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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醫家小才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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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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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醫家小才女【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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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穿到古代成了蘇映寧,人人見了她都要讚一聲可愛聰慧,
她是爹娘和三個哥哥的掌中寶,不只有醫術這個正經本事傍身,
丹青的造詣更是驚人,畫美男寫真和風景圖替她賺進不少銀子,
偏偏這樣有滋有味的簡單生活被貌美的敬國公世子給打破了,
他不但打探她的隱私,甚至從她那「單蠢」的三哥哥下手,將她拐去京城,
果然跟權貴人家有牽連準沒好事,生活處處有危險,
又是遇見刺客傷人,連她暫住的宅子也被火燒,
不過這些意外也讓她看到了他的真心,他總是第一時間關心她的安危,
摸清她的喜好討她歡心,連她最愛的家人他都替他們想好了往後的安排,
老實說她對他動了心,但她仍有所顧慮,像是兩人的身分差距……
【出版日期】
2018/9/7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552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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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7 PM 編輯
【序言】 愛情路上的知音
有一句話讓我感觸挺深的——小時候覺得快樂很簡單,長大後覺得簡單就很快樂,隨著年紀增長,身上的壓力也跟著加重,課業啦、工作啦、婚姻啦,什麼都可以成為大家互相比較的話題,可是要達到什麼樣的標準才算好?所謂的標準又是如何判定的?
所以我很羨慕女主角蘇映寧,她多活一世,人生經驗硬生生比別人就是多了一倍,而且她有爹娘和三個哥哥寵她,隨心所欲根本就是她的人生哲學,她爹讓她學習醫術,就算別人認為她只是個小丫頭,幾乎沒什麼人要給她看病,她就連幫個小孩子拔牙,都得要先用糖果誘惑,可是這都沒有阻止她行醫的熱忱。
她也不避諱她就是愛看美男,還用筆名畫美男寫真集、畫風景,甚至販售賺錢,她並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反而隨心所欲,樂在其中。
生活中有許多框架都是自己加諸在自己身上的,仔細想想,不正是如此嗎?
再看看男主角雲靳,他雖然十足十是個古人,可他的觀念可不古板,懂得欣賞女主角的醫術和她在丹青方面的造詣,更懂得欣賞她不同於一般女子的特別和美好,還因為女主角喜歡吃栗子,說了要替她種棵栗子樹,她想吃就可以剝給她吃,莫名覺得和大S最近的「剝蝦論」有異曲同工之妙(笑)。
喜歡一個人所給出的承諾,有時並非要「一生一世只愛你」這麼轟轟烈烈,在生活中能時時刻刻惦記著對方的喜好,我倒覺得更令人感動。
而且男主角最棒的一點是,雖然他的母親看不起女主角的出身,但他為了扞衛愛情,勇於和傳統對抗,這對講求門當戶對、被許多外在條件拘束的古人來說,可是大躍進啊!
不過呢,女主角的身世可是有大秘辛的,相信讀者們隨著故事發展,就會和我一樣,心裡的猜測會越來越清楚。
總而言之,人生在世,首先要讓自己過得快樂充實,自信的光彩便會自然而然散發出來,也能因此遇見一個懂得欣賞自己的人。愛情並不狹隘,其中包含了喜歡、愛戀、關懷和包容,甚至一點點的縱容,如果能遇到這樣的人,一定要好好把握,人生路上的知音難尋,愛情路上的知音更是只有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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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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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7 PM 編輯
【楔子】 初相遇
若經歷過一世,再次回到孩提時候,可以想像日子有多無聊,該讀的書讀過了,該練的字練過了,即使沒讀過沒練過,自己的學習能力也比別人高一等,在周遭人眼中,自己堪稱天才,不過還好,不喜歡的事物她就是學不來,教她這個天才有了嚴重的瑕疵,終於像個正常人。
總之,除了習醫,爹娘由著她自由成長,於是她養成了一個嗜好—— 看美男。
「小寧丫,妳已經十歲了,這樣不妥吧。」蘇明澤邊蹲下身子邊嘀咕。
妹妹自幼聰慧,心地、性子皆是極好,人見人愛,唯獨有這麼一個難以啟齒的怪嗜好,真不知是哪兒出了差錯。
「三哥哥,我只是看幾眼,又不是幹什麼壞事。」蘇映寧舉腳踩上蘇明澤寬厚的肩膀,再甩出她特製的勾繩,握緊,免得自個兒摔下來,等著哥哥站直身子,她就可以攀上牆垣。
這不能說是壞事,但也不是好事,這會兒蘇明澤只能期許妹妹不要見了美色就忘了分寸,別教人家逮個正著,否則就真的太丟臉了!
「妳如何得知這兒昨日入住幾位俊公子?」
「他們昨日入住時,春嬸子正好瞧見了。」
蘇明澤實在很無言,春嬸子的家與他們蘇家隔了好幾條街,居然也曉得妹妹喜歡看美男這事兒……小寧丫的「好色」之名究竟傳了多遠?
蘇映寧完全感受不到蘇明澤的惆悵,一雙幽黑晶亮的眼睛忙碌的梭巡目標物,不過片刻她就找著了。
哇!真的是美男子!無論中年大叔,還是小鮮肉,全是美男,而且各有各的美,陽剛、冷傲、溫文、率性……這真是一幅美男圖啊!
「小寧丫,瞧見了沒?」
「我手癢了。」蘇映寧看見某人袒露的胸膛,兩眼瞪得好大,長相看起來明明是個文弱的書生,沒想到肌肉如此養眼,見此美景,若不能留下來,豈不是可惜?
「妳別亂來,趕緊下來。」蘇明澤受不了的提醒道。
「我再瞧一眼就好了。」蘇映寧恨不得撲過去瞧個仔細。
「妳給我下來!」蘇明澤的語氣加重了一分。
「好吧……」話落,蘇映寧的身子就僵住了,她偷看美男的次數多到數不清,可是未曾如此倒楣,這種時候該如何是好?她念頭一轉,本能的舉起右手,對著站在前方抬頭仰視的男子打招呼,「嗨!」
蘇明澤頓時一僵,不會吧,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小姑娘這是幹啥?」雲靳笑得一臉牲畜無害的樣子。
蘇映寧不由得起雞皮疙瘩,這個男人是變色龍嗎?剛剛還是開在冰天雪地的寒梅,又冷又傲,這會兒怎麼成了春日的桃花?
「春嬸子說這兒出現成串的美男子,一個賽一個,我好奇唄,過來瞧瞧春嬸子有沒有胡說,春嬸子就喜歡誇大,我還沒見過燕陽城有美男子,更別說蹦出一串來!」蘇映寧轉眼成了傻妞,眨巴著眼睛,看起來又呆又萌。
一串?雲靳的臉微微一僵,若非對方是個小丫頭,他會以為她在跟他耍心眼。
「大哥哥真是美若天仙,月宮的嫦娥姊姊都不及你一分。」蘇映寧滿是崇拜。
有人哈哈大笑道:「這個小丫頭真是太識貨了!」
雲靳冷眼一掃,笑聲頓時止住。
「妳見過月宮的嫦娥?」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反倒令人寒毛直豎,可是傻妞感覺不到危險,繼續天真無邪的說著話兒。
「見過啊!嫦娥姊姊喜歡跑到上元節的花燈上。」
雲靳突然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感覺,上元節的花燈確實很喜歡畫嫦娥,不過,沒有人相信那是真的嫦娥好嗎!
「大哥哥,我哥哥撐不住了,改日我再來看你。」蘇映寧用腳踩了踩蘇明澤的肩膀,蘇明澤立即蹲下身,蘇映寧趕緊跳下來,拉著真正會犯傻的哥哥走人。
雲靳傻了,這丫頭竟然如此大剌剌的從他面前溜了!
有人忍不住拍手叫好,「了不起,我還沒見過有人可以從阿靳的怒氣下逃走。」
「這是真正的高手。」
「燕陽城不是民風驃悍耿直嗎?怎麼看起來不過才九歲、十歲的丫頭,騙術就如此高明?」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當老師的只好趕緊出聲總結,讓這個話題告一段落,「好了,夫子一再告誡你們,莫要以貌取人,今日之事是借鏡,務必要謹記在心。」
某人立下誓言,若是教他再遇上了,他不剝了她的皮,也會痛宰一頓。
* * *
回到蘇府,蘇明澤兩腿都軟了,靠著院子的棗樹坐下。
蘇映寧在他面前蹲下來,兩眼閃閃發亮,興奮的道:「三哥哥,我又想到一門生意了。」
歷劫歸來,他的魂魄都還沒有歸位,她就已經在撥算盤了,這丫頭是正常人嗎?
蘇明澤有氣無力的看她一眼,「妳不怕嗎?」
「我不是全身而退了嗎?」
「什麼生意?」
「寫真集……不是,是美女美男圖。」
蘇明澤看起來好像被雷劈到了,「這是什麼玩意兒?」
「這個可有意思了,我畫一張,三哥哥送去書鋪子,問問掌櫃的意思,若是我畫成一本冊子,他有沒有興趣賣賣看?」
這丫頭的腦子是如何長的?蘇明澤忍不住潑她冷水,「不會有人買那種玩意兒。」
「不試試如何知道?」
蘇明澤從來拗不過她,只好點頭道:「試試無妨,但妳不要抱太大期待。」
「三哥哥放心,有我在,事成一半。」蘇映寧拍著胸膛道。
蘇明澤懶得跟她爭辯,心裡相信她很快就會認清楚事實,老天爺不會每次都站在她那邊。
作者:
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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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6 PM 編輯
【第一章】 草藥圖書暗藏玄機
「這是從哪兒得來的?」梁子昱讚嘆的看著攤在書案上的草藥圖書,一頁翻過一頁,相鄰的兩頁記錄一味藥材,除了植物原貌,還詳述藥材的形態特徵、功效、食用方法等,圖文並茂,是前所未見的草藥書。
「蕭太醫從燕陽的藥鋪重金買來的。」雲靳明白他的心情,他初次見到此書,也是嘖嘖稱奇,不過最大的震撼在最後頭。
「重金?」
「三百兩。」
雖然此書珍貴,梁子昱還是覺得這個價格有些過了,意有所指的道:「價值不菲。」
「值得。」
梁子昱微挑起眉,這小子很難侍候,想聽他評論一句「值得」可不容易。
「蕭太醫買了一套三冊,此冊價值最高,因為上面有幾味藥材是北境和南境獨有。」
北境是指緊鄰北夏的蒼霧山,而南境是緊鄰南蠻的南嶺,這兩地的藥材格外稀少珍貴,因此有不肖商賈摻了假貨販售,就是大夫也不見得能辨出真偽。
「如此說來,倒是值得,不過,蕭太醫如何捨得將這本草藥圖書給你?」
蕭太醫是北境大軍的隨軍大夫,最大嗜好是蒐集醫書孤本,他願意花銀子買下來的醫書絕不會轉讓,當然,可以請人另外謄抄,但此書極其精緻,應該不是謄抄本。
「我親手謄抄一本,蕭太醫喜歡我的字,便同意將此書轉讓給我。」
「你何時對草藥起了如此大的興致?」
雲靳指著書冊最後一頁右下角的微小記號,乍看之下,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細細看來,方知這是一朵鳶尾。
「著書之人在書冊留下隱密記號並不多見,但也不稀奇。」
「據聞先皇的容妃最愛此花,但凡她的書畫上必然留下鳶尾作為記號。」
梁子昱頓時明白了,「容妃自幼習醫,所以你認為此書出自容妃之手?」
容妃是寧親王之女,為前朝郡主,當初寧親王與前朝最後一位皇帝爭奪皇位,屢次遭到暗殺,後來他投奔雄霸南方的異姓王梁王,也就是大梁的開國皇帝,還與梁王結親,將女兒嫁給當時還是梁王世子的先皇為側妃。容妃是先皇最寵愛的妃子,但因為身分特殊,無論先皇或大臣皆不允她生孩子,先皇甚至留下遺詔要求她殉葬,可是在殉葬的半路上,容妃逃走了。
這些年來,無論是皇上還是太后,皆派人尋找容妃的下落,偏偏雖傳聞不斷,卻不曾有人親眼見到過容妃。由此可知,傳聞很可能是容妃放出來的假消息,東奔西跑總是落空,久了,尋人一事也就淡了。
「此朵鳶尾與容妃書畫上的鳶尾畫法不同,一為含苞待放,一為盛開,不過同為鳶尾。我不相信巧合,皇上也如此認為,兩朵鳶尾的畫法之所以不同,很可能是為了掩飾身分。」
這一點梁子昱也同意,「皇上想找出容妃?」
「皇上不贊成殉葬,容妃逃了就逃了,皇上並不在意,但據說容妃手上有一筆潑天的財富,乃寧親王為了圖謀大事積攢下來的。別說皇上,只要想圖謀大業之人,不可能不對這筆財富心動,一旦落入有反意之人手中,或者,容妃暗中尋人合作,扶持某位皇子上位,大梁只怕要亂了。」
「容妃手上真有潑天的財富?這會不會是太后的詭計?」梁子昱不太相信的問道。
太后善妒又陰狠,她最恨的人自由自在的活著,她如何甘心?為了讓皇上幫忙找人,當然要耍心眼使出毒計。
「我不知道,但對皇上而言,寧可信其有。」
「這倒也是,無論容妃手上有沒有這筆潑天財富,還是要先找到人。」
「皇上也說了,未找到人之前,全是猜測,皇上可不願意遭人利用。」雲靳說道。
在皇上看來,容妃不見得是敵人,但不是親生母親,卻老愛拿孝道壓在他頭上的太后肯定是敵人,換言之,皇上可以跟容妃合作,反倒不可能跟太后合作。
「皇上將此事交給你?」
雲靳點了點頭,「皇上無意為難容妃,只要我悄悄找到容妃,請容妃交出手上的財富。」
「你上哪兒找人?」
「我已經讓成影去了燕陽,只要確定此書的源頭就在那兒,我會立即起程。」
兩眼一亮,梁子昱興匆匆的道:「我跟你一起去燕陽。」
雲靳送上一個斜眼,「我又不是去玩樂。」
「有我掩護,你就不會太惹眼了,這不是更方便你悄悄尋找容妃嗎?」
梁子昱是謹郡王的麼子,因為身子不好,又不想礙兄長的眼,自幼便縱情山水,擺出一副與世無爭的姿態,總之,他就是一個不幹正事的人,不過,這只是明面上,他私下幹的事可多著。
雲靳想了想,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點頭允了。
* * *
說她是大夫,絕對沒人相信,哪個大夫會像算命的一樣在市集擺攤?這還不足以說明她的狼狽,免費給人家看病,人家還不樂意,好不容易盼來一個病患,通常只有一種情況—— 給孩子拔牙。
「你乖乖拔牙,姊姊請你吃糖人。」蘇映寧覺得好鬱悶,當大夫的收不到銀子,還要倒貼銀子,甚至不能自稱大夫,這像話嗎?
「真的嗎?」前一刻還企圖落跑的小傢伙頓時成了哈巴狗,眨巴著眼睛看著她。
蘇映寧唇角一抽,莫怪這小傢伙牙痛,如此嗜甜。不過,她只能溫柔的點頭重申一次,「當然,姊姊最喜歡乖小孩了。」
蘇明澤在一旁見了忍不住搖頭,這不是在看病,而是當善人。
為了糖人,小傢伙閉上眼睛慷慨就義。
雖然恨不得拿根棍子直接敲下去,三兩下就可以將牙齒拔了,可惜她沒這個膽子,以後若是連幫人家拔牙的機會都沒有,她會更鬱悶。
蘇映寧瞥了蘇明澤一眼,示意他做好拔牙的準備,然後取出細繩子套住牙齒,同時說著話轉移小傢伙的注意力,「姊姊也同你一樣喜歡吃糖人,可是吃了糖人之後,姊姊會用井水漱口。糖人身上有一種蟲子,小到眼睛見不到,你想抓牠也抓不到,只能用清水沖掉,若不沖掉,留在牙齒上頭,牠會吃你的牙,害你牙痛……啊,拔好了。」
小傢伙還來不及出聲,牙齒就被拔掉了,原本緊閉的雙眼倏然瞪得像銅鈴似的,緊接著,蘇映寧將他的嘴巴扳開,塞了藥進去。
「你可記住姊姊剛剛說的話了?」
半晌,小傢伙用嘴形擠出「糖人」兩個字。
「兩個時辰之內不准進食,想吃糖人,十日之後再來找姊姊。」
小傢伙覺得自個兒受騙了,瞪著她的眼神充滿了控訴。
蘇明澤將拔下的牙齒用草紙包好,塞進小傢伙手中,摸了摸他的頭,「好啦,回去了,十日後再來吃糖人。」
小傢伙無比哀怨的離開。
蘇映寧邊收攤邊道:「三哥哥,我們被人家盯上了。」
蘇明澤聞言一僵,眼珠子轉過來轉過去,「為何盯上我們?」
蘇映寧送上一個白眼,「我如何知道?」
「難道是劉掌櫃將我們出賣了?」劉掌櫃是八方書鋪的掌櫃。
「劉掌櫃只知道你,不知道我,再說了,劉掌櫃出賣你有什麼意思?」
她真的覺得專畫俊男美女賣銀子沒什麼大不了,問題在於泰半客戶見不得人,像是青樓女子、戲子,這難免有損名聲,要緊的是,作畫的人是她,三哥哥不過幫她掩護。
蘇明澤困惑的抓了抓頭,「若非如此,我們有何值得人家盯著?」
「這點小事也不值得人家盯著好嗎!」
蘇明澤想想也對,可是這種感覺真是討厭,轉而問:「我們要不要甩掉他?」
「當然,難不成帶他回去嗎?」蘇映寧大膽的猜測,對方看似盯著他們,目標卻是與他們相關的人,而與他們相關的人,最了不起的就是爹娘了,換言之,對方說不定就是要找他們爹娘。
蘇明澤看著蘇映寧收好東西,抓起她的醫藥箱,「我往左,妳往右。」
「好,醫藥箱可別給我搞丟了。」
若非這會兒要落跑,蘇明澤肯定要嘲笑她,連自稱大夫都不敢,竟然堅持像大夫一樣提著醫藥箱。
蘇映寧豈會看不出他的心思,雖然她的醫術不怎麼樣,也不被承認,但這改變不了她是個能救人的醫者的事實。
「好啦,走了。」
蘇明澤話音一落,兩人很有默契的採取行動,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教對方怔了一下,不過對方很快就反應過來,而他的目標是蘇映寧。
蘇映寧很快的就發現對方是個高手,她以為把人甩掉了,可是下一個拐彎,那人又會出現,沒法子,她只能先躲進人家家裡,待天黑了再回家。
不曾想,她才剛從狗洞鑽進去,就教人逮了個正著。
「我見過公子嗎?」蘇映寧故作天真的眨著眼睛,試圖轉移焦點。
雲靳的臉都綠了,這是在調戲他嗎?
蘇映寧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好像是搭訕的臺詞,再仔細一看,為何她覺得此人面善?未免給人家留下登徒子的印象,她不敢堅持己見,轉而無辜的道:「我以為這兒沒住人,所以沒打一聲招呼就闖進來了,我在這兒待一會兒就走人,絕不會打擾你們,你們可以當我不存在。」
雲靳微挑著眉,「看樣子,姑娘常常來這兒。」
蘇映寧趕緊搖頭,「沒這回事,不過是平日只見何伯和何嬸子進出這兒,左鄰右舍豈會看不出主人不住在這兒?」
這兒是夫子的老家,夫子將來致仕要回此處長居,因此保留這兒交由忠僕打理。
「妳是左鄰還是右舍?」
「我住在隔壁的繁花巷。我不是有意擅闖的,是有人跟蹤我,我一直甩不掉,迫不得已,只能躲到這兒來。」
雲靳回頭看了趙英一眼,示意他出去確認真偽。
見狀,蘇映寧心急的道:「你讓人出去打探,這不是告訴對方我在這兒嗎?」
趙英不予理會的出去了。
雲靳冷傲的揚起下巴,「我的人絕不會打草驚蛇洩露妳的行蹤,可是出了這兒之後,那就是妳的事。」
言下之意,他的人是高手嗎?蘇映寧打量了他一眼,看不出他是個高手,但身為醫者的敏銳,她相信他絕對殺過人……這個念頭一起,她的身子不由得抖了一下,她努力漠視心裡冒出來的寒意,故作鎮定的道:「說不定那個人已經跑了。」
「只要他來過,趙英就可以尋到他留下來的痕跡。」
「真是了不起!」
「姑娘得罪了什麼人?」
「我一向與人為善,從不得罪人。」蘇映寧若是有尾巴,這會兒肯定翹起來了,不是她自我感覺良好,她真的是很討人喜歡,所以啊,從城北到城南都有人想求娶她,不過爹娘可寶貝她了,堅持過兩年再定下她的親事,畢竟大梁民間的女子通常十八才嫁人,如今她不過十五,真的不急。
「沒有人敢說自個兒不會得罪人。」
蘇映寧「從善如流」的退一步道:「我自認為從不得罪人,可是人家會不會因為嫉妒我而生出怨恨、不滿,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了。」
雲靳頓時有一種噎住的感覺,這根本是歪理。
坐在涼亭椅子上,趴在欄杆納涼的梁子昱忍不住哈哈大笑,「阿靳,遇到對手了吧。」
「我還沒見過如此狡猾的姑娘。」
蘇映寧輕哼一聲,覺得他太沒眼光了,「我不狡猾,我最善良了,這是眾人皆知的事。」
「我看這丫頭不只是狡猾,還是個厚臉皮的!」
梁子昱笑道:「這丫頭很好。」
蘇映寧回送甜美的笑容,「這位公子真有眼光。」
梁子昱忍不住再次放聲大笑,雲靳一副被雷劈中的樣子,就在這時,趙英回來了,他湊近雲靳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便退到一旁。
「如何?那個人還在外頭嗎?」雖然今日多虧他們相助,但在不清楚他們的底細之前,她還是跟他們保持距離,趕緊離開這兒。
「看起來應該是離開了,不過,我若是妳,不會急著衝出去。」
「我還不是怕打擾你們。」
雲靳冷笑道:「妳已經打擾我們了。」
「無心之過嘛,何必如此計較?」
「我本來就是一個愛計較的人。」
蘇映寧狀似了然的點點頭,「莫怪如此。」
「什麼意思?」
「你看起來就是一副很欠扁的樣子。」蘇映寧火上加油的給他一個斜眼。
雲靳很想掐人,果然是村姑,粗野蠻橫!
梁子昱笑得更歡快了,不過他很識相的摀著嘴巴,免得惹惱某人。
某人的臉色實在太難看,蘇映寧悄悄退後一步,閒話家常的問:「你們應該不是王家的人,為何在此?」
「妳管得未免太寬了。」
「我不過是隨口一問,你可以不回答,何必如此不悅?」某人看起來快要爆炸的樣子,蘇映寧實在待不下去,決定趕緊走人,「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
「慢著。」話落,雲靳見到她驚嚇得跳起來,冷傲的臭臉頓時綻放開來,比花兒還耀眼,差一點教她看得兩眼發直,還好在她出醜之前,他轉頭瞥了趙英一眼,下達命令,「送她回去。」
「用不著如此麻煩,我認得回家的路。」
雲靳傲嬌的轉身回到涼亭,繼續跟梁子昱下到一半的棋局,趙英恭敬的上前行禮,蘇映寧只好由著趙英護送回去。
* * *
相隔一個時辰,蘇明澤和蘇映寧一前一後回到家,可是兩人的下場相同—— 跪在母親秦如貞面前,垂著頭,深深自我反省。
「澤兒,娘再三交代,你是哥哥,要保護妹妹,你竟然將寧兒獨自留在外頭,萬一寧兒遇到歹人,如何是好?」
這丫頭遇到歹人,那是歹人的不幸,因為她將醫術的本事全投入製造整人藥物,譬如癢癢粉、臭氣粉。但是蘇明澤不敢實話實說,只能無奈的道:「當時若不與小寧丫分開來,我們兩個都逃不了。」
「你們做了什麼?」
「沒有,我們什麼也沒做,今日小寧丫只幫了一個小傢伙拔牙。」
蘇映寧用力點頭附和,很委屈地道:「連乞丐都不願意找我看病。」
「就是啊,我們也不清楚自個兒為何被人家盯上。」
秦如貞微蹙著眉頭,「你們可有看清楚對方的相貌?」
柳眉輕揚,蘇映寧不著痕跡的看了母親一眼,娘親竟然沒有質疑,好像人家盯上他們很正常,這不是很古怪嗎?普通老百姓根本不值得人家花心思盯梢。
「我沒瞧見,是小寧丫發現的。」
蘇映寧斂住思緒,仔細想想那個人的模樣,「我不確定,他應該易容了。」
蘇明澤忍不住對她豎起大拇指,這丫頭辨識人的本事太了不起了!
蘇映寧得意的揚起下巴。她對人的熟悉並非緣於習醫,而是因為繪畫。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對醫術的熱情遠遠不及繪畫,她尤其擅長人物畫,也正因為這個本事,她存了不少銀子。
秦如貞的神情轉為不安,但仍堅持的道:「那人肯定是跟錯人了。」
「娘,會不會是爹……」
秦如貞立即打斷道:「不可能!你們的爹救人無數,是懸壺濟世的好大夫。」
娘的反應會不會太激動了?不過蘇映寧趕緊點頭道:「是是是,爹是懸壺濟世的好大夫,只有趕著上門報恩的人,絕對沒有仇家上門尋仇。」
「雖然對方跟錯人了,但最近你們還是別四處亂跑,尤其寧兒,妳是個姑娘家,應該多花點時間練習繡花,不要成日往外跑。」
「娘,雖然我是姑娘家,但我也是大夫。」讓她拿針縫合傷口,她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太簡單了,可是讓她在布上繡出一朵花來,她拿針的手就會不受控制的發抖。
「若非妳爹堅持,娘可不贊成妳習醫。」
「我知道,但我已經是大夫了,我也想行醫救人。」
她想行醫救人,人家還不願意求她救命。這話秦如貞只能在心裡想想,她可不忍心說出來傷女兒的心,只能婉轉的道:「娘不是不願意妳行醫救人,而是要妳別再拋頭露面,若是那些生病的人有求於妳,自會自個兒找上門,犯不著妳去擺攤。」
人家若會尋上門,還用得著她去擺攤嗎?蘇映寧真覺憋屈,可她是個孝順的孩子,不願意娘親擔心,便回道:「是,我最近絕不出門擺攤。」
秦如貞伸手將蘇映寧拉到身邊坐下,溫柔的為她理順發皺的衣裙,「爹娘不喜歡約束妳,唯願妳活得開開心心,但是妳要知道,世道就是如此,姑娘再有本事,也比不上男子,更別說妳年紀還小,醫術難道能比得上坐堂大夫嗎?不是世人有眼無珠,而是他們所見所聞,女子就是弱者,難堪大任。」
「我懂。」蘇映寧悶聲道。
「娘答應妳,待妳爹此次回來,讓妳爹將後院那塊地闢出來給妳種草藥。」
終於有個好消息了,蘇映寧的精神總算振奮起來,「真的嗎?」
秦如貞點了點頭,拍了拍她的手道:「瞧妳,像是在塵土中滾了好幾圈,趕緊回房將自個兒收拾乾淨。」
蘇映寧應聲跳起來,離開的時候不忘順道帶上蘇明澤。
* * *
來到燕陽數日後,雲靳才吩咐趙英上回春堂打聽消息。
一如預料,回春堂絕不會透露隻字片語,若真是容妃所為,當然不願意人家找到她,更別說容妃聰明絕頂,有宰相之才,豈會因為留在書冊上的小小記號就曝露行蹤?
「回春堂的任大夫說,當初繪製草藥圖書的人已經不在雲州了。我按著爺的意思開出一千兩的報酬,任大夫還是堅持對方不在雲州,但表示可以代為打聽對方的下落。」
雲靳輕輕的挑起眉,「代為打聽對方的下落?」
「按照任大夫的說法,他並不清楚草藥圖書出自何人之手,不過是幫忙兜售,因為他覺得這套草藥圖書很有意義,有助於藥鋪辨識藥材,避免採買到假藥材,危害病患性命,身為醫者,即便分文不賺,也應該推廣此套書冊。」
「他是經由何人取得這套書冊?」
「他不願意告知。」
雲靳已經聽明白了,任大夫是在玩拖延戰術,對方要他封口,他什麼都不能說,但有可能他很需要銀子,捨不得放棄能得到一千兩銀子的機會,因此他擅自作主推說「可以代為打聽對方的下落」,不過也由此可知他肯定不知道容妃的事,否則不會如此輕易鬆口。
「派人盯著,還怕找不到人嗎?」梁子昱忍不住插嘴道。
雲靳同意的點點頭,既然鬆口,就表示有戲唱,「暫時派人盯著。」
「是。還有,我見到太后的人。」
「是誰?」
「李薊。」
雲靳聞言,倏地皺起眉頭。
梁子昱則是哇哇大叫,「他不是太后的親信嗎,他來燕陽做什麼?」
出於直覺,雲靳的目光落向几案上的書冊,「他的目的只怕同我一樣。」
他雖然不認為自己可以輕易找到容妃,但也沒想到會殺出太后的人,畢竟蕭太醫能夠買到這套書冊純屬巧合,蕭太醫又得了他的囑咐,務必將這套書冊當成寶貝藏著,太后應該沒機會見到,除非……宮裡的太醫也有人同蕭太醫一樣……若真是如此,事情就變得有點棘手了。
梁子昱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太后肯定也清楚容妃的習慣,只要她看過這套書冊,便會跟你做出相同的推斷,不過,她想找到容妃應該不是為了容妃手上的財富,而是想將容妃送進先皇的陵寢吧。」
「太后確實說過,若不能親自將容妃送進先皇的陵寢,她死不瞑目。」
若非容妃是前朝寧親王的女兒,先皇會不惜一切代價讓容妃成為皇后,而不是在元后死了之後另娶繼后。據說先皇挑中太后當繼后,乃因太后賢良的名聲,先皇擔心繼后太過強勢會危害容妃,可想而知,先皇還在時,太后在容妃面前只能伏低做小。總之,太后對容妃的長久隱忍已經刻成骨子裡的恨,不死不休,先皇不下遺詔要求容妃陪葬,只怕太后也會找其他法子弄死容妃。
梁子昱嘲弄的笑道:「太后不是喜歡裝仁慈、裝大度嗎?容妃如今隱姓埋名過日子,為何不留容妃一命?」
「一國之母本該何等風光,可是她卻成了後宮最大的笑話,忍受了十載的窩囊氣,如今她有能力主宰容妃的生死,為何還要忍?」雲靳淡淡地道。
換成是他,他也不會忍,有仇不報,不是大度,而是傻子。
梁子昱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她自個兒攏不住先皇的心,能怪誰?」
「在太后看來,容妃是禍水,是禍國殃民的褒姒,要不,先皇為何死得那麼早?」
「先皇確實死得太早了,梁家的祖宗一個比一個還長壽,太祖皇帝好歹也活到了六十,先皇竟連四十五都沒熬過去。」
雲靳漠然的點點頭。是啊,若非先皇死得太早,不會留下太后給皇上添堵。親娘都不見得跟兒子同心了,更別說只是佔著母親名份的太后,且其背後還有著勢力龐大的家族,如何願意與皇上站在同一陣線?還好太祖皇帝明文定下,三代之內皇后不能出自同一個家族,否則太后早逼著皇上從孫家挑個姑娘立為皇后了。
「要不要給皇上提個醒?」
「當然。無論李薊在此的目的是不是為了尋找容妃,只要容妃早一步落在太后手中,容妃握有的財富必然會跟著落到太后手裡,這可不是好事。」
雖然太后的目的是要殺了容妃解恨,但若容妃手上真有一大筆財富,太后也沒有不要的理,而這麼一大筆財富落入她手中,能做的事情可多了。
「要不要派人盯著李薊?」趙英問。
雲靳搖了搖頭,「皇上跟太后是敵人,可是敬國公府跟太后暫時沒有利益衝突,犯不著急於此時劃明界線。李薊的身手若非你親自盯著,很容易就教他察覺,如今還是先盯緊回春堂。況且李薊若是為了容妃而來,他能找到容妃,我們也絕對能找到容妃,如今能避免跟他對上,我們就避開,若是皇上有想法,接到消息後,自然會出手對付他。」
「也是,皇上讓你悄悄尋找容妃,如今豈能連容妃的影子在哪兒都不知道就將自個兒曝露出來。」梁子昱也想明白了。
太后的背後可是安國公府,皇上用了十幾年時間才有了跟安國公府叫板的力量,如今表面上還將安國公府當作母族敬著,他們跟安國公府過不去,這不是傻了嗎?
「往後真要對上了,再各憑本事吧。」雲靳並不畏戰,但不會主動挑起戰事,擺在明面上的戰事往往是不死不休。
梁子昱擺了擺手道:「不必擔心,皇上得了消息之後,只怕比我們更緊張,皇上實在太缺銀子了,皇上盯上的肥肉豈能容得了別人覬覦?」
確實如此,不過,這小子未免太直白了,若教皇上聽見了,肯定很嘔。一國之君想用點銀子還得看戶部的臉色,計相一句「國庫羞澀」,就硬生生打掉皇上修建寢宮的念頭,皇上能不憋屈嗎?可是,皇上又能怪誰,從太祖皇帝到皇上,沒有一個不用兵,直至這兩年皇上完全掌控北境大軍,終於不想打仗了,可是國庫也空了。
清了清嗓子,雲靳總結道:「如今最要緊的還是逼出容妃,其他的見機行事。」
* * *
沒有人不愛銀子,蘇映寧也不例外,更別說她絞盡腦汁搞出寫真集,目的也是給自個兒的小庫房添銀彈,所以當人家準備拿銀子砸她,一出手就是上千兩,她整個人都懵了。
「小寧丫,回神。」蘇明澤輕輕拍著蘇映寧的臉頰。
蘇映寧眨了眨眼睛,幾近呢喃的道:「一千兩?」
「是啊,我也嚇到了,妳隨意畫畫寫寫的幾本玩意兒居然值人家拿千兩來找作者?」蘇明澤看了一眼遭她任意對待、胡亂堆疊在箱籠上面蒙塵的書冊。
蘇映寧沒好氣的賞他一顆栗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隨意畫畫寫寫?」
蘇明澤摀著額頭,很不服氣的道:「我看妳關在房裡三日就完成一套。」
蘇映寧賞他一個「哥哥記憶力真差」的白眼,「我後來只要謄抄,當然可以三日完成一套。」
怔愣了下,蘇明澤終於反應過來了,當時她只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提出這樣的想法時,全家人都驚呆了,雖然爹和大哥很認同,但沒有人同意,因為她必須親自尋查這些草藥,才能一一畫出來,不過她並不死心,一個個說服,直到每一個人都點頭,後來她就跟著爹他們跋山涉水。
蘇映寧起身走向角落的箱籠,取出整套草藥圖書回到臥榻坐下,慢條斯理的翻閱起來,「任大夫如何回覆對方?」
「我們不是早在一年前就對外宣稱此人已經離開燕陽,如今當然不可能為了一千兩又出現,但任大夫覺得還是先問過妳的意思,沒有將話說死,只告訴對方願意代為打聽。」
蘇映寧看不出個子丑寅卯,索性闔上書冊,「一千兩很誘人,但是我們的確要不起。」
蘇明澤抓抓腦袋,「這是什麼意思?」
「對方也許以為這套草藥圖書出自某人之手,可我肯定不是他們要找的人。」她就一個平頭百姓啊,真沒道理有人要花千兩找她。
蘇明澤不太明白的說:「要不,妳就承認草藥圖書出自妳手,對方就知道他們找錯人了。」
蘇映寧真想拿棍子敲人,他就不能用點腦子嗎?「我還沒搞清楚這其中有何文章,隨隨便便跳出來,萬一成了替死鬼呢?」
蘇明澤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對哦,為何我沒想到?沒錯,這一千兩不能賺!」
「可是我擔心對方不會如此容易死心。」
聞言,蘇明澤不安的道:「任大夫應該不會出賣妳吧,他好歹是妳師伯。」
歪著頭想了想,蘇映寧同意的點點頭,「就我對任大夫的了解,基於同門情誼,他不會出賣我,但若是他真的招架不住,他會將你推出去。」
蘇明澤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我又不會出賣妳……」
「他們會盯上你,而你不小心會露了馬腳。」
蘇明澤不自在的換了一個坐姿,「我會當心。」
蘇映寧面帶質疑的挑起眉。
「妳放心,保護妹妹是哥哥的責任,我絕對扛得住,不過,他們到底在找誰?」蘇明澤趕緊轉移話題。
「我看不明白。」蘇映寧苦惱的將下巴枕在書冊上面,若是這些草藥圖書是抄襲別人的醫書,他們以為這是出自某人之手,這還能理解,問題是,這全是她自個兒撰寫,不過是參考其他醫書的記載。
「要不要請任大夫去探一下對方的口風?」
蘇映寧又想拿棍子敲人了,「不行,如今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對方就會找到我,還不如以靜制動,等對方採取下一步行動,我們再來想對策。」
「早知當初不應該同意妳畫什麼草藥圖書。」
「這是好事,藥鋪有了草藥圖書,就不容易買到假的藥材,更重要的是,還能藉此讓更多人熟悉藥材的效用,對於推廣藥材的知識很有幫助。」
一開始她是因為發現藥鋪賣的藥材混了假貨,才意識到這個時代藥材知識不足,當然,這也跟城鎮大小有關,小地方的醫館只治小病,遇到疑難雜症,只能往大城鎮找大夫。
其實,無論哪個時代都存在城鄉的醫療差距,但她可以在能力範圍內提升這些小醫館大夫的實力,總是錯不了的,正好他們家經營藥材買賣,爹手上又有很多醫書孤本供她參考,她才有了繪製草藥圖書的念頭。
由於燕陽是前往北夏經商的商隊必經之地,更是藥材買賣的大本營,外地來的大夫有機會看到她的草藥圖書,很喜歡,她因此小賺了一筆。兩年前,眼看她就要變成大姑娘了,爹不許她再跟著出門,她無法撰寫新的草藥圖書,索性封筆,最後甚至要任大夫對外宣稱著書人已經離開燕陽,免得她老是惦記著這條生財之路。
「萬一對方真的找到妳呢?」
「你們不出賣我,沒有人會相信這套草藥圖書出自一個小姑娘之手。」
當初因為考慮她年紀小,擁有盛名對她不是好事,便無中生有杜撰出一個很厲害的大夫,還是那種雲遊四方的大夫,而她只是經由這位大夫的指點將此書撰寫出來。就算編了個理由,但保險起見還是別教人知道草藥圖書與她有關,所以只有幫忙販售的任大夫知情。
「這倒也是。」
「你自個兒留點心眼,你不犯傻,天下太平。」蘇映寧沒好氣地道。
她的三個哥哥中,大哥最聰明,繼承父親的衣缽;二哥最靈活,成了蘇氏下一代最出色的商賈;而三哥哥只有戰鬥力無人能及,打遍雲州無敵手,只要有他在,她在燕陽可以橫著走。
蘇明澤懊惱的瞪著蘇映寧,他就這麼不值得相信嗎?
蘇映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三哥哥,人要看清楚自個兒的弱點。」
哼了一聲,蘇明澤不服氣的道:「我還不至於不知輕重。」
蘇映寧懶得浪費口舌了,坐直身子,再次研究起草藥圖書,究竟哪兒引來注意?
* * *
上一世,蘇映寧最討厭的就是排隊,無論多好吃的食物,排上一個小時,享受的心情也少了一半,可是來到這兒,她覺得排隊買東西太有意思了,來來往往的面孔生動有趣,他們給她的不只是親切感,更有一種她真的生活在這個時代的真實感。
蘇映寧終於買到百果糕了,才湊近嘴邊咬了一口,就見到對面有人直直盯著她,看起來並沒有惡意,不過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對了,上次跟蹤他們的人!
她下意識的往後一退,然後下一刻,她感覺身後有一股力氣將自個兒推出去,她踉蹌的往前一撲,還好她機靈的立即曲膝,只是跪在地上,但手裡的百果糕連同油紙很不幸的飛了出去,而且根本沒有給她時間思考,馬蹄聲緊接著響起,隨之而來的是尖叫聲,還有人高喊「瘋馬了」,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在腦海炸開來,這不會是衝著她來的吧?
她知道要逃命,也想起身逃命,可是根本來不及,與此同時,她見到那位跟蹤者撲過來,手一伸就要碰觸到她了,突地,她的腰被靈巧如蛇的鞭子圈住,然後一股蠻力將她整個人拉起來,轉眼之間,她就落入某人的懷裡,再下一刻,她看見橫衝直撞而來的瘋馬在百果糕掉落的地方倒下來,嚇得心差一點跳出胸口。
「妳沒事吧?」男子清冷的聲音響起。
半晌,蘇映寧回過神來,抬頭看著聲音的主人,竟是住在王家的那位阿靳,而且更刺激的還在後頭,她的雙手居然緊緊圈住人家的脖子!
她嚇得立即鬆手,很狗腿的道:「真不好意思,一時失控抱太緊了,真是辛苦你了,我沒事,可以下來了。」
雲靳慢慢將她放下,可是她一點也不領情,搶先一步往下跳,雙腳一碰地,她就後悔了,好痛哦!
見她痛得臉色發白,雲靳差一點就脫口罵人,真是不安份的丫頭,可是念頭一轉,又覺得自個兒何必多管閒事,她喜歡受罪是她的事,不過既然他都已經出手了,就不可能半途而廢,「我送妳去醫館。」
蘇映寧向來能屈能伸,有需要的時候絕不逞強,「好,不過我想先看看那匹馬。」
「妳一個姑娘家別多管閒事,這種事還是交給官府處理。」
蘇映寧想抗議,此事明顯衝著她來,怎能不過問?可是想到最近好像惹到妖魔鬼怪,確實不宜強出頭,正好官衙的人也趕來了,她默默接受他的提議,由著他護送她到醫館。
離開之前,她看了一眼對面,那個人不見了。
這齣戲應該是那個人搞出來的,他一邊要害她,一邊又想當她的救命恩人,她不懂他這唱的究竟是哪齣戲?
到了醫館,蘇映寧還在想著這個令人不解的問題,至於身上的傷,無論是扭傷還是擦破皮,對她這種走過千山萬水的人不算什麼。
「姑娘可有得罪人?」雲靳直截了當的問。
怔愣了下,蘇映寧賞他一個白眼,「我一個姑娘如何得罪人?」
「若不是得罪人,為何獨獨妳被推出去?」
蘇映寧略帶驚訝的柳眉一挑,「你看見是誰推我嗎?」
「一個撞一個,誰都可以將責任推得乾乾淨淨。」
「我就知道。」若是那個人有意當她的救命恩人,可不能讓她找到證據指出他是始作俑者,要不,他的救命之恩就沒意義了。不過,這個人未免太小看她了,隨隨便便就想當她的救命恩人,難道她看起來很笨嗎?若是連這麼粗糙的算計都看不出來,她也別出來混了。
她的反應一直教雲靳頗意外,雖然受到驚嚇,但未曾流露出一絲害怕,且很快冷靜下來,做出分析,他不免好奇的追問:「妳還知道什麼?」
「有膽子在大庭廣眾之下鬧事的人,肯定是個有本事的,而且本事很高,即便官府查出馬匹遭人下藥,也查不出下藥之人。」
雲靳想起她先前說要檢查馬匹的事,又問:「妳可以看出馬匹被下了藥?」
頓了一下,蘇映寧含蓄的道:「我會給牲畜治病。」
「妳會給牲畜治病?」
蘇映寧不悅的瞪著他,「你不信?」
「我只是很意外。」
蘇映寧驕傲的抬起下巴,挑釁的道:「哪日你的坐騎難產記得來找我,我保證讓牠平平安安將小馬生下來。」
這一次換雲靳不悅的瞪她,「我的凌風是可以日行千里的公馬。」
「哦。」蘇映寧忍不住又嘀咕道:「公馬就公馬,幹啥還強調日行千里?誰說母馬就不能日行千里?」
「妳這丫頭真是不可愛。」
「你眼花了嗎?我明明很可愛,認識我的人皆如此說。」蘇映寧的神情充滿了鄙視,美男子一個,目光卻已近了黃昏,一大敗筆啊!
雲靳頓時噎住了,這丫頭的臉皮真的很厚,不過話說回來,她那雙大眼睛好像會說話似的,與他的凌風有幾分相似,倒是很可愛。
蘇映寧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一臉誠摯的獻上歉意,「對不起,我錯了,不能怪你眼花,若我美得像朵花兒似的,肯定看誰都不可愛。」
這會兒雲靳的臉奇臭無比,美得像朵花兒似的?從來沒有人敢拿他的容貌說事,尤其上了戰場回來之後,他身上透著一股殺伐之氣,姑娘家見了他恨不得縮成烏龜,這兩年皇上嫌棄他嘴上功夫不如拳腳功夫,索性將他丟到都察院,讓他跟著左都御史學習,他終於明白對付敵人不是只能靠刀劍,再加上日日下棋磨心性,他漸漸懂得隱藏身上的鋒芒,怎曉得他在姑娘眼中還是擺脫不了兇神惡煞的形象,就只有這丫頭,不怕他就算了,竟還不知死活的在老虎嘴上拔毛。
蘇映寧不是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見某人臉色瞬間變了,覺得自己還是趕緊道再見……不,最好再也不見。「我要回去了,你派人去八方書鋪找蘇三,請他來這兒接我。」
「妳說什麼?」雲靳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我沒法子自個兒走去八方書鋪,只好麻煩你請人跑一趟,當然,你若願意親自幫我跑一趟也行。」
了不起,這丫頭不但拔了毛,還敢命令他……果然是村姑一個,不知死活!
「不願意就不願意,用不著這樣瞪人,如此嚇人。」蘇映寧連忙喊來醫館的藥童,請他跑一趟八方書鋪,接著她下了診療椅,一拐一拐的慢慢往外走。
見了她笨拙的樣子,雲靳只能暫時拋下掐人的念頭,上前將她抱起來,放回診療椅上,「若是不想傷勢加重,就乖乖在此等人。」
若非他看起來好像要伸手扭斷她的脖子,她何必自虐?蘇映寧當然不敢抱怨,立刻端正身子,還充滿感激的看著他。
雲靳見了忍不住道:「果然是個狡猾的丫頭!」
這一次蘇映寧並未反駁,畢竟實在沒必要跟一個目光已近黃昏的人太計較。
還好,蘇明澤很快就來了,蘇映寧也不給他機會打招呼,急匆匆的向雲靳道了聲「謝謝」,便撲上蘇明澤的背,催他走人。
狡猾、厚臉皮、粗野蠻橫、不知死活、沒良心……雲靳從來沒有罵一個人罵得如此開心,可是他完全沒意識到,這是他第一次對一個人「念念不忘」。
* * *
梁子昱喜歡跟雲靳下棋,不是因為他們的棋藝勢均力敵,而是更享受下棋過程,輸贏從來不重要,可是今日黑子攻勢猛烈,非將對手殺得落花流水的樣子,害他以為自個兒哪兒得罪他了,真想喊停。
不過,還沒等他出聲,趙英回來了。
「爺,已經查到對方的身分了,是來自益州虎騰鏢局的鏢師。」
雲靳聞言一怔,一個鏢師為何要製造意外接近蘇家丫頭?
其實那時他看得很清楚,此人做了一個手勢後,蘇家丫頭才會被人推擠跌了出去。
「這不是大梁最近很出名的鏢局嗎?據說虎騰鏢局的鏢師全是高手,凡是前往北夏經商的商隊,只要由虎騰鏢局押送貨物,萬無一失,虎騰鏢局因此聲名大噪。」梁子昱不解地道。
他看似是個只懂得遊山玩水的閒人,事實上他善於經營、交遊廣闊,也因此他消息靈通,別人打聽不到的事,他總有門路挖出來。
雲靳微微挑起眉,「前往北夏經商的商隊?」
「你應該知道大梁進入北夏有兩條捷徑,蒼霧山和黑水河,蒼霧山終年雲霧繚繞,很容易迷路,因此商隊往往會走黑水河,可是經由黑水河會遇到馬賊和水匪兩股勢力,所以前往北夏經商的商隊或多或少會有損失。」
雲靳若有所思的道:「曾經有個傳聞,容妃去了北夏。」
「你懷疑這個虎騰鏢局的鏢師是容妃的人?」
雲靳搖搖頭,「我只是想到有過如此傳聞,不過皇上並不相信,認為這是容妃為了打消朝廷或太后派人追捕她而放出來的假消息。」
「說不定是真的,容妃也許是想告訴皇上和太后,別再白費力氣了。」在梁子昱心目中,容妃就是一個傳奇,醫術精湛、聰明絕頂,只要她願意,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而過去北夏與大梁征戰不斷,是最適合她藏身之處。
雲靳冷冷一笑,「你認為容妃會如此好心嗎?」
「我倒覺得這是挑釁。」梁子昱糾正道。
「無論容妃是否曾去了北夏,如今她在這兒,我們要儘快找到她。」
「容妃真的在這兒嗎?」梁子昱拿起那本不離雲靳左右的草藥圖書,翻到最後一頁,看了又看,「你可曾想過,也許這朵鳶尾並非容妃為了掩飾身分改變畫法,而是另有其人。」
雲靳反問道:「你相信有如此巧合的事嗎?」
「那你說,上哪兒找人?」
雲靳轉頭看著趙英,「任大夫那邊可有動靜?」
「趙全這幾日寸步不離盯著任大夫,任大夫的作息一如往常,不過他發現任大夫跟繁花巷的蘇家關係密切,得空就會去蘇家,聽說回春堂的阿膠都是蘇姑娘親手熬製的,銷路很好。還有,任大夫是蘇姑娘的師伯,他與蘇父同為蘇家老祖宗的徒孫,他師承蘇大老太爺,而蘇父師承自個兒的父親蘇四老太爺。」
「這個蘇家到底什麼來歷?」梁子昱好奇的問。
「雲州蘇家是北邊三大藥材商之一,而繁花巷蘇家的祖字輩排行第四,庶出,因為行醫在南方落戶,十幾年前南方洪水肆虐,不少城鎮盡毀,繁花巷的蘇家便在那個時候舉家遷回雲州。」那日雲靳讓趙英送蘇映寧回去,就是要確定蘇映寧的身分,凡出現在他身邊的人,無論是不是意外,他都要查清楚。
輕敲著手上的草藥圖書,梁子昱猜想道:「繁花巷的蘇家會不會知道這本草藥圖書的來歷?」
雲靳頓時兩眼一亮,「我怎麼忘了?蘇家經營藥材生意,對這樣的草藥圖書應該很感興趣,更別說這本草藥圖書還是從任大夫那兒賣出來的,蘇家如何不知?」
「不如我來試探蘇家公子。」趙英道。
「不,這事還是我自個兒來,還有,你派人盯著虎騰鏢局的鏢師,不必太刻意,免得教對方察覺。」
「這位虎騰鏢局的鏢師究竟哪兒惹到你了?」梁子昱聽得糊里糊塗,容妃的事還沒解決,怎麼又蹦出新的問題來?
雲靳輕描淡寫說了一遍昨日在街上發生的意外,不過,他關心此事絕不是因為蘇家丫頭,而是因為那個人的身手非比尋常。
梁子昱同意的點頭,卻笑得很曖昧,「遇到非比尋常的高手,理當多留點心眼。」
「若非容妃有可能在這兒,我也不會將這件事兒放在心上。」雲靳頓覺全身不自在,這明明是事實,為何他如此心虛?
梁子昱繼續點頭,但是笑容更令人彆扭,「這是當然,容妃有可能在這兒,只要有點本事的人,都應該留點心眼。」
雲靳不耐煩的皺眉,「你等著,此人身分絕非如此單純。」
梁子昱不由得笑得更愉悅了,這小子從來不會揪著小事不放,這會兒怎麼鑽起牛角尖?他這個人向來我行我素,嘴巴長在人家臉上,還能管得住人家說什麼嗎?所以,凡事由著人家說,他左耳進右耳出,進了腦子,那是跟自個兒過不去,何苦來哉?今日如此糾結,只能說明一件事—— 阿靳對蘇家丫頭真的上心了。
雲靳顯然意識到自個兒的失常,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一副就事論事的模樣道:「我以為此人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燕陽,盯著他,說不定能有什麼新發現。」
梁子昱收起玩笑的心情,附和的點頭道:「是,燕陽真是越來越熱鬧了。」
「你對虎騰鏢局這位鏢師有何想法?」雲靳實在想不通。
「依我看,他只怕也是為了草藥圖書。」
「若是如此,他的目的也是容妃?」
「這是唯一的解釋,不過為何他會盯上蘇姑娘?難道蘇姑娘與草藥圖書有關?」
「也許他跟我們一樣,猜想繁花巷的蘇家可能知道草藥圖書的來歷。」
「這倒是說得過去,但你可別學人家打蘇姑娘的主意,你這個小子只怕不是她的對手。」梁子昱的口氣轉為開玩笑。
雲靳很有意見,笑話,他還會應付不了那個丫頭嗎?可是反駁的話語在舌尖打轉了一圈,他最終還是嚥了回去,只冷冷的道:「難道我會不知道柿子挑軟的捏嗎?」言下之意,他只是不想自找麻煩。
「雖然我沒見過蘇家公子,但你也別小瞧了人家。」
「放心,蘇家的底細我都查清楚了,蘇家心思最單純的就是行三的蘇明澤。」雲靳已經有主意了,可是要對付的人明明是蘇明澤,盤據他腦中的念頭卻是—— 蘇家那個丫頭知道之後會有何反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6 PM 編輯
【第二章】 正面迎敵
說起聞香樓的燒雞,燕陽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三日前不登記付款,當日就算奉上雙倍的銀子也吃不到。這是聞香樓的規矩,一來每日的燒雞數量有限,二來是可以先確定每日的燒雞數量,避免賣不完浪費了。
不過,這個規矩只適用別人,不適用蘇明澤,以往他只要到聞香樓往櫃臺前一站,銀子還沒奉上,夥計已經將燒雞準備好了,可是今日他竟然落得跟別人一樣的下場。
「什麼?今日的燒雞全賣完了?!何掌櫃明知我初一十五會來買燒雞,為何沒有留一隻給我?」蘇明澤急得跳腳,小寧丫沒吃到燒雞,接下來的半個月就別想教她幹活,可是回春堂那兒催得急,說是阿膠缺貨了。
何掌櫃再次行禮致歉,「三公子見諒,新來的小夥計不知道三公子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買燒雞,三日前人家奉上銀子包下今日的燒雞,他就收了,忘了留下一隻燒雞給三公子。」
蘇明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誰將今日的燒雞全包下來了?」
「一位京城來的雲公子。」
外地人?這會兒蘇明澤更是難以理解,「他幹啥包下所有的燒雞?」
何掌櫃不太確定的道:「好像是要宴請所有的乞丐。」
「宴請所有的乞丐?」
「對啊,也不知道真的還假的,如今燒雞還在廚房。」
「既然燒雞還在廚房,何掌櫃不如勻一隻燒雞給我。」
何掌櫃抬頭看了一眼懸掛在後方牆上的牌子,上頭寫著童叟無欺,「做生意要講誠信,聞香樓能夠成為燕陽數一數二的酒樓,正是因為講誠信,一日最多供應二十隻燒雞,我們也收了二十隻燒雞的銀子。」
「若非小寧丫指點,聞香樓的燒雞不會擁有今日的盛名。何掌櫃也知道,我不吃燒雞無妨,可是小寧丫沒吃到燒雞,她心情就不好了。我可以多給一倍的銀子,何掌櫃拿去退還雲公子。」
略一思忖,何掌櫃提議道:「三公子還不如直接找雲公子商議,雲公子應該不介意勻一隻燒雞給三公子。」
「我直接找雲公子商議?」
「雲公子此時就在二樓雅間,三公子請跟我來。」何掌櫃從櫃臺後方走出來,帶頭走上樓梯。
蘇明澤怔愣了下,趕緊跟上去。
這是小事,不過是請對方勻一隻燒雞給他,成與不成,三言兩語就可以解決了,可是蘇明澤萬萬沒想到,燒雞要到了,他也遭到對方強行留下。
蘇氏在雲州的名聲很響亮,即便繁花巷的蘇家是旁支,可是在外人看來,他們出自同一個祖宗,又是一起經營藥材買賣,根本就算是同一家,所以人家想藉機跟他建立關係,蘇明澤不覺得奇怪,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自個兒錯了,從一開始人家就在算計他。
「蘇公子應該很熟悉這本草藥圖書吧。」雲靳的笑容很溫和,絕對看不出來他本性清冷高傲,是個極難侍候的人。
蘇明澤下意識的抓了抓頭,目光有意無意的略過雲靳前面的書冊,「見過,小寧丫也有……舍妹習醫,見任大夫有此一套草藥圖書,實在歡喜,便親手謄抄一套,平日沒事就拿出來翻閱。」
「蘇公子想必知道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蘇明澤連忙搖頭,「我只是見過,不曾細問,這重要嗎?」
「不重要嗎?若是錯了,出了事,毀的可是大夫自個兒的名聲。」
「見過的大夫都說好,不會有錯。」
「就我所知,這上頭有幾味藥材只有北境和南境可見,相信絕大部分的大夫都不曾見過草藥原貌,他們敢說不會有錯?」
蘇明澤的額頭在冒汗了,他怎麼忘了如此至關緊要的事?「這……我不清楚,我也只是聽舍妹隨口說起,舍妹絕不胡說。」
「蘇姑娘知道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我沒多問,我又用不著,誰著作此書與我毫不相干。」
雲靳看得出來他有所隱瞞,但如他所言,他並非醫者,此書確實與他不相干。
抿了抿嘴,蘇明澤忍不住問:「雲公子為何如此關心此書出自何人之手?」
「最近京城醫館的大夫都在談論此書,宮裡的太醫也注意到了,認為著作此書之人極其用心,不過,他們仍有一些疑問想親自請教著書之人。」
「原來如此。」
「蘇公子可以打聽到此書出自何人之手嗎?」
「我可以代雲公子問舍妹,不過,小寧丫從不在意這種小事,只怕也不清楚。」蘇明澤突然有一種畫蛇添足的感覺,既然將小寧丫拖下水了,這事丟給小寧丫就好了,幹麼多此一舉補上一句。
雲靳發自內心的笑了,「那就有勞蘇公子了。」
蘇明澤趕緊告辭去找掌櫃要燒雞,然後回家。
雲靳終於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將桌上的書冊交給趙英收著,交代道:「任大夫那邊的人可以撤回來了,我們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蘇姑娘那兒。」
「是,要不要派人盯著蘇姑娘?」
「不必,這丫頭可機靈了,高手跟蹤她,都可以教她察覺。」
「直接問蘇姑娘要答案,蘇姑娘只怕不會說,否則蘇公子沒必要遮遮掩掩。」
「我知道,但既然已經知道從何處下手,不怕撬不出答案。」雲靳站起身,「來了燕陽有一段日子了,我還沒好好將這兒看個仔細,今日就四處走走瞧瞧吧。」
「那些燒雞如何處置?」
「說好了宴請乞丐,當然不能食言,你讓掌櫃代為處置吧。」雲靳悠閒的走出廂房,心情愉悅的享受燕陽一日遊。
* * *
有一種人,就算每日在他耳邊嘮叨個幾回,他還是會犯傻,而蘇明澤就是這樣的人。
蘇映寧真是恨鐵不成鋼,瞪著蘇明澤,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比我懂得周旋應付,我不推給你,難道實話實說嗎?」蘇明澤覺得好無辜,說謊這種事他真的不擅長,又不能說實話,當然只能將麻煩丟出去。
「你可以說在任大夫那兒見過啊。」
聞言,蘇明澤的牢騷更多了,「這都是你的錯,上次在醫館,你也不讓我跟人家打聲招呼,道聲謝謝,好像人家不是你的救命恩人,是妖魔鬼怪,害得我一看到是他就覺得很不安,再看到那本草藥圖書,腦子頓時亂成一團,哪還記得你和任大夫有何不同?」
「你是不是我親哥哥啊,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將我給賣了?」蘇映寧懊惱極了,早想到最會給她添麻煩的就是三哥哥,可是並未擱在心上,因為相信任大夫那兒守得住,誰知道對方太厲害了先算計到三哥哥頭上。
「我沒法子像你一樣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實在應付不了他們。」
蘇映寧恨恨的咬牙切齒,「難道我就知道如何應付他們?我都還沒搞清楚他們的目的。」
張著嘴巴半晌,蘇明澤豁出去的道:「大不了實話實說,這是你畫的又如何?他們不至於因為草藥圖書就要了你的命吧。」
事到如今,生氣也沒用,蘇映寧隨手拿起一本草藥圖書,再仔細看一遍,結果還是一樣,她仍舊瞧不出個子丑寅卯來,只覺得一顆心糾結得更嚴重,索性又將書冊扔回書案上。從後面走出來,她在房裡繞著圈子,一邊沉思著。
「你別悶不吭聲,很嚇人。」在蘇明澤心目中,蘇映寧簡直無所不能,沒有什麼事難得倒她,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她如此焦躁不安。
停下腳步,蘇映寧一臉嚴肅的看著蘇明澤,「我有種不祥的預感,先是遭人跟蹤,接著就有人拿這本草藥圖書找上門,你說這兩者會不會有關?」
「這兩邊是同一批人嗎?」
「不是同一批人,可是,他們的出現應該都跟草藥圖書有關。」
蘇明澤拿起一本草藥圖書看了又看,「這玩意兒究竟哪兒值得一群妖魔鬼怪追著跑?」
蘇映寧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還真是一群妖魔鬼怪。」
「先別顧這些,還是想想如何圓了這件事,那位雲公子很快就會找上門。」
蘇映寧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若是圓不過去,你就等著替我收屍吧。」
「你別嚇我。」
「凡事做最壞的打算,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這會兒蘇明澤終於怕了,可嘴巴上還是堅持己見,「文人上書戰爭禍國殃民,皇上都沒降罪了,不過是幾本草藥圖書,如何會招來殺頭之禍?」
「難道……文字獄?」
「文字獄?這是什麼玩意兒?」
蘇映寧搶過他手中的書冊,退到臥榻邊,整個人在上頭,一邊翻開書冊細細研究,一邊解釋道:「文字獄是一種對文人的政治迫害,當權者故意從著作中擷取字句,羅織成罪……難道草藥圖書中有什麼東西踩到上位者的痛處?」
蘇明澤的臉色微微一變,「我從來沒聽過這種事。」
蘇映寧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誰會知道上位者可以為了清除異己而借文字生事。」
蘇明澤瞪大眼睛看著蘇映寧,「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糟糕,不小心說太多了……蘇映寧故作鎮定的勾了勾手,蘇明澤趕緊在臥榻邊的地上坐下,她舉起手上的書冊往他的腦袋瓜敲下去,「我不是教你多看書嗎?看多了,別人不知道的,你也會知道,懂嗎?」
蘇明澤雙手抱著頭,大聲抗議,「我有多讀書,師傅說了,即便是武人,也不能不明事理,何況要當將軍的人,更要有文人的見識。」
「文師傅很不錯。」她不得不說爹爹給三哥哥找了一個好師傅,不但教導武功,更教導他成為一個有腦子的人,不過三哥哥生性純良,不知道世界充斥豺狼虎豹,有了這次經歷,三哥哥能夠有所學習,倒也不是壞事。
「你別跑題,總之事情不至於如此嚴重吧?」蘇明澤不死心的道。
「放心,我們的命沒那麼值錢。」
鬆了口氣,蘇明澤點道:「就是啊,我們又不是了不起的人,用不著如此費心索要我們的命。」
蘇映寧很想糾正他,草藥圖書出自她手,人家是沖著她來,所以她說「我們」的命不值錢,因為她的比較值錢,不過這話她只在心裡想想而已,最近娘盯得緊,出門一定要交代行蹤,要是再惹出了什麼事兒,或是讓三哥洩露了什麼,她肯定連大門走不出去。
雖然不清楚對方尋找她的目的何在,但她從不委屈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總之,日子就是要過得開開心心,人生才值得啊!
既然逃不了,蘇映寧喜歡主動出擊,於是讓蘇明澤出面邀請雲靳上聞香樓。
見到雲靳,蘇映寧連寒喧都省了,直接切入主題,「聽說你在打聽草藥圖書出自何人之手,我可以告訴你,這書冊是我畫的,但也不全是我畫的,我上山採藥時遇見一位女大夫,見她手上有這麼一本草藥圖書,覺得此書對習醫之人有很大幫助,便詢問對方是否願意讓我使用這個法子傳授知記,沒想到對方索性將此書借給我謄抄,不過她的草藥圖書中記載的藥材不多,我便依著自個兒接觸的草藥增添許多,於是有了我著作的這一套草藥圖書。」
雲靳沒想到她劈哩啪啦就是這麼一串話,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相信?」雖然是她編岀來的,但也不是無憑無據,她不過是根據事實做了一些修飾,絕對禁得起他提出質疑,當然,最要緊的是可以讓自個兒跟這套草藥圖書劃出一道界線。
半晌,雲靳稍稍回過神來,「不是,我只是好奇你增加了什麼?」
「凡是來自蒼霧山和南嶺的藥材都是我增加的,另外還有老百姓比較不熟悉,或者容易混淆的藥材,像是萎蕤、赤小豆。可惜,我完成自個兒的草藥圖書之後,便將那位女大夫的謄抄本丟了,要不,就可以拿來供你比較。」
「你去過蒼霧山和南嶺?」雲靳終於從混亂當中冷靜下來,看著她的目光,多了自個兒也說不清楚的情感,當他堅定的認為她不過是個村姑,她竟給他如此驚人一擊。
「當然,難道我能無中生有將那些草藥畫出來嗎?」
「我可沒說你無中生有,不過,你去蒼霧山和南嶺時多大歲數?」
「十一歲那年去了南嶺,十二歲那年去了蒼霧山。」
「你爹娘如何放心小小年紀的你去南嶺、蒼霧山這樣的地方?」
蘇映寧輕哼一聲,不以為然的道:「讀書人只知關門讀書,如何知道天下百姓甘苦?大夫也一樣,坐在醫館等著病人上門,見的不過是有能力上門求醫的疾病疼痛,卻看不見貧困之下的疑難雜症。再說了,南嶺和蒼霧山又不是鳥不生蛋的鬼地方,有我爹、大哥、二哥護著我,我有何可懼?」
有好一會兒雲靳無法言語,好吧,他承認,即便是村姑,她也不是尋常的村姑,不僅如此,她甚至比許多男子還有膽量、見識。
「我聽說蒼霧山終年雲霧繚繞,很容易迷路。」
「非也,午時雲霧盡散,一花一草清晰可見,而且有火蟲引路,穿越蒼霧山不難,好了,你找到我了,請問有何指教?」蘇映寧只想趕緊了結此事。
雲靳迅速梳理一下收到的信息,他認為她的話有真有假,但就是因為真假摻半,更能取信於人,然而何為真實,何為杜撰,他難以辨明,只能儘可能想辦法旁敲側擊引上更多真話。
「你遇見的那位女大夫是誰?」若是真有此人,他認為有可能是容妃。
「她不願意透露身分,只說她姓尹。」
「她生得什麼模樣?」
「我不記得了,只知道很漂亮,看不出來年過四十了。」
「這是多久前的事?」
「大約五年前吧。」
單論年紀,確實與容妃相差不多,不過有個前提——她的故事是真的,可是關於這一點,他當真一點信心都沒有,這丫頭很狡猾,否則他們兄妹犯不著想方設法閃躲一直到退無可退,才願意出面承認此書與她有關。
「我的草藥圖書哪兒出了問題?」
「宮裡的太醫看上蘇姑娘的草藥圖書,有些疑問想請教蘇姑娘,不過,他們肯定沒想到蘇姑娘年紀還小。」
這是鬼扯!但蘇映寧沒有挑破,畢竟她也沒實話實說。
「他們不嫌棄我年紀小,不吝指教。」蘇映寧隨起身告辭,拉著蘇明澤離開。
走出聞香樓,蘇明澤便心急的問:「你從哪兒生出來這麼一個女大夫?說得好像是真的,我都要信以為真了。」
蘇映寧沒好氣的了他一眼,「當然是真的。」
「什麼?」
蘇映寧又忍不住給了一個白眼,「必須是真的。」
怔愣了下,蘇明澤終於反應過來,「是是是,當然是真的。」
「沒錯,我句句屬實。」
蘇明澤忍不住又問:「不過,你如何唱出這麼一齣戲?」
唱戲?蘇映寧皺了一下眉頭,可還是回答了,「我們府裡那些珍貴的醫書孤本啊!」一個杜撰出來的故事是難以取信於人,所以捏造的同時少不了要摻入真的。
蘇明澤然開朗,「你如何知道那些醫書孤本出自女大夫之手?」
「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難道會出自男子之手?」
蘇明澤又是一頓,接著斜睨了她一眼,語帶戲謔的道:「大哥的字可是比姑娘家還細緻娟秀,倒是你的字……狂野似男子,真是不多見。」
「我也可以寫出細緻娟秀的字。」草藥圖書要賣銀子,供人傳閱,當然不能教人看岀著書人是女兒身。
啊,他都忘了,小寧根本是個奇才,字可以像男子一樣狂野放肆,也可以像女子一樣端正秀麗。
「你了不起,還知道這位女大夫的歲數。」
「爹說過,那些醫書孤本是至交好友相贈,因此我猜他們年紀相當。」
「原來如此。我覺得雲公子對這位女大夫好像很感興趣。」
「他看上誰無所謂,就是別來騷擾我們。」
蘇明澤還是不放心,「我們順利脫身了嗎?」
「不知道,這個姓雲的不好應付,不過,只要我們沒把柄落在他手上,以後就沒有我們的事。」蘇映寧刻意給他一個斜眼,這一眼是警告他別扯她後腿了。
蘇明澤縮了一下脖子道:「我知道了,我會管住嘴巴。」
了結一件事,蘇映寧心情極好,「我請哥哥吃涼粉。」
「妹妹請哥哥,這像話嗎?哥哥我請你,愛吃多少吃多少。」蘇明澤摸了摸蘇映寧的頭,拉著她去吃涼粉。
* * *
從聞香樓回來之後,雲靳就搬了一張官帽椅坐在樹蔭下,閉著眼睛,任由從枝葉間灑下的陽光打在身上,靜悄悄的好似睡著了。
梁子昱見狀,問了趙英,得知整個會面的過程,不由得擊掌喊了一聲「聰明」。
雲靳張開眼睛冷冷瞥了他一眼,他不以為意,也請趙英為他搬來一張官帽椅,在兩人中間擺上几案,再沏上一壺茶,擺上一盤他剛從街上買回來的桂花餡炸糕。
吃了一塊炸糕,再配上一盞茶,梁子昱滿足了,不疾不徐的問:「你相信了?」
喝了一盞茶,雲靳老實承認,「信了一半。」
「信了哪一半?」
「我相信真有一位尹大夫,但我無法確定蘇姑娘的草藥圖書是否真是仿效那位女大夫的著作。」
梁子昱的看法也是如此,他不得不衷心的讚歎道:「蘇姑娘真是聰明,故事如此周全,草藥圖書說是與她有關,卻又不全與她有關,可進可退。」
雲靳沒好氣的了他一眼,「那丫頭不是聰明,是狡猾。」
這不是一樣嗎?梁子昱懶得為了這點小事跟他糾纏不清,「無論如何,她已經給了答案,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都與她無關。」
張著嘴巴半晌,雲靳悶聲道:「我還真希望她所言屬實。」
「你認為那位尹大夫是容妃?」
「若是真有其人,應該是容妃。」
「你不是相信真有一位尹大夫嗎?」
雲靳沒好氣的又賞了他一個白眼,「我相信,但未經證實之前,這位尹大夫不過是一個虛幻的人物,當不得真。」
「蘇姑娘已經將尹大夫的草藥圖書謄抄本丟了,你甚至無法證實是否有尹大夫這人,就算能證實真有這麼個尹大夫,且是容妃,那又如何?如今人不在這兒,我們也找不到她。」梁子昱很無奈的雙手一攤。
雲靳搖了搖頭,勾唇一笑,「若真是容妃,你認為容妃為何岀現在此?」
「這是什麼意思?」
「容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雲州,更別說留下足以讓人發現其身分的東西。」
略一思忖,梁子顯便明白了,「這兒有什麼吸引容妃?」
「沒錯,所以容妃還會再來……更說不定她一直來來去去,只是行蹤隱密,未曾教人察覺。」
雖然十五年前容妃在前往先皇陵寢的路上脫逃,皇上下詔各地官衙追捕,但追查一年毫無線索後,追捕一事慢慢被眾人放下了,如今只怕各地官衙都忘了有容妃這個人,更是尋不到容妃的畫像。
「有道理,不過,,只怕她來了,我們也不知道,如何逮人?」
「只要確定範圍,皇上想找個人還是難事嗎?」梁子昱懊惱的輕拍了一下腦袋瓜,「對哦,我都忘了皇上的錦衣衛。」
「不急,還是先確認蘇家丫頭口中的尹大夫是不是容妃。」
「你要如何證明?請蘇姑娘將尹大夫的草藥圖書重新撰寫出來?」
「我以為這不過是她的推托之詞,若是真有此書,她絕不可能丟掉。」
「我同意,辛辛苦苦譽抄的醫書如何捨得丟掉?可是,不是丟了,她拿出來證明自個兒所言屬實,這不是更好嗎?」
「正因如此,關於尹大夫的存在,我持保留態度。」
「這事只能從蘇公子那兒下手了。」
雲靳擺了擺手,「省省吧,今日他陪同蘇家丫頭去了聞香樓,可是自始至終不發一語,他對我已經生出防備,只怕我一靠近,他就跑了。」
「這會兒可麻煩了。」
沒錯,確實麻煩。雲靳略一沉吟,道:「明日去八方書鋪瞧瞧。」
梁子昱聞言一怔,「八方書鋪?」
「蘇公子好像很喜歡去八方書鋪。」
侍立一旁的趙英點頭時和,「近日尤其去得很勤。」
「這八方書鋪大有文章?」梁子昱問道
「不知道,不過蘇公子跟八方書鋪關係密切,也許能從那兒摸出有用的消息。」心定,雲靳吩咐趙英擺上棋盤。
皇上為了培植自個兒的勢力,將他放到戰場,可是戰場的殺戮將他磨成一把殺人的刀。回京之後夫子覺得他殺氣太重,便要求他每日至少花一個時下棋,不想輸嬴,只是單純下棋,兩年下來,下棋不但教他的心性沉穩下來,更成了一種享受。
* * *
八方書鋪是燕陽最大的書鋪,樓高兩層,一樓分為左右兩廳,東為文房四寶,西為書冊,二樓是字畫,展示的全是有才氣但未出名的文人畫,總之,這兒瀰漫著濃得化不開的墨香。
雲靳不疾不徐的四下瞧瞧,從東邊的文房四寶逛到西邊的書冊,隨意翻閱,尋著機會正準備上前與掌櫃攀談,突然一股濃烈的胭脂味撲鼻而來,一群鶯鶯燕燕走進書鋪,「如狼似虎」的直撲櫃檯。
「劉掌櫃,流先生的畫冊出來了嗎?」
「出來了出來了,我這就給綺蘿姑娘拿來。」劉掌櫃笑盈盈的趕緊走向西廳,過了一會兒,帶來一本畫冊,放在櫃檯上。
綺蘿姑娘連忙拿起畫冊翻閱,「流先生這次畫的公子可真俊!」
「流先生筆下的公子哪一個不俊?」劉掌櫃笑道。
「是是是,我們青花巷的姑娘可都是流先生的忠實讀者。」
「我尤其喜歡白衣公子,如同寒梅又冷又傲,真是迷死人了!」
「我覺得黑衣公子更迷人,豪放不羈,看著就教人怦然心動。」
「我喜歡紫衣公子,貴氣逼人,多看一眼都覺得褻瀆。」
「我看每個公子都好,皆是人中龍鳳。」劉掌櫃趕緊做出結論。
綺蘿姑娘命身邊的丫鬟給了銀子,再遞上錦布請劉掌櫃將畫冊包起來。
抱著畫冊,綺蘿姑娘歡喜的轉身準備離開,正好瞥見站在西厲拱門前的雲靳,不由得一怔。
「小姐,這位公子好面善哦。」身邊的丫鬟也看見了。
「是啊,我也覺得好面善,是我們煙香樓的貴客嗎?」
「不是,若是煙香樓的貴客,我一眼就能認出來了。」
「慢著,我怎麼越看他越像白衣公子?」
「是啊,難怪面善,不過,我覺得他更像紫衣公子。」
「不對,應該是比紫衣衣公子更好看。」
幾個姑娘吱吱喳喳,不時還奉送媚眼,雲靳不難聽岀這是什麼狀況,一張臉綠了,目光轉為冷冽銳利,幾位姑娘瞬間噤若寒蟬,趕緊提起腳步離開。
雲靳冷著臉走到劉掌櫃面前,「流先生是誰?」
劉掌櫃面有難色,可是在雲靳犀利的目光下,還是老實回答,「流先生是一位畫師,擅長人物畫,他筆下的公子俊美非凡,深受姑娘喜歡。」
「花街柳巷的姑娘嗎?」趙英沒好氣的嘀咕一句。
劉掌櫃尷尬一笑,花街柳巷的姑姐挺可憐的,看銀子侍候人,又不能挑長相,只好靠流先生筆下的俊公子解饞,偷偷將侍候的老頭兒想像成俊公子,心裡才能舒坦一些。
「我要看流先生的畫。」
劉掌櫃無法拒絕,只能取來畫冊奉上。
雲靳翻開畫冊一看,劍眉隨即向上揚起,這位流先生肯定嚮往魏晉之風,畫上的俊公子宛若魏晉名士,難怪迷得那些青樓女子神魂顛倒,還好,並非如那些青樓女子所言有他的影子……不對,青樓女子向來眼色極好,不可能好幾個都錯看……他不由得加快翻閱的速度,幸好畫上的俊公子沒有一個與他相似,可是到了最後一頁,見到右下角畫著熟悉的鳶尾,他頓時僵住了。
「公子千萬不要在意那幾位姑娘的閒言閒語,她們不曾見過京城來的公子,一時不知如何形容公子的風采,只能借流先生筆下的俊公子說道。」
「流先生是不是還有其它畫冊?」雲靳感覺心跳越來越快。
「是,公子要看嗎?」劉掌櫃忍不住冒冷汗,老實說,這位公子跟流先生筆下的白衣公子真有點相似。
雲靳點了點頭,劉掌櫃只好再度進了西廳拿來流先生所有畫冊。
此時雲靳的心思根本不在白衣公子身上,直接到最後一頁,果然見到那朵熟悉的鳶尾。
「這些是流先生留給八方書鋪鎮店之用,恕不能賣給公子。」劉掌櫃努力漠視雲靳是得嚴肅的表情,想要緩和雲靳帶給他的壓迫感。
雲靳冷冷的看看劉掌櫃,「我要見流先生。」
「請公子恕罪,流先生不願意教人知道他的身分。」
「我已經知道流先生的身分,不過是想進一步證實。」
「我答應流先生了,就不該背信忘義。」
雲靳傾身向前,威脅道:「我是朝廷命官,若我有意為難你,輕而易舉。」
劉掌櫃閱人無數,單從雲靳舉手投足之間透出來的傲氣,就知道他身分尊貴,不是他這個小人物得罪,「公子為何要見流先生?」
「掌櫃不必知道,但是你可以放心,我對流先生沒有惡意。」
略微一頓,劉掌櫃還是沒有鬆口,但願意行個方便,「我是生意人,信守承諾是立身處事的根基,不過我倒可以告訴公子,五日後流先生會過來收銀子。」
「我保證流先生不會有事,我也不會出賣你,還有,五日後我會將這些全帶走,銀子,我付雙倍。」雲靳拍了拍櫃檯上的一疊畫冊,便轉身帶著趙英離開。
劉掌櫃頓時雙腳一軟,往後跌坐在椅子上,這位公子的氣勢實在太嚇人!
* * *
蘇明澤覺得自個兒最近走了霉運,剛了結一件事,都還沒緩過氣來,又來了一件事,而這次的麻煩更大。
老天爺是不是想磨練他。
「哥哥小心。」
蘇映寧的聲音從上頭傳了過來,可惜來不及了,蘇明澤已經整個人撲倒在地。
半晌,蘇明澤抬起頭來,可憐兮兮的看著從棗樹上爬下來的蘇映寧,「娘說了,如今是個大姑娘了,不可再爬樹。」
「我上去看棗子生得如何?」蘇映寧伸岀手,將蘇明澤拉了起來,「平日見你手腳靈活,連高牆都可以輕易越過去,今日怎麼連個魚簍都越不過去?」
「你怎麼將魚簍丟在這兒?」
「不是我,是珠兒,說要去池塘釣魚,可是出門才想到忘了帶釣竿,隨手將魚簍扔了,跑去拿釣竿,不過,大概是沈嬤嬤又做了什麼好吃的,味道太香了,她忘了要釣魚,鑽進廚房了。」
珠兒名義上是蘇映寧的丫鬟,不過她更喜歡廚房的活兒,成日在沈嬤嬤面前獻殷勤,順道偷偷學藝。
「這個珠兒太不像話了。」
「她天生適合待在廚房。」蘇映寧歪著腦袋瓜打量他,「哥哥是怎麼了?」
蘇明澤的神情轉為不安,「我在書鋪遇到雲公子。」
「那又如何?」蘇映寧的口氣很輕鬆,全身的刺卻立即豎了起來。
「那個……他買了好多畫冊。」
蘇映寧瞬間變臉,「流先生的畫冊?」
「除了流先生,只怕沒人會畫出那樣的東西。」
時至今日,蘇明澤還是難以接受她是流先生,一個姑娘家如何能畫出那種東西?雲州靠近北夏,民風開放,但女子終究不是男子,有些界線是不能跨越的,更別說即便世人以為流先生是個男子,也是個放浪形駭的傢伙。
「你可有問劉掌櫃,他為何注意到流先生的畫冊?」
雖然她認為流先生的畫冊不同於春宮圖,但是對劉掌櫃而言差別不大,皆不宜大刺刺攤在世人面前,因此畫冊會另外收藏,換言之,若非熟客,或者劉掌櫃刻意推銷,一般人不會有機會見到流先生的畫冊。
「我都嚇壞了,哪有機會問清楚發生什麼事。」頓了一下,蘇明澤接著訥訥的道:「雲公子倒是問了我,是否看過流先生的畫冊。」
蘇映寧的眼睛微微一瞇,「你如何回覆?」
蘇明澤沒好氣的撇嘴,「名義上是我畫的,我能說沒見過嗎?」
蘇映寧瞪大眼睛,「你承認自個兒是流先生?」
「當然沒有,不過他好像猜到流先生與我有關。」
「與你有關又如何?」
蘇明澤想翻白眼,這丫頭不是很聰明嗎?「我若能畫出這樣的玩意兒,倒是無妨,可惜我沒這個本事,只怕馬腳一下子就露出來了。」
「你只要死咬著說是你畫的,他憑什麼質疑?」
蘇明澤忍不住嘆了口氣,「我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次你逃不了了。」
「你少烏鴉嘴,此事只有你知道,你不出賣我,誰會知道?」
「你忘了草藥圖書的事嗎?我們沒出賣你,人家還是將你揪出來了。」
「草藥圖書的事明明是你太笨了,三言兩語教人家套出話來,要不,人家如何查到我頭上,逼得我不得不擔下此事?」
雖然她至今還沒摸清楚對方的目的何在,但是教人知道她是流先生,也不是毀天滅地的事,只是這也不是好事,她的名聲肯定沒有了,她知道這個時代女子的名聲很重要,不過名聲影響的是嫁人,她不嫁人也沒關係,大不了找個無父無母的窮書生當上門女婿,爹爹肯定同意,最捨不得她嫁人的就是爹爹了。
蘇明澤擺了擺手,「我不管啦,總之,你最好有個心理準備。」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蘇映寧不懷好意的道:「不如,你今日開始跟著我學畫畫,必要時候還是可以混得過去。」
蘇明澤驚嚇得連退了三步,「不行不行不行,我畫不來這種玩意兒。」
蘇映寧嗤之以鼻,「害羞什麼,你是個姑娘嗎?」
「我就是一個只懂得用拳頭的武夫,沒那個本事。」
「你不試試,如何知道沒這個本事?」
蘇明澤雙手合十,「你別折騰我了,師傅規定我每日要寫三篇大字,還要默背文章,我都應付不來了,哪有閒功夫跟你學作畫?」
「算了,你要真能畫出來,流先生早就換成你當了。」一開始因為年紀小,又不知道有沒有銷路,她畫了幾張俊秀的魏晉名士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沒想到她建議劉掌櫃賣給青樓女子,生意竟然做起來了,於是她想,這門生意還是交給三哥哥較為穩妥,偏偏三哥哥的丹青真的不行,她只好自個兒繼續當流先生。
蘇明澤鬆了口氣,真是怕了這丫頭,滿腦子歪主意,完全沒有蘇家人的正氣。
「看樣子,最近我得充當大家閨秀在家裡繡花了……不行,明日我要去大雜院給人看病。」雖然人家根本不願意給她看病,可是爹爹和大哥不在,他們只好勉為其難接受她,算是給爹爹面子,畢竟是爹爹交代她去的。
聞言,蘇明澤忍不住嘲道:「待在家裡你也不會繡花。」
「我不是不會繡花,是不想繡花。」這兩者差很大好嗎!
蘇明澤嘿嘿一笑,他們心知肚明,何必硬拗。
蘇映寧孩子氣的哼了一聲,轉身走人。
無事一身輕,蘇明澤耍寶的揮了幾下拳頭,哼著小曲回房完成師傅交代的課業。
* * *
梁子昱看著雲靳買回來的畫冊,有若寒梅一般冷傲的白衣公子、貴氣逼人的紫衣公子、放蕩不羈的黑衣公子、嬌嫩如花兒般的粉衣公子、清新俊逸的黃衣公子,無論哪個類型,每個公子都很撩人,保證姑娘看得面若桃花……
總之,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燕陽這個地方真教他驚奇不斷。
「如何?」若非這些畫冊必須留下,雲靳恨不得毀了它們。
梁子昱乾笑了幾聲,「聽聞雲州民風開放,如今見識到了。」
雲靳冷冷的挑起眉,「你只看見雲州民風開放?」
怔愣了下,梁子昱再看個仔細,「這幾位公子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只有似曾相識?」
略微一頓,梁子昱遲疑的道:「好像是我們。」
雲靳忍不住送上一個白眼,「你終於看出來了。」
梁子昱再重新打量一遍,中肯的道:「畫得極有技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還有,他們皆為初出茅廬的小夥子,與我們相差甚遠。」
「你忘了五年前我們來過這兒嗎?」雲靳沒好氣的再問。
認出白衣公子是以自己為原形,雲靳就想起五年前的事,當時為了悄悄送他進入北境大軍,皇上要王夫子以遊歷之名將他帶出京城,可是,既然是遊歷,王夫子當然不會落下其它學生,來到雲州,當然也要回老家看看,而蘇家丫頭就是當時爬牆偷看他們的小丫頭。
「五年前……我想起來了,你被一個爬牆的小丫頭耍了,隔日竟然病倒了,然後就留在燕陽養病。」
他不是真的病倒了,而是借著養病之名脫離大夥兒轉往北境大軍。
「我不知道自個兒當初是這副模樣。」
雲靳忍不住瞪人,這是重點嗎?「這個姓蘇的丫頭真是膽大包天!」
「你確定這些畫冊是出自蘇姑娘之手?」梁子昱沒有漏看最後一頁的鳶尾,只是他的目光完全被幾位有魏晉之風的公子給吸引住……老實說,連宮裡的畫師都比不上這位流先生,他們幾個都成了她筆下的美男子。
「你不是已經看見那鳶尾了嗎?」
「好吧,畫冊的鳶尾與蘇姑娘草藥圖書上的相同,這可以說明流先生是蘇姑娘,同時也可說明,以鳶尾做記號是蘇姑娘的習慣,與容妃一點關係也沒有……如此一來,容妃的線索不就徹底斷了嗎?」
雲靳搖了搖頭,「這倒未必。」
略微一想,梁子昱便明白了,「蘇姑娘的鳶尾有可能是仿效那位尹大夫,但又不能一模一樣,因此鳶尾的畫法變成含苞待放。」
「沒錯。我還是那句話,我不相信巧合,我認為她在尹大夫一事上頭並未說謊,只是基於某種理由,她不願意將謄抄本拿出來……不,根本沒有謄抄本,而是原著,這也是她不方便拿出來證明白個兒所言屬實的原因,因為她答應尹大夫不能讓其草藥圖書流出去。總之,尹大夫絕對是容妃。」雲靳覺得事情發展越來越靠近真相了。
「沒有親眼見到尹大夫的草藥圖書,一切都只是猜測。無論是譽抄本,還是原著,蘇姑娘不肯交出來,我們也莫可奈何,除非,你準備潛入蘇家將東西偷出來。」
雲靳信誓旦旦的勾唇一笑,「我會讓她老老實實交出來。」
梁子昱挑起眉,語帶戲謔的道:「她若是容易應付,你會跟她糾纏這麼久嗎?若非恰巧在八方書鋪看到流先生的畫冊,你對尹大夫的存在還是一點把握也沒有。」
雲靳的目光落在流先生的畫冊上,「你放心,這次她逃不了了。」
「不知道為何,我覺得你對上她總是討不到好處。」梁子昱伸手翻了一下畫冊,對蘇映寧真是越來越佩服,「當時她幾歲?九歲?十歲?她不過是爬牆偷看我們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可以將我們畫得如此傳神,真是太厲害了!」
雲靳唇角一抽,「傳神?」
「難道你不覺很傳神嗎?你的本性不是又冷又傲嗎?」
「你又是哪一位?紫衣公子還是黑衣公子?」雲靳不相信他見到自個兒被人家畫成畫供青樓女子觀賞,心裡會舒坦。
「無論紫衣公子,還是黑衣公子,都有幾分我的味道,也許,他們兩個都是我。」梁子昱可不像雲靳有潔癖,姑娘一貼上來就想打噴嚏,他可是很享受被姑娘團團圍繞的滋味,當然,香噴噴的美人兒更好。
雲靳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這種事他也可以當成享受,了不起!
「真是越看越像,改日你見到蘇姑娘,別忘了問清楚,紫衣公子和黑衣公子是不是都是我的化身?」梁子昱可是很滿意自個兒在流先生筆下的模樣。
雲靳真想拿棒棍敲人,他不是應該恨不得將那丫頭大卸八塊嗎?可是看看他,竟然充滿了崇拜……好吧,若不是扯上他,他也會覺得她了不起,一次又一次刷新他對她的認知,他再也不會認為她是個村姑,甚至好奇她腦子究竟裝了什麼。
「這次蘇姑娘出面相邀,我也跟著一起去。」
雲靳潑他冷水,「她不會出面相邀,她不是傻子,主動上門承認自個兒是流先生。」
「也是,這會兒她應該足不出戶,你想見到人可不容易。」
雲靳沒好氣的將畫冊闔上,越看越不滿,「你等著吧。」
* * *
蘇映寧又被跟蹤了,這次她火大了,不是讓對方追著她跑,而是怒髮衝冠走到對方面前,大聲質問:「你是什麼意思?為何一直跟蹤我?」
崔晨嚇了一跳,目瞪口呆了半晌,遲疑的道:「姑娘如何認出我?」他的易容術可是很厲害的。
「看你的身形就知道了啊。」她是大夫,對人體很熟悉,更別說她擅丹青,看一眼就可以將人的身形體態描出個大概,何況他三番兩次在她面前閒晃,她還能不記住嗎?
崔晨聞言一凜,笑著道:「姑娘真是厲害。」
「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直接說重點。」
「我家主子見過姑娘的〈春遊圖〉,想請姑娘再畫一幅〈春嬉圖〉。」
蘇映寧不由得一怔,雖然有過不少猜想,但萬萬沒想到跟她兩年前一次隨意之作有關。有一回她上山採藥,遠遠見到福恩寺的桃花開得正盛,於是想轉去寺裡的桃花塢賞花,正好遇見公子、姑娘們相約到福恩寺下的灞水出遊,整個燕陽的公子哥兒、名門閨秀全聚在那兒,各式各樣的美色閃閃動人,見了教人忍不住手癢,而且從挑花塢往下一看,一目了然,她便心血來潮畫了一幅〈春遊圖〉,送到八方書鋪販賣。
她沒將那幅畫當一回事,無論是哪個時代,藝術品從來是見仁見智,就算那幅畫掛在牆上兩年沒有人欣賞,這也沒什麼,沒想到一個月不到,就教外地來的商賈看上眼了,然後買走了,得了五百兩。
總之,因為這幅《春遊圖》,她發現賣畫比賣寫真集更賺錢,後來又畫了幅《春光明媚》得了三百兩,不過,這一次等了三個多月才找到買家。
這兩幅畫讓她嘗到了甜頭,導致她完全提不起畫寫真集的熱情,要不是青花巷的姑娘等著流先生的畫冊等了一年,頻頻催促劉掌櫃,她才重新又畫起了寫真集,沒想到就出事了……
想到這兒,她正了正心神,決定先把這些煩人的事拋到腦後。
「你家主子如何知道〈春遊圖〉是我畫的?」畫家的作品當然要落款,但她又不能大剌剌的署名蘇映寧,便配合草藥圖書取了「鳶尾公子」這個筆名。
「劉掌櫃沒有鳶尾公子的作品可賣,便向我坦白鳶尾公子就是蘇姑娘。」
她並未特別交代劉掌櫃不能說出鳶尾公子的身分,畢竟這個時代男女不平等,劉掌櫃應該不願意人家知道鳶尾公子是女兒身,阻礙作品的銷路,況且劉掌櫃也不是個多嘴的人,沒想到劉掌櫃還是將她出賣了。
崔晨顯然知道她的想法,「劉掌櫃原本不願意說出來,是我再三懇求,發誓不會將鳶尾公子的真實身分說出去,他才願意告訴我的。」
「你為了一幅〈春嬉圖〉跟了我那麼久?」當她是小丫頭很好騙嗎?
崔晨恭敬的行個禮,「這是誤會。我知道自個兒的請求令人為難,拿不定主意應該如何向姑娘開口,若非姑娘今日主動走過來,我還猶豫不決。」
蘇映寧似笑非笑的揚起眉,「我誤會了嗎?」
「小的姓崔名晨,我家主子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大老爺想替老夫人準備壽禮。老夫人上了年紀,喜歡春日少男少女歡喜出遊的景色,大老爺無法買到那幅〈春遊圖〉,只能麻煩姑娘再畫幅〈春嬉圖〉。」
「你認為我一個姑娘跑去益州作畫,妥當嗎?」
「姑娘誤會了,我家主子想請姑娘去福恩寺山腳下的桃花源作畫。」
蘇映寧知道桃花源,這是燕陽富商全家的莊子,聽說是為了呼應福恩寺的桃花塢,刻意取的名字。
「我家主子願意出一千兩請姑娘作畫。」
蘇映寧很想控制自個兒的反應,可是這樣的報酬太誘人了,讓她的雙眼情不自禁的閃閃發亮,但她倒不至於傻乎乎的立即答應,「我需要幾日的時間考慮。」
「這是當然,姑娘也需要時間琢磨如何呈現〈春嬉圖〉。」
她還沒答應,他怎麼就要她琢磨如何呈現構圖?算了,蘇映寧覺得這點小事沒必要放在心上,確定他如今住在哪家客棧,便趕緊回去找哥哥商量。
蘇明澤的反應比蘇映寧還激動,兩眼射出來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視,「這是真的嗎?一千兩?」
蘇映寧嗤之從鼻,有了利益就忘了危險,果然是頭腦簡單的人!
「你有膽子掙嗎?」
「你要畫多少畫冊才能掙得一千兩,難道你不心動嗎?」
「心動啊,但是銀子來得太容易了,總覺得有詐。」她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對自個兒的作品也很滿意,生動有朝氣、色彩鮮活,但她在畫壇的地位連個邊都還沒摸到,不過畫了兩幅畫,其中一幅還如此巧合的勾住人家的目光,讓人家願意開出雙倍的價碼請她再畫一幅相似的,她會不會太幸運了?
蘇明澤不以為然的白了她一眼,「你一個小丫頭能讓人家圖謀什麼?」
她不是小丫頭了好嗎!但是有一件事他倒是說對了。
「我確實沒什麼值得人家圖謀,所以啊,我更覺得古怪。」
「再古怪,也沒你來得古怪。」蘇明澤訕笑道。
蘇映寧抗議的瞪了他一眼,「我只是不像一般姑娘善於繡花,哪兒古怪?」
「不擅長繡花是小事,當自個兒是男兒似的不懂規矩,那才是大事。」
「我哪有不懂規矩?只是更喜歡隨心所欲。」蘇映寧越說越小聲。
雖知男女有別,但是上一世的教育深入骨髓,難免就放肆了一點,偏偏爹娘和三個哥哥都寵她,她就更不知道界線了。年紀大了,娘親覺得不妥了,想要糾正她,卻也改不回來了,幸好她的大膽都是有限度的,不至於無法無天。
蘇明澤懶得在這上頭爭論,只問:「你真捨得白花花的銀子?」
蘇映寧當然捨不得,不過理智大於情感,「不急,過幾日爹爹回來,我再問爹爹的意思,若是有什麼問題,爹爹必然看得出來。」
蘇明澤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爹最寵你了,你說好,他能說不好嗎?你一向是個有主意的人,還是自個兒想清楚吧。」
是啊,她的主意可多了,豈是別人作得了主的?蘇映寧悶不吭聲的靠著棗樹坐下,錯過一千兩,何時等到另外一個一千兩?若是放掉一千兩,她肯定連睡覺都會哭著醒過來,除非老天爺眷顧,給了更好的機會……
道理如此,但這一次她就是覺得心不安,拿不定主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5 PM 編輯
【第三章】 鳶尾記號惹出的麻煩
腦子裡面塞滿了一千兩,最後連作夢都會夢到手裡捧著一千兩,導致蘇映寧根本忘了畫冊的事,更沒想到對方來得如此之快,還直接逼著蘇明澤帶他上門,教她即便像個大家閨秀不出門無法逃避。
坐在花廳,雲靳溫文儒雅的喝著茶,那畫面美好得像幅畫,連平日鑽進廚房就生根的珠兒也忍不住好奇的待在蘇映寧身後偷看。
「雲公子今日上門有何指教?」蘇映寧當然不會傻得自個兒戳破。
「蘇姑娘還是自個兒坦白道來,不過在這之前,是不是讓不相干的人先退出去?」顧及她的臉面,他連趙英都留在外面。
蘇映寧低聲罵了句「虛偽」,還是轉身看著珠兒,「別看他生得美若天仙,說變臉就變臉,像個凶神惡煞似的,會害你晚上作惡夢,你真的要待在這兒嗎?」
雲靳的臉瞬間變得又臭又長,她是不是活膩了?
珠兒悄悄往後退。可是獨自將小姐留在這兒,好嗎?
「三哥哥在外面,我有事喊他一聲,他會立即衝進來。」今日三哥哥倒是聰明,領人過來後就趕緊到外邊,就怕她將流先生這號人物栽在他頭上。
珠兒忍不住再看了雲靳一眼退了出去。
蘇映寧回過身來面對雲靳,故意曲解他的來意,「我很坦白,我的草藥圖書就是那麼一回事,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我曾經見過草藥圖書頁尾的鳶尾。」雲靳很樂意配合她挑起的話題。
蘇映寧太意外了,「鳶尾?」
「對,我想知道那鳶尾從何而來。」
「我最喜歡鳶尾,不好在書上留名,就以此為記號,這有何不對?」
雲靳冷冷一笑,「若是蘇姑娘想隱瞞流先生的真實身分,最好實話實說。」
「什麼流先生?」
「你好像忘了,流先生的畫冊也有鳶尾。」
蘇映寧差點破口大罵,終於搞清楚狀況了。因為不知道他的目的,她刻意把事情推到尹大夫的頭上,如此一來,草藥圖書不完全屬於她,沒想到他發現流先生的畫冊,見到跟草藥圖書一樣的鳶尾,這等於告訴他,她就是流先生。
「那朵鳶尾究竟哪兒惹到你了?」既然知道問題所在,她索性把話攤開來說,弄個清楚明白。
「我不相信單單因為喜歡,就特別留下鳶尾作為記號,任何習慣都有緣由。」
迷霧散去,蘇映寧輕鬆不少,「沒錯,見到尹大夫的草藥圖書有鳶尾記號,我覺得很有意思,正好我最喜歡的是鳶尾,便仿效她的習慣,只是我更偏愛含苞待放的鳶尾,盛開的鳶尾不適合我。」
雲靳兩眼一亮,「蘇姑娘可為我呈現尹大夫的鳶尾嗎?」
蘇映寧點頭應允,轉身走到門邊,請守在外面的蘇明澤為她送來筆墨紙硯,然後當著雲靳的面畫下那朵盛開的鳶尾。
雲靳難掩激動的情緒,果然是容妃!
「這個尹大夫有何問題?」
「先皇在世時,南嶺有個村爆發一場可怕的疫病,整個太醫院束手無策,若不想疫情擴散到其它村落,只能放火燒村,正好此時有一位神醫雲遊至南嶺,找到治療疫病的方子,疫情得到控制,不過,就在都察院御史要上書為她請功時,她竟然消失不見了。」雲靳不得不說編故事是很傷神的事,但他也挺得意的,他這番話說得真假摻雜,連他自個兒都信了。
頓了一下,蘇映寧明白了,「這位神醫就是尹大夫?」
「這位神醫有個習慣,凡是她經手的醫書必會留下一朵鳶尾,至於她是不是你口中的尹大夫,這就要問你口中的尹大夫是不是真有其人。」
她輕而易舉就能畫出容妃的鳶尾,他不得不懷疑她是否真將尹大夫的謄抄本丟了,容妃的醫術連太醫院院使都說好,可見得她的醫書值得珍藏,這個丫頭真是習醫之人,應該捨不得丟棄。
所以,真跡必然還在她手上,她只是不願意交出來,此事不難理解,容妃擔心曝露行蹤,勢必會要求她的醫書不能教人瞧見。
「你認為我有必要說謊嗎?」蘇映寧咬牙切齒,這個傢伙怎麼如此難纏?
雲靳微偏著頭打量她,目光是嘲弄,「你這丫頭的花樣一籮筐,我若信你,滿朝文武都要笑我傻。」
滿朝文武……不信就不信,用得著如此誇張嗎?蘇映寧無奈的雙手一攤,「我還是那句話,事實就是如此,你信也好,不信也罷。」
「若沒有尹大夫的醫書證明,尹大夫的存在是真是假難以說清楚,你不認為嗎?」雲靳理直氣壯的道。
今日他們的角色交換過來,她也會心存懷疑,不過,這也說明一件事,他要尋找的尹大夫必然是個很重要的人,不會只是神醫如此簡單。
蘇映寧不退縮的抬起下巴,「能說的我都說了。」
雲靳微微攏起眉,換言之,還有不能說的,是嗎?
「小寧丫,爹他們回來了。」蘇明澤歡喜的在門外大喊。
怔愣了下,不是三日後才回來嗎?蘇映寧還是趕緊提起裙子往處跑,可是到了門口,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連忙止住步伐,扯住蘇明澤,指著裡面的人,「哥哥幫我送客,最好從後門離開,別教爹瞧見了。」
「這樣不好吧。」
蘇映寧賞他一個白眼,「你覺得跟爹說出原委更好嗎?」
「今日雲公子上門,幾乎府裡所有人都看到了,說不定爹還沒進門之前,就得到消息了,你以為自個兒逃得了嗎?你不如老實交代清楚。」
趙英聽著,實在惱極了,他看起來如此不起眼嗎?他們怎能當他不存在,如此大刺刺的在他面前討論?
「我得好好想清楚如何說比較好。」蘇映寧不希望父母擔心,無論他們多麼寵她,他們還是擺脫不了這個時代的民風框架。
「什麼事要好好想清楚?」蘇華安已經迫不及待的來尋女兒了。
蘇映寧身子一僵,但她很快就回過神,像隻鳥兒歡喜的撲過去,抱住父親,「爹回來了,我想死爹了!」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闖禍了?」蘇華安寵愛的摸了摸女兒的頭。
「沒沒沒,我最乖了,前日還去大雜院,凌婆婆終於願意讓我看病了,只是她的消渴症無法根治,只能控制避免惡化。」
消渴症並不等於是糖尿病,而是比較偏向糖尿病病程的中後期。糖尿病病程發展分鬱、熱、虛、損四大階段,必須視個人血糖和病症變化,再配合體質對症下藥,使用黃連、知母、石膏、芍藥、烏梅、生地、葛根、天花粉、黃耆、山楂等藥材,更有效的協助控制血糖。
「凌婆婆自個兒很清楚,不過她願意讓你看病,這表示她信任你了……這位公子是……」蘇華安看見走出花廳的雲靳,表情不由得一愣。
「晚輩雲靳,見過蘇伯父。」雲靳無視於蘇映寧想殺人的目光,走到蘇華安面前。
「爹,這位雲公子是三哥哥的朋友,他跟三哥哥有事商量,我們別打擾他們。」蘇映寧硬拽著蘇華安離開,「娘還在等爹爹,爹遲遲不出現,娘肯定很心急。」
雲靳笑盈盈的目送蘇映寧離去,逃吧,下次她可逃不了了。
「雲公子,我還是先送你離開吧。」蘇明澤喪著臉,小寧丫真沒良心,燙手山芋隨手一扔,也不怕燙傷他的手。
雲靳很爽快點點頭,還有禮的拱手請蘇明澤帶路。
雖然雲靳的配合度很高,但蘇明澤的感覺很不妙,小寧丫這次要栽了。
* * *
雲靳糾纏不放,蘇映寧知道自個兒隱瞞不了,便自動自發的跪在父母面前,老老實實交代近來發生的事,其中也包括她做的事,如今,她真是後悔死了,早知道一個鳶尾的記號會惹出這樣的麻煩,當初她就別自作聰明。
「夫君……」秦如貞緊張的伸手抓住蘇華安。
「沒事。」蘇華安連忙握住妻子的手,堅定的看著她,免得她因為擔憂而失言。
這是什麼情況?蘇映寧的目光在父母之間來回轉動,不是應該先罵她幾句嗎?她以流先生之名畫了那種「傷風敗俗」的寫真集,若是教人知道,她的名聲也毀了,他們怎可能不生氣?是啊,不是不生氣,而是有其它顧慮轉移了他們的心思,看樣子,這位不小心教她推出來的尹大夫大有來頭。
「爹,尹大夫究竟是誰?」蘇映寧試探的問。
「尹大夫?」蘇華安一時沒反應過來。
「就是贈了一大箱醫書孤本給你的那位至交好友。」
蘇華安極盡輕描淡寫的道:「其實,我們並不知道對方的身分,她因為摔下山崖傷了腳,正好遇見我們的車隊。身為醫者,爹不能不救治她,而你娘更是不忍心丟下她不管,於是答應她加入我們的車隊。到了雲州,她提議用多年行醫撰寫的醫書換取藥材和盤纏,我們又不缺那麼點藥材和銀子,便答應了。」
「那位女子為何會摔下山崖傷了腳?」她覺得爹在說謊,是因為對方的身分太過敏感,深怕引來麻煩,不得不隱瞞嗎?
「你還記得英霞峰嗎?她去那兒採藥。」
蘇映寧當然記得英霞峰,那兒擁有草藥生長的天然條件,相對的也暗藏許多危險,就連大男人都不會獨自去那兒採藥,更別說一個女子……很顯然,她絕對不是去那兒採藥,如此簡單的道理爹不會不慬,可見得此人的身分極其麻煩,爹只能硬著頭皮睜眼說瞎話。
無論尹大夫是什麼身分,她惹出來的麻煩總要收抬,「雲公子揪著尹大夫不放,我擔心不拿出那些醫書孤本證明,他會跟我過不去。」
「爹答應對方,那些醫書孤本絕不教自家人以外的人瞧見。」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沒有透露手上有尹大夫的醫書,可是,他執意找出尹大夫,我們交不出人,也只能拿出那些醫書孤本。」
蘇華安沉默下來。
「爹,對不起,這是我惹出來的麻煩,我會儘力周旋,可是,我認為還是做好最壞的打算,那些醫書孤本只怕藏不住了。」
是啊,事到如今,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蘇華安起身走過去將女兒扶起來,「這事你看著辦,不過,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再過兩、三年就要嫁人,別再老是往外跑。」
蘇映寧很委屈的噘著嘴,「我是大夫,不往外跑,給誰看病啊。」
「你想行醫,以後跟著爹。」
蘇映寧做了一個鬼臉,「我若跟著爹,才真的一點行醫的機會也沒有。」
「只要你一直用心鑽研醫術,英雄總有用武之地。」
「雖然不知道英雄是否有用武之地,但我一直用心鑽研醫術,尹大夫的醫書孤本我都可以倒背如流了。」雲靳說尹大夫是神醫,這一點倒是不假,看過尹大夫的醫書就知道尹大夫醫術精湛。
蘇華安安撫的摸了摸她的頭,「爹相信總有人會看見你的醫術。」
蘇映寧揚起笑容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夫君……」秦如貞走過來抓住丈夫的衣袖,因為擔心,她的手還在顫抖。
蘇華安轉過身將她摟進懷裡,堅定的道:「別擔心,我們與那位夫人說起來是一命之緣,這是身為醫者該做的事,至於她的身分,她去了哪兒,這不是醫者會關心的事,他們想找人,我們也幫不上忙。」
當初夫君不曾打探對方的身分,就是怕惹上麻煩,這一點秦如貞一直很清楚,真正教她放心不下的是另外一件事,「我擔心的是跟蹤寧兒的人,會不會是……」
「不會,若是她有意跟我再見,我們不打探她的身分,她也會主動尋來。」
「她有可能改變心意。」
「若她改變心意,她也應該找我們問清楚。」
半響,秦如貞緩緩的點點頭,「是啊,當初她說捨棄就捨棄,如今她想尋回來,也應該先問過我們的意思。」
「經過十五年,尋她的人還沒有死心,可想而知,她的處境有多艱難,如今她只怕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絕對不會尋上門。」
「可是,為何要跟蹤寧兒?」
「我們並不能確定跟蹤寧兒的是不是她的人。」
「一定是,我是母親,我可以了解……」
「好啦,連個影子都還沒瞧見,就嚇得自個兒魂不守舍,這是自尋煩惱。」蘇華安輕拍著她的背,堅信不移的接著道:「我相信她是個聰明人,不會做傻事,不會教過去的努力功虧一簣。」
秦如貞漸漸放鬆下來,只要夫君在身邊,她就不擔心了。
* * *
「這就是容妃的鳶尾記號嗎?」梁子昱看著雲靳帶回來的鳶尾圖讚歎道:「這朵鳶尾真是美得耀眼!」
雲靳先是點點頭,接著搖搖頭,「雖然同為盛開的鳶尾,容妃的鳶尾只是個小小的記號,看起來並沒有這鳶尾耀眼。」
「蘇姑娘在丹青上的造詣非比尋常。」
雖然如此,但雲靳可不願意被人發現自個兒為她的丹青折服,還是將此事拉回重點,「只要見到尹大夫的草藥圖書,我們就可確定容妃曾經出現在雲州,接下來若能找出容妃來到燕陽的原因,這一趟差事便算是完成了。」
「蘇姑娘與你僵持至今依然堅持己見,只怕如我們先前猜測,她答應過尹大夫不能讓其草藥圖書流岀去。我看這丫頭不是普通的固執,除非你拿刀子架在她脖子上,否則你要她鬆口,難啊!」梁子昱很欣賞蘇映寧,單是能讓阿靳咬牙切齒這一點,就足以教人對她刮目相看。
「我何須如此野蠻?別忘了,如今可是她落在我手上。」雲靳驕傲的抬起下巴。
梁子昱恍然大悟的點頭道:「對哦,我都忘了,如今你抓住她的把柄,若不好好利用,豈不是太可惜了?不過,你確定要狠狠得罪蘇姑娘嗎?風水輪流轉,等將來你落在她手上,你就有罪受了。」
「我會落在她手上?」雲靳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落在她手上,但你絕對不是她的對手。」
雲靳沒好氣的冷笑一聲,「我會鬥不過那個丫頭?」
「在我看來,確實如此。」梁子昱無聲一嘆,人家三言兩語就攪亂他的心,他還妄想鬥得過人家?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只怕他自個兒都沒有察覺,扯上那丫頭,他的行為、心緒就完全不受控制。
「這一次你等著瞧吧。」
「爺,若將流先生的真面目抖岀來,會不會惹惱蘇姑娘,弄巧成拙?」趙英忍不住提醒他。
梁子昱點頭附和,「是啊,抖出來就不是把柄,而是撕破臉了。」
「我可沒有興趣毀了她的名聲,這個把柄不過是用來威脅她。」
梁子昱拿起畫冊翻了翻,提岀自己的見解,「她是個滿瀟灑率性的姑娘,我相信她不是很在意名聲,若非為了顧及家人,她絕不會遮遮掩掩。」
雲靳不由得皺眉,「說得好像你很了解她似的。」
「雖然蘇姑娘聰慧狡黠,但為人坦蕩直率,想了解她不難。」
「你看得倒是很仔細嘛。」雲靳完全感覺不到自個兒的口氣有多酸。
「她是一個令人好奇的姑娘,生得更是清麗脫俗,任何人都會不由自主多看她一眼。」梁子昱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頓了一下,雲靳一副聽見天大笑話般的哈哈大笑,「那個丫頭清麗脫俗?」
梁子昱瞪向趙英,問道:「蘇姑娘是不是生得清麗脫俗?」
趙英看了雲靳一眼,略有遲疑,接著才點頭道:「是啊,只是蘇姑娘總是穿得樸素,有時候又像男子一樣束髮,往往教人忘了她生得清麗脫俗。」
有些話他不敢明白說出口,若非爺生得太俊美了,不可能看不見蘇姑娘有如一朵空谷幽蘭。
雲靳瞪著他們兩人,那丫頭給他喂糖吃嗎,為何一個個的都在替她說話?
「阿靳,我還不曾見過你對哪個人如此刁難,西施都被你看成了東施。」梁子昱語帶戲謔的道。
「那丫頭哪有資格稱為西施。」雲靳也搞不清楚自個兒怎麼了,恨不得能挖岀蘇映寧身上所有的缺點,然後他就可以證明一件事——這個丫頭果然是村姑一個,可是,她卻一而再再而三的顛覆他的認知,如今看著她,他甚至覺得她光芒萬丈,讓他連直視的勇氣都沒有。
梁子昱無所謂的擺了擺手,「西施也好,東施也罷,蘇姑娘應該不在意人家的眼光。」
雲靳又皺眉了,他有必要表現岀很了解蘇家丫頭的樣子嗎?
「總之,我還是提醒你一句,千萬別惹惱她,最後害自個兒沒有好果子吃。」梁子昱其實很樂意看好戲,只是他是雲靳的好友,表面上還是要義氣一下。
雲靳惡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後撇開頭,不想繼續繞著此事糾纏不清,如何做,他自有主張,他定會教那個丫頭俯首稱臣。
* * *
蘇映寧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能拒絕崔晨的要求,不過,這並非她忍痛捨棄一千兩的主因,尹大夫的身分只怕不是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而崔晨出現的時間太過敏感。
她總覺得與尹大夫有關,所以,她還是別惹這份差事,於是她請蘇明澤跑一趟客棧,代她向崔晨說一聲。
雖然沒有答應崔晨的邀約,但是這筆生意提醒她一件事,她還是可以畫一幅〈春嬉圖〉擺在八方書鋪販賣,即便要等上一年才能遇見有緣人也無妨。
蘇家最適合沉思的地方莫過於正房前面院子的棗樹,蘇映寧打算去那兒思量一番這陣子發生的事,怎料她都還沒爬上樹,就聽見驚叫聲,回頭一看,正好見到蘇明澤撲倒在地,看起來真像一隻壁虎。
「三哥哥,你最近怎麼走路都不長眼睛?」蘇映寧走到他前面蹲下。
蘇明澤抬起頭看著她,很委屈的說:「我哪知道閃個神就摔跤了。」
蘇映寧戲謔的挑起眉,「何事教你閃了神?」
「你還是先拉我起來吧。」
蘇映寧拉著蘇明澤站起身,見他臉色不太好看,頓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蘇明澤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的道:「那個……我不是去遠來客棧找崔晨嗎?沒想到,竟然聽見人人都在議論……」
蘇映寧見他遲遲沒有下文,懊惱的道:「幹啥不說了?」
蘇明澤重重的嘆了口氣,豁出去的說了,「流先生是個女子。」
「什麼?!」蘇映寧激動得尾音上揚。
「我也嚇了一跳,見過崔晨之後,我又繞到其它酒樓、茶館,沒想到大夥兒都在討論這件事,後來我去八方書鋪找劉掌櫃,為了這個傳聞,劉掌櫃已經躲著不見人。今日有好多人上門求證,劉掌櫃堅持否認,但流先生是姑娘更有意思,大夥兒還是相信傳言是真的。」蘇明澤越說越沮喪,在他看來,大夥兒的反應很正常。
蘇映寧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雖然知道賣寫真集不妥,早晚要封筆,但是被人家逼著封筆,這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蘇明澤惱道:「我想不明白怎會突然有這些流言?」
「雲靳。」
蘇明澤驚愕的瞪大眼睛,「你是說……」
「這是他給我的警告,若不說清楚尹大夫的事,他就將流先生的身分公諸於世。」蘇映寧恨恨的咬牙。
雲靳不會善罷干休,她一直有心理準備,可是,她沒想到他會出手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狠。
「怎麼辦?」
蘇映寧沒好氣的道:「什麼怎麼辦,他要看尹大夫的醫書,就給他看。」
蘇明澤怔愣了下,「你就這麼投降了?」
「爹答應了,那尹大夫的醫書也就沒必要對他藏著掖著。」
在她看來,無詮尹大夫是什麼大人物,都只是他們舉家遷回燕陽途中遇到的一位過客,連他們都不知道上哪兒找人,實在沒必要費心掩護。
蘇明澤大大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保住你的名聲了。」
既然做了決定,蘇映寧也不拖拉,帶了一本醫書孤本去了王家見雲靳。
雲靳翻著醫書,是容妃的字,也有容妃的鳶尾記號,不過,這是非常珍貴的行醫記錄,並非他預先設想的那本書冊,「這應該不是你謄抄的草藥圖書。」
蘇映寧聞言一僵,還以為可以打混過關,沒想到他如此精明。
「其實,我說五年前遇到尹大夫的事是騙人的,事實上……」她老老實實將父親說的故事一字不漏的重述一遍,最後還不忘舉手對天發誓,絕無虛言。
「這是尹大夫行醫遇到的病例,何種癥狀、如何治療……就是有銀子也買不到。」
蘇映寧明白雲靳的意思,「醫書很珍貴又如何?若是用不上這些醫書就沒有價值,尹大夫當然要抓住機會,用醫書與我爹這個大夫交換藥材和盤纏。」
雲靳無法反駁,逃亡的路上帶著一堆醫書,這是極其不便的事,無論這些醫書有多麼珍貴,容妃將醫書交給救命恩人換取藥材和盤纏,既能夠報恩,又獲得所需,這是一舉兩得。
「蘇伯父知道尹大夫去了哪兒嗎?」
蘇伯父?他這樣稱呼讓蘇映寧覺得有些彆扭,他和她爹又沒有交情,稱她爹「蘇大夫」更為恰當吧,不過,她懶得在這種小事上面計較,回道:「不知道。我爹是醫者,不能不救人,但也不是傻子,看不出來尹大夫獨自上英霞峰採藥大有問題,當然是少管閒事,免得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這一點雲靳深信不疑,容妃只怕也不會說出自個兒的下落,所以,他不再為難蘇映寧,答應不說出流先生的真實身分,便讓趙英送蘇映寧出去。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雲靳看著坐在樹下,像在閉目養神的梁子昱。
半晌,梁子昱睜開眼睛道:「按理說當時容妃將醫書交給救命恩人換取藥材和盤纏是很正確的做法,但是走上逃亡之路還不忘帶走醫書,可見得這些醫書對容妃何其寶貴,容妃如何捨得輕易交給別人?」
雲靳起身走出涼亭,在梁子昱旁邊的官帽椅坐下,「這正是我不解之處。我見過蕭太醫的行醫札記,裡頭仔細記錄他醫治過的病患,他總是隨身帶著,既然醫書是容妃親手撰寫,難道她不怕蘇大夫轉手高價賣給別人嗎?醫書在蘇大夫手上,將來她想買回去,不難,但若蘇大夫轉手將醫書賣了,她想買回來就難了。」
梁子昱同意的點點頭,「容妃不會無緣無故將醫書交到蘇大夫手上,至少,蘇大夫對她來說絕非陌生人。」
「蘇大夫一直住在江南,不可能與容妃有任何關係。」
「若非舊識,也必然存在某種牽連。」
雲靳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某種牽連?」
「是啊,因為某種牽連,容妃不惜將珍貴的醫書交給蘇大夫。」
十五年前……雲靳沒來由的想起蘇映寧,於是對著折返回來的趙英道:「你讓趙全盯著蘇家丫頭。」
「為何要盯著蘇姑娘?」梁子昱好奇的問。
「直覺告訴我,找到容妃的關鍵可能在蘇家丫頭身上。」
梁子昱嘿嘿一笑,為何聽起來像是他想糾纏人家的藉口?
雲靳一眼就看穿他的心思,沒好氣的道:「你別胡思亂想。」
梁子昱挑釁的直視回去,口氣充滿戲謔,「我胡思亂想?還是你胡思亂想,硬要將容妃的事扯上蘇姑娘?」
「我真的認為尋找容妃的關鍵在蘇家丫頭身上。」雲靳不知道自個兒為何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是是是,不過,既然尋找容妃的關鍵在蘇家姑娘身上,不如自個兒盯著,想做什麼當下不是更方便?」梁子昱不懷好意的笑道。
雲靳索性閉上嘴巴,免得越描越黑,連他都懷疑自個兒有私心。
這時,趙武匆匆走過來行禮道:「爺:我看見李薊在這附近打轉。」
雲靳目光一沉,「他是盯上我,還是另有目的?」
「李薊交給我,我來摸清楚他的目的。」梁子昱自告奮勇。
略思忖,雲靳點頭同意了,相較於自己,梁子昱看起來不醒目,很容易教人忘了他是皇親國戚,況且他身邊高手如雲,對付一個李薊輕而易舉。
* * *
麻煩解決了,蘇映寧在家安安份份待了三日,就又忍不住想出門。
她不是靜不下來,只是更熱愛自由奔放的生活,所以,她一直很慶幸不是穿到某個貴女身上,成日只能繞著琴棋書畫打轉,她喜歡當蘇家的孩子,只要知道分寸,交代清楚行蹤,想岀門就能夠岀門,不過,最近她被禁止單獨行動,隨時都要帶上蘇明澤。
其實,她也不愛四處亂跑,畢竟是女兒身,很容易招來麻煩,唯一樂趣是上山寫生……不,應該說是上山採藥,遇到好景就畫下來,她的第二幅畫作〈春光明媚〉就是在這樣的情凊況下完成的——前往採藥途中,在青溪邊見到婦女搗衣,那種平凡中的生命力令人感動,她便按捺不住的執筆畫下,不能否認,畫畫帶來的甜頭給人動力,她覺得自個兒浪費這才能太可惜了,偏偏畫了〈春光明媚〉之後,她沒再上山採藥,便沒機會進行第三幅作品,而今日天氣很好有明媚的陽光,有柔情的春風,很適合來一場戶外寫生。
坐上騾子板車,蘇映寧一路高歌,也不知唱什麼,惹得蘇明澤頻頻回頭。
「你別唱了,怪難聽的。」
蘇映寧嘀咕了一句「不慬得欣賞」上,繼續高歌,直到有人加入他們的行列,她自動閉上嘴巴。
這肯定是巧合,可是到了目的地,安排好騾子扳車,他們兄妹上山採藥,尾隨在後的人還是沒有改道的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蘇映寧惱怒的回頭瞪著雲靳。
「蘇姑娘要去採藥嗎?」雲靳朝她勾起最親切迷人的笑容。
可惜在蘇映寧眼中,他是害她晚上睡不好的麻煩人物,她只想一腳將他踹得遠遠的。
「我是不是要去採藥關你什麼事?」
「聽說最近不太安寧,我陪蘇姑娘去採藥。」
小寧丫有我這個哥哥陪著,用不著雲公子。但是這話蘇明澤終究沒有說出口,因為不知何寸,這兩個人已經連成一線,反倒是他看起來像是路人。
「為何我沒有聽見這樣的傳聞?」蘇映寧只差沒有補上一句「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她在燕陽混得風生水起,用不著開口,人家就會將消息送上門,這樣的大事,她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
「我昨夜聽見消息,有一隊從北夏回來的商隊在蒼霧山附近遇到馬賊,整支商隊死傷大半。」
這不是新鮮事,蒼霧山一帶是馬賊出沒的地方,即便朝廷三番兩次派雲州駐軍掃蕩,但也只能讓他們安靜一段日子,過不久又會再出現,畢竟往返兩國的商隊帶來的龐大利益交在太誘人了。
蘇映寧冷冷一笑,不以為然的道:「燕陽離蒼霧山有一段距離,更別說燕陽是雲州的都城,馬賊還不敢到這兒猖狂。」
頓了一下,雲靳一副很無奈的模樣問道:「你這丫頭一向如此伶牙俐齒嗎?」
「謝謝,我從來不知道自個兒是個伶牙俐齒的人。」
雲靳又是一頓,轉而問:「你為何習醫?」
「我不應該習醫嗎?」
「不是,只是蘇三沒有習醫,你一個姑娘家反而習醫。」
蘇映寧斜睨了他一眼,「你好像很看不起姑娘家。」
「蘇姑娘言重了,只是繼承衣缽的往往是兒子。」
「人各有所長,想要繼承衣缽,也要看看自個兒是不是那塊料。」
「這倒是,不過,蘇姑娘如何發現自個兒在醫術方面有天份?」
「這應該與你無關吧。」
「我只是好奇一問,蘇姑娘何必如此防備?難道其中有不可告人之事?」
他顯然是挑釁,但是蘇映寧送他一個冷眼後還是回答了,「我爹說姑娘家懂點醫術不是壞事,必要時還能救治自個兒身邊最親的人。」
雲靳覺得很訝異,「蘇伯父要求你習醫?」
「這有何不對?」」她嘴上是這麼說,但心裡也曾懷疑過,爹為何非要她這個女兒習醫?只是她發現習醫對她來說不難,況且爹的想法頗有道理,她便接受了,可惜的是,一般人不願意給她看病。
「沒有,蘇伯父好像很看重你。」
「難道女兒就不值得看重嗎?」蘇映寧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大步往前走,沒一會兒,她聽見泉水流動的聲音,循聲而去,「美景」就出現在眼前了,緊接著周遭的人事物全部被她拋到腦後。
雲靳看著蘇映寧突然爬到大石頭上坐下,再從藥簍子裡面拿起小冊子和筆,然後她瞬間化成山間最寧靜的一道風景,美得如夢似幻,他的雙腳、雙眼彷彿被什麼纏住,再也動彈不得。
這一刻靜靜看著她,他的腦海中立即浮現了四個字——清麗脫俗,不過最教人心動的是她那種忘情的專注,彷彿什麼都不重要,眼前只看得見這片景色。
蘇明澤的目光在自家妹妹和雲靳之間來回,覺得腦子越來越亂,這究竟是什麼情況?兩人先是你來我往,針鋒相對,讓旁人完全無法插嘴,這會兒又都靜悄悄的不發一語,卻還是教旁人生出一種「我是多餘」的感覺。雖然他不是很機靈的人,但是看見眼前這一幕,還是感覺得出來不太妙。
「蘇公子,在下陪你過幾招,如何?」趙英悄悄走近蘇明澤。
蘇明澤怔愣的眨著眼睛,有一點回不了神。
「在下看蘇姑娘暫時不會離開,還是讓在下陪你切磋一下。」
眼前的情況確實如此,蘇明澤暫且擱下惱人的思緒,點頭跟著趙英找地方切磋。
* * *
過了五日,梁子昱的人就查到李薊的目標是一個名為崔晨之人。
「崔晨?」雲靳太意外了。
梁子昱兩眼閃閃發亮,好像發現什麼大事,「崔晨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的管事,前來燕陽是為了給姜老夫人準備壽禮。」
雲靳越聽越胡塗,「益州富商的管事?壽禮?」
「姜家大老爺想請鳶尾公子為姜老夫人畫一幅〈春嬉圖〉。」
「鳶尾……公子?」雲靳唇角一抽,為何會想到蘇家丫頭。
梁子昱哈哈的笑了,「如你所想,鳶尾公子就是蘇姑娘。」
半晌,雲靳笑了,眼中流淌著自個兒也沒有察覺的情愫,「又是先生,又是鳶尾公子,她對鳶尾可真是情有獨鍾。」
「鳶尾公子只有兩幅作品問世,一幅〈春遊圖〉,一幅〈春光明媚〉,而〈春光肯媚〉……如今在安國公老夫人手上。」梁子昱一雙眼睛興奮得緊瞅著雲靳。
雲靳怔愣了下,滿是懷疑,「安國公老夫人?」
「是啊,孫二遊歷路過燕陽,見了那幅畫後深深著迷,便買下來帶回京城,當作壽禮送給安國公老夫人,安國公老夫人愛不釋手。」
「安國公老夫人什麼好東西沒有瞧過,如何會瞧上一個十幾歲丫頭的畫作?」雲靳嗤之以鼻。
昨日他悄悄就近看她作畫,覺得她的畫法很特別,但是景色很普通,飛奔而下的瀑布形成一座水泉,山壁寸草不生……他看得出來這是一幅未完成的畫作,可瞧不出有何過人之處,還不如她隨手畫給他的那朵盛開鳶尾。
梁子昱又是搖頭又是搖手,「這可是我親眼所見。」
「你親眼所見?」
「我不是你,安國公老夫人的壽宴我可不敢缺席,我跟著孫二向老夫人拜壽,當然有機會一睹那幅〈春光明媚〉,嚴格說起來,那幅畫並不特別,描繪的只是市井小民的樣貌,很樸素,但充滿朝氣,尤其用色教人眼睛一亮。老夫人是真的很喜歡,除了那幅畫本身,還有一個原因,老夫人出生在燕陽,〈春光明媚〉的一景一物勾起了老夫人的回憶,而這也是孫二挑選這幅畫當壽禮的原因。」
雲靳對於那幅〈春光明媚〉來了興趣,不過他不會老實承認,表面上仍舊就事論事的道:「孫二很懂得討好嘛。」
「孫二沒有世子爺的身分不懂得討好,如何在安國公府受到重視?」
「他再懂得討好,世子爺的身分也落不到他頭上。」
「有世子爺的身分未必是好事,皇上肯定不會用他。」
略一思忖,雲靳點點頭,「安國公府是皇上的眼中釘,將來要繼承安國公府的世子爺絕不可能受皇上重用,倒是其它人能用上一用,不過,皇上只怕也不樂意用孫家的人對付孫家的。」
梁子昱同意的點點頭,皇上想本就不信任孫家的人,就算狗咬狗,也不能保證旁邊看熱鬧的不會遭到波及,再說了,斬草不除根,留著往往成了禍患。
「不過,李薊為何要盯著崔晨?」李薊若盯著他,這還情有可原。
梁子昱搖了搖頭,「我再三琢磨也想不明白,李薊盯著崔晨是私人恩怨,還是太后之命?」
「若非要緊的事,太后不會動用李薊。」李薊可以說是太后的謀士,如今太后跟皇上暗中鬥得可凶了,太后不會輕易讓李薊離開身邊。
「我也如此認為,李薊離開京城太久了,不可能為了私人恩怨。」梁子昱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難道這個崔晨與容妃有關?」
雲靳目光一沉,沒錯,若非與容妃有關,李薊如何願意在他身上花心思?「看樣子,得好好查清楚崔晨的底細。」
「我讓小四親自去一趟益州。」小四是梁子昱身邊身手最厲害的侍衛。
「不,這事讓成影出面。」成影的身手在侍衛中並不起眼,但是隱藏自個兒的本事無人能及,最重要的是,他敏銳心細,能夠從小細節中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這個崔晨若是跟容妃有明顯關係,他不會輕易出現在眾人面前。」言下之意,崔晨的身分必然教人看不出破綻,動用成影,只怕也查不到什麼。
「我明白,不過,我相信成影。」
「好吧,益州那兒確實要走一趟,可是崔晨這個人要不要盯著?」
「如今李薊盯著他,我們還是別進去攪和,否則李薊接下來就要盯上我了。」
梁子昱想了想,說道:「還是讓我的人繼續賣盯著李薊,李薊遲早會有動作,屆時就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雲靳不當一回事的點點頭,在他看來,只要成影可以在益州查出線索,真相就會浮上來,相較之下,他更關注蘇映寧的一舉一動,找到容妃的關鍵在她身上的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且他莫名有個念頭——若是蘇映寧去了京城,不曉得容妃會不會也出現在京城?
* * *
雖然一再告近自己不必在意那些揮之不去的「蒼蠅」,反正只是礙眼,又沒有危害到她,可是一直被「蒼蠅」盯著不放的感覺很討厭,平日邊走邊吃包子多快活啊,在路邊大口大口吃著涼粉多爽啊,可是如今被某個人跟著,她做起這些事情來免不了綁手綁腳的,這種日子要是再過下去,她很可能會發瘋。
蘇映寧真的很火大,決定徹底做個了斷,於是她轉身走到雲靳面前,「你說吧,成日跟著我,究竟有何目的?」
「蘇姑娘的畫完成了嗎?」雲靳快不認識自己了,為了討好一個姑娘,笑容親切迷人,聲音柔情似水,可是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魅力,表情依舊那麼不耐煩,語氣也兇巴巴的。
「關你什麼事?」
「我很好奇你那幅畫究竟畫了什麼。」
「我畫了什麼關你什麼事?還是說,你要買我的畫?」
「我確有這個意思,不過,我想跟蘇姑娘談另外一筆生意。」
腦中的警鈴頓時大響,蘇映寧先是咧嘴一笑,接著立刻變臉,冷冷的道:「可惜,我的畫不想賣給你,我更不想跟你做生意。」
她的畫完成之後必然是送到八方書鋪,至於會賣給誰,根本不是她能決定的。不過,雲靳決定還是識相一點,廢話少說,免得她惦記此事,特意交代劉掌櫃不准將畫賣給他,是以他直接開價,「五千兩。」
這些日子發生太多事了,蘇映寧對這種送上門的銀子,心裡連一點激動的小火苗都燒不起來,只有濃濃的警覺,「五千兩很誘人,但天下沒有吃的午餐,這筆銀子我只怕掙不起,你還是另請高明吧。」
「這筆銀子蘇姑娘不會掙不起,只是辛苦一點。」
蘇映寧還是先咧嘴一笑,然後換上一張冷臉道:「我這個人最不喜歡做辛苦的事。」
「你不先聽聽看嗎?」
搖了搖頭,蘇映寧一副教導學生的口吻,「你知道什麼是真正的聰明人嗎?明知不可為,索性先關住耳朵,什麼都沒聽見。」
「蘇姑娘可知道蘇三最大的心願是什麼?」雲靳可是有備而來。
這些日子他在一旁仔細琢磨她,對她多少有點了解,從她身上下手,她的心可是堅如銅鐵,若是從她的親人身上下手,她的心則會柔情似水。
眼睛微微一瞇瞅著他,蘇映寧感覺不太妙,他這又是想做什麼?
「他想進京參加武舉。」
蘇映寧怔住了。她一直知道三哥哥是練武的好苗子,可是,她只當他沒有習醫的天份,又對經商沒有興趣,爹才不得不為他另尋一條出路,而他也不過是為了證明自個兒的價值才努力習武,沒想到他竟然想參加武舉。
「武舉的前十名可以進龍武衛,蘇姑娘知道嗎?」
「龍武衛?」
「龍武衛是當今皇上建立的一支精銳,人數不多,但是一可敵百,可以說是皇上最看重也最信任的一支精銳。想進龍武衛,憑的是真本事,因此不問家世背景,只問實力,最重要的是,龍武衛是皇上的人,只要能夠在龍武衛脫穎而出,將來還有機會成為鎮守一方的大將軍。」
蘇映寧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我三哥哥想加武舉?」
「他與趙英切磋,兩人勢均力敵,趙英覺得不可思議,畢竟趙英的身手在京中排得上名號,可想而知,蘇三在習武上頭花了不少心思,若說他對此沒有企圖心,那是絕不可能,果然,趙英一問,他就表明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參加武舉。」
蘇映寧不悅的噘著嘴,「三哥哥為何沒告訴過我這件事?」
「他不是不告訴你,而是沒機會說出來。」
蘇映寧仔細想想,她從來沒有關心過三哥哥將來想做什麼,因為在她看來,他就是一個還沒長大的孩子。蘇家四個孩子,只有三哥哥不曾跟著蘇氏商隊出遠門,無形之中,三哥哥反而成了四個孩子當中經歷最少,會被誤會成年紀最小的那一位。
「若是你有機會,難道你不想成全他嗎?」
「我哪來的機會?」
「我想請蘇姑娘為明年二月十六皇上的長春節準備生辰禮。」
這是成名的好機會,可是一旦扯上皇宮——這個時代鬥得最凶的地方,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將自個兒的命玩完了,蘇映寧毫不遲疑的搖搖頭,「皇上是何等尊貴的人,我豈有資格給皇上畫一幅畫當生辰禮?」
「蘇姑娘可知道鳶尾公子的〈春光明媚〉在何處?」雲靳頓了一下,瞥了她一眼,又自顧自的續道:「安國公府,安國公府二公子將此畫作為壽禮獻給老夫人。」
他知道她是鳶尾公子,她並不意外,崔晨都可以查到,何況是他這個來頭不小的貴公子……雖然她不清楚他的身分,但是看他的姿態就能猜出絕對是權貴之家的子弟。
不過,〈春光明媚〉進了安國公府,的確讓她嚇了一跳。
「你見過〈春光明媚〉?」
「沒有,但子昱見過,極其讚賞。」
「聽說與親眼所見是兩回事。」無論她的作品落在誰手上,都不能證明她的作品有多受人歡迎,更別說他要送禮的對象是皇上,他未免太草率了。
「我想要的是一份別出心栽的壽禮,若你是大梁人人皆知的畫師,我還不願意用你的畫當壽禮。」這是實話,為了討好皇上,想方設法投皇上所好的人不會少,其中不乏名畫,甚至是流傳幾代的名畫,他何必湊上一腳?
「至少你要瞧過。」
「你手上那幅畫完成之後,我不就有機會看了嗎?」
蘇映寧點頭認同,「所以,你還是先見過之後再說。」
「離開燕陽前往京城,你總要與家人商議,我以為先提出來更好。還有,你們兄妹可以一起進京,之後的相關事宜安排都可交給我。」
「我爹娘不會同意我們兄妹獨自去京城。」
「我相信你一定能說服他們。」
「你用不著抬舉我,我的本事有多大,我自個兒最清楚了。」蘇映寧轉身走人,見雲靳跟上來,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幹啥還跟著我?」
「我送你回去。」他知道若非他跟在後面,她不會大街小巷亂竄,可是,他還是覺得她膽子太大了,竟然連青花巷都敢去,也不怕被人家一棍敲昏了抓進青樓。
「不必,我對燕陽的大街小巷比你還熟。」蘇映寧改用跑的,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她就轉進繁花巷,回到蘇家。
* * *
「三更半夜的,你幹啥拉著我來樹上吹風?」蘇明澤用力打著哈欠,還輕輕拍著臉頰,試圖將意識從周公身邊拉回來,可是眼皮不聽使喚的一直垂下。
「三哥哥想過未來嗎?」蘇映寧下意識的輕輕晃動雙腳,目光望著天上的明月。
雖然理智告訴她,雲靳的動機絕不單純,千萬不可以上當,可三哥哥常常抱怨自個兒沒出息,不能像兩個哥哥一樣可以跟在爹身邊,一個繼承爹的衣缽,一個增厚蘇家的家底。
「這會兒我只想睡覺,未來的事明日再說。」
蘇映寧受不了的轉頭瞪人,「你從來沒有想過未來嗎?」
「當然想過,可是,那是明日的事,這會兒傷腦筋也沒用。」蘇明澤是一個活在當下的人,認為還沒遇上事情就絞盡腦汁想東想西,這是傻子幹的事。
蘇映寧想著依照他的個性,她要是再繼續套話,他就有本事一直用同樣的答案回她,最終還是把話給挑明了,「你想不想進京參加武舉?」
蘇明澤瞬間清醒過來,轉頭瞪大眼睛瞅著她,「你怎麼知道我想參加武舉?」
「你如何知道武舉的事?」蘇映寧反過來問他。
「師傅提過。」
「對哦,我都忘了文師傅是個好師傅,他不可能不告訴你武舉的事。」其實她存了一點點私心,若是趙英刻意撩撥,她就給三哥哥洗腦,教他知道京城險惡,他對武舉的熱情很快就會滅了。
三哥哥這個人有個好處,他很清楚自個兒的弱點,所以該閉上嘴巴縮在後頭的時候,他絕對不會跳出來。
「你為何突然提起武舉的事?」
「你還沒回答我,想進京參加武舉嗎?」
頓了一下,蘇明澤老實的點點,「我就拳頭方面還有點本事,當然想參加武舉,可是,爹應該不會答應吧。」
「你不試試,如何知道爹不會答應?」
蘇明澤斜睨了她一眼,沒想到她也會犯傻,「爹娘如何放心我一個人去京城?」
「若是我跟著你呢?」
蘇明澤難以置信的瞪直雙眼,「什麼?!」
「我跟你一起進京,爹娘應該會放心吧。」
蘇明澤雙手捧著她的臉,東看看西看看,「你腦子進水了嗎?爹娘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有你跟著,我更去不成京城。」
蘇映寧沒好氣的掰開他的雙手,「我比你聰明,比你更教人放心。」
「無論你多聰明,你都是個姑娘家。」
「我可以扮成男兒身啊。」
蘇明澤嗤之以鼻的擺了擺手,「別鬧了,姑娘就是姑娘,扮成男兒身,你還是個姑娘,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好吧,她確實想得太簡單了,就算一時之間騙得了人,但是相處上一段日子,是男是女分得清清楚楚。「要不,我們再帶上二哥哥?」
「不行,再過半年,二哥哥要跟四堂叔父去江南。」
「爹和大哥也跟著去嗎?」
蘇明澤搖搖頭,「這次的隨行大夫是任大夫,爹和大哥留在燕陽,你別忘了,明年大哥就要成親了。」
「對哦,大哥都二十一了,早該成親了。」
蘇明澤摸了摸她的頭,「好啦,別胡思亂想,待我行了冠禮,說不定我不開口,爹也會主動叫我進京參加武舉。」
「再過三年,我更去不成京城。」
蘇明澤終於品出味道了,「原來是你想去京城啊。」
蘇映寧靠過去,壓低聲音道:「雲公子出價五千兩請我進京作畫。」
蘇明澤兩眼暴凸,「五千兩?」
「這是給皇上的壽禮,當然不能太寒酸。」
「皇上……」蘇明澤的嘴巴被蘇映寧一掌堵住了。
「你小聲一點。」
蘇明澤用力點頭,拉開蘇映寧的手,不敢相信的道:「雲公子怎麼敢用你的畫作給皇上當壽禮?」
輕哼了一聲,蘇映寧撒嘴道:「看不起我是嗎?」
「我不是看不起你,你在書畫上的造詣如何不同凡響,我比誰都清楚,可是皇上……雲公子花五千兩尋一幅前朝名畫並不難,何必選你這個沒沒無聞的畫師?人家看了,說不定覺得他送給皇上的壽禮太沒誠意了,藉此大做文章,他豈不是沒討好到皇上,還給自個兒招罪?」
蘇映寧一臉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三哥哥可想得如此之深,真是不簡單!」
蘇明澤賞她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沒腦子,只是沒有你反應機靈。」
「雲公子願意出五千兩,目的當然不是作畫這件事,而是想要我進京。」
「為何要你進京?」
「我不知道,但若我不進京,就永遠不可能知道他的目的何在。」
「明知他心懷不軌,你還要進京,你瘋了嗎?」
「這不能說是心懷不軌……」
「若無不可告人的心思,他可以說出來,不能說出來,當然是心懷不軌。」
「總之,無論我能否進京,你能進京加武舉比較重要。」她明明是為了三哥哥的武舉,為何說著說著變成她想進京呢?也許,這才是她的心聲,這種明知對方在算計她,卻不清楚對方在圖謀什麼的感覺很不好,她倒寧願直搗虎穴,陪老虎玩玩,看看能否捉隻小老虎。
略一思忖,蘇明澤還是覺得自個兒不該痴心妄想,「進京一趟至少要花上幾百兩,我還是別想了。」
「你為何不試著問一下爹的意思?說不定爹也希望你進京參加武舉,要不,爹為何請師傅教導你?」
面對這樣的誘惑,蘇明澤難免心癢癢的,是啊,問一下爹的意思,若是可行,爹自有主張,他何必先惦記著銀子的事?
「我也會幫你說話的。」
「爹不會答應你去京城。」蘇明澤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一次。
「這是兩回事,我不會混為一談。」蘇映寧可不會傻傻的直接撞上去。蘇明澤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重重的道:「好,我們明日去找爹。」
「不如你明天去文師傅那兒之前繞道去回春堂,我們暫時別驚動娘。」除了大戶人家有請,蘇華安如今白日都在回春堂坐堂。
蘇明澤應了,兄妹兩人很有默契的拉勾約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5 PM 編輯
【第四章】 說服爹親進京去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你們兩個坐下。」蘇華安很了解自個兒的孩子,寧兒是個醫者,偶爾會進來回春堂,看看能否遇上一、兩個願意給她看診的病患,不過,她更喜歡四處擺攤,或者去大雜院那種地方尋找病患,至於澤兒,他最不喜歡藥味,絕不會主動踏進這兒一步。總之,兩人一早就出現在這裡,殷勤的給他送點心、泡茶,肯定有問題。
蘇映寧在診療椅坐下,蘇明澤還是堅持站在廂房門口。
「有話直說,何事教你們攜手尋來?」蘇華安先看著蘇明澤,接著轉向蘇映寧,通常先開口的人是她。
蘇映寧很配合的坐直身子,開口道:「三哥哥不能一直遊手好閒,爹覺得呢?」
蘇明澤抗議的皺著眉,他每日練武讀書,哪有遊手好閒?
「爹已經決定了,下次霄兒留下來,澤兒跟你四堂叔父去江南。」
蘇映寧瞪大眼睛,「爹就饒了三哥哥吧,三哥哥對經商沒興趣。」
「霄兒何嘗對經商有興趣?可是日子要過,能不幹活嗎?」
「那是因為二哥哥知道自個兒是這塊料。」
「澤兒知道自個兒是哪塊料嗎?」
「當然知道,爹也不很清楚嗎?要不,爹為何讓三哥哥跟著文皓博習武?」
蘇華安無奈的摸了摸蘇映寧的頭,「說吧,別再拐彎抹角了。」
蘇映寧甜甜一笑,「三哥哥想進京考武舉。」
蘇華安毫不遲疑的反對,「不行。」
「為何不行?」蘇明澤激動的跳腳叫道。
「你以為考武舉很簡單嗎?武舉並非只論武藝,還有學識,甚至要比狩獵,至今你可曾親手捉過一隻兔子?」蘇華安反問道。
雖然遇到文武雙全的文師傅是意外,但文師傅願意收三兒子當徒兒,他不免也動了讓三兒子考武舉的念頭,然而武舉不單有實力就夠了,還有許多現實問題,且三兒子年紀還小,他覺得不必著急,還是等行了冠禮之後,他再與文師傅商議。
「師傅說過要帶我去狩獵,就等著爹同意。」
「狩獵不是你以為的如此簡單,即便有文師傅指導你,你也比不上長年上山狩獵的老手,別說是獵隻兔子,就是防範別人暗中算計你,害你摔下馬,你都應付不來。」
「參加武舉之人不見得都是長年上山狩獵的老手。」蘇映寧忍不住說句公道話,可是被父親淡淡的掃了眼後,她瞬間閉上了嘴。
「爹只是想告訴你,你的心過比不過人家,此時參加武舉,於你不利。」
蘇明澤堅定的道:「我還是想試試看。」
嘆了聲氣,蘇華安只能將現實層面攤開來說,「我們在京中沒有人脈,即便你考上了,也不會有多大出息,還不如先留在燕陽打拚看看。」
「我不在乎有沒有出息,我只想為自個兒好好做一件事。」他並不是毫無意義的每日練武、讀書,這是盼著有一日能夠派上用場,轟轟烈烈為自個兒爭一口氣。
半晌,蘇華安說不出話來,孩子想做什麼,他從來不會阻止,都是儘力成全,所以,他帶著寧兒翻山越嶺,成全她想畫的草藥圖書,如今澤兒不過是想參加武舉,大不了沒考上,他何不放手讓澤兒試一試呢?
「爹,我們也不是完全沒有人脈。」蘇映寧小小聲的道。
蘇華探詢的目光轉向她。
「雲公子……就是你回來那一日見到的雲靳,他說他會安排。」
蘇華安想起匆匆見過一面的雲靳,當時沒有時間多想,如今想來,在京城姓雲的應該是敬國公府的,然而對方身分如此顯貴,倒更令他困惑了,「他為何要幫澤兒?」
「他想請我進京作畫,是給皇上準備的壽禮。」
蘇華安突然生出一股不安,「他如何會想到請你進京作畫?」
「我的那幅〈春光明媚〉如今在安國公老夫人手上。」
蘇映寧仔細道來雲靳找上她的理由,對他而言,她的畫作才是別出心裁的壽禮。
「所以,只要我跟三哥哥一起進京,他會成為三哥哥的人脈,雖然我還不清楚他的來歷,但給皇上送壽禮的人,想必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人家沒下帖子邀請,就沒必要送禮,換言之,他必然收得到宮中的帖子,才有必要準備禮物。
蘇華安細細一琢磨便明白了,猜測道:「他有可能是敬國公世子。」
蘇映寧太意外了,這豈不是說他將來會成為國公爺。
「此事還是算了。」
「這是為何?」
「京中權貴不能隨便亂攀,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
「爹想太多了,我們不過是市井小民,就是跟京中權貴有點關係,也不會教人想多看一眼。」若是三哥哥能進龍武衛,在龍武衛佔有一席之地,他們還有一點價值供人家打量,如今他們什麼都不是,連敬國公府的邊都沾不上,人家才懶得花心思在他們身上。
「澤兒年紀還小,三年後再說吧。」想著這個,就顧不得那個,蘇華安實在左右為難。
「三年後,雲公子的關係我們不見得能用。」人家說現在,他們說三年後,這跟雞同鴨講有何差別?
「雲公子若是有心結交,就是要他等個三年,他也不會拒絕。」蘇華安一時之間拿不定主意,這事他得靜下來想想。
「爹……」
「好啦,爹趕著去方府給老夫人請平安脈,不能陪你們了。」蘇華安不理他們,收拾醫藥箱,帶著藥童出了醫館。
「我就知道爹絕不會答應的。」蘇明澤沮喪的道。
蘇映寧斜瞪他一眼,「三哥哥的眼睛要睜大一點,爹哪有不答應?爹是左右為難,沒法子下定決心。」
蘇明澤搔了搔頭道:「這還是沒答應啊。」
「此路堵住了,難道不能繞道而行嗎?」
蘇明澤的腦子跟著她轉了一圈,還是不明白如何繞道而行,便搖了搖頭。
蘇映寧起身走過去,躊起腳尖鼓了一下他的腦袋瓜,「我們不是只能找爹商量,還有娘啊!」說完她便往外頭走。
怔愣了下,蘇明澤連忙跟了上去,「可是娘比爹更不講道理。」
蘇映寧同意的點點頭,不過,娘比爹更在意孩子的前途,何況是疼愛有加的三兒子,他想要爭一口氣,當娘的能不支持?總之,爹的期望全在長子身上,長子能繼承衣缽,其它孩子能不能有出息倒不是最重要的,至於娘,家業能否傳承不是最重要,盼的是每個孩子都有出息,她才能安心。
「既然如此,你從娘那兒下手有何好處?」
蘇映寧回以嘿嘿一笑,「你等著看就知道了唄。」
比起自己,蘇明澤更相信蘇映寧,這丫頭的戰鬥力十足,花樣層出不窮,不可能的事總是在她的攪和下變成可能,不過這次她竟然搞砸了,為了他的事,向來感情如膠似漆的爹娘陷入冷戰,害他自責不已,好幾次想衝到爹娘面前,告訴他們,他不加武舉了,可是在蘇映寧的嚴重警告下,他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冷眼看著,任由他們夫妻較勁。
蘇明澤覺得心情很鬱悶,這都是雲靳惹的禍,若他不提起武舉,他們就不會著了魔似的繞在這事上頭打轉。
這種時候他就想喝一杯,若是能配上一隻燒雞,那就更好了,不過聞香樓的燒雞可遇不可求,他也只能試試看。
「蘇公子。」看到蘇明澤走進聞香樓,趙英立迎上前。
想到雲靳,就見到趙英,蘇明澤有一種終於得到老天爺的眷顧的感覺,激動的抓住趙英,問道:「你家主子呢?」
「爺請蘇公子上樓。」
蘇明澤甩開趙英,大步走上樓,可是到了二樓,這才想到他不知道雲靳在哪一間廂房。
趙英就跟在他身後,此時繞過他走到最裡面的廂房,敲了三下房門,便推開房門,邀請蘇明澤入內。
蘇明澤大步走進廂房,還來不及破口大罵,就聞到燒雞的香味。
「今日心血來潮來這兒吃燒雞,可是燒雞送上來,卻無人相陪,實在無趣,沒想到念頭一轉,就見到蘇兄弟從這兒路過。」雲靳笑容可掬,令人如沐春風?
雖然燒雞很香,讓蘇明澤的口水都快流下來了,但他可沒有因此忘了要緊的事,「聞香樓的燒雞三日前就要付銀子。」
「我已經訂下三個月的燒雞,銀子也給了,若是我沒出現,當日的燒雞就送給路過的乞丐。」
既然知道蘇映寧喜歡聞香摟的燒雞,他當然要先準備好,免得臨時要賄賂佳人,卻沒有燒雞用……只是用燒雞賄賂姑娘這種事說岀去,肯定笑破人家的肚子。
蘇明澤倒抽一口氣,終於相信爹的猜測,雲靳是敬國公世子,出手真是闊綽!
「我覺得聞香樓的燒雞特別香,聽說是用藥材秘製而成。」雲靳看了燒雞一眼。
趙英立刻上前肢解燒雞,分了兩盤,再分送到雲靳和蘇明澤面前。
蘇明澤見了一僵,彆扭的道:「燒雞不能這樣吃。」
雲靳不解的問:「那應該如何吃?」
蘇明澤直接用手拿起一隻雞腿,咬下一大口,盡情咀嚼。
雲靳見了一笑,也跟著照做。
回京之後,過起貴公子的生活,他都忘了在北境時,和那些兵士們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豪氣,真是令人懷念。
蘇明澤見狀,對他的敵意不見了,反倒覺得和他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便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真是太不夠意思了,為何要提起武舉?如今我娘跟我爹鬧上了,府裡氣氛冷冰冰的,連說個話都要偷偷摸摸,這都是你的錯!」
「伯母為何跟伯父鬧上了?」
蘇明澤豪邁的喝了一盅酒,用手背抹了抹嘴巴,「我娘一直知道我想參加武舉,可是京城那種地方,說錯一句話就能死人,我們在京城又沒有可以依附的親人,娘如何放心我前往京城?如今有雲公子相幫,進京就沒什麼好怕,我娘覺得我應該把握機會,可是我爹死活不肯鬆口。」
「伯父為何不肯鬆口?」雲靳說完,看了趙英一眼,趙英馬上為蘇明澤的酒盅斟滿酒。
蘇明澤舉起酒盅,一口氣就見底了。
「我也不清楚我爹在想什麼,先是說考武舉不簡單,說我甚至不曾親手捉過一隻兔子,狩獵這一關我根本過不了,後來又說我們在京城沒有人脈,即使考上武舉,我也不會有多大的出息。」蘇明澤見趙英又要斟酒,覺得太麻煩了,直接搶過酒壺往嘴裡灌了一口。
「若是蘇兄弟想進京,我可以安排。」
蘇明澤打了一個酒嗝,傾身向前,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門道:「小寧丫偷聽他們說話,好像是答應了誰不能進京。」
雲靳意味深長的看著他,「不能進京?」
蘇明澤點了點頭,又舉起酒壺灌了一口,「我爹走遍大江南北,可是獨獨沒有去過京城,你說奇不奇怪?」
「你可問過伯父原因?」
「問了,我爹說京城乃是非之地,可是,哪兒不是是非之地?小寧丫說的好,凡是有人,就有是非,沒有是非,全是死人。」
雲靳將這話在腦海中轉了一圈,贊同的點點頭,「蘇姑娘的見解真是精闢。」
「你不要以為小寧丫是個姑娘就什麼都不懂,她可有見識了。」
「我一直都知道她很有見識,要不,如何能撰寫繪製草藥圖書?」
「是啊,小寧丫真的很不一樣,腦子轉得快,我們三個兄弟沒有一個比得上她,我常笑她,她肯定是爹娘撿回來的,要不,為何她一點也不像蘇家的孩子……」蘇明澤將手裡的酒壺倒過來,酒一眨眼就教他喝完了,然後他放下酒壺,看著趙英,顯然還想再來一壺酒。
「蘇兄弟別再喝了,酒喝多了傷身。」
「我喜歡喝酒解悶,不過,還真不能喝太多,明日會頭疼。」蘇明澤隨即從袖袋裡面出一個荷包,打開來,取出一粒藥丸塞進嘴裡,「還是小寧丫聰明,知道我心情一鬱悶就想喝酒,要我隨身帶著解酒丸。」
「解酒丸?」
「你不知道小寧丫是大夫嗎?她搗鼓出來的藥丸最好了。」
雖然早在趙英調查她的底細之前,他就知道她是大夫,她甚至還擺攤給人看病,可是,他總會忘記她是個大夫,畢竟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姑娘。
「你別看小寧丫年紀不大,她醫術可高明了,雖然她一直認為自個兒的醫術普普通通,而且世人也都是有眼不識泰山,看不出來小寧丫是真正醫者的血脈。」
雲靳有一種噎到的感覺,這是在說他嗎?
「這是我爹說的,他可不曾誇過我大哥,倒是小寧丫,我爹說她是真正的醫者……不行了,這酒太烈了,我頭疼,我要趕緊回去,多謝雲公子請我喝酒配燒雞。」蘇明澤拍了拍臉頰,站起身,恭敬的行個禮,轉身走出廂房。
「掌櫃說這種酒一杯就可以醉人,可是一壺酒灌下去,蘇公子還是很清醒啊。」趙英難以置信的看著他離去的身影。
「他是醉了,話多了,要不,他不會在外人面前說了那麼多蘇姑娘的事。」
「我還以為蘇姑娘擅丹青,沒想到她醫術高明。」
雲靳說不上來此刻的心情,一開始他只當她是個沒什麼見識的村姑,可是很快的他就發現她有很多令他覺得不可思議的面相,好幾次他以為自個兒將她看明白了,不過一轉眼他又有了新發現,發現更多她的不同,對她就更加傾心……傾心?他傾心於她?!不可能,她確實很特別,整個人好像會發光似的出現,大夥兒都會跟著她打轉,可是她對他而言,依然是出生在燕陽的村姑,只是這位村姑很特別,對,一定只是這樣。
這時房門傳來暗號式的敲打聲,趙英立即靠向窗邊往外看,然後趕緊湊到雲靳身邊道:「成影回來了。」
「我們回去。」雲靳起身帶頭走出廂房。
崔晨的主子確實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不過,姜家大老爺的夫人晴娘曾經是尚服局的司衣司女史,先皇駕崩前一年出宮,回到家鄉益州,正好姜家大老爺想找個繼室照顧年幼的幾個孩子,媒婆千挑萬選相中晴娘,姜家大老爺相看之後甚為滿意,便娶了晴娘當繼室。
晴娘並未為姜大老爺生下一兒半女,但待正室所出的孩子如親生兒,深得孩子們敬愛。」成影的調查相當仔細。
雲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若是崔晨真的與容妃有關,他身邊必然有宮裡出來的人。
「可有查到她在宮中是誰的人?」
「我旁敲側擊打探了一下,晴娘相貌平庸,並不醒目,她回到益州後,不但跟宮裡的人斷了關係,更是低調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左鄰右舍少有人見過她。」
「若是如此,媒婆如何挑上她?」
「聽說她的兄嫂留不得她,她一回到益州,便急於為她找婆家,不過,畢竟是宮裡出來的人,她兄嫂也想攀上一門好親事。」
「這是很好的藉口。」雲靳還是認為這是經過安排的,只是安排得極為巧妙,教人看不出破綻。
關於宮女的退宮制度,大梁初立之時就有規範,每四年放一批宮女出宮,只要過了二十五就可以申請,先皇駕崩前一年正好遇到這樣的盛事,安排晴娘出宮的人不能不說幸運,這也讓此事看起來更為合理,不過,先皇駕崩的前一年,先皇與太后鬧得很不愉快,容妃挑在此時讓自個兒的人出宮不難理解。
「若想查凊楚晴娘是誰的人,只怕要回京才能慢慢調查。」成影道。
「宮裡有很多人一輩子都隱在暗處。」若不是情非得已,沒有人願意動用埋在暗處的釘子,經由他們提供消息,比為了對付敵人將他們曝露出來更為重要。「晴娘那邊沒必要費心了。」
「是。另外我仔細查了崔晨在進入姜家之前的事,崔晨是在姜家大老爺前往北夏經商時結識的,幾次幸逢崔晨相助解圍,崔晨後來便成了姜家大老爺的管事,所以眾人只知崔晨是個孤兒,走到哪兒,就在哪兒討生活,崔晨跟著姜家大老爺之後,為姜大老爺尋了虎騰鏢局合作,從此跟虎騰鏢局的鏢師稱兄道弟。」
雲靳笑了,這可是個大發現,「崔晨只怕早就認識虎騰鏢局的鏢師,不過是找個理由將他們的關係合理化。」
「我也如此認為。」
雲靳的目光一沉,「如此說來,當初想製造意外接近蘇姑娘的是崔晨,並非虎騰鏢局的鏢師,難怪意外發生之後,那位鏢師就匆匆離開了。」
「不過,崔晨對外宣稱,燕陽之行是為了姜老夫人的壽禮。」
「一計不或,只好另生一計了。」
「崔晨接近蘇姑娘究竟有何目的?」
雲靳迅速將思緒梳理彙整,有個念頭一閃而過,可是立即又被他甩到腦後,接著他的思緒又一轉,若是崔晨與容妃有關,崔晨尋找蘇映寧應該是奉容妃之命,這又是為了什麼?
「只要能帶走蘇姑娘,崔晨的狐狸尾巴自然會露出來。」
「蘇家不可能放心蘇三和蘇姑娘獨自上京,爺不如鼓勵蘇姑娘帶上蘇大夫,蘇大夫不但可以照顧兄妹兩人,又可以在京城行醫,相信蘇家所有人的態度都會轉變。」
雲靳聞言點了點,「我倒是忘了,最重要的是蘇姑娘願意進京,就是帶上一家人又何妨。」
「蕭太醫應該回到京城了,相信蕭太醫一定很樂意認識蘇大夫。」
「這個主意好極了,蕭太醫必然想聽聽蘇大夫在各地的所見所聞,他們說不定還能成為忘年之交,也許蘇大夫最後會因此決定長住京城,不回燕陽了。」雲靳越說越歡喜。
成影忍不住瞥了主子一眼,爺到底在歡喜什麼?又不是在討好岳丈……不會吧,難道將自個兒當成了蘇家的女婿?這個念頭一升起,他驚得打個了冷顫。
「我立即修書一封,請蕭太醫到通州碼頭接我們。」雲靳是個行動派,隨即走到書案後面,請成影為他磨墨。
成影很認真的磨墨,可是覺得自個兒有必要提醒一下主子,「爺,蘇姑娘還沒有點頭。」
雲靳頓時一僵,竟然最重要的事給忘了。
「我相信爺可以說服蘇姑娘。」成景趕緊鼓勵道。
雲靳想了想,有了一個好主意,連忙讓成影出去請趙英進來,明日他一定要突破那個丫頭的心防,讓她願意卯足全力促成此事。
出門見到趙英,蘇映寧第一個反應是轉身走人,趙英不慌不忙的跟上去。
「我家公子請蘇姑娘過去一敘。」
蘇映寧回頭瞪了他一眼,「什麼?我與他應該無話可說。」
「我家公子想與蘇姑娘討論進京之後的安排。」
蘇映寧停下腳步,大笑三聲,又是一瞪,「真是笑話,我可沒答應他。」
趙英彷彿沒聽見似的,自顧自的道:「我家公子給蘇公子安排了師傅,若是蘇大夫願意陪兩位進京,他也會安排蘇大夫在慈惠堂坐堂。蘇姑娘可知道慈惠堂?這是朝廷為窮苦老百姓設置的醫館,聞名北境的蕭太醫每次回京都會親自坐鎮慈惠堂,蘇大夫可以藉此機會跟蕭太醫好好鑽研醫術。」
蘇映寧覺得腦子快被轉暈了,只抓到一個重點,「我爹?」
「蘇姑娘還是親自跟我家公子商議,蘇姑娘以為如何?」
略微一頓,蘇映寧請趙英帶路,不過,絕對不是想跟雲靳商議進京之後的安排,只是懶得跟趙英繼續糾纏,萬一教人瞧見了,閒言閒語跟著來。
來到河邊,蘇映寧還沒見到人,就聞到烤魚的香氣,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來得正好,魚剛烤好。」雲靳看著走過來的蘇映寧,揚起燦爛的笑容,將烤好的魚遞過去。
肚子正餓,就有人送上吃的,蘇映寧當然大大方方接過烤魚,然後坐下,大快朵頤起來,邊吃還邊滿意的點點頭,烤得剛剛好。
「味道如何?」
「不錯。」
「比起烤魚,我烤的兔肉更是一絕,你想嚐嚐看嗎?」
蘇映寧斜睨了他一眼,冷哼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則盜。」
「我可不曾掩飾過自個兒的目的。」雲靳一臉的正氣凜然。
「是啊,不過我可沒答應為你作畫,你也別自作聰明安排這個那個,這種聽人家下指導棋的感覺——糟透了。」蘇映寧面帶微笑,但每個字都像是從牙縫中擠出來。
其實她已經想到了,若是爹能跟著他們一起進京,僵局就解決了,可是,如何說服爹陪他們一起進京?這個問題她想了又想,最有吸引力的莫過於醫術上的追求,或者是給窮苦人家治病,沒想到她才剛有了這些念頭,他就主動送上她最需要的安排……她有一種被人猜透心思的感覺,真討厭。
「你誤解了,我只是想展現最大的誠意,好讓你知道我提及的安排不是空口白話,不過,也多虧你提醒我,你爹娘不會放心你們兄妹獨自上京,於是我想,不如請伯父跟著你們一起進京。」
「原來這是你的誠意啊。」她怎麼覺得這是他丟出來的糖,而且也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包了砒霜。
「我想請蘇姑娘遠赴京城作畫,當然要拿岀最大的誠意。蘇姑娘不妨將我的安排告訴伯父,相信伯父聽過蕭太醫之名,在大梁,他的醫術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伯父應該很想得到蕭太醫指點。」
蘇映寧不以為然的抬起下巴,「你確定是蕭太醫指點我爹,不是我爹指點蕭太醫?」
「對於一個在醫術上不斷追求精進的大夫來說,誰指點誰都無所謂。」
蘇映寧很爽快的點頭同意,「這倒是。」
雲靳又串了一條魚架在火上烤,像在聊天似的道:「雖說是蘇伯父要你習醫,可是你呢,為何想習醫?你別誤會我看不起姑娘家,只是好奇姑娘家行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難道你沒想過空有一身醫術卻無處施展嗎?」
吃人嘴軟,蘇映寧的態度緩和下來,「藝多不壓身,反正沒壞處,我爹要我學,我就學啊。」
平心而論,她是時間太多了,又不可能日日有美男可看,再說了看美男只是嗜好,又不是正經事,她總要有拿得出手的正經本事,既然爹堅持她習醫,她就習醫,雖然願意給她看病的都是迫於無奈,但不能否認,聽說她是個大夫,人家看她的眼光還是多了一點尊敬。
「我很佩服,換成是我,既然英雄無用武之地,我不會在上頭白費心思。」
蘇映寧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英雄無用武之地?」
「我在京城不曾見過女大夫。」
「我還以為有醫婆,你沒見過嗎?」就她所知,朝廷選取民間女醫,中選的人著錄名藉以待詔,稱為醫婆。
怔了一下,雲靳難為情的道:「我倒是忘了醫婆。」
「我可以理解,宮裡的妃嬪應該更相信太醫。」女人都瞧不起女人,醫婆又如何能趕得上太醫?
「倒不是宮裡的妃嬪更相信太醫,而是太醫會在那些妃嬪的眼皮子底下做事,總是更教人放心一點。」太醫也有分黨派,基於安全考慮,屬於敵營的太醫即便醫術高明,妃嬪也不敢相信他們,更別說來自外面的醫婆,她們被收買的機會更大。
「我懂,雖然在醫者眼中不該有敵友之分,但人心從來都是偏的。」
雲靳突然想起蘇明澤說過她是真正的醫者,是因為她擁有醫者純正的心嗎?
「你不會覺得委屈嗎?」
「為何要委屈?我只覺得他們真傻,不給我看病,那是他們的損失。」
「你……你不是覺得自個兒的醫術很普通嗎?」雲靳差點說不出話來,這丫頭會不會太過自信了?!
蘇映寧斜睨他一眼,一副他很無知的樣子,「一般人也不會生什麼大病。」
這會兒雲靳真的不知該如何反應了。
蘇映寧忽然驚叫了一聲,「喂!魚烤焦了!」
回過神來,雲靳慌張的將架在火上的魚舉起來,不過來不及了。
蘇映寧覺得好可惜的搖搖頭,「真是太浪費了!」
「我再重新替你烤一條吧。」他不曾發生如此大的失誤,竟然沒聞到焦味。
「不必了,我吃飽了。」蘇映寧對他失去信心了,若心有旁騖,如何會等到焦味竄上來還沒察覺?但她的情況好像也沒好到哪兒去,還不是等焦味竄上來才聞到。她對美男子的免疫力實在太糟糕了,雖然他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危險人物。
「你相信我,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烤焦。」
「我真的不吃了,多謝你的烤魚。」蘇映寧站起身,整了整衣裳,轉身走人。
「我等你的好消息。」
腳步停頓一下,蘇映寧好像沒聽見似的又繼續往前走,直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外。
「爺,蘇姑娘會說服蘇大夫改變心意嗎?」趙英根本看不出蘇映寧的態度。
「無論是否為了蘇三,她想進京。」
很奇怪,他就是有一種感覺,真正想進京的人是她,但他又覺得她不是為了那五千兩,不過,他實在想不明白,以她的聰明,絕對猜得出來他請她進京的目的不單純,可是她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對她而言,大不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時候,他覺得自個兒都沒有她那樣的氣魄。
「若是蘇姑娘願意跟我們回京,燕陽這邊要如何安排?」
「燕陽這邊就交給皇上,相信皇上自有主張。」對雲靳而言,只是有太后在一旁虎視眈眈,燕陽這邊就不能不管,不過,能對付太后的也只有皇上,他還是不要捲入他們「母子」之間的爭鬥。
* * *
蘇華安努力想漠視在眼前轉過來轉過去的蘇映寧,但她是他最寶貝的女兒,他可捨不得她如此為難自己,還是忍不住問道:「為何不說話?」
蘇映寧很苦惱的嘆了口氣,在診療椅上坐下,「我在想如何開口更為恰當。」
蘇華安調笑道:「你這丫頭不都是向來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這次我可不敢了。」
「為何不敢?」
「爹跟娘都鬧上了,我如何敢再任性的隨意訴諸於口?」
略微一頓,蘇華安幽幽道來,「難道你不覺得你三哥哥年紀還小,不適合獨自待在繁華富貴的京城嗎?」
蘇映寧坐直身子,很認真的回答,「三哥哥本性正直良善,我倒不擔心他去了京城會迷花了眼,不過,一個人獨自在異鄉打拚,孤單寂寞難免想多結識友人,若是誤交奸惡詭詐的小人,遭人算計,很可能會毀了一輩子的前程。所以,既要成全三哥哥,又要替他清除身邊暗藏的小人,最好能有家人陪伴在旁。」
「澤兒有你相伴,肯定安份守己,可是,你一個姑娘如何能離開爹娘身邊?澤兒要準備武舉,也不可能無時無刻看顧著你,蘇家在京中沒有親人,若是岀了事,無人護衛著你。」
蘇映寧狀似同意的點點頭,隨即話鋒一轉,「不如,爹陪我們進京,如何?」
蘇華安怔住了。
「若是娘也能進京,那是最好,可是大哥明年要成親,娘有很多事要安排,實在無法抽身進京一趟,爹就不同了,爹可在回春堂坐堂,也可以在京城的慈惠堂坐堂……爹應該知道慈惠堂吧?那是朝廷為窮老百姓設置的醫館。」
半晌,蘇華安才回過神來,「你如何知道慈惠堂?」
「我一直在想,若是爹能跟著我們一起進京,僵局就可以解決了,可是,要爹陪我們進京,就要在京城找個地方給爹幹活,後來我去找雲公子,雲公子表示可以安排爹進入慈惠堂,聽說聞名北境的蕭太醫每次回京都會在慈惠堂坐堂。」爹肯定不喜歡這樣的安排比自雲靳之手,還是推到自己頭上更為穩妥。
「蕭太醫?」
「爹認識蕭太醫?」
「當然,他是一個真正的醫者,爹隨著蘇家商隊遠行時,跟他有過幾面之緣,也有過短暫的交談。」
蘇映寧頓覺鬆了口氣,「爹一直想在醫術上精進,這不正是個好機會嗎?」
「蕭太醫的醫術再好,也比不上容妃……」蘇華安一脫口而出便後悔了,為何提起容妃呢?他一直懷疑當初在英霞峰救的女子就是容妃,畢竟少有女子的醫術如此高明,他不想追究她的身分正是因為如此。
「容妃?」
這會兒想避開不談也不妥,蘇華安索性大大方方道來,「容妃是先皇的妃子,太祖皇帝起兵之初,與前朝朝廷的勢力相差懸殊,幸有容妃運用縫合之術大大降低大梁士兵的傷亡人數,更因為有容妃的醫術,發生疫病很快就能控制下來。太祖皇帝曾經公開讚賞過,大梁取代前朝,容妃居功厥偉。」
「看來這個容妃是個了不起的大夫。」
「是啊,朝廷會建立慈惠堂也是因為容妃的關係。」
蘇映寧好奇又有些遲疑的問:「容妃死了嗎?」
蘇華安看了她一眼,「先皇駕崩,留下遺詔,容妃殉葬。」
蘇映寧不敢置信的道:「容妃有功於國,怎能容妃殉葬?」
「聽說先皇很愛容妃。」
「因為愛她,就要她殉葬,這是什麼……奇怪的道理?」蘇映寧差點脫口說出「狗屁不通」,在她看來,真的是狗屁不通的道理。
說不定先皇只是想保護容妃,因為太后……當時的皇后絕對容不下容妃。
蘇映寧還是不以為然,「先皇可以用其它方式保護容妃啊。」
「容妃在送往陵寢的路上逃了。」
蘇映寧怔愣的眨了眨眼睛「逃了?」
「對,逃了,至今還找不到容妃的下落。」
這不是戲劇才有的情節嗎?過了片刻,蘇映寧豎起大拇指,感到佩服至極,「太厲害了,竟然有本事在軍兵的監視下逃掉!」
「我想,這應該是容妃救人無數,有許多人暗中幫助她逃走。」
「沒錯,這就是好人有好報。」
「容妃可以說是大梁的傳奇。」
蘇映寧點頭認同,可這會兒她更關心的是——「爹,所以你同意了嗎?」
「你不擔心嗎?」
蘇映寧實在不解,「擔心什麼?」
「雲公子不會無緣無故請你遠赴京城作畫。」
「不怕,我不過是出生在燕陽一戶醫家的丫頭,有什麼值得他貪圖?」
蘇映寧琢磨了一遍又一遍,真的找不到任何值得人家挖空心思對付的地方,後來她想起了一件事,當初雲靳拿著草藥圖書尋找著書人,最後發現弄錯人了,總之,烏龍一場,此事會不會也是類似的情況?
雲靳有可能那兒出錯了才覺得需要她進京一趟,她不過是打蛇隨棍上,畢竟三哥哥唯有此次進京才能得到最實際的幫助,她不能看著三哥哥錯過這次的機會。
「京中的名門閨秀都不及我的女兒出色,怎麼會不值得人家貪圖?」
先是一怔,接著蘇映寧咯咯咯的笑了,「爹,雲公子若是貪圖我的美色,我還要偷笑呢!」
蘇華安佯裝惱怒的了她一眼,「不要胡說。」
「難道爹看不出來那位雲公子是個美男子嗎?我相信就是西施再世,也入不了他的眼,我哪有本事教他多看一眼?」蘇映寧覺得自個兒在雲靳眼中應該就是個村姑。
上一世的她可是地地道道的大都市小孩,骨子裡多多少少有點生在天龍國的驕傲,可穿來之後,她自認沒有所謂的家世,更別說雲靳還是個貴公子,能夠入得了他眼的姑娘,京中說不定連一個都找不到,他又如何會看上她?
「你可別小看自己。」
「我沒小看自己,雲公子確實是少見的美男子,沒有人的美色值得他貪圖。」
蘇華安當然知道雲靳貪圖的不是女兒的美色,而是……唉,事到如今,他若還是堅持不答應,反倒會教人生出疑心。
「好吧,爹陪你們進京,不過,總要做好安排再出發。」
「十日夠嗎」
蘇華安想了想,點頭同意了,「可以。」
「我去告訴三哥哥。」蘇映寧立刻跳起來跑出去。
蘇明澤一看到蘇映寧出了廂房,連忙丟下手裡的樹技,衝上前急切的問道:「成了嗎?」
他方才在外頭等得實在太焦躁不安,只好隨手撿了根小樹枝比劃比劃。
蘇映寧驕傲的抬起下巴,微微點頭,然後小小聲的說:「你去告訴雲靳,最快十日後出發,還有,提醒他,是我請他安排爹進慈惠堂坐堂。」
「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用管,只要我的意思轉達給他,他就明白了。」
蘇明澤有些不安的道:「你會不會覺得自個兒跟雲公子之間太過……旁若無人了?」
蘇映寧不解的眨著眼睛,「什麼旁若無人?」
「你們兩個碰在一起的時候,旁邊的人都會覺得自個兒很多餘。」
「他那人很難纏,對付他要很專心,我當然沒心思注意旁邊的人。」
她嘴上是這麼說,可是心裡警醒了一下,為何她沒有注意到呢?下次她可要當心一點,免得教人以為他們兩人有什麼,萬一因此教他生出誤會,還以為她貪圖他的美色,她可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沒法子,認識的人都知道她「好色」,看到美男子就兩眼發直,雖是小時候的事,長大之後就懂得收斂,但是這樣的印象已經深入人心,她很難將自個兒由黃洗白。所以啊,別因為年紀小就任性,小孩子不懂事可以理解,但要付出代價。
蘇明澤困惑的搔了搔頭,覺得好像有道理,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蘇映寧拍了拍他的手臂,催促道:「這個不重要,你趕緊去傳話就是了,還有,別忘了得跟文師傅說一聲,在進京之前,讓文師傅給你惡補一下。」
「好,我這就去傳話。」蘇明澤歡喜得飛身而去。
* * *
從一開始被人跟蹤,崔晨就察覺到了,可是為了證明不在乎,他由著對方跟著自己,然而一日過了又一日,實在很煩人,他突然想起蘇映寧,索性效法她,轉身直直走到當事人面前問:「這位壯士為何跟著我不放?」
李薊有些意外,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故作恭敬的行禮道:「我見兄台與一位舊友生得極為相似。」
「三年前,我一直是個四處為家的孤兒,哪兒有活計,就在哪兒討生活,何時遇見過壯士,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知壯士是我何時的友人?」崔晨的神情很坦然,因為他沒有一句是假話,只是未道出「四處為家」是在主子的安排下有計劃為之。
「我的友人一直生活在京城,直到十五年前才離開。」李薊緊緊盯著崔晨,不放過他臉部表情的絲毫變化。
「十五年前……我記得我在嶺南,至於京城,四、五年前待過,這三年更是為我家主子經常岀入京城……我家主子是益州富商姜家大老爺。」
「我記得益州姜家是糧商。」難道他認錯人了?他的記性向來很好,可是當時匆匆一瞥,唯一記住的是對方的眼睛,正因如此,他對崔晨的身分沒有七足的把握。
其實這些日子跟著崔晨,他未曾想過從崔晨這兒找到容妃的線索,畢竟他在回春堂打轉那麼久,什麼也沒發現,而這個從益州來的崔晨更是不曾出入回春堂,只是,他不會輕易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人物,更別說,為了一套草藥圖書,他大驚小怪追來燕陽,總不能一無所獲的返回京城。
「是,我家主子如今還做棉花的生意,不過,我來燕陽卻是為了我家老夫人的壽禮,我家老夫人喜歡鳶尾公子的畫,我請八方書鋪的劉掌櫃向鳶尾公子求畫,今日劉掌櫃終於傳了好消息給我,鳶尾公子剛完成一幅畫,只是不確定這幅畫是否適合作為老夫人的壽禮,後日一早鳶尾公子會派人送過去,劉掌櫃要我過去瞧瞧。」
這幾日看著崔晨不時出入八方書鋪,李薊私下也向劉掌櫃打探過崔晨的目的,現下證明崔晨並未說謊。
「我可能認錯人了,真是失禮了。」李薊恭敬的行禮走人。
崔晨顯然不在意李薊是不是真的離開了,轉身自顧自的回了客棧。
進了房間,見到主子,崔晨趕緊上前行禮,「主子怎麼來了?」
「我近說李薊來了燕阻,若李薊認岀你,只怕你不是他的對手。」周婉容回道。
她就是容妃,雖然年近五十,但歲月在她臉上並未留下多少痕跡,看起來仍像個三十歲的小婦人。
「我們對上了,李薊確實認出我,不過當初他只是匆匆一瞥,又過了十幾年了,他不敢一口咬定是我。」
十六年前先皇突然病倒了,主子立即感覺到危險逼近,於是借著那年例行性的宮女退宮機會,放出不少暗藏的棋子,並由他安排她們離開京城,其中一位是容月宮的宮女,她雖然是二等宮女,但外人皆知她是主子的人,沒想到他送人去鏢局時,竟然教李薊瞧見了。
「李薊若不是最頂尖的,不會得到那個女人重用,你別小看他,今日他不為難你,不代表他對你的疑心沒了,這兒的事你不方便再出面了。」
「我來這兒是為了給老夫人尋找壽禮,如今還未尋到就匆匆忙忙離開,反而會引起李薊懷疑。」
「蘇丫頭不是已經拒絕你的提議嗎?」周婉容的目光瞬間轉為溫柔。
「姑娘拒絕我的提議,但是她剛剛完成一幅畫,明日會送到八方書鋪,劉掌櫃請我後日過去看畫,他答應優先將那幅畫賣給我。」
「畫一到手你就回益州,關於蘇丫頭的事,我會另外安排。」
「是。對了,蘇大夫決定陪蘇三公子和姑娘進京。」
周婉容頓時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兒,崔晨輕輕喚了一聲,「主子。」
半晌,周婉容緩緩道來,「若是要找回失去的一切,京城終究要回去,只是,還沒有查到那個東西的下落,此時還不是進京的時候。」
「若是那個東西一直找不到呢?」或者,先皇欺騙主子……當然,這個可能性很小,先皇實在沒有必要這麼做。
先皇對主子的疼愛有目共睹,為了確保主子不會遭小人算計,事先寫好了遺旨,這是合情合理,況且這不是主子要求的,先皇沒必要向主子扯出這樣的謊言,最要緊的是,先皇竟然違背初衷讓主子懷孕。
只是,他們誰也沒想到先皇突然駕崩,來不及在臨終之前頒布遺詔,緊接著還出現另外一道遺旨,竟是要主子殉葬。可想而知,一定是那個女人搞的鬼,可是大臣全站在那個女人那一邊,主子就是有法子找出先皇事先寫好的那道遺旨,那個女人也能反咬一口宣稱這是主子弄出來的假遺旨。無路可退,主子只能自責太粗心,先皇提起此事時,並未追問,更不清楚內容,甚至連主子都不能保證那個女人拿出來的遺旨不是真正的遺旨。
「相信老天爺會還我公道。」周婉容堅定的道。
「要不要想法子阻止姑娘進京?」
「我不出現,蘇家絕不會透露她的身世,她不會有危險。」
頓了一下,崔晨提出自個兒的想法,「主子要不要直接找蘇家攤牌?」
「蘇家有可能不會承認。」
兩個孩子變成一個孩子,就表示有一個孩子死了,死的是蘇家的孩子,還是她的孩子,當然是蘇家說了算數。雖然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她只來得及看上一眼,但還是注意到孩子右耳後有一顆痣,問題是,蘇家的孩子會不會也在同個地方有一顆痣?這也是她不敢直接找蘇家攤牌的原因,她想先確定再說。
「我覺得蘇家不是不講理的人家,若姑娘是主子的孩子,蘇家必會承認。」
「我並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認為蘇家不講理,想霸佔我的孩子,只是蘇大夫很可能猜到我的身分,他不承認蘇丫頭是我的孩子,是在保護蘇丫頭。」
「敬國公世子會不會也察覺到姑娘的身分了?要不,為何邀請姑娘進京作畫?」
「我都不確定蘇丫頭的身分,其它的人又如何知道?我倒不擔心雲靳,他是皇上的人,而皇上和我有共同的敵人,就算他們對蘇丫頭的身分生出疑心,也不會傷害她,我只怕那個女人發現蘇丫頭的存在。」
「我會暗中派人保護姑娘。」
「你別再插手蘇丫頭的事,我相信未來三個月,李薊都會咬著你不放,除非那個女人召他回京。」
崔晨忍不住苦笑,「我已經見識到他的執拗。」
「他來了燕陽那麼久,一無所獲,如何甘心?」什麼樣的主子,養出什麼樣的奴才,過了這麼多年了,那個女人還是不肯放過她,可想而知,她的奴才如何願意輕易放過可疑之處。
「主子還是早早回去,別在燕陽待太久。」
「我過幾日就走。」離開之前,她想見女兒一面……雖然還未證實,但她相信蘇丫頭是她的孩子。
一路逃亡,躲過無數的追殺,經過多少折騰,孩子依然堅持待在她腹中,不過早了一個月出生,這絕不是個普通的孩子,一如蘇丫頭這樣。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4 PM 編輯
【第五章】 半路救了個丫鬟
這一日,蘇華安帶著蘇明溪和蘇映寧隨雲靳等人上路。
除了蘇家父女,其它人全部騎馬,不過,眾人很有默契的放慢腳步,當成遊山玩水,一路走走停停欣賞美景。
蘇映寧心想可以一路順暢地抵達京城,沒想到半路遇上幾個惡霸搶奪女子的戲碼。
雖然她不應該多管閒事,可是有能力管閒事卻不管,這太對不起她的良心了。
「停車。」蘇映寧一聲令下,不只是馬車停下,連騎馬的也跟著停。
「小寧丫,怎麼了?不舒服嗎?」蘇明澤立刻策馬靠近。
「我確實不舒服,想下來透透氣,你叫爹別出來,我們很快就上路了。」蘇映寧下了馬車,大步走向那群無法無天的惡霸。
蘇明澤見狀怔了一下,連忙翻身下馬,先是跑到蘇華安的馬車旁邊低聲交代一句,便趕緊追過去。
「求求你們別帶走我的女兒,我一定還錢,再給我一段時日,我可以籌到銀子。」老翁拉不住女兒,索性撲上去抱住那位老大的左腳。
老大抬起腳想踹開老翁,可是老翁似乎使出全身的力氣拖住他,他動不了,只能耍嘴皮子,「我熊霸瞧得上你女兒,是你的福氣。賣了你女兒,你老婆子就可以好好治病,你兒子也可以買塊田地過上好日子。」
蘇映寧聞言哈哈大笑,「買塊田地就可以過上好日子,這是在作夢嗎?」
眾人的目光整齊劃一的射過來,一見到是個清麗脫俗的姑娘,憤怒的眼神頓時轉為色咪咪的,來了一個更美的,可以賣到更好的價錢……頓時殺豬般的鬼叫聲響起,熊霸用力將抓住女子的右手抽回來,女子一解脫束縛,趕緊拉著老翁跌跌撞撞的躲到蘇映寧身後。
「你這個死丫頭竟敢咬我,我要剝了你的皮!」熊霸氣急敗壞的罵道。
「她只是咬你,換成是我,直接在你的啞門穴扎一根,讓你想鬼吼鬼叫也做不到,然後更往你的身上撒癢癢粉,有如萬隻蟲子咬你,保證你的死狀凄慘無比。」蘇映寧越說越興奮,顯然覺得自個兒的主意太好了。
「你這個惡毒的,你少管閒事!」熊霸趕緊抓來一個小弟攔在前頭,小弟嚇得兩腳打顫。
「你不也一樣惡毒嗎?毀了人家姑娘一輩子,不怕將來報應到你的孩子身上嗎?」
熊霸一怔,顯然搞不清楚兩者有何關係,然後才想起一事,「我沒有孩子。」
蘇映寧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對對對,你如此缺德的人如何會有孩子呢?」
態霸頓時兩眼暴凸,「果然是個惡毒的丫頭,竟然詛咒我沒有孩子!」
蘇映寧搖搖頭,嗤之以鼻地道:「你真的是男人嗎,怎麼如此沒擔當?明明是你自個兒說沒有孩子,怎麼會是我詛咒你呢?」
熊霸一時傻了,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可是又好像不太對。
「若想老天爺可憐你,給你孩子,就別幹缺德事。」蘇映寧好心的提醒道。
「老大,用不著跟這個惡毒的丫頭廢話,直接一掌劈了她!」一名躲在後面的小弟拉了拉熊霸的衣袖。
熊霸也反應過來了,氣惱的吼道:「你這丫頭滾遠一點,少管本大爺的事,就算告到官府,本大爺賣了她也是天經地義。」
女子立刻撲倒在蘇映寧身側,「姑娘,求你救救我,我們不是不還銀子,只是需要時間,待哥哥跟著商隊從北夏回來,我們就有銀子了。」
蘇映寧秉持救人救到底,便對著熊霸問:「他們欠你多少銀子?」
熊霸勝券在握的一笑,「一百兩。」
「一百兩?」蘇映寧看著女子,想確認這個數目是否正確。
「我們只借了五十兩。」
蘇映寧瞧不起的瞪向熊霸,「這種暴利你也敢賺,不怕天打雷劈嗎?
熊霸驕傲的挺起胸瞠,「你以為我熊霸的銀子這麼好借嗎?」
「好吧,借錢的是老大,不過你最好當心一點,太過貪財的下場,通常是被人家亂刀砍死。」蘇映寧無視於熊霸青筋暴跳的樣子,轉頭看著蘇明澤,「三哥哥去請雲靳過來,讓他幫我把銀子付了。」
蘇明澤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進了京城是可以掙五千兩,但銀子還沒進荷包,她就先撒了一百兩出去,她瘋了嗎?
「三哥哥幹啥還傻乎乎的站著?」蘇映寧不耐煩的擺了擺手,「還不趕去。」
對上妹妹,蘇明澤從來沒有抵抗能力,只能硬著頭皮轉身尋救兵。
雲靳置身事外就是想看蘇映寧如何面對,有幾次讓他差一點爆笑出聲,這丫頭太逗趣了,不過,她的心也太軟了,這明明是一場騙局,她竟然輕而易舉的上當。
可是既然蘇映寧開口,他就不能不出面,只好跟著蘇明澤走過來。
「我不知道你是喜歡當傻子,還是你真的很笨,看不出這是一場騙局嗎?」雲靳先是送上嘲弄的一眼,接著又冷冷的看了一眼女子,還故意用那女子能聽到的音量說話。
女子一聽,縮了一下脖子,頭垂得更低了。
蘇映寧自動略過他的問題,只道:「你會給我一百兩吧?」
「你要,我就會給你。」
「謝了。」蘇映寧轉向熊霸,伸手道:「借據拿來。」
「你還沒給銀子。」
「你當我傻了嗎?連借據的影子都還沒瞧見,就給銀子,萬一你拿了銀子就跑了,我豈不是白給了?」蘇映寧不屑的看看他,挑釁的又道:「還是說,你對自個兒一點信心也沒有,深怕給了借據,你會慘死在我手上?」
熊霸如何能忍受這樣的侮辱,立即拿出借據遞過去。
蘇映寧看了借據一眼,確實借了五十兩,期限三個月,還銀一百兩,無力償還,以女兒朱傾兒抵債。不過,她並沒有馬上給一百兩,而是請蘇明澤寫一張朱傾兒的賣身契過來,賣身契的時間是十年,然後遞給朱傾兒。
「你若同意,就在上頭畫押。」
看了賣身契的內容,朱傾兒趴跪在蘇映寧前面行了一個大禮,接著遞上雙手。
蘇映寧一眼就看明白,這是要她為她割破手指,好方便她捺手印。
「你沒有疑問?」
「謝謝姑娘保我未來十年。」
這是個聰明的姑娘,知道十年是為了保護她免於二度遭到抵押的命運,不過,這很可能是多此一舉,因為這根本是一場騙局。
蘇映寧不是看不出來這樣的場景太過巧合,可是有雲靳在前,再遇到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
「但願我保你十年是值得的。」蘇映寧請蘇明澤取顏料箱子過來,然後挑出紅色讓朱傾兒捺手印。
「可以給銀子了。」蘇映寧瞥了雲靳一眼。
雲靳抽走蘇映寧手上的借據,同時示意趙英付一百兩銀子給熊霸。
「一個來路不明的丫鬟你也敢收。」雲靳靠過去低聲道。
「我沒什麼值得人家覬覦,為何不敢收?」蘇映寧似笑非笑的睨了他一眼,「若凡事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我會答應你去京城作畫嗎?」
雲靳再度嘗到那種噎住的滋味。
蘇映寧回頭對著朱傾兒道:「我給你們父女一盞茶的時間話別。」話落,她轉身回了馬車上。
雲靳跟了過來,站在車窗外對著她道:「無論你相信與否,我會用生命護著你。」直到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一件事,他不願意自己在她心中是個居心叵測之人。
略微一頓,蘇寧雲淡風輕的道:「我不喜歡人家用生命護著我,太貴重了。」
不貴重,值得。不過這句話雲靳沒有說出口,因為連他自個兒都嚇了一跳,為何這樣的念頭如此理所當然?他不想承認,不管他是多麼堅持要在她身上貼上村姑之名,她在他眼中、心中,都是一個獨特的存在。
朱傾兒很快就上了馬車,緊接著他們的車隊再一次起程。
走了半個多月,一行人終於抵達京城,雲靳替蘇家人安排了一間三進院落,如同燕陽繁花巷的蘇家,正房前面的院子也有一棵棗樹,不過這棵棗樹比起燕陽的遜色多了,可是,他們並不在乎,住起來覺得親切,這就足以降低初到京城的不安。
蘇映寧這邊,除了朱傾兒,雲靳事先安排四個婆子在此侍候她的生活起居。
沐浴過後,洗去一身疲憊,蘇映寧來了精神,終於想到應該關心一下新丫鬟。
「坐,我們聊聊。」蘇映寧指著旁邊的位子。
不過,朱傾兒顯然很有身為丫鬟的自覺,不敢在榻上坐下,搬了一張繡墩在她的斜前方坐下。
蘇映寧不疾不徐的問:「你娘得了什麼病?」
「我娘得的是能近怯遠症。」
「什麼?」蘇映寧呆萌的瞪著朱傾兒,聽錯了嗎?這不就是近視眼嗎?得此病根本是稀有動物,況且她娘絕不是寒窗苦讀的學子,不可能長時間近距離用眼,怎麼會得了近視眼?近視眼在這種時代算是某種富貴病,換言之,沒點家底還真患不了。
「能近怯遠症,這是大夫說的。」
蘇映寧的情緒慢慢緩和下來,「大夫可有說你娘為何得了此病?」
「我爹身子不好,我娘要養家,又要供哥哥讀書加科考,盼著哥哥將來光宗耀祖,沒日沒夜的繡花,眼睛就這麼熬壞了。」
關於朱傾兒娘親的近視眼,蘇映寧沒有懷疑,無論朱傾兒基於什麼理由混到她身邊,她的家庭狀況必是安排妥當,不會有任何破綻。
「可是,你哥哥沒有參加科考,而是跟著商隊去北夏做買賣,你娘不會難過嗎?」
朱傾兒無奈苦笑,「日子過不下去了,哥哥執意跟著商隊去北夏,我娘就是傷心難過,也開不了口攔阻。」
蘇映寧同意的點點頭,「這就是生活,想要光完耀祖,也要先活命啊。」
「哥哥也是如此規勸娘親,好不不容易找到掙錢的路子,還是先求得一家溫飽活命比較重要。可是,哥哥出門不久,爹就染上風寒,急需銀子看病養身子,娘親不得已求到熊霸面前,心想哥哥說好三個月之內回來,趕得及還上一百兩。」
聞言,蘇映寧不禁懷疑自個兒太多心了,朱傾兒的故事挑不出毛病,只是很巧合的湊在一塊,不過人要倒霉的時候,還真是會這樣,然而這些念頭只是一而過,她只要一想到朱傾兒面對賣身契的態度,就堅信她是奉命而來。
「你爹娘很疼愛你,竟然讓你讀書識字。」
「娘說哥哥將來當官,妹妹不識字丟臉,我便跟村裡的秀才夫子讀了三年的書。」
「你娘想太多了,多少當官的,家裡全是不識字的。」
「我娘可不管人家當官的如何,她是秀才的女兒,盼著我們兄妹皆能讀書知事。」
「你外祖父是個秀才?」
「是啊,因為外祖父是個秀才,同村不識字的人遭到誆騙,便上門求助外祖父,娘見多了,便覺得讀書很重要,可是沒銀子,就是識得幾個字又如何……」
「有能力多讀點書當然好。」話落,蘇映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朱傾兒見狀,趕緊站起身,「姑娘應該累了,還是早點休息。」
「好,你也去休息,我習慣睡前看點書。」
「我給姑娘守夜。」
「不必了,有人在一旁我睡不著,你去睡你的,我會照顧自己。」蘇映寧擺了擺手,隨手拿起一本醫書看。
這是她的習慣,每個地方都要擺上幾本醫書,供她隨手翻閱,不過,待朱傾兒收拾好退了出去,她就順手將醫書扔到一旁。
雖然她對朱傾兒的身分有疑慮,可是聊了那麼多,她完全找不到破綻,單從她應對的流暢度來看,她所言應該不假。
若是別人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就應該是自己不是嗎?
沒錯,真正的問題出在自己身上,要不,人家為何絞盡腦汁往她身邊湊?她明明是畫壇新手,只有三幅作品,沒想到最後這幅〈春花仙子〉不但引來兩方人馬搶購,搶購之一還是雲靳這個高傲的敬國公世子……聽見此事,若她對自個兒的身世沒有生出疑心,她絕對是木頭人。
她的身世究竟有何問題?難道她不是爹娘的女兒?她不相信!爹娘待她跟哥哥們一樣,她從來沒有那種「她是抱來」的感覺,還有,對於她這段日子發生的事,爹的態度並沒有很緊張的樣子,顯然不擔心有人突然跑岀來搶孩子。
蘇映寧輕輕敲了敲腦袋瓜,甩了甩頭,不想了,真相終究會大白,看著就是了。
休息一日,雲靳極盡地主之誼,親自帶著蘇家兄妹在京城四處閒逛。
對蘇映寧而言,此行目的是作畫,四處閒逛當然要順道尋找作畫標的,所以她指名前往京城最熱鬧的幾個地方,當然,貪多嚼不爛,一日只要一景,慢慢欣賞品味,再從這些景物當中挑選組合成一幅畫。
雲靳帶著他們來到皇恩寺的花林。這個桃花林的位置比皇恩寺還高,這兒的視野好,能從皇恩寺山腳下的市集一路往上看到皇恩寺寺內的許願池,由遠而近,最清楚的是皇恩寺大門內外的區塊。
看著看著,蘇映寧就入迷了,馬上拿出炭筆和小冊子將視線所及一一畫下。
雲靳一直留意著她的一舉一動,隨著她進入渾然忘我的境界,他也情不自禁的忘了自己,只留下屬於她的風景。
這一次蘇明澤可不再悶不吭聲,往雲靳前面一站,擋住他的視線。
「雲公子最好記住,小寧丫是來這兒作畫的。」蘇明澤不討厭雲靳,但也知道他們的身分是雲泥之別,雲靳不可能娶小寧丫,而小寧丫不會給人作妾,所以,他有必要提醒一下,免得這位敬國公世子起了非份之想。
「這是當然,長春節的壽禮關係著敬國公府的面子。」雲靳很快就冷靜下來,態度坦然,不見一絲心虛,可是,他卻聽得見自個兒心跳的聲音,有一種說不出的慌亂,彷彿想隱藏的秘密教人家逮住了……難道這是他心底深處真實的想法?
「你放心,小寧丫不會白拿五千兩,若是你看了不滿意,小寧丫可以跟你取消買賣。」蘇明澤了解妹妹,這趟最重要的目的是讓他參加武舉,至於其它事,那是意外所得,沒了就沒了,小寧丫從來不是一個愛計較的人。
「我相信蘇姑娘。」
蘇明澤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你見過小寧丫的畫嗎?」
「我見過〈春花仙子〉。」雖然邀請蘇映寧作畫是藉口,但雲靳還是抱著期待,從草藥圖書到流先生畫冊,他見到了她在丹青上的功力,當然,以她的畫作為皇上的壽禮,確實冒險了一點,因此他決定返京之後,便去了一趟八方書鋪,想看看能否見到她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畫出來的那幅畫。
果然如他所料,蘇映寧將那幅畫放在八方書鋪販賣,只是他沒想到崔晨早一步跟劉掌櫃達成協議,他只來得及看上一眼,可是就這麼一眼,卻教他久久無法回神。
春花仙子就像她當初畫的草圖那樣,飛奔而下的瀑布形或一座水泉,山壁寸草不生,可是後來她又在水泉之中畫了六種春日的花,每一種花都以最美的姿態綻放,不過最特別的是坐在其上的仙子,她們各自拿著樂器,好似正在演奏一曲春之頌。
當下,他彷彿可以聽見蘇映寧透過這幅畫在述說一件事——以為寸草不生之處,也有上天賦予的美影。
蘇明澤嚇了一跳,「劉掌櫃答應將〈春花仙子〉賣給益州姜家的崔管事,你如何能見到?」
「我有幸早一步看見那幅畫,可惜劉掌櫃承諾崔管事在前,崔管事又不肯相讓。」
「崔管事比你還有誠意。」
「你確定?」雲靳當然不能說,他和崔晨不過是半斤八兩。
略微一頓,蘇明澤不悅的道:「難道不是嗎?」
「我對崔晨的認識不深,我無法評論崔晨這個人是好是壞,但我絕對不是壞人。」
蘇明澤嘿嘿一笑,「壞人從來不會說自個兒是壞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至少對你們來說,我絕不是壞人。」雲靳彷彿不經意的賞了一眼守在蘇映寧身邊的朱傾兒。
崔晨離開了,朱傾兒出現了,他合理懷疑朱傾兒是容妃的人,這也是他願意讓蘇映寧花一百兩銀子買下她的原因。
「我對你只有一個請求,能夠離小寧丫多遠就多遠。」若雲靳不是美男子,蘇明澤絕不擔心妹妹會心生動搖。
「京城還有很多蘇姑娘會感興趣的地方。」
「有你準備的馬車和車夫,小寧丫上哪兒都不是問題,用不著你親自作陪,而且,小寧丫更喜歡四處閒逛,隨意走到哪兒看到哪兒。」
「過幾日我的新差事就會下來了,我也不可能一直陪著蘇姑娘四處閒逛。」雲靳突然覺得很鬱悶,他何時成了人家眼中的登徒子?
蘇明澤很滿意的點頭道:「這樣最好。」
「你應該防備的不是我,而是京城滿街跑的紈絝子弟,他們一向以調戲姑娘為樂,蘇姑娘受了氣,還不能找他們算賬,他們背後的靠山可都是宮裡的人。」雲靳覺得自己有必要適當的反擊。
「小寧丫自有法子對付紈褲子弟,完全不需要你費心。」蘇明澤抱怨的看了他一眼,獐頭鼠目的紈絝子弟跟冰冷高傲的美男子差太遠了。
怔愣了下,雲靳想明白什麼似的笑了。
蘇明澤見狀,突然覺得眼前閃了一下,隨即他有些不滿的問道:「你笑什麼?」
「沒事。」雲靳滿心歡喜,原來他在蘇映寧心目中的地位不只是一個權貴子弟,所以面對他的時候,她格外的費心。
蘇明澤忍不住道:「沒事別亂笑。」
「我記住了。」梁子昱明明要他多笑,說他笑起來至少減低半的攻擊力,會少了很多敵意,可是蘇明澤為何反而嫌棄他的笑容?
「我們別在這兒打擾小寧丫,你覺得如何?」
雲靳很爽快的點頭應了,率先帶著趙英往更上面的地方走去。
蘇明澤隨後緩步跟上去,心想還是就近盯著這個傢伙比較穩妥。
* * *
雖然在外頭跑了一日,回來應該會想躺好好休息一下,至少泡個中藥澡,緩解身體的疲憊,可是,蘇映寧卻趁著天色還明亮,拿著炭筆和小冊子坐在小院子努力不懈,不過,某人似乎一點也感覺不到她此刻的心情,走過來走過去,好像在琢磨如何開口似的,看得她實在不忍心。
「三哥哥,累了一日,你趕緊回房休息,別一直在我面前打轉,我頭都暈了。」蘇映寧沒想到一日就有那麼多靈感,如今她只想快一點將腦海裡的想法畫下來,實在沒心思應付人。
蘇明澤走過來在她身邊的台階上坐下,「明日雲靳就要帶我去拜師準備武舉,以後我就不能跟在你身邊了。」
蘇映寧好笑的賞了他一個白眼,「我們在燕陽時,你也沒有日日跟在我身邊啊。」
「京城不同於燕陽。」
「在我看來都一樣,我誰都不信,只有我自個兒能相信。」學醫術還是有好處,雖然醫者的地位不高,但是一般人遇到醫者,多少有點敬意,畢竟人人都會生病,生病就要看大夫,還是會想著盡量別得罪大夫。
「我知道你有本事,可是,你知道京城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蘇映寧先送上一眼「我有你笨嗎」,然後回道:「京城是皇親國戚滿街跑的地方,出門最好不要低著頭,萬一不小心撞到人,很可能就是一個不好惹的皇親國戚。」
蘇明澤怔愣了下,搔了搔頭,為何她這話聽起來是對的,但是又有說不出來的怪?
蘇映寧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相信我,我會比你還順遂。」
蘇明澤不解的問:「為何?」
「雲靳會給你安排什麼樣的師傅,你想過嗎?」
蘇明澤聞言抖了一下,「你是說他會藉此修理我嗎?」
蘇映寧滿意的點點頭,反應很快嘛!「我們在這兒的日子要仰賴人家照顧,你不好好巴結他,反而跟他囉嗦個沒完沒了,這不是教他對你心懷不平嗎?」
蘇明澤很不服氣的瞪了她一眼,「我還不是為了你。」
「你想太多了,人家是什麼身分,眼睛不會盯著我看。」若是耳朵可以塞住,蘇映寧根本不想聽見他們的談判,太丟臉了,哥哥為何認為雲靳對她藏了歪心思?
蘇明澤忍不住站起來跳腳,「他明明盯著你看!」
「你……眼睛花了。」蘇映寧寒然覺得心很慌很亂,三哥哥性子耿直,不會無中生有,換言之,雲靳真的盯著她看……她怎麼了?為何一下子方寸大亂?好吧,她對美男子的免疫力向來很低,因為他多看她一眼的舉動就有些亂了分寸實屬正常……沒錯,這全是因為美男子的關係。
「我眼睛可好了,百步可以穿揚。」
蘇映寧很想用雙手摀著臉,這是雞同鴨講嗎?算了,她還是耐著性子安撫他,「三哥哥放心,就算他盯著我看,我也不會盯著他看。」
「是嗎?」蘇明澤非常質疑。
「我是姑娘,怎麼可能盯著他看?」蘇映寧很不滿,他這是什麼態度?
「你是姑娘又如何?他是你最愛的美男子。」
某人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這對兄妹太逗人了。
兄妹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轉頭一瞪,當丫鬟的可以堅持跟在主子身邊,但至少要讓自個兒完全沒有存在感啊!
某人趕緊再往後一縮,幾乎隱在暗處,可惜耳朵太敏銳了,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嘆了口氣,蘇映寧提醒道:「三哥哥,我已經長大了。」
「你不是常說,一個人骨子裡的本性是很難改變的嗎?」
蘇映寧完全失去言語能力,由黃洗白果然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總之,你要小心雲靳,牢牢記住他的身分,他不是我們這種人家可以招惹的。」
「我知道,他不是說得很清楚,過幾日新差事下來就沒閒功夫理我了。」蘇映寧又想嘆氣了,為何以前從來不覺得三哥哥很嘮叨呢?一句話翻來覆去說了又說,難道她看起來就那麼「好色」嗎?好吧,以後她要留心一點,視線儘可能避開雲靳,免得三哥哥真的以為她被雲靳吸引了。
「是啊,可是你別忘了,他會想知道長春節壽禮的進度,難免會跑到你面前閒晃。」
閒晃又如何,連唱齣戲的時間都不夠。蘇映寧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免得他又一直碎念,趕緊笑著點頭道:「我記住了,一個字也不敢忘,請三哥哥放心,全心準備武舉,不要再想東想西給自個兒添愁。」
蘇明澤很了解她,不當一回事的事,她向來左耳進右耳出,不過,她的腦子一向很清楚,身分的問題尤其注意,套一句她自個兒所言,平民老百姓惹不起權貴,遠著點才是上上之策。
「好啦,別在這兒吵我,我得趕緊將靈感畫下來。」蘇映寧低下頭繼續用炭筆在小冊子上畫個不停。
蘇明澤看了一會兒,悄悄走人。
* * *
從酒樓二樓的廂房往下看,只見車水馬龍,一片繁華景象,沒什麼特別,可是對某人來說,就是可以看著看著便入迷,然後開始跟炭筆和小冊子奮戰。
雲靳的目光不自覺從街上轉向蘇映寧,怎麼會有這樣的姑娘?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完全影響不了她,她徑自待在自個兒的風景中,如此的恬靜、美好,一改她平日的花樣百出、熱鬧逗趣。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面貌的她,都一樣令人心動。
雲靳抖了一下,這太可笑了,他怎麼會覺得心動?他怎麼可能看上她?都是蘇明澤的錯,老是跟他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害他的心思難免受到影響,越看蘇映寧越覺得動人,只要不看她,他自然不會胡思亂想。
念頭一轉,雲靳連忙將目光收回來,轉向街道,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失魂的望著她。
他不曾見過像她這樣的姑娘,身上的衣著連敬國公府的丫鬟都不如,置身人群中,很難注意到她生得清麗脫俗,不過,很可能就是這樣的低調樸素,燕陽的權貴子弟才沒有盯上她。
「若是在這兒太無趣,你可以離開,用不著一直盯著我。」蘇映寧懊惱的放下炭筆。
都是三哥哥的錯,跟她說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害她總會下意識留意雲靳的一舉一動,沒想到他真的很喜歡盯著她看。她告訴自己不要在意他,他愛看就看,可她就是甩不掉那種心慌意亂的感覺……她對美男子的免疫力真的太差了。
偷看被人家逮個正著應該要覺得很丟臉,可是這一瞬間,雲靳感覺到的是開心,「你如何知道我一直盯著你?」
蘇映寧賞他一個白眼,「我又不是死人。」
「可是,你不是很忙嗎?」雲靳看了一眼她手中的小冊子。
「很忙就沒有感覺嗎?」蘇映寧發現手心在流汗,差點反應不過來,不過,為何她有一種很心虛的感覺?
他的目光可以燒柴了,若她完全沒有感覺,不就等於死人嗎?是啊,她應該很理直氣壯的。
雲靳笑了,笑得很歡快,笑得蘇映寧兩眼都要發直了,美男子有心撩人,常人也招架不住……不行,她得撐著點,千萬別教他小瞧了。
「你笑什麼……」蘇映寧突然身子一僵,這不是跟三哥哥的反應一模一樣?
「子昱總是勸我多笑,說這樣我看起來會比較容易親近。」
「子昱就是那位很有眼光的公子嗎?」她寧可他不要太容易親近,這會讓她很有「壓力」。
「你還記得他。」雲靳的表情瞬間變得難看,她見過梁子昱不過一、兩次,竟然就記住了。
「他說我很好,我如何會忘記?不過,為何他沒有跟著回京?」蘇映寧很慶幸自個兒成功轉移了話題,瞧他,立即變了臉色,充滿攻擊性,教人想閃遠一點,這樣她就不會胡思亂想,也不會再鬧心了。
「離開前染上風寒,只好在燕陽養好身子再回京。」
「你放心將他一個人丟在燕陽?」
「為何不放心?」
「他看起來很需要照顧的樣子。」
雲靳感覺到一股酸意在胸口散開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她就可以看出梁子昱身子不好,她看得未免也太仔細了吧。
「他又不是小孩子,不需要人家照顧。」
「他的臉色看起來比常人蒼白,身子骨應該不好吧。」
「你看得可真是清楚。」
蘇映寧奇怪的瞥了他一眼,他是喉嚨裡鯁到東西了嗎,怎麼說起話來怪聲怪氣的?「你忘了我是大夫嗎?身子好不好,我多少可以看出幾分,但若是想確定他的身子狀況,還得細細把脈,問診。」
「我還真忘了你是大夫。」雲靳難得出現一絲尷尬之色。
蘇映寧輕哼一聲,「在你看來,我只怕不夠格當大夫,你當然忘了我是大夫。」
「相較於醫術,你的丹青更令人驚艷……對了,子昱一直很好奇他是紫衣公子還是黑衣公子?」消除尷尬最好的方式就是轉移話題。
蘇映寧驚愕的瞪大眼睛,半晌,腦子裡面某些想不明白的地方全通了,難怪第一次見到雲靳時她會覺得他面善,因為他們的初相遇是在五年前,而他還奉獻美貌成了流先生畫冊的白衣公子。
「為何不回?」雲靳歡喜得唇角上揚,她吃癟的樣子真是可愛。
「我已經忘了。」蘇映寧覺得還是不要說實話,他可是其中一份子,她可不希望這把火從紫衣和黑衣公子一路燒到白衣公子。
「你怎麼會忘了呢?你靠我們賺了不少銀子吧。」
「你真愛說笑,一本畫冊能賣多少銀子,就是畫一輩子,也比不上你一出手就是五千兩。」蘇映寧討好的看著他。
自從她以鳶尾公子的身分賣岀畫作,她就懊悔不已,不應該畫寫真集,留下一個把柄,果然,這傢伙若是老拿這件事跟她過不去,她豈不是一輩子被他踩在腳底下?
見狀,雲靳完全忘了當時有多惱,只覺得好笑,「你怎能想出這種方式掙銀子?」
「當你想掙銀子,自然會從自己擅長的事物尋找路子。」
「我又不是不擅丹青,但我絕對不會用你的方式掙銀子。」
蘇映寧撇了撇嘴,不服氣的道:「你的丹青若能比得上我,你為何不自個兒畫長春節的壽禮?」這個時代的人,只要家庭經濟供應得起,哪一個不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這些只是用來裝門面,不是用來掙銀子。
雲靳又嘗到噎住的滋味了。
「爺,時候不早了,應該送蘇姑娘回去了。」趙英不是好心給主子解圍,而是看見成影出現在對街。
成影在他們回京的半路奉命調查朱傾兒的來歷,如今回來了,可見得已經查清楚,而此事顯然關係到容妃,主子必然急著知道消息。
蘇映寧微微擾起肩,趙英這個人不出聲,絕對會忘了他的存在,跟她的壁花丫鬟朱傾兒差不多,換言之,若非逼不得已,他不會開口說一句話,所以,她自動自發趕緊收拾東西帶著朱傾兒走人。
雲靳見狀,滿心歡喜,他喜歡這種不用開口她就心領神會知道要做什麼的感覺。
他連忙跟上去,親自護送她回去。
「朱傾兒的底細應該沒有問題,朱家因為朱老爹日初染了風寒,不得不向熊霸借了五十兩銀子,熊霸確實可以拿朱傾兒抵債,而熊霸這個人也經常期限不到就上門搶人,他是鹽城一惡,當官的不敢招若他,老百姓更別說了,只能由著他搶人,據說鹽城墮入青樓的姑娘都是經過他的手,不過,朱傾兒居住的石家村卻很古怪。」成影的調查向來巨細靡遺,因此總是能看見人家沒有察覺到的細節。
「如何古怪?」雖然雲靳要成影調查朱傾兒的底細,但期待不大,若是朱傾兒是容妃的人,容妃是不可能留下任何破綻教人察覺。
「石家村之所以喚為石家村,是因為這兒的村民從石姓為主,可是如今的石家村,姓石的只有三家,而且都是後來遷入的。」
雲靳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即便是姓石,也不是原來石家村的人?」
成影點了點頭,「石家村應該全是外來的人不過,並非近一、二十年比現在此,而是從前朝就陸陸續續在此生根,村民賴以維生的活兒很多,有種田的,有打獵的,有在車馬行幹活的,有跟著商隊前往北夏做買賣的……各式各樣,這有違常理,通常一個村落的營生都很相近,少有差異如此之大。」
雲靳目光一沉,前朝……容妃嗎?不,若是近一、二十年前,容妃確實有這樣謀劃的可能和能力,可是從前朝就開始……寧親王?
「爺應該想到了,這個石家村只怕從寧親王就開始佈局,寧親王死了之後就交到容妃手上,成了容妃暗藏的一股力量。」
半晌,雲靳緩緩吐了一口氣,「我聽說太祖皇帝曾經說過,若是當初繼位的是寧親王,太祖皇帝很可能繼續偏安南方當個異姓王。」
「爺,要不要試試朱傾兒?」
「不必,你以為蘇姑娘對朱傾兒的身分沒有懷疑嗎?她有,但她更好奇,所以她索性將人放在身邊,對方的狐狸尾巴終有一天會露出來。」說著,雲靳的眼神變得很溫柔。
蘇映寧就是這樣的姑娘,膽子比男兒還大,人家躲著都來不及,她卻喜歡迎面對上,就好比他邀請她進京作畫,她沒有疑心嗎?她有,可是她更想知道真相。
「容妃為何要安排一個丫鬟跟在蘇姑娘身邊?」
「這事問皇上,可能會知道答案。」
除了太后,最熟悉容妃的莫過於皇上,皇上想要順順當當繼承皇位,先皇後宮的情勢至關重要,萬一先皇寵愛某一位皇子的母妃,因此動了易儲的念頭,可要事先做好防備,不過,先皇唯一寵愛過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容妃一個。
「皇上至今還沒召爺進宮嗎?」
「皇上不會召我進宮,乾清宮可沒法子像鐵桶一樣透不出一絲風兒。」
皇上近幾年才坐穩龍椅,這會兒才有心思梳理宮裡的人,而這是極費心的事,宮裡的關係錯綜複雜,不單單皇上和太后之間的較勁,還有後宮妃子的明爭暗鬥,再過幾年,乾清宮也不能保證有一隻外頭養的貓。」
「皇上只要出宮,絕對逃不過有心人的眼睛。」
「至少保證我們的談話不會傳出去。」
頓了下,成影忍不住開玩笑道:「皇上不會約爺去竹子湖吧?」
雲靳的神色瞬間一變。竹子湖是京城夜晩最熱鬧的地方,無數遊船畫舫徜徉其上,樂聲和調笑聲隱隱約約、不絕於耳,隨風飄散的脂粉香,教人還沒坐上般就暈了,這兒是才子嚮往的溫柔香,權貴商賈流連的銷金窟,竹子湖上的遊船畫舫以花船居多,但也有私人畫舫,有些權貴商賈喜歡在此宴客,並請來京城叫得出名號的妓子陪客。總之,名字清雅的竹子湖是個最骯髒、噁心的地方,至少在雲靳看來如此。
不過,也不知道皇上如何想的,上一次為了與他商討尋找容妃的事,竟然約他在竹子湖見面,嚇壞他了,懷疑某人借皇上之名惡作劇。當然,他也只是想想而已,畢竟就連太后也不敢做這種事,他只能赴約,沒想到皇上挑選竹子湖是因為好奇,而這全是總管太監在皇上面前口無遮攔導致的。
「比起其它地方,竹子湖最為安全。」成影勸道。
雲靳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若是不小心發生火燒船的意外,往竹子湖裡一跳,你確定可以撈得起來嗎?」
「這……皇上身邊的侍衛都會泅水。」
「從竹子湖被人家撈起來,你認為皇上還能笑得出來嗎?」
「要不……我們另外找個地方?」
「這種事能由得我作主嗎?」皇上是君,他是臣,他還能挑剔嗎?
「是,這要看皇上的意思……對了,爺,要不要派人盯著石家村?」成影決定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雲靳收拾混亂的心情,略微一想,搖頭道:「沒這個必要,石家村的人平時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我就是派人沒日沒夜的盯著,也看不出什麼,反而打草驚蛇。」
「朱傾兒的事不管嗎?」
「朱傾兒究竟為何而來,蘇姑娘自會弄清楚,總之,她不會傷害蘇姑娘就好了。」
「蘇姑娘為了長春節的壽禮四處亂跑,要不要派個人暗中保護蘇姑娘?」
遲疑一下,雲靳擺了擺手,「若她知道了,只會認定我在監視她。」
「爺就是監視蘇姑娘也是應該的,是爺帶蘇姑娘來京城的,爺當然要關心蘇姑娘在京中的一舉一動,免得她惹上麻煩。」
雲靳想想很有道理,點頭讓成影安排身手好一點的,免得教蘇映寧一眼看穿。
* * *
兩個大男人坐在竹子湖上的畫舫,聽著四周隱隱傳來的樂聲和調笑聲,討論著非常嚴肅的問題,這種情形是不是很彆扭?
雲靳渾身不自在,可是皇上好像完全感覺不到氣氛不對,他也只能忍著。
雲靳將此次燕陽之行所遇種種一一寫在紙上,親手交由皇上,便徑自斟酒喝著。
皇上看完,總管太監立即把紙接過去,用打火石點火燒了。
「你認為蘇家姑娘與容妃是什麼關係?」
「皇上比卑職更了解容妃,這事應該問皇上,容妃如何捨得將自個兒親手寫的醫書送給蘇家?每次卑職想看蕭太醫的醫書,蕭太醫總是嘮叨個不停,深怕卑職毀損他的醫書,容妃想報答蘇大夫的救金之恩,她手上有得是銀子,何必奉上她最珍貴的醫書?」
皇上仔細回想容妃在宮裡的時候常常手不離醫書,父皇便經常當面抱怨他在容妃心目中的地位不及醫書,容妃總是笑著說,她勤讀醫書是為了幫助更多百姓,而百姓是大梁最珍貴的資產,所以,容妃所做的一切是為了父皇,最愛的當然是父皇。
他一直覺得容妃這個女人很特別,她所思所言不同於一般女人,難怪父皇深愛她,甚至為了她,駕崩前幾年已不再踏進其它嬪妃的寢殿,也正因為如此,父皇從來沒有動過換儲君的頭,不過,有件事他一直想不明白,父皇如此愛容妃,為何不能給容妃一個孩子?大臣因為容妃是前朝的郡主而反對,可父皇從來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人……慢著,父皇有沒有可能改變心意?
見皇上陷入沉思,雲靳也不急,自顧自的慢慢喝著酒。
他有過一個念頭,當下覺得不可能,可是這個念頭偶爾會跳出來告訴他這不是不可能的事——先皇稱得上是明君,但是獨斷獨行,大臣反對又如何?先皇愛容妃,願意給她一個孩子傍身,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皇上的雙手不自覺握成拳,下意識的低喃道:「沒錯、蘇家姑娘應該是父皇的遺腹子。」
雲靳並不感到驚訝,而是有種終於確定了的感覺,不過,他還是要問清楚,「真的是先皇的遺腹子?」
半晌,皇上終於回過神來,緩緩的點點頭,「有一回,朕無意間聽見父皇跟幾個大臣爭執,父皇說,宮裡再添一個孩子也不會動搖太子的地位,為何不能容許容妃有一個孩子?當時朕不明白,如今想來,父皇應該是想給容妃一個孩子。容妃有了孩子,為了保住孩子,當然只能在前往陵寢的路上逃跑。」
「若先皇真的給容妃一個孩子,就不會留了遺旨要容妃殉葬。」
皇上同意的點頭道:「父皇不但不會要求容妃殉葬,還會用遺旨保容妃一世安寧。」
雲靳壓低聲音道:「先皇的遺旨是假的。」
皇上幾近呢喃的吐出兩個字,「太后。」
「為了逼死容妃,不惜偽造遺詔,太后確實有此膽量。」
「朝中的大臣不見得都是太后的人,但是他們全部反對容妃。容妃是個醫者,她救過的人無數,無論貴賤,在她眼中都是生命,她在民間的聲望不輸一個將軍,朝中大臣對此極其反感,認為她是個足以動搖國心的妖妃。」
不過,這也只是猜測,皇上沒有證據。
皇上無奈的苦笑,「是啊,只要有證據,朕就可以輕易扳倒太后。」
「當務之急是要想法子證明此事屬實。」
「若想證明此事,首先要找到容妃。」
「蘇姑娘在京城,容妃遲早會找上門。」皇上忍不住問:「蘇姑娘是不是長得很像容妃?」
「卑職不記得容妃的面貌,不知道蘇姑娘與容妃有幾分相似。」
「朕想見蘇姑娘一面。」
「皇上最好不要。」
頓了一下,皇上輕吸了口氣,「朕若偷偷見了某人,宮裡就要亂成一團了。」
「宮裡只會議論紛紛,不過蘇姑娘就有麻煩了,各種揣測沖著她而去,而其中最令人擔心的是太后,太后是個聰明人,李薊還知道卑職去了燕陽,太后很可能會察覺到蘇姑娘是先皇的遺腹子。」
「朕明白,即使只是懷疑,太后也會想方設法除掉蘇姑娘,這是為了避免她偽造遺詔的事被翻出來。」
皇上能想到太后偽造遺詔,容妃不會猜不到,可是容妃一直沒有行動,這只有一種可能,容妃找不到證據。
「容妃想找到證據不容易,因為必須證明父皇留下來的遺旨是假的,可是當時朝中太臣都看過遺詔,是父皇親筆書寫還蓋了玉璽。」
雲靳撫著下巴想了想,有不同的看法,「先皇的字可以模仿,玉璽也可以假造。」
皇上驚愕得瞪大眼睛,可是慢慢的又恢復平靜。這事確實難以置信,可是宮裡實在太骯髒了,沒有新鮮事。
「不過,玉璽是真的可能性比較大,只要收買先皇身邊的人,蓋個玉璽不難,倒是遺詔出自先皇之手這事兒……肯定有假。」
皇上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父皇駕崩前一個月,太后以容妃照顧父皇不周致使父皇病重為由,不准容妃靠近父皇一步,除了總管太監,圍在父皇身邊的人幾乎全是太后的人,太后要動手腳太容易了。」
「當時容妃有孕在身,養胎不易,只怕也沒有多餘的心思跟太后對抗。」
「想要找出遺詔不是出自父皇之手的證據不太容易。」
「這事只能從太后那兒下手。無論太后如何發現容妃出現在燕陽,容妃的出現已經引起太后的不安,太后深怕容妃查出偽造遺詔一事,必然會有所行動。」
「朕會派人暗中盯著慈寧宮。」
「皇上別太心急,免得打草驚蛇。」
「朕知道,一切都只是猜測,以靜制動最好。」
清了清嗓子,雲靳婉轉的道:「皇上以後還是不要來竹子湖這種地方。」
皇上看了船外一眼,黑暗中有熱鬧,別一番風情,「朕對這兒挺滿意的。」
「若是教宮裡察覺到皇上來了竹子湖……」
「不過落了一個好色之名,沒什麼大不了。」
可是,皇上好色的對象是他,這樣好嗎?雲靳最終沒有質問皇上,免得皇上說他對這樣的小事太過斤斤計較,但想想,沒人敢議論皇上,他可不同,他清身自愛、守身如玉,無法忍受身上有一點點髒水。
* * *
慈寧宮
天氣漸漸熱了,太后的脾氣也變得越來越壞,每日總要摔破一、兩個茶盞,今日也不例外,哐啷一聲,搞得慈寧宮又是一陣人仰馬翻。
待宮女收拾完畢,太后懶洋洋的斜倚在貴妃椅上,「今日查得如何?」
蘭嬤嬤恭敬的靠過去低聲道:「還是沒找到。」
太后眉頭深鎖,「能夠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他究竟藏到哪兒了?」
蘭嬤嬤小心翼翼的道:「先皇會不會將東西交給容妃了?」
「不,若是先皇將東西交給容妃,當初容妃就應該知道先皇的遺詔是偽造的,可是容妃沒有反駁,而是選擇遁逃,說不定她也跟世人一樣,認為先皇太愛她了,才會要求她殉葬。」
雖然事實不如世人所言,但太后的心情並沒有比較開心,先皇刻意將玉璽藏起來,連總管太監都不知道收在哪兒,這意味著什麼,隨著玉璽不見的,很有可能有一道遺詔,也就是先皇真正的遺詔。
她沒看見遺詔也能猜得到內容,肯定是讓容妃去邊關開慈惠堂,好教容妃可以繼續行醫。每次想起這個可能性,她就怒火中燒,一個可以任意碰觸其它男人身子的女人,先皇不但當個寶,還縱容她做想做的事。
「太后可還記得,先皇駕崩前一個月,太后下令容妃不能靠近先皇一步,容妃竟然沒有反抗,雖說容妃在那之前就對外宣稱身子不適,可容妃本身就是大夫,如何會病了一、兩個月無法見人?若非皇上突然駕崩,容妃只怕還繼續養病。」
太后點了點頭,「哀家記得此事,一開始覺得老天爺站在哀家這一邊,讓哀家可阻止容妃在先皇面前打轉,可是後來哀家又起了疑,容妃會不會有了身子?便藉口醫者不自醫,讓其它太醫給容妃診脈,可是太醫證實容妃沒有懷孕,而是得了一種會傳染的皮膚病。」
「若是太醫被容妃收買呢?」
「不可能,哀家請的是曹太醫,他雖然不是哀家的人,但性子耿直,不是容妃可以收買的。」當初她沒有安排自個兒的人給容妃診脈,是避免招來閒言閒語,也怕容妃趁機動手腳,說她派去的太醫想害死她,在幾番考慮之下,她便選了曹太醫,不屬於任何一個黨派,幫不了她,但至少會說實話。
思索一番,蘭嬤嬤提出一種可能,「曹太醫會不會診錯了?」
「曹太醫的醫術在太醫院深受肯定,不應該會有錯。」
蘭嬤嬤連忙自打了一下嘴巴,「老奴說太快,說錯了,不是診錯了,而是容妃調包,其實曹太醫診脈的對象並非容妃。」
太后顯然太震驚了,久久說不出話來。
蘭嬤嬤深怕太后責怪她為何不早一點提醒,趕緊解釋道:「太后娘娘,老奴想起前些日子怡嬪鬧出假病一事,才有了這樣的猜測。」
「怡嬪為了吸引皇上注意,宣稱病倒了,還讓丫鬟假冒她給太醫診脈……」太后也想起此事,不過當時她只當成笑話來看,沒有放在心上。
後宮女人花招百出,無非就是想吸引皇上的目光,得到皇上憐惜,後宮的女人就是如此可悲,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費盡心機也徒然。
「是啊,當初容妃得的是會傳染的皮膚病,因為滿臉疹子,連相貌都看不出來,深怕會傳染,還刻意用白布遮臉,曹太醫只怕也不敢直視,絕不可能發現診脈的對象並非容妃。」
太后突地坐直身子,懊惱的用力捶了椅墊一下,「哀家太粗心了。」
「容妃不但聰明又狡滑,非常人能及,太后當然不會察覺。」
太后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及容妃聰明,只能悶不吭聲。
蘭嬤嬤再次意識到自個兒說錯了話,可是這回她不知該如何補救,正愁著,守在外面的宮女出聲道——
「太后娘娘,翡翠姊姊回來了。」
蘭嬤嬤頓時鬆了一口氣,趕緊出去迎大宮女翡翠進來。
「太后娘娘,剛剛乾清宮有人來傳話,昨晚皇上悄悄出宮去了竹子湖。」
太后不敢相信的瞪直雙眼,「竹子湖?!」
「是,皇上並未刻意隱瞞去了竹子湖,可是見了誰很難查清楚,當時跟著皇上上到畫舫的全是親信。」
太后了解皇上,他不好色,後宮美色何其多,但他最喜歡待的宮殿還是那幾個,說他去竹子湖尋歡作樂,她絕不相信。
皇上會選在竹子湖見人,只怕是看準竹子湖的優點,待在畫舫商談事情,不容易教人竊聽,換言之,昨晚皇上去竹子湖必然是有要緊的事,而到底是什麼要緊的事讓皇上不惜去那種地方?
「李薊回來了。」
「回來說是沒有發現容妃的蹤跡,又見到敬國公世子都回京了,索性回來。」
太后知道雲靳去了燕陽,因為李薊在那兒見到雲靳,便特別書信回來告知,她壞疑雲靳也是為了容妃才會去燕陽,可是雲靳沒有招惹李薊,李薊也不需要找他麻煩,各找各的,看誰更有本事。
「雲靳何時回京的?」
「不清楚,敬國公世子如今沒有當差。」
太后細細一琢磨,不再糾葛這個問題,畢竟最重要的是,雲靳如今在京城。
「你告訴李薊,哀家要知道皇上昨晚在竹子湖見了誰,還有,讓他從雲靳身上下手。」
「是,奴婢這就出宮尋李薊。」翡翠行禮告退。
「太后認為皇上昨晚在竹子湖見的人是敬國公世子?」蘭嬤嬤低聲問道。
「有可能。皇上突然將雲靳踢出都院,接著雲靳就借遊歷之名離京,若不是李薊在燕陽發現他,哀家還不知道他去了燕陽。雲靳在北境打磨了三年,這一點是李薊無法與他相比的,李薊查不到容妃的下落,雲靳可不見得查不到。」
「太后見解精壁,老奴佩服。」
「哀家倒希望雲靳真的有容妃的下落,省得哀家費心思找人。」
「可是……」
「先皇如何敢將玉璽藏到宮外?即使容妃事後有所察覺,容妃想將手伸入宮裡可不容易,哀家佔了絕對的優勢。」太后高傲的抬起下巴,宮裡是她的天下,就是皇上也爭不過她,容妃膽敢在宮裡作怪,只會落在她手上。
蘭嬤嬤放鬆了下來,是啊,宮裡可說是太后說了算數,要是連太后都找不到,其它人又如何能找著?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23 01:34 PM 編輯
【第六章】 一棵栗子樹換終身
蘇映寧最近的樂趣就是在京城四處閒逛,欣賞各種生活風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興致很快就沒了,總覺得身邊少了一樣東西……不是,應該說少了一個人。
雲靳如今沒空理她了,剛開始她覺得挺好的,畢竟男女有別,他們兩個老是湊在一起總是不好,可是當他不在身邊了,她又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感……習慣真的不是好事,這種時候她就很慶幸買下了朱傾兒,好歹有個人作陪。
念頭一轉,蘇映寧的目光也跟著轉向朱傾兒,她懊惱不已,欲言又止的,她索性開口道:「傾兒,有話直說,不要憋著,很容易憋出病來。」
朱傾兒彷彿得救似的鬆了一口氣,兩眼直勾勾的瞅著她,壓低嗓門道:「姑娘,有人跟蹤我們。」
蘇映寧嚇了一跳,看她,「我都沒發現,你如何發現的?」
兩人相處也有一段日子,朱傾兒知道一般的易容騙不過蘇映寧,「這路上他們換人跟蹤,姑娘才沒有察覺。」
「我究竟哪兒惹到人,為何老是有人跟蹤我?」蘇映寧意有所指的看了朱傾兒一眼,在她眼裡,朱傾兒算是來「跟蹤」她的。
怔愣了下,朱傾兒回以一個傻笑,老實道來,「如今有我跟在姑娘身邊,哪用得著其它人盯著姑娘?」
蘇映寧稀奇的挑眉,「這麼快就坦白了,我還以為要等上一段日子。」
「姑娘聰慧過人,我可不敢在姑娘面前自作聰明。」
「不必拍我馬屁,有點腦子的人對你這種來路不明的丫鬟都會生出警惕。」
「可是姑娘還是買下了我。」
「直覺告訴我,你不會傷害我,而我又很好奇你的目的,只好買下你。」換言之,她可是經過評估,可不是隨隨便便買個丫鬟放在身邊。
朱傾兒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好又回她一個傻笑。
蘇映寧並不期待能得到答案,若是朱傾兒會輕易交代自己的目的,又何必大費周章兜上一大圈?不過,這不妨礙她藉此機會探一下朱傾兒的深淺,「你認為跟蹤我的人是誰?」
朱傾兒實話道來,「他們身手很好,我覺得很可能是宮裡出來的人。」
「宮裡?」蘇映寧很驚訝。
「這是我的判斷,他們的身手應該是經過特別訓練,不同於權貴之家的侍衛。」
蘇映寧一副「原來如此」模樣點點頭,隨即突然問道,「你也是經過特別訓練嗎?」
「姑娘太高看我了,我若有這樣的身手,就不會只能當個丫鬟。」朱傾兒的臉垮了下來,顯得可憐兮兮。不知為何,她有一種快被姑娘逼到絕境的感覺。
「我說你經過特別訓練,不是說你有這樣的身手,而是你能看得出來,這只有一種可能,你經常跟這樣的人在一起。」蘇映寧當然知道朱傾兒不是練家子,要不,三哥哥和雲靳早就提醒她了。
朱傾兒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姑娘太厲害了。
蘇映寧覺得再問下去也挖不到什麼秘辛,轉而道:「我們回去吧。」
「姑娘不逛了?」
「我不喜歡後面跟著一隻小尾巴。」不過,蘇映寧的心情並沒有受到影響,她還是一路悠悠閒閒的逛回家,用了將近一個時辰。
原本她想直接一路回到廂房,可是過了垂花門,她就遇到雲靳。
「你跑去哪兒了?為何不等我?」雲靳看起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得知她出門沒坐馬車,也不要他安排的車夫跟著,他的心頓時提得高高的,看著時間流逝,她遲遲未歸,他趕緊派趙英去附近尋人,可是尋了一圈都沒瞧見她的人,這讓他更加緊張了。京城不同於燕陽,並非所有的地方都可隨她閒晃。
蘇映寧怔愣的眨了眨眼睛,「為何我要等你?」
「昨日我不是派人過來遞話,今日會陪你四處瞧瞧嗎?」
「你的差事不是下來了,我可不想再麻煩你。」
「我的差事沒你重要。」
蘇映寧突然舌頭打結了,他毫無預警地說出如此曖昧的話,教她如何回應?
「皇上要我暫時進親衛軍,在宮裡待三日,可以休息一日。」
哇!這不是比周休二日還猛!蘇映寧狐疑的看著他,「皇上是不是覺得你太脆弱了禁不起操勞?」
雲靳僵凝著臉,沒有回應。雖然皇上已經派人盯著慈寧宮,但是有他在親衛軍照應,皇上還是比較放心,才會做出這的安排,她怎麼就是有辦法把意思曲解成這樣?
「我可以理解皇上的心情,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如何捨得你太操勞。」
雲靳應該氣得臉都綠了,可是他竟然笑了,這丫頭總是有法子教人啞口無言。
見狀,蘇映寧反而有些心虛,「我……我只是覺得皇上對你特別好,皇上對兒子也不見得多好,更別說外人不是嗎?」
「你錯了,皇上對誰都好,只要那個人懂得效忠皇上。」
「是是是,這是應該的,你若是一點價值也沒有,人家憑什麼對你好。」蘇映寧覺得自個兒還是狗腿點比較好,白吃白住人家的,怎能不識相點呢?
「不全是如此。」雲靳的目光突然變得很認真。
「嗄?」蘇映寧有些反應不過來。
「當你喜歡一個人,就是想對她好,不會在意她有什麼價值。」
蘇映寧頓覺心跳漏了一拍,他為何要用這麼堅定的眼神看著她?他難道不知道這樣很容易讓人生出錯覺嗎?她得清醒一點才行,最近她被他搞得有些精神錯亂,才會將他的「就事論事」幻想成「真情告白」。
「累了一個上午,我要回去休息了,告辭。」雖然覺得是她搞錯了,但她還是手足無措,只好先落跑再說。
「慢著。」
「我們改日再說……我不是說改日再說了,你還想幹啥?」右手的衣袖被某人伸手拽住了,想跑也跑不了,蘇映寧只好轉頭瞪人。
「我話還沒說完。」
蘇映寧全身寒毛直豎,一臉警覺,「你要說什麼?」
「你不是說有機會想參加文會嗎?」
文會……發現自己誤會了對方的舉動,蘇映寧真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即便這完全掩蓋不住丟臉的事實。
「你究竟要不要參加文會?」雲靳差一點爆笑出聲,她這種想摀著臉又不能摀著臉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當然要參加,文會是人很多的地方,我想看看有沒有作畫的靈感。」蘇映寧努力告訴自己自在一點,可是她真的很想逃之夭夭。
「我已經安排好了,後天你隨珍丫頭去參加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珍丫頭是我的嫡親妹妹,雲家姑娘中排行第四。辰正她會過來接你,你們前往文會的路上,她會告訴你和文會有關的事。」
蘇映寧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趕緊腳底抹油,告辭回房。
雲勤看著她倉皇離去的身影,唇角不自覺上揚,今日他有個發現,她並不是像木頭人一樣對他毫無感覺,她會害羞,她會不知所措……總之,太好了。
* * *
除了國子監,京華書院可以說是京城名氣最響亮的書院,因為京華書院每年都會舉辦兩次文會,不僅邀請文人雅士,也邀請京中權貴高官,總之,就是給文采風流之人揚名的舞台,同時也是給京中貴女貴公子相看的機會。
蘇映寧今日的身分是雲家的遠房親戚,要不,蘇家這樣的小老百姓,還是從燕陽來的,根本拿不到請帖。
「四姑娘,我想自己四處走走看看,不知方便與否?」蘇映寧客氣詢問。
她很喜歡雲珍這個姑娘,笑容甜美、性子柔和,即使對她有很多疑問,臉上也沒有流露絲毫,堪稱完美的大家閨秀。她跟雲靳差太多了,若不是雲靳強調雲珍是他的嫡親妹妹,她絕對不相信他們有血緣關係。
「不會不方便,只是你一個人很容易迷路。」雲珍得了雲靳的交代,要多多照顧蘇映寧,可是她有其它朋友,實在不方便一直將蘇映寧帶在身邊,真是左右為難。
「我不是一個人,我有丫鬟。」蘇映寧看了朱傾兒一眼。
雲珍一時之間還是拿不定主意,此時有人向她招手,她只好點頭道:「一個時辰後,我在這兒等表姊。」
蘇映寧點頭道:「一個時辰應該足夠我賞完芳滿園。」
雲珍微微欠身,便轉身去尋自個兒的朋友。
蘇映寧帶著朱傾兒往芳滿園的高處走,這是她的習慣,站在高處的風景更寬闊,更令人心曠神怡。
東看看西看看,蘇映寧覺得還不夠高,索性找了一堁最大的樹往上爬,朱傾兒見了一怔,也只能盡責的跟著爬上去。
果然,這兒的視野最好,蘇映寧伸手向朱傾兒要來了炭筆和小冊子,立即栽進了繪畫的世界,只有景,只有色彩,只有世間的美好。
朱傾兒看著蘇映寧,不知不覺失了神。姑娘跟主子真像,不只是容貌,連氣質也像極了,一個人安安靜靜的也能成為一幅引人入勝的畫,難怪敬國公世子喜歡姑娘,這是情不自禁吧。
「啊——」突然一道尖叫聲劃過天際,緊接著一群黑衣人從四面八方而來。
朱傾兒的反應很快,立即伸手摀住蘇映寧的嘴巴,免得她因為驚嚇發岀聲音,洩露了她們的所在之處。
蘇映寧賞了朱傾兒一眼,若說她原本對朱傾兒還有一絲疑慮,這一瞬間也沒有了。
斂住思緒,蘇映寧繃緊神經看著眼前的混亂,還好沒一會兒情勢就變了,傾巢而出的侍衛佔了人數上的優勢,將黑衣人團團包圍,黑衣人只好高聲大喊撤退,殺出重圍,轉眼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久,混亂漸漸平息下來,可是驚恐還存在大部分人的臉上,沒有人想到文采風流的盛宴竟成了殺戮的戰場。
蘇映寧拉開朱傾兒的手,嘀咕道:「怎麼有人如此囂張,在這兒大開殺戒?」
「那些人應該是殺手。」
蘇映寧猜測道:「今日來了皇子嗎?」
「五個皇子至少來了三個,不過,這些殺手也不見得是沖著皇子來的。」
「五個皇子至少來了三個?」
「我只看見三個皇子。」
蘇映寧又是一頓,「你的眼睛真是犀利,竟然可以認出三個皇子。」
「每年長春節,皇上都會帶幾位皇子登上奉天樓接受百姓慶賀。」
「皇子站的位置應該跟老百姓距離很遠吧?」言下之意就是這樣你也能看得清皇子的長相?果然厲害。
「後來又有幾次在茶館、酒樓遇見幾位皇子,印象更深刻了。」
「無論如何,眼睛如此犀利真是不簡單,不像我,只會注意到美男子。」
朱傾兒有些無言,敢情姑娘的意思是,今日前來的皇子都長得很醜?
蘇映寧不會窮追不捨定要得到滿意的答案,因為能說的事兒,朱傾兒沒必要隱瞞。
蘇映寧將炭筆和小冊子交給朱傾兒收好,率先爬下樹,等朱傾兒也下來後,兩人慢步走回漸漸恢復平靜的園子。
不過,發生這樣的意外,別說千金貴女,就是公子哥兒也無心留下來了,眾人紛紛尋了自家人準備離開,可是時間未到,自家的馬車還沒過來接人。
只能一邊派人回去通知,一邊堵在芳滿園的門口等候,場面就是一個亂字,然而性命保住了,沒有人敢抱怨。
「雲四姑娘應該沒事吧?」蘇映寧畢竟不是這個圈子的,不好擠過去湊熱鬧,只能遠遠的看著。
「姑娘放心,雖然有幾位姑娘受傷,但都是丫鬟為了護住主子,受到推擠才摔傷或撞傷,應該不會很嚴重。」朱傾兒其實很想挑明,那些黑衣人根本是衝著姑娘來的,因為那些黑衣人的舉動很一致,並非見人就傷,而是都在尋找著目標人物。
蘇映寧實在太佩服,這個丫頭竟然可以短時間就看清楚那種混亂的情勢。
朱傾兒天真賣萌的對著蘇映寧眨眼睛,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敬佩之情。
這時,門口那兒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人群之間起了一陣騷動,不過很快就恢復平靜,然後一輛馬車出現,人群漸漸散去,而蘇映寧終於看到雲珍了。
確實安然無恙,她也心安了,當她正想走過去時,有個人衝到她面前,緊張的上下打量。
「你還好嗎?有沒有哪兒受傷?」
蘇映寧不曾見過如此狼狽的雲靳,而這樣的他,莫名令她心動……是啊,一個人為了你完全忘了自己,豈能不心動呢?
「我有什麼事?又不是衝著我來的。」
雲靳聞言一僵,其實今日是衝著她來,這是皇上安排的戲碼,目的是驚動容妃,將容妃引出來。皇上提出此計,他極其反對,可是沒有更好的主意,說服不了皇上改變心意。然而,明知是齣戲,他還是放心不下,成影安排保護她的人無法跟進芳滿園,萬一殺手失手傷了她,如何是好?他越想越不安,急匆匆趕過來,卻見芳滿園外面亂成一團,眾人驚恐萬分,他感覺心被緊緊的揪住,方寸大亂,完全失去理智,一路橫衝直撞找人,直到趙英拉住他,指出她在何處。
「有問題嗎?難道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蘇映寧感覺他的表情不太對勁。
她的敏銳令他心驚,他趕緊逼自己定下心神,回道:「不是,你想太多了,我送你回去吧。」
「我跟四姑娘一起來的,還是勞煩四姑娘送我回去吧。」
雖然想親自送她回去,但也知道她說的有理,雲靳只能將她交給雲珍,見她們坐上雲家的馬車離開
* * *
「什麼?昨日芳滿園的刺殺並非皇上安排的?」雲靳感覺自個兒的心瞬間提得高高的,經過一夜平穩下來的心情又亂了。
「朕再三斟酌,朕只是想借蘇家姑娘引岀容妃,並不想與容妃為敵,若朕的猜測屬實,只要不小心傷了蘇家姑娘,容妃因此惱上朕,朕還沒跟太后決岀勝負,就多岀一個敵人了。」
皇上能夠有今日的局勢可是花了十五年的時間,謹慎是他唯一的行事準則,若說他有過衝動,只有在對抗北夏一事,他先用了自個兒一手提拔、但在軍中根基不深的秦將軍,接著用了沒有實戰經驗、卻熟讀所有兵書的雲靳,由雲靳給秦將軍當智囊,最後逼和了北夏,讓他真正掌握北境大軍。
若非面對的是皇上,雲靳肯定翻白眼,「就算容妃惱上皇上,也不可能與太后合作。」
「你不是反對嗎?」
「卑職確實反對,但不是皇上出手,就是另外有人出手,而卑職寧可出手的是皇上。」雲靳覺得越來越焦躁。
「朕已經命令刑部查清楚昨日的情況,畢竟老大、老二和老三昨日都去了。」
「大皇子都還未行冠禮,卑職實在不懂刺殺皇子有何意義?」如今爭奪儲位還太早了,誰會幹出刺殺皇子這種蠢事?
「好吧,朕也認為昨日的刺殺與三位皇子沒有關係。」
「若與三位皇子無關,目標是誰?」皇上瞪著雲靳半晌,略帶懊惱的道:「你就直說吧。」
「相信皇上與卑職的想法一致,這件事是衝著蘇姑娘來的。」
皇上焦躁的走過來走過去,「朕也覺得衝著蘇姑娘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又想不明白對方的目的何在?」
「皇上想借蘇姑娘引出容妃,若是太后呢?」
呆怔了半晌,皇上語帶嘲弄的道:「太后可不怕容妃,不像朕一樣綁手綁腳,不過,太后如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就懷疑蘇姑娘的身分?」
仔細一想,雲靳不由得一嘆,「卑職去了燕陽,太后當然會懷疑皇上也在找容妃?皇上半夜出宮去了竹子湖,若說皇上為了與青樓女子幽會,太后絕不會相信,正好李薊回京,得知卑職也回京了,再讓李薊稍加打探一下,知道卑職那晚出府,與皇上在竹子湖相會的人不就是卑職嗎?」
「早知如此,朕就直接召你進宮,在御花園跟你說話,也不會洩露半句。」皇上看了四下一眼,一邊是荷花池,一邊是九曲橋,除了總管太監,侍衛全在九曲橋另一邊,根本無從偷聽。
雲靳自責的搖搖頭,「這是卑職的疏失,卑職帶蘇姑娘進京,蘇姑娘遲早會引來太后注意。」
「太后注意到蘇姑娘是遲早的事,可是,若非朕無意聽見父皇與幾位大臣爭執,朕還沒想到蘇姑娘是父皇的遺腹子,太后又如何猜到?」
「容妃有了身孕是大事,當時能夠隱瞞過去,有可能是先皇狀況不好,太后一心盯著先皇,給了容妃鑽漏洞的機會,可是如今蘇姑娘出現,許多事禁不起推敲,太后自然會起疑心,只要一有疑心,無論真假,太后就會想方設法除掉蘇姑娘。」
是,許多事禁不起推敲,可是……皇上皺了皺眉,搖頭道:「昨日太后派去的手並沒有殺人的意思。」
暗一思忖,雲靳立明白過來,「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是京大盛事,京中權貴幾乎全到齊了,禁軍照例派一隊人馬保護,另外,五城兵馬司還會特地巡視芳滿園四周,確保不會有人生事,想要在這樣的場合殺人不可能。」
皇上點了點頭,得到一個結論,「所以,太后跟朕的想法一樣,想借著蘇姑娘將容妃引來。」
「不過,這終究只是猜測,蘇姑娘也有可能不是先皇的遺腹子。」
「試試無妨,若能引出容妃,這豈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若蘇姑娘真是先皇的遺腹子,容妃必然暗中留意她,卑職以為,與其想著借蘇姑娘引岀容妃,還不如好好保護蘇姑娘,讓容妃看凊楚皇上的立場。」對雲靳而言,如今最重要的是保護好蘇映寧,單靠他的人要對抗太后,甚至其背後的安國公府,只怕有點吃力,最好能得皇上暗中支持。
皇上終於想到什麼似的斜睨著他,「朕聽說你昨日急匆勿的趕去文會。」
「卑職擔心皇上派去的人不知輕重,萬一傷了蘇姑娘,惹惱了容妃,這豈不是弄巧成拙?」雲靳說得理所當然,耳廓卻忍不住紅了。
皇上突然湊到雲靳面前,曖昧一笑,「你是怕惹惱容妃,還是捨不得傷了蘇姑娘?」
「卑職有責任保護蘇姑娘。」
「蘇姑娘有你保護就好了,朕何必湊熱鬧?」皇上戲謔的擠眉弄眼。
「李薊為太后訓陳了一批高手。」
「李薊再厲害,也不是你的對手,你可是從戰場廝殺活下來的。」皇上嗤之以鼻。
笑話他看上的人,怎可能不如太后的人?
「皇上若能派人保護蘇姑娘,容妃就會放心跟皇上合作。」
皇上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繞到他左邊看看再繞到他右邊瞧瞧,「你不是對自個兒很有信心嗎?」見他說不岀話的侷促模樣,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終於給他保證:「你放心,朕會儘力護住蘇姑娘,如同容妃曾經對朕的維護。」
雲靳想起來了,先元后在先皇登基不久就過世了,當時皇上不過十歲,兩年後先皇迎娶繼后,一個沒有母親護衛的孩子,即便被立為太子,地位也是岌岌可危,所幸先皇寵愛容妃,而容妃從不掩飾自己維護正統的立場,宮中的人自然不敢輕慢太子,也因為有這份良好的關係,容妃逃亡之時,皇上並未傾全力追捕。
* * *
雖然前一日親眼目睹了黑衣人要行刺,而且蘇映寧後來也猜想到此事有可能是衝著她來的,但她的心情並未受到絲毫影響,一心一意要將先前打的草稿畫出來。
見她如此悠閒,朱傾兒反而急了,忍不住道:「姑娘,為何你不問我?」
蘇映寧抬頭看向她,滿不在乎的反問道:「問你什麼?你是誰派來的嗎?」
朱傾兒很用力的點點頭,眨巴著眼睛看看她,彷彿在告訴她,趕快問啊。
「若是能說,你就會告訴我,若是不能說,問了也得不到答案。」
朱傾兒一時傻住了,怎能如此?試著問下不行嗎?
蘇映寧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乖一點,自個兒找事忙,待我告一段落,我再帶你出去玩。」
朱傾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隻寵物,是不是應該喵喵叫個兩聲響應?抖了一下,她連忙甩去腦子裡面荒謬的念頭,正了正神色,堅持道:「可是,我很想告訴姑娘。」
「若不說出來,你會憋出病來,就說吧。」蘇映寧卻不在意,注意力全都放在圖稿上。
「姑娘又不聽,我如何說?」朱傾兒覺得好沮喪,為何情況跟她想的相反呢?
「我耳朵沒塞住,在聽。」
「這是很重要的事,姑娘好歹看著我。」
「多重要?」
「這是關於姑娘的身世。」
蘇映寧瞬間僵化了,可是當她抬起頭來,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說話的口氣好像在討論天氣,「這種事不能拿來開玩笑,我爹娘很好,我是繁花巷蘇家唯一的掌上明珠,鄰舍的姑娘無人不羨慕我,走在繁花巷沒有人比我還得意,你不要隨意給我換爹娘,害我覺得自個兒是個被遺棄的孩子。」
朱傾兒不是不明白蘇映寧的意思,只是話已經出口了,就不可能收回來,便四下看了一眼,從四處堆棧的醫書當中尋了一本出來,放到蘇映寧面前,「姑娘可知道這本醫書出自何人之手?」
蘇映寧知道逃不了了,索性道:「你還是直接告訴我好了。」
「姑娘知道先皇的寵妃容妃嗎?」
「聽過。」蘇映寧很想假裝不在乎,可是雙手不自覺的微微顫抖。
「容妃是前朝寧親王唯一的愛女容郡主,自幼聰明絕頂、正直良善,因為看見百姓受苦,心生憐憫,便立志習醫,以醫術救人助人……」朱傾兒細細道來容妃的傳奇。
身為皇家的一份子,不想爭也要爭,否則只能由著別人決定你的生死,可是庶爭不過嫡,為了生存,寧親王選擇跟異姓王梁王合作,後來為了讓彼此的關係更為穩固,不得不將最寶貝的女兒嫁紿梁王世子,也就是後來的大梁太宗皇帝。
容妃不是個適合待在後宮的女子,還好太宗皇帝是個胸懷天下的男子,認為容妃這樣的奇女子才是足以跟他並肩站在最高處的愛人,可惜皇室、朝臣容不下容妃,不單因為她出生前朝皇家,更因為她的醫術,她在百姓心目中的聲望。
蘇映寧聽著朱傾兒說著容妃的故事,一個奇女子,一個了不起的醫者,可惜背後沒有足以支撐她的家族,她被犧牲了,為了腹中的孩子,她踏上逃亡之路,但是孩子跟著她太危險了,她便將孩子交給救命恩人,正好當時蘇夫人跟她一樣懷著身孕,兩人同時生下孩子,便對外謊稱蘇夫人生了雙生子。
蘇映寧沉浸其中,無法言語,許久後待她平靜下來,緩緩的道:「我沒有雙胞胎弟弟或妹妹,容妃的女兒很可能死了。」
「昨日我親眼證實,姑娘右耳後方有一顆痣。」這也是朱傾兒今日再也按捺不住,非要揭穿她身分的原因。
蘇映寧一臉錯愕的看她,「這就是昨日你堅持幫我擦乾頭髮的原因?」
朱傾兒嘿嘿一笑,「平常姑娘喜歡自個兒動手,不願意我靠近,昨日姑娘受了驚嚇,精神不好,我終於有機會侍候姑娘,才能順道確定姑娘右耳後方是有一顆痣。」
過去三個多月以來發生的事,許多的不解,蘇映寧終於摸著頭緒了,「容妃一次又一次派人接近我,就是想確認我右耳後方是否有顆痣?」
「是,不過,主子一直都堅信姑娘是她的孩子。」
「你們可有想過,即便我右耳後方有一顆痣,這也不代表我就是容妃的女兒,蘇家的女兒也許有相同的一顆痣。」
「姑娘與主子很像。」
「我們都是醫者,你看我們當然會覺得相像。」
「主子願意將親自撰寫的醫書交給蘇大夫,是為了留給姑娘,要不,蘇大夫為何要求姑娘習醫?」
「我爹就是大夫,為何不能要求自個兒的女兒習醫?」
「可是,蘇大夫將醫書留給了姑娘。」
「我爹留著一個女子的醫書不太好吧。」
「姑娘若想知道真相,可以親自問蘇大夫,除非蘇大夫不想將姑娘還給主子,刻意隱瞞真相。」
蘇映寧惱怒的道:「我爹為人正直,從不說謊。」
「關於蘇大夫的為人,我略有耳聞,他確實為人正直,所以,姑娘只要回蘇大夫求證,真相就會大白了。」
蘇映寧氣惱的將醫書推到一旁,嘟著嘴道:「我知道了,若沒其它事,你可以出去了。」
朱傾兒張開嘴巴又閉上,垂頭喪氣的走出去,在外面的台階坐下。
主子提醒過她千萬不能衝動行事,可是一確定後,她就控制不住了。
雖然主子從來不說,但是每到姑娘的生辰,主子都會親手給姑娘縫布娃娃,一整箱子的布娃娃,那是主子對姑娘的思念,然而主子曾經說過,她已經捨棄了,就沒有資格要回來。
主子原本打算一輩子都不要與姑娘相認,只是偶爾偷看一眼,沒想到姑娘會與撰寫繪製草藥圖書,還同樣用了鳶尾做記號,教她不能不出面,果然,太后來了,皇上也來了,姑娘的身分不想公諸於世也不行了。
事情演變至此,主子也是左右為難,主子借著醫書將醫術傳給姑娘,這是為人母親期望在女兒生命當中留下的痕跡,但主子並不願姑娘成為一個不平凡的女子,因為不平凡註定要比平凡更苦,而主子只希望姑娘活得開開心心。
* * *
蘇華安一抵達京城那日,雲靳就親自帶他去了慈惠堂,正好遇到蕭太醫,兩人算得上是舊識,立即就湊在一起過論起醫術。
打從隔日開始,蘇華安就迫不及待的日日上慈惠堂。總之,他比蘇映寧還忙,蘇映寧要見他還不容易,往往要等到夜深人靜之時,所以來了京城後,蘇映寧前後見到他的次數不超過三次。
雖然在朱傾兒面前她極力反駁,但也知道問一句,爹就會給她答案,不過,她不想問,她想當爹的女兒,想繼續原來的生活,無奈朱傾兒的話像一根卡在喉嚨下不去的刺,不將它咽下,很難受。
幾番掙扎,她還是來了,心想,若是爹不在,她就有理由不回,偏偏很不巧的,爹早早就回來了。
「寧兒怎麼來了?」
「多日不見爹,想爹了。爹在慈惠堂開心嗎?」蘇映寧看著蘇華安攤在案上的冊子,顯然正在記錄今日他在慈惠堂遇到的病例。
蘇華安有些興奮地點了點頭,但轉眼又有些憂心的道:「民間有不少好大夫都願意在慈惠堂貢獻一己之力,可惜宮裡的太醫大多不願意去那裡,那兒的大夫明顯不足。」
「朝廷不管嗎?」蘇映寧忍不住皺眉,太醫院的太醫不是醫術不好,而是跟後宮的女人周旋太久了,名利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已經凌駕在醫術和救人之上。
「朝廷不是不管,只是當今皇上繼位後,太醫院不再像先皇時候一樣關注慈惠堂。」
「因為容妃不在了,關注慈惠堂不會得到任何好處,甚至還會招來太后不喜,太醫當然不願意在慈惠堂浪費心思。」蘇映寧沒好氣的撇了撇嘴。
蘇華安怔愣了下,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可胡說八道,這是朝廷的事,太后對慈惠堂的事只怕也不清楚。」
蘇映寧無意在這種小事上頭打轉,只是提出建議,「若皇上願意說句話,或直接要求太醫院安排太醫輪班,大夫不足的問題就解決了。不過,若想慈惠堂長長久久走下去,甚至推廣到各地都城,還不如由朝廷直接招考大夫,給官職、俸祿。」
蘇華安深感驕傲的看看她,「蕭太醫也想過這件事,可惜朝廷沒銀子,照顧好京城的慈惠堂就不易了。」
「不要打仗,朝廷就不會缺銀子了。」
頓了一下,蘇華安婉轉的道:「打仗這種事有時候是迫於無奈。」
蘇映寧皺了皺鼻子,「我覺得打仗是因為人的劣根性。」
蘇華安困惑的問道:「這是什麼道理?」
「就是不打不爽啊。」
蘇華安瞪直雙眼,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丫頭又胡說八道了。」
「我覺得很有道理啊。」
「我看你最多的是歪理。」
蘇映寧可不服氣,「能夠說出理由的就是道理。」
「好,總之,全是你的道理。明日要不要跟爹去慈惠堂瞧瞧?」
蘇映寧很想說好,可是一想到容妃,還有她自個兒的身世,她搖了搖頭,「我來京城是為了長春節的壽禮,如今壽禮連個影子都還沒出來,我還是別想其它的事。」
蘇華安有些意外,雖然這丫頭更愛丹青,但她最大的願望是有一日能用得上醫術,即使收不到一分銀子。
見狀,蘇映寧趕緊藏起自憐自哀的心緒,故意自嘲道:「爹,人家信不過我,根本不願意讓我看病,我何必自討沒趣?」
「你還記得凌婆婆嗎?爹相信,以後你會遇到更多像凌婆婆這樣的人,他們願意信任你,將自己的性命交在你手上。」
蘇映寧笑著點點頭,「好,我期待這日早早到來。」
「長春節的壽禮若是畫不出來,你還是早早告訴雲公子,請他另外安排。」蘇華安根本不期待女兒可掙得五千兩,皇上的壽禮可鬧不起笑話。
「爹別小看我,不過是一幅畫,還能難得倒我嗎?」
「爹不是小看你,爹的寧兒樣樣好,只要有心做,沒有做不來的事,爹只是不希望你為了一幅畫愁得吃不好睡不好。」
「若真的吃不好睡不好,我就不畫了。」蘇映寧擺出一副任性的樣子。
蘇華安見了很滿意,他的女兒就應該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這就對了,別老是跟自個兒過不去。」
蘇映寧應聲點頭,便回蘇華安道了聲晚安,步出正房。
她輕聲嘆,心裡頭的疑問她終究問不出口,她不願意傷爹娘的心,無論她是不是他們的女兒,他們養育她,為她遮風攔雨,對她而言,他們就是她最愛的爹娘,親生與否,真的不重要。若是有一日爹娘覺得應該告訴她,自會主動說的。
這幾日蘇映寧最愛待的地方就是棗樹上,雖然這兒的視野不及燕燕繁花巷的棗樹,但是感覺最親切了,有一種回到燕陽的感覺。
雙腳輕輕晃動,蘇映寧不時嘆氣,早知道不要進京,留在燕陽,她就不必面對這個問題了。
一顆栗子砸過來,正中腦門,雖然很輕,不痛,但是壞了平靜心情,蘇映寧惱怒的四下尋找罪魁禍首,在正下方,對上雲靳的目光,滿滿的都是關心,頓時她的心從剛強的大女人變成嬌滴滴的小姑娘。
「為何悶悶不樂?」
「你哪隻眼睛見到我悶悶不樂了?」蘇映寧毅力武裝自己,她一定要記住,他只是她的僱主,他對她好,也只是僱主對員工的照頤,沒有其它含意。
「我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你兩隻眼睛都看見了,可我連一隻眼睛都瞧不出來。」
「文會之後,你就沒出門了。」
「我嚇得兩腳發軟了,沒力氣走出門,不行嗎?」
「你膽子可大了,人家嚇得蜂湧而出,你還遠遠的在那兒看風景。」
「我那是腳軟了,沒有力氣跟著大夥兒逃命。」
雲靳無奈的道:「好吧,你腳軟了,沒關係,我可背你。」
蘇映寧努力維持的不在意瞬間瓦解,嬌容羞紅,「誰要你背啊!」
「是我自個兒樂意背你,真的。」雲靳的眼神帶著寵溺,彷彿在說,若是你不信,我可以對天發誓,還是毒誓。
蘇映寧整個人都慌了,男子能夠隨隨便便背女子嗎?落在外人眼中,這算得上「肌膚之親」,是要娶她的意思,他懂嗎?他是敬國公世子,也許這對他而言只是多納一個妾就少納一個妾的問題,但她可是要當正妻的,就是嫁個種田的也無妨,再說了,如今她又不缺銀子,當正妻可以過得跟女霸王似的,她才不要當可憐兮兮的小妾……腦子裡面瞬間轉過亂七八糟的念頭,還好殘存的理智拉住她,阻止她口無遮攔的罵人。
等她冷靜下來後,她想看他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意思,不過是順著她的話隨便說說,她要是認真了,說不定還會被他取笑是自作多情的笨蛋。
「你樂意背我,我還不樂意給你背。」她明明想表現出獨立自主的形象,可是,為何脫口而出後像在討價還價的小姑娘?
「我知道,你是因為腳軟,不得不給我背。」
蘇映寧再也接不上話了。她穿來的時候,原主才兩、三歲,從小到大她一直深受寵愛,但體內住的畢竟是一個成熟的靈魂,她的任性是有界線的,她知道分寸,她知道如何不討人厭,所以,即便擁有再多,她卻不曾有過此刻的感覺,無論她如何難纏不講理,他都會遷就她,因為他視她如珍寶。
「下來,我帶你去遊湖。」
「遊湖?」
「心情鬱悶時,我最喜歡遊湖了。」
「為何?」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蘇映寧覺得換個地方透透氣也好,這才爬下樹,跟著他去遊湖。
「我竟然不知道芳滿園旁邊有座湖。」
「若非有此湖此景,芳滿園不過是庸脂俗粉。」
蘇映寧點頭附和道:「芳滿園真的沒什麼,就是滿園子的萬紫千紅,再建一座三層的觀景樓點綴其中。」
「京華書院的夫子可是很喜歡帶著學生坐在觀景樓撫琴。」
蘇映寧想象一下那個畫面,隨即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還真是庸脂俗粉。」
「芳滿園其實是皇家在宮外的園子,為了太后喜歡在這兒辦賞花宴,司院司才會將這兒種得花團錦簇,除了花,什麼也看不出來。」雲靳不好明說,不只是太后,就是安國公府的姑娘都是庸脂俗粉,難怪皇上嘲笑太后沒見識,美人計真正厲害的不是容貌,而是心計,可惜安國公府的姑娘最缺的就是腦子。
「花很美,只是太過緊密,令人眼花繚亂,無法靜下心來觀賞。好景不能配上好心情,即便天下一絕,也少了幾分味道。」
雲靳歡喜得傾身向前,「我們倆真是心意相通。」
白晳的嬌顏染紅了,蘇映寧張著嘴巴,過了半晌才擠出話來,「誰跟你心意相通!」
「不是你跟我心意相通,是我跟你心意相通。」
這不是一嗎?蘇映寧真想對他翻個大白眼卻又突然發現一件事,他的形象向來都冷冷的,怎麼這陣子變得這麼……無賴?
雲靳笑得很溫柔,「鬱悶的心情是不是不見了?」
「你不要提醒我,鬱悶的心情就會不見。」
「好,我剝栗子給你吃。」雲靳打開放在几案上的紙包,為她剝栗子。
蘇映寧喜歡自個兒動手,這樣吃東西更有樂趣,可是看看他為她剝栗子,吃著他剝的栗子,她覺得嘴裡和心裡都甜滋滋的,忍不住笑著問:「你心情鬱悶的時候喜歡吃栗子嗎?」
「我聽說你喜歡吃栗子。」
沒錯,她很喜歡吃栗子,甚至立志自己種栗子樹,每天看著就有好心情,為此,三哥哥還問過她是不是松鼠妖精變或的,要不為何如此喜歡吃栗子。
「以後我給你種棵栗子樹,你想吃栗子的時候,我就剝栗子給你吃。」
頓了一下,蘇映寧訥訥的說:「我比你更懂得如何種栗子樹。」
這是不反對他為她種栗子樹嗎?雲靳歡喜得唇角上揚,「我知道,可是心意不同。」
「你有本事種出來再說。」這句話是不是有語病?為何她有一種許下終身承諾的感覺?
雲靳點頭道:「好,我們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什麼?種栗子樹嗎?蘇映寧很想問凊楚,可是問題到了舌尖又咽下,連個影子都沒有的事何必太認真,再說了,總不會因為他種出一棵栗子樹,她就要嫁給他吧,就算她真願意嫁給他,還不見得嫁得成,他們的身分實在相差太遠了,而她絕不允許自己被一頂小轎子從人家後門抬進去。
可是,為何他如此開心?難道她剛剛許下的真是終身承諾?不,他聰明絕頂,不會傻得以為終身大事可以如此輕率定下……
唉呀,不對,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就想到嫁給他這件事情上頭了呢?蘇映寧,你振作一點,可別真被美男子的好皮相給誘惑了啊!
從小到大,雲靳第一次感覺到走路都像要飛起來的滋味,實在太幸福了,明日他得在文華閣找個地方讓老劉種一棵栗子樹。
雲靳心情很好,因此半路被母親派來的丫鬟攔截時,他一反常態,沒有命令趙英將丫鬟給攔開,反而跟著丫鬟來到紫霞居。
「今日心情很好?」敬國公夫人張清蘭淡淡的問道。
她跟兒子並不親近,倒不是她不想親近兒子,而是兒子的性子同夫君一樣,冷心冷情,自幼獨立,凡事不喜歡別人管他的事,十八歲又去了戰場,兩人的距離當然難以拉近。兩年前兒子回來,她已經給他定下一門親事,心想成了親,有了媳婦在中間調和,兩人就會親近一點,沒想到他不滿意這門親事,堅持退親,可是,怎能無緣無故退親?
為此,他們母子生岀嫌隙,後來兒子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逼人家姑娘鬧出一場跟表哥私奔的戲碼,這門親事退了,但兒子的惡名也落下了,若非他自個兒看上眼,人家可不敢將女兒嫁給他,而他的親事便拖延至今沒有著落。
「是。娘有事?」
心情好,比較好說話,張清蘭不用花心思拐彎抹角,便直接挑明,「我聽陳國公府的大夫人說,你從燕陽帶了一個姑娘回京。」
「蘇姑娘是兒子特地請來京城作畫,為皇上準備長春節的壽禮。」雲靳很樂意藉此機會說出蘇映寧的事。
張清蘭皺著眉,「她只有十五歲,她的畫如何能夠當成壽禮獻給皇上?」
「為何不行?」
「你可別亂來。」
「爹已經答應了。」
「你爹什麼都由著你,我可不答應,此事關係著敬國公府的臉面。」
雲靳的神情瞬間一冷,「對娘而言,我是一個任意行事、不知輕重的人?」
「此事說出去,任誰都覺得你太兒戲,長春節的壽禮怎能如此亂來?」
「娘放心,蘇姑娘是個有骨氣的姑娘,她不會容許自個兒成為笑話,若畫不出滿意的畫,她會告訴我。」
張清蘭還不曾見過兒子如此維護一個人,可見得這位姑娘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不同於一般人,她索性表明立場,「你可別忘了自個兒的身分,你要納妾,至少要等到你娶妻之後,這是敬國公府的規矩,若有違反,直接攆出去,不會因為你是世子爺就可以例外。」
雲靳目光一沉,「娘,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不會委屈她當妾。」
「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想娶她?」
「娘,這事不是我說了算數。」
「當然,我不同意,老夫人更不會同意,而你爹是老夫人說了算數。」
「娘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告訴娘,這門親事不是敬國公府單方面能決定的,還要蘇家同意,而蘇家,可不見得樂意將女兒嫁過來。」
「什麼?!」張清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
「娘以為敬國公世子的身分很了不起,人家就會恨不得撲上來嗎?娘看多了京中的貴女,以為姑娘滿心算計的都是利益,可惜,蘇姑娘不是京中那些貴女,在蘇家,她是最珍貴的寶貝,她聰慧過人,良善正直,見識非凡……她的好難以細數。」雲靳的眼神轉為溫柔。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如此喜歡一個人,看她,儘是美好。
半響,張清蘭說不出話來,這小子是被那個丫頭下了蠱嗎?
「娘不曾見過蘇姑娘,莫要聽人家胡說八道,妄下斷言。」
「蘇姑娘去了京華書院舉辦的文會,許多夫人見過她。」
「見過她,不表示認識她。」
「不論她的性情、品性如何,她的身分就是配不上你,任誰也無法改變,若不為妾,你就不能跟她在一起。」張清蘭自詡通情達理,京中權貴家的夫人少有像她如此良善寬和,無論面對的是宮中嬪妃,還是出身鄉野的官夫人,她的態度一致,可是一遇到特立獨行的兒子,她就覺得自個兒很偽善,根本是茅坑裡的石頭。
「娘不必擔心,我自有主張。」雲靳粗魯的起身告辭離開。
「易嬤嬤,你看看這小子……」張清蘭又氣又委屈,忍不住泛起了淚光。
「夫人別氣,世子爺一向知道輕重。」易嬤嬤連忙上前輕拍著張清蘭的背:「再說了,老夫人也不會坐視不管,夫人何必當惡人?」
「老夫人不會不顧,可是他有心哄騙,老夫人如何擋架得住?當初他敢攪黃靖安候府的親事,還不是因為老夫人默許。」
「老夫人知道靖安侯府的姑娘記掛著自家表哥,如何能忍受公子受委屈?」
「我知道,他們就是怪我,認為我只想著靖安侯府財力雄厚,沒有用心打聽靖安候府的姑娘品性如何。」
易嬤嬤實在不好直說,夫人面對靖安侯府確實有此心態,不過也是因為沒想到人家姑娘跟表哥有曖昧,靖安候府還主動上門求親,才會鬧岀這樣的笑話,害世子爺都二十三了還沒娶妻生子。
牢騷發過了,張清蘭的戰鬥力又回來了,兒子這邊走不通,她可以從另外一邊下手,不過,她得好好思量該如何出手才不會降低她的格調!
* * *
「皇上有話直說,別拉著卑職下棋。」雲靳今日一點下棋的心情也沒有。
「朕聽說前幾日太后召了幾個老夫人進宮喝茶釵舊,話題好像跟蘇姑娘有關。」最近派人盯著慈寧宮,他才知道太后的日子過得可熱鬧了。
雲靳冷冷一笑,「卑職就知道是太后在作怪。」
皇上微微挑起眉,「敬國公夫人為了蘇姑娘的事找你?」
「卑職應付得來,不過,太后是什麼意思?」雲靳真的想不明白,若是太后派人刺殺蘇映寧,他還能理解,但是找上他母親,這又是想做什麼?
「太后應該是想借敬國公夫人的手羞辱蘇姑娘。」
雲靳還是不明白,「這有何意義?」
「若蘇姑娘真是容妃的女兒,蘇姑娘受到羞辱,她會很開心。」
「那個……老太婆未免太變態了!」雲靳氣得咬牙切齒。
皇上顯然知道雲靳未出口的話,哈哈大笑,「她本來就不正常。」
「明知她不正常,皇上還要繼續放任不管嗎?」
略微一頓,皇上的神情轉為落寞,「你是不是覺朕得太容忍了?」
「卑職可以理解皇上,敬國公府加上定國公府方能勉雖制衡她背後的勢力,可是定國公府擺明忠於大梁,誰也不得罪。」
敬國公府、定國公府和安國公府堪稱大梁三權貴,因為三位老國公爺不單有從龍之功,更是善於經營,簡單來說就是有權又有錢,不過,除了安國公府的二爺順利接手老國公的兵權,其它兩個國公府都是後繼無人,直到皇上大膽用了秦將軍和雲靳,敬國公府才終於後繼有人,可是雲靳畢竟還年輕,不足以跟安國公府的二爺、任職京營的孫副統領相提並論,敬國公府當然無法跟安國公府勢均力敵,而定國公府的子嗣沒有將才,倒是女婿之中有個穩定西北的名將,也因此定國公府若願意跟敬國公府合作,他們就不怕安國公府了。
皇上突然想到什麼,兩眼一亮,「朕聽說老定國公想要你當孫女婿,你覺得如何?」
雲靳送上一個冷眼,「卑職不願出賣自己。」
「朕聽說老定國公最小的孫女很不錯。」
「皇上要不要自個兒將她納入後宮?」
皇上回送他一個白眼,「若是老定國公願意,朕還用得著你出面嗎?」
「皇上還是別將她塞給卑職,卑職只會扯皇上的後腿。」
「朕倒是忘了,不應該對你抱有任何期待,你啊,只有一張臉孔可以見人,其它的只會惹姑娘生氣,尤其性子更是討人厭,萬一跟人家結親不成,變成結仇,朕只能捶胸頓足。」皇上極其不屑的道。
雲靳仔細想想,遇到蘇映寧之前,他確實只懂得惹姑娘生氣,他娘也不例外。
皇上瞥了總管太監一眼,總管太監不著痕跡的點了一下頭,隨轉身走去吩咐徒兒給皇上添新茶,事實上是留意四周是否有閒雜人等。
待總管太監又點點頭,表示一切穩妥之後,皇上壓低音量道:「朕發現太后在找一樣東西。」
雲靳不解的反問,「找一樣東西?」
「朕不清楚太后在找什麼,不過,顯然已經找了一段日子了,只是最近找得更急了,應該是因為容妃有消息的關係吧。」
雲靳略一思忖,大膽的提出想法,「若是太后拿出來的遺詔是假的,會不會有另外一道真的遺紹?」
皇上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朕怎麼沒想到呢?父皇若真的給容妃一個孩子,必會留下遺詔保容妃和孩子一世安寧,可是父皇性子謹慎,絕不會將遺詔交給任何人,必是藏起來了,畢竟當時後宮掌握在皇后手上,或者,他不希望用上,希望自個兒能夠活著看著孩子出世……你說,容妃會不會知道遺詔的事?」
「容妃知道也沒用,容妃的手伸不進宮裡。」
「朕必須找到遺詔。」
「太后都找不到。」雲靳不是小瞧皇上,後宮大半掌握在太后手上,太后的人都找不到東西,其它人更不容易,甚至還會因此驚動太后。
「容妃會不會更清楚父皇將東西藏在哪兒?」
「這要找到容妃才知道。」
皇上嘆了口氣,「無論如何,容妃必須出現。」
「太后已經採取行動,遲早會逼出容妃,所以我們必須早太后一步。」
「這事,怕還是要從蘇姑娘身上下手。」
「皇上別急,若蘇姑娘真是容妃的孩子,容妃必然會留意她的一舉一動,容妃若想對抗太后,勢必會跟皇上合作。」
皇上稍稍鬆了口氣,「看來如今只能等容妃想明白,自個兒尋上門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16 08:15 PM 編輯
【第七章】 敬國公府來的賞花帖
經過三日的沉澱,蘇映寧做了一個重大的決定——什麼都不要想,全心全意完成長春節的壽禮。
關於壽禮,她已經想好了,靈感來自《清明上河圖》,畫分成三部分,一部分是東市的市集,屬於京城的上流社會,一部分是南市市集,屬於京城最底層的生活,最後一部分是從皇恩寺山下一路而上的市集,這是不分貧富的市集。
有了方向,蘇映寧又開始出門晃晃了。
她從第二部分著手,畢竟東市的市集離她最近,因此不到半個時辰,她來到雲靳帶她來過的酒樓,坐在二樓的廂房,然後她就忙碌的畫個不停。
敲門聲響起,夥計吆喝了一聲「送菜」,便推開門走進去。
「我們沒有點那麼多菜。」朱傾兒看著夥計一一端上桌的菜肴,嚇了一跳。
「這是我點的。」雲靳帶著趙英走進來。
夥計行禮退下,廂房的再度關上。
蘇映寧的目光從街上轉向雲靳,歡喜不自覺從眼中溢出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看著她,雲靳覺得四周的光彩都不見了,眼中只有她,恨不得整個人黏過去。
因此他立即靠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親昵的道:「心有靈犀啊。」
蘇映寧臉紅了,瞋了他一眼,悄悄看了另外兩人,他們很有默契的各站一邊,耳朵豎得很直,卻假裝沒聽見。
「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上次她就懷疑了,他既然知道文會之後她就沒出門,不就表示他派人盯著她的一舉一動。
搖搖頭,雲靳堅定的道:「我是派人暗中保護你,不是跟蹤你。」
蘇映寧怔愣了下,「為何要保護我?我有危險嗎?」
「京中免不了有些目中無人的紈褲子弟,萬一遇上了,你肯定要吃虧。」
「你不是見過我應付熊霸嗎?紈褲子弟比起熊霸更沒有殺傷力,兩三下就擺平了。」蘇映寧在燕陽見過太多的紈褲子弟,他們實在不禁嚇,更別說她是一個真材實料的大夫,一點小手段就可嚇得他們叫媽媽。
「你別小看京城的紈褲子弟,他們後面的靠山一個比一個還難纏,這不是你用三言兩語就可以嚇跑的。」雲靳強忍著想抬手觸摸她揚起的眉毛的衝動,以前他為何沒發現她的小得意如此可愛迷人?
「我不需要嚇跑他們,只要實話實說——他們病得不輕。」
「這種話怎能亂說?」
「我沒有亂說,成日玩樂,再好的身子也會玩垮,我看一眼就能說岀一二再診個脈,他們肯定都要嚇壞了,哪裡還敢得罪我?」她不好意思說,其實若有紈褲子弟不識相過來騷擾,她反而開心,終於有機會施展醫術了。
聞言,雲靳嚇了一跳,「你可別在路上隨便給男子診脈。」
「我是大夫,只要人家願意給我看病,我在哪裡都可以給人診脈,不過,大街上人來人往,確不太適合給人診脈看病。」雖然在燕陽她擺攤給人看病,可也不是隨隨便便擺,而是挑在最不起眼的角落,無論如何,病人的隱私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你是大夫,還是個好大夫,對方有病視而不見,枉為大夫,可是,切莫在路上握著男子的手把脈,要不,至少我得在一旁。」若有人藉此機會賴上她,想要她負責,他會很麻煩,若是有他盯著,就沒有人敢打她的主意了。
蘇映寧微微挑起眉,他承認她是大夫了嗎?「你又不可能一直跟著我。」
「你等我,我一得到消息就會立刻趕到你身邊。」
蘇映寧好笑的搖搖頭,「你忘了自個兒有差事嗎?」
「我說過了,我的差事沒你重要,你需要我,我就會守在你身邊。」
白皙的嬌顏又紅了,蘇映寧不知道能不能將耳朵塞住。這個男人最近肯定糖吃太多了,要不,怎能說出如此甜蜜的話語?
趙英真的好想伸手摀眼睛又摀耳朵,爺最近討姑娘歡心的話越說越順,簡直變了一個人……這麼說也不太對,畢竟除了在蘇姑娘面前,爺還是原來的那個爺。
「今日我會一直待在這兒,不會四處亂跑,你不必跟著我。」蘇映寧不相信他真的閒著沒事,根據爹和三哥哥不時透露出來的訊息,雲靳可是深受皇上重用。
雲靳看了趙英一眼,趙英立即退到門邊,耳朵緊貼著門板,以確定外頭有沒有人偷聽。
「怎麼了?」蘇映寧可以感覺到他全身變得緊繃。
「你可聽過容妃?」他不希望她成日過得提心吊膽,但她若是先皇的遺腹子,她不可以對容妃的事毫不知情。
「聽過,據說朝廷成立慈惠堂是因為容妃的關係,可是,先皇駕崩的時候竟然拉著她殉葬。」蘇映寧忍不住嘲諷的唇角一勾。
雲靳下意識看了朱傾兒一眼,這個丫鬟都說出來了嗎?念頭一閃,他自顧自的道:「你手上那些醫書屬於容妃所有。」
「原來我口中的尹大夫就是容妃。」
「因為你撰寫繪製的草藥圖書,太后和皇上都在尋找容妃。」
怔愣了下,蘇映寧全明白了,「原來麻煩是我自個兒惹出來的。」
「這是天意吧。」容妃是個值得敬重的好大夫,上天應該還她個公道天意嗎?她應該搞清楚自個兒究竟是誰的孩子嗎?
「不會有事,凡事有我。」雲靳情不自禁的伸出手,輕撫她不自覺輕蹙的眉間。
看樣子,朱傾兒應該說了,難怪文會之後她都不出門,蘇家姑娘的身分平凡了點,但她是蘇家的寶貝,每個人都疼她寵她,如今告訴她,蘇家人並非她真正的家人,她肯定受不不了,然後再告訴她,她會落入今日這個局面,全是因為她的親爹要親娘殉葬……在找不到證據之前,這是人人認定的真相,任誰都無法接受。
蘇映寧的思緒很混亂,還有許多不明之處,可是如今她還不想面對問題,只能含糊其辭的道:「我沒事,既然是天意,就交給老天爺吧。」
雲靳只是希望她能先有個心理準備,無論如何,後續總要容妃出現了再說,於是他轉而問道:「明日要不要去看龍舟賽?」
「我都忘了端午節了……不看,我要包粽子,今年吃不到娘親包的粽子,只好自個兒動手了。」
「我陪你包粽子。」
「你只會礙手礙腳。」
「可是我想陪你包粽子,我從來沒有包過粽子,都不知道粽子如何變出來的。」
雲靳可憐兮兮的瞅著蘇映寧,真像個要糖吃的孩子,逗得她終於笑了,點頭應帶著他一起包粽子。
* * *
過完端午,蘇映寧日日上街觀察東市,她不再固定待在酒樓的廂房,而是坐在路邊的茶棚或者小攤子,最後終於敲定東市的部分截取哪一個區塊構圖,接下來,她就完全投入其中,並且定下時間表,一個月內完成東市的部分。
「姑娘真的不要見主子嗎?」朱傾兒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像個小可憐的撲在蘇映寧跟前,眼巴巴的看著她,想要觸動她的憐憫心。
經過這段日子的相處,她知道姑娘心很軟,姑娘不想認親生母親,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是蘇家的女兒,憑什麼要我見她?」蘇映寧想清楚了,人家都沒找上門,她何必自尋煩惱?容妃有心找回女兒,也應該先找她爹娘問明白。
「姑娘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我對蘇家女兒這身分沒有任何不滿。」
朱傾兒沮喪的跌坐在地。
蘇映寧知道朱傾兒是個忠心的奴才,只是她忠心的對象是容妃,而不是她這個擁有賣身契的主子,不過,她還是喜歡這樣的忠心,願意發自內心跟她說幾句話。
「傾兒,雖然我不清楚你的來歷,但我相信你也不願意隨便換父母,即便換了父母之後能擁有更尊貴的身分。」
頓了一下,朱傾兒緩緩道來,「我們村子裡的人大部分是前朝寧親王府的奴才,因為朝堂動蕩不安、奸臣當道,為了保住我們的性命,主子早早就除了我們的奴籍。我們跟一般的老百姓一樣,全要靠自個兒的本事過日子,我爹身子不好,幹不了粗活,我娘眼睛不好,幾年前得了主子的命令不准再做針線,我們的日子當然越過越不好,後來我被主子選中,開始能掙銀子了,哥哥也進主子的商隊幹活,如今開始跟著商隊出去,生活漸漸有了起色,不過即便如此,我們還是沒資格生病。」
「你爹真的染上風寒?」
「當然,不過,倒是不必借銀子。」朱傾兒難為情的看了蘇映寧一眼。
「你的主子是大夫,若讓你們為了生病借銀子,實在說不過去。」
「主子很好,總是儘力安排我們的生活,只要肯幹活,不會餓死。」
「你的主子要養這麼多人,不太容易。」
「主子很會經商。」
略一思忖,蘇映寧總結一句,「我爹娘也很好,我不曾吃過苦。」
「姑娘,敬國公府送帖子過來。」負責打理內宅的李婆子在房門口道。
朱傾兒趕緊起身走過去接過帖子,送到蘇映寧手上。
蘇映寧打開帖子一看,不由得皺眉,「雲四姑娘請我去敬國公府賞花?」
「這會不會是敬國公世子的意思?」
「若是他的意思,必會事先告知,不會教我措手不及收到這樣的帖子。」若她和雲靳之間還未發生變化之前,敬國公府對她而言不過是京城眾多權貴之一,賞個花沒什麼,可是如今她對於敬國公府的感覺很微妙,像是搞曖昧的男女,都知道彼此有意思,但就是沒開口點破。
「難道是雲四姑娘的意思?」
「雲四姑娘跟我不算真正相處過,她邀我賞花不是很奇怪嗎?」她對雲珍的印象很好,原因之一就是她不會很八卦的想要探人隱私,由此可知,她知禮守禮,若真的有心邀她賞花,也應該事先透過雲靳詢問她的意思,若她願意,才會下帖子給她。
朱傾兒不安的皺眉,「不是敬國公世子,也不是雲四姑娘,那是誰會借著雲四姑娘之名給姑娘下帖子?」
「去了不就知道了嗎?」蘇映寧不當一回事的將帖子扔到一旁。
她對敬國公府慎重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雲靳的關係。
「姑娘要赴約?」
「人家都下帖子了,我可以不赴約嗎?」
「姑娘當然可以婉拒邀請,這事交給我就好了。」
「我知道可以婉拒邀請,但是這次不能,我非去不可。」
無論這張帖子來得有多失禮,若她以相同的失禮回應,雲靳的心情肯定不好受。她不是鐵石心腸,雲靳對她的好、對她的付出,她都看在眼裡,若她在乎他,她就不該對他的家人失禮,不管他們邀請的目的何在。
朱傾兒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敬國公世子和姑娘情意相投,若是將來姑娘要嫁進敬國公府,可不能落人話柄,但要是姑娘的真正身分能夠確定,哪用得著如此委屈?
「不過有點麻煩,我沒有合適的衣服。」上次加文會,雲靳前一日給她送了一套衣服首飾過來,這次應該不會有這樣的好事,而她帶進京的衣服以便利為主,有些甚至很男性化,難道要把去文會的那一套拿出來再穿一次嗎?會不會一眼就教人認出來?她是覺得無所謂,但要是敬國公府認為她失禮,這就不好了。
「姑娘不必擔心,我來準備衣服首飾。」
蘇映寧瞪直雙眼,「你來準備?」
「姑娘放心,三日之內絕對能給姑娘尋一套合適的衣服首飾。」
蘇映寧自知無能弄出一套衣服首飾,只能點頭同意了,「好吧,別太張揚了,我可不是去那兒走秀。」
「嗄?」
蘇映寧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我是說,我的身分還是低調一點,你同意嗎?」
這一點朱傾兒完全認同,「我知道分寸,保證給姑娘尋套合適的。」
蘇映寧不在意這種小事,轉眼就拋到腦後,大不了穿舊衣服。
不過朱傾兒是個盡職的丫鬟,她早想狠狠的給姑娘打扮一下,明明是個清麗脫俗的美人兒,竟然將自個兒打扮得灰撲撲的,當然,她知道分寸,不會太過張揚,而是讓姑娘看起來像一朵空谷幽蘭。
三日後,蘇映寧很準時到敬國公府赴約,沒比別人早,也沒比別人晚,跟著大夥兒一起進去,就不會太過顯眼,而這要感謝雲靳替她準備的車夫,清楚上敬國公府要花多少時間,時間掐得剛好,讓她可以輕輕鬆鬆混進去,可是沒想到雲珍會親自前來迎接,當下,她立即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蘇姊姊,能見到你真好,我真擔心你不能來。」雲珍鬆了一口氣,若非母命難違,她絕不會下帖子給蘇映寧,今日蘇映寧若是在敬國公府受了委屈,哥哥肯定跟她鬧上了。
「四姑娘如此熱情給我下帖子,我如何能不來呢?」蘇映寧根本不知道參加賞花會也要回帖子,是朱傾兒盡職的提醒她,可是來者不善,為何她要回覆?她索性當一回不懂規矩的鄉下土包子。
怔愣了下,雲珍連忙道:「這是我的疏忽,忘了交代婆子,請蘇姊姊回帖子告知來或不來。」
「這不過是小事,忘了就忘了,何必放在心上?」這是一語雙關,無論誰忘了,她們就此放下,一個莫怪對方疏忽,一個莫怪對方不懂規矩。
雲珍知道哥哥挑剔,不會看上一個尋常的姑娘,可是直到此刻,她才正視蘇映寧,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即低聲道:「我是特地來給蘇姊姊提個醒,今日是我娘想請蘇姊姊過府賞花。」
蘇映寧狀似隨意的問:「國公夫人知道我受邀來京城的目的嗎?」
昨日朱傾兒給她惡補了一下,敬國公府的老國公爺和老夫人都在,不過,老國公還是早早將國公之位傳給了兒子,敬國公隨即請立雲靳為世子,所以,敬國公府有兩位女主人,老夫人不愛事,但是睿智豁達,國公夫人溫婉和氣,可是規矩很多。
「哥哥說了,這是大事,蘇姊姊的畫將會關係到國公府的臉面。」
原來如此,國公夫人想得可真是周全,「但願今日的賞花會對我的作畫有所幫助。其實,國公夫人大可不必如此費心,我認為皇上對敬國公府的賞花會沒什麼興趣,倒是市井小民的生活應該更令皇上關心。」蘇映寧若無其事的笑道。
她相信雲珍會牢牢記住她此刻的一言一語,再傳達給有興趣知道的人。
雲珍看著蘇映寧的目光完全變了,「每次進宮賞花,太后總是喜歡請受邀的姑娘當場畫上幾筆,我娘很可能因此誤以為皇上喜歡賞花會的千嬌百媚。」
蘇映寧低聲回道:「太后不是皇上,後宮更不是朝堂。」
雲珍聞言一凜,「是啊,我娘胡塗了。」
蘇映寧不再言語,不疾不徐的隨著雲珍往宴客的怡園走,不過還未走到,就聽見某位姑娘爆走的聲音——
「別以為有父親護著你,我就拿你一點法子也沒有!記住你的身分,姨娘生的就是姨娘生的,再受寵也越不過嫡女,竟敢妄想表哥那般尊貴的人!」
「我沒有,是誰在姊姊面前惡言詆毀妹妹?妹妹知禮守禮,凡事有父親和母親作主,我如何會生出那種天地不容的心思?」
雲珍聞言皺了一下眉頭,加快腳步走過去。
蘇映寧也忍不住皺眉,不過,她的腳步更慢了,這明明是內鬥,不關起門來拉頭髮掐脖子,反倒搬到外人面前,這是什麼狀況?有人在算計?
念頭一轉,蘇映寧就聽見尖叫聲響起,直覺反應,她提起裙擺跑過去,而原本準備隨其他丫鬟到一旁納涼的朱傾兒一見,立即轉向跟上去,負責招呼的丫鬟見了一驚,也趕緊跟過去。
蘇映寧衝進賞景樓,見到中間有兩位姑娘,一位已經跌坐在地,模樣可憐至極,一位還像個潑婦似的開罵,甚至伸腳踢人。
「起來,別想裝可憐,你……」
「這位姑娘,我若是你,此時會先閉上嘴巴,免得加速身上的毒素流竄,做出讓自個兒後悔的事。」蘇映寧冷靜的走過去,抓住那位姑娘的手。
「你是誰……」
「我家姑娘不是讓你別說話嗎?」朱傾兒動作俐落的從後面制住那位姑娘。
蘇映寧立刻鬆手,取出隨身的針灸包,往她的啞門穴一紮,教她暫時失去言語的能力。
「姑娘,得罪了,我是大夫,我懷疑你中毒。」蘇映寧隨即為她診脈,果然如此,接著低頭看了一眼,從她的腰帶取下一個香囊,放到鼻子前面嗅聞,而後她做岀診斷——
「姑娘遭人下了迷心散,這是一種能教人產生幻覺,使人迷心的催情藥,而且這種藥還有一個作用,令人暴躁不安,中了此毒,容易在暴怒下傷人。」
聞言,眾人不自覺將目光轉向武安侯府大姑娘的庶妹,正是如今跌坐在地上的姑娘,她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無助的目光看著蘇映寧,好像在默默的控訴,為何要扯出這樣的謊言陷害她?
「我只是就事論事,是真是假,當然不是我說了算數。」蘇映寧的目光落在雲珍身上,雲珍顯然明白她的意思,走上前接下她手裡的香囊,「雲四姑娘將此香囊交給蕭太醫查驗,相信他可以確認我的診斷是否屬實。」
雲珍真是佩服至極,不是因為蘇映寧可以診斷岀武安侯府的大姑娘中毒,而是她這一刻散發岀來的氣勢,輕輕鬆鬆將局勢控制住,沒人敢質疑她,即使有,聽見她提起蕭太醫,也會識相的閉上嘴巴,單是這一點,就知道她是一個很有腦子的姑娘。
蘇映寧取下武安侯府大姑娘身上的銀針,提醒道:「我若是姑娘,回去必會仔仔細細搜查一番,單靠身上一時佩戴的香囊不足以教姑娘暴怒傷人。」
武安侯府大姑娘冷靜下來,先給蘇映寧行禮:「武安侯府顏氏謝謝姑娘岀手解圍。」
蘇映寧搖了搖頭,不在意的道:「我是大夫,我只用自個兒的醫術說話,若是信不過我的醫術,大可另請高明。」
「我相信姑娘。」
「終究是自家姊妹。」蘇映寧可不是想幫某人求情,而是提醒這位姑娘,既然是家醜,還是關著門解決,大庭廣眾之下指著鼻子罵過來罵過去,姊妹同受其害。
「謝謝姑娘,我記住了。」
「傾兒,我們走了,今日沒心情賞花了。」蘇映寧一派瀟灑的走人,至於她製造出來的混亂,當然交由主人家處理。
今日由著外人在自家上演一出家醜,敬國公府有疏失,若一開始有主人家在這兒鎮住場面,想唱戲的唱不來大戲,家醜最後只是傳言,不會有這麼多見證人。
坐在雲老夫人的明遠堂裡,張清蘭許久說不岀話來,原本邀請蘇映寧來參加賞花會是為了羞辱她,教她看凊楚自個兒的身分,她與權貴圈子有多麼格格不入,可是沒想到她成了武安侯府姑娘的恩人,扯出武安侯府的家醜。
張清蘭真是後悔極了,早知道不請了,如今沒教人出醜,還給人家對立名聲,這不是拿石頭砸自個兒的腳嗎?
雲老夫人聽完大丫鬟陳述事情的經過,兩眼閃閃發亮,隨即將目光轉向優雅端坐左邊下首的雲珍,問道:「珍丫頭,你覺得蘇家姑娘如何?」
張凊蘭立即看向雲珍,用目光示意她謹言慎行。
然而雲珍彷彿沒瞧見似的,回道:「孫女不知如何形容蘇姊姊,只能告訴祖母我們都聊了什麼,讓祖母自個兒來評論蘇姊姊是什麼樣的姑娘,祖母覺得如何?」
雲老夫人歡喜的點點頭。
雲珍也沒讓她失望,連蘇映寧說話的口氣和表情都學了個七、八分像,若是蘇映寧見了,肯定會豎起大拇指。
聽完,雲老夫人拍手叫好,「這個丫頭有意思,你安排一下,我要見她。」
張清蘭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娘,這個丫頭哪兒有意思?」
「她腦子比你清楚、靈活。」
雲珍忍不住噗哧一笑,毫無意外的立即招來母親的白眼,不過她也不怕,她說的可都是真的,更何況還有祖母給她撐腰呢。
「娘,這事不能開玩笑。」張清蘭激動得快要跳起來了。
若是老夫人真的將人請進府,明日京城肯定會生出一個傳聞——敬國公世子要娶一個鄉下丫頭當世子妃。兒子的親事已經很艱難了,如今再有這樣的傳聞,還有哪個貴女願意嫁給兒子?
「我沒開玩笑,我確實很想認識這個丫頭,好多年了,都遇不到這麼有意思的丫頭,我有預感,我們可以成為忘年之交。」雲老夫人一臉嚴肅。
如今敬國公府的當家主母是大媳婦,大媳婦要辦賞花會羞辱一個姑娘,她沒意見,若沒本事,還是別嫁進敬國公府,倒不是敬國公府的水有多深,而是敬國公府站在如今的地位,不聰明沒見識的姑娘應付不來。
張清蘭的臉都綠了,老夫人這不是在扯她後腿嗎?
雲老夫人不以為然的瞅了張清蘭一眼,「你啊,已經不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別老愛瞎折騰,我在旁邊看著都替你累。」
張清蘭尷尬的紅了臉,「娘,媳婦有必要提醒蘇姑娘身分的問題。」
雲老夫人嗤之以鼻,「人家姑娘可有說要嫁給阿靳?他們之間的事兒都還沒個確定,你就如臨大敵的建個戲檯子唱戲,這不是瞎折騰嗎?」
「阿靳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張清蘭真是委屈極了。
當初老夫人相中她當媳婦,不就是看中她的家世背景嗎?如今她跟老夫人的心思一樣,為何她就不對了?
若雲老夫人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舉雙手喊冤,兩人的兒子差遠了,她老太婆的兒子可乖了,娘說娶誰就娶誰,而她又只能在不滿意的當中挑個比較不會惹事的,至於她的兒子主意可大了,他想娶誰就娶誰,而且人家眼光好啊,挑個最出色的。
「阿靳是阿靳,蘇姑娘是蘇姑娘,可別混為一談。」
「蘇姑娘難道會不想嫁給阿靳嗎?」
「你想知道蘇姑娘要不要嫁給阿靳,不如我來問她好了。」
「娘!」
雲老夫人嘲弄的揚起眉,「怎麼,怕了嗎?若是人家說不嫁,你豈不是丟臉?」
雲珍見了實在不忍,出聲道:「祖母別怪娘,當娘的就喜歡為兒女操心。」
雲老夫人同意的點點頭,「是啊,當娘的就愛操心,不過,至少要搞清楚狀況,免得弄巧成拙,像今日,不但沒教人家看清楚身分的差距,還教人家看見敬國公府處事無能,我都覺得害臊。」
張清蘭更羞窘了,今日真是大錯特錯。
雲老夫人擺了擺手,「好啦,你們母女都回去吧。」
張清蘭灰溜溜的離開明遠堂,還不忘帶上女兒,就怕女兒拗不過老夫人,答應給老夫人安排,這才真的丟大臉了。
* * *
雲靳歡喜的看著蘇映寧,越看越喜歡,恨不得馬上將她娶回家。
「你下去,別在這兒煩我。」蘇映寧氣惱的瞠著雲靳。
今日她懶得出門,想在樹上作畫,沒想到雲靳找上門,傻兮兮的對著她笑個不停,問他什麼事也不說,害她根本無法靜心作畫。
千言萬語無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最終能化成一句告白,「我喜歡你。」
蘇映寧嚇了一跳,上一次面對她的時候,他還只是含蓄的說以後每一年都要吃她親手包的粽子,這一次怎麼如此直截了當?
「我喜歡你。」雲靳沒想到這句話如此容易脫口而出,而且越說越溜。
「你幹啥喜歡我?」蘇映寧突然覺得自兒問了個蠢問題,這種情況下應該裝耳聾沒聽見,至少她就不必面對,曖昧還是比較適合他們如今的關係。
「我就是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蘇映寧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索性用手摀住耳朵,原本放在腿上的小冊子和炭筆在一陣搖晃之後墜落到樹下。
「你聽見了,摀著耳朵也沒用。」
「我得了失憶症,聽過的全忘了。」蘇映寧咬著牙,沒好氣地道。
雲靳聞言哈哈大笑,伸手輕輕捏了捏她的臉,「真是可愛。」
蘇映寧惱怒的放下雙手,瞪他,「你是什麼意思?」
雲靳凝視著她的目光熾熱而專注,「我喜歡你,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意。」
蘇映寧很想告訴他,她不想知道他的心意,可是說不出口,因為這一刻她的心裡滿是歡喜和甜蜜,她這才意識到,原來她與他的心意一樣,即便她還是不清楚她的心何時教他給攻陷了,畢竟除了皮囊,他真的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不過話說回來,若是喜歡一個人可以由主觀意識決定,這就不是真正的喜歡吧?
「小寧丫……寧兒。」
「什麼事?」蘇映寧覺得自個兒快融化了,要不要伸手遮住他的眼睛?當一個男子用如此熱情又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要如何招架得住?
「寧兒……小寧丫。」
「別叫個不停,你有話直說。」蘇映寧受不了了,索性伸手想遮他嘴巴,不過,卻教他趁機抓住了手,圈在他的兩隻大掌之間,她下意識想抽回雙手,可是他握得太緊了,她又怕一使力會摔下樹,只能假裝視而不見。
「我是喊你寧兒,還是小寧丫?」
「除了三哥哥,沒有人喊我小寧丫,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雲靳忍不住皺眉,「蘇明澤捨不得長大吧。」
「三哥哥說,我永遠是他的小寧丫。」
「以後不准他再喚你小寧丫。」雲靳嚴重懷疑蘇明澤有戀妹情結,難怪看他不順眼,要他離小寧丫遠一點,這讓他覺得很不滿。
「為何不准?我很喜歡當三哥哥的小寧丫,感覺自個兒很受寵愛,無論我提出什麼無理的請求,他都會說好。」
要不,劉掌櫃不會以為三哥哥就是流先生,其實三哥哥對流先生的畫冊很抓狂,總說男人畫成那副妖孽的德性,還是男人嗎?
「以後你會擁有我所有的寵愛,無論你對我提出多無理的請求,我都會說好。」
蘇映寧忍不住笑了,「你有必要如此計較嗎?」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很愛計較嗎?你只能是我的小寧丫,其他人不准這麼喊你。」
「若是你能說服三哥哥,我沒意見。」
「真的?」
蘇映寧點了點頭,卻潑他冷水,「三哥哥對小寧丫很執拗,要讓三哥哥將小寧丫讓給你,我看你還是省省力氣吧。」
略微一頓,雲靳誠摯的提出建言,「他應該趕緊成親了。」
蘇映寧很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藉機將雙手抽回來,「你自個兒都還沒成親,竟然要我三哥哥成親,你不覺得太厚臉皮了嗎?」
雲靳兩眼閃閃發亮的看她,「你急著想嫁給我嗎?」
「國公夫人應該很不喜歡我吧。」
雲珍未警告她之前,她就猜測真正下帖子的人應該是敬國公夫人,如此一來,賞花會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不過,她們都沒想到會發生武安侯府姊妹內鬥的意外,敬國公夫人想羞辱她的目的沒有成功,當然,這次不成,很可能還會有下一次。
「我祖母很喜歡你。」原本祖母置身事外,畢竟他的親事應該由他爹娘決定,沒想到被他娘如此一鬧,祖母反而偏向他這一邊。
蘇映寧的眼神更不屑了,當她是小孩子嗎?「老夫人又沒見過我,怎可能喜歡我?」
「你已經用醫術在京中權貴的圈子揚名了。」
蘇映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我的醫術揚名了?」
「你露了那麼一手,又得了蕭太醫認可,你的醫術還能不傳開來嗎?」雲靳逗弄的捏了捏她的臉頰,「開心了嗎?」
「又還沒有人尋我看病。」蘇映寧雖是這麼說,但嘴角忍不住歡喜的揚起。
「你只要去慈惠堂,肯定有人願意給你看病。」
「對哦,我應該去慈惠堂試試看。」
「不急,你的醫術跑不掉,還是先完成長春節的壽禮。」
「你放心,長春節的壽禮關係著五千兩,我會趕在入冬之前完成。」
雲靳情不自禁的再度伸手握任她的小手,不過,這次只握了一隻手。
蘇映寧見了甜甜一笑,由著他握著,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不發一語,享受著彼此陪伴的時光。
* * *
過去宮裡最令人羨慕的地方莫過於慈寧宮,沒有人不知道太后仁慈、大度,慈寧宮很少發生挨扳子的事,可是幾個月前,風向變了,太后開始鬧脾氣,先是有人說話太大聲了挨了巴掌,接著變成每日摔上一、兩個茶盞,如今是天天可見宮女和太監輪流跪在太陽底下。
總之,太后的壞脾氣已經成了宮女們私下問候的開場白,若是哪日太后不動怒,宮人還要先抬頭往天上看,想看今日會不會下紅雨?
「還是沒找到嗎?」太后無法忍受這種越來越令人不安的感覺。
其實,只要沒有人發現玉璽是假的,就不會聯想到她拿出來的遺詔是偽造的,她並不是非要找到真的玉璽和那份可能存在的遺詔,但是,一想到容妃可能藏在某個地方伺機而動要扳倒她,她的心緒就無法平靜下來。
無論年紀和容貌,她都佔有優勢,可是她在先皇心目中的地位永遠不及容妃一分,先皇甚至不顧她的感受當著她的面說,他的愛、他的痴全給了容妃,他的殘酷化成她骨子裡的恨,他有多愛容妃,她就有多恨容妃,她要容妃替先皇殉葬,她要容妃在絕望中死亡,可是沒想到容妃如此狡猾,表面上順從,接受先皇留下來的遺詔,卻暗地裡策動了一場驚天動地的逃亡。
蘭嬤嬤搖了搖頭,小心翼翼的道:「乾清宮也搜過了,連個影子都沒有。」
「如今只能將她逼出來,只要她死了,就不會有人察覺到真相。」
「可是,如何才能將容妃逼出來?」
「蘇家那個丫頭。」
「蘇家那位姑娘也有可能不是先皇的遺腹子。」
「只要有一丁點可能,哀家就可以透過她逼出容妃。你親自去找李薊,哀家要蘇家那個丫頭的命。」
頓了一下,蘭嬤嬤硬著頭皮道:「老奴以為此舉不妥,容妃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先皇對她從防備到獨寵,這份能耐絕非一般的女子做得到,太后痛下殺手與她硬碰硬,若因此激起她的反撲,後果不堪設想。」
太后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她早就是個死人了,哀家難道還怕她不成?」
「太后當然不必怕她,但是太后別忘了,太后的對手不是容妃。」
太后頓時沉默下來,如今她真正的對手是皇上,唯有皇上有足夠的勢力可以一舉除掉安國公府,只是皇上從來不是一個衝動的人,若找不到可以一刀斃命的證據,他就會一直隱忍,這也是安國公府至今還能安然無恙的原因。
「太后不要忘了,如今蘇家丫頭在敬國公世子手上,敬國公世子也不是李薊可以輕易對付的,太后要拿蘇家丫頭動刀,至少要做得沒有痕跡,教人抓不到把柄。」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氣,輕揉著太陽穴:「哀家確實太心急了。」
蘭嬤嬤連忙上前為太后按摩頭部,勸道:「太后一定要沉住氣,要取蘇家丫頭的性命不難,但是不能留下尾巴讓皇上逮住,要不,太后還沒見到容妃,就先落在皇上手上了。」
太后自嘲的唇角一勾,「這些年哀家過得太平順了,忘了皇上從來不是個寬和之人,他不再聽人指手劃腳了,除掉哀家,成了他的魔障。」
蘭嬤嬤不敢接話,皇上又不是太后養大的,礙於面子上的孝道,他忍了十五年還不夠嗎?其實,皇上也喜歡好名聲,可是看著安國公府生活奢華,比皇上還囂張,皇上怎麼會舒坦呢?
「你告訴李薊,哀家要拿蘇家丫頭動刀,但不能教人抓住把柄,總之,哀家的目標是容妃。」太后擺了擺手,示意蘭嬤嬤趕緊出宮尋李薊。
* * *
蘇映寧熱愛畫畫,但上一世她的正職是獸醫,沒法子,母親覺得畫畫會餓死,她又是一塊讀書的料,無論如何要讀醫科,她懶得爭論,當然以醫科為目標,不過程度只能進獸醫。
來到這兒,她被迫習醫,可是現實的狠辣,她覺得自己堪比庸醫,還好她經常隨著爹四處行醫,偶爾還派得上用場,尤其遇到治病的對象是動物,她就可以發揮專長,爹覺得很不可思議,面對動物比面對人的時候還要神采飛揚,不自覺就站出來成為指揮官,要大夥兒按著她的指示行動,她只好推說給動物冶病比給人治病還輕鬆,至少動物不會嫌棄她的醫術。
進了京,她覺得自己應該沒有機會再當獸醫了,京中不是鄉下那種小地方,大夫往住身兼數職,這兒應該有專門的獸醫,至少宮裡就有專門照顧馬匹的獸醫,還是有官位的。
沒想到今日她午睡起來,才剛享用完一份點心,正準備繼續畫圖,她爹突然急匆匆的跑進來,要她帶上幾件衣服,他們要出城去馬場給馬兒接生。
到了目的地,她才知道這是禮王爺的馬場,原本她想問爹怎麼會跟禮王爺扯在一起,可是一到馬廄,見到母馬躺在地上有氣無力的喘著粗氣,她哪裡還有心思追問,趕緊準備給母馬接生。
備齊東西,太陽已經快西下了,還好馬廄已經點上燈火,不用擔心視線的問題。
「爹,如何?馬胎是不是很大?小馬還活著嗎?」
蘇華安的右手在馬體內探了一會兒,確定的點點頭。
蘇映寧給馬兒潑了菜油,做了潤滑,方便將小馬拉出來,接著將麻繩從酒罈子裡面撈起來,遞過去,而此時蘇華安已經找到小馬的兩條前肢,取過麻繩,分別繫在小馬的兩條前肢上,然後調正胎位,把小馬的胎頭撥到前肢之間。
忙了一陣之後,蘇華安終於將小馬駒從母體扯出來。
蘇映寧看著小馬在地上掙扎了幾下,踉蹌著緩緩站起來,不禁跑過去歡喜的繞著小馬打轉,真是個漂亮的小東西,一眼就教人愛上了。
「蘇姑娘,熱水已經準備好了,請隨奴婢到客房梳洗。」一名丫鬟走過來行禮道。
蘇映寧看了父親一眼,見他點點頭,便帶著朱傾兒隨著丫去鬟了客房。
泡了一個熱水澡,蘇映寧才察覺到肚子餓了,正想找東西吃,先前那位丫鬟就提著食盒過來,整整一桌的膳食,讓她和朱傾兒吃到想倒下來,太撐了。
兩人在院子散步消食,約莫一盞茶,蘇華安就尋來了。
「爹,這是怎麼回事?」
蘇華安帶著蘇映寧在小涼亭坐下,請朱傾兒為他們搬來茶具和茶葉,他要親自給女兒煮茶。
「爹煮的茶特別香。」蘇映寧其實不喜歡喝茶,可想而知,無論什麼等級的,她的看法始終如一,夏天解渴,冬天暖身子。
蘇華安戲謔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哪懂得茶香?」
「我懂啊,只要是爹煮的茶就是特別香。」蘇映寧甜甜的笑道。
她永遠記得初來到這個世界,睜開眼晴的那一瞬間,映入眼簾的就是爹,他緊緊抱著她,努力給她的身體找回失去的溫度,他將她救回來了,雖然她不是原來的她了。
對她而言,爹不只是爹,他是這個世界給她的第二道溫暖,因此她格外依戀,父女的感情好到連娘都嫉妒。
「你知道雲世子給澤兒安排的師傅是誰嗎?」
蘇映寧搖搖頭,「哥哥忙得很,我已經好久沒見到哥哥了。」
「禮王爺。」
「什麼?」
「我也嚇了一跳,若非澤兒跑來慈惠堂找我,請我來馬場幫忙幾日,說是馬場的馬醫病了,這幾日無法當差,我還不知道雲世子給澤兒找了這麼一個師傅,聽說,禮王爺也是雲世子的師傅。」
「沒想到雲世子如此照顧哥哥。」蘇映寧努力掩飾歡喜之情。
蘇華安可是愁死了,天底下豈有白給的好?「雲世子很照顧我們,可是你別忘了,他將來要繼承爵位。」
「我知道,雲四姑娘還邀我去敬國公府賞花,那兒可大了。」蘇映寧不是不懂父親的意思,可是這會兒說什麼都太早了,想那麼多幹啥?
蘇華安眉頭一皺,「為何邀你去敬國公府賞花?」
「我要給長春節的壽禮作畫,雲家的可能覺得這對我有幫助吧。」
「這真的有幫助嗎?」
「沒有,不過,倒是有機會教人見識我的醫術。」蘇映寧眉飛色舞說起那天發生的意外,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是她始料未及,也許老天爺覺得她的醫術不拿來救人太可惜了,索性讓她撞上這樣的醜事。
蘇華安很高興女兒可以行醫,但是隨即又皺起了眉頭,「權貴之家儘是藏污納垢,庶妹給嫡姊下藥,還算計到人家府上,真是太可怕了。」
「有私心就會有藏污納垢,無論哪兒一樣。」
「姑娘,你看,城裡失火了!」朱傾兒突然驚叫道。
蘇家父女倆同時一驚,連忙起身跑到朱傾兒身邊,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好一會兒,他終於在黑夜中看清楚往上竄燒的煙霧。
「京城不同燕陽,這兒有望火樓,樓上有人瞭望,下有官屋數間,屯駐軍兵百餘人,也會備妥救火物事,有大小樓子、灑子、麻搭、斧、鋸、梯子等等,不應該失火。」蘇華安對於京城的事相當熟悉。
「可能剛剛失火,已經派軍兵過去救火了。」
朱傾兒搖了搖頭,「我都可以看見煙霧了,可得燒了一段時間了。」
蘇華安若有所思的瞥了朱傾兒一眼。雖然朱傾兒的出現有些唐突,可是他相信女兒的判斷,更別說還有個雲世子在一旁盯著,朱傾兒的身分應該沒有問題,不過這會兒看來,朱傾兒的身分好像又不是那麼簡單,她究竟是誰派來的?
「爹,我們要不要回去看看?」
「城門早就關了,這會兒只能等到天亮了。」
「但願沒有人傷亡。」
蘇華安輕輕拍了拍女兒的肩膀,「夜深了,你也累壞了,趕緊安置了。」
這會兒擔心也沒用,蘇映寧便帶著朱傾兒回客房歇著。
不知道為何,她總覺得失火的事令人不安,一直輾轉反側,睡得很不穩,因此天一亮她就醒了,想著要早點回去瞧瞧。
梳洗過後,丫鬟正好來送早膳,蘇映寧和朱傾兒趕緊用了早膳,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可是出了房間,她後知後覺想到一個問題,「我忘了問,我爹住哪兒?」
「爹準備好了,我們可以走了。」蘇華安大步走進院子。
「爹知道昨晚燒了多久嗎?」蘇映寧快步迎上去。
「我聽馬場的管事說,一、兩個時辰火就滅了。」
「這表示波及不大,是嗎?」
蘇華安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會有事的。」
蘇映寧點了點頭,跟著蘇華安出了院子,可是到了馬場的門口,就聽見馬蹄聲遠遠傳來,塵土飛揚,沒一會兒,他們就見到雲靳和趙英。
雲靳勒緊韁繩使馬兒停下,翻身下馬,他快步衝到蘇映寧面前,先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接著猛然將她緊緊摟抱在懷裡,半晌,他才微微顫抖的道:「府裡燒了大半,我四處找不到你,又沒收到下面的人傳來的消息,急死了,深怕你出了意外,還好後來見到門房,他說你昨日不到未時就跟著蘇伯父出城來了馬場,可是沒見到你我總是不放心,深怕你半夜跑回去,待城門一開,就快馬加鞭趕過來。」
蘇華安驚愕得瞠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見到的景象。
趙英看得膽顫心驚,爺會不會太猛了?如此肆無忌憚的當著蘇大夫的面抱住人家女兒,難道不怕惹火蘇大夫嗎?過不了蘇大夫這一關,爺要如何抱得美人歸?
「我想回去瞧瞧,可是城門關了。」
「我忘了一更三刻會關閉城門。」
「我的命一向很大,非比尋常。」
「我知道,可是,我還是擔心……」
「雲世子還是先跟我聊聊吧。」蘇華安忍無可忍的扯開嗓門怒吼。
兩人先是怔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分開來,一個裝傻的揚起笑,一個害羞的轉身背對眾人。
蘇華安看了雲靳一眼,轉身走到一旁,雲靳亦步亦趨的跟過去。
「我的女兒不給人家當妾。」蘇華安懶得浪費口舌,直截了當表明立場。
他不喜歡雲靳,男子生得如此漂亮,簡直就是個妖孽,不但如此,傳言他為了退親,不惜犧牲姑娘的名聲,這是一個極狠的人
「伯父放心,小侄不會委屈自個兒喜歡的人。」面對殺戮的戰場,面對掌握生死大權的皇上,雲靳都不曾有過此刻的緊張,蘇華安對他的不喜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而他往常最不屑的就是使人改觀,因為他壓根不在乎他人對自己的想法,可是他是小寧丫的爹,若他不喜歡他,小寧丫會很為難。
「你好像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將來你可是要承襲敬國公的爵位。」蘇華安越看他越不滿意,還說西施再世也入不了這小子的眼,結果,他們全被他騙了。
「爵位是爵位,與小侄的親事無關,小侄只娶心愛的姑娘為妻。」
「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不會同意吧?」
「他們會同意的,要不,小侄一輩子不成親。」
蘇華安惡狠狠的瞪他一眼,「寧兒可不會一輩子等你。」
「伯父放心,小侄不會教小……寧兒等一輩子,這樣的日子小侄也難熬。」雲靳刻意看了蘇華安一眼,彷彿在說,這種事伯父想必能夠體會。
蘇華安頓時噎住了。
「請伯父相信小侄的誠意,小侄可以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對寧兒一個人好,不然,天打雷劈。」雲靳很慎重的揚起右手發誓。
「你的誠意不代表敬國公府的誠意,寧兒要嫁,就絕不能有一絲委屈。」蘇華安可不滿意雲靳,但不能不在意女兒的心意,若是女兒喜歡雲靳,他不可能阻止,不過,敬國公府必須拿出誠意向所有人證實這門親事令他們非常滿意,否則,他寧可拆散有情人。
「小侄也不願意寧兒有一絲委屈。」
「好,我就等著看國公府的誠意。」蘇華安大步走回去拉著蘇映寧上馬車,兩位有情人只能匆匆的用眼神向對方告別。
望著遠去的馬車,雲靳很苦惱的皺著眉,因為容貌的關係,他從小就是人見人愛的孩子,無論誰見了他,都會忍不住往他臉上摸一把,可是,這讓他覺得很討厭,他又不是他們的玩具,他們有何資格對他動手動腳?有了這個念頭他更不喜歡別人靠近,因此養成凡事自個兒動手的習慣,別說丫頭,就是小廝,他也無法忍受他們靠太近。
長此下來,他的性子越來越不討人喜歡,不過,若他有心裝模作樣,他還是很容易靠這張臉獲得人家的喜愛,為何到了蘇大夫面前一點作用也沒有?
「我究竟哪兒令蘇大夫不滿?」雲靳轉頭看走過來的趙英。
趙英想了想,覺得還是避開這個問題比較妥當,「我覺得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
雲靳不悅的挑起眉,「還有什麼比這個問題更重要?」
「爺忘了嗎?名士巷的宅子毀了大半,雖然還能住人,但是要整修,工匠進進岀岀難免對蘇姑娘造成不便,蘇大夫會不會藉此機會搬出去?」趙英實在不想潑主子冷水,可是今日了這麼一齣,蘇大夫如何放心蘇姑娘一個人待在府裡?
「蘇大夫想搬出去也不會如此匆忙,京城不同於燕陽,一時半刻很難找到令他滿意又合適的宅子。」不過,雲靳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蘇華安勢必會用其他法子阻止他們見面,還好他很熟悉那兒,大門不能走,大不了翻牆。
「對常人而言,一時半刻確實很難找到名士巷這樣安全又舒適的宅子,可是對蕭太醫來說,應該不難吧。」蘇大夫跟蕭太醫混了一些日子,已經成了忘年之交,蘇大夫求燕太醫幫忙,蕭太醫不可能不插手。
「對哦,忘了蕭太醫……我得趕找蕭太醫,他不會介意幫點小忙。」雲靳吹了聲口哨,原本已經跑去四處溜達的凌風立刻飛奔而來,他拉住馬韁,輕巧的翻身上馬,策馬揚長而去。
「爺,等等我!」趙英趕緊上了自個兒的坐騎,策馬追上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16 09:57 PM 編輯
【第八章】 重點人物悄進京
周婉容悄悄入京有一段日子了,可是她還未拿定主意如何進行下一步。
雖然與皇上合作對付太后更方便,但皇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偏偏她在宮裡能用的人太少了,而太后的釘子更是佈滿整個皇宮,皇上是最有可能在不驚動太后的情況下找出那道真正的遺詔的人。再說了,她需要有個人證明先皇將遺詔藏起來,遺詔自然要透過此人之手找出來,而沒有人比皇上更適擔任這個證人,朝臣敢質疑皇上,這不等於站在太后那一邊嗎?如今的太后比不上十五年前的太后,因為如今的皇上遠遠凌駕十五前的皇上,除了真正的太后黨,沒有會公然反抗皇上。
與皇上合作似乎是唯一條路,可是一旦幫助皇上除去太后,皇上會不會卸磨殺驢了,她對皇上的認識不深,皇上有沒有容下她的雅量,她一點把握也沒有,除非,她手裡握有足以跟皇上談判的籌碼。
她確實擁有足以跟皇上談判的籌碼,可是幫皇上除掉敵人,還要給皇上好處,這教她心裡不舒爽,當初追捕她的人也有皇上一份,若非腹中孩子堅韌的求生意志,讓她滑落山谷都沒事,她早就放棄了,憑什麼她給寶貝女兒掙的家財萬貫要送給皇上。
「夫人,崔浩回來了。」守在房門衛外的音兒道。
「進來。」周婉容斂住思緒,坐直身子。
崔浩走了進來,拱手行禮後將打聽到的消息稟告道:「昨日蘇姑娘隨著蘇大夫去了禮王爺的馬場,並未待在府裡,而蘇三公子這些日子一直待在禮王爺的莊子,因此蘇家三人都平安無事。雖然沒有死人,但是不少人受傷,主要是逃命過程中遭到踩踏。」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此次走水未有死人,但是如今確定消息,周婉容方才真正鬆了口氣,「可有查到走水的原因?」
「據說有戶人家不小心打翻了燭台。」
周婉容嘲弄的勾唇一笑,「半夜燭火都熄了,還會有人不小心打翻燭火?」
「那戶人家有個準備科考的學生。」
「雖然藉口牽強,但至少說得通,騙騙老百姓倒不是問題。」
「若真是太后的手筆,太后是不是已經察覺到蘇姑娘是先皇的遺腹子?太后想殺了蘇姑娘嗎?」
「太后身邊的人不笨,當初未曾細想,如今也應該看出一二,蘇丫頭來了京城,我就料到秘密保不住了。她可能恨不得殺了蘇丫頭,但是蘇丫頭如今有雲靳保護,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把蘇丫頭解決掉,不容易,萬一反而落了把柄在皇上手上,她不是自討苦吃嗎?與其對付蘇丫頭,除掉我才是根本,別忘了,我早就是一個死人了,而無論我是否身在京城,必會暗中關注蘇丫頭,太后這是在逼我現身。」
「若是如此,此次不成,必有下一次。」
沒錯,那個女人跟李薊一樣,都是咬住就不肯鬆口的瘋狗,若她不現身,至少要想個法子阻止瘋狗不敢再囂張。
沉吟片刻,周婉容眼露寒意道:「我要廢了李薊。」
略微一想,崔浩便明白了,這是給太后的回禮,可是……「這不就承認蘇姑娘是先皇的遺腹子?」
「無論蘇丫頭是不是我的女兒,太后都不會放過她。」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女兒竟然用了她最愛的鳶尾當記號,引來皇上和太后的注意,逼著她不得不跟十五年前的恩怨做個了斷。
「我要不要派人保護蘇姑娘?」
「不必,雲世子會保護她,不過,既然太后想見我,我還是別讓她太失望了。」
「夫人要現身了?」
周婉容點點頭,「但我要想想怎麼做對我最為有利。」
「我們何時可以退回北夏。」
「既然來了,這次就要一勞永逸的解決問題,孫家是該做個處置了。」周婉容的目光充滿了殺氣。
身為醫者,她救人,但更多時候,她看見的是無能為力,只能任由生命從手中消逝,所以,她不介意經由自己的手掀起一場滅門之禍,讓血流成河,當然,她還是要看皇上的態度來決定做到哪個程度。
* * *
雲靳看看御花園的荷花池,再三深呼吸平穩激動的情緒,同時告訴自己,忍著,不要伸手觸碰,可是,薄薄的一封書信卻好像會燙人似的,從衣袖燒到胸口,再竄過四肢百骸,教他整個人都快沸騰了。
雖然他一直有預感,名士巷走水會促使容妃做出回應,但是他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真是難得,今日不用當職還願意來看朕。」皇上慢步走過九曲橋。
「今日有人給卑職送花,卑職覺得心情很好,就進宮向皇上問安。」雲靳真的沒想到容妃會透過一個賣花的小姑娘送信,這個賣花的小姑娘常常在東市賣花,他絕不相信她是容妃的人,可是容妃實在太大膽了,難道不擔心小姑娘送錯人了?
皇上打量了他一眼,眉開眼笑,心情真的很好,忍不住調笑道:「誰給你送花,蘇姑娘嗎?」
提到蘇映寧,雲靳就很鬱悶。雖然蘇華安沒有搬出名士巷,但是日日帶著小寧丫去馬場,說好聽是宅子要整修,小寧丫不方便待在那兒,事實上是不想讓他跟小寧丫見面。
沒關至,白日不能見面,晚上可以翻牆,可是,蘇華安日日跟他玩猜謎遊戲,今日住馬場不回來,明日住慈惠堂不回來,難得回來了,小寧丫又改住在蘇華安看得見的西廂房……總之,蘇華安就是不讓他見到小寧丫。
皇上微微挑起眉,「蘇姑娘讓你受了氣?」
「這事以後再說,卑職還是先給皇上送消息。」兩人說話之間,雲靳已經將袖裡面的書信不著痕跡的轉到皇上手上,皇上很俐落的再收進袖兜。
「這是送給卑職的,卑職確認是她親筆書寫,還有鳶尾記號,可是,有心人也能模仿出來,卑職還是不放心,想請皇上親眼確認。」皇上對容妃的認識比他還深,判斷應該比他更正確,是不是有人想借容妃之名謀害皇上,還是交由皇上裁斷。
「你說是就是,何必如此麻煩?」皇上努力控制歡喜的表情。雖然遠方的人無法聽見他們的談話,但是從他們的表情可看出端倪。
「太后知道皇上在找容妃。」雲靳提醒道。
「朕更相信名士巷的那把火燒出容妃的怒火。」
「皇上可有想過,太后難道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惹惱容妃嗎?」
皇上搖了搖頭,冷漠的道:「對太后,朕比你還了解,太后不但知道,甚至是有意為之,她對自個兒太有信心了,連朕都不敢在她面前囂張,一個早該死的人如何值得她害怕?」
「十五年前可以讓容妃殉葬,她確實沒什麼好怕的。」
「十五年前能做的事,十五年後不一定能做得到。這十五年來,太后做了什麼,容妃應該握不少,但是容妃做了什麼,太后絕不知道。」
雲靳點了點頭,一個在明一個在暗,站在明處的人原本就不能掉以輕心,偏偏此人以為自個兒擁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誰都沒有放在眼裡。
「朕倒是很好奇,容妃會拿什麼跟朕合作?」
「這要看皇上值得容妃拿什麼合作。」
皇上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朕怎麼覺得你胳臂往外彎了?」
「卑職只是就事論事,站在容妃的立場,容妃當然擔心幫皇上對付太后之後,皇上會不會同時犧牲她,所以,卑職以為皇上必須展現誠意,讓容妃全心全意幫皇上,而不是在後面留一手。」
「留一手?」
「皇上要對付太后,是因為安國公府,可是容妃想對付的人,只有太后。」這就是皇上和容妃之間的差別,他們的目標並不完全一致。
略微一頓,皇上緩了口氣道:「朕倒是忘了這一點。」
「若容妃是個心思深遠的人,卑職相信她手上擁有的不會只有潑天財富。」財富是建立勢力不可或缺的根本,要不,安國公府不會努力攢銀子。
「是啊,若是經過十五年,她手上依然只有寧親王留下來的財富,太后要找到她就不會如此困難了。」
容妃逃亡的頭兩年,他不得不派人追捕,往後他就撒手不管了,而太后從來不曾停止尋找容妃的下落,只是把這事兒交給了安國公府,安國公府覺得容妃不足以構成威脅,漸漸不當一回事,然而即便如此,以安國公府的勢力,不至於十五年來一點線索都沒有,由此可知,容妃手上有很多人脈為其掩護。
「對皇上來說,對付安國公府比對付太后更為重要。雖然沒有太后,安國公府不會有今日的勢力,但是沒有安國公府,太后跟後宮不受寵的嬪妃沒有兩樣。」
「朕明白。」
「皇上還有個麻煩,皇上上哪兒都有人盯著,容妃想見皇上一面不容易。」
皇上戲謔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容妃很有本事,難道她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雲靳噎住了。
皇上突然玩心大起,傾身靠過去親昵的問:「你說,她會不會約朕去竹子湖?」
「皇上還真是喜歡竹子湖。」雲靳眉角一抽。
「雖然在這兒不怕別人聽見,但是在竹子湖,更不會有人知道與朕飲酒作樂的是男人還是女人。」
「常順大人不是人嗎?」雲靳看了總管太監一眼。
總管太監差一點吐血,雲世子,不能當俺不存在嗎?
皇上惱怒的伸腳一踢,「陪朕去竹子湖很讓你受委屈嗎?」
雲靳當然委屈,但又不能直說,誰教他貌若潘安,他陪皇上到竹子湖,人家當然樂得藉機發揮想像力,將他想成靠男色上位的寵臣,這未免太侮辱他了,他可是憑自個兒的本事從戰場上活下來的。
「若她派人詢問,就說朕喜歡竹子湖。」皇上哼了一聲,傲嬌的轉身走人。
雲靳瞪著皇上離去的身影,這會不會太任性了?算了,皇上倒也挺可憐的,他沒見過比皇上還累的人,除了在幾個信得過的人面前,皇上甚至稍稍放鬆一點也不敢。
* * *
蘇映寧從來不喜歡繁華的都市,看似熱鬧,其實是最殘酷的地方,可是最近她格外想念車水馬龍的街市,坐在路邊的小攤子吃碗餛飩,欣賞這個城市的張揚……原來沒有一個地方會令人絕對的討厭,只是要找到心之所繫。
在這兒的心之所繫是雲靳……她從來沒想過會喜歡上一個人,因為她太理性了,不認為自個兒在這個時代會教某個男子放在心上,絕大部分的男子在她眼中都是小屁孩,他們的距離是非常深的思想鴻溝。雲靳的出現從一始就不是按照正常軌道,她對他有防備,但從來不是感情的防備,然後她不受控制的咬住他拋岀來的誘餌,從此他們就越走越近,走進彼此心中。
雖然知道爹是對的,敬國公府沒有拿出誠意,這門親事還是別想了,可是她也知道他們的身分相差太懸殊了,敬國公府同意這門親事己經不容易,要人家拿出誠意……誠意真的很難說清楚,人家覺得誠意到了,你覺得還不夠,說白了,就是有一邊資態擺得很低,低到另一邊如何刁難都無所謂,這對爹或敬國公府而言,這都是不可能的事。
婚嫁之事還早得很,她不著急,眼前最重要的是先恢復「自由之身」。
上了馬車,蘇映寧像個小可憐似的瞅著蘇華安,小心翼翼的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爹,明日開始別再來馬場了,好嗎?」
「敬國公府不給出明確的態度,你別想見他。」蘇華安的態度很強硬。
「誰說我要見他,只是馬場太無聊了,我快悶壞了。」蘇映寧絕對不會承認自個兒犯相思了,以免她爹覺得委屈,女兒的心竟然如此輕易投入「敵人」的陣營,真的白養了。可是,有好些日子沒看到他了,他好嗎?見不到她,他是不是很心急?
「爹瞧你忙得很,成日畫個不停。」
「若非無聊,我何必畫個不停?而且,因為爹拘著我哪兒也不能去,我只能將先前打下來的底稿完成,還沒機會動手畫。」
頓了一下,蘇華安悶聲道:「雲世子有什麼好,你怎麼會看上那個小子?」
「雲世子沒什麼好,但也沒什麼不好啊。」
蘇華安兩眼一瞪,「不要跟爹爹打馬虎眼。」
蘇映寧無辜的眨著眼睛,「雲世子確實沒什麼不好啊。」
「你至少要讓爹知道他有什麼好啊。」
「他有什麼好都不重要,他只要對我好就夠了。」一個人有多出色,或者他有多少值得誇耀的優點,一點意義也沒有,若他的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那也只是屬於他的。
馬車突然停住,父女倆只好暫停討論。
朱傾兒自動自發的推開車門問:「賀叔,出了什麼事?」
「前面有一輛馬車停在路邊,好像是馬車壞了,我過去瞧瞧。」
朱傾兒回頭看了蘇映寧一眼,「姑娘,我跟過去瞧瞧。」
蘇映寧點了點頭,半路遇到這種事,確實很難教人不起疑心。
朱傾兒下了馬車,沒一會兒就回來了,站在馬車外面問話,「姑娘,那輛車確實出了點問題,家丁已經去附近找莊家租馬車,只是,他們的夫人身子不舒服。」
「我去。」蘇映寧拿起醫藥箱,先遞給朱傾兒,再跳下馬車。
兩人快步走向停放在路邊的馬車,一位神色焦急的嬤嬤站在馬車邊,嬤嬤一看到她們,連忙迎上前道:「傾姑娘,這位就是蘇大夫嗎?」
「是,我家姑娘醫術很好。」
「有勞蘇大夫給我家夫人瞧瞧。」
蘇映寧趕緊上了馬車,一見到對方,她不由得一怔,此人怎麼如此面熟?只是此刻她沒有時間多想,她趕緊查看對方的情況,問清楚旁邊侍候的丫鬟,最後把脈。
「夫人這是平常內傷脾胃,長時間勞累,加上氣血太虛,汗出太多,使得水分流失太快所造成的。」蘇映寧轉頭看著馬車外的嬤嬤,「馬車裡面太悶了,請嬤嬤幫忙先將夫人移到外面通風處。」
嬤嬤趕緊請丫鬟幫忙,兩人一扶一背將她家夫人送到樹蔭下。
蘇映寧先按對方手上的少府穴,把心氣先護起來,避免昏迷,接著施針,先針百會穴,將氣提起來,第二針合谷穴,既解表又提振體內原氣,第三針曲池穴,開始散去頭頂背部的熱。
三針之後,那夫人的臉色慢慢恢復,不想吐,也不再喘了。
待取針後蘇映寧從醫藥箱取出一個白色小瓶子,交給嬤嬤,「這是我自製的解暑丸,取一顆化進溫水給你家夫人服下,一日三次。」
「謝謝蘇大夫。」
「用了藥之後,夫人最好再歇會兒透透氣,別急著上馬車,還有,馬車的窗子最好打開通風。夫人若有需要,明日過了未時可以來慈惠堂找我,我先告辭了。」蘇映寧起身行禮,帶著朱傾兒走回自個兒的馬車。
「姑娘,那位夫人很奇怪,似是有話想要跟姑娘說,卻又遲遲不開口。」朱傾兒低聲道。
蘇映寧不以為意的道:「若真的需要開口,就會開口了。」
朱傾兒看了蘇映寧一眼,不再言語。姑娘是不是已經猜到對方的身分了?
蘇映寧根本不必費神猜測對方身分,因為那夫人長得跟雲珍太像了,而且又如此巧合的遇上她,此人想必是敬國公夫人,不過,中暑應該是意外,也因為如此,敬國公夫人原來安排的巧遇發生了一些變化,無論敬國公夫人的目的何在,她只盡自個兒的本份。
她們上了馬車,對方從莊子租來的馬車也來了,蘇映寧透過車窗瞄了一眼,便坐好身子閉目養神。
* * *
雲靳最討厭半路攔截這種事,可是這一次娘派了最信任的易嬤嬤,又說娘病了,他連一絲不耐煩也不敢表現出來,趕緊跟著易嬤嬤去了紫霞居。
「娘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雲靳真的有心對一個人好,其實不難,因為對他而言目的更重要,手段是其次的,可是面對自個兒的娘,他就是彆扭,沒法子,娘知道他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即便前一刻他笑得像隻無害的綿羊,下一刻他也可以大刀一砍,將人家的頭砍下來,這樣,他還在娘面前裝模作樣,不是很奇怪嗎?
「中暑。」
雲靳唇角一抽,入秋了,娘竟然中暑,這唱的是哪齣戲?他當然不敢質疑,只是關心的問:「娘今日去了哪兒?」
「原本想去莊子住上幾日,半路馬車就壞了,又中暑,索性折返。」
張清蘭是個很重規矩的人,但不表示她不會動腦子,與其待在府裡苦思為何連老夫人都靠向蘇映寧那一邊,還不如她親自會一會她,證明她只是鄉下丫頭一個,什麼醫術好只是幸運蒙到的。
她安排得很好,因為馬車壞了,正好巧遇從馬場回來的蘇映寧,沒想到未見到人,她的身子就先不舒服,若沒有蘇映寧替她施針施藥,她真不敢想像後果如何。
「這會兒娘覺得如何?」
「還好半路遇上一位大夫,她先是施針,接著施藥,要不,若是娘當時昏倒,伺候的人一定亂成一團,又沒有馬車……你就等著準備給娘收屍。」
雲靳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摸了摸張清蘭的頭,沒有發燒,應該不是胡言亂語。
張清蘭懊惱的拍開他的手,「娘很清醒,不是在胡言亂語。」
雲靳難為情的一笑,「我請太醫過來給娘瞧瞧。」
「不必了,蘇大夫的解暑丸很好。」
「哦……蘇大夫?」雲靳倏地瞪大眼睛,是蘇華安嗎?
張清蘭顯然不願意多加解釋,自顧自的道:「我可以接受蘇姑娘,可是,蘇姑娘必須以定國公義女的身分嫁進敬國公府。」
「定國公義女?」雲靳覺得腦子快打結了,先是一喜,可是還來不及消化,娘又給了他一道難題,老定國公還想要他當孫女婿,他要定國公收小寧丫當義女,這有可能嗎?
「你必須自個兒想法子讓定國公收蘇姑娘當義女,當然,若是能找到其他身分尊貴的人收蘇姑娘當義女也成,總之,這是我唯一的要求。」
「娘,這是何必呢?」
張清蘭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男人就是男人,從來不懂女人的世界不是單靠男人的本事,有一部分跟家世背景有關。
「娘不是有意刁難,先不論敬國公府在京中權貴的地位,單說敬國公府,若是蘇姑娘背後沒有靠山,你以為她能夠在這兒立足嗎?」
敬國公府說起來不複雜,只有三房,且都是嫡出的,可是媳婦兒全來自世家大族,擁有上百年的底蘊,一個身分卑微的敬國公夫人如何管得了這個家?
「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娘知道她非比尋常,可是京中貴女又有多少尋常人?這個天資聰穎,那個才華洋溢,甚至有人比男子出色,不過,又有誰真的在乎她們的能力,與她們親近還是因為她們的身分。」
雲靳想反駁,小寧丫的非比尋常不同於那些貴女,可是娘不會明白,在娘的認知中,那種聰慧過人,或者是眾人口中的才女,就是所謂的非比尋常,其實,這些真的沒什麼,她的見識、豁達,才是她真正與眾不同之處。
「若非蘇姑娘今日相助,娘不會讓步,你可別討價還價。」
雲靳頓時明白了,娘口中的蘇大夫並非蘇華安而是小寧丫,是小寧丫自個兒贏得娘的讓步,雖然這樣的讓步在他看來是多餘的,但是他很驕傲,他的小寧丫就是有收服人心的能力。
「我知道娘做最大的讓步了,但我想告訴娘,蘇姑娘若願意嫁給我,她最大的靠山應該是我,不是任何人。」一個男人要是連心愛的女人都護不住,根本不配說愛。
張清蘭怔愣的看著兒子,半響說不出話來。
「娘身子不適,還是早點安置,我不打擾娘了。」雲靳行禮後退出房間。
張清蘭輕輕嘆了口氣,幾近呢喃的道:「嬤嬤,蘇姑娘真是令人嫉妒。」
易嬤嬤不知如何回應,索性不發一語。
「他們是父子,但是差得可真遠。」張清蘭躺下來,轉身背對著外面。
沒有人是一模一樣的,就是雙生子也不例外,更何況是父子。易嬤嬤終究沒有規勸,只是心疼的替張清蘭蓋好被子,安排好守夜的丫鬟,退出房間。
* * *
同樣約在竹子湖,容妃包下的是一艘兩層樓的畫舫,而皇上只能弄到讓四、五人乘坐的畫舫,由此可見,兩人的財力實在差太遠了。
雲靳只能感觸一下,可不敢說出來,皇上最沒面子的事就是缺銀子,尤其看到安國公府每年送上來的長春節壽禮,貴重得好像害怕人家不知道他們家銀子太多無處可花,更是嘔得想捶胸頓足。
他們進了船艙,周婉容已經坐在那兒悠閒的煮茶,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要迎接的是摯友。
「皇上來了,坐吧。」周婉容看也沒看他們一眼,專注的煮茶。
雖然是一國之君,但是面對容妃,皇上就會不自覺的生出敬意,因為她不只是父皇的妃子,更是大梁立國的功臣之一。
皇上行晚輩之禮坐下,看著周婉容行雲流水的煮茶手藝,不禁入迷。
周婉容倒了兩盅茶,一盅遞過去,一盅自飲。
「這是我最喜歡的片茶,色澤翠綠,香氣清高,味鮮甘美,不過,我更中意此茶可以消暑解渴生津,助於消化,還能入藥治病。」周婉容並不在意皇上是否敢喝,自顧自的品茗。
皇上當然不會不敢喝,舉起茶盅,先聞茶香,再細細品茶。
「皇上想必已經猜到我當初為何逃亡吧?」
周婉容突然跳入主題,皇上怔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蘇姑娘真的是父皇的遺腹子?」
「是,不過,這還得蘇大夫說了算數……」周婉容仔細道來經過。
其實她和蘇夫人的孩子都是不足月生下的,可蘇華安是大夫,絕對可以養活孩子,不過舟車勞頓,一旦孩子染上風寒,可能熬不住,而情況顯然如此,兩個孩子最後只有一個活下來。
朱傾兒已經確認蘇映寧是她的女兒,但卻是蘇華安將她的女兒撫養長大,若蘇華安堅決否認,她不會認回孩子。
「雖說我捨棄孩子乃迫於無奈,但我的選擇已經讓我失去為人母親的資格。」
「無論蘇大夫還是蘇姑娘,他們不會不認容妃。」在皇上看來,沒有人會捨棄公主的身分當個小老百姓。
周婉容淡漠的看了皇上一眼,「在我看來,有父母用生命守護的老百姓,更勝於沒有父母庇護的公主。」
雲靳深有同感,可是皇上就尷尬了,趕緊保證道:「朕會代替父皇護著妹妹。」
「皇上還是將心思放在幾個皇子身上,護著他們長大也不容易,至於我的女兒,相信有很多人護著她,不勞皇上費心。」周婉容輕飄飄的瞥了雲靳一眼。
雲靳下意識點點頭,還好皇上沒瞧見,否則肯定想踢他一腳,胳臂往外彎就算了,竟然還扯他後腿。
「容妃如何證明父皇留給太后的遺詔是偽造的?」皇上還是直接討論重點。
「若能找到先皇真正的遺詔,不就能證明太后拿出來的遺詔是假的嗎?」
「父皇真正的遺詔?」雖然早就猜到太后拿出來的遺詔是假的,但皇上沒想到還有另外一份遺詔。
「先皇告訴我,為了確保我不會遭小人算計,他會事先寫好遺詔。我知道先皇是真心的,但我並沒追著先皇要先看到遺詔內容,因為先皇不過是染了風寒,並不嚴重,隨後我便將此事放下。幾個月後,我發現自個兒有了身孕,懷孕一至兩個月會出現妊娠反應,我怕別人瞧出來,便經常藉口身子不適躲在容月宮,沒想到一個月後先皇突然病倒了,還是重病,太后下令我不能靠近先皇一步。」
皇上知道太后下令的事,但其他的事並不清楚。
「容妃知道父皇將真正的遺詔藏在何處嗎?」
周婉容搖了搖頭,「若是知道,我不會至今無所作為,這事只能靠皇上的人找出來了。」
皇上坦白道來,「朕發現太后一直在宮裡找東西,而且恨不得將整個皇宮拆了重新建造,太后找的會不會就是父皇真正的遺詔?」
「先皇死得太過倉促,太后一定不相信先皇留有遺詔,而我若非腹中有先皇的孩子,也不能確認先皇的允諾不是一時興起。先皇給了我孩子,必然會保護我和孩子,先皇的遺詔勢必早就留下來了。當然,若太后同皇上一樣察覺到蘇丫頭是先皇的遺腹子,很可能也會想到先皇留下了真正的遺詔。」
「但據朕得到的消息,早在蘇姑娘進京之前,太后就派人在宮裡四處搜尋,整個皇宮幾乎找遍了,由此可知,太后在找的應該不是那份真正的遺詔。」
周婉容細細一想,有個大膽的猜測,「太后找的會不會是玉璽?」
「什麼?」皇上驚呼一聲。
雲靳也冷不妨倒抽一口氣。
「先皇為了防止太后偽造遺詔,索性將玉璽連同真正的遺詔藏起來,太后為了讓我殉葬,只能弄出假玉璽偽造假遺詔。十五年前,若是我殉葬,或從此消失不見,即使有人察覺玉璽是假的,也不會為了一個沒有價值的人跟太后過不去,太后可以高枕無憂,如今我出現了,萬一教人發現真相,這就是個致命的把柄。」
「那朕這些年來用的玉璽不就也是……可是父皇究竟會將玉璽和遺詔藏在哪兒?」皇上苦苦思量。
仔細琢磨一番,周婉容有個想法,「若太后找遍所有地方還是找不到,只有一個可能——冷宮,那兒是太后最痛恨的地方,因為先皇有過將太后打入冷宮的念頭。」
「朕馬上派人悄悄進入冷宮搜索。」
「皇上別急,即使皇上能順利找到東西,但以此定太后的罪,爭議不小,萬一太后反咬皇上一口呢?如何安排,皇上得仔細琢磨。」
「朕安排,最好來個人贓俱獲,不過,即使朕可以給太后定罪,但若不能藉此機會一起扳倒孫家,還不足以要了太后的命。」當初這份遺詔可是讓幾位重臣同時點頭承認,只要孫家抓住這一點私下運作,相信所有大臣都會出來保住太后的性命,理由很簡單,容妃擁有妖言惑眾的本事,太后所為都是為了太梁。」皇上可沒忘了自個兒真正想扳倒的是孫家。
周婉容看了皇上一眼,皇上比她以為的還要狡猾。「皇上知道孫家的產業在哪兒嗎?」
「孫家的根基在燕州。」
「沒錯,但孫家能夠壯大的秘密在大燕山,皇上可以派人悄悄打探,相信會有很大的發現。」
皇上好奇的問:「容妃如何發現大燕山的事?」
「這些年來我辛苦做了不少買賣,好不容易掙得一份家產,可孫家是讀書人,經商的本領沒有我高,過得卻比大梁幾個巨賈還奢華,皇上不奇怪,我卻覺得稀奇,當然要搞清楚孫家的銀子是從哪兒來的。」
皇上不是不奇怪,只是坐穩龍椅不久,還不敢大動作的調查孫家。容妃掌握孫家的事,原本就在他的料中,倒是容妃話中有一件事令他好奇,「這些年容妃都在做買賣?」
「為了讓我逃走,有些人被迫離開宮中,我不做買賣,如何養他們?」
「朕還以為容妃手上有寧親王留下來的財富。」
「我爹最不會掙銀子了,若沒有我,他從大周帶走的銀子早就用完了。」
皇上尷尬一笑,原來最厲害的始終有一個,容妃。
「待皇上處置完太后和孫家的事,皇上若有用得著我的地方,皇上可以與我商議,我願意盡最大能力相助,不過有個條件,我的女兒要得回她應有的身分。」
她這是告訴皇上,她願意為了女兒交出部分財富,當然,她相信皇上會同意,不單因為當娘的原本就要給女兒留一份財產,更因為她想做的事需要銀子,再說了,若是手上什麼都沒有,她可沒動力再為皇上掙銀子。
皇上很快就想明白容妃話中的含意和其用意,點頭接受,「這是當然,朕謝容妃相助。」
* * *
「你別以為灌醉我,就可以見到寧兒。」雖然蘇華安還是不喜歡雲靳,可是來者是客,更別說這是人家的地盤,他當然不方便趕人。
「我爹娘已經答應了,只是還有點小事要處理,伯父很快就會聽到好消息了。」雲靳真的很苦惱,不知如何面對準岳父。他用笑容討好,準岳父皺眉;他戰戰兢兢以對,準岳父還是皺眉。
「等我看到敬國公府的誠意再說。」
「這是當然,小侄說過了,絕對不會讓寧兒受到一絲委屈。」雲靳趕緊殷勤的為蘇華安斟一杯酒,待蘇華安因為酒香,忍不住一口喝了,他才不疾不徐的進入主題,「其實,小侄今日來找伯父是為了確認一件事。」
「確認一件事?」
雲靳又倒了一杯酒,微微傾身向前,「小侄想確認寧兒的身分。」
蘇華安拿起酒杯的手一僵,「你說什麼?」
「事到如今,伯父只怕瞞不住了。容妃安排一個丫鬟在寧兒身邊,就是朱傾兒,她應該確認過寧兒的身分,並向寧兒全盤託出,而容妃也將當初的經過告訴皇上,目的是為寧兒討回身分。」
蘇華安想到前些日子的事,女兒突然來尋他,可是最後什麼也沒說,難道當時她就知道了嗎?
「伯父,此事按理不該由我開口,可是皇家血脈不容混淆,容妃堅持寧兒是她的女兒,皇上要我向伯父確認。」
半晌,蘇華安幽幽的道:「容妃要帶走寧兒?」
雲靳搖了搖頭,「容妃不會帶走寧兒,除非寧兒願意跟容妃離開。不過,伯父應該了解,無論她的親生父母是誰,她都會認定自個兒是你和蘇夫人的孩子。」
蘇華安的目光變得很溫柔,滿是憐惜的道:「寧兒是個好孩子,為了不傷我們的心,她絕不會與容妃相認,可是你放心,我會勸她。」
「伯父誤會我了,我不在意寧兒是否與容妃相認,且容妃確實無意帶走寧兒,容妃說了,當初她做了選擇,就沒有資格要回孩子,寧兒是不是容妃的孩子,伯父說了算,不過,當娘的終究捨不得委屈孩子,無論如何要為她討回身分。」
他真的不在意小寧丫是公主還是庶民,只是有了公主的身分,以後小寧丫面對那些自以為身分高貴的女人可以少了許多麻煩。
「母親再不好,也是辛苦將她生下來的母親,何況當初容妃將孩子交給我,是為了讓孩子平平安安活下來。」
「是,我相信寧兒可以理解容妃當時的無奈。」
「不過,先皇的遺詔不是要容妃殉葬嗎?」
「皇上會查清楚此事真相,還給容妃一個公道。」
蘇華安舉起酒杯一口喝下,說清楚自個兒的立場,「若是容妃非得給先皇殉葬,我也不會讓寧兒與容妃相認。」
「萬一容妃的冤屈無法洗刷,她也不願意寧兒與她有任何關係。」
蘇華安點了點頭,相信他的說法,接著充滿回憶的道:「雖然與容妃相處只有短短幾個月,但是足以教我看清楚她的為人與醫術一樣,都令人佩服。」
「我更佩服伯父,當時伯父明明知道容妃的處境有多危險,依然出手相救,甚至護著她一直到孩子生下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容妃能夠躲過朝廷和太后的追捕,還真是蘇家人的功勞。蘇家人舉家遷回燕陽,因為考慮蘇夫人有孕在身,一家人當是岀來遊山玩水,還一路行醫,走得很慢,若是在某個地方住上幾日,蘇華安還會帶大兒子上山採藥,正因如此,才有機會救了容妃,而容妃混在蘇家人當中,刻意不引人注意,而她的人因為有蘇家人護著主子,便能放心對付追捕的人,將他們引開。
「我是個大夫,何況她與我妻子一樣懷了身孕,我能不管?」
「換成是我,不見得敢管。」
「你倒是挺誠實的。」蘇華安的口氣聽似不悅,但看著雲靳的目光倒是友善多了。
「若是護不住,我寧可不管,總不能連我的家人都拖下水吧。」
略微一頓,蘇華安同意的點點頭,「這是正理。」
「伯父不會覺得我很自私?」
「那有人不自私?遇到問題,每個人都有自個兒的優先順序,先護著家人是天經地義。」蘇華安不是沒有衡量自身能力,他們連同僕婢一行人有十人,不多,但也不少,再加入一個不顯眼,而他也確定自己照顧得來,才會插手。
「我會用性命守護寧兒。」
蘇華安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伯父相信我。」
蘇華安還是不發一語,只是看了空酒杯一眼,示意雲靳為他倒酒。
雲靳趕緊殷勤的拿起酒壺為他倒酒,也為自個兒倒了一杯,陪他喝酒。
幾杯黃湯下肚,蘇華安像是喝醉似的道:「若敢負了寧兒,我打死你!」
雲靳先是一怔,才後知後覺的歡喜笑道:「謝謝伯父成全,我可以對天發誓,今生今世絕不教寧兒受到一丁點委屈。」
蘇華安什麼也沒說,繼續拉著雲靳喝酒。
* * *
秋天到了,夜裡終於可以感覺到一股涼意,蘇映寧格外喜歡待在院子,吹著風,真是舒服,不知不覺就會閉上眼睛。
「夜深了,坐在這兒也不怕著涼。」蘇華安在蘇映寧身邊的台階坐下。
倏然睜開眼睛,蘇映寧揚起笑容,「爹怎麼還沒睡?」
「我來瞧瞧那小子有沒有偷偷來看你。」
「沒有,雲世子膽子可小了,不敢惹惱爹。」
「他知道分寸就好。這兒可不是燕陽,兩人的親事都還沒定下,就老是湊在一起,容易招來閒言閒語。」
燕陽離北夏近,民風更似北夏,每到開放夜市的日子,未婚男女相偕出遊是很正常的事。
頓了一下,蘇映寧試探的道:「爹不反對了?」
「爹何時反對了?爹只是要敬國公府拿出誠意。」
「敬國公府覺得有誠意了,但是爹很可能不滿意啊。」
蘇華安故作懊惱的在她頭上彈了一下,「你都還沒嫁過去,胳臂就彎過去了!」
蘇映寧可憐兮兮的揉著額頭,「我只是就事論事,誠意難道不是各說各話嗎?」
「爹豈會刻意刁難?」
「會,只要關係到我,爹就會任性不講理,燕陽相識之人皆知我是被爹娘嬌寵長大的孩子。」蘇映寧狀似抱怨,卻笑得很幸福。
「你自幼聰又懂事,如何能不寵呢?」蘇華安摸了摸蘇映寧的頭,「爹可有說過,爹以你為傲。」
蘇映寧咯咯咯的笑了,「爹不說,我也知道,我一樣以爹為傲。」
「你也要以容妃為傲。」
蘇映寧一臉錯愕,爹怎麼會突然說出她的身世?
蘇華安想了幾日,對於如何開口始終拿不定主意,但也知道遲早要面對,最好早早說清楚,免得寧兒一直將此事放在心上,沒想到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了。
「你都知道了,不是嗎?」
蘇映寧鬧彆扭的瞋瞪著他,「我什麼都不知道。」
蘇華安忍俊不住的笑了,「知道了也沒關係,事實就是事實,我們沒想過隱瞞你一輩子,只是更不願意你受傷,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說不清楚,你不如不要知道。」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能說得清楚嗎?」
無論她是否與容妃相認,她都希望容妃可以自由自在過日子,不過就她所知,容妃的對手是太后,是如今大梁最有權力的女人,容妃鬥得過太后嗎?她問過朱傾兒如今的局勢,太后背後的可是大梁第一權貴安國公府,就是敬國公府也要避其鋒芒。
「容妃是個了不起的女子,相信她有法子為自個兒討回公道。」
蘇映寧並不想潑冷水,因為她也希望容妃可以為自個兒伸冤。
「無論你是不是我們親生的,對我們而言,你與三哥哥一樣,即使你與親生母親相認,也不會斷絕與我們的關係。」
蘇映寧勾住蘇華安的左手,輕輕靠著他的肩膀,悶聲道:「我知道。」
「你永遠是爹娘最寶貝的女兒。」
「我也是哥哥們最寶貝的妹妹。」
「是,你是我們蘇家每一個人的寶貝。」
略微一頓,蘇映寧坦白低聲道來,「爹,我不知道自個兒要不要認她。」
蘇華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想認就認,不想認就不要認,凡事順心而為,沒有人會為難你。」
是啊,沒有人會為難她,她過不去的是自個兒心裡的那一關,好像認了,就對不起養大她的父母,即便他們沒有這種想法。
她是早產兒,自幼小病不斷,即便爹是大夫,養她還是很費心,記得有時候,爹娘輪流抱了她一夜,就為了讓她身體暖和,因為那年的冬日特別冷,燕州還鬧了雪災,凍死許多人。
三哥哥總是開玩笑說她很金貴,沒有銀子養不起她,慶幸蘇家家底不錯,要不,為了養她一個,全家都要餓肚子。
「小丫頭,過不去,爹看了會心疼。」蘇華安多少了解她的想法,若今日親生母親是個乞丐,她還會爽快的認了,偏偏是一個身分尊貴的女人,她認了,好像急於擺脫平凡的蘇家……說白了,她是過不了心裡的那道坎。
蘇映寧笑著點點頭,不再言語。
* * *
慈寧宮。
蘭嬤嬤急匆匆的走進寢殿,可是一看到連著幾日作惡夢沒睡好的太后,到了嘴邊的話又打住了。
玉璽還沒找到,又發生這樣的事,太后的順遂好像走到盡頭,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令人相當不安。
「怎麼了?」太后看似瞇著眼睛打盹,事實上隨時注意著周遭的動靜。
在宮中多年,她已經養成那種時時刻刻耳聽八方的習慣,就怕自個兒遺漏了什麼。
正了正自己的神色,蘭嬤嬤趕說了,「孫家剛剛來傳話,大燕山附近出現馬賊。」
「什麼?」太后倏然睜開眼睛,同時坐直身子。
「今日朝堂上有人提議不能再放縱馬賊,應該派兵一舉殲滅,因此皇上有意讓秦將軍派一隊人馬去剿匪,國公爺不得不跳出來反對,剿匪這樣的事應該交給燕州當地的駐軍,何須動用到北境大軍?有人附議,後來兩方人馬吵成一團,皇上拿不定主意,聲明此事明日再議。」
「馬賊從來不離開蒼霧山一帶,為何突然會去大燕山?」太后直覺這事大有文章,孫家的產業就在大燕山,而以孫家如今的勢力,馬賊如何敢上大燕山作亂?
「據說馬賊最近極其猖狂,不只是在蒼霧山一帶作亂,甚至流竄在雲州各地,因此雲州商賈集體上書燕陽知府,要求派兵剿了馬賊,燕陽知府為了安撫雲州商賈,請求雲州駐軍出兵,馬賊被雲州駐軍一路追趕,最後進入燕州,在大燕山一帶流竄。」
太后細細磨,聽起來沒有問題,知府原本就可以請求當地駐軍剿匪,不過只要盜匪不鬧大,成為禍患,駐軍通常不會自找麻煩,也因此馬賊存在已久,但朝廷從來沒有處置,如今雲州駐軍竟然答應剿匪,確實不太尋常。
「國公爺可還說了什麼?」
「雲州駐軍守將是秦將軍一手拉拔上來的。」
「這等於是皇上的人。」
「是,國公爺擔心皇上察覺到大燕山的秘密。」
「你親自去安國公府一趟,告近國公爺,暫時停止大燕山的活計……不,還是讓國公夫人明日進宮一趟,哀家親自來說。」
「太后不是要安國公府最近不要遞帖子入宮求見嗎?」
「哀家得親自交代國公夫人,派個能主事的人去一趟大燕山,務必要他們暫停一切活計。」孫家自認為牢牢掌握大燕山,絕不相信有人可以窺破大燕山的秘密,為了銀子,一日也捨不得停下工作。
「此時國公夫人進宮,會不會教人起疑?」
頓了一下,太后舉起手道:「哀家太心急了,確實如你所說,不可以讓國公夫人進宮。」
「國公爺提醒太后,最近行事當心一點,說不定是他多心了,也許皇上什麼都不知道,不過是想借國公府的反應窺探一二。」
沒錯,她要沉住氣,皇上用不著打仗了,如今緊盯著安國公府不放,孫家起於燕州,整個大燕山都屬於孫家所有,皇上當然會好奇大燕山藏了什麼寶藏,可是,一想到玉璽至今還沒有下落,她就無法靜下來,總覺得馬賊流竄大燕山並不單純。
「你親自去找李薊,要他跑一趟大燕山。」
「太后忘了嗎?李薊如今還臥病在床。」
太后這才想起來,前些日子李薊突然病倒了,毫無徵兆,當下她第一個反應,認為李薊遭人下毒,幾個太醫診治之後,皆否認他中了毒,可是又查不到他的病因,盡能看著他躺在床上無法動彈。
「李薊的情況還沒轉好嗎?」
「是,蕭太醫也找不到病因。」
「李薊只怕廢了。」太后不自覺雙手握拳,聲音微微顫抖:「那個女人肯定進京了,這是她給哀家的回禮。」
蘭嬤嬤不自覺咽了口口水,「容妃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她是豁出去了,她一個死人還會怕哀家嗎?」太后心神不寧的搖搖頭,「不行,哀家要趕緊找到玉璽,還有那道真正的遺詔。」
提起玉璽,蘭嬤嬤想起剛聽見的閒話,「先皇有沒有可能將東西藏在冷宮?」
太后驚訝得瞪大眼晴,「冷宮?」
「是,太后最痛恨的就是冷宮,無論如何也不願意靠近那兒一步,先皇深怕東西落在太后手上,藏在冷宮不是最安全嗎?」
太后不得不承認蘭嬤嬤言之有理,可是她不解,「你為何會有這樣的猜測?」
「老奴聽見兩個小宮女在聊一件趣事,昨夜有個宮女在冷宮跟一個侍衛幽會,被慎刑司的人逮個正著。老奴就想到所有的地方都尋過了,但不包括冷宮。」
太后微皺著眉,「怎麼會有這種事?」
「這在宮裡不是新鮮事,只要哪個宮女跟侍衛好上了,就會挑在冷宮幽會。」
太后緩緩吐了一口氣,如今聽到任何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算計……若是找不到玉璽和那道遺詔,她都要發瘋了。
「今晚……不,過幾日再派人搜查冷宮。還有,讓國公爺悄悄派人去一趟大燕山,傳達我的命令,靜待皇上決定如何處置馬賊。」冷宮剛剛鬧了事,還是暫時避開,但是大燕山的事乃當務之急,一個不小心,就會曝露孫家致富的天大秘密,這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蘭嬤嬤應聲退出慈寧宮。
太后重新躺回貴妃椅,閉上眼睛。十五年了,她以為最恨的人是容妃,如今才知真正教她恨得想碎屍萬段的人是先皇,如何能將那些東西藏在冷宮?雖然還未證明,但是她幾乎確定了,因為先皇總是知道用什麼法子來傷她的心,即使死了也是如此。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17 11:03 AM 編輯
【第九章】 太后垮台
蘇映寧終於恢復自由了,不跟在蘇華安身後當個小囉嘍,可以隨心所欲的上街去,繼續觀察京城的生活百態,繪製長春節的壽禮,不過,她還是沒有見到雲靳,直到趙英親自駕了馬車來接她去遊湖……不,其實是來釣魚。
「我爹准你出現了嗎?」蘇映寧嘲弄的瞅著雲靳。
「除了我,還有誰會不在意世人的眼光寵你、愛你?我不會將你藏在內宅,你想去慈惠堂給人治病,你就去,你想找一處美景作畫,我就陪著你在那兒看美景。」雲靳無奈的嘆了口氣。
他其實很想將她藏起來,不讓其他人看到她的美好,但是他捨不得她不開心,只能由著她做想做的事。
蘇映寧兩眼閃閃發亮,卻也不由得心存懷疑,「國公夫人不會同意吧?」
「我娘會同意。」
蘇映寧質疑的蹙起眉,「國公夫人好像不是如此容易溝通的人。」
「我娘是個很重規矩的人,但不表示她不明事理。」
「我娘也是個明事理的人,但是我像個男子拋頭露面行醫,她還是難以接受。」
「伯母是捨不得你太辛苦。」
「說不定國公夫人也是如此認為,女子行醫確實格外辛苦,這一點我不否認。」無論時代如何變遷,男女之間的不平等永遠存在,主要來自男女先天體能的差距,就好像到了某個年紀體力就會變差,誰也無能為力。
「都不怕辛苦了,娘還能如何?」
「若是國公夫人堅持反對呢?」
「你就問娘是否願意交出敬國公府的中饋。」雲靳調皮的眨了眨眼晴。
蘇映寧頓時明白過來,掌管敬國公府的中饋也很辛苦,但敬國公夫人絕不會放手,這不見得是貪戀權力,有時候是在尋找自我價值。
「國公夫人真的不會嫌棄我的出身?」
「我娘不會嫌棄,只是沒有強而有力的靠山,深怕你在國公府難以立足。」
這一點蘇映寧倒是無法反駁,她想到容妃,不就是因為沒有靠山,連有了身孕不敢說出來,還被惡人脅迫要殉葬。
「你為何不願意與容妃相認?」雲靳只是不解,並不在意她是否找回身分,雖然如此一來,他就不必費心給她找個靠山,但他只想她快快樂樂,不願意勉強她。
蘇映寧故作不在意的反問:「為何我應該與她相認?」
「這不是天經地義嗎?」
是啊,明明是天經地義的事,但她偏偏過不了心裡那道坎……
蘇映寧不想糾纏這個問題,索性轉移焦點,「你是不是更希望我當容妃的女兒?」
「無論你是誰的女兒,你就是你,我喜歡的是你的人。」雲靳忍不住伸手輕捏她的臉頰,又湊上前去,與她額頭相碰,「你啊,怎麼看怎麼可愛,怎麼看怎麼喜歡,再不趕緊娶回家,不知道有多少人會來搶親。」
蘇映寧甜蜜蜜的笑了,輕拍他的手,嬌嗔道:「別鬧了,你認真釣魚。」
「我很認真,你趕緊嫁給我,我就可以隨時帶你來釣魚。」
蘇映寧輕哼一聲,「我又不愛釣魚。」
「可是你愛吃我烤的魚啊!」
這一點蘇映寧倒是不能否認,「你烤的魚,味道還不錯。」
「以後,我日日親手為你烤魚。」
蘇映寧嗤之以鼻,他又不是閒沒事日日烤魚給她吃。
「對了,明日我要隨皇上去狩獵,有一段日子不在。」
「為何如此突然?」根據朱傾兒提供的消息,容妃已經潛入京城,她還以為皇上為了容妃的事忙得焦頭爛額,怎麼還有心思狩獵?
「每年入秋,皇上都會借狩獵來一場武演,除了皇上最信任的精龍武衛,還有親衛軍、京營都會派一支精銳參與,如今我在親衛軍,狩獵的差事當然在我頭上。」
「原來是早就定下來的狩獵啊。」
「要不,你以為皇上是心血來潮嗎?」
蘇映寧確覺得皇上挑在此時狩獵很怪,可是問她哪兒怪,她又說不上來,畢竟她不清楚朝堂的事,只能從朱傾兒的閒話之中捕捉到一些消息。
「狩獵回來,我會親自上門提親。」
蘇映寧嬌羞的紅了臉,好笑的糾正道:「提親要請媒人。」
雲靳怔了一下,傻笑著搔了搔頭,「對哦,提親要請媒人。」
「媒人的身分越貴重越好,我爹就不好拒絕了。」
「皇上可以嗎?」
蘇映寧瞬間傻了,她是聽過皇上下聖旨賜婚,卻從沒聽過皇上當媒人,這樣「大材小用」真的可以嗎?
雲靳越想越覺得這個主意好,自顧自的點頭道:「我請皇上當媒人,一來可以證明敬國公府的誠意,二來伯父絕對不敢拒絕皇上。」
蘇映寧的表情越來越僵硬,若非她提及身分越貴重越好,他不會想到皇上,現下她實在說不出反對的話……
好吧,她就樂觀一點,也許皇上知道後,會直接給他一腳,教他別作白日夢,而爹也不會被登門當媒人的皇上嚇到……沒錯,結果就是這個樣子,她沒必要過分操心。
皇上怎麼可能真的答應當媒人上門提親呢?
可是……為何她有一種惡夢要上演的不安?
* * *
一得到消息,,蘭嬤嬤興奮得心都要跳出胸膛了,腳步輕盈得好似要飛起來。
終於找到了!太后長久以來的惡夢就快解決了。
進了慈寧宮,蘭嬤嬤歡喜的來到太后面前,聲音微微顫抖地道:「太后,在冷宮找到一個箱子,不過箱子上了鎖,李公公不敢搬回來。」
「為何不敢搬回來?」太后很高興東西找到了,但一想到是在冷宮那個地方,那股經過多日稍稍緩和下來的怒火又燒起來了,先皇對她真的很殘酷。
「自從慎刑司在那兒逮到宮女和侍衛幽會,冷宮周邊巡視的人就變多了,李公公要進冷宮一趟都費了不少心思,如何敢大張旗鼓將箱子搬出來?況且李公公也不能確定裡面放的是太后要的東西,更不敢輕舉妄動。」
「宮女和侍衛幽會也不是常有的事,親衛軍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嗎?親衛軍是不是故意找麻煩?」太后最討厭這種感覺,眼看東西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她竟然還要等待機會才能過去拿起來,這不是鈍刀子割肉嗎?
蘭嬤嬤難為情的道:「最近有不少宮女思春。」
太后聞言皺眉,「難道冷宮幽會的事不只一件?」
蘭嬤嬤尷尬的點點頭,「是啊,還有宮女半夜摔倒在皇上面前,皇后覺得最近後宮太沒規矩了,親衛軍才會加強巡視,連冷宮都不敢放過。」
這應該是意外,可是太后總覺得不安,好像有人在操縱此事。
「冷宮那種地方平日連隻野貓都沒有,實在不需要浪費太多人力,相信過幾日親衛軍就會撤走了,你讓李公公緊緊盯著冷宮,一旦親衛軍不再浪費人力巡視,就趕緊將箱子搬過來……不,還是哀家親自去一趟,萬一遇到親衛軍,有哀家擋在前面,親衛軍不敢亂來。」
一頓,太后突然想到一事,「最近為何都沒有乾清宮的消息?」
「吳公公前些日子摔斷腿,如今還在床上養傷。」
「怎麼會摔斷腿?」太后全身寒毛一豎,先是李薊出事,如今是乾清宮的吳公公……
「說是半夜口渴醒來,又不小心打翻房裡的水壺,只好出門找水喝,沒想到正好遇見隔壁房的苗公公,兩人一時眼花以為撞見鬼,同時摔下階梯。」
整件事聽起來就是個巧合,可是落在太后耳中,只覺得毛骨悚然,是那個女人搞的鬼嗎?可是,為何如此?阻止吳公公將乾清宮的消息送給她嗎?不可能,那個女人怎麼可能知道吳公公是她的人?
冷靜下來,她要自己別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已,說不定是皇上發現吳公公給她消息,出手修理吳公公。
「這是何時的事?」
「老奴聽李公公說,應該是半個多月以前的事。」
太后冷眼一射,「為何今日才得到消息?」
蘭嬤嬤脖子一縮,說話更謹慎了,「前些日子幾個大臣為了大燕山的事吵翻天了,乾清宮有些風聲鶴唳,沒有人敢四處走動,老奴以為吳公公也是如此……」
太后有一種說不出的煩躁,明明找到東西了但還是事事不順,「大燕山的馬賊如何處置,皇上可有定案了?」
「皇上趕著去狩獵演武,最後決定交由燕州當地的駐軍剿滅。」
「皇上要去狩獵?」
「昨日就岀發了,太后忘了嗎?每年入秋,皇上都會借狩獵演武,說起來,今年倒是晚了一點。」
馬賊從雲州流竄到燕州,皇上掛念而無心狩獵乃是常情,不過每年狩獵演武是很重要的事,再拖下去就會遇到中秋,皇上必須在宮中設宴……太后沉思片刻,覺得自個兒不應該想太多了,轉而問:「國公爺對皇上的處境可有說什麼?」
「國公與燕州駐軍守將常將軍是至交,他已經派人去跟常將軍打聲招呼。」
若是如此,大燕山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可是太后的眼皮反而跳了起來,實在是每一件事都很理所當然,但又透著詭異。
蘭嬤嬤發現太后有些心神不寧,擔心的問:「太后還好嗎?」
太后緩了口氣道:「哀家夜夜惡夢,如何能好?」
「東西已經找到了,太后就放寬心吧。」
「東西找到了,但還未證實,更未到手。」若沒有親眼看著證物在她手上灰飛煙滅,她絕不可能安心。
「老奴知道太后心急,但此事要慢慢來,免得打草驚蛇。」
「沒了吳公公,哀家得不到乾清宮的消息,你再尋個人接替吳公公。」
「乾清宮有各方人馬,想要尋個適當的人替代吳公公不容易。」一個不心,找到的就是別人埋下來的釘子,不但不能為太后所用,還會使得太后反過來遭人利用。
「哀家知道,可是哀家必須隨時掌握乾清宮的消息。」
「老奴試試看,至少找個知根知底的,即使不能確定是誰的人,倒是可以一用。」
太后點頭同意了,看起來極其疲憊,擺了擺手,示意她退下,隨即對著窗外的景色發起呆來。
* * *
「爹,為何你之前不告訴我這兒的視野比棗樹上還好?」蘇映寧歡喜的往後一躺。原來從屋頂上看出去的景色跟海邊一樣,海闊天空,她喜歡!
「你可還記得,爹第二次帶你爬到棗樹上,結果你娘三日不跟爹說話。」蘇華安學著女兒躺下來,還伸出手假裝要抓星星的樣子。
「我記得,從此之後我就變得很辛苦,想做什麼事,我得先說服娘,爹才敢答應我。」蘇映寧側頭睞他一眼,取笑道:「爹真是夫綱不振。」
「可是,你明明說爹最了不起了。」蘇華安忍不住抗議。
「這是當然,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無論說什麼,蘇映寧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總之,死的可以說成活的,活的可以說成死的,端看她的標準在哪兒。
蘇華安坐直身子,有些懊惱的道:「爹都被你搞胡塗了,一會兒夫綱不振,一會兒又成了大丈夫。」
蘇映寧也跟著坐起身,靠過去,用手臂輕輕碰了一下父親的手臂,討好的說:「無論夫綱不振,還是大丈夫,爹是娘的好夫君,女兒的好爹爹。」
「我開始替雲世子擔心了,以後在你面前,他肯定也是夫綱不振。」蘇華安搖頭嘆氣,一副很惋惜的模樣。
蘇映寧咯咯咯的笑了,「爹不是不喜歡他嗎?他夫綱不振,爹應該很開心。」
「你是爹的寶貝女兒,無論你嫁給誰,爹都不喜歡。」
蘇映寧當然明白,不管雲靳多出色,在爹眼中,他就是個「小偷」。
「你生出來的時候很瘦弱,可見得在親娘的肚子裡面吃了很多苦,想來也是,你親娘帶著你逃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時時刻刻擔心追兵是不是追來了,老實說爹一直很擔心養不大你,像你姊姊一樣,撐不到三日就走了。」
蘇映寧不自覺正襟危坐,略微一頓,她避重就輕的道:「姊姊也是不足月生下來的嗎?」
蘇華安點了點頭,「你姊姊在你娘腹中就一直很不安穩,原本爹不應該在那個時候離開河家村,但是洪水一淹,疫病必起,你娘待在那兒太危險了,爹只能冒險帶著全家返回燕陽。」
「但是姊姊還是沒能保住性命……」
「可是,你娘平安無事,老天還將你送到我們身邊,彌補我們失去你姊姊的痛。」
蘇映寧知道他們真的如此認為,因為孩子只有三日就沒了,落在他們心裡的痕跡不深,而她一出生就被抱到娘身邊,很容易取代原來的那個孩子。
蘇華安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夜深了,起風了,我們去吧。」
兩人一前一後在小廝的幫助下,從梯子爬下來。
蘇映寧目送父親回房,方才轉身走向西廂房。
看到朱傾兒站在房口,她先是一怔,隨反應過來,容妃來了,難怪今日爹會拉著她上屋頂看星星,跟她說了那些話。
蘇映寧不發一語的越過朱傾兒走進房間,看見站在書案後面的周婉容,不自覺停下腳步。
朱傾兒說她們很像,這是高估她了,她遠遠不及,這個女人本身就是一幅畫。
周婉容抬頭看著蘇映寧,目光有著溫柔,有著驕傲,「你的丹青不同凡響。」
「你的醫術不同凡響。」
「若是你在醫術上的用心與丹青一樣,你的醫術也是不同凡響。」周婉容看過蘇映寧無數次,不過都是遠遠的,不曾像此刻如此靠近,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正如同朱傾兒所言,她們真的很像。
「我對醫術和丹青一樣用心,只是有人欣賞我的丹青,沒人欣賞我的醫術,難免就分出個高低。」蘇映寧很無奈的嘆了口氣。
周婉容輕聲笑了,「聽說你可以將死的說成活的,活的說成死的。」
「誰說的?」蘇映寧說完,往門外瞪了一眼。
門外的朱傾兒不由得抖了一下,她稍稍提高嗓門道:「我只說實話。」
「你爹娘將你教得很好。」如此出色的女兒沒在自個兒身邊長大,周婉容很失落,但又很慶幸,若是女兒跟著她,一定是錦衣玉食,生活樣樣精緻講究,絕對不會像此時一樣荊釵布裙,可是,也不會如此熱情奔放有活力。
蘇映寧像是不經意的說道:「我爹娘疼我、寵我,不喜歡約束我,但他們也不會放任我,我好玩偷摘人家的橘子,我娘會拿竹子打我手心;我氣不過給到處欺負人的壞痞子下瀉藥,我爹自罰陪著我三日不吃飯,告訴我,大夫是要救人性命,不是要害人性命。」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周婉容一臉好奇。
「偷摘橘子是三歲,下瀉藥是六歲。」蘇映寧微抬起下巴,雖然這些行為不對,但她覺得自己真的很厲害。
「你還做過什麼事?」
「我做過的事可多了,為了掏鳥窩,不小心捅了蜂窩,還好我聰明,立即蹲下身子裝死,可是三哥哥就慘了,竟然跟蜜蜂比賽誰跑得比較快,還好後來他跳進水裡,蜜蜂沒有堅持太久,決定放過他。」
「你三哥哥肯定因為你受了不少罪。」
「是啊,可是他說他心甘情願承受,每次我睡不著,他就會陪我坐在棗樹上吹風,我要畫魏晉遺風的公子掙銀子,他就頂替我充當流先生……套一句我爹說的,他是最沒出息的哥哥。」
周婉容還想聽更多女兒的事,但她也知道自個兒不能太貪心,女兒願意分享這些已經夠了。
「對不起,若非當時情況危急,我不會丟下你。」這是她今日來這兒的目的,無論女兒是否願意認她,她覺得應該說清楚當時的無奈,甚至給她一句道歉。
「我明白,我爹說,我生出來的時候很瘦弱,可見得在親娘的肚子裡吃了很多苦——這是當然,一路逃亡,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時時刻刻擔心是否有追兵,換成是我,還不知道能否堅持下來,可是,你為我努力到最後一刻。」
「你原諒我了?」
「我不怪你,你為我安排了最好的去處,這就夠了。」
周婉容早有心理準備,甚至自我安慰不必太在意,當初既然捨棄,今日就不該有所期待,不過直到此刻,她才知道心裡有多麼渴望聽見女兒喊她一聲「娘」。
「夜深了,我走了。」周婉容深深看了她一眼,走出房間。
蘇映寧跟著走到房門口就停住了,靜靜的目送周婉容離開。
「姑娘。」朱傾兒可憐兮兮的喚道。
「你覺得我很殘忍,是嗎?」
朱傾兒想了想,搖了搖頭,「我只是不解。」
「我也不理解自個兒為何如此固執,想那麼多幹啥?」蘇映寧邊呢喃邊踅回房間,更了衣,爬上床。
朱傾兒站在床邊看了一會兒,無聲一嘆,替她蓋好被子,熄了燈火,退出房間同時關上門。
* * *
誠如太后所言,冷宮那樣的地方,平日連隻野貓都沒有,實在不需要浪費太多人力,不到十日,親衛軍對這兒的巡視就提不起勁,開始縮減次數,三日後,甚至也不來巡了。
可是為了安全起見,太后硬是教自個兒再忍上數日,確定真的風平浪靜,才悄悄的帶上蘭嬤嬤和兩個大宮女,隨著李公公來到冷宮。
太后終於看到李公公找到的箱子,箱子並不起眼,靠著几案被放置在角落,早就蒙灰了,若不在這兒生活,應該不會留意到這隻箱子。
太后讓李公公將箱子拖出來,她看了一眼箱子上的鎖,鎖頭很普通,便吩咐道:「李公公,去拿根短斧過來,將這個鎖頭砍斷。」
「太后要不要先將箱子搬回慈寧宮?」李公公覺得很為難。
砍斷鎖頭不難,但是發出來的聲響很可能引來侍衛,這就麻煩了,可是慈寧宮不同,主人不吭聲,其他人當然不好過問。
「若是裡面不是家要找的東西呢?」太后可不想讓今晚的努力變成一場笑話。
蘭嬤嬤連忙出聲道:「李公公,拿件被子蓋上,就不用擔心聲音傳出去。」
李公公點了點頭,趕緊四處尋找短斧和被子。
蓋上被子,用短斧砍鎖頭製造岀來的聲響確實小了點,可是,依然教幾人聽得心驚肉跳,深怕會引來侍衛。
「快一點。」太后不耐煩的道。
李公公只好加快動作,咚一聲,鎖頭掉下來了,他趕緊丟下手中的短斧,拉開被子,再小心翼翼拍了拍箱子上的灰塵,打開箱子。
箱子裡面有許多大小不一的匣子,匣子看起來精緻貴重,李公公看得兩眼發直,伸手要摸,太后粗魯的一把推開他,走上前,讓翡翠提著燈籠過來,方便她看清楚裡面的東西。
太后拿起一個匣子,打開一看,不由得皺眉,這是先皇寫給容妃的情詩,她氣惱得將匣子用力摔在地上,接著拿起一個匣子,這一次看見的是容妃親手給先皇繡的帕子,帕角是一條龍尾巴勾著一朵鳶尾,看得令人火大,她當然又是舉起來往地上一摔。
太后每看一個摔一個,蘭嬤嬤他們知道此舉不妥,但沒有人敢上前勸阻,太后正在盛怒中,一個不小心,他們就會被遷怒,還好太后很快就住手了。
「哀家終於找到了!」太后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太后,這是真的玉璽嗎?」蘭嬤嬤看著匣子裡面一個用黃布巾包裹的東西。
「沒錯,這是真的玉璽,先皇藏起來的玉璽。」太后將匣子交給蘭嬤嬤,取出東西,將布巾解開來,果然是遺失了十五年的玉璽。
「若是太后手裡的是真正的玉璽,那朕這兒的玉璽豈不是假的?」皇上的聲音突然響起,整個冷宮也跟著亮了起來。
太后嚇了一跳,手中的玉璽隨著明黃布巾一起掉落在地。
蘭嬤嬤他們全都嚇壞了,這才看清楚冷宮裡面布滿了龍虎衛,因為他們一身的黑,在光線不明的情況下,根本看不出來。
皇上走過來拾起地上的玉璽,連同那塊明黃布巾,再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這是真正的玉璽,父皇臨終之前藏起來的玉璽?」
「哀家不懂皇上在說什麼。」太后努力教自個兒冷靜下來。
皇上看總管太監一眼,總管太監上前搶過蘭嬤嬤手裡的匣子,呈到皇上面前,皇上拿起匣子裡面的另外一樣東西,那是書寫在金銀絲織錦緞上的遺詔,打開來看了一眼,便放回匣子裡。
「證據確鑿,太后還要辯解嗎?」
太后冷冷的看著皇上,不慌不忙的道:「皇上真是厲害,竟敢算計哀家。」
事到如今,皇上也沒必要隱瞞,「太后若不做虧心事,想算計太后還真不容易。」
「皇上以為這樣就可以扳倒哀家了嗎?」
「私造玉璽,偽造遺詔,無論哪一項,太后都是罪不可赦。」
「哀家不過是為了阻止容妃這個妖女禍亂大梁,相信朝中大臣都會認同哀家無奈之下的僭越。」太后驕傲的挺起胸膛,只要她的背後有個安國公府,皇上要不了她的命。
皇上笑了,還真被他料中了,安國公府不垮,太后就可以天花亂墜的為自個兒找理由脫身。
太后不悅的皺眉,「皇上笑什麼?」
「太后從來不是個天真的人,為何以為朕會用如此簡單的方式扳倒太后?」
太后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不安,「皇上什麼意思?」
「此時親衛軍應該已經包圍安國公府,罪名是……」皇上勾唇一笑,才緩緩接著道:「私自開採鐵礦賣給敵國,用來對付自個兒的百姓。」
太后的臉色瞬間慘白,踉蹌的往後一退,還好蘭嬤嬤伸手扶住,否則她已經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是通敵之罪,抄家滅族,太后認為朝中大臣還敢說容妃該死嗎?」
「不……不可能……」太后說完,想到自個兒一直以來的不安,敢情巧合併非巧合,而是為了挖出眼前這個坑讓她往裡頭跳?
「朕不可能發現嗎?」皇上狀似同意的點點頭,「是啊,朕還無法對付安國公府,確實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發現安國公府通敵賣國的罪證,說來,還要感謝太后,若非太后惹火容妃,容妃不會完全站在朕這邊。」
是她……那個女人……太后整個人彷彿失了魂。
「太后太貪心了,若是當初願意給容妃留一線生機,豈會有今日的下場?」
「不可能……哀家不會敗在那個女人手上……她贏不了哀家……」太后喃喃自語的搖著頭。
「將太后押回慈寧宮。」皇上冷冷一笑,她終於有這一日了。
侍衛隨即上前制住太后和蘭嬤嬤等人,押著他們回慈寧宮,而皇上則一一撿起摔在地上的匣子,將東西收好歸位,命令侍衛長將東西送給容妃。
不過一夜之間,整個京城沸騰了,安國公府私自開採鐵礦,還將鐵礦賣給北夏、西夷和南蠻等敵國,用來對付自個兒的百姓,不僅如此,太后竟然私造玉璽偽造先皇遺詔,就為了讓容妃殉葬,當然,先皇真正的遺詔也公諸於世。
允容妃四處行醫,並在大梁各地建立慈惠堂,讓大梁窮苦的老百姓得到朝廷照顧;還有,若容妃為朕留下子嗣,皇子封為平王,願他一生平凡安康,皇女封為朝陽公主,願她一生如朝陽溫暖人心。
毫無懸念,這種時候就連太后黨的人馬也不敢跳出來說話,不只是孫家,連太后犯的也是抄家滅族之罪。
無論外面發生什麼事,蘇映寧都不在意,依然過著自個兒的日子,從早忙到晚,早上努力完成長春節的壽禮,下午去慈惠堂。
雖然在敬國公府露了一手,但她並沒有妄想行醫之路就此順順當當,一天能從別人的手上撿到一個病人就偷笑了,不過,也不知道是誰刻意傳出去,竟有人慕名而來請她看病,當然,全是女子,可是她不在乎,英雄只要有舞台,就是小小一個也無妨。
回到家,用了晚膳,在院子走幾圈,再泡個澡,躺上床,睡前還要想一下雲靳,他去狩獵會不會太久了?京城出了那麼大的事,皇上都回來了,他怎麼還在外頭逗留?
總之,如今她忙得很快樂。
今日慈惠堂有病人,她酉正才回來,心想還是先洗個澡再用晚膳,然後飯後消食在院子走個幾圈,就可以睡覺了……
蘇映寧猛然停下腳步,怎麼看見娘呢?她是不是太想念娘,所以產生錯覺了?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娘不但沒有消失,還對著她笑……
「我說你還沒長大,你就是不承認,經常嘮叨我們手太髒了不可以揉眼睛,怎麼你自個兒一點規矩也沒有?」秦如貞滿是憐惜的道。
蘇映寧驚叫一聲跳起來,往前快跑,可是眼見就要撲進秦如貞的懷裡,又想到自個兒從慈惠堂那種地方回來,此刻全身都是病菌,及時頓住腳步,不過,她的嘴巴可沒停下來,「娘怎麼來了?」
「想你就來了,用過晚膳了嗎?」
蘇映寧摸了摸扁扁的肚子,搖搖頭,撒嬌道:「餓扁了。」
「你先回房凈身,娘給你做碗湯麵,再弄幾道小菜。」
蘇映寧歡喜的點點頭,趕緊回房沐浴。
一個時辰後,蘇映寧吃飽喝足,在母親的陪伴在院子散步消食。
「娘怎麼來了?大哥明年三月不是要成親嗎?」
「想你就來了,峻兒的親事已經交給本家,爹娘趕回去參加親事就好了。」
「我也跟爹娘回去。」
「如今你的身分是公主了,跟我們回去不妥。」
蘇映寧頓時垮下臉,雖然她沒有跟親娘認,但是因為親生父親留下的一道聖旨,公主的身分她想甩也甩不掉。
見狀,秦如貞好笑的問:「當公主不嗎?」
蘇映寧撇了撇嘴,「當公主有什麼好?以後我去慈惠堂行醫不是很不方便嗎?」
「擔心以後不方便行醫,你就不認親生母親嗎?」
蘇映寧可憐兮兮的看著秦如貞,避重就輕的道:「不全是如此,只是覺得沒有必要。」
「娘知道你的想法,若是容妃一無所有,你會馬上認下這個親娘,可是她富可敵國,你反而猶豫不決,是嗎?」
「沒這回事……娘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愛銀子,要不,何必搞出流先生、鳶尾公子?」
她從朱傾兒那兒得知親娘不僅醫術好,更是天生的經商好手,如今還有好幾艘船,她真的嚇到了。雖然銀子不嫌少,但是這樣的留給她,壓力真的很大,萬一她經營不善,將事業搞垮了,豈不是害一群人餓肚子?她單是想像一群「嗷嗷待哺的雛鳥」看著她,就覺得頭痛。
好吧,她想太多了,可是,她真的不喜歡生活得太辛苦,尤其不喜歡當親娘那種了不起的女人,太累了。
沉吟半晌,秦如貞幽幽道來,「娘失去過女兒,能夠體會那種想留卻留不住的無助、痛苦,所以,我格外珍惜老天爺將你送到娘身邊的日子。可是對你親娘來說,她的痛是無法彌補的,即便找回來了,她也找不回失去的時日。」
蘇映寧小小聲的道:「她太出色了,我怕自個兒當不好她的女兒。」
秦如貞拉著蘇映寧停下腳步,摸了摸她的臉,「傻孩子,你自幼聰明過人,我們也常常擔心當不好你的爹娘,可是不能因為如此,我們就放棄當你的爹娘,我們絕對做不到最好,但盡了最大的努力,給了你滿滿的愛,只要你說到我們,臉上是幸福、得意,誰能說我們不是好爹娘?」
蘇映寧情不自禁的撲過去抱住她,將螓首埋進她的懷裡。
秦如貞溫柔的摸著她的頭,「容妃只有一個,蘇映寧也只有一個。」
「娘真的沒有嫌棄過我嗎?我很愛吃,每個月一定要吃兩次聞香樓的雞,蘇家本家的姑娘都不敢如此厚待自己,害我看到她們都很過意不去。」
「她們不是不厚待自己,她們怕胖,不像你,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某人差一點爆笑出聲,這姑娘真是太可愛了。
蘇映寧彷彿可以聽見某人的笑聲,轉頭瞪了一眼,然後,像個小可憐的瞅著秦如貞,「娘為何不早說?害我每次都得很心虛。」
秦如貞笑著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如何知道你為了每個月兩隻燒雞耿耿於懷?再說了,蘇家本家的姑娘又不懂得熬制阿膠,每個月的月銀還不夠她們吃上一隻燒雞。」
「對哦,我都忘了她們不事生產。」
素如貞滿是憐愛的為她整理有些凌亂的頭髮,「為人父母在意的不是自個兒的孩子有多出色,為人子女不也是如此嗎?」
過了一會兒,蘇映寧微微點了頭,「我明白。」
「明白就好。」秦如貞知道她已經過了心裡的那道坎了。
今日秦如貞從燕陽來到京城,這會兒再看到雲靳出現在房間,蘇映寧一點也不奇怪,甚至覺得就是他將她娘送過來的。
「你怎麼瘦了?」雲靳貪婪的看著思念一個多月的人兒。
這段日子真的很難熬,雖然有容妃的人幫助他們潛入燕州,埋伏在大燕山一帶,等待機會來個人贓俱獲逮住孫家,但是事情能否按著他們的計劃發展,他們仍是沒有把握,若是孫家不上當呢?還有,皇上借著狩獵將安國公府的二爺孫副統領從京營弄出來,龍虎衛能否順利製造意外弄死他?又要擔心京城這兒出了狀況,她會不會受到傷害?她還是不願意與容妃相認嗎?
思念一個人很苦,但又很甜蜜,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也會同樣思念他。
「你去狩獵未免太久了,中秋都過了。」蘇映寧撒嬌的噘著嘴。
她明明很想直接撲上去,可是兩人連親事都還沒定下,她就迫不及待化成一匹餓狼,會不會被人家笑話?老實說,她不在意,不過,男人主動比女人主動要好一些。
「聽說你從早忙到晚,還有姑娘特地去慈惠堂尋你治病,你竟然也知道中秋過了。」聽到趙全報告她這些日子的情況,他真的為她高興,走到今日,她並不容易。
蘇映寧瞋瞪他一眼,「看到人家吃月餅,當然知道。」
「我都沒吃到你做的月餅。」
「我也沒吃到你打的野味啊……對了,你帶回來的獵物在哪兒?」蘇映寧故意在他身邊跳來跳去,還像隻小狗聞一聞他身上有沒有獵物的味道。
「明日送過來。」不曉得敬國公府的大廚房裡找不找得到山雞野兔?
蘇映寧歪著腦袋瞅著他,「你可別去大廚房搶山雞野兔,很丟臉。」
雲靳下意識摀住嘴巴,他是不小心說出來了嗎?
蘇映寧見狀冷哼一聲,「你以為我很好拐嗎?」
放下手,雲靳又苦惱又眷戀的看著她,「你不好拐,還沒見過腦子轉得比你還快的人,我都跟不上你。」
「你別拍我馬屁,這一招對我沒用。」
雲靳伸手一抓,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柔聲道:「我只要抱著你就好了,何必拍馬屁?」
雖然她不在意外面的事,但不表示她不知道,更別說她身邊有個朱傾兒,成日聒噪個不停,她怎麼可能不知道京城發生了什麼事?「無論你出遠門做了什麼事,你平平安安回來就好了。」
「你等著我回來提親,我一刻也不敢放鬆。」雲靳接著仔細交代道:「狩獵的過程有驚無險,這要感謝容妃幫忙,若非她的人熟悉那兒的地勢,堵住退路,我沒法子將孫家一網打盡。」
「狩獵圓滿落幕就好。」蘇映寧很想嘆氣,她真的有一個非常厲害的親娘,逃亡十五年,竟然讓自個兒的勢力遍及大梁,連皇上都需要她出手相助,才能擺平安國公府。
雲靳拉開蘇映寧,雙手捧著她的臉,柔情萬千的看著她道:「明日早朝皇上遵照先皇遺詔頒佈聖旨,容妃就會離開了。」
蘇映寧時怔住了。
「我相信你能明白,即使沒有先皇留下來的遺詔,容妃也不可能留在京城。」
半晌,蘇映寧才回過神來,「我知道,這兒困不住她。」
「若是能困在這兒,她不會不願意。」
除非生了皇子,繼位的皇上施恩讓皇子奉養生母,先皇的嬪妃是不可以留在京城,她們全部都會被送到先帝陵寢附近的皇家莊園清修度日。如此說來,先皇對容妃真的是極寵極愛,才會費心留下遺詔讓她得以以大夫的身分走遍天下,這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我若是她,也不願意困在這兒。」
嚇了一跳,雲靳連忙抱住她,抱得很緊很緊,好像她會跑掉似的。
蘇映寧不太舒服的掙扎了一下,可是他的雙手像鐵箍,她完全無法動彈,她索性安安靜靜的由著他抱著。
過了一會兒,他低聲道:「你不可以將我獨自留在這兒。」
「我又不是她,我沒那麼大的本事。」蘇映寧好笑的道。
「你的本事可大著,你只是不喜歡當個太有本事的人。」
越認識她,他越覺得不可思議,她是真的樂於平凡度日……不,應該說平凡度日對她而言,這才是一個人活著的樂趣,若是無須努力就能擁有,人生反倒沒什麼樂趣,不過,她雖然會努力,但覺得不能太辛苦,因為太辛苦會讓人變得疲憊,樂趣也隨著疲憊消磨不見。
他不能說她有錯,只是明白她不同於尋常人的想法,所以,她是先皇的遺腹子她並不開心,容妃是她親娘,她感到沉重,這些正一點一滴將她推離她要的努力度日的生活,她有些無所適從,因此她不願意跟容妃相認,偏偏先皇的遺詔定下她公主的身分。
「我過得很開心,我用不著多大的本事。」
「我不在意你有多大的本事,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只要你開心就好。」
沉默了片刻,蘇映寧回道:「我真的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開心就好嗎?」
「這是當然,使你想繼續當流先生,我也認了。」為了愛她,他的犧牲真的很大,連他都很佩服自己。
蘇映寧用力掙脫他,歡喜的問:「我可以畫美男子?」
神情一僵,雲靳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擠出來的,「你只能畫我。」
「可是我不想讓其他姑娘看你,你是我一個人的。」
雲靳滿心歡喜的笑了,「這是當然,我單單屬於你。」
蘇映寧故作惱怒的一瞪,「你騙我,我也不是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
雲靳這下子有些窘了,他的保證怎麼一下子就被她給破壞了。
瞧著他的呆樣,蘇映寧忍不住笑了,「你也太不經嚇了,你以為當流先生很容易嗎?京城沒有美男子,想當流先生也當不成!」
雲靳承認自個兒鬆了一口氣,最怕她當流先生賣畫冊給青樓女子,單是想像一群庸脂俗粉對著他的畫像品頭論足,他就噁心想吐,不過,他突然發現她的話中有一句關鍵,「京城沒有美男子?」
蘇映寧點點頭,「見過京城最美的男子,其他的豈能入目?」
雲靳第一次覺得生為美男子不是一件壞事,至少小寧丫從此看不見其他男子。
「很晚了,你回去吧。」蘇映寧將雲靳推出去,然後房門一關。
雲靳怔愣了下,終於想到一件事,他還沒確定她明日要不要去城外送行。可是舉起手好一會兒,他只是盯著門扳,最後落下。看樣子,她還沒有拿定主意,又怕他提起此事,趕緊找機會將他送出門。
雖然他不清楚她內心的糾結,可是他尊重她,由著她仔細想清楚,不過他相信她,因為她的心太軟了。
* * *
一夜輾轉無眠,蘇映寧終於下定決心,無論認下這個親娘要接下什麼樣的責任,都不應該讓努力生下她的親娘帶著遺憾離開,當然,她更希望自個兒想太多了,只是多了一個見上一面不容易的親娘,什麼也沒改變,正如同這個時代許多姑娘成親之後,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見到家人。
打開房門,看到朱傾兒守在房外,蘇映寧並不驚訝,這丫頭肯定也得到消息了。
朱傾兒張開嘴巴又閉上,默默跟在她身後。
蘇映寧提了一桶水回房,簡單梳洗,便隨意將自個兒的頭髮束起來,然後往外走,「時候不早了,再不出門就來不及了。」
「姑娘要去哪兒?」朱傾兒還是忍不住問了,聲音微微顫抖。
蘇映寧沒有回答她,而是加快腳步,早朝過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會不會趕不上,當她衝出大門,竟然看見雲靳騎著馬等在外面,不由得一怔。
「上來。」雲靳向她伸出手。
蘇映寧遲疑了一下,走過去握住他的手,他輕巧的一拉,她轉眼落在他前面,他策馬飛奔而去。
「抱緊。」
「你怎麼來了?」這個時候害羞實在沒什麼意義,蘇映寧緊緊的抱住他,也不管他們一路上會激起多少的漣漪,惹出多少閒言閒語。
「我知道你不會不去送她。」
「有了先皇的遺詔,無論我是否與她相認,都無法改變公主的身分,所以,我沒有理由不去送她,是嗎?」蘇映寧的聲音有一點悶悶不樂。
「不是,因為你心太軟了,你捨不得讓她失望離開。」
蘇映寧沒有說話,而是將臉埋進他的懷裡,他能夠明白她的心就好。
「無論你去還是不去,她要給你的就會給你,但我以為當面說清楚更好。」
蘇映寧輕輕的點點頭,是啊,有些話是應該說清楚,免得彼此心裡留了一個結。
當他們趕到城外的十里亭,周婉容已經在那兒等候一段時間了。
母女兩人相視半晌不發一語,此刻靜靜看著對方才發覺她們真的很像。
「我還以為你不來。」
「以為我不來,你為何在這兒等我?」
「我希望你來。」
「若是我一直不來,你要等到什麼時候?」
「等到出現為止。」
蘇映寧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彆扭的孩子,沒有得到滿意的保證,她就不甘心。
周婉容很想伸手摸摸她的頭髮、她的臉,可是終究忍仼了,「我將一半的財富給了皇上,至於另外一半,其中一半給你,剩下一半我想在每個都城建慈惠堂。這是我給予先皇的承諾,即使他不在了,我也要守護他的百姓。」
蘇映寧不知道該佩服,還是該頭痛,「我的爹娘太不平凡了,按理,我應該感到驕傲,可是,這讓我覺得壓力很大,若是我做不好,你們會不會很失望?」
周婉容怔愣的看著蘇映寧,她有沒有聽錯?
「我很不喜歡當公主,我喜歡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當流先生畫魏晉遺風的美男子,當鳶尾公子畫大梁風情,有人願意給我看病,我就施展醫術……總之,即使很平凡,但很快樂。」
周婉容輕聲的笑了,見蘇映寧很委屈的苦著一張臉,她很不容氣的道:「你做的事都不太平凡。」
聞言,蘇映寧的臉一僵,「不太平凡嗎?」
「一般姑娘誰會畫魏晉遺風的美男子,還畫大梁風情?男子都不見得有此膽識,更別說一個姑娘行醫救人,這原本就很了不得。」
「我不管,我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無法反駁,蘇映寧只能耍賴。
「即便是公主,你還是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只要敬國公世子願意寵你、縱容你。」
周婉容想起了先皇,先皇就是如此待她,要不,她就是個神醫又如何?進了後宮,女人只能在那個小小的地方鬥得你死我活,就只為得到一個男人多看一眼,而這個男人很可能早就忘了你是誰。先皇看見她的醫術,看見她再辛苦也要救人,於是他帶著她上戰場,他允許她建慈惠堂,是他的愛成就了她的不平凡。
蘇映寧沉默了,是啊,生活在這樣的時代,女子再了不起,也要男子願意成就自己。
「我知道你不喜歡擔事,可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己,即便先皇身為一國之君,他也無法避免,娶了一個令他厭煩的女子當妻子,臨死之前還要掛念我的安危,費盡心思藏了玉璽和遺詔。」
先皇真的很愛容妃,而先皇是她的親爹,容妃是她親娘……蘇映寧不得不承認,她喜歡這一對相愛的親生父母,以擁有這對親生父母為傲。
「公主只是一個身分,無法限制你,除非你自個兒想被這個身分制住。」
是啊,不是外在的環境和身分將人困住了,而是心思意念將人關住了,所以一個轉念,可以破繭而出,可以展翅高飛,可以海闊天空。
「我給你留了一些人,他們會過去找你,以後他們當你的陪嫁跟去敬國公府。雖然敬國公府人口簡單,但你身邊終究要有自個兒的人,我挑選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他們各有專長,你自個兒慢慢挖掘,剩下不足的部分,你再從人牙子那兒買,你也要學著自個兒看人挑人,待人要寬和,但不可放縱,讓他們忘了主僕的界線。」她們以後不知多久才能見上面,周婉容恨不得將所有的道理都教導給她。
蘇映寧點點頭,表示記住了。
「我走了。」周婉容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要離開。
蘇映寧突然從後面拉住她的手,半響,她才低聲說道:「娘,無論走多遠,偶爾停下來寫封信給我,或者,偶爾悄悄回京看我一眼。」
眼淚無聲的滑落,周婉容幸福的笑了,用力點點頭,但是她沒有回頭,而是大步往前走,翻身上馬離開。
許久,蘇映寧無法收回自己的目光,直到雲靳來到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以後,我會成為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凡事有我陪著你。」雲靳絕不承認自己在吃醋,不過,他還真是苦啊,老是在跟人搶她的注意力,想想以後她還要當大夫給人治病,真是煎熬啊。
蘇映寧斜睨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孩子嗎?又想騙我了。」
「我們成了親,我不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嗎?」雲靳大聲抗議。
「凡事有你陪著我?」蘇映寧沒好氣的指出重點。
「這是當然。」老實說,他真的不太喜歡她到處亂跑,萬一遇到她認可的美男子,她是不是又要當流先生了?
「難道你準備回家吃軟飯嗎?」
雲靳先是一臉的呆滯,然後反應過來了,「不如,你來陪我好了。」
「當你的丫鬟嗎?你少作白日夢了!」
蘇映寧一腳踹過去,雲靳痛得哇哇大叫,像一隻單腳的蚱蜢跳來跳去。
「我不喜歡丫鬟,我用的都是小廝和侍衛。」
蘇映寧哼了聲,這值得炫耀嗎?「我也不喜歡丫鬟,更不喜歡小廝和侍衛。」
「不喜歡就不喜歡,以後我來侍候你。」
蘇映寧翻了一個白眼,懶得理他了,大步走下十里亭。
雲靳吹了一聲口哨,溜出去玩的凌風奔回來,他趕緊追上蘇映寧,一把將她抱起來,扔到馬上,然後輕輕一躍上了馬。
「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看落日。」
蘇映寧抬頭看了日正當中的太陽一眼,這會兒離太陽西下還久得很,不過,她什麼也沒說,回想親娘孤單的身影,她覺得能夠有個心愛的人相伴就好了,上哪兒都無所謂。
「以後,有我伴著你。」雲靳低頭在她發心落下一吻。
蘇映寧用雙手抱住他,以後他們彼此相伴。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17 11:24 AM 編輯
【尾聲】 專屬的閨房之樂
雖然得了公主的身分,但是蘇映寧拒絕公主府邸,在未嫁之前她還是蘇家的寶貝女兒,壓根沒有興趣孤孤單單的住進公主府邸。
但皇上不能一點表示都沒有,索性賜給蘇家一間四進院落的宅子,算是謝謝蘇家養育公主。
房子當然要經過整修方能入住,整整一個月,務必趕在京城飄雪之前。
不過,蘇映寧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根本沒心思管這種小事,而且有雲靳自動自發出面主事,她樂得等著入住就好,所以直到入住前一日,她才得了雲靳的陪同來到新家。
「這兒可真大」蘇映寧忍不住讚歎。
雖然她去過敬國公府,那兒更大更宏偉,可惜沒機會逛遍整個敬國公府,只是去了花園,因此對那兒的感覺並不強烈。
「原本我想挑一間五進院落的宅子,可是地點不好,而且伯父覺得蘇家人口不多,用不著住那麼大的地方。」
雲靳為了這間宅子可是費了不少心思,連皇上都忍不住取笑他,這是他要住的嗎?可他只是想到小寧丫要從蘇家出嫁,蘇家還是氣派一點比較好。
「是啊,我們家人口很少,確實不用住太太的地方,而且大哥和二哥還沒決定是否進京。」
蘇映寧希望蘇家的人全都搬來京城,離她近一點,但覺得不應該如此自私,大哥是大夫,來了京城沒什麼問題,二哥是藥材商,算是剛起步,需要燕陽蘇家的幫忙,進京實在不可能。
「我會說服他們進京。」如今她有公主的身分,沒有人敢欺負她,可他還是希望她最看重的家人都在身邊,成為她的後盾,即便他們只是庶民,好像無足輕重,然而在她眼中卻是最重的支持。
蘇映寧好笑的挑起眉,「你會說服他們進京?」
「明年三月我親自護送你們回燕陽參加你大哥的婚禮。」
蘇映寧有些遲疑的道:「這樣會不會太勞師動眾了?」他如今可是親衛軍副統領。
「你如今的身分是公主,皇上派親衛軍護送你去燕陽乃是正理。」
蘇映寧一直很努力忽略公主的身分,可是如今隨侍的兩個丫鬟朱傾兒和果兒,果兒就是親娘給她安排的女侍衛,再加上皇上安排的侍衛,根本無時無刻在提醒她。
「我娘是不用擔心,如果我爹要待在京城,她勢必也會來的,但你要如何說服我大哥和二哥?」
「你大哥可以進慈惠堂,要不,他可以進京城最大的醫館仁和堂。」
「仁和堂是敬國公府的產業?」蘇映寧當然知道仁和堂,這間醫館在京城的名聲很大,爹在慈惠堂闖出名聲,又經常去禮王爺的馬場幫忙,當然認識一些權貴,仁和堂的掌櫃便慕名而來請爹去坐堂,可是爹不喜歡太大的醫館,覺得慈惠堂很好。
「仁和堂明面上是禮王爺的產業,不過我和子昱各佔了一份。」
頓了一下,蘇映寧由衷的道:「這個禮王爺財力雄厚。」
「禮王爺是先皇最小的弟弟,是個馬痴,先皇便命他專門給大梁培育駿馬,因為養馬的關係,他才弄出一個仁和堂,不過論及經商,我們不上子昱,只是子昱不便招搖,所以明面上的當家是禮王爺。」
這些日子蘇映寧對京城有不少認識,禮王爺這個人很特別,武力值很高,但是又貪玩又不愛管事,而他會破例收雲靳當學生,是因為禮王爺年紀小的時候欠老敬國公一個救命之恩。
「你大哥的問題解決了,接著就是你二哥。」
「你要將我二哥交給梁子昱?」
「這種事用不著子昱,你自個兒就有一支商隊。」
蘇映寧怔愣了下,終於想到了,「親娘交給我的東西之一,京城這邊的商隊!」
「是啊,可是你至今還沒見過管事。」
「我太忙了,趕著作畫,又要去慈惠堂。」人還沒到,賬冊就先送過來了,她看得頭都疼了,哪還有心情見管事?想來想去,她決定將他們晾在一旁,先解決手邊最要緊的事。
「我看你是不想面對吧。」
「我……尊重他們的專業。」
「你只要見他們,接過賬冊,其他的照舊。」
嘴一噘,蘇映寧沒好氣的道:「你知道得可真清楚。」
「容妃交代過我,若是你忘了,記得提醒你。」
「我沒忘,只是如今還沒心思管這事。」
雲靳突然想到什麼,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然後笑盈盈的繞著蘇映寧打轉。
蘇映寧不由得寒毛一豎,他這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你有話直說,別繞著我打轉,怪嚇人的。」
「伯父對欽天監送去的日子不滿意,要欽天監重新挑日子。」
提起此事,雲靳就覺得委屈,雖然請皇上當媒人,蘇華安爽快的答應親事,可是卻堅持一年後才能成親,這不是存心跟他過不去嗎?他當然不同意,任性讓欽天監在選日子上動手腳,就在明年武舉結束,沒想到蘇華安將欽天監送去的日子退了。
「爹捨不得我太早嫁人。」
「若是你讓伯父早早定下日子,以後我來幫你看賬冊。」
蘇映寧兩眼一亮,「真的?」
雲靳在她面前站定,雙手捧著她的臉,深深的吻上她的唇,「一言為定。」
蘇映寧瞬間臉紅了,這個登徒子,竟然用這種法子偷香!不過,這會兒她沒心思跟他計較,先解決她最討厭的賬冊要緊。「你讓欽天監再給一次,不必改日子,就說,唯有這樣的好日子適合公主的身分,我爹就會答應了。」
雲靳覺得不可思議,「這麼簡單?」
「當然簡單,爹捨不得我嫁人,但更捨不得我受委屈。」
雲靳歡喜得又是深深一吻,「你為何不早說呢?」
蘇映寧用力捶打他,「雲靳,你太賊了,這樣就偷了兩個吻。」
「你意猶未盡嗎?我們再來一個。」
無論她有多少抗議,全部淹沒在他熱情纏綿的深吻當中,當然,沒一會兒連她要抗議什麼都忘了一乾二淨,只感覺到他如火般熾熱的氣息。
無論身分發生什麼驚人的變化,蘇映寧可沒有忘了當初來京城的目的——為長春節的壽禮作畫。
本想在入冬之前完成,可是醫術漸漸受到認可,一日要分出一半待在慈惠堂,最後只能趕在一月底完成。
蘇映寧對自個兒的作品當然很滿意,但是說真的,她的作品要當成壽禮呈給皇上,她總覺得不安,萬一皇上不滿意這份壽禮,她豈不是害了雲靳?想來想去,她認為應該提早讓雲靳過目,確定他對這份禮滿意,再呈給皇上,若是不滿意,她再趁著接下來的半個月趕緊找一份壽禮。可是,問題來了,若是不滿意,他要花銀子另外準備一份壽禮,而應該給她的銀子豈不是拿不出來?
「我們先說好,無論滿意與否,五千兩還是要給。」蘇映寧不認為自個兒愛計較,這是辛苦數個月後應得的,拿不到銀子,她一定會悶死。
「再過三個月我就是你的人,你還怕我不給銀子嗎?」雲靳調皮的擠眉弄眼。
蘇映寧懊惱的掄起拳頭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別鬧了,我很認真。」
「傻丫頭,我就是付一萬兩給你也樂意。」
雖然可以拿到銀子,蘇映寧還是不滿意,「你的銀子都是這樣子亂花的嗎?」
「我不是說了,我整個人都是你的,當然連銀子也是你的。」
「你真的不會亂花銀子?」
「不會,以後你管著我,我保證一毛不拔。」
「鐵公雞不好吧。」
雲靳雙手捧著她的臉,直接吻上去,堵住她的嘴巴,熱吻過後,更甜蜜的送上一句,「你高興就好。」
蘇映寧都暈了,這個男人已經吻上癮了,要周圍沒有人……貼身侍衛和丫鬟不算,總之,一逮著機會,他就抓著她吻個不停,就是蜻蜓點水也甘心。
他就是愛吻她,見面沒吻上幾回,他就會覺得委屈。
雲靳趁著她還暈頭轉向之際,繞過她走進書房。
看到書案上的畫,雲靳完全說不出話來,這太不可思議了!
「如何?可以呈給皇上當壽禮嗎?」蘇映寧心急的在他旁邊跳來跳去。
雲靳兩眼閃閃發亮的看著她,當然,又是伸手一抓,狠狠的一吻。
蘇映寧惱了,再次捶他,「你不能先處理正事嗎?」
雲靳好委屈,「這不就是正事嗎?」
蘇映寧對他齜牙咧嘴,真想掐他,不過他生得太美了,實在捨不得掐下去。
「你能不能先說清楚,這幅畫可以當壽禮嗎?」
「當然,這絕對是可以讓人為之驚艷的壽禮。」
蘇映寧覺得他太誇張了,不過想到五千兩的進帳,她就忍不住笑瞇了眼,「我何時可拿到銀子?」
他的小寧丫真是太可愛了!雲靳捏了捏她的臉,提醒道:「你只想著拿銀子,可有想過鳶尾公子成名之後,你要如何應付上門求畫的權貴?」
蘇映寧的唇角抽了一下,會不會想太多了?「沒有人知道我是鳶尾公子。」
「沒有人知道你是鳶尾公子,但他們會找上我。」
蘇映寧完全沒當一回事,「待他們找上你再說。」
「你還是專心當大夫好了。」
「行醫救人是不能不做的事,但尋一處美景作畫,這是樂趣。」
「魚與熊掌不能兼得。」
蘇映寧索性送給他白眼,真是想太多了。
「你要相信我,長春節過後,鳶尾公子的畫作必有許多人捧著銀子求上門。」
蘇映寧一笑置之,滿心想著靠自個兒的本事賺了五千兩,要不要置產買良田?雖然她的嫁妝很多,但從別人那兒平白得來的她總覺得不太踏實,還是靠自個兒的雙手掙銀子最爽了。
長春節過後,雲靳的提醒應驗了,真的有不少人捧著銀子求上門,不過,他們找的是雲靳,雲靳實在不堪其擾,索性對外宣稱鳶尾公子封筆了,而蘇映寧的樂趣硬生生就此被扼殺了,更重要的是,再也沒法子靠鳶尾公子掙銀子了。
而蘇映寧嫁給雲靳之後,京城突然岀現一個傳言——鳶尾公子封筆是因為江郎才盡。這顯然是有人惡意中傷,雖然雲靳處理了,但蘇映寧無法為自個兒辯駁,只能猛咬猛捶某個男人洩憤。
不過最後往往被反過來壓在床上狠狠蹂躪一番,然後哭著求饒,男人和女人先天上的差距在此一覽無遺,這顯然成了他們的閨房之樂,不久之後,關於他們的閨房之樂悄悄在敬國公府傳開來。
當蘇映寧都生了三個孩子之後,無意間得知此事,真恨不得一頭撞牆,實在太丟臉了。
最重要的是,她還不能反駁,因為,這真的是他們的閨房之樂,即使多年後的今日依然如此……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10-20 10:3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10-17 11:26 AM 編輯
【後記 過猶不及 艾佟】
明明剛剛交稿,怎麼就要交後記了?
佟原來預計《醫家小才女》最快九月下旬才會出書,沒想到比預計的快了半個多月,一時之間,竟然不知後記應該從何下手,而且編編只給佟三日的時間將後記寫出來,這會不會太難為佟了?
難得佟很乖,這次沒休息,直接進到下一本稿子,正在擬大綱的佟其實不太喜歡在這時回到前一本書寫後記……
可能有人要抗議,佟從來不喜歡寫後記,不論正在忙碌,還是休閒。
《醫家小才女》寫到後面時候,佟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喜歡富爸爸還窮爸爸?
毫無疑問,人人都喜歡富爸爸,富爸爸可以讓孩子少了很多辛苦,但是很容易教出禁不起大風大浪的孩子。
沒有人喜歡生活在窮困中,但是若能在窮困之中長成大樹,往往是不怕風吹雨打的大樹。
佟覺得窮困很辛苦,但是太富裕也不見得是好事,這就是「中庸」的道理——過猶不及。
佟一直覺得一個人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事,所以,佟從來不喜歡做太大的事,人生在世不過幾十年,何必如此辛苦?
可想而知,佟做任何事往往是被環境所逼,如此說來,佟是一個嚴重缺乏動力的人,你不逼我,就別妄想我會動一下,怎麼聽起來好像某種動物?
佟突然想到以前去希臘的事,騎驢子從山下搖搖晃晃到山上,坐在驢子上面,左邊遠眺過去是愛琴海,但掉下去會一命嗚呼,右邊是滿地的驢子糞便,掉下去保證沒了遊玩的興致,所以,要緊緊捉住驢子。
可是抓得佟手好痛,恨不得能夠掉下去,這還不夠瞧,驢子動不動就罷工,非要趕驢的人用鞭子打它,才願意走個幾步……
老實說,教佟再騎一次驢子,佟絕對不同意,可是,卻是至今留在佟記憶中的旅遊故事,回起來還是很有意思。
總之,佟就是一個不太勤勞的人,當然,這不是應該有的人生態度,佟會改進,我們下次再聊了。
P.S:剛剛還覺得後記寫不出來的,竟然不到三個小時就完成了,真是了不起,但願佟寫稿的速度也能如此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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