛玲瓏也知道自己是的蠢,要不然上輩子怎麼會落到那樣的下場,她輕輕吸了口氣,偷覷著自家娘親,心中偷偷的安慰自己,這輩子和之前再不會一樣了。
不過她深諳安撫自家娘親的方法,腆著臉,拉著她的手晃著撒嬌道:「娘啊,我這不是你生的嗎?之前就是傻了點,但後來不也改過了?再說了,我現在和崔嬤嬤學習,崔嬤嬤也說我學得好了。」
學習是真,不過崔嬤嬤的稱讚……她到現在還沒聽過就是了,但是崔嬤嬤已經有用讚賞的眼神看著她了,這應該也算是一種進步,所以她這般說也不算是胡扯,對吧?
宛母看著她,哪裡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什麼樣子,不過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兒要說,她還得趕緊趁這個機會問,「對了,你和世子……現在可還好?」
宛玲瓏一聽娘居然直接問這個,不免有些彆扭,低著頭,雙頰上的緋紅又深了些。「我和世子……不就是那樣嗎?」
宛母伸出手指輕戳了一下她的頭。「你啊,該羞的時候不羞,這時候倒是知道臉紅了?都成親多久了,還當自個兒是剛成親沒兩天的新媳婦兒啊!」
一說到這個,就想起回門那日,自己連車都沒下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那時候家裡人該有多失望啊!宛玲瓏臉一僵,眼神流露出滿滿的愧疚。「娘……都是我不好,回門那日我讓你們丟臉了。」
宛母也是想到那一日的事兒,不過她說得雲淡風輕,「沒事兒,家裡人也不是那種會多心的,再說了,你也是受了那賤婢的挑撥才會如此。」
宛母不會說,那一日她是真傷心了,臉色僵硬的回了房後就忍不住大哭了一場,要是可以,她也捨不得把自己的掌中寶嫁給一個不知道能夠活多久的病殃子,只是開口的是安王府,就是她再怎麼捨不得,遇上安王妃那樣又逼又求的施壓,她就是再堅持也抵擋不了,也只能在答應的同時,替自個兒的姑娘多爭取一些。
只是沒想到回門那一日,她卻連車都不願意下,直接回去王府不說,身邊的丫鬟還哭哭啼啼的說自家姑娘嫁過去兩天過得多不順心,那時候她的心只覺得都要被撕裂了。
只是一個女兒,和一家子活口,要怎麼選,她也是掙扎了好久,再加上王妃提出的就是世子身子好了之後也絕不納妾的補償,讓她只能咬著牙送她去賭上這一把。
宛玲瓏知道娘是為了讓她寬心才會這樣說,覺得喉嚨裡像是哽了什麼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宛母的心情也有些激動,但是今兒個女兒好不容易能夠回來一趟,可不能都浪費在傷感上了,她偷偷的抹了抹發紅的眼眶,然後正經的問著女兒,「那些都不提,你就先說說有關於你木大哥的那些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宛玲瓏一時半會兒的還不能從剛剛的感傷回過神來,表情還有些怔怔的。
宛母看她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恨不得一巴掌將她拍醒。「就是你讓人捎信回來說的那些,木子齊除了收買你的貼身丫鬟,是不是還真的借著兵餉的事情想利用咱們家來為他的陞官路鋪路?」
宛玲瓏現在不好奇自家娘親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她只曉得這是一個讓娘親看穿木子齊狼子野心的好機會。
她正了正神色,在母親的盯視下,點了點頭。「娘,這麼多年來,我們都被他給騙了!」
就在宛玲瓏正想著要怎麼大力抹黑木子齊在娘親心裡的印象的時候,書房裡的三個男人也正好提到了這個話題。
「你上次寫信來,只說木子齊那小子要利用我們知道軍中吃空餉的事兒來替自個兒陞官?」宛天雄板著臉嚴肅的問著,身為武人的氣勢不怒自威。
肖承安點點頭,看起來倒是半點不懼他身上的氣勢,不過他還沒說話,身邊的宛正剛就忍不住跳起來大喊——「你這病殃殃的弱雞胡說什麼呢?木子齊可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該不會是你見我小妹和木子齊以前感情好,這是打算造謠來了吧?」
宛天雄聽兒子越說越不像話,忍不住喝道:「胡說八道個啥!老子就是這樣教你的?」
宛正剛可不服他爹這時候先罵他,而不是訓斥這個臭小子,他梗著脖子,一臉不服氣的回道:「我就是這樣說又怎麼了?爹,你不是教我做人可不能輕易的懷疑自己的兄弟嗎?木子齊在咱們家出入多少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性子的人,怎麼能夠聽這弱雞說了幾句就對他心生懷疑,這要讓木子齊知道了,該有多傷心啊!」
宛天雄瞪了兒子一眼,拿出冷冽的氣勢壓著他。「給我坐下,把話給聽完!我要是心裡頭沒有幾分盤算,我會這樣問道嗎?你也長長腦子吧!」
他這時候真是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兒子這樣的性子如此耿直,當初就不該隨著他的意思,讓他只識得幾個字後就把書給扔了。
就是不說別的,多讀些書,跟那些讀書人多打些交道,心眼也不會像是一根腸子直通到底,從頭看就能夠把他給看穿了。
宛正剛到底還是怕他爹的,別看他爹平常在家裡看著挺好說話的,但是在軍營裡,那也是個說一不二的統領,就是他在軍營裡頭也不敢隨意胡來。
他氣呼呼的重新坐下,惡狠狠的瞪著肖承安,似乎暗示著他要是沒能說出個道理來,他非得好好的修理他不可。
肖承安敢事先這樣寫信過來提醒老丈人,自然也是有其道理的,他慢條斯理的說道:「不知道岳父可看過之前的邸報?兵部打算清點名冊的消息,應該錯不了。」
「居然是真的……」宛天雄的臉色更深沉了。
之前這消息他也收到過,不過兵部清查名冊這檔子事,向來是只能說而不能做,只因為各地的軍營裡,處處都有不能說的人數虛報,而這些若是一旦給捅了開來,肯定要有一大批人準備遭殃。
宛正剛這時候還搞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只看了看自個兒爹的難看臉色,不解的說道:「不過就是清點名冊嘛,有什麼好緊張的?咱們軍營裡不是也造了冊子,那些個東西平日也沒有人要看,兵部是吃飽了撐著……」
他還未出口的話,直接讓宛天雄砸過來的一個硯台給堵住了,他快手快腳的接住硯台放到一旁几上,又撫了撫被砸疼的臉頰,委屈的道:「唉呦!爹啊!我可是你唯一的親生兒子啊,你要是把我給砸壞了,以後可沒人幫你養老送終了啊!」
宛天雄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吼道:「狗娘養的養老送終!你都蠢成這個樣子了,我看是等不到你給我養老,就得讓你蠢得直接給我送終了!」
「啊呸!爹啊,怎麼這樣自己咒自己啊!」
「你腦子拿出來用用,別裡頭都長了草了!」宛天雄吼了幾聲,心情倒是平復了許多,也能夠重新坐下來,好好解釋這其中的關鍵。「我大殷朝承平多年,許多地方的軍營衛所,早已經因為不需要那麼多的兵士操練,所以讓一部分的人解甲歸田,朝廷許多年前也出了政策,解甲歸田者,可得多少賞銀,然後兵部清冊,必須要劃掉軍戶人口,當作各區發放兵餉的依據,不過……這問題就出在後頭。」
除了京畿一帶就在天子腳下,要做手腳是困難了些,其他地方天高皇帝遠,誰知道有多少人是真的解甲歸田了?誰又知道每年上報的那些清冊到底人是走了死了,還是根本就沒那些人數?
銀子誰都喜歡,那些人雖然走之前還能夠領上一筆,但是經過上頭這樣層層剝削,能夠到手上的有多少先不提,就提每年都要放一批年紀到的往兵部報名單,但是軍營裡頭人越少,兵部就必須花更多的銀兩去養兵。
只是兵部為什麼不敢真的查軍營裡頭的實數人口有多少,還不是因為許多軍營裡頭早已經有了別的勢力,不說像安王這樣逍遙的王爺,其他地方就是沒有分封的王爺插手,肯定也有一些豪門大族的勢力介入。
兵部人數的虛報,等於是大家都知道的秘密,雖然無法預測這個秘密能夠掩蓋多久,但是誰也不會當那個出頭鳥,直接挑起這件事。
肖承安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緊接著說道:「所以,若是有人挑起了這回事,告發的人肯定得不了好,尤其當這個人還是軍營裡的『自己人』的時候。」
宛天雄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當肖承安一提這事的時候,就想到之前木子齊的確曾不著痕跡的打探過這件事,心裡頭早就偏向他的說法幾分。
畢竟提供資料的人肯定是討不了好,別說自己可能也會是遭受清算的那一個,接下來那些被觸動利益的人,也不會放過這樣的人,另外就是這樣的事情一出來,肯定要有首當其衝的扛罪人,那麼那個在兩方勢力博弈中最好被犠牲的那一個棋子,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了。
「而我的庶弟前陣子因為上奏了這件事的密摺,由聖上發話,讓他調查確切事實後,就著手處理這事,也就是說,這事就算兵部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那是不可能的了,畢竟前些年天災人禍不少,國庫也有些吃緊,這些年國庫是只有拚命往裡頭摟財的,如今見了一個可不算小的漏洞,那是說什麼都要想辦法把它給補起來的。」
宛天雄也知道這事不好辦,畢竟他們離天子腳下並不遠,若真卷進了這件事,他們除了安王府這門姻親外,並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勢力,只怕到時就無法脫身了。
如果木子齊打算從他們這裡下手,然後把他們當成了他的踏腳石,那麼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那小子。
岳婿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話題都在這事兒如何嚴重上打轉,畢竟他們現在已經知道要提防木子齊了,應該不會再陷入這個壞局中。
只是許久沒聽見剛剛還喳喳呼呼的宛正剛的聲音,宛天雄忍不住回頭,見他傻愣愣的坐在那兒,忍不住又罵道:「傻了呢,怎麼連話都不說了?剛剛不是喳呼得挺厲害的嗎?」
宛正剛臉色蒼白,愣愣的看著他爹,有些茫然的問:「爹……如果、如果木子齊真拿到咱們軍營裡頭點報人數的冊子……」
宛天雄沒好氣的回道:「他要是真有良心,看在咱們這一家這些年對他不薄的份上,不把這事給捅出去,那還好說,如此一來,他拿著那冊子也沒用,但要是他真的把這事給往上報了,我們一家子就準備蹲大牢吧!」
如果不是因為這事情捅出來的人沒什麼好下場,還以為戶部那些個老油條一個個都耳瞎眼聾了?一個個的就沒人知道國庫還有這麼大一個漏財的窟窿?
宛正剛聽完他爹的回答,乾笑了兩聲,露出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聲音弱弱的說出讓宛天雄差點一刀劈死他的話——「可是爹……那冊子我想著也沒什麼用……所以前兒個木子齊跟我討……我就幫著拿給他了……」
肖承安的眼神倏地一冷,宛天雄震驚之下摔破了才剛拿起的茶盞,宛正剛臉色難看的衝著兩人苦笑。
一陣沉默後,書房裡突然爆出一聲大吼——「兔崽子!全家要讓你給害死了!」
* * *
就在宛家一陣雞飛狗跳的時候,安王府外頭的一間茶樓裡,肖子平臉色難看的聽著自己安插在王府裡的人手仔細稟報著王府裡的變動。
從母妃被軟禁在海棠院,再到王妃說的那些話,他越聽表情越冷酷,幾乎都要結霜了,就在對方提到世子爺和世子妃今兒個回娘家時,他露出一抹算計的笑容,打斷道:「出門的好啊,王府現在我暫時動不了手,但是在外頭……」呵!能夠作文章的事兒可多了。他看著不遠處的安王府,眼底閃過一絲陰鷙,吩咐道:「去給木子齊傳消息,讓他把握機會,把之前提的那件事給我辦妥了,還有,把上回他沒拿過來的束西都給拿了,準備準備,我要進宮見皇伯父。」
不就是憑著是正室嫡子才這麼囂張的嗎?那他就一次次的往肖承安身上潑污水,他就不信了,一個媳婦兒跑了、辦事又不力的病殃子,就憑著那嫡子的名號,還能夠繼續跟他爭高下不成!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5 01:42 PM 編輯
【第七章】
宛玲瓏沒想到本來想待上兩天的娘家之旅,在待不到半天後就讓她娘給趕回了王府,她臉色有些萎靡的坐在馬車裡,悶悶不樂的看著外頭,只覺得自個兒上輩子蠢死有錯,但自家哥哥這麼相信那個人,也有錯。
唉,為什麼他們兄妹兩個就沒一個像到自家娘親的精明呢?
子不言父過,所以她不能說自家爹不好,但是抱怨一下沒像到自家娘親的精明這點總可以了吧?
肖承安心裡也正盤算著宛家這回的難關該如何過。
宛家拿出去的冊子那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可不會天真的以為肖子平會把那份資料給按下,就這麼放過能夠打擊他的最好機會。
皇上那裡他不擔心,畢竟這些年他盡了不少心力,保下小小一個宛家他應該還是有這個面子的,現在要煩惱的是,宛家這事情一出,得罪的可不是一個、兩個,這挑動了大多數人利益的時候,可得要有人來轉移這些人的注意力,或者該說要把這件事情給轉圜回來,最好是讓人覺得這件事情不是錯,反而利多才行。
兩人各自抱持著心事,沒多久馬車也停了下來,然而目的地不是安王府,而是城外小山上的一座娘娘廟。
娘娘廟裡以求子、求姻緣最為著名,他們剛剛從宛家出來的時候,宛母特別說了讓他們有空就走上一遭,就是求個心安也好。
宛玲瓏沒和母親說這輩子可能就她和世子兩個人一起過了,就怕娘擔心,所以她只是笑笑著說世子身子還不怎麼好,這事得看緣分。
只是沒想到宛母倒是不死心,在他們臨走前又在肖承安的面前提了一次,肖承安想著本來就預定要在宛家待上兩天的,現在不得已提早走了,就剛好順路去城外上個香也好。
下了馬車,她也沒催促他,反而是先四處看看,嘆了一句,「這裡果然還是一樣熱鬧。」
城外的娘娘廟,因為據說有許多靈驗求子的例子,以至於這裡除了冬日下雪較難上山的時候香客較少外,幾乎整年都是香客如織,娘娘廟裡頭的神像前更是香火從未斷過,住持還常常要出來巡視,以免香火太盛,發生火災。
肖承安看著她四處張望的模樣,也暫時拋開那些惱人的事兒,雖說宛家這事兒略略出了些意外,但是還不致於讓他亂了陣腳,要怎麼應付肖子平,他早就有了準備,對他而言,他就如那樑上小丑,不值一提,況且,早在華側妃做出那種斷人子嗣的事後,不是早就註定了他和肖子平不死不休的情況了嗎?
他眼神閃過帶著痛楚的冷意,尤其看著娘娘廟前,不少由丈夫一路護送著的婦人,肚子微微挺著,臉上的那種滿足笑容,亮得讓他覺得有些刺眼。
就是心裡頭再怎麼跟自己說不必介意,但是在這個時候,他這個男人卻比任何人都還要妒嫉那些夫妻恩愛的模樣。
宛玲瓏看了看,差不多的景象她也看過許多次了,反而覺得沒那麼有趣,才正回頭打算喊他一起進去,就看見他正用略帶渴望的眼神望著娘娘廟前不少懷著身孕的婦人。
她心中一酸,她是知道的,上輩子,到她死之前,也沒聽說過他有其他的女人甚至是孩子,而這輩子,即使崔嬤嬤已經提早發現了那些膳食有問題,甚至也開始幫他們調養身子,但是她私下問過崔嬤嬤,他們有孩子的機會大不大,而崔嬤嬤的回答是,先調養個一年半載再來看看情況也不遲,只是這段時間裡若能夠回復並且有了身孕那還好說,若是過了兩年還是沒有動靜,機會就一年比一年低了,以後大概也沒有太大的希望。
她那時候聽了這話,只拜託崔嬤嬤,若是世子沒問起,這話就暫且別跟他說,若是問了,也只含糊說有希望就行。
崔嬤嬤當時應了,也說讓他們放寬心,還有一段日子要調養,讓他們先不必著急。
只是,怎麼能夠不急呢?!
宛玲瓏知道他嘴裡雖然不說,但心裡頭卻還是希望能夠把身體給調養得好一些,現在他的身子看起來好多了,只是兩人卻還是同房不同床,一想到這兒,她都忍不住想嘆氣了。
她輕輕拉著他的手,輕聲說道:「我們也會有的,崔嬤嬤說了,讓我們好好養著身子……以後……說不定沒我們想的那麼壞。」
肖承安低頭看著她,她努力勸解他的模樣讓他心頭一軟。「沒什麼,我就只是看看。」
沒有孩子都是他的問題,又何必讓她跟著操這份心呢?這樣的苦,他自己受著就好。
宛玲瓏看他這時候還打算哄騙她,也不知道是哪裡生出來的膽子,直接將他臉一掰,兩個人面對面的看著,她一臉正經的道:「別看了,就看我,以後我們也會有孩子的,一定!而且會多得讓你厭煩。」
他先是一愣,然後微微笑開來。「是啊,我不看了,我看我的世子妃就行。」
見他終於笑得沒了那種彆扭,她才鬆開手,牽著他的手一起往前走,邊走邊說道:「等等我們要先買些果子,還要買束鮮花,紅花白花都買,買得多多的,我娘說買紅花求的是生女孩,買白花的是求生男孩,若是已經生了一個,還可以來換花……」
她一邊說,卻也沒有親自過去賣花的地方人擠人,而是讓身邊的丫鬟去買來,再由他們拿進去。
不得不說清月和明心是兩個超級細心的丫鬟,來到娘娘廟之後,就貼心的猜到兩位主子是要來求子,所以在買花的時候,只買了兩、三朵紅花,其他的買了一大堆的白花,乍眼看去,還以為捧了一大捧的白棉球。
捧著花拿著水果,放上寶殿前的貢桌上,宛玲瓏和肖承安各自拿著香火,在一片喧囂人聲中,看著求子娘娘還有觀音神像低聲禱念。
肖承安一輩子病歪歪的活到現在,也曾祈願過讓身子健康,不過後來當他知道許多事情是天註定之後,他對於求神問佛的心思就徹底的淡了,除了祭祖外,幾乎不曾在外捻過香火。
只是看著一旁已經開始閉眼念念有詞的妻子,他也忍不住虔誠的在心中默念。
若天上神佛真有靈,還請賜我麟兒愛女,我不求老有所養,只求我心上的那個人,這輩子能夠不曾留有遺憾。若真有那日,弟子願翻修廟宇,為娘娘重塑金身。
在心裡默默的說完,他側眼看著也正好睜開眼望著他的宛玲瓏,兩個人同時把香火給插進香爐裡,又虔誠的合掌拜了拜。
拜完之後,兩個人難得出門,宛玲瓏想著娘娘廟的後山有一大片的紫陽花海,就提議去瞧瞧。
紫陽花海原是野生的一片,但隨著娘娘廟的香火鼎盛,住持想著讓娘娘廟多添加一景,又格外栽種了更多的紫陽花,並且請了人幫忙管理。
現下雖不是紫陽花開得最美的時候,但是那一簇簇的紫陽散布在高低起伏的山坡之中,看起來還是很賞心悅目的。
肖承安無可無不可的跟著她一起走,他以往病弱,如非必要,幾乎不出安王府一步,但是看宛玲瓏這般熟門熟路的樣子,大約能猜到在宛家她也是過得很自由的,要不就一個娘娘廟,她怎能也說出個二三事來。
想起剛剛在宛家感受到的那種氛圍,他忍不住微微笑著,也只有那樣的環境,才能夠養出這樣天真單純又有一點小聰明的姑娘吧。
兩個人牽著手走在紫陽花叢間,伺候的人都遠遠的跟著,他們來到花海中一個高高聳起的山石處,上面蓋了一座小閣,裡頭空間不大,宛玲瓏索性就讓其他人在山石底下待著,和肖承安兩個人一起往上走。
只是當進了那小閣後,她就開始後悔為什麼要把身邊伺候的人都給留在下面,只因為小閣的窗邊,一個男人穿著一身白衫,背景是滿山的翠綠和花海,看起來瀟灑自若,嘴邊常噙著的一抹笑,讓他看起來又多添了幾許的溫柔。
只是……是真的溫柔還是包藏著禍心的算計,那就不得而知了。
宛玲瓏停下腳步,臉色微微發白,小手悄然握成拳,低聲喊了他的名字,「木子齊。」
「玲瓏兒,好巧。」
木子齊似乎也感受到了宛玲瓏的視線,溫柔的衝著她一笑,眼裡的喜悅看起來不似作假,似乎相信這就是上天安排的巧遇。
只是他卻不知道,如今的宛玲瓏已經不再是原本那個太過愚蠢的宛玲瓏了,他那樣的作態只讓她覺得噁心。
是啊,真的好巧……巧得讓她想直接出手揍人啊!
如果有人問宛玲瓏上輩子最遺憾的事情是什麼,前三名肯定有一個是沒能把握機會給木子齊飽以老拳,一開始是不行,後來是已經無力。
而現在……她還是世子妃,身子也不像後來病得虛弱無力,一見到他再次出現在眼前,她就覺得這拳頭忍不住想往他臉上招呼。
「可一點都不巧,木……大哥,你是真沒見到還是假裝沒見到我身邊的世子爺啊!」宛玲瓏知道他看起來表面上毫不在意這些身分,但其實心底卻是最在意不過的了。
就如同上輩子,他口口聲聲說不在意她和離的身分,但當有世家大族的女子招婿的時候,卻又馬上對她說,他的妻子只能是身家清白的女子一樣。
他捧高踩低的虛偽現在雖然還看不出來,但是那做作虛假的本性卻是刻在他骨子裡頭的,他看不起不如他的人,卻也最在乎別人瞧他不起。
木子齊的神色一僵,只覺得今日的宛玲瓏對待他的態度不只不如往常,甚至還有一分說不出的敵意。
是什麼讓她忽然改了態度?柔心不是還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證,她會在宛玲瓏的面前儘力的為他說好話嗎?怎麼如今卻是……
肖承安可沒讓自己的女人和別的男人說太多話的胸懷,在宛玲瓏還想再說些什麼刺刺他的時候,他捏了捏她的手,讓她有些不甘願的退後了一步,半掩在他的身後,他則是板著一張臉,打量著眼前這個覬覦他女人的男人。
一般的外表,看起來掩飾不住野心的眼,還有那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笑容,讓他很快的就給這個人打了評語——野心有餘,謀略不足。簡單來說就是只能耍耍小聰明,耍的若是陰謀,往往讓人瞧不起。
「木子齊?也不過就是如此。」肖承安淡淡的道。
他不常說話,但是一開口,常常都能夠直接戳中人家的弱點,逼得人跳腳,例如現在,一句話就充分的表達了他的鄙視之意,那冷淡的眼神裡更毫不掩飾對他的輕蔑。
木子齊的表情扭曲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固定的微笑表情。「原來是安王世子,倒是早有耳聞,果然名不虛傳。」
耳聞什麼?安王世子最出名的除了三元及第外,自然就是那虛弱的身子了。
兩個男人口打機鋒,看起來似乎是平分秋色,但是剛剛一句話裡,木子齊的心情波動顯然大於肖承安。
木子齊幼時喪父,母又軟弱多病,所以才會在學堂搭上了宛正剛後,受到宛母和宛父的同情和欣賞,常常邀請他至宛家吃飯讀書,要不雖然他家裡留下一些薄產,卻也不能讓他堅持讀書至考取功名。
而可恨的是,就在他以為他到最後能夠娶宛玲瓏為妻的時候,她卻因為那麼可笑的原因嫁進了安王府。
他不服,安王世子不過是因為有了那個封號,就能夠輕易的抱得美人歸?
他不以自己的出身為恥,認為出身貧寒才有讀書人該有的傲骨,可是宛玲瓏嫁給安王世子的現實卻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讓他知道,他所謂的傲骨在這世道連狗屁都不是。
他明知道宛玲瓏對安王無心,卻得因為安王府的逼迫而嫁進王府,嫁給一個病殃子,所以他勾著柔心,讓她在兩人之間幫著傳信傳話,也寫了許多曖昧相思的話,就是要把宛玲瓏的心給勾得往他這邊靠。
偶爾看著宛玲瓏傳過來的書信時,那會讓他有著滿足感,認為自己不過只是缺了一點機運,若有朝一日有了機會,什麼世子根本就不配跟他相提並論,要不怎麼連自個兒明媒正娶的妻子都守不住,一顆芳心還只落在他那兒?
一想到這兒,他心裡頭那點不自在就消失無蹤,眼裡反而多了自信,看著肖承安的眼神也多了幾分睥睨。
肖承安微瞇著眼,將他眼神的改變都看在眼裡,見他把目光定在妻子身上,聲音也冷了幾分,「走了。」
宛玲瓏也不想再繼續看木子齊做戲,順從的轉頭就跟著準備離開。
只是木子齊好不容易遇上宛玲瓏,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放她離開。「玲瓏兒,這許久不見,你就不想和你的子齊哥哥多談兩句嗎?」他雖然還是帶著笑,可低柔的嗓音裡卻帶著幾分憂鬱。
宛玲瓏的身子震了一下,咬咬唇,深呼吸了幾下,突然臉色微微一變,連忙扯了扯肖承安的衣袖,低聲道:「我們快走吧。」
肖承安一直注意著她,眼看著那男人一句話就勾得她情緒大變,突然之間,他卻賭著氣不想走了。
他站在原地,壓抑的道:「你怎麼又急著走了,難不成還真讓他說中心事了?我們也可以停下來……」
他話說到一半,卻發現從宛玲瓏的臉上看到的不是懷念過去的激動,反而是帶著些慌亂。
她心裡頭一團亂,只因為木子齊說的那句話,就跟當初她被陷害栽贓時,他開口見到她所說的第一句話一模一樣。
過去的事情即使她願意忘記,但還是早就在心裡留下傷痕,比起剛剛一開始見到他的憤怒,現在的她,除了厭惡這個人之外,更想要逃離。
不知怎地,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樣太過相似的一幕,帶給她的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就如同上輩子明明她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那樣失禮的舉動的,但是卻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如何讓他給摟在了懷中,甚至外裳也褪了一半落在地上。
「不!我們快走!」她顫抖的聲音催促道。
肖承安不明白她突然在害怕些什麼,只知道她這樣的情緒絕對跟懷念舊情一點關係都沒有,所以也順著她,任由她拉著他往外走。
只是木子齊如同鬼魅的聲音幽幽的從後頭傳來,小閣的門外突然多出了兩個守衛打扮的人堵住了他們的去路,讓他們不得不回頭看著木子齊。
他的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閣樓里似乎瀰漫著一種淡淡的花香,那與紫陽花的味道不太一樣,多了點甜膩。
這種味道讓肖承安忍不住皺眉,他好像在什麼地方聞過這個味道,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想走?可惜了,太晚了。」木子齊走到離他們一步遠的距離,輕揮著手中的摺扇。「還請世子也一起留下來吧,就當看看我和玲瓏兒是怎麼好好敘舊的,也才能明白玲瓏兒怎麼會把一顆心掛在我身上啊!」
肖承安臉色一凜,終於想起了這味道是什麼來歷。「你居然用了合情香?!」
宛玲瓏雖然不知道這種香是什麼東西,但是聽這名字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人家用的,臉色益發慘白。
肖承安這時候也明白木子齊的目的了,他惡狠狠的瞪著他,恨不得下一秒就將他給撕裂,他咬牙切齒道:「斯文敗類!」
木子齊似乎完全沒被那甜膩的香氣所影響,依然溫柔的微笑,只是配上了他說的話,看起來格外的諷刺和詭異。
「不,我和玲瓏兒這才是終成眷屬啊!」他坐了下來,有趣的看著似乎硬撐著不倒下的兩個人,「要說先後,也是我和玲瓏兒相知在前,你霸道奪人在後,現在……不過就是回歸原點罷了。」
或許是耐心有限,看著宛玲瓏眼色開始有些迷濛的時候,他站起身,不管肖承安的阻攔,直接將人拉到懷中,他一手輕扣著她的腰,一手撫上她緋紅的臉頰。
「呵!世子爺要不要把眼睛給閉上,要不然看著別人歡好,那可更是斯文掃地了。」
「馬上給我放開你的髒手!」
木子齊不屑的輕笑。「放開?為什麼?我等這一刻都等了這許多時日了……玲瓏兒本來就是我的,是你……呃……」
肖承安幾乎要發狂,雙眼發紅,只是他似乎也只能勉強的站著,然後看著木子齊輕拉下宛玲瓏外裳的瞬間,他卻突然站直了身子,冷哼了一聲後,一道黑影從外頭破空而來,木子齊的笑容突然一僵,手跟著一鬆,宛玲瓏的身子便因為他不再扣著她而往前倒去,肖承安連忙大跨步上前接住了她。
一塊石頭似的東西從木子齊的身上滾了下來,而他甚至連想看看到底是什麼偷襲了他都沒辦法,因為他的身子被打中後瞬間一僵,整個人除了眼睛還能夠轉動外,四肢僵硬,連想要轉過頭都沒辦法。
木子齊察覺到自己的身子突然不能動彈後,那種任人魚肉的恐懼,讓他臉上的得意自信突然都成了惶恐,他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會突然出現這樣的變故,必然是因為肖承安自己或者是他的人出手所致。
或許正呼應了他的想法,閣樓外影影綽綽的似乎有人影閃過,只是不過一眨眼的瞬間,外頭守著的那兩個人也毫無反抗的被人帶走。
木子齊即使再傻,也知道自己原本以為是請君入甕的招術,如今自己卻成了甕中的那隻鱉了。
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剛剛一開始肖承安看起來也像是中了合情香的樣子,怎麼會突然就沒事了?他是事先吃了解藥的,那肖承安呢?
肖承安先將宛玲瓏輕放在一邊,然後站起身,臉如寒霜,一步步的走向木子齊。「斯文掃地,嗯?」
他平靜的嗓音輕輕的掠過木子齊耳邊,讓木子齊逼出一身冷汗。
「世子爺……這一切都只是個誤會……」他瞪大了眼,看著肖承安手裡突然多出的匕首,連話都說不清楚了。
「誤會?」
肖承安面無表情的瞪著他,突然露出一抹深切的笑容,手起刀落,隨著木子齊的一聲哀嚎,一根手指頭就帶著噴出的血液落到了地上。
「可惜,我這個人向來不相信什麼誤會。」他冷冷的看著鞋子沾染到的血漬,有些厭惡的皺了皺眉。「對了,我最厭惡的就是別人動我的東西,還有我的人……」
木子齊痛得不斷呻吟,但或許被疼痛給逼急了,他反而不再恐懼的哀嚎,而是瞪大了眼,對著他大聲嚷道:「想殺了我?呵!世子爺,我這個人可是習慣留有後手的,或許你不知道吧,玲瓏兒身邊的那個丫鬟早就是我的人了,她還怕我拿捏不住玲瓏兒,偷偷把玲瓏兒的書信還有貼身物件一起都給了我,你最好直接殺了我,殺了所有知道我秘密的人,要不等我幾日沒出現,我安排的人就會把那些東西全都散布出去,玲瓏兒用過的肚兜可是鮮艷得很,若是流落到其他男人的手上,你……啊!」
又是一指的斷落,讓本來大放厥詞的木子齊忍不住大聲哀嚎。
肖承安冷笑,將那把匕首給扔了,冷淡的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夠威脅我?順便告訴你,我這輩子也最厭惡有人威脅我。」
木子齊忍著痛,一邊喘著氣,一邊道:「我就是威脅了又如何,難道你一點都不怕?那你是願意人人在背後都說你戴了綠帽子……啊!」
他話還沒說完,人就讓肖承安直接踹倒在地上,肖承安高高在上的睥睨著他,就像在看著一隻骯髒的臭蟲。
他從懷中掏出了帕子,仔細的擦著手。「之前我是拿捏不準玲瓏的想法,所以放任她私下的那些小勾當,只不過當我決定再也不放手的時候,你覺得我還會任由你這樣的臭蟲在我眼皮子底下蹦達嗎?」
他將髒了的帕子隨手一扔,這回他不打算再自己動手,而是打了個暗號,小閣外頭突然出現了十來個黑衣人。
至於原本守在小閣外頭的那兩個人,早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已經消失無蹤,換句話說,小閣裡外除了木子齊以外,其他的都是肖承安早就安排好的手下。
「這大概是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話了,所以我不介意說得更清楚些,打從你不怕死的讓人打探柔心那丫鬟的消息時,我的人就盯上了你,十二個時辰的盯著你,你說的那些個信還有東西,我早就全翻出來換成假的,對了,我還讓人寫了你娘的名字。」當然,能夠事先弄來合情香的解藥,也是因為知道他的計劃而提前準備的。
「你……你根本就不正常!」木子齊瞅著他那過於平靜的面容,恐懼的喊道。
肖承安嘲諷道:「我不正常又怎麼了?你又怎麼會笨得奢望一個整天只能躺在病床上的病殃子還能夠正常。」
木子齊從沒有見過肖承安這樣的人,他自以為自己這樣裝模作樣的功夫已經到了極致,卻沒有想到肖承安表面上的一本正經和冷淡之下竟隱藏著這麼恐怖的性子。
肖承安銳利的眸光輕輕掃過地上的斷指,又道:「不過說我不正常倒也不完全是對的,我只是不愛我的東西讓人給動了,我不放手的東西,要是有人伸手,我就會剁掉那些碰過我東西的爪子。」
他說過了,他的東西,只有他不願意放手的份,她若是一開始就無心,那麼他還能願意無限的包容著她,只要她自己覺得開心,他也不願綁著她跟他一個廢人在一起。
但現在……他輕輕淺笑,望著她已經半昏迷的嬌憨容顏,知道自己是絕對無法放手的。
「幸好……幸好你不會再說要離開我……」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雖然不知道她嘴裡所說的上輩子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但是那夢裡讓她流淚的事兒,這輩子,再也不會了。
肖承安向一名手下示意,對方馬上用布巾堵住了木子齊的嘴,在他被拖走前看見的最後一幕,就是在滿山遍野的紫陽花叢裡,宛玲瓏被抱在肖承安的懷中,宛如互相依偶的模樣。
肖承安對著他淡淡的笑著,讓他感覺到一陣陣寒意竄過了身子,他知道,那是接近死亡的溫度。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5 05:07 PM 編輯
【第八章】
被下了解藥的宛玲瓏,迷迷濛濛的醒了過來,發現自己已經回到馬車上,馬車車輪行駛在城裡的青石板上,發出轆轆的規律節奏,她聽著聽著,一時間還無法回過神來。
不過當她看見車裡一簇簇的紫陽花時,猛地想起了昏迷前的最後一幕,她整個人慌張的彈坐起身。
她……她是怎麼了?她該不會真的讓那個人渣給玷污了吧?世子呢?世子……又怎麼了?
就在宛玲瓏的思緒一團混亂之際,忽然看到有人遞了杯熱茶到她手邊,她想也不想的就接過,才剛湊到唇邊打算一口喝下,耳邊就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別喝太快,茶水還燙著。」
然而這聲提醒來得太遲,腦子才剛回神的宛玲瓏,已經把茶盞一斜,茶水碰到嘴唇,燙得她瞬間完全清醒,連忙把茶盞放下,摀著嘴悶悶的喊道:「嘶……好燙好燙!水水!」
肖承安馬上倒了杯冷水給她,她立刻接了過去,喝了一口,含在嘴裡抿了抿,才讓燙到的唇終於感覺沒那麼疼痛了。
宛玲瓏被燙了這麼一下,回頭看著他,又想起方才擔心的事,顧不得嘴唇還有些微腫眸痛,連忙扯著他的身子,上上下下的檢查著。「世子爺,你沒事嗎?剛剛那個賤人有沒打你?還是……」
「我沒事。」肖承安見她一臉擔憂,從剛剛開始就不高興的情緒這才好了些。
「沒事就好。」她舒了一口氣,這才想起自己虛軟無力時似乎讓那賤人給拉了過去,甚至還碰了臉……一想到這裡,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彷彿還能感覺到那個人留下的觸感,噁心得讓她想吐,她抬手往臉上擦,用力的程度讓臉上很快就泛紅了。
肖承安先是看著,直到覺得差不多了才出手攔阻。「怎麼了?」
「我……我覺得髒,那人是不是碰我了?」宛玲瓏想起上輩子的惡夢,即使這一世的情況沒有上一世那麼糟糕,她還是難以忍耐。
她哽咽的嗓音似乎討好了他,他低下頭,輕輕的吻上她有些紅腫的臉頰,在她錯愕之際,嘴唇又貼到她耳邊低喃道:「放心吧,有我在呢,難道還不信我?」
宛玲瓏怔怔的瞅著他,紅唇半張,心裡頭卻有些不知所措了起來。
他怎麼看起來有些不對呢?明明世子那雙眼看起來最為冷淡不過了,但就在剛剛,她似乎從裡頭看出一絲邪氣來?
「我、我信的……只是……」她不禁有些結巴,忽然覺得這時候的他,看起來讓人有些惴惴不安。
「只是什麼?只是因為那些上輩子的事兒?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去面對?」
聞言,宛玲瓏驚駭得完全說不出話來。上輩子?難道……難道世子爺居然也是……她瞪大了眼,臉色蒼白的望著他。
肖承安像是沒注意到她的表情,反而輕輕的吻著她的唇,即使現在他的身體還沒辦法有任何反應,卻不能阻擋他對她的渴望,似乎這樣的碰觸也讓他更能確定手裡的珍寶是真實存在的。
過了好久,她才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乾澀得像是有東西哽在喉嚨裡一樣,「世子爺……你也重活了一次,是嗎?所以你……」她抓著他的衣裳,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了。「世子爺,你要相信我,我那時候真的沒有和那個人做出什麼不合禮法的事啊!全都是柔心哄了我去,然後我也聞到了那個味道,接著等稍微清醒了,就見到你們站在暖閣外頭了……
「還有,他後來逼著我做妾,我也沒有答應,我那時候才明白了世子爺對我的好,又怎麼能委身那個小人,況且那小人還一邊哄騙我,一邊將我家人打入大牢,我……真的很感激世子爺最後還願意讓我回府,可是我沒那個臉,我就想著如果有下一輩子,我肯定要好好的對世子爺好,我……」
肖承安伸出長指抵住了她因為慌亂而喋喋不休的唇,無比嚴肅的望著她急紅的眼眸問道:「所以,你說的要留在我身邊,要跟我好好過日子,只是想要報答我上輩子對你的不離不棄?」
聽她說了這麼多,他只提出最重要的一點,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聽到怎麼樣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自己既然不會放手,那麼中間的過程似乎也不是那麼的重要了。
「我、我……」
宛玲瓏眼裡閃過一絲迷惑,然後看著他,心底卻猶豫不定,因為心裡頭一直有個聲音告訴她,或許一開始她的確是抱著想要報答他的念頭,才想著要討好他,想要對他好,想要成為一個可以讓他驕傲的世子妃,但是她捫心自問,真的全只是為了報答兩個字嗎?
只為了報答,她會為了他的痛苦而難過?
只為了報答,她會看著他看到入迷,覺得心兒怦怦跳?
只為了報答,她會一次又一次的想著他的苦而淚灑枕巾?
一個又一個的反問,讓她的心思越來越明確。
而肖承安聽著她不由自主低喃出心頭話的時候,一雙眼也越發明亮。
突地,宛玲瓏堅定的道:「不!」她彷彿沒發現兩個人的臉距離得如此近,都能感受到彼此溫熱的呼吸,她伸手輕撫著他的臉,聲音細微卻無比肯定的道:「不!不只是想要報答,我只是在心裡放進了你一個人,所以想著你的苦會想哭,想著你的好會想笑,只想著你一個人,這樣……是心悅著你的吧。」
他輕輕一笑,眼裡的亮光如星芒一般璀璨,他靠著她的臉,鼻尖碰著鼻尖,彼此的呼吸交融繾綣,讓兩個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我也是,心裡頭就只有一個人。」從第一次見到她,看著她在花叢中回頭對著他笑開始。
那對一個已經病了許久、幾乎不知道什麼叫做希望的人,帶來了唯一的光亮,讓他捨不得放棄,捨不得鬆手,所以即使明知道帶給她的可能是沒有未來,他還是想要將她捆綁在自己身邊。
他想,依著他的性子,那得要有多不得已,才能夠寫下和離書,讓她離開自己的視線?
他只是從她夜裡的夢話裡猜到了許多讓人不可置信的事實,所以詐了她的話,卻沒想到知道得比他想的更多,除了心疼這個小傻瓜,他卻只在意著她現在對於他是怎麼個想法。
馬車裡,曖昧的氣息交織,兩人摟著彼此,似乎再怎麼碰觸廝磨都不夠,彼此肌膚的溫度觸感,似乎是讓他們證明彼此的唯一方式。
吻著她的眼,他希望這雙眼只看著他。
吻著她的唇,希望她的紅唇裡只出現他一個人的名字。
想要完全的獨佔,恨不得將她揉進自己的身子裡,肖承安知道,這才是他的病,永遠無法治癒。
只想要緊緊握緊了她,讓她再也無處脫逃的執著。
宛玲瓏已經無法思考,親密的碰觸讓她全身宛如火一樣燃燒,每一寸肌膚似乎都因為他偶爾輕柔、偶爾加重的吻而敏感,她低低的喘息著,只能摟著他,隨著馬車的微微起伏而隨之擺動。
她的手指抓散了放在邊上的紫陽花,揉散了那紫粉色的花球,只剩下細碎的花瓣落在馬車的毯子上。
馬車外,兩名丫鬟只稍微拉開了車簾子一角,瞄了一眼就連忙放下了車簾子,不管裡頭有什麼動靜,都不敢再隨意探看了。
她們臉紅紅的互相對望了一眼,又急急的各自轉過頭去。
只有車夫神色不變的繼續趕著馬車往前行,達達的馬蹄聲踏碎了夕陽裡的寧靜,卻踩不碎那剪不開的濃情。
情深,所以情濃。
* * *
肖子平不知道木子齊已經被默默的處理掉,他一邊焦躁的等著外頭的消息,一邊又有些喜形於色的想著那本已經送出去的奏摺。
這次,一下子兩個打擊,再加上他下的那個暗手……呵!那病殃子就是閻王不收,也得趕著先去報到。
又一個黑夜過去了,他看著兵部的方向,那裡卻似乎什麼動靜都沒有,就在他以為那份應該早就送到皇上面前的奏摺是不是讓人給壓下來的時候,忽然一隊兵士往宛家而去,他連忙讓小廝跟去打聽消息,然後有些坐立不安的等著小廝回來回報。
直到小廝急忙回來,說是宛家的男人都下了大獄,宛家也被封了的時候,他忍不住大笑。「好極了!肖承安,你就看著吧,這一切不過是個開始。」
一抹陰狠從肖子平的臉上掠過,他看著原本熱鬧的街上,伴隨著越來越多的兵士,一隊隊的四處去撞開官家的門,就知道自己這回的算計成功了。
「接下來,又該怎麼應對呢?想來是焦頭爛額了吧,哈!」肖子平笑了笑,悠哉的輕撫著衣裳的皺褶。「一個人要對上被動搖了所有利益的大族……是保美人心,還是以後繼承世子位的孤立無援?真想看看他現在的表情啊!哈哈哈!」
宛家被抄的消息,不過一會兒就傳到了安王府的後院,宛玲瓏一下子人就懵了,被自己拿的針扎了手也不知道,只是急急忙忙的站起身,試圖穩定情緒。
上輩子帶給她的惡夢太過深刻,她的腦子裡一直反覆出現兄長和爹爹那凄慘又髒亂的模樣,要不就是娘親一頭烏絲轉白髮,臉上看起來枯朽蠟黃的神情。
越想她就越是慌,幾乎快要站不住腳,她急著想要往外奔去,卻讓崔嬤嬤冷著臉給攔了下來。
「世子妃這是要去哪裡?」
「我……」宛玲瓏慌亂的瞅著崔嬤嬤。「我去找世子,我去求求王妃,看能不能拉拔家裡人一把。」
崔嬤嬤聞言,反而喚了一個力壯的婆子守在門口。「如果是這樣,就更不能讓世子妃出去了。」
「嬤嬤,你怎麼可以攔著我?那是我爹娘還有兄長啊!這時候他們下了大獄,我身為女兒怎麼能夠連臉都不露,怎麼可以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崔嬤嬤看著她慌亂的神情,只低聲問了一句,「世子妃,此時慌亂無章幫得了誰?」
宛玲瓏先是一愣,沒多久便慢慢冷靜下來,她順著自己有些亂的髮,即使手還在發抖,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這個動作,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一邊告訴自己,這回雖然發生了跟上輩子一模一樣的事兒,但是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起碼這次家裡人不再是一無所知的被算計,起碼這次世子也知道了,起碼……這次,她還是堂堂正正的世子妃,不再是那個失了名聲又和離的愚蠢婦人。
她的手漸漸停止了顫抖,眼神裡也多了堅毅和冷靜,她看著崔嬤嬤平靜無波的神情,又想起從來沒被什麼事情給難倒的世子爺,心裡又多了幾分堅定。
她轉過頭,有力的喚道:「來人,幫我梳頭,我們去見王妃。」
崔嬤嬤看著她從慌亂到冷靜的過程,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然後點點頭,讓身邊的丫鬟婆子都各就各位,打水梳頭換衣裳的,還有準備轎子的,一個個都忙起來。
宛玲瓏坐在梳妝鏡前,看著銅鏡裡的那個女子,面容不是枯黃乾癟,眼神也非瀕死之前的絕望,她抿抿唇,接過大紅顏色的口脂往唇上重重一點,然後輕輕的抹著。
「嬤嬤,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我能夠做些什麼。」
崔嬤嬤恭敬的低下頭,福了個禮,畢恭畢敬的答道:「是。」
她不能只是哭泣慌亂,這一次,她要做個能夠配得上世子妃這個稱號的女子。
* * *
在素心院裡接到消息的同時,王妃吳氏也接到了消息,而且她知道得更多,不管是肖子平的那封密折,還是宛家這次牽扯進去的兵餉案都是。
比起還需要人解釋的宛玲瓏,在王妃之位多年的她,早明白這些有關朝廷的牽扯,也更明白這件事情背後有多大的風險。
「可惜了……」吳氏皺著眉,思來想去也沒有想出什麼解套的方法。
春草跟在吳氏身邊多年,就算是個丫鬟,也比旁人多了更多的見識,也明白主子嘴裡說的可惜到底是什麼意思。
「說不定世子還有法子呢。」她也只能這樣勸著。
「法子?!」吳氏冷笑道:「的確是有法子,只不過就是看要選擇一個人,還是選擇以後咱們一家子人而已。」
這樣的招數,要說華青兒沒在裡頭出主意,她是怎麼也不相信的,只是,對方既然已經想出了這法子,她們也只能想辦法去解套。
只是,這套要是輕鬆能解,又怎會好些年了卻無人敢提?不,應該說不是無人敢提,是提的那些個出頭鳥,墳頭上的草說不定都長得比人還要高了。
兵餉後頭牽扯的是各家大族甚至是各地藩王的利益,說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也不為過,誰想要在後頭斷了人家的財路,那除了死路外,哪還有別的路可走?
就算是府裡還有安王這個王位在,但是一旦捅了這個窟窿,以後在朝廷上,那說是舉步維艱也半點都不過分了。
春草也知道這個可能性不大,只是也可惜了在王妃眼裡已經註定要被犧牲的兒媳婦了。
世子爺若是想要保住世子妃,肯定就得要把其他大族給得罪了,若是想要如往常一樣,大事化小,就必須要犧牲世子妃一家子,到時候就算世子妃給保下了,但是看著枕邊人明明能夠救下自己的家人卻不出手,世子妃的心裡會怎麼想?這樣的夫妻又怎麼能夠過得下去?
兩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的結局了,只是該怎麼跟宛玲瓏說,倒還是一個問題。
肖承安畢竟是吳氏的兒子,她的心自然是向著他的,與其到時候讓兒子艱難選擇,她還不如主動當壞人。
她煩躁的閉起眼,再次睜開時,眼底取而代之的是做了決定的堅定,她淡淡吩咐道:「來人,取紙墨來。」
萬事皆是開頭難,但當吳氏在紙上寫下和離書三個大字後,便再也沒有停頓,沒多久,這封和離書就完成了。
「送去給世子妃,讓她看著時間送回來。」她頓了頓,又道:「就說是王府虧欠了她,若是她有什麼要求,不過分的儘管提。」
春草明白其中的意思,若是世子妃提出要救娘家人的話,那也是只能搖頭的。
她捧著那封和離書,第一次覺得手裡的紙像是有千萬斤重。
她才剛抬步,吳氏又喚了她一聲,淡然道:「跟世子妃說,要怨就全怨我一個人吧……」
春草低下頭,想要說這哪裡能夠呢,但是嘴張了兩次,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是啊,怎麼能夠不怨呢?在娘家出事的時候,婆家人卻只送了一封和離書……
她嘴角牽起苦笑,快步離開送信去了。
春草來的時候,宛玲瓏已經換好了衣裳,且和崔嬤嬤商量好了接下來該怎麼辦,正準備踏出素心院。
她知道春草是吳氏身邊的貼心人,只得停下了腳步,捺下焦急的心情問道:「春草姊姊,不知道這是送什麼過來了?」
春草看著她打扮得光鮮的模樣,先是一愣,接著聽見她問起手中的那封信,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宛玲瓏看著她糾結的模樣,似有所感,直接伸手去拿,一攤開紙,看見上頭和離書三個大字的時候,她忽然笑了。
想不到啊,兩輩子都能見到這封和離書,能夠連著兩輩子都拿到和離書的女人,大約也只有她一個了吧。
崔嬤嬤在一邊也瞧見了,對於王妃涼薄的做法,她並不覺得奇怪,只能說皇室中人以利益為先的舉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只是……她抬頭看著還笑得出來的宛玲瓏,不免感慨。
或許姑娘比她,甚至比所有人想的都還要堅強,更適合世子妃的位置也說不定。
宛玲瓏看完了內容,沒見到後頭有肖承安的落款,一顆心瞬間落了地,起碼不是他親自寫給她的就好。
她把和離書給折好了,收進袖子裡,看著還沒離開站在前頭的春草,不免疑惑的問道:「春草姊姊可還有什麼事?」
她的語氣和態度太過自然,春草一度以為自己送的不是和離書,而是什麼普通的東西。這感覺不大對啊,世子妃這是氣瘋了?還是不想接受現實?
不管是哪一個,春草都要把該說的話給說完,她抿著唇,慢慢的道:「世子妃,王妃說這都是不得已的,您如果要怨,就怨她一個人吧。世子今兒個大約一大早就收到消息了,正在外頭奔波呢,挺著那還不怎麼康健的身子……只請您體諒王妃一片的慈母心腸。」
宛玲瓏見她把話都給說了,收起笑容,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只一會兒,她就從春草的臉上轉開了視線,定定的看著邊上的花草,淡然道:「告訴王妃,我可以體諒,只是……我也有自己的做法,這和離書我接了,只是最後我還得問問世子爺,若是世子爺真要我走,我也不會強留。」
春草也知道這話傳到了就行,剩下的也不是她能夠插手的,只嘆了口氣,福了福身子就回頭往主院走去。
宛玲瓏見她離開,繼續邁步往外頭走去。
直到要上馬車之前,崔嬤嬤第一次忍不住好奇的問:「世子妃,若最後……您真的要問世子爺要不要和離嗎?」
宛玲瓏看著她擔憂的神情,笑了。「嬤嬤,把心給放下吧,就是我問了,那封和離書也不會有用的。」
因為她有這個自信,世子爺那表裡不一的悶騷男人,怎麼會真的放她走呢?加上這輩子都已經兩輩子了啊,如果要放手,早在上輩子他就真的放手了,而如今……他要真能放手,那她自然——是絕對死不放手的!
她的男人,打死她都不能放,要不她重活一次的意義又在哪兒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9-4-6 12:12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9-4-5 07:54 PM 編輯
【第九章】
王府裡頭宛玲瓏霸氣的宣言,肖承安自然不知道,因為他此刻站在早朝的大殿上,身邊文武百官排排站好,就連肖子平也列於其中,就在皇上提起要由誰來徹查兵餉案的時候,他突然站了出來,不疾不徐的道:「臣以為,此事無需清查。」
皇上早已經和他通過氣了,只挑了挑眉,看著這個一直病歪歪的侄子,第一次走上朝堂上說話。
除了三元及第那一次,這還真是他第一次上朝,雖說是自己親自批准的,但是這時候能夠看見他走出來,讓他對於他的那個世子妃倒是越來越感興趣了。
身為皇帝,這次捅出來的這件事,他怎麼會不知道背後牽扯多大?就是一開始他也感到苦惱,畢竟世子妃的娘家也牽扯其中。
而與之相對的卻是朝廷上不少勢力的背後利益,就是他身為皇帝,要和這些勢力去做對抗,有時候還都必須要有一定的妥協,更不用說現在是肖承安必須以一個世子的位置去對抗這些大勢力了。
兵餉的問題,就像是可以看卻不能說的秘密,朝堂上兵部戶部的人大多都知道,卻少有人敢跳出來直指問題所在,就是因為兵餉問題由來已久,越來越大的利益缺口,已經養大了這些勢力的胃口,現在硬要從這些人的嘴裡奪食,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原本他還很期待肖承安要怎麼破解這個局,不過現在看來……怎麼覺得倒像是要完全捨掉一邊呢?
朝堂上所有人都因為肖承安的這句話而議論紛紛,能夠混到朝堂上,並且能夠站在這裡的人,自然都不會是傻的,各有各的消息渠道,更不用說這回的事兒一鬧出來,很多人也知道這是安王府裡在鬧內鬨,結果鬧得太凶,反而打算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就是他們並不想參與這件事情,但是實際上許多人的利益都已經被動到了,現在就是想做旁觀者也不可能,只是沒想到才正想著安王世子這次肯定是焦頭爛額的時候,他卻突然出現在早朝上不說,還直接就丟下這麼一句話,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肖子平先是一愣,緊接著低頭暗自扯開一抹嘲諷的笑容。
呵!看來肖承安也不過如此,美人和自個兒的世子之位,馬上就比出輕重來,讓人瞧不起這樣為利所趨的人。
不少人這時候心裡也跟肖子平的想法一模一樣,對於這個幾乎不曾出現過的安王世子,也多了幾分審視和打量。
皇上勾了勾嘴角,看起來倒是沒有不高興的樣子,只因為他確信肖承安肯定還有後手,要不然就太讓人失望了。
「喔?這乃國之大事,你說不需清查就不需清查嗎,你視國法規矩為何物?」
肖承安臉色不變,又道:「但,該清查的是虛報兵餉之事。」
不少人的臉色瞬間都變了,就連肖子平都覺得他如果不是腦子壞了,就是根本沒把腦子帶出門,這前後矛盾的話擺明是在胡說八道。
皇上也被他前後不一的話給挑動起興趣來了,他瞇著眼往下看去,那個看起來已經不再病弱模樣的男人正一臉平淡的站在那兒,似乎周遭人的嘲笑眼神對他一點影響也沒有,他就那麼直直的迎視自己的目光,似乎篤定了他接下來所說的東西,肯定能夠符合那兩句話。
「這倒是有趣了,兵餉一事,要查的就是虛報,你一下子說要查,一下又說不查,那你說,朕是查還是不查呢?」
「這兩件事,在臣看來,不是同一件事。」肖承安堅定的道。
「說來聽聽。」
肖承安自打知道這件事開始,就一直盤算著這個問題,尤其是當宛家人也給牽扯進去的時候,他就已經預料到像現在這種進退兩難的情況。
他向來習慣走一步看十步,絕不會讓自己陷入為難,與其被動的在兩個選項中做選擇,他自然更偏向另闢出路。
這樣一想,原本的問題似乎也有法可解了。
肖承安不卑不亢的回道:「臣以為,不需清查兵餉是否虛報,而是直接清查兵餉最後是否用在軍需上。」說完,他遞上了奏摺,在皇上翻閱的時候不疾不徐的接著說道:「我大殷朝已多年無戰事,各地兵源多寡不齊,才有虛報兵餉之事,而朝廷每年各自還得提撥折舊的兵器等費用以及糧草,對國庫造成另一筆支出,所以,若兵餉不以人頭發放,而是以實際軍需及精兵數來斷,各軍營以固定兵餉練兵,自然能得精兵衛國,其餘兵員轉為軍戶,平日不入兵營,而是擔起各地糧草供給的三成至五成,既不虛耗人力,也能替國庫開源節流,實為雙贏。」
這一番話下來,不只皇上愣住了,就是朝堂上許多老臣們也都怔住了。
兵餉問題困擾了他們十來年,但大家都只想藏著蓋著,等哪一日瞞不住了再說,現在出現一個全新的法子,眾人面面相覷,都開始思量這個法子的可行性。
的確,各個勢力都插手軍營,從中獲取多額的兵餉,而且隨著兵員人口遞減,銀兩自然越領越多,只是這個多自然還是有其限數的,因為不可能只設了一個空營,無兵可用卻還是照領兵餉,不說瞞不瞞得過,就是讓人參了一本欺君之罪,那也得吃上一吃,而現在這個新法子卻像是給大家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知道這個兵餉還能有這種「吃法」。
各個勢力也不是沒腦子的,一國若是無強兵,那麼太平的日子只怕也不會撐太久,而如今軍營裡越發安逸,若是改了這新法子,反而可以在他們的掌控下練出真正可用的精兵,兵餉也能照拿,雖說油水不若以往多,但是大頭還是國庫出了,他們的勢力之下卻能夠多出一些強兵,倒也划算。
不說其他人是怎麼想的,皇上慎重的看了看奏摺,裡頭的所有數字清清楚楚,全都是戶部裡有憑有據能夠查找出來的,也讓他對於肖承安提出來的方法有更清楚的認識。
不過一會兒,似乎不少人都明白了這本帳,看著肖承安的眼神也少了譏笑和嘲諷,反而多了佩服和欣賞。
就連皇上這時候也忍不住勾起滿意的笑,心裡想著肖承安果然沒讓他失望過,對於這種國之大事腦子靈活得很,如果不是身子不好,讓他只能偶爾幫著戶部出點主意,他才不會時至今日才讓人看見他的才幹。
肖子平大約是在場所有人裡唯一的例外了,他死死的瞪著站在大殿中央、迎接眾人讚賞目光的肖承安,妒嫉憤恨像是蟻蝕般撕咬著他的心,也讓他覺得腦子有些發暈,胸口的心跳聲重得讓他都快以為自己是出現了幻覺。
肖承安沒有再次參與後續的討論,那些人精自然會以各自的利益為出發去協商討論,找出一套最好的法子來,所以他轉身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感到某道強烈的目光後,他轉過頭,迎上了肖子平恨之入骨的視線。
肖承安的眸光有著毫不掩飾的睥睨輕嘲,肖子平以為這樣就能將他從世子之位扯下來?還是以為他會陷入兩難局面中狼狽不堪?
他只能說肖子平從來沒能好好的認識自己有幾分本事,又自恃著有幾分小聰明,才會不據量據量自己的本事就挑釁別人。
肖子平讓那個眼神氣得一口血氣在喉間翻滾,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現在還在大殿上,只怕就直接衝過去問問他那是什麼意思了。
肖承安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將注意力放在肖子平身上,他一心只想著,府裡的小姑娘這時候也該知道消息了吧。
早上他還來不及交代一聲就上早朝了,現在她會不會怕得哭了呢?他一想到這裡,就恨不得能夠馬上下朝回府裡安慰他的小姑娘去。
只是朝堂上眾人正討論得熱火朝天,一時半刻看起來是不會結束的,他眼神放空的看著前頭,心裡默默的感嘆著,上朝什麼的,果然是無趣到了極點的一件事兒啊……
* * *
肖承安在朝堂之上無聊的想放空,而出了王府的宛玲瓏則是在和崔嬤嬤商量之後,拎著一堆東西直接往大牢而去。
這也是虧了宛玲瓏上輩子的記憶。
上輩子木子齊除了在這個時候逼著她成為他的妾室之外,也透露了不少消息,其中一個就是當初判刑的時候,並沒有一定判死,所以大多是流放之刑。
只是這流放也是有門道的,那些有能力有門路打點的,流放的地方不會是那苦寒之地,或者是有惡瘴之處,而那些沒有打點的,自然就往那些地方去了。
雖然不知道這次的事到最後會怎麼結束,但是上輩子木子齊身為半個揭發人,因為靠著上頭有人,所以反而平步青雲,而她現在也只能在一切都還沒有成定案之前,做些她能夠做的事。
馬車來到大牢前,外頭也早已經來了一些消息靈通的人,偶爾看著一些衙差出來,就一窩蜂的上前去塞好處。
不過宛玲瓏再怎麼說目前的身分還是安王世子妃,自然不會做那些有失身分的事,請了崔嬤嬤下去報了身分,又送上特別準備的禮,再稍稍暗示一下,那些衙差們個個都是人精,馬上就懂得其中的意思了。
「世子妃,這打點的東西只怕還得繼續送。」崔嬤嬤有些無奈的說著,看著那些衙差收好處都差點收到手軟了,這還不過是第一日,若再過幾日,只怕今日送的東西就讓人看不上眼了。
「我知道了。」宛玲瓏在心中嘆口氣,也不再糾纏,打算打道回府。
只是才剛想著要回王府,張開口又覺得自己可不是傻了,手裡都還接著那封和離書呢,就是還沒寫下自己的名字,她現在哪好意思回去。
一時之間,她居然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怔楞了好一會兒才吩咐道:「去宛府。」
許多事情兜兜轉轉,似乎都還是走在差不離的固定軌跡上,而這次,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呢?
* * *
結束了早朝,所有人都熱烈的討論著肖承安提出的那個意見,許多閣老大臣都讓皇上給留了下來,就等著繼續探討出一個可行的方案,好把這套新規矩給傳下去。
肖子平一臉陰沉的等在外頭,往裡頭看正腳步加快往外走的肖承安,臉色黑得就像可以滴墨汁一樣,眼裡全是憤恨不平。
這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再說了,事情最後可不可行還不知道呢,就是看起來受人矚目又如何?
肖子平擋住他的去路,用陰狠的語氣低聲道:「你可別太囂張了,到最後鹿死誰手還不知道。」
肖承安看著他,淡淡一笑。「你想說的就是這些?哼,喪家之犬。」
一句話就足夠惹怒肖子平了,他猛地轉身,卻突然眼前一片黑,好不容易踉蹌回神,人卻早已半摔在地,他看著站著俯視他的肖承安,瞇起了眼,只覺得背光的他眸目得讓人睜不開眼。
肖承安微彎著腰,停在只有彼此能夠聽見的距離,輕聲笑道:「對了,可別氣得太急了,要不你喝下去的那碗紅丸,說不得會過度刺激了筋血,暈了可就醒不過來了。」
「你……」肖子平震驚的望著他。
「你以為我會因為左右為難、情緒過激而發病嗎?你以為在華側妃對我的吃食動手後,我還能夠一點防備都沒有嗎?」
肖承安的聲音冷得像冰,一句句砸在肖子平的心上,讓他手腳發冷。
「不過看來……你是挺沒有防備的,怎麼,今兒個早上的茶水可還好?」
「你是怎麼知道的?」肖子平覺得這不可能,那藥他放得特別隱密,而且還是無色無味的,怎麼可能會被發現,然後反用在自己身上?
「所以,這就是為什麼你敗了,而我勝了。」肖承安冷冷的睨著他。「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不,看在你我還有一半血緣的份上,我今兒個就先放了你,不過就這麼一次,下一次,應該也沒有下一次了,就像那個木子齊,現在不知道都走到輪迴道上的哪一段了。」
肖子平被他最後一個狠毒的眼神嚇了好大一跳,尤其是他的微笑,讓人覺得猶如毒蛇一般陰冷,似乎更期待他想出其他的招數來對付他,而他也會用同樣的方法回敬回來,一想到他說的最後那句話,肖子平知道他不是心慈手軟,而是根本就不把人命當一回事的時候,整個人幾乎癱在地上,神色茫然的說不出話來。
他敗了,這次是真的敗了。
肖承安回了王府,還沒回素心院就讓王妃喊了去。
吳氏坐在上首,看著兒子依然是那副樣子,也沒有解釋,就直接說了剛才的事情。
「你別怪我,這事兒牽扯到你的世子之位,所以我直接寫了和離書給你媳婦兒……」
肖承安第一次打斷母妃的話,眼中帶著憤怒的風暴。「您給了什麼?」
吳氏預料到兒子會有不滿,所以打算冷靜的好好和他說,畢竟他將來是安王府的繼承人,總該知道兒女私情還有王府的基業到底孰輕孰重才是。
「我說,我給了你媳婦兒一封和離書,畢竟這次的事牽扯太多,安王府不能有一個娘家人全都流放的世子妃,所以我就讓她走了,你若是真心喜歡那孩子,以後好好補償她,但是現在……等等!你要去哪兒?」
吳氏話還沒說完,肖承安直接轉頭就走,連半分猶豫也沒有。
「給我站住!你這是要去哪裡?」吳氏冷冷的質問。
「母妃不是知道了嗎?」他平淡的反問。
「不准去!」吳氏揚高了聲音喊道:「你給我站住!」
「母妃。」肖承安又停下了腳步,卻依然沒有回頭。「我和父王不一樣,永遠都不一樣,我的一輩子只能有一個人,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個,我寧可誰都不要,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必須把她找回來。」
吳氏聽完,愣在原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子腳步不停的離開,一時間,她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不過這都掩蓋不了複雜的心緒逐漸蔓延。
不知道是心酸著兒子有著和自己一樣的執著,還是該羨慕他有著比自己還要好的運氣,可以遇到讓自己能夠執著一生的那個人。
或許,最幸運的是,那個讓兒子願意執著付出的人,也同樣執著於他吧。
她苦笑了聲,低喃道:「罷了罷了,是我枉做了惡人。」
* * *
宛玲瓏的馬車才剛到宛府門口,她一掀開車簾,就看見那個從一大早就不見蹤影的人正在門前等著她,她有些訝異的看著他,意外的問:「世子爺不是上朝去了,怎麼會在這裡?對了,我爹他們沒事吧?我剛剛去了大牢那裡,可是進不了門也打聽不了消息……」
「你爹他們很好,很快就沒事了。」說罷,肖承安黑著一張臉,抿著薄唇,直接跳上了車。
崔嬤嬤很識相的下了車,把馬車裡頭的空間讓給兩位主子。
「你接了那封和離書?」他口氣不善的問道。
「你是說這個嗎?」宛玲瓏從衣袖裡拿出那封和離書,只是還沒攤開讓他瞧,就讓他一把奪了過去,直接撕了個粉碎,她愣了愣,不明白他突然這麼激動是什麼意思。「世子爺……這是……怎麼一回事?」
「我說了,你這一輩子都不准離開我,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還有,你說要用一輩子來報答我,難道不算數了嗎?」肖承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一臉寒霜的道。
他一出王府,直接來到宛家,誰知道卻沒有在這裡見到她的人影,就在他恨不得全城去搜尋她這個小傻瓜的時候,她卻一臉輕鬆的回來了,臉上甚至看不出什麼難過的神色。
「這是怎麼了?我什麼都沒做啊!」她也覺得很冤枉,她可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他怎麼忽然就說她想離開他了?
「難道你還想做些什麼?!你不是都已經接了和離書了?」他逼問著,緊瞅著她,不放過她臉上任何一個表情。
「是接了,可是這上頭不是沒有你的落款,而且這和離書也不是你寫的,我還想著等你回來再問問你是不是的要和我和離呢!」宛玲瓏嘆了口氣,好像很是兩難的樣子。
「我這輩子是絕對不會放你離開的,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行。」肖承安抿了唇,沒有任何猶豫的發誓道:「若有違此誓,我永生永世不得好死、不進輪迴。」
她沒想過他居然發這樣的毒誓,有些氣惱的嗔道:「呸呸!胡說八道些什麼啊!不過就一張和離書而已,我也沒想走啊!」
「真的?」他還是有些遲疑。
「真的!比真金還真!」宛玲瓏也是無比的肯定。
兩個人幼稚的對話讓宛玲瓏忽然笑了出來,她從來沒想過,一直以來在她印象中總是英明果決的世子爺,居然也有這樣不安的時候,還會說出這般不自信的話,她的心瞬間軟成一片,主動抱住他,在他的耳邊說出了她的保證,「我的心難道你不知曉嗎,需要我一次又一次的說嗎?上輩子我曾經負了你的一片真心,才知道我是多麼的傻,現在我能重新擁有你的這份心意,又怎會輕易捨棄?」她說著深深的凝視著他,然後輕輕吻了他的唇一下,臉色微紅的又道:「這……就當作我的保證。」
他的眸光因為她的誓言而閃閃發亮,他捧著她的手,在上頭落下細吻。「你欠了我一生的情,只還我一生不夠,若有來生……」
「若有來生,我也只願和你相守一輩子。」她笑著接上他的話,然後迎來他滿是愛意的熱吻。
這個吻熱烈得讓人喘不過氣,不過她卻甘之如飴,直到她覺得自己的身下好像有什麼不大對勁時,忍不住推了推他。「世子爺,好像有東西戳到我了……」
她的話聲剛落,兩人同時往那個「戳人的東西」看去,宛玲瓏還弄不明白他的衣袍下是不是藏了什麼東西的時候,忽然就聽見他激動的一聲大吼,「回府!立刻!」
她不解的望著他,只見他笑得如同傻子一樣,和平常那冷淡的表情完全不同,情不自禁也跟著嬌憨的笑了。
他曖昧的附在她的耳邊解釋著如此急著回府的原因,她的小臉瞬間漲紅,然後掄著粉拳一下下的輕捶著他。
「不正經!這話也是能在外頭說的嗎?!」雖是這般嬌嗔,她心裡頭也是有止不住的歡喜。
就算嘴裡說著不在意沒有孩子,可是又有誰能夠真的不在意呢!
兩人含著羞澀的喜意對望了一眼,然後一起往外頭的車夫那裡催促道:「快些兒回府!有急事呢!」
車夫還不明白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讓世子爺夫妻倆同聲又催了一次,只怕誤了主子的大事,喝了一聲,又甩了兩鞭,馬車前行得更快了。
馬兒身上的鈴鐺隨著達達的馬蹄聲噹噹作響,像是預告著豐收的秋天即將到來。
豐收的不只是愛情,還有更多彼此相守的以後。
* * *
多年後,一輛寬敞又豪華的馬車行駛在道上,最後停在娘娘廟前,車上先下來兩個丫鬟,接著又是兩個丫鬟從裡頭幫忙掀開車簾子,然後是一名穿著一身玄色的男子從車上下來,他回頭攙下一個肚子隆起的少婦。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往娘娘廟前去,兩人的身邊有丫鬟護著,邊上還有幫忙打傘的,後頭有提水果籃的,還有捧花的,全都生得漂亮,讓路過的不少婦人姑娘都忍不住多看兩眼。
穿著玄色衣裳的男人看著似乎一臉冷情,但若仔細瞧便會發現,他一隻手一直輕輕的在少婦的腰後護著,手上也搭著一件女式的披風,不時還替少婦順順頭髮或擺正髮簪,那溫柔體貼勁兒讓不少女子是又妒又羨,只恨不得自己身邊的男人也能有幾分那樣的溫柔體貼才好。
被這樣嬌寵著的正是已經懷了第四胎的宛玲瓏,她睨了肖承安一眼,嬌嗔道:「行了,這都第四胎了,哪裡就這麼嬌氣了,我現在就是不用人攙著也能夠自己一個爬到山上去。」
「不行!」肖承安斷然否決,看著她隆起的肚子,雖說她不是第一次有孕,他還是有些心驚,尤其她現在才懷孕六個月,肚子看起來就跟懷孕八個月差不多大,要不是太醫保證說沒問題,還表示要讓她多活動活動,他是絕對不會答應她這時候還往外跑的。
她嘟著嘴,有些無奈的笑了,挺了挺肚子,嘟囔道:「唉,早知道就別讓你來了,你就只會這個不行、那個不行的,也不想想我都是生過三次的人了,我難道還會不清楚自己的身體啊!」
「你這時候出門我不放心。」
「得了吧,你只是不想要跟家裡那幾個小魔星在一塊兒。」宛玲瓏打趣道。
當誰不知道呢,他就是受不了家裡幾個孩子那麼鬧騰,一知道她要來娘娘廟上香,這才一起跟著來。
肖承安一想到家裡那幾個鬧翻天的小魔王,忍不住皺起眉頭。
他本想著華側妃和肖子平那對陰險的母子離開王府後,王府就能回歸平靜,沒想到沒多久一個個猴孩子蹦了出來,後頭還有王妃撐腰,把安靜整潔的素心院鬧得不成樣子,他就覺得曾經那麼期待孩子的自己實在像個傻瓜。
而且更糟的是,古人說外甥像舅還真是有幾分道理,家裡三個男孩,一溜的跟宛正剛差不多脾氣,平日喳喳呼呼的,鬧起來簡直能把屋頂給掀破,他幾次受不了想教訓,偏偏自家母妃和岳父倆口子都覺得孩子就是得要這樣活潑才好,結果倒像是給那幾個猴孩子一道免死金牌一樣,逮著他那是更加可勁的鬧了。
短短一段路,不過夫妻倆閒話幾句就到了,兩人身後的丫鬟連忙把手中的糕餅點心、鮮花素果擺了一大桌子,差點要擠掉別人家擺上的東西了,他們接過點燃的香火,對著送子娘娘的神像閉眼禱念。
「感謝娘娘這些年賜我夫婦三個麟兒,得有子嗣承歡膝下,如今信女又身懷有孕,只盼肚子裡這個也能夠平平安安,順利生產。」宛玲瓏先念完,睜開了眼,見肖承安仍舊閉著眼念念有詞,忍不住好奇,等他祈求完,她馬上問他求了些什麼。
肖承安道:「就想求個女孩兒。」最好是像她一樣的女孩兒。
聽著他帶著淡淡怨氣的一句話,她不禁失笑,輕拍了拍他的手。「難道又是個男孩就不要了?怎麼說也是咱們的孩子。」
肖承安一聽有可能是男孩,臉瞬間黑了一半,宛玲瓏看了,忍不住笑彎了腰,讓肖承安還有一群丫鬟都給嚇了好大一跳,就怕她笑著笑著就把孩子給笑出來了。
一下子就扯開了話題,宛玲瓏也沒再追問他是不是就只求了這個,而是拉著他的手往後頭的紫陽花海而去。
他走在她的身邊,看著這滿片的紫色團團在綠色荒洋中點綴如一幅最美麗的畫,不遠處的那個小閣上傳出有人撫琴奏著《鳳求凰》的樂曲,讓他們忽地相視而笑。
或許少了曾經愛戀的激情,但多了平淡的雋永,在他的眼裡,她永遠是對他回眸一笑的那個俏姑娘。
只一眼,無論前生今世,他依然愛得無怨無悔。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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