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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小草 -【又是青春年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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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0 PM
標題:
三水小草 -【又是青春年少】《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9-1 01:32 PM 編輯
【書名】:
又是青春年少
【作者】:
三水小草
【內容簡介】:
沈牧平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問沈小運:
“想吃點什麼?”
沈小運每天最開心的事情,就是在下班的時候告訴沈牧平:
“今天有人給我特別好吃的點心,我都吃了,沒給你留。”
————————————————
時間是一個無聲的環
我不怕在這環中忘卻自己曾經的所有擁有
卻怕最後的生命
沉默
死寂
枯竭
仿佛那河水
只是路過了一聲又一聲的大船鳴笛
——僅以此文,寫給一群在遺忘和被遺忘的人
————————————————
寫給世界上所有的阿爾茨海默症患者,寫給所有的成長和老去。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1 PM
☆、第 1 章
今天的小小姐依然翹著她修長白胖的美腿,毫不客氣地把腳丫子杵在了沈小運的臉上。
小小姐是一隻過分圓潤的美短。
沈小運的臉都被杵變形了,還是奮力地把自己的臉塞到了小小姐的肚子上。
“呼嚕呼嚕呼嚕!”
“喵!”
沈牧平家的玻璃窗很大,一縷陽光穿過窗外的玉蘭樹,照在沈小運和沈牧平的貓身上。
沈小運眯了眯眼睛,懶洋洋地扯著嘴角笑著。
男人打開門走進家裡的時候,正看見了這一幕。
“吃飯了麼?”他問道。
沈小運頭也不回,只是點了幾下,手還在撫摸著小小姐雪白的肚子。
“今天我遇到了路口那家奶茶店的老闆,他說你其實在那裡做的挺好的,要是還想去,就儘管去,跟以前一樣,可以帶布丁和冰淇淋回來,中午還管一頓飯。”
沈牧平看不見沈小運的神色,扯開領帶掛在門邊的衣架上,小心地掂量著措辭。
沈小運搖了搖頭,終於開口說:“我總是闖禍,店長還要照顧我,實在太累了。”
聽見沈小運這麼說,男人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還在生氣啊?”
“沒有。”
“你現在記不清楚事情只是暫時的,以後就會好。”
沈小運又不說話了。
放下貓,她從沙發上站起來,踩著一雙粉白色的兔子拖鞋達拉達拉地走到廚房,拿出放在了櫃子裡的番茄牛腩和米飯。
“我本來不想給你做飯的,可我還是做了,現在,看看我給你做的飯,你可以懺悔了。”掐著腰,沈小運理直氣壯地看著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個半頭的男人。
“懺悔什麼?”
“懺悔你昨天說的話!”
“我說什麼了?”
沈小運又生氣了。
她很想端著番茄牛腩到衛生間裡都倒掉,卻又舍不得,於是掏出一把洗好的小蔥,在菜板上當當當切碎,嘩啦啦倒進了番茄牛腩裡。
紅彤彤的番茄牛腩頓時變成了綠油油的一片。
沈牧平的臉變得跟蔥葉子一樣綠。
沈小運繼續掐著腰:“你看,我還記得你最討厭吃蔥,我能記住很多事情,我沒有記性不好,你昨天跟店長說的話是錯的!我不是因為記性不好才配錯了單子,害得奶茶店被投訴。”
沈牧平深呼吸了一下,無奈地點點頭:“你說的都對,是我的錯。”
“你錯在哪裡了?”
小小姐跟著兩個人來到了廚房,在兩個人的腳邊蹭了幾下都沒有人搭理它,乾脆就跳上了餐桌,東聞聞,西看看,那盆番茄牛腩放在桌子正中間,它湊過去問了幾下,很嫌棄地走開了。
男人低下頭誠心誠意地說:“對不起,我不該跟別人說你記性不好的事。”
“不對。”沈小運搖頭,眼神像極了一個嚴肅的教導主任,只是,教導主任大概不會穿繡了兔子頭的粉色衛衣。
“你不該幫我找理由逃避責任,我幹了壞事兒一定跟我記性不好沒關係!”
沈牧平愣了一下,看著沈小運穿著拖鞋又達拉達拉走開了。
還強行抱走了在桌子上玩兒得開心的小小姐。
幾秒鐘之後,男人找出漏勺,把番茄牛腩裡的蔥花都舀了出來,又打開飯鍋盛了一碗飯,一個人坐在餐桌前吃了起來。
他刷碗的時候,沈小運又走了過來,靜靜地看著他。
“爸爸。”一聲突兀的叫聲讓沈牧平手裡的碗險些滑落到了水池裡。
“據說下意識的反應最代表一個人的真實的內心,你沒有應我,果然不是我爸爸。”
說完,沈小運又轉頭走了。
胖乎乎的小小姐本來站在她腳邊,順著她的步子晃著小屁股也跑遠了。
留下沈牧平一個人站在廚房裡對著嘩嘩的流水呆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拿起碗繼續刷了起來。
沈牧平不是自己的爸爸,也不是自己的叔叔。
趁著男人看書的時候突然喊他叔叔,對方也沒有應聲,沈小運大概確定了這一點。
不過這不重要,第二天她又會忘記這事兒,說不定還會在早上起床的第一時間叫沈牧平大伯。
過了兩天,沈牧平給沈小運找了一份新工作,是在巷子外的一家書吧裡看店,書吧平時人流量不多,也安靜,沈小運只要負責一下打掃和招呼客人就好。
蘇州老城區一到春暖花開的時候總是遊人如織的,現在是秋天,也有人千里迢迢來看拙政園的紅楓葉,偶爾有遊客經過沈牧平家門口的巷子,在流水潺潺的軟軟聲息中摻入了別處的口音。
沈小運跟在沈牧平的身後往她上班的書吧走去,咖啡色的皮鞋踩著青條石上,有時候,別人看著她,她就對人家也笑笑,比在家裡穩重多了。
書吧的老闆是個看起來還在上高中其實已經孩子兩歲了的三十歲姐姐,說話很利落,對沈小運也很和氣,比起奶茶店的老闆……咦?奶茶店的老闆什麼樣來著?
愉快地將奶茶店老闆在自己記憶中最後的殘骸扔進了垃圾箱,沈小運開始了自己在書吧的工作。
她在自己眼前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有人進來就微笑,說隨便坐。每天上午十點、中午一點要起來打掃衛生”。
中午,書吧老闆會訂飯和她一起吃,沈小運很喜歡吃披薩還有漢堡王的豬肘堡,到了下午五點多,沈牧平就會來接她回家。
工作到第五天,也可能是第六天的時候,沈牧平早上把她送到了書吧的門口,她看見書吧斜對面開了一家糖果店,店員正在派送包著透明糖紙的小糖果,有紅色的,還有綠色的。
沈小運走了過去,那店員卻沒有給她。
有幾個正好要上學的孩子路過,手裡拿著店員送的糖果,還在討論著等有了零用錢要來買那種吃。
沒有被送糖果的沈小運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一百塊,買了一堆花花綠綠的小糖果,沒有人送她糖吃,她也可以送別人糖吃。
可是拎著糖果袋子,她想不起來自己要去哪裡了。
看見有人在分糖果,沈小運也笑眯眯地分糖果給小孩子,一邊分,她還問別人:
“你知道我是誰麼?”
“你的脖子上有個牌子。”
肩膀上有三條槓的女孩兒高高地梳著馬尾辮兒,仰著頭看著著沈小運脖子上的小牌牌。
“我叫沈小運,家人是沈牧平,聯繫電話186XXXXXXXX”
哦,原來我叫沈小運。
又給了那個女孩兒一塊糖,沈小運站在自己應該去工作的書吧門口大聲喊著:
“有誰丟了沈小運麼?誰把沈小運丟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1 PM
☆、第 2 章
站在書吧門口都能把自己弄丟了,沈小運覺得這事兒挺丟臉的,下午下班之後跟在沈牧平的身後,她拖著步子走得磨磨蹭蹭。
“你不用不好意思,書吧的老闆又沒說你什麼,你也沒耽誤工作。”
拎著公文包的沈牧平回頭看了她三次,終於忍不住說道。
“唉。”沈小運嘆了一口氣,“我怎麼就記得你臉呢?要是我把你也忘了,那就沒人會提醒我之前我出的醜了。”
她又嘆了一口氣。
沈牧平不說話了。
五點的時候,天已經差不多黑了,小路上橙黃色的路燈次第亮了起來,那戶人家正在做飯,炸蝦餅的鮮香氣到處躥啊躥,沈小運抽了抽鼻子,也有點想吃了。
“咱們晚上吃什麼?”
“我昨天買了草頭和西藍花,還有瘦肉。”
“菜放在冰箱裡總是不夠新鮮的呀。”
“那我明天回來的時候買新鮮的菜,你想吃什麼?”
“炸蝦餅。”
男人點點頭,記下了要買蝦,也記下了要買個手電筒,天黑的越來越早,回家的路也越來越不太好走。
寂寞了一天的小小姐當著沈牧平和沈小運的面把自己的身體拉成了長條,“喵”了一聲就走開了。
沈小運覺得自己被誘惑了,顛顛兒地想去揉貓,被沈牧平拽住了先換下了鞋子,又脫掉了外套。
“呲啦——”
洗乾淨的草頭被倒進了油鍋裡。
又加了一點水。
沈牧平的腰上系著圍裙,戴著黑框眼鏡的眼睛余光瞟見沈小運穿著印著兔子頭的衣服抱著小小姐走了過來。
“爸,你炒的菜真香!”沈小運歪著頭說。
手穩穩地握著鍋鏟,沈牧平十分冷靜地說:
“到底是誰教你什麼下意識反應代表真實想法的?”
沈小運搖了搖頭,茫然地說:
“你不是我爸麼?”
在那一瞬間,沈牧平以為沈小運的病情更嚴重了。
可是下一秒,沈小運接著說道:“我記得我爸也給我炒草頭,還放酒。”
沈牧平打開櫥櫃,找出一瓶高粱酒,倒了一點在炒鍋裡,一股酒香氣頓時散了出來。
沈小運深吸了一口氣說:“我爸炒的好像沒這麼香。”
倒是再沒有叫沈牧平“爸爸”。
酒香草頭,蒜蓉西藍花,瘦肉蛋花湯,還有米飯,吃過之後,沈牧平洗碗,收拾房間,沈小運抱著小小姐看電視。
“叔叔,你怎麼沒有女朋友啊?今天書吧老闆還問我來著,我說你都是被我拖累的。”
“以後不要亂說話,很多人會把你說的話當真的。”
沈小運抿著嘴笑了。
每天洗澡之前,沈小運都要把小小姐抱進浴室裡,肉墩墩的小小姐殊死掙扎,嘴裡的喵音拉的比她的身子還長。
沈小運鬧夠了,才會把它放在地上,看著它顧不上晃著自己的小屁股,就落荒而逃地跑了出去。
隔壁的書房裡,沈牧平打完了幾個電話,開始核對保單。
他的工作是跑保險,每天都有對不完的保單和打不完電話,為了接送沈小運上下班,他只能把很多工作帶回家裡做,應酬也都推了。
浴室裡響起了亂七八糟的調子,是沈小運在唱歌。
第二天,沈牧平提前一點到了菜市場,挑著新鮮的河蝦買了兩斤,又去接了沈小運下班。
沈小運今天收到了一個女孩兒送她的禮物——一支粉色的紙玫瑰,那個女孩兒坐在書吧裡看書,書吧老闆兩歲的兒子突然哭鬧了起來,老闆哄不好,倒是她折了一隻小飛機,逗得孩子開心地笑了,沈小運目不轉睛地看著那個能飛很遠的紙飛機,那個女孩兒就又折了一支玫瑰給她。
看著沈小運那麼開心,沈牧平對她說:
“昨天你說了想吃炸蝦餅,我買了蝦,可以做給你吃。”
“真好!”沈小運笑著說。
沈牧平突然也開心了起來,眼鏡後面的眼睛彎了一下。
回到家換好了鞋子,沈小運突然指著沈牧平放在廚房的袋子說:“你買了蝦?”
男人沉默地扎上圍裙,給小小的河蝦去蝦線。
那支粉色的折紙玫瑰被沈小運遺落在了鞋架旁邊,和很多很多東西一樣。
又過了一會兒,沈小運達拉達拉地跑了過來,被處理好的蝦肉放在盆裡,她趁著沈牧平不注意,伸手去拎起了一小塊蝦肉,又達拉達拉跑開了。
她第三次過來的時候,小小姐遠遠地看著,圓圓的大眼睛裡是閃閃的光。
沈牧平忍無可忍地說:
“我是給你買的蝦,不是給貓買的。”
“給我買的,貓吃了,我開心。”
也不知道沈小運到底從哪裡學來的歪理,總是能讓別人無話可說。
沈牧平搖搖頭,又說:“貓吃了生的蝦肉會拉肚子,還會有寄生蟲。”
沈小運聽了,立刻從小小姐的嘴裡把剩下的半隻蝦拽了出來,扔進了垃圾箱裡。
這個夜晚,屬於沈小運和小小姐的友誼結束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2 PM
☆、第 3 章
沈牧平早上是被一陣油煙給驚醒的,他睜開眼,連鞋也來不及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等他衝到廚房裡就看見早上兩邊的火都開著。一隻炒鍋滾滾的冒著濃煙,另一隻湯鍋鍋也燒乾了,兩個鍋底都結了黑色的一層,旁邊的案板上放了些蔥花。
客廳的電視機開著,沈小運坐在沙發上睡著,小小姐團成一團,屁股捱著她的腿。
油鍋裡原本的東西早就成了炭,燒水的鐵鍋用力刷了幾下,就發現鍋底已經變得凹凸不平,放在灶台上也不穩當,可以說是徹底不能用了。
沈牧平把鋼絲球扔在了鍋子的污水裡,終於還是嘆了口氣。
沈小運頭一抬,眼睛也睜開了,穿著拖鞋踢踢踏踏走過來,看著廚房裡的亂象說:“這是怎麼了?”
沈牧平轉頭看了她一眼,說:“我想煮點麵條結果洗澡的時候忘了時間。”
“你這麼大的人了,幹事還這麼不牢靠呀?”沈小運這麼說著,走進了廚房,小小姐扭著胖屁股跟在她後面。
“你先出去吧,我收拾好了給你做一點早飯。你不是要上班嗎?趕緊去洗澡,飯我來做。”
沈小運伸出手去,要從沈牧平的手裡把飯鍋拿過來。卻被沈牧平推開了,看著自己的手從鍋邊落了下去,沈小運低著頭,眨眨眼睛,說:“其實是我把鍋給燒了吧。”
沈牧平又看了她一眼,還是沒有再說什麼,沈小運嘆息了一聲:“是我做錯的事情,你應該告訴我呀。”
“昨天有剩的米飯,我們吃蛋炒飯好嗎?”
“好,別放胡蘿蔔。”
早上這一場小小的混亂,就算是過去了。
外面的路上下了一場小雨。沈牧平打著傘跟在沈小運的後面,看著沈小運用力在地上猜出了細細的水花。
“我今天能記住自己上班的地方了,是不是特別厲害?”沈小運這麼說著,沈牧平點了點頭。
到了書吧門口,沈牧平看著沈小運走了進去,才快步往外小巷外走去,今天下雨,上班的路上一定堵得很。
下雨天,書吧人少,沈小運在書吧門口坐著,看著桌子上熟悉又陌生了字跡。
“每天上午十點,中午一點要起來打掃衛生。”
“是誰要打掃衛生啊?”
抬頭看看空空的書吧,她一臉的茫然。
十分鐘前,書吧老闆說要出去辦點事兒,讓沈小運替她看看兒子,那小傢伙挺乖,坐在沙發上用指頭戳著遊戲機,發出“biubiu”的聲音。
沈小運走過去對他說:“你是我兒子麼?”
小傢伙仰起頭看她。
沈小運摸了摸小傢伙的臉。
“不對,你沒我兒子長得好看。”
小傢伙哭了起來,遊戲機都扔到了地上。
沈小運拍拍他的腦袋說:“不哭不哭哦。”
很熟練地把肉呼呼的寶寶從沙發上拔了起來,就是抱不動,於是成了沈小運拽著他的小粗胳膊,看著小娃娃委屈地哭,手還抓沙發。
“你幹什麼!”
響亮的女聲在沈小運的背後炸了起來,還沒等沈小運回過頭去,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已經衝過來,手掌往沈小運的身上臉上招呼了起來。
“搶孩子!要死啦!搶孩子!”
沈小運有些茫然。
她沒搶孩子。
不對,她在這兒是幹什麼來著?
外面的小雨還在下著,對麵店鋪的老闆和客人聽見說“搶孩子”都隔著門窗探頭看,他們看沈小運,沈小運也看著他們。
有兩個年輕人衝了進來,也幫著那個婦人拉扯沈小運拽著孩子的手。
沈小運更慌了。
她疼。
好在這時店老闆回來了,終止了這場鬧劇。
那個婦人是店老闆的婆婆,氣哼哼地抱著她的金孫,她用防備的眼光看著沈小運,就連對自己的兒媳也沒有好聲氣。
沈小運的臉上被劃了口子,這事兒根本瞞不過去,店老闆把電話打給了沈牧平。
過了一個多小時,沈牧平匆匆忙忙趕了過來,書吧老闆把事情說清楚了,還連連給沈小運道歉。
心就像是雨中掙扎飛行的一隻紙飛機,看見了沈牧平,這飛機可以穩穩落下了。
沈小運好委屈,她摸摸自己被打的手臂和臉,扁了扁嘴。
“是她給您添麻煩了,您千萬別這麼說。”沈牧平也向店老闆道歉。
他沒帶著沈小運回家,而是先去了社區的醫院,沈小運的臉上多了一塊創可貼,身上的傷也沒那麼重,還是開了點外用的藥。
“我不知道她是老闆的婆婆,不然我就鬆手了。”
沈小運這麼說道。
“這事你沒錯。”沈牧平對她說。
“這話我好像聽你說了好多次了。”
沈牧平走在前面,腳步突然停了下來。
“這邊有家灌湯包,要不要吃?”
沈小運立刻忘了自己剛剛說的話,很用力地點了點頭,被傷到的地方一陣輕疼。
除了灌湯包之外,這家店裡還有湯糰,餡料有芝麻、豆沙、蘿蔔還有肉,沈小運吃著湯包眼睜睜看著一碗一碗路過自己的湯糰,咬了咬筷子尖兒。
“晚上吃糯米對消化不好。”
“哦。”
吃完了湯包,沈小運在回家的路上還看見有人在賣銀魚,是挑在肩上走著賣的。
沈小運拽著沈牧平買了一斤。
“煮煮給小小姐,昨天它沒吃成蝦,剩下的明天早上做面澆頭。”
沈牧平點頭:“好。”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沈牧平電話響了,他讓沈小運先回家,自己在外面打電話。
沈小運在房間裡用銀魚勾得小小姐上躥下跳,眼睛圓咕嚕的。
外面,沈牧平無聲地深吸一口氣,聽見電話裡有人說:“說好的談客戶,你根本就沒去!你要是不能幹了,有的是人接替你!”
沈小運這一天雖然有很多不愉快,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都忘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3 PM
☆、第 4 章
天越來越涼了,沈小運坐在書吧的門口,腳上已經穿了一雙很厚的鞋子,她不喜歡黑色,可是鞋子是沈牧平買的,她將就著也就穿了。
老闆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沒人的時候經常悄悄嘆氣。
沈小運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問過老闆為什麼心情不好了。
之前他們吃的飯都是外賣的盒飯,現在每天有個五十歲上下的阿姨來送飯,一次送幾人份,她做飯手藝蠻好,沈小運喜歡吃她做的清蒸魚。
“老闆,好久沒看見你寶寶咯。”
吃飯的時候,沈小運突然開口說。
老闆沒說話,來送飯的阿姨在一旁“咯咯”笑了。
“她要拼事業哦,顧閒人都顧不過來,哪裡看得了自己的孩子,還不是我這個婆婆來忙裡忙外,還要給你們送飯。”
老闆的筷子碰了一下碗邊兒。
沈小運笑眯眯地轉頭對那個阿姨說:
“謝謝阿姨,您做的魚太好吃了。”
阿姨並沒有高興的樣子,倒是老闆突然笑了。
吃過了飯,阿姨收拾了空飯桶和碗,沈小運拿起拖把開始擦地。
“風這麼大,灰都落進屋子咯,你把櫃子都擦擦,還有沙發,架子上面也要擦……你不要偷懶哦我跟你講,擦擦掃掃這種事情都是你的……”
書吧裡只有三兩個客人,阿姨的聲音在屋子裡像是頑固的蜜蜂,嗡嗡嗡得沒完沒了。
老闆打完一個電話,出來叫了她婆婆一聲:
“媽,寶寶不是一個人在家麼?您出來好久咯,趕緊回去吧。”
看看沈小運,再看看自己的兒媳婦,阿姨一扭腰,拎著東西走了。
老闆嘆了一口氣,對沈小運說:“你擦擦地,招呼客人就好。”
沈小運點點頭,沒一會兒就把那個阿姨忘掉了,也忘了自己已經擦了一遍地,又擦了起來。
這一天沈牧平來接沈小運的時候比平時半個小時,路上,她看見沈小運踢踢踏踏地走,好像比平時慢了一些。
“怎麼了?”
“鞋子濕了。”
客人起來換書的時候撞到了沈小運,她水桶裡的水都潑在了自己的鞋子上。
沈牧平蹲下去捏了一下沈小運的鞋子,一捏都是水在裡面。
“你不知道把鞋子脫掉麼?”
沈小運搖搖頭:“你給我買的鞋子,我脫在外面忘記帶回家了怎麼辦?”
沈牧平低著頭,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再去給你買一雙新鞋,不,買好幾雙,放在家裡隨便你換著穿,弄丟了也不怕。”
跟在沈牧平的身後往鞋店走,沈小運有些開心地說:“那我能要有花的鞋子麼?”
結果沈牧平給她買了四雙鞋子,棕的咖啡的黑的和黑的。
穿著新鞋子和新襪子,沈小運洋洋得意的邁著八步。
“沈牧平,你對我真好呀。”
沈牧平沒回答。
這次下班本來就比平時晚一些,又花時間買了鞋子,趕不及買菜,沈牧平帶著沈小運一起去吃了碗炒肉面。
沈牧平吃的是緊湯硬麵,給沈小運要的是寬湯爛麵,都是免青的,澆頭要單獨拿,用勺子舀了蓋在湯麵上,裡面有豬肉、蝦仁、木耳、筍丁……還有沈小運很喜歡的黃花菜。
“現在天冷了,你要不要先不工作了?”
吃完面回家的時候,沈牧平問沈小運。
要不是還記得沈牧平給自己買了四雙新鞋子,沈小運就要生氣了。
所以她沒生氣,只是低頭不說話。
過了半分鐘,沈牧平說:“我們去肉食店買點雞肝煮給小小姐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沈小運立刻又開心了起來。
有雞肝吃的小小姐也很開心,煮雞肝的時候她就在廚房門口甩著尾巴守著,等到雞肝放涼了了,她嘴裡吃得呼嚕呼嚕的。
沈小運拿著衛生紙,小心地擦著自己那雙“舊鞋”裡的水。
衛生紙用掉了半卷兒,鞋子裡還是潮乎乎的,她把鞋子放在小凳子上,搬著小凳子走來走去。
“你把鞋子放著就行了,這些新鞋子也夠你穿了。”
“不行的。”
沈小運搖頭,繼續看哪裡適合晾她的鞋子。
沈牧平低頭寫了一會兒東西,又抬起頭來說:“你能不能別為一雙濕了的鞋子這麼忙了?”
沈小運繼續搖頭,十分倔強。
“這不是濕了的鞋子,這是你給我買的鞋。”她噘著嘴說。
沈牧平看著她,好像不會說話了。
只能看著沈小運最後把小凳子連著上面的鞋子一起搬進了自己的房間裡。
低下頭,他繼續看著手裡的合同,眼前卻漸漸一陣模糊。
在聽見沈小運出來之前,他摘掉眼鏡擦了擦眼睛,才繼續工作了起來。
小小姐吃飽喝足伸了個懶腰去貓廁所裡哼哼唧唧了一陣兒,出來之後就喵喵地叫著。
沈小運屏著氣給它鏟了廁所裡的小球球,握著它粗粗的腿兒說:
“又能吃又能拉。”
小小姐大概覺得自己的尊嚴沒了,很生氣的樣子,沈小運笑著用手抓它的白肚皮。
過了幾天,天氣突然一下降了好幾度。
老闆家的寶寶病了,老闆沒有來書吧,老闆的婆婆也沒來送飯。
到了吃飯的時間,店裡的一個店員舉著手機問沈小運:
“你想吃什麼,我們一起點吧。”
沈小運想吃肉湯糰。
小巷往裡走五十米就有一家,吃完再回來,很快的。
所以沈小運走出了書吧,踩著那雙濕透了又晾乾的鞋子走在青條石路上。
今天恰好是週末,一群小孩子舉著棉花糖嘻嘻哈哈地跑了過去。
沈小運看著他們的棉花糖像是很漂亮的雲彩一樣,眼睛跟著一起飄啊飄啊,等那些雲彩飄得沒影了,她又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了,在小巷裡走了個來回都沒想起來,就回了書吧。
晚上沈牧平加班,八點才能來接她。
店員陪沈小運到了七點,才收拾東西走了。
沈小運就坐在書吧門口,她覺得很冷,而且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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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0 11:56 PM
☆、第 5 章
“以後我來得晚,你就自己買點東西吃,別總乾等著。”
“可我吃飽了就不能陪你吃了呀。”
沈小運還振振有詞。
沈牧平轉頭看她:“那也比你像今天這樣起不來好呀。”
沈小運不服氣地低頭說:“你就知道記我的錯。”
“五分鐘之前的事,怎麼就成了我只記你的錯了?”
“我記性這麼差,你要是不說,我不就忘記了麼?”
沈牧平停下腳步,回身看著沈小運:
“我知道,你會忘了很多事情,可是遺忘不是逃避,如果這次的事情能讓你一直記著吃飯,我更希望你能把這件事一直記著。”
沈小運的嘴又扁了,像個小鴨子,她眨眨眼,看著沈牧平:
“我還餓。”
在書吧裡,沈牧平把包裡的兩塊巧克力都給了沈小運吃了,她才有力氣站起來,雖然有力氣了,可肚子還空呢。
“我們回家,我訂了外賣的披薩,很快就送上門了。”
沈小運點點頭,跟在沈牧平身後繼續往家走。
“那個,你別生氣了哦。”
“我沒生氣。”
剛進家門沒一會兒,沈小運剛喝了兩口溫水,披薩就送到了。
牛肉、臘腸、蝦仁、青紅椒……薄薄的面胚往上一提就,上面的奶酪就拉出了長長的絲。
沈小運吃得很開心,吃完了,她就忘了自己之前的事情了。
吃過飯,沈小運抱著貓看電視,沈牧平坐在餐桌旁,劈哩啪啦地在電腦上敲敲打打。
沈小運歪頭看了沈牧平一眼,說:“要不我明天帶點吃的去上班?”
沈牧平點了點頭。
可第二天沈小運沒有上班,因為沈牧平病了,發燒。
溫度計裡的小銀條顯示他發燒三十八度。
沈小運洗了涼涼的帕子放在沈牧平的頭上,又在鍋裡熬了稠稠的粥。
她很慌,明明沈牧平已經吃了藥,現在只是在睡覺,她每隔一會兒就想打開房門看看他怎麼樣了。
房間裡有點冷,開了空調也還差些,沈小運翻出了一個早就不用的牛奶瓶,在裡面裝了熱水,塞好瓶蓋,用兩條毛巾包起來,放進了沈牧平的被窩裡。
“媽。”沈牧平輕聲叫著。
明明隔著一道房門,沈小運還是聽見了。
打開房門,她進來給沈牧平換了一條涼毛巾。
“我要記著你生病了還喊媽媽,等你醒了嘲笑你。”
沈小運很記仇的。
可是沈牧平並沒有很快醒過來,中午沈小運把剩下的兩塊披薩吃了,下午三點沈小運又餓了,她走出家門,去不遠處的包子鋪買了幾個包子。
秋風秋雨,給冷裡添了一份濃濃的濕氣,沈小運沒戴圍巾,回家之後打了個冷戰,手裡的包子也溫了。
她沒急著吃包子,而是躡手躡腳地進了沈牧平的房間,把自己冰涼涼的手放在了沈牧平的脖子上。
男人被冰醒了,掀起眼皮看她。
“我想吃香油荷包蛋。”
他說。
“哦好。”
沈小運把手背在身後,點點頭說:“好!”
水燒開,在裡面打上兩個荷包蛋,等蛋有個七分熟的時候放白糖,出鍋了再點香油。
不是只有一兩滴那種平常的點法,而是讓蛋湯的邊上一層都是金色的。
沈小運做好了荷包蛋去叫沈牧平,才發現他又睡過去了。
她甩著手去吃了自己已經涼下來的包子,好在鍋裡的粥還是熱的,她喝了一碗。
小小姐肚皮朝上,在沙發上睡得昏天黑地,沈小運刷完了碗,抱了毯子和它一起蜷在了沙發上,眼睛時不時看看沈牧平的房門,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沈牧平睜開眼睛看看表,時間已經是下午六點,外面的天已經黑透了。
早上請完假之後他的電話就靜音了,看看上面的八九個未接電話,他嘆了一口氣。
今天約了兩個客戶看合同的,其中一個是晚上七點半,離這裡也不遠,現在還來得及。
搓了搓眼睛,沈牧平走出了房間,打開燈,看見沈小運正睡著。
茶几上擺了一個白瓷碗,裡面兩個透白的雞蛋浸在湯裡,外面有香油包邊兒。
看看雞蛋再看看沈小運,沈牧平喝了一口涼涼的雞蛋水,把雞蛋一個一個撥到自己嘴裡,嚼了兩三下就咽了下去。
再看餐桌上剩的一個包子和空了的披薩盒,沈牧平看看時間,扎上圍裙,從冰箱裡拿出凍著的小餛飩,煮了一鍋。
沈小運被叫醒的時候看見沈牧平,一下子就高興了。
“你好啦?”
“起來吃餛飩。”
吃過了餛飩,時間已經是六點四十,沈牧平換了外出的衣服,從房間裡走出來,卻看見沈小運坐在他的皮鞋上。
“你生病了,別出門了。”
“工作不能拖的,越拖越多,我很快就回來。”
沈小運搖頭:
“生病的人應該好好休息,有事明天再做。”
沈牧平無奈,打開鞋櫃,從裡面找了一雙運動鞋穿上。
沈小運站了起來,也往身上套外套。
“我和你一起去。”
“我是去工作。”
“你生病了,我送你去工作,我有病,你不也是天天送我麼?”
沈牧平說不過沈小運,只能給她戴好圍巾,再戴上口罩,一起往外走去。
客戶家就在古巷子另一頭走出去的小區裡,沈牧平說:
“我十五分鐘就出來,你去肯德基等我好不好?”
沈小運搖搖頭,又點點頭。
“我就在樓下站著等你。”
她用腳在自己周圍畫了個沒人看得見的圈兒。
沈牧平不放心,可是時間就要到了。
他掏出筆,在沈小運的手上寫了客戶家的地址,和自己的手機號。
原定十五分鐘的事,沈牧平恨不能一分鐘做完,在客戶家好幾次因為說話太快而被客戶說“沒聽清”。
就算是這樣,十分鐘後他也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就在這時,客戶家的房門被敲響了。
沈小運站在門外,看見沈牧平的一瞬間,眼睛裡的驚惶就消失不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0 11:57 PM
☆、第 6 章
過了兩天,老闆終於出現在了店裡,她眼下烏青,臉上滿滿寫著疲累。
照顧小孩子是很辛苦的。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生病的時候也就比小孩子強那麼一點點。
比指甲尖兒還小的那麼一點點。
中午吃法的時候,老闆叫了外賣,還說這個月結算工資的是會補給他們三天的飯錢。
沈小運沒有工資,所以老闆把錢直接給了她。
沈小運挺高興,還把自己帶的豆皮蝦仁卷分給了老闆一個。
蝦仁、豬肉、藕丁、香菜……蒸過後又煎了一下一下的蝦仁卷就算放涼了也很好吃,是沈小運昨晚和沈牧平一起做了蒸好,早上起來又煎的。
看見蝦仁卷,老闆愣了一下,吃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
沈小運倒是美滋滋的,雖然漢堡王的豬肘堡已經下架了,可是她已經忘了漢堡裡居然會夾整片豬肉這種操作,吃著厚牛肉餅的漢堡她依然覺得很開心。
下午的時候,老闆的婆婆又找了過來,說孩子哭著找媽媽,讓老闆跟她回家。
坐在門口的沈小運看看那位阿姨,再看看老闆,雖然她生病了記性不好,可是看氣氛這種事是不需要記性的。
“媽,我要把寶寶送托兒所,你們都不讓,我把寶寶帶來書吧,您也不讓。媽,這幾天我真的很累了,您為什麼不去叫您兒子回去看孩子呢?”
沈小運默默站起來,默默退後,站在了店員的身邊,店員小聲在她耳朵旁邊說:
“咱們老闆脾氣夠好了,我早上問她老公沒替她看孩子呀,她都沒說話。她老公公務員,這幾天工作一點都沒耽誤,沒事兒的時候孩子就得給婆婆帶,一有事全要她靠上去,哎喲喲。”
“當媽媽都不容易啊。”
看看老闆,再看看老闆的婆婆,沈小運小聲說道。
婆婆生氣了,音調都提了個八度:“你什麼意思?他工作忙你不知道麼?”
“媽,我也忙。”
書吧是個務必要安靜的地方,幾句吵吵嚷嚷已經讓書吧裡的幾位客人不滿了。
老闆回頭看了一眼店裡對她婆婆,很疲憊地說:
“媽。您一輩子把心都放在了我老公的身上,我明白你覺得我得跟你一樣天天圍著兒子老公轉,不能給他們添麻煩,可說到底……我跟您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哪裡不一樣?”
“說到底,我是被我爸媽養大的,不是被您養大的,他們可沒教我生了個兒子就得跟死了老公似的。”
老闆在所有人面前一直都是好聲好氣的樣子,沈小運在店門口迷了路,或者掃地的碰倒了花瓶,裡面的水流了一桌,她也沒生氣。
可是今天她生氣了,抬著下巴,眼睛泛紅地看著她婆婆。
這個話真的說的太重了,書吧門口開始有人圍了過來看熱鬧。
“既然您讓我回去照顧孩子,那我就回去了。”
在店門口停著老闆的電動車,她騎上去就走了,留下她婆婆一拍大腿,趕緊去追。
“老闆真的是就這麼回去了?”
店員很困惑,她還以為老闆說了這麼難聽的話是一定不會回去的。
“老闆生氣咯。”沈小運搖搖頭,她覺得老闆真正氣的人不是她婆婆。
如果只是婆媳有矛盾,有老公在中間總還能調和,要是她是對自己老公有了大意見,這事情就真的難了。
看著老闆婆婆顛顛兒往回跑的背影,沈小運“呼”了一聲。
回家路上,她跟沈牧平說起了今天的見聞。
沈牧平聽完了之後說:“咳咳,你跟我講了這個,是想說什麼?”他的感冒還沒好全,嗓子裡有點啞。
沈小運講得興致勃勃,連老闆婆婆拍大腿的樣子都學了回來。
不知道人還以為她是在講相聲。
“嗯……”沈牧平把沈小運問住了,她歪了歪頭。
能把這件事兒記得這麼清楚,她自己都很驚訝。
“當媽媽真不容易,總想跟自己孩子最好的。可是誰都也不知道,對另一個人來說什麼是最好的,就像老闆的婆婆,她以為讓自己兒子萬事不操心就是最好的,可是現在老闆覺得她兒子這樣不好,他們的生活就會有爭吵,老闆很可能受不了自己老公被養成的這種習慣,然後他們家裡就會多很多的亂子。”
沈小運說得很認真,她的大腦一直以來昏昏沉沉,今天不知道碰到了哪根弦兒,竟然敏銳了起來。
“……所以,孩子得粗養,讓他自己去找到底想要什麼。”
說完話,抬起頭,他們已經到家了。
今天沈牧平做飯,米飯上燜了切成片的香腸,米粒兒裡吸了油脂的香,手打的扇貝丸子做了個很清爽的湯,還有新鮮的生菜,用耗油扒了一下。
小小姐拒絕吃扇貝丸子,沈小運給她開了一個有蟹肉的罐頭。
開了空調的房間裡有些乾,趁著沈牧平做飯的時候,沈小運拿起拖把把地拖了一遍。
今天她很開心,從早上到現在的時候她都記得,一點都沒有犯糊塗。
吃飯的時候沈牧平有點心不在焉,扇貝丸的湯裡他忘了放鹽,沈小運踩著兔子拖鞋去拿了鹽罐子來,往裡面加了一勺,還用湯勺攪了攪。
“你說孩子得粗養,那……要是孩子做了沒出息的事情,你會怎麼樣?”沈牧平端著飯碗問沈小運。
沈小運放下了碗筷,表情非常地認真。
“我才十五,你不能拿這麼超前的問題來問我。”
沈牧平垂下眼睛夾了一筷子生菜。
“不過,我才不覺得什麼有沒有出息呢,一輩子那麼長,這個世界變得那麼快,誰知道出息在哪裡,長什麼樣?當下活得高興才對啦。”
說完,沈小運晃了晃腦袋,連著香腸帶著米飯一起塞進了嘴裡。
沈牧平的筷子晃了晃。
他看了沈小運一眼,問她:“明天早上你想吃什麼?”
晚上,沈小運到底還是犯了一次迷糊,跟小小姐玩著玩著,就站起來說:“這不是我家。”
沈牧平和以前一樣把她安撫了下來。
深夜,男人坐在床上,從床頭櫃裡掏出了一個老舊的餅乾盒子,他想了想,還是沒打開,而是放了回去。
“這些年,她沒怪我。”
一聲輕嘆,像是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把陳舊的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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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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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0 11:58 PM
☆、第 7 章
第二天,沈小運又在店裡看見了老闆,她看起來跟之前沒什麼兩樣。
早上剛開門沒多久,老闆的婆婆就找了過來,居然是笑著的。
“你把寶寶帶回娘家了?多大的人了,一有點不高興就帶孩子回家哦?”
老闆也笑著說:“我媽想外孫了,我就送他回去了。”
沈小運在一旁默默看著,她覺得今天的老闆雖然也笑臉迎人,卻比昨天更厲害了呢。
“那什麼時候接回來啊?唉,說是照顧孩子不容易,可真不在眼前了也真想,親家母知道孩子現在病還沒好全,得吃薑湯吧?”
“薑湯就不用了,又辣又燙嘴,寶寶只要按時吃藥病就會好。既然照顧孩子不容易,那我就不麻煩您了。”
老闆本來在整理書架,突然轉過頭來,眼睛看著自己的婆婆。
“什、什麼,你什麼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既然您兒子什麼都不管,那孩子以後我想怎麼照顧怎麼照顧,不麻煩您,以後孩子病了哭了,都是他媽我的事兒,不用您操心了。”
在沈小運的眼裡,她就看見頭頂著一根小爆竹來的老闆婆婆呼啦啦,一下子變成了個□□桶。
“你憑什麼不讓我管寶寶!?”
“你兒子都被你養成了那麼個廢物樣子,娶了老婆只當是管家奴,憑什麼來管我兒子?這話誰來我也是一樣說。”
說話細聲細氣的老闆,這次的話真的字字都像是鋼針一樣呢。
沈小運往後縮,店員跟沈小運縮到了一處。
“你說,她會不會打咱們老闆啊?”店員是個北方姑娘,想一出是一出,手裡已經握住了雞毛撣子。
沈小運很奇怪:“為什麼要打人呀?”
“啊?不動手麼?擱我們那兒三句話沒說完已經薅頭髮了。”
“哇!”沈小運覺得自己是見識太少。
老闆和她婆婆到底沒有動手,婆婆氣得用當地方言罵自己的兒媳婦,聲音震天響,一根手指頭都沒動。
沈小運拉著店員姑娘的手臂,生怕她衝出去用雞毛撣子打人。
在房子裡面罵她還嫌不夠,跑到外面指著店門痛罵了起來。
沈小運聽了一耳朵的“系系特算哉”、“作內個老孽”,拿著拖把走了出去。
“你幹什麼?我跟你講哦,你打人我是要報警的!”
打人?沈小運只是到點該擦地了而已。
這位阿姨在外面罵了快半小時,小半條街的店家都走出來看熱鬧,有個店老闆說:“阿姨呀,你這麼罵下去,她生意做不成,是要跟你兒子離婚的呀。”
“我怕她離婚哦,我兒子玩過的破鞋,誰愛要誰要去咯!”
擦地的沈小運抬起頭,看見自家老闆在偷偷抹眼淚。
她拎起自己拖完地剩下的水走出去,直接都潑在了老闆婆婆的身上。
“老了老了人話不會說了是吧?你媳婦每天賺錢養家還生了一個胖孫子,哪裡對不起你咯?本來好好一個家,你非要搞事情,她帶著兒子來上班,兒子帶的好,店也照顧好。你非要照顧孩子,把孩子照顧到醫院裡去了,誰不心疼孩子啊?她不得賺錢嘛?昨天孩子哭了你就讓她回家,店裡的事情都不管了,你這人不講道理的呀!有本事你把孩子照顧妥妥的,誰都輕鬆咯,你又做不到。你那個兒子啊,下大雨都不知道來接老婆孩子下班的,我來這裡工作這麼久只見過一次,還是等著你媳婦一起出去吃飯,這樣的老公是你教的不好你曉得吧?你沒把你兒子教成男子漢,你曉得吧!”
老闆的婆婆身上濕漉漉人的,冷風裡打了個噴嚏,沈小運掐著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說出了這麼長的一串話。
不過這不重要,吵架嘛,氣勢最重要。
挺胸抬頭,虎頭虎腦!
就看著阿姨被氣走了。
在沈小運的身後,店員倚在門上呱唧呱唧地鼓掌。
嗯,我跟人吵架了這件事,要不要告訴沈牧平呢?
逞完了英雄,沈小運不僅有點慫慫的,還有點怕沈牧平知道。
中午的時候,老闆給她們點了外賣,又添了一隻鹽水鴨。
“今天為了我的事情耽誤你們工作了。”老闆很有些不好意思。
沈小運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為罵人就賺了鹽水鴨什麼的,真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
雖然她到底之前做過什麼事情她也想不起來了。
今天沈牧平給她帶的點心是蛋糕,他們家門口走到河邊兒不過橋轉左邊走五十多米有一家點心鋪子,每天早上都有一陣濃濃的甜香氣傳出來,沈小運每次過橋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扭頭去看,這次沈牧平特意早了十幾分鐘出門,給她買了這家的小蛋糕還有蛋卷酥。
把蛋糕和蛋卷酥分給老闆和店員,沈小運小小聲地說:
“能不能拜託你們,不要把我跟人吵架的事情告訴沈牧平啊。”
“啊?”老闆愣了一下,繼而笑了。
沈小運也笑眯了眼睛,就當她們是答應了。
可惜下午的時候,沈小運就忘了自己不想把吵架這事兒告訴沈牧平。
今天沈牧平難得準時下班來接沈小運,沈小運美滋滋地跟他說:
“我今天幫老闆吵架吵贏了,老闆請我吃鹽水鴨了。”
沈牧平:“……你是怎麼吵的?”
“就是,就是很厲害地吵,然後吵贏了。”
“哦。”沈牧平竭力用一個字表示出自己的敬意。
跟在男人的後面,女孩兒嘀嘀咕咕地說:“真的很多人都養不好孩子哦,老闆的婆婆就是因為養不好孩子,才會有這麼多麻煩。”
“養不好孩子?”
領著沈小運過了一條街,沈牧平回頭看著她:“在你心裡什麼樣的孩子是好孩子?”
“就……”沈小運看見自己在的這條路不是回家的路,撓了撓頭說,“我們要去哪裡呀?”
“天氣冷,我領你去吃明爐羊肉。”
沈小運一下子就開心了起來。
“我要多加羊血和油豆腐!”
沈牧平點頭。
又問了一遍自己剛剛問的問題。
“在你心裡,你覺得什麼樣的是好孩子啊?”
嗯?
沈小運想了半天,抬手拍了拍沈牧平的腦袋。
“你這樣的,就是好孩子了吧。”
這一天的羊肉湯是小火的灼燒中細細地翻滾著的,熱燙的肉混著湯水下肚,人的每個毛孔都仿佛是暖的,就連心都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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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主要背景是江浙一帶,所以說話的腔調會不太一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2:00 AM
☆、第 8 章
沈小運早上被沈牧平叫起來一起去吃了生煎包和粉絲湯,上班的時間也比平時早了不少。
店老闆沒來,沈牧平看看時間,陪著她一起站在外面等著。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騎著電動車進了巷子,徑直往書吧門口駛了過來。
他摘下頭盔,也站在了店門口。
“這家店老闆還沒來麼?”
沈牧平沒說話,雖然因為工作的關係他每天要跟客戶說很多話,但事實上他還是個不愛說話的性子,只是拉著沈小運往後退了一步,小巷本就不寬,他們三個人往這裡一擠,別人都沒法走路了。
沈牧平不說話,沈小運也不說話,三個人就僵在了那裡。
過了不到五分鐘,又一輛電動車開了過來,這次是沈小運她老闆了。
看見了那個男人,老闆先招呼了沈牧平:
“沈先生,真不好意思,我今天來晚了。”
“沒有,是我今天帶著她一起吃早餐,來得早了,您吃了麼?”
“吃了吃了。”
客套完了一通,沈牧平目送沈小運進了店裡,皮鞋底在青石路上蹭了一下,卻沒急著走。
因為之前來的那個男人快步走進了店裡,很有幾分來勢洶洶的樣子。
“你明天,不對,今天下午就把孩子送回家,媽都急哭了。”
“有什麼好急哭的?”老闆不緊不慢、細聲細氣地說,“看孩子的是我親媽,孩子親姥姥,怎麼還能讓你媽急哭了?”
老闆的老公很愁苦地嘆了一聲:“你非要跟我講這個理是麼?我媽就是為了孩子好,孩子生病了她也很著急,你也別總怪她了,長輩哪裡做的不好,我們體諒下就好了嘛。”
單聽這些話可真沒毛病啊。
沈小運把自己帶的鹹酥餅放在櫃子裡,心裡默默地想著。
人們總是在別人遭受痛苦的時候十分會講大道理呢。
等到自己倒霉了,就會滿口的“媽賣批”。
“你這話,要是放在我媽照顧寶寶出了岔子的時候,還說得出來麼?這世上就你媽是個寶,得天天哄著供著,說什麼是什麼,別人都是雜草,要放在地上踩。你這麼珍惜你媽,別娶老婆呀,天天哄著她讓她當太后好了嘛。”
嗯,母親是巴不得全世界都把自己的孩子當皇帝,孩子呢,又是一副自己的媽媽說得什麼都對的樣子,還真是太后生了個皇帝兒子。
沈小運在心裡默默地給自家老闆點了個贊。
老闆的老公臉都漲紅了。
“你別這麼說話,就算媽真做錯了什麼,咱們好好說說也就行了。”
“那是你說行了,不是我,在我這,不行。我的孩子就得我自己帶,你媽願意伺候你我隨便,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去住了,你能接受我的條件,咱就維持現狀,你要是覺得不行,那就離婚。”
“離婚?”
男人被嚇到了。
他似乎怎麼都想不明白,怎麼一件小事兒就鬧到了要離婚的地步,而且他妻子的態度還很堅決。
“對,離婚,我一個人也能帶了孩子,你跟你媽去當皇帝太后吧,我這個小老百姓就不陪著了。”
不嫖不賭不沾毒,每天準點上下班,有應酬就早點打電話告訴家裡,男人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到底有什麼天大的錯誤,怎麼就到了離婚的這一步。
爭吵這種事情,真的是能總結出套路來的。
先是你來我往地互相指責,然後開始翻舊賬,翻得雙方都筋疲力盡才算完。
就在沈小運發呆的時候,這兩個人的舊賬已經一路翻到了他們結婚時候的禮金是怎麼分的。
面對自己婆婆的時候,老闆說話犀利得很,面對自己的丈夫,她的語氣中多了兩分柔軟和脆弱。
沈小運覺得吧,自己老闆還是喜歡過她老公的,要是沒有一點點挑選後的好感,又怎麼會結婚呢?
“我受夠了。”老闆低下頭又抬起來,慢慢地說。
書吧裡的空氣凝固了。
“啪啦!”一聲響。
老闆的老公把一個花瓶打到了地上。
花瓶裡本來插著幾支弗朗,現在花瓣落了一地,浸在了水裡。
一直在外面沒走的沈牧平衝了進來,看看沈小運在一邊捂著耳朵,他走上前說:“有話好好說。”
老闆的老公看看老闆,再看看沈牧平,似乎產生了什麼神奇的誤會。
“好呀,你這裡連備胎都找好了。”
回頭看一眼沈小運,沈牧平一直手抬起來,握住了那個男人的肩膀。
“這裡是工作的地方,我跟老闆也沒什麼關係,你不要在這裡嚇到別人。”
沈小運看著沈牧平抓著男人的肩膀把他拽走了,心裡一陣激動。
果然,沈牧平是很有力氣很有擔當的嘛!
男人還是要臉面的,到了店外面,旁邊人來人往,他沒有再說什麼“備胎”、“姘頭”之類的話,一雙眼睛瞪著沈牧平,像刀似的,嘴裡說:“我一定要報警抓你們的!”
沈牧平不說話,回視他,看得他心裡發虛了起來,沒一會兒,他就走了。
沈小運在身後“啪啦啪啦”給沈牧平鼓掌。
“你怎麼這麼開心啊?”沈牧平有些不解。
沈小運笑眯眯給他看自己的大拇指,兩隻手的。
這一天再沒什麼波瀾。
晚上下班的時候,沈牧平來接沈小運,繼續收穫她看英雄似的眼神。
沈牧平說的話卻讓沈小運頓時不開心了起來。
“我覺得書吧的環境不太好,咱們換份工作吧。”
沈小運低頭沉默地走了十步,才抬起頭來看著沈牧平說:
“我喜歡書吧,喜歡老闆。”
“可是現在書吧的環境真的不好。”
沈牧平預感,無論老闆是否離婚,書吧裡都會鬧騰一陣,他不想讓沈小運的眼前每天都是這樣的雞毛蒜皮。
“我覺得挺好的,我天天看熱鬧,人都不糊塗了。”
沈小運這麼說。
她氣鼓鼓地,不明白沈牧平為什麼突然有了這樣的想法。
“你不喜歡的,不代表我不喜歡。”
男人的臉上一陣恍然。
他們腳下老舊的青石板,並不是第一次聽見這樣的話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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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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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2:00 AM
☆、第 9 章
老闆真的想要離婚了,書吧裡常有些莫名其妙的人來,比如她老公的姑姑、表姐之類的。
嘴裡說著差不多一樣的話,老闆聲氣柔軟,像是長了一嘴的軟釘子,把她們都頂了回去。
沈小運每天看熱鬧,偶爾講給沈牧平聽。
大多時候她都忘了沈牧平因為這些“熱鬧”想給她換個工作地點。
今年冬天整座城都異常地冷,老闆不讓沈小運坐在門口招呼客人了,把她的椅子搬到了吧檯旁邊,那張小桌子上擺了花瓶和相框,成了個裝飾台。
不用再受著開門關門的冷風自然很好,可是沒有了桌子上紙條的提醒,沈小運常常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
她就把“有人來了站起來問好,上午十點下午一點擦地”寫在了手心上。
暖和的空調讓房間裡很溫暖,坐在椅子上,沈小運一陣兒接著一陣兒的犯困。
上午十點多,老闆接了一個電話,喊了一聲“寶寶”,她抓著車鑰匙就衝了出去。
沈小運和店員面面相覷,透過窗子,她們看見店老闆連頭盔都沒戴。
中午兩個人一起吃了點外賣,下午沈小運招呼客人擦地,晚上五點多沈牧平來接她的時候,沈小運有點懵。
“當媽媽真的不容易啊。”
這麼冷的天,頭盔都不戴地騎著電動車,除了為了孩子之外,還有誰能讓一個母親把自己都忘了呢?“今天又發生了什麼?”
沈小運搖搖頭。
兩個人一起回家,沈牧平買了一隻白切雞,又炒了一道青菜,下了一碗清湯麵。
白切雞不止沈小運喜歡,小小姐也很喜歡,抱著一塊雞腿肉吃得很熱鬧。
“給。”
沈牧平又給了沈小運一塊雞腿。
“其實我更愛吃雞架子那塊。”
沈小運嘴裡說著,還是喜笑顏開地把雞腿吃掉了。
“今天怎麼你們老闆又不在?”
“寶寶好像有什麼事,老闆去忙了。”
沈牧平起身走到衣架旁,從自己的包裡拿出了一個小盒子。
“這裡是個手機,下次老闆不在的時候你打我的電話,我都給你存好了,摁下綠色的按鈕就行。”
手機不是老闆和店員用的那種扁扁的款式,而是胖乎乎的,也更小一點,上面有很多的按鈕,都有黃豆粒那麼大。
沒等沈小運稀罕夠這個手機,沈牧平把它從沈小運手裡抽出來,然後用油性筆在綠色的按鈕上面寫上了“沈牧平”三個字。
“這樣,你記不住也沒關係,記住我名字就好了。”
“嗯。”沈小運笑著點頭,“看見這三個字知道是找你就對了。”
過了一會兒,沈小運又來找沈牧平說:
“這個手機要很多錢吧?”
沈牧平戴著眼鏡正在做表格,轉頭看向她說:“不會,你有很多錢,想買什麼都可以。”
沈小運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我明天早上能買兩包蛋糕麼?”
“可以。”
“我能早上去吃生煎,還買蛋糕麼?”
“你想要什麼都可以。”
沈小運更開心了:“你這個當爸爸的也很好呀。”
沈牧平第無數次重申:“我不是你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
沈小運抱著自己的手機回房間了。
她的門沒關好,小小姐扒拉著門縫兒,邁著小步子也走了進去。
第二天上班之前,沈小運已經忘了自己要吃生煎買蛋糕的事兒。
沈牧平蹲在地上給她的兩條腿上都綁了棉護膝,又給她圍上了厚厚的圍巾。
“我們去吃蝦仁生煎配粉絲湯。”
“好呀好呀。”
“吃完了還要買蛋糕,買兩盒。”
“哇,今天你怎麼這麼好?”
記性不好的人,碰到了沈牧平這種人,經常會收到很多驚喜。
吃了蝦仁生煎,蛋糕也買了熱的,裝了紙盒又放在塑料袋裡,沒一會兒塑料袋裡就積滿了熱氣。
沈小運走在青石路上,感覺自己像是個滿載而歸的大將軍。
“要是你們老闆今天還沒來,你要記得給我打電話。”
“嗯嗯,我記著吶。”
“午飯要記得吃。”
“曉得啦。”
把頭點得像個小麻雀,沈小運邁步進了書吧裡。
早上十點,沈小運擦地板的時候,老闆來了,眼睛紅腫,頭髮都是亂的,身上穿的也是昨天的衣服。
昨天,她的媽媽帶著寶寶去菜市場買菜,回家的時候她婆婆突然衝出來搶寶寶,婆婆抱著寶寶跑,最後兩個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婆婆身上受了傷,寶寶的頭也摔破了。
老闆幾句話說了一下情況,又把鑰匙交給了店員。
沈小運在一旁默默聽著,轉身去小櫃子裡拿出一盒蛋糕給了老闆。
“寶寶會沒事的,這個蛋糕給你和寶寶一起吃。”
看著沈小運,老闆用手揉了一下鼻子,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出事之後,所有人都在責怪她。
她老公罵她“攪家精”,害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她媽媽也怪她怎麼就找了這麼個婆家,寶寶總是哭,婆婆更是罵聲連天,從昨天到現在,只有在沈小運的面前,她才聽到了第一聲安慰。
“我就是想要離婚,怎麼什麼都成了我的錯?”
沈小運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你沒有錯的。”
一陣痛哭之後,老闆又走了,擦乾了眼淚,她還得照顧老老小小,昨天她媽媽追著寶寶的是也扭傷了腿,她什麼都得自己擔著了。
坐在椅子上和店員一起吃蛋糕,看著屬於這座城的第一場雪在外面輕輕飄下來。
沈小運摁下了手機。
“喂,是沈牧平麼?”
“是我,今天你老闆還是不在麼?”
“嗯。”
“那我早點下班去接你。”
“沈牧平,外面下雪啦。”
“是麼?”
“我可不可以捏個小雪人帶回家,給小小姐玩兒呀?”
“你別急著出門,我接你的時候我們一起做雪人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運沒說,她剛剛好像想起了什麼,卻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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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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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2:01 AM
☆、第 10 章
“卡嚓、卡嚓。”
沈小運認認真真地用花剪剪掉了多餘的花枝,將一隻荔枝玫瑰插在了花瓶裡。
老闆不在,可每隔三天就來一次的已經送到了,店員在忙著給客人找書,沈小運盯著裝花的盒子看了好一會兒,才找出花剪,自己修剪起了這些花。
“你配的真好看!”
店員走過來,捏著花瓶轉了一圈兒,真心實意地誇獎她。
沈小運開心地笑了起來。
回家的路上路過一家花店,沈小運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
沈牧平回過頭來看她。
“我要買花。”沈小運說。
現代大棚技術和物流手段讓萬里之外的花也能鮮嫩地出現在這座城市的街頭小店裡,沈小運走進去,東看看西看看,真是哪個都想買。
“你喜歡哪個花我們一起買呀。”
沈小運對雙手插在大衣兜裡不說話的沈牧平說。
沈牧平看了看,拿起了一把花。
“我買一束這個。”
“紅色的康乃馨?”
沈小運看了看沈牧平,很無奈地點點頭。
“你只會買這個呀。”
“我只買過這個。”
好吧,一束紅色的康乃馨。
十分鐘後,沈小運抱著一把百合、洋牡丹、文心蘭、雛菊湊在一起的花束和沈牧平一起往家走。
“小雛菊真好看,單獨插在花瓶裡就很好啦。”
沈小運笑眯眯的。
“我記得家裡就有兩個花瓶。”
“兩個花瓶足夠啦。”
沈小運還在盤算著花應該怎麼插才好看,隨口說:
“我們得把百合花的蕊去掉,這個對貓不好的。”
“恩,好。”
沈小運停下了腳步,她瞪大眼睛說:
“我怎麼會知道百合花蕊對貓不好呀?我以前是不是也養過貓呀?”
沈牧平回身看她,說:“有可能。”
“哎呀,那小小姐就不是我的原配貓了。”
沈小運傷心了起來。
“原來我還有一隻秦香蓮貓呢,也不知道哪裡去了。”
沈牧平說:“就算你是陳世美,現在也沒有包青天用狗頭鍘。”
“不對呀,應該是虎頭鍘,陳世美考過狀元的。”
認認真真討論起了包青天,沈小運很快就忘了自己以前可能養過貓的事兒。
回到家裡,沈牧平果然翻出了兩個花瓶,還有一個陶土瓶子,裝水試了一下,也能當花瓶用。
等沈牧平做好了飯,沈小運也把花插好了。
確實很好看,艷麗的洋牡丹配著白色的百合,給客廳添瞭亮色,小雛菊插在矮瓶子裡放在廚房正合適。
那束紅色的康乃馨讓沈小運整理成了一個花球,插在陶土瓶子裡。
“這個康乃馨放在窗邊的架子上好不好?”
她抱著瓶子去問扎著圍裙的沈牧平。
“不好,康乃馨你先別管了,來吃飯吧。”
小雛菊下面放著煎豆腐、土豆條炒牛柳和熱騰騰的蔬菜湯。
蔬菜湯裡是香菇、娃娃菜、絲瓜和油豆腐,特別的一點是先把香菇放在鍋裡用油煎出了香味兒,才放了娃娃菜去翻炒,湯裡滿滿都是香菇的鮮美味道。
吃過了晚飯,沈小運坐在電視機的前面抱著小小姐繼續看《包青天》。
這是沈牧平專門給她找的老片子,她看得津津有味兒的。
看呀,看呀,沈小運的眼睛飄到了沈牧平的身上。
“你要幹嘛呀?”
抱著陶土瓶的男人清了清嗓子,他的鼻梁上還架著眼鏡,看著比平時羞澀了一點點。
“這束花,送你的,我給你放臥室去吧?”
“哎呀?!你怎麼隨便就送小姑娘花的啦?”
沈小運提高了嗓門,很驚訝,很憤慨。
“你送我花,就送我康乃馨啦?”
所以,沈小運收到花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她氣哼哼地從沈牧平的手裡接過花瓶走回了房間,一會兒又氣哼哼地空著手走了出來。
“好隨便啊,我讓你挑一束花,你就挑了一束,轉過來又送給我了。我跟你講,你這樣追女孩子,一定追一個跑一個。”
沈牧平摸摸鼻子,低頭走回去繼續寫東西,過了一會兒,沈小運抱著胖乎乎的小小姐又蹭了過來。
“那個,謝謝了哦。”
沈小運笑了,也有點點不好意思的樣子。
“我看我以後還是別送你花了,只給你做好吃的就行了。”沈牧平一邊敲鍵盤,一邊說。
“別呀,你送我花我也喜歡的呀!”
反正兩個人都笑呵呵的,電視機裡包拯義正辭嚴地說:“……人可欺,天不可欺;人可侮,天不可侮!”
沈小運聽得很激動,抱著開始蹬腿掙扎的小小姐又跑了回去。
轉天,老闆終於來上班了,她的頭髮梳過,臉上化了淡妝,看著卻比從前老好幾歲的樣子。
孩子已經出院了,跟著她一起來了書吧。
“哎呀,寶寶!”
沈小運湊過去,拿著小蛋糕給寶寶。
寶寶的頭上貼著白色的紗布,看起來很可憐。
看著沈小運,他小聲說:“我不要老瘋子,我要奶奶。”
說完,他就哭鬧了起來。
要爸爸,要奶奶,不要來見老瘋子。
老闆正在整理書,手裡的書拍在了沙發上。
“這些話就是你奶奶教你的?你就跟你奶奶學了這些?!”
沈小運茫然地站在那裡,手裡小小的蛋糕掉在地上打了個轉兒。
“我不是老瘋子。”
她紅著眼眶,店員過來扶著她的肩膀,她揮了一下手,又收了回來。
“我只是生病了,我只是看著有點老,可我才十五歲。”
“我知道,我知道小運只有十五歲。”店員拍打她的後背,安慰她。
那邊老闆過來看著沈小運,她很想道歉,突然又轉回身去,把她的兒子從沙發上抱了下來。
“你道歉!”
“嗚嗚啊啊!”小孩子哭得特別可憐。
沈小運縮著肩膀看著他,特別害怕他再說一句自己是……
“你聽見沒有,媽媽讓你道歉!”
“我不,我要奶奶,我要爸爸!”
“沒有!我告訴你,以後你就要跟著媽媽過,媽媽不允許你隨便罵人,做錯了事情就要道歉!”
沈小運心裡的難受,因為孩子可憐的樣子而被壓了下去,她對老闆說:
“孩子還小,你不要放在心上了。”
“就因為他還小,我才不能讓他跟他爸爸一樣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他做錯的事情就必須道歉。”
老闆好嚴厲的樣子,仿佛跟之前完全換了一個人似的,沈小運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麼。
母子二人僵持了快要半個小時,小孩子哭得像是全世界都拋棄了他一樣,最後他還是漲著一張小臉對沈小運說:
“對不起,我錯了,嗚嗚嗚嗚嗚。”
沈小運知道她應該像個大人一樣笑笑,然後這個事情就結束了,可她沒做到,她也哭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心裡塞了好多好多的委屈,多得她都快站不住了。
“嗚嗚嗚……”她拿起掛在自己胸前的手機,摁下了沈牧平的名字。
“喂,今天你老闆還是沒來麼?”
“嗚嗚嗚……”
“你怎麼了?”
十五分鐘之後,穿著黑色大衣的沈牧平氣喘吁吁地站在了書吧的門口。
沈小運的眼睛還是紅的,直直地看著他說:
“我想回家。”
“好,我們回家。”
沈牧平扶著沈小運,給她戴上圍巾和帽子,一步一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陰沉沉的舊城的天,又有雪花漫天飄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2:02 AM
☆、第 11 章
大上午的,又下著雪,路上的人真的不多。
沈小運回到家裡,還在打著嗝。
沈牧平幫她摘了圍巾和帽子。
昨天的花都還好好地插在花瓶裡,小小姐湊過來聞著沈小運鞋子上雪的氣息。
“我不想去書吧了。”
沈小運看著自己腳上的兔子拖鞋說。
她之前從沒想過退縮的,哪怕踩著一雙濕乎乎的鞋子在書吧裡坐了一下午,可是這次,不一樣。
每個人的一生都有無數的第一次,第一次微笑,第一次哭泣,第一次跌倒,和第一次恐懼。
對於她蒼白的記憶來說,這次的經歷讓他第一次產生了恐懼的念頭,又或者說,她的內心本來就懷抱著巨大的恐懼,可是這種恐懼被包裹在了柔軟的橡膠裡成了一個氣球。
一個兩歲的孩子,拿著一根極小的針,輕而易舉地就戳破了它,將所有的恐懼都釋放了出來。
於是鋪天蓋地,將她徹底淹沒了。
“不行。”
沈牧平很堅決地說。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沈牧平,沈小運並不像想剛剛那樣孩子似的哭,她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還沒來得及脫掉了外衣的男人。
“今天你好好休息,明天你要繼續上班。”
“我不。”
“你只是身體不好,為什麼不能挺著胸脯去上班?那只是個小孩子。”
沈小運吸著鼻子說:“小孩子,小孩子說真話的啦。”
“不是這樣的。”沈牧平的目光沉沉的,好像無數舊時光在他的眼底倏然劃過。
二十多年前有人用怎樣的口吻把他推向了球場的,那時候的那個人,是不是也對他有著某種期待?這種期待遠勝他自己對自己的界定。
“我知道你能做到,你有足夠的智慧去判斷別人是怎麼看你的,你也有能力克服所有的困難。”
“我沒有。”
“你有。”
沈小運的手指頭纏住了自己的毛衣下擺。
“我腦子不好用,我還得了怪病,我總是什麼都記不住,還總闖禍,我沒有智慧,也沒有能力。”
“你有。”
“我沒有。”
“如果你沒有,為什麼不肯一直呆在家裡,一定要出去工作呢?”
沈小運不說話了,扁著嘴歪頭看著廚房裡的小雛菊。
兩個人就僵在了門口。
過了好一會兒,沈小運先動了,手指轉來轉去,她說:
“你真覺得,我還能去工作啊?”
沈牧平的臉上慢慢地掛了笑意,他說:
“怎麼不能,你一直做得很好啊,老闆和店員都很喜歡你,你們對面那家糖果鋪的老闆也會跟你打招呼。”
“可我害怕。”
“沒什麼好怕的。”沈牧平想了想,說:
“包青天臉那麼黑,天天被人叫包黑炭,你看他秉公執法的,也沒怕過。”
沈小運笑了,像看傻子一樣看沈牧平:
“你以為我是五歲的小孩子啊,還拿包青天哄我?”
“你也知道你不是五歲了?”
“我十五歲。”
“十五歲的女孩子可不會被兩歲小孩說一句就哭鼻子。”
沈小運抬起了頭,然後從鼻子裡輕輕地哼了一聲。
雪下得差不多了外面沉沉的陰雲散開。
沈小運坐在了沙發上繼續看《包青天》,對沈牧平揮揮手說:
“我沒事了,你去上班吧。”
從回家到現在,沈牧平的鞋子也沒換,大衣也沒脫,聽見沈小運這麼說,他“嗯”了一聲,開門走了出去。
“唉?真走了呀?”
過了半個小時,沈小運又快睡著了,沈牧平又開門回來了。
手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難得都在家,咱們吃火鍋吧。”
沈小運愣愣地看了兩秒,然後歡呼了起來。
火鍋的湯底沒用現成的底料,畢竟時間還早,沈牧平把兩塊筒子骨放在了鍋裡,小蔥打結,大姜切片,鍋開之後撇了沫子,要在鍋裡燉足了兩個小時。
沈牧平拿著刀聚精會神地切著羊肉片。
沈小運給玉米去了皮,拿玉米的葉子去逗弄小小姐。
除了羊肉之外,還有活蝦、扇貝、魷魚、竹蓀、香菇、小白菜和半隻三黃雞。
開吃之前,沈牧平先讓沈小運喝了一碗熱湯,才準她拿著筷子對著羊肉使勁兒。
涮火鍋的每一樣東西沈小運都很愛吃,就連火鍋裡煮出來的玉米她都啃的津津有味兒,
沈牧平的飯量大,吃到最後還下了一包烏冬面在裡面。
沈小運啃著玉米,看他吃面歪頭笑了一下。
沈牧平也笑了。
“沈牧平,真好啊,還有你在。”
男人的筷子頓了一下,臉上的笑容淡了。
“你別跟我道謝。”
沈小運心裡和臉上的陰霾大概真的被火鍋徹底拂去了,她舉著啃了一半的玉米說:
“你不去上班,煮火鍋安慰我,我當然要道謝,不然忘了怎麼辦呀?”
又是曾經幹什麼都理直氣壯的樣子了。
吃過飯,陪著小小姐玩了一圈兒,沈小運縮在沙發上睡起了午覺。
沈牧平看看手機,到底還是把它反扣在了桌子上。
雪後天晴,太陽出來了,化去了地上的白雪。
沈小運之前做的小雪人還在冰箱底層凍著,她也已經忘了。
下午兩點,沈小運睜開眼睛,看看四周,有些迷茫地摸了摸趴在她腿邊的小胖貓。
“沈牧平?你怎麼在家?今天是週末?不對,週末你也不休息的。”
男人戴著黑框眼鏡,修長的手指片刻不停地在敲在鍵盤上,他看了沈小運一眼,慢慢地說:
“今天外面下雪了,路不好,我不想上班,讓你在家陪我了。”
“你?不想上班?”
沈小運仿佛聽到了一個大笑話。
沈牧平點頭:
“對呀,我想坐在家裡看雪。”
沈小運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兒,塔拉塔拉,小小姐跟在她身後,尾巴翹得好高。
“我是不是又惹禍了呀?”
“你對自己這麼沒信心,總覺得自己會惹禍?”
“才沒有。”
嘴上是這麼說的,可沈小運還是心虛,左看看,右看看,還看沈牧平的表情。
“嗯,我應該是沒闖禍,你都沒生氣。”
沈牧平的手停了下來,他看著沈小運,很認真地說:
“我沒生過你的氣,從來沒有。”
沈小運半信半疑,可走了這一除了知道他們中午吃的是火鍋之外,再沒別的發現了。
晚上,沈牧平想起來一家購書網站正在打折,他買了自己一直想買的幾本書,還順便買了一本《育兒心理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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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請稱呼這種為“阿爾茨海默”謝謝大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2:03 AM
☆、第 12 章
早上上班的時候,沈小運收穫了一個小小的驚喜。
店員送給了她一個小禮物——一隻粉色的小兔子娃娃。
“哎呀,怎麼這麼好看的呀?”
“你喜歡就好啦。”店員姑娘有些羞澀,她不知道送什麼禮物給沈小運更合適,還是她的朋友出主意說真把她當十五歲的小姑娘就好。
沈小運真的很喜歡這隻兔子,拿在手裡都不想鬆手了。
“我家裡有一隻貓叫小小姐,現在又有了一隻兔子,我叫她什麼呢?”
看著粉色小兔子身上穿著西裝和小短褲,沈小運決定叫她“長耳先生”,正好跟小小姐配一對。
“謝謝你送給我長耳先生。”
店員小姑娘看見沈小運拿出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在上面寫上:
“今天笑起來很好看的店員姐姐送了我一直粉色的兔子,我叫她長耳先生。”
收起本子和筆,她笑著說:
“這樣我就忘不掉了。”
上一次做好事被人寫在日記裡是什麼時候呢?今年才二十三歲的店員姑娘想了想,那大概是十五年前的事兒了吧?
她滄桑地嘆了一口氣。
老闆帶了她兩歲的兒子來了書吧,沈小運看見他,很驚喜地說:“哎呀?這是哪裡來的小帥哥?”
小男孩縮到了他媽媽的身後,沒有說話。
沈小運對他眨了眨眼睛,好看的長耳先生在她手裡晃了晃,就被她收到了櫃子裡去。
中午吃飯的是,老闆比平時闊綽了些,平常的盒飯之外,還叫了一個八寸的輕乳酪蛋糕,切了一大塊給了沈小運。
沈小運的眼睛都眯了起來,覺得今天真的是個驚喜連連的好日子。
寶寶昨天被他媽媽教訓了一頓,今天很老實,倒是沈小運總是不安分地想要去逗他。
“寶寶,看這裡?”
沈小運搖著手裡的花。
寶寶不想看。
“寶寶,你的球不見了。”
沈小運背著手,手裡拿著寶寶的球。
寶寶扁了扁嘴。
老闆在旁邊站著,每當寶寶有點委屈地看向她,她的表情就變得十分威嚴。
還跟沈小運說:“沒關係,你想怎麼跟他玩兒都行。”
十分大方的樣子。
沈小運反而知道自己有點聒噪了,對寶寶笑了笑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還拿小本本記上:“老闆家的寶寶笑起來有小酒窩,真好看。”
她的字很清俊秀氣,店員小姑娘拎著熱水瓶路過看了一眼,想到了自己的那一□□爬字,又默默地走開了。
下午三點多,正是整條古街裡人最多的時候,書吧裡坐了十來個客人,都在安安靜靜地看書。
店員小姑娘用咖啡壺煮了一壺香濃的咖啡,倒在圓墩墩的杯子裡,提著奶壺做出了拉花。
沈小運兩手放在腿上,坐在那兒一直屏息靜氣看著,看見咖啡上面真的成了一圈又一圈的小心心,她的眼睛都亮了起來。
她覺得新鮮得很,店員早習慣了她這種崇拜的目光,把咖啡端給了客人。
本該一切都好好的,書吧的門外卻傳來了一陣嘈雜,老闆的婆婆又來了,她就站在書吧門口嚎哭,說要見自己的孫子。
聽見了奶奶的聲音,寶寶也哭了起來,他兩天大概也受了不少的委屈,邁著小胖腿就往外面跑。
“你出去,我就不要你了。”
老闆氣急,對著自己的兒子這麼說。
“哎呀,怎麼能這麼說話啦?”
兩歲的孩子還不懂得什麼選擇,他被自己媽媽的話嚇住了。
沈小運趕緊走過去,她抱不動胖乎乎的寶寶,可她能把孩子拽到他媽媽的面前。
“你怎麼能跟孩子這麼說話啦?孩子會害怕的呀。”
老闆的眼眶也紅了,人被層層疊疊又看不見盡頭的瑣碎逼到了極致,是真的會恨不能去傷害別人的,哪怕心裡明明知道,傷了別人也就傷了自己。
看看這可憐巴巴的母子,沈小運深吸一口氣,看看鏡子裡的自己,拎著拖把走了出去。
外面不止有老闆的婆婆,還有她拉扯來的幾個親友,不過沈小運一個都不認識。
老闆的婆婆倒還認識她,拍著胸脯哭罵道:
“你個老瘋婆!”
老瘋婆?
沈小運眨了眨眼睛。
老瘋婆挺好地呀,老瘋婆才能制得住壞人嘛,就像包青天一樣,一張黑臉能把壞人嚇得什麼都招了。“教不好兒子,帶不好孫子,你臉好大的啦,還說我是老瘋婆,哪個有你瘋的厲害呀?把孩子照顧病了,又把孩子摔傷了,你以為這是舊社會你買了個童養媳,天天折騰兒媳婦的呀?”
手裡的拖把一橫,沈小運仰著臉說:
“我今天就在這裡看著啦,你們誰敢碰我一下,我告訴你們,我身體不好,你們官司吃死了呀!”
沈小運這樣,旁人都不敢動了,她得意了起來,覺得自己像是穿著紅袍子的御貓展昭。
誰罵她,她就罵回去。
過了一會兒,幾個警察過來了,勸散了所有人。
沈小運開心了起來,回到屋裡,先在小本子上記了一筆:
“老闆的婆婆像郭淮,我是御貓展昭。”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還跟沈牧平表功。
沈牧平嘆了一口氣說:
“你這樣不好,關著門報警,就不要當英雄啦。”
“哦。”沈小運點點頭,“我也覺得不好。”
“可是我出去了,老闆就不怕了呀。”
明明昨天她還被小孩子的一句話傷得像個小寶寶,今天她就看見了別人的恐懼和害怕。
沈牧平拍了拍她的肩膀說:
“轉過去這邊有賣糯米藕的,要吃嗎?”
沈小運連連點頭:“要的呀。”
晚風裡,甜滋滋的糯米藕香氣已經沿著粉墻傳了過來。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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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2:03 AM
☆、第 13 章
書吧老闆堅持要離婚,堅持不肯放棄自己兒子的撫養權,她的婆婆幾乎每天都要來鬧,連附近的片兒警都認識了他們這一撮人。
“有什麼問題都要協商解決,不能妨礙別人正常經營知道麼?”
“這店是我兒媳婦的呀,我們這是家事的呀警察同志。”
“我們都知道的很清楚了,你是因為你兒媳婦要離婚才來鬧事的,不管什麼原因,你們這是侵害了他人權益,要是再屢教不改,往嚴重了說你這是尋釁滋事,要入刑事案件的。”
可一個快六十歲的婦人,豁出去就為了自己的孫子,總是讓人忍不住退上一步的。
除了書吧老闆,她知道自己一步也不能退,到了這個時候她要是離不成婚,她都不敢想象自己的人生會變得多麼可怕。
在沒有人的時候,她時常偷偷掉著眼淚,沈小運看見過兩次,都替她覺得心疼了。
因為有奶奶在這裡,寶寶也極少被帶來了。
店裡的生意自然也不好做了。
店員小姐姐精美的咖啡拉花一天也看不了幾次,沈小運總有點心塞塞的。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上午的時候,店裡空盪蕩的,老闆坐在書吧位置最好的沙發上,一雙眼睛懶懶地看著外面。
從她決定離婚到現在也不過半個多月,她卻像是把一輩子都走完了。
或許很多人的一輩子,都沒有像她這半個多月裡似的,舉頭四望,無依無靠,無著無落。
所有的人都可能站在她的對面,跟她說“孩子還小”、“你一個人帶孩子可怎麼過”、“你家那口子怎麼說也是個老實人”、“你年紀也不小了,帶著個孩子再找又能找什麼樣的呢?”。
這些話,她的家人說,她的朋友說,她沒什麼往來的鄰居也說,甚至就連她十年沒有聯繫過的高中同學,聽說了這件事都發微信給她。
因為她的婚姻,仿佛她成了這個世界上最受矚目的人,又仿佛整個世界都成了她的敵人。
沈小運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也說不好,離婚怎麼就這麼難呢?”
“是啊,離婚怎麼就這麼難呢?”
老闆一聲嘆息。
“不過我覺得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成的。”沈小運說的很堅定。
“是麼?”
“嗯!你踏實能幹,把書吧經營得這麼好,好難得的啦。店員也喜歡你,我也喜歡你,因為你是個很好的老闆,這樣的好老闆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功,那就沒有道理可講了啦。”
老闆失笑:“你這是在誇我呀。”
“我說的是實話呀。要是你這麼好的人想做的事情都做不成,那這個世上就沒有道理了呀!世上還是有道理的,所以你想做的事情一定能成。”
雖然她總傻兮兮的,還腦子不好用,可沈小運自有一番做人的道理,這套道理她從來沒有丟下過。
看著沈小運握緊了拳頭,老闆笑著握了一下。
“真的謝謝你。”
沈小運有點害羞了。
看著沈小運開開心心走開了,老闆回頭四下看看這個自己經營了多年的書吧,良久,嘆了一聲。
這一天,老闆的婆婆又來了,她也不鬧了,就在路邊直勾勾地看著書吧的門,誰要進去她就看誰,見狀,沈小運走了出去,手裡拿著店員姑娘放在了吧檯上的鏡子。
“你看看你自己呀。”
她把鏡子放在了老闆婆婆的眼前。
婦人看見她,嘴裡咬著“老瘋婆”幾個字,轉開了眼睛。
可沈小運很固執,所以她不管往哪裡轉,都會看見鏡子,和鏡子裡的自己。
“你看看,有誰跟你一樣把日子過成了這樣咯?之前你來送飯的時候不也乾乾淨淨,衣著得體,你看看你現在,頭髮,臉,眼睛,好好的一個阿姨,成瘋婆子咯!”
“你才瘋婆子,老瘋婆!”
“我是老瘋婆我也不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發瘋呀,你讓別人看看我,你再看看你自己,我,新鞋子,新衣服,新圍巾,頭髮整整齊齊,手指乾乾淨淨。你看看你自己,臉上被風吹的都是褶子,手指髒髒的,身上髒髒的,哎喲喲,頭髮好久沒洗咯,你看看誰更像瘋婆子哦?”
照照鏡子裡的自己,美滋滋的,再看看對面的婦人,沈小運都覺得不忍心再看了。
站在老闆的角度,沈小運應該很討厭這個阿姨的,可沈小運今天腦子清楚,她記得這個阿姨做的清蒸鱸魚很好吃。
“你把自己都活沒有了呀。”她輕聲說。
婦人看了她一眼,眼睛的余光瞟到了鏡子裡的自己。
很難看,真的很難看。
誰會想到,有一天會在鏡子裡看見這麼難看的自己?
沈小運又說:
“光看著你,我就知道你兒子怎麼個樣子啦,自私自利又冷酷,不然哪個孩子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媽媽這個樣子哦。”
“我告訴你,你不要亂說話。”
“那你看看你自己哦,你天天這麼鬧,你兒子肯定是要被人指指點點的呀,哎呀,他的媽媽是個瘋特的,他還有臉上班的哦,他媽媽都那個樣子了。”
“我哪個樣子?”
“就你現在的樣子咯!”
對方一提嗓音,沈小運的聲音穩穩地,又把她的氣勢給生生拖了下來。
“其實你都不愛你兒子的,不然哪裡會變成這個樣子?你想想,別人要是有樣學樣,跟你一樣去你兒子單位守著,不讓他上班,你兒子是不是都要被開除啦?別人開店,到哪裡都能開,你兒子是做什麼的呀?”
沈小運是真不知道,老闆的婆婆卻以為她是在恐嚇。
她兒子是個公務員,工作搞丟了那真的是補不回來的。
一邊的糖果店老闆也搭話:“阿姨不要總這樣搞,壞事呢,誰都會做,就看做還是不做,你做別人也會做,到最後誰能討得好啦?”
沈小運聽著,笑眯眯地從他攤子上買了一根棒棒糖。
18塊的,給出去100塊,老闆找了她85。
“吶,都快要吃飯了,你也站了好久,吃根糖。”
吃什麼糖呀,老闆的婆婆心裡都要苦死了。
“我就想要我孫孫,人家都說了,孫孫年紀小,一離婚肯定跟媽媽走了,我可怎麼辦呀。”
拍了一下大腿,她都要哭出來了。
“兒子在家裡天天怨我,我能怎麼辦呀?!”
“你兒子還有臉怨你咯,唉。”
沈小運很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有退休金不啦?”
“有的呀,一個月四千塊。”
“四千塊過好日子咯,你自己過日子去,我跟你講啊,你什麼事都給你兒子做,你兒子才不珍惜你,你自己天天買點點心,買買新衣服,過上一個月,你看你兒子還怪你不啦。說到底哦,你兒子怪你,是因為他怪你都怪不走的,你走了,他肯定著急的呀。你想想,你兒媳婦要離婚,你天天來鬧,你兒子是罵你多,還是罵你兒媳婦多呀?”
阿姨好一會兒才說:“我。”
“哎呀,憑什麼呀?”沈小運義憤填膺了。
老闆婆婆看著她,眼睛閃了閃。
……
站在窗邊看見沈小運居然好聲好氣地把那個阿姨打發走了,店員姑娘的一雙眼睛都快變成小燈泡了。“你都跟她說什麼了?”
“沒說什麼呀。”沈小運有點餓了,打開小櫃子從裡面拿出了早上買的桃酥。
“桃酥要吃不啦?”
兩個人一起吃起了桃酥。
剛吃兩塊,就有客人進來了。
整個店裡一下子就有了鮮活氣。
沈小運拿起小本子,在上面寫道:“清蒸鱸魚好吃的,和阿姨聊天也好有趣,請她吃棒棒糖,老闆給我打折了。”
晚上下班的時候,沈牧平看了沈小運好幾眼。
“怎麼今天這麼開心呀?”
沈小運嘿嘿傻笑,過了一會兒,她突然說:
“我想吃魚。”
“好,要不要吃酸湯魚?”
這些年辣口的菜漸漸多了起來,沈牧平少吃這些,還得拿手機搜一下。
“好呀。”
“酸湯魚……走吧,我們開車去。”
沈小運這才知道沈牧平居然有車,停在了從書吧巷口出去的停車場裡。
“你上班開車子的呀?”
“對啊,怎麼了?”
沈牧平的車跟他的人一樣,低調沉穩,內設卻又寬敞舒服。
沈小運坐在後座上左看看又看看,很新鮮的樣子。
沈牧平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雙手穩穩地握著方向盤。
“沈牧平。”坐在後面的沈小運突然開口說:“我今天突然覺得你特別好。”
男人看著前面,嘴裡“嗯”了一聲。
“我跟你講,你一直對我很好的話,會把我慣壞的。清蒸鱸魚阿姨就把她兒子慣壞了。”
清蒸鱸魚阿姨?
會不會還有個紅燒甩水叔叔啊?
沈牧平的嘴角勾了起來,怎麼都壓不下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2:04 AM
☆、第 14 章
婆婆幾天都沒有來鬧事了,老闆的心情也好了起來,沈小運腦袋又不清楚了幾次,早忘了之前還有人來攪得人不得安寧。
寶寶又被老闆帶來了店裡,天氣冷,他穿著大紅色的羽絨服,走起路來像是個過年的小企鵝。
“寶寶,要不要吃點心呀?”
周圍店鋪裡的點心沈小運吃得差不多了,現在的虎皮蛋糕是昨天晚上沈牧平下班的時候路過一家蛋糕店買的,裡面卷了肉鬆,吃起來又香又軟,其實還有一個奶油小方的,昨天晚上沈小運沒忍住已經吃掉了。
沈牧平說她吃過晚飯之後不該再吃點心。
她還振振有詞地說奶油放到明天就不好了。
寶寶看著沈小運,還是有點害怕的,可是又有點想吃蛋糕。
他的媽媽站在他身後說:“你要是想吃呢,就說’姐姐,我想吃蛋糕,能不能分我一塊呀’,別人要是不給你,那就不給你了,要是給你,你要說謝謝。”
寶寶看看自己的媽媽,再看看蛋糕,最後低著頭小小聲地說:
“我想吃蛋糕,能不能分我一塊呀。”
奶聲奶氣。
沈小運笑眯了眼睛,分了一塊蛋糕用紙巾墊著給他了。
捧著蛋糕,寶寶好像終於有勇氣抬頭了,他繼續用奶音說:
“謝、謝謝。”
“嘿嘿嘿。”
沈小運笑得也跟個孩子似的。
老闆摸了摸自己兒子的額頭。
有人說為母則強,事實上這個世界上有很多軟弱脆弱不能保護自己孩子的母親,不能保護他們不被人傷害,也不能保護他們,讓他們知道自己該怎樣長大。
她不會成為這樣的母親的。
下午的時候,書吧的門打開,門口處的風鈴發出一陣悅耳的輕響,沈小運站起來招呼客人,店員姑娘也說“歡迎光臨”。
可以看見進來的人是誰,店員的臉就沉了下去。
“誰讓你進來的?”
“我來看我孫子。”
老闆的婆婆穿了一件駝色的新外套,頭髮也修剪過,看著比前幾天精神多了。
沈小運眨眨眼睛,有點陌生地看著她,她不記得這個阿姨了。
阿姨看看她,竟然低頭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看見老闆走過來一臉防備的樣子,她說:“天冷,你又一個人帶孩子,我就來看看咯。”
老闆沒說話,店員姑娘看見老闆的婆婆徑直從袋子裡往外掏東西,差點尖叫出來。
鐵錘!硫酸!Boom!
都沒有,兩個保溫桶。
“這個裡面是桂花糖粥,這個裡面是茨菇燒肉,你不要總帶寶寶吃外面的,有空還是要做一點。”
寶寶本來在睡覺,現在也醒了,看見自己的奶奶,他叫了一聲,撲了上來。
“哎喲,奶奶的乖孫。”
摸摸孩子肉呼呼的小臉,婦人笑了,眼眶發紅地笑了。
“你跟著媽媽好好的,奶奶有空就來看看你。”
寶寶眨眨眼睛,拽著自己奶奶的衣擺。
婦人又看著現在還是自己兒媳婦的那個人:
“你跟我兒子怎麼離婚,我不管了,他好大個人了,自己老婆管不了的啦?要他媽給他當槍啊。”
看著她,沈小運的老闆點了點頭。
“反正我是每個周要來看寶寶的,你不要攔著我哦。”
“嗯。您……您來看吧。”
桂花糖粥?
沈小運的手已經摸到了吧檯上的保溫桶,這時,那個阿姨突然叫了一聲
“哎!”
沈小運嚇了一跳,趕緊收回手,看見阿姨正看著自己。
“啊?”
“你看我。”婦人對著沈小運轉了個圈兒,“鞋子,褲子,衣服,都是新的,頭髮花了六十塊剪的,哎呀,現在動兩下剪子都跟搶錢一樣,不過那個理髮的小男孩好看的呀。”
“嗯嗯。”沈小運點點頭,她心裡還惦記著桂花糖粥。
“今天沒買到好魚,改天我給你做清蒸鱸魚哦,我跟你講,我的茨菇燒肉也好吃的。”
沈小運繼續點頭。
目送著那個好能說的阿姨離開,她歡呼了一聲,捧著小碗等著店員姑娘給她倒粥喝。
喝完了粥,擦擦嘴,沈小運翻開了自己的小本子,看見有一頁寫著“清蒸鱸魚”,她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吃了我棒棒糖的阿姨請我喝粥啊!”
趕緊拿筆記下:“做清蒸鱸魚的阿姨還會做茨菇燒肉和桂花糖粥,也都很好吃,用棒棒糖換好吃的,很值啦。”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還把這筆“生意”洋洋得意地告訴了沈牧平。
“阿姨好會做飯的,穿得也體面,一看就是好會過日子的。”
“是麼?”
沈牧平低頭看了一眼手機,今天下午的時候他收到了書吧老闆的道謝電話,說沈小運幫她調解了她婆婆和她的關係,不管以後離婚怎麼樣,現在她是能真的松一口氣了。
可惜那個在讚美糖粥的人並不知道自己做過多麼了不起的事情。
她的一生中做了很多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可她現在都不記得。
“既然你中午吃得那麼好,那我們晚上只吃青菜吧。”
“唉?這樣不好吧?”沈小運的高興勁兒一下子就被冷水打沒了。
沈牧平忍著笑說:“有什麼不好的,茨菇燒肉我都沒吃到。”
“對哦,你沒吃到。那更該吃點好的讓你也開心一下嘛。”
拉著沈牧平的衣袖,沈小運說:
“走,你想吃什麼,我請客就是啦。”
“你請客?那我一定要吃特別貴的。”
“好的呀好的呀。”
話是這麼說,沈牧平到底和沈小運到了一家小菜館裡。
三蝦豆腐,用乾蝦子、鮮蝦仁、蝦腦油一起做嫩豆腐,鮮味道都進了嫩白方裡,小小一口,一整個湖好像都進了嘴裡。
配著滷鴨和炒青菜,沈小運吃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美中不足的是沈牧平不讓她點醬方來吃,因為中午已經吃了茨菰燒肉。
沈小運想起來就哀嘆了一聲:
“唉,你真是比我爸爸管得都多。”
沈牧平點點頭,咽下嘴裡的豆腐說:
“那挺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2:05 AM
☆、第 15 章
“哇!”
早上穿得暖暖的上班,一路上沈小運都覺得今天和平時不太一樣。
等到了店裡,看著門口掛上了槲寄生花環和金色的塑料鈴鐺,沈小運問正好站在門口的店員姑娘:
“這是在幹什麼?”
“後天聖誕節,明天平安夜,你不知道這些東西到了現在都老貴了,我同學賣這個,我才弄了點便宜貨。”
店員姑娘其實還是個大學生,轉過年去就要畢業了,現在的大學生經常都覺得自己進了大學就是大人了,恨不能第二天就“社會社會”起來,各種實踐、兼職、實習都忙起來沒完。
她也一樣。
“聖誕節?哦。”沈小運還是知道聖誕節的,洋節嘛。
書吧裡面也掛上了裝飾用的小玩意兒,槲寄生花環的中間還懸著一隻小鹿。
摸著小鹿的角,沈小運突然就為這個節日開心了起來。
大概是因為要過節了,老巷子裡的人也多了起來,不少人選擇進了這個悠閑的書吧或是取暖小憩,或是等人。
店員姑娘又露了一手絕活,在咖啡杯裡做了一個聖誕樹圖案的拉花,沈小運看得差點就鼓掌了。
過了一會兒,老闆拿了一張紙回來,說:
“景區管理處說今年有個活動,鼓勵咱們平安夜通宵開店。”
想也知道,平安夜這裡一定有很多客人,這一筆錢不能不賺,可同樣,老闆嘆了一口氣說:
“我可以把寶寶送我媽那裡。”
店員舉手說:“平安夜我舍友都跟男朋友約會去了,我在店裡過也一樣。”
沈小運左右看看,小聲說:“我、我……”
“你就按時回家好啦。”
“可是……”
老闆是絕對不會讓沈小運在這裡通宵上班的,倒不是怕她惹麻煩,主要是身體吃不消。更不用說還有沈先生的囑託了。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沈小運都有些消沉。
半個小時之後,她犯了一陣迷糊,就把這事兒給忘了。
下午的時候,有老客坐在沙發上跟老闆聊天,說起了通宵加班的事兒,沈小運看看老闆,看看店員,摸了摸腦袋。
店員拍拍她的肩膀說:“平安夜我和老闆加班,你就好好過節啊。”
往家走的路上,沈牧平清晰地察覺到沈小運不開心,十分不開心。
“你說……別人是不是也會把我當累贅呀?”
沈牧平停住了腳步,說:“不會。”
“可是,明天晚上通宵開門,她們都不讓我去。”
沈牧平眨了眨眼睛,他今天穿了一件深灰色的翻領大衣,戴的圍巾是沈小運幫他選的大紅色,涼風浸透了他的鼻尖兒和臉龐,與圍巾的顏色相映成趣。
“其實是因為我要帶你過節。”沈牧平慢慢地說,皮鞋在地上摩擦。
“啊?”
“我想帶你一起過節,老闆她們都知道,是我讓她們不要告訴你的,要給你一個驚喜。”
“那、那你怎麼告訴我了?驚喜、驚喜沒了呀!”
“你都不開心了,驚喜有什麼用啊?要是不跟你說清楚,你得把這事兒在心裡想上一天呢?”
“可能想不上一天,因為我腦子不好使。”沈小運很認真地掰著手指頭糾正他。
沈牧平繼續往前走:“快點走吧,不然好的藕都要賣完了。”
沈小運今天早上就想喝排骨蓮藕湯來著。
沈小運還在沈牧平的身後不依不饒:
“你要怎麼過節啊,你告訴我呀,說話說一半不好的呀。”
沈牧平只笑不說話。
晚上,喝完了蓮藕排骨湯配香菇菜心,沈小運看了才一集《包青天》就困了。
看一眼趴在床上舔毛的小小姐,沈牧平拿著手機走出了家門。
“喂,我是沈牧平。”
冷風裡,他的聲音仿佛都得沒有什麼溫度。
“她最近挺好的。”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
“牧平啊,她真的承受不起你惹她生氣了,算阿姨求你了,對她好一點,她什麼都記不住了,不也還記得你麼。”
“我知道。”
男人的手有些焦躁地插進了衣兜裡,卻沒在裡面摸到香煙和打火機。
“明天我打算帶她去吃西餐,您要是願意,可以看她一眼,不過她也認不出你了。”
“好,好,她最愛吃那家店就是獅……”
“我知道,您告訴過我了。”
……
掛掉電話,沈牧平抬起手,重重地抹了一下自己的臉。
不久之前,沈小運說他是個好孩子,那一刻,他覺得這句話自己能記一輩子。
可是,過往並不會隨著她的記憶一起消失,太多人都知道,真正的、曾經的沈牧平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一瞬間,男人很想抽煙,再開一瓶啤酒,可他終於還是忍住了。
房間裡,沈小運睡得正香。
第二天早上,沈小運起得有點晚,難得的是沈牧平起的也有點晚,簡單做了一碗清湯麵,上面窩著一個荷包蛋,沈牧平一邊從冰箱裡拿出腐乳一邊說:
“中午的點心我放在你的包包裡了,你餓了記得吃。”
用心把麵吹涼的沈小運認認真真地點頭。
舉著面,她突然轉頭看著沈牧平,然後嘿嘿笑了起來。
“我還記得你今天要給我驚喜。”
“嗯,晚上下班。”
“好呀好呀。”
在書吧裡,沈小運沒事兒的時候就偷偷笑了起來。
聖誕氣氛越發濃重起來,書吧裡的每個客人消費滿五十都會被送一個蘋果。
蘋果是老闆買的,一個小框子放在吧檯的後面,挑揀出了幾個太小或者賣相不好的蘋果就成了她們三個人今天的加餐。
“說是叫平安夜,應該叫蘋果節的啦。”
吃了一個蘋果,沈小運實在吃不下了,她今天的點心是芝麻酥糖,她也很喜歡吃的,要在肚子裡留一個位置。
看著剩下的三個蘋果,店員把它們洗淨,用榨汁機榨成了果汁分了不大的三杯,三個人一人一杯喝掉了。
沈小運覺得自己現在打嗝都是蘋果味兒的。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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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1 PM
☆、第 16 章
平安夜整個條老街都要通宵營業,還有各種商家組織的活動,下午四點多,街上的人就多了起來。
沈小運戴了一頂聖誕老人的帽子笑眯眯地站在門口,有人路過就對他們說聖誕快樂,這個時候正是大家等人吃飯的點兒,不少人就因為沈小運選擇了走進書吧裡。
拿一本書,點一壺茶,外面人聲嘈雜,這裡卻能讓他們安安靜靜地等著和他們一起過節的人。
沈牧平提前下班了,因為怕老街附近的路會堵,就算這樣,他也還是沒找到停車的位置,只能把車停在了自家樓下的道旁,步行走著來接沈小運。
揮揮手跟老闆還有店員說再見,沈小運捧著兩個蘋果走出了書吧。
“給,一個是你的。”
這兩個蘋果不是店裡準備的,而是沈小運看見路上有人在賣,特意買的,蘋果外面層層疊疊地包著很別緻的皺紋紙,蝴蝶結上面垂下了長長的流蘇。
藍色包裝的蘋果沈小運是給自己留的,紅色包裝的她給了沈牧平。
“跟你的圍巾很配。”
今天沈牧平的圍巾還是沈小運很喜歡的那條紅色的。
男人接過蘋果,說:“我們要先回家,然後開車去飯店。”
“好的呀。”
沈小運小快步跟在沈牧平的身後,逆著人流往外走。
沈牧平的肩膀很寬闊,個子也不矮,穿著一件鐵灰色的大衣,戴著黑色的手套,要不是脖子上的那條圍巾太活潑了些,那真是十足的紳士派頭。
他走在前面,擋著人流,沈小運低下頭,看見他的腳邁向和其他腳都不同的方向。
還沒離開老街,人已經越發多了,沈小運有些害怕,悄悄捏住了沈牧平的大衣後擺。
男人仿佛毫無所覺,一步一步往前,走得很穩,有人往他身前倒來,也被他推開了。
終於過了橋,算是離開了老街,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
“人真是太多了,老闆她們一定很忙呀。”沈小運憂心忡忡地回頭看了。
“平安夜大家都是吃吃喝喝看電影,沒多少人會去書吧?”
“是麼?可他們吃完了喝完了,說不定還想找個安靜地方歇歇腳。”
沈小運沒那麼好忽悠了,沈牧平頓了一下。
“那你明天帶點心慰問他們好了。”
“嗯!”
說起這個,沈小運又開心了起來:“我們明天下午兩點才上班。”
熬了一晚上都累了,當然要讓人休息一下,別的店裡店員多能倒換一下,書吧裡只有老闆和店員兩個能用的,做不到兩班倒,那就只能放人休息了。
“我明天照常上班,中午的時候我回來送你上班。”
“不用啦,這麼幾步路我自己可以走的呀。”
沈牧平笑了笑,沒答應也沒反對,反正到了時間他會回來接人的。
他所謂的“驚喜”就是在一家西餐廳的燭光晚餐。
從冷風裡邁進餐廳的一瞬間,沈小運就覺得自己喜歡這個地方,尤其是靠窗的位置。
卻不巧,靠窗的位置已經坐滿了,沈牧平轉了一圈,帶著沈小運往角落裡的卡座走去。
沈小運扭頭看向床邊,有個位置上坐了個四十歲上下的阿姨,看見她,竟然還招了招手。
“沈牧平,那邊有人跟我招手。”
男人轉身去看,說:“可能就是看你可愛。”
“哎?我長得有這麼可愛的呀?”
沈小運洋洋得意,落座在了沈牧平的對面。
“沈先生,您預訂的澳龍您先看一眼,其餘的菜請您看一下菜單。”
餐廳的服務生穿著襯衣領結,腰間扎著圍裙,看起來就格外的精神。
沈小運接過遞給自己的菜單,專心看了起來。
“我們要不要直接要個戰斧套餐?”
一塊戰斧牛排已經足夠大,加上意麵、濃湯和沙拉足夠兩個人吃飽了。
沈小運搖了搖頭。
“我要一份果木慢烤3A肉眼套餐,牛排要三分熟,加乾蔥白蘭地汁,盤子要再熱一點,沙拉要煙燻三文魚,湯要南瓜的,甜點選焦糖布丁。”
沈牧平還沒翻菜譜,一雙眼睛只看著沈小運。
沈小運很神秘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服務生一眼。
等沈牧平點好了自己的五分熟西冷加意面之後,沈小運看著服務生的背影說:“我是不是看起來好專業呀?你是不是超有面子?”
沈牧平眨了眨眼睛。
“嗯。”
剛剛急速跳動的心漸漸恢復了平穩。
人們總有把任何節日都過成情人節的能力,餐廳裡面成雙成對,多是薄有財力的中青年男女。
沈牧平他們這桌是個例外。
窗邊的一桌也是例外。
“魏阿姨,這家店可真是高消費了,我也沒做什麼,您請我吃飯我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不用跟阿姨客氣,想吃什麼隨便點。”
魏香蘭端起檸檬水喝了一口,眼睛看向斜前方的那個角落。
幾分鐘之前,她一眼就認出了沈小運,卻沒認出沈牧平,雖然現在沒了記憶,依然認不出自己,沈小運依然是沈小運。倒是沈牧平……
她嘆了一口氣。
坐在她對面的年輕女孩兒正想388的套餐,聽見了這一聲嘆息,迅速把目光轉回了198。
魏香蘭沒看見這些,她只看見沈小運對著沈牧平露出了笑容。
……那之前,很久很久,這兩個人都沒有這樣平和地坐在一起了,更遑論對對方露出這樣的笑容。
只看眼前這一幕,魏香蘭應該是放心的,放心沈牧平對沈小運很好,能照顧了她。
可她放心不下,過去那些年,她從那個人身上見到的無言沉默,遠遠多過笑容。
一大份牛排套餐,還有龍蝦,沈小運吃得很飽,她挖著吃完了最後一塊焦糖蛋糕,笑眯眯地看著沈牧平把她吃不完的沙拉吃完了。
“這家的餐包真好吃,可惜吃不下了。”
服務生們仿佛是麵包店的推銷員,還很熱情地問她要不要再加一籃餐包,嚇得沈小運連連擺手,這麼好吃的東西浪費掉就太可惜了。
吃完了飯也不過七點多,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往外走,聽見她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了?”
“老闆她們都在通宵上班啊,人那麼多,她們兩個女孩子。”沈小運說的還是兩個多小時前她的擔心。
站在餐廳門口,沈牧平的表情有些無奈:“要不我陪你去看看她們?”
“真的嗎?”沈小運的眼睛比吃到牛排的時候還要亮。
“真的。”
“好的呀好的呀。”
沈牧平轉身,臉上帶著微笑,領著沈小運往停車場走去。
餐廳對面的商場頂層,有一家設施很不錯的電影院,今天晚上特別放映一部老電影。
手機軟件買的電影票不能退,沈牧平坐在駕駛座上,把取票碼發給了魏香蘭。
“她要去她現在工作的地方看看,魏阿姨吃完牛排就去看電影吧。”
魏香蘭看著微信上的內容,吃了最後一塊牛排說:
“走吧,阿姨再請你看電影。”
小姑娘再次受寵若驚。
開開心心看著外面流淌的燈火,沈小運說:“沈牧平,我是不是忘了跟你說聖誕節快樂呀?”
“大概吧。”
“聖誕節快樂呀。”
“嗯。”
“該你跟我說了。”
“咳,聖誕節快樂。”
沈小運沒說,她的包包裡藏了一個玩具球球,是她給小小姐的聖誕禮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1 PM
☆、第 17 章
聖誕節的下午,書吧如期開門,店員姑娘看著沈牧平送沈小運過來,又笑著跟沈牧平道謝。
“沈先生太客氣了,昨天的披薩特別好吃。”
男人點點頭,目送沈小運進了書吧,就轉身匆匆趕去見客戶了,
昨天晚上沈小運回了書吧裡,她其實真沒什麼可做的,人來人往,連地也不能掃,她就只能偷空兒搶了果盤給客人端過去。
這活兒她勉強能幹。
那時候,沈牧平看老闆和店員都在忙,沈小運也顧不上他了,就轉身走了,沒過半小時轉回來,手裡拎著一個大披薩。
有了扁扁的盒子在吧檯後面放著,店員和老闆都不覺得這個要通宵工作的晚上有多麼難熬了。
十點多鐘,書吧裡客滿,該上的茶水上了,該找的書也找了,老闆和店員都閑了一點,有空勸著沈小運回家了。
沈小運問店員:“披薩真的很好吃麼?”
昨晚她吃的很飽,那個披薩她轉圈兒看了兩遍,還是沒有伸手拿來吃。
店員故意地想了想,仿佛又回味了一遍,才說:“嗯,很好吃。”
沈小運有點遺憾。
雖然牛排很好吃,可是披薩也很好吃,自己昨天晚上怎麼就不能嘗一口呢?
越想越失落。
老闆捧著一束劍蘭進來,看見沈小運扁著嘴,笑著說:
“過兩天元旦的時候咱們訂披薩的外賣。”
烏拉!
天晴了!水藍了!劍蘭花也也變得更粉了!老闆的臉更是在發光呢!
看著走來走去太開心的沈小運,老闆和店員都笑了。
聖誕節這天古街依舊人多,年輕的男男女女手拉著手,在長長的青石路從一頭走到另一頭,仿佛他們的愛情就會變得比青條石、□□墻都更加長久。
三點多的時候,沈小運犯了一陣兒迷糊,坐在椅子上東掏掏、西摸摸,看見吧檯的鐵架子上掛著一頂紅色的聖誕帽,她摘下來戴在了自己頭上。
還笑著問店員:“好看麼。”
“好看好看。”店員已經習慣了沈小運的樣子,看見有紙片從沈小運的衣兜裡掉出來,她走上前去撿了起來。
“聖誕節要給沈牧平買生日禮物。”
看著上面的字兒,店員姑娘站起來,拍了拍沈小運的肩膀。
“還記得他麼?”她指著字條上沈牧平的名字給沈小運看。
過了好一會兒,沈小運又能認人了。
“我是不是還沒擦地啊?”
“先別擦地了。”
老闆拿起沈小運的外套,對店員姑娘說:
“你帶著她去買東西吧,快去快回。”
“這是什麼?”
沈牧平看著自己手裡的東西,還有他面前高高興興的沈小運。
“節日禮物!”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小運忍不住第二十次問沈牧平:“你不打開看看麼?”
明明應該是收到禮物的人最期待才對,現在卻成了送出禮物的人惴惴不安。
沈牧平戴著黑色手套的手拿著小巧的禮品盒子,第五次回答:“不著急,回家再說。”
沈小運甩著腿跟在他後面,小聲說:
“我本來想買紅色的,可是紅色的沒有男式的。”
摸摸自己脖子上紅色的圍巾,沈牧平覺得自己已經猜到了沈小運送自己的東西,左不過是手套、襪子之類的。
今年聖誕節很流行一種“聖誕彩蛋”,裝在小盒子裡感覺沉甸甸的,真正拆開才能知道裡面的東西都很輕。沈牧平今天在公司看見前台的小姑娘就在玩那個。
跟他手裡的很像。
“晚上想吃什麼?”
“本來想吃披薩,可是老闆說元旦請我們吃披薩,我就不知道該吃什麼了,你說的算就好啦。。”
“去館子吃醬方怎麼樣?再要一個青菜一個河鮮。”
沈小運挺想吃醬方的,可是他們去了飯店的話,沈牧平是不是就會更晚才拆禮物了?
一邊是好吃的,一邊是急著想看沈牧平拆禮物,她的腦子裡乒乒乓乓兩邊打了一架,打完了,她才用說:“我們先回家啦。”
語氣很沉痛。
“家裡只有麵條雞蛋,一包肥牛卷,連青菜都沒有。”
“那、那你拆了禮物,我們就去吃醬方好不啦?”
沈牧平笑了。
“不著急。”
哎呀,沈小運急死了。
到底還是吃了醬方,還要的銀魚炒蛋和蒜蓉西藍花。
晚上回到家裡,沈小運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己昨天給小小姐買的球球,正好就在門口。
小小姐顛著肉呼呼的肚子走過來,對著她喵了一聲。
“你還挺喜歡玩這個球的呀。”
沈小運彎下腰,撿起球球扔了出去,橡膠做的彩色球球裡放了一個小鈴鐺,叮鈴鈴響起來,引得小小姐跟著跑走了,一下子撲到了沙發後面。
沈牧平摘了圍巾,脫了大衣,換了鞋子,拿著沈小運給他的禮物坐在沙發上。
沈小運跟在他後面,拿著拆快遞用的小刀子,十分殷勤。
沈牧平抬手接過小刀,慢條斯理地拆起了禮物。
裡面裝的不是聖誕節彩蛋,而是一個跳舞的小丑,頭頂尖尖的帽子,戴著巨大的黑色墨鏡,鼻頭是紅色的。
用手擰一下底座,小丑就會扭動起來,還發出“噠噠噠~噠噠噠~”的聲音。
沈小運看著就笑了起來。
“你總是皺眉頭,這樣不好的呀,工作累了就看著他扭一扭,就能開心起來啦。”
沈牧平有點呆呆的,看看沈小運,再看看這個實在再幼稚不過的禮物,他抬起嘴角笑著說:
“謝謝,我很喜歡。”
沈小運開心了:
“喜歡就好,我跟你講哦,我買這個,店員小姑娘還說我幼稚,後來又不讓我買戴紅眼鏡的,說女孩子才喜歡那個紅眼鏡的。”
原來說紅色是女式是,說的是眼鏡?
晚上十點不到,沈小運已經睡下了,沈牧平還坐在電腦前面敲著鍵盤,劈哩啪啦的聲響練成了一串兒,輕易沒有斷絕。
又過了一會兒,他揉了揉額頭,拿起了那個小丑。
然後走回房間裡,房間的床底下有個木頭箱子,他把箱子拖出來又打開。
“笑一笑十年少,曉得伐?小老頭一樣。”
看見那個小熊的時候,沈牧平的腦海里就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小熊不是單純的布偶,摁下背上的按鈕,它是會說話的。
送出禮物的那個人,把自己的祝福都錄了進去。
沈牧平摁了下去,空盪蕩的房間裡卻只有寂靜。
它被塵封在這裡的時間太久了,電池都壞掉了。
一隻手裡拿著熊,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那個小丑,守著一箱子陳舊的禮物,沈牧平把頭埋進了自己的手臂之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2 PM
☆、第 18 章
聖誕節過了,元旦也在轉瞬間就過完了,好像是吃了一塊披薩的時間,人們在忙忙碌碌中抬起頭,已經隱隱約約看見了新年的大門。
明年就要畢業了,按說應該已經沒有考試一說,店員姑娘卻沒那麼幸運,上個學期有兩科考試沒過,補考也沒過,要是她這次考試周的補考還不過,就得在畢業季別人忙著轉檔案、簽三方的時候再參加最後的集體補考了。
沈小運這才知道店員姑娘在大學裡學的是化學專業,也可能她之前知道,不過都忘了。
“那你們是不是都要在實驗室裡面做很厲害的實驗呀?還穿著白大褂的?”
抱著沈牧平買給自己的花花水壺,沈小運問店員姑娘。
“是啊,實驗特別多,實驗服是白色的。”
“哇!”
《包青天》看完了之後,沈牧平又給沈小運找來了《一代皇后大玉兒》,沈小運不太喜歡這個故事,倒是很喜歡沈牧平後來找的《英雄無悔》,裡面的大反派就是化學天才,讓沈小運對學化學的人都有了一種莫名的崇敬。
察覺到了再熟悉不過的閃光小眼神,店員姑娘已經習慣了,每天不被沈小運崇拜一下,她還覺得有點失落呢。
趁著店裡人少,她垂下眼看筆記,嘴裡念叨著“共軛效應”。
沈小運轉悠了兩圈兒,抱著她的花花水壺坐回了椅子上。
也許是沈小運給沈牧平的禮物打開了沈牧平身上什麼奇怪的開關,這些天沈小運幾乎每天都會受到沈牧平買的東西。
花花水壺並不是沈小運唯一帶到書吧用的,還有一個小坐墊現在就綁在了椅子上,跟水壺是一樣的藍色小碎花樣式。
沈牧平自己買東西的時候都喜歡嚴肅一點的黑啊灰啊,給沈小運買衣服的時候也大多選得雅致,這些小東西真的是難得的活潑。
抱著自己水壺坐著,書吧裡暖烘烘的,人也少,沈小運不一會兒就打起了瞌睡,腦袋點啊點,耳朵裡偶爾傳來店員姑娘輕聲念書的聲音,都成了模糊的。
“在上班的地方可不能睡覺。”
她哼哼了兩聲,抬起頭,一下子站了起來,還差點沒站穩。
店員姑娘本來也念得恍恍惚惚了,被她一嚇,也清醒了過來。
“怎麼了怎麼了?”
就看見沈小運在吧檯前面走了兩步,然後打開店門出去站著了。
冷風從門外溜進來,店員姑娘吸了吸鼻子,繼續看理想氣體定溫過程的公式。
站在門口,沈小運終於睜開了眼睛。
對面的糖果鋪子老闆跟沈小運打招呼,她也笑眯眯地招了招手。
快放寒假了,整條老街都眼巴巴等著神采飛揚的孩子們給他們帶來新的客流,尤其是糖果鋪子,趕在這時候又上了兩款新糖,把特有聖誕節氣氛的手杖棒棒糖暫時下架了。
“來看看,我這的金猴糖賣得可好。”
金猴糖?
沈小運遠遠看見金光燦燦的小猴子,又回頭看了一眼店門,搖搖頭說:“不行呀,上班呀。”
為了上班拒絕了糖的誘惑,沈小運十分驕傲了,一直到午飯的時候都很有精神。
下午的時候,書吧裡來了一個姑娘,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杯拿鐵,也沒看書,只在那看手機。
店員姑娘端了咖啡過去的時候還提醒她書吧裡的書都可以自取,要是有想看卻沒有的,還能問問她們找找,
那位姑娘只點了點頭,沒說話。
沈小運擦地的時候路過那個姑娘坐的地方,看見她戴著耳機,有眼淚大顆大顆無聲地落在了手機屏幕上。
看看在低頭背書的店員,再一想老闆去忙寶寶進幼兒園的事兒了,沈小運默默地踮起腳,拎著拖把從那個漂亮姑娘的旁邊繞了過去。
接下來的十幾分鐘,沈小運都有些不自在。
有人在哭,還哭得很傷心,她想做點什麼,又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就在沈小運好為難的時候,那個在哭的姑娘好像真的憋不住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抽泣。
店員姑娘把眼睛從她越來越看不懂的筆記裡□□,看向卡座裡。
沈小運立刻閉緊了嘴巴用手比劃著有人在哭的樣子。
“哦,哭完了就好了。”店員姑娘覺得不用管,做她們這一行,就在小小的吧檯後面,多少悲歡離合沒見過?
她還記得自己兩年前老街裡做小時工的時候,就看見了一個男人在她們書吧裡分手了三次,新交了四個女朋友。之所以記得,是因為店員姑娘很喜歡那個男人的臉,心裡會砰砰跳的喜歡。
這種喜歡真的是淺薄得不得了,在男人第一次分手還不到三天就帶了新的年輕姑娘來來書吧的時候,就煙消雲散了,比颱風走得還快。
可是沈小運總覺得不能不管,左看看,又看看,她打開店門走了出去,沒一會兒又背著手走了回來。
“給,提、提前祝你新年快樂呀。”
淚眼婆娑的女孩兒看見了自己面前有一隻金色的猴子,臉上涂著紅色的圓圈圈,是被包裹在塑料紙裡的大棒棒糖。
她抬起頭,看見了笑眯眯的沈小運。
“不用管我。”
除了棒棒糖,沈小運還拿了一卷抽紙放在了姑娘的手邊,這個她倒是沒有拒絕,低聲道了謝就拿去擦眼淚鼻涕了。
被人拒絕了,沈小運還不肯走,她又說:
“我們店裡有巧克力,你要吃麼?你想吃我請你哦。”
姑娘深吸一口氣,又噎了一聲,終於又抬起了眼睛。
“謝謝,不用了,我就想好好哭一下。”
沈小運扁了扁嘴說:“好吧。”
女孩兒低下頭,繼續聽著微信裡的一條條語音,眼角的余光卻看見那個人又走了過來。
“卡嚓。”
什麼聲音?
女孩兒用的耳機隔音效果很不好,能聽見身後傳來的細碎聲音。
這個聲音讓她總不能徹底投入到失戀的氣氛中去,就算聽著那些讓她心口疼痛不已的話語,她依然難過,卻有些哭不出來了。
憋得難受。
終於,她回過頭去,看著沈小運。
沈小運捧著一個大鴨梨,卡嚓卡嚓地啃著,有意無意間,聲音在沒有其他客人的書吧裡迴盪。
小姑娘好氣哦。
“你、你就不能換個地方吃麼?別人心情不好你不會看氣氛啊,讓我好好哭一場好不好啊!”
沈小運停下啃大鴨梨的動作,嘴裡嚼啊嚼,甘甜的梨汁滑進了喉嚨,她情不自禁地眯了一下眼睛。
聽見了女孩兒不滿的語氣,店員姑娘放下了手裡的書走到了距離她們不到三米遠的地方。
“可是。”咽下了最後一口梨肉,沈小運說,“可是你哭完了,眼睛會腫,臉會很大,皮膚也會不好。”
小姑娘真不明白,自己怎麼就這麼背,走進一家書吧想靜靜,別人還來這麼吵她,現在還說她醜?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你看看,你為了一個讓你傷心的人,還變醜了呀。”
店員姑娘隨時做好準備,要是客人真的去打沈小運了,她可一定得拉架。
沈小運很認真地看著那個小姑娘,然後又說:
“你為,真正喜歡你愛護你的人,流過眼淚麼?”
沒關嚴的門縫裡,有冷風輕輕撩撥著門口的風鈴。
書吧裡一下子變得有些安靜。
沈小運抱著鴨梨,又啃了一口,眼神戀戀不捨地瞟過那個金色的猴子糖,她把它留在了那個小姑娘的桌子上,送出去的禮物,雖然饞,也是不能吃的。
晚上下班,沈牧平接了沈小運從書吧裡出來,沈小運深吸一口說:
“你等等我哦。”
然後她就轉身去了對門的糖果鋪子裡。
穿著深藍色大衣的沈牧平雙手插兜在道旁看著。
過了一會兒,她好失落地走了回來。
“猴子糖賣完了呀。”
沒有在上班的時候給自己買猴子糖,等小孩子們放學了,看見新的糖果吵吵嚷嚷一番,自然就都賣沒了。
沈小運簡直是用她的腳步聲在喊著“難過”。
沈牧平聽著踢踢踏踏的聲音,有些同情,又有些好笑。
“你可以午休的時候買啊。”
沈小運的腳步聲頓了一下,變得更加沮喪。
“原來我這麼笨的呀。”
安慰反成了捅刀,沈牧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我看見咱們家後面新開了一家湯粉店,要不要去嘗嘗?”
“什麼湯粉?”
“好像是廣式湯粉,還有賣腸粉和艇仔粥。”
謔!
沈小運的眼睛亮了。
“我們去吃吧!”
湯粉在廣東是遍地都有的家常小吃,離開了原生之地,不僅價格貴了,東西看著也多了花頭。
沈小運對著長長的水牌看了半天,要了排骨湯粉,加了碎油條。
沈牧平要的是牛肉湯粉,還要了手撕鹽焗雞和蝦仁腸粉。
等著湯粉的時候,沈小運還對著那個棒棒糖念念不忘。
“那個糖特別特別好吃。”
她是用介紹寶藏的語氣說這句話的。
沈牧平替她掰開筷子:
“你又沒吃,怎麼知道啊?”
“我看見別人吃了呀,可好吃!”
熱騰騰的湯粉端上來的時候,沈牧平已經聽著沈小運講完了她今天遇到的那個女孩兒的故事。
“我不懂,傷害自己的話要反覆去聽,為什麼不去多陪陪愛護自己的人呢?時間那麼寶貴,好浪費呀。”
吃了一塊湯粉上蓋著的排骨肉,沈小運美滋滋的。
沈牧平“嗯”了一聲,挑了一筷子鹽焗雞放在她面前。
“你多吃點。”
“嗯嗯嗯嗯。”
沈小運說的是“你也一樣”。
沈牧平端起了湯粉碗又放下,才說:
“所以才有很多人一輩子用很多時間去後悔,因為他們做了很多浪費時間的事。”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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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3 PM
☆、第 19 章
早上上班的時候,糖果鋪子已經開了,沈小運站在店門口,看著沈牧平走到馬路對面去,買了一根金燦燦的猴子棒棒糖又走了回來。
“呀,真好看!”
她發出由衷的、歡喜的讚嘆聲。
沈牧平把糖給了她,轉身快步離去。
沈小運美滋滋地進了書吧裡,跟店員姑娘說:
“你看,我一大早就有糖吃。”
除了店員姑娘之外,店裡還有另一個年輕的小姑娘。
“她是我朋友,也會做咖啡,我最近復習要忙一個周,找她來幫我的。”
新來的小姑娘有一頭利落的短發,沈小運盯著她大紅色的嘴脣看了好一會兒才點了點頭。
“你真好看。”
那個姑娘沒笑,對沈小運點了點頭,就去跟店員姑娘說話去了。
老闆帶著寶寶來上班,她早就知道了店員姑娘讓別人來代班的事情,只說:
“這個周麻煩你了。”
沈小運坐在椅子上,看著新來的姑娘洗水果,客人來了,她接手做咖啡。
店員姑娘陪她忙了一上午,下午的時候就和沈小運並排坐在椅子上,開始看起了課本。
下午一點多,沈小運拖完了地,拿出了自己今天帶的點心。
冰皮綠豆糕裡面裹了椰蓉,吃起來又香又甜,還清爽不上火。
沈小運一共帶了八塊,她數了數店裡加上她正好四個人,每人能吃兩塊。
兩塊給老闆,兩塊給新來的代班姑娘,兩塊給店員姑娘,剩下的兩塊自己吃。
恰恰好這個綠豆糕不怎麼甜,吃完之後她還可以吃猴子糖。
老闆和店員姑娘都隨手接過點心吃了起來,那個代班的姑娘說了聲“謝謝”,就把點心放在了一邊。
半個小時後,沈小運看見那兩塊點心還在那兒。
又過了半個小時,外面飄起了小雨,有客人進門,帶著冷冷的濕氣,吹在了兩塊綠豆糕上。
沈小運覺得它們很可憐。
直到快下班了,外面的路燈都亮了起來,有人在冬雨中匆匆回家,綠豆糕們還依偎在一起,在這個遺忘了它們的世界裡。
“綠、綠豆糕你不吃麼?”
最後,沈小運鼓起勇氣去問代班姑娘。
姑娘愣了一下,看看綠豆糕,再看看沈小運,垂下眼睛說:
“哦,不好意思,我不愛吃甜的。”
“哦。”
沈小運抓起兩塊綠豆糕一口一口吃了下去,然後拍拍手,坐回椅子上等沈牧平來接她。
撐著黑色長傘的男人穿著一件翻領的鐵灰色羊毛大衣,手上戴著黑色的手套,脖子上是黑色的圍巾,走在石板路上,仿佛自來就帶著老城冬日的肅殺。
有人在敲著店門,沈小運立刻站起來,抱著自己的圍巾跑去開門。
看見沈小運的圍巾還沒戴好,沈牧平收起傘放在門口,推著沈小運先回了書吧。
等到戴好圍巾、手套,拿好小包包,沈小運才聽見沈牧平說:“好了,我們回家吧。”
沈小運“嗯”了一聲,和平常一樣跟在沈牧平的身後,卻被男人拉住了手臂。
單手打開傘,沈牧平把傘放在靠近沈小運這邊,扶著她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
“綠豆糕好吃!不過還是猴子糖更好吃啦。”
沈牧平一直低著頭沒說話,下過雨後的石板路有點滑,他怕沈小運摔倒。
“沈牧平,你會不會被同事討厭呀?”
走過石橋的時候,沈小運問他。
“同事?”
河面上的風更大些,沈牧平手裡的傘往沈小運那兒一歪,自己鐵灰色的大衣上掛了點點的水珠。
“我同事喜歡我還是討厭我,又不耽誤我賺錢。”
“可是會不開心呀。”
“從不是從他們身上賺錢,有什麼不開心的?”
沈牧平沒有多想,當初給沈小運找工作的時候特意找了跟他有點交情的這家書吧老闆,至於那個店員,打過幾次交道,也是個不錯的姑娘。
“哦。”
沈小運點點頭,細細的水幕籠罩著老舊的街巷粉墻,水滴從青灰色的瓦上滴滴答答地落下。
她的腳踩起一小片水花。
“我們今天晚上吃什麼呀?”
濕噠噠的天氣裡,最好就是熱騰騰的羊肉了。
沈牧平說:“家裡有兩羊肉卷兒,我回去給做羊肉面吃吧。”
“好呀好呀!”
懷著對羊肉面的憧憬,沈小運暫時忘了自己心中的疑問,回家之後,沈牧平讓她在空調旁邊坐下,又拿出了一個插上電之後會發熱的木盒子,讓她把腳放在上面烤著,這才扎上了圍裙去廚房做飯。
看著電視裡高天也跟自己的老同事鬧矛盾,沈小運歪了下腦袋。
小小姐跳到她的腿上,用腦袋拱她的肚子。
水燒開,下了麵條、蘑菇,和娃娃菜,羊肉卷兒先用水焯了一下再放在麵鍋裡一起煮著,加點鹽,出鍋的時候撒蔥花。
除了羊肉面之外,沈牧平還做了一個煎豆腐,嫩豆腐撒了鹽蒸一下,切片,裹蛋液,下鍋煎出來。
花椒辣椒蔥末放在碗裡用熱油潑了,再倒點醬油進去,可以用來給羊肉麵調味,也可以用來蘸煎豆腐吃。
聽見沈牧平叫自己吃飯,沈小運抱著小小姐,拖著拖鞋走了過去。
伴著雨聲一口一口吃了羊肉麵,沈小運靠在椅子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真舒服。”
沈牧平吃掉了剩的最後一塊煎豆腐,站起來收碗。
沈小運拿起掃把掃了掃廚房的地,又去客廳看電視去了。
格外寂靜的雨夜裡,兩個人一個看電視,一個忙工作,小小的房間裡一點濕冷氣都沒有。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點心?”
睡前,沈牧平問沈小運。
想起了代班姑娘說她不喜歡吃甜的,沈小運說:“我想吃……甜的點心。”
“甜的?”
沈牧平突然想起了什麼,跟沈小運說:
“這個週末我休息,你請假我帶你去太湖邊上吃白玉方糕好不好?”
白玉方糕還是要趁熱吃的。
沈小運本來正在打哈欠,一聽見點心的名字,好像關節裡已經被糖給塞滿了一樣。
“好的呀好的呀!”
被沈牧平這麼一打岔,五分鐘後,沈小運說:
“我還是吃鹹味的點心吧,就肉鬆酥餅好啦。”
第二天又到了吃點心的時候,沈小運小心地把一塊肉鬆酥餅放在了代班姑娘的面前。
“這個不甜,可好吃啦。”
她笑眯眯地說著,一點也不怕被人拒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4 PM
☆、第 20 章
週末,沈牧平依照約定開車帶著沈小運去太湖。
古老的城,也是一座新的城,被河水環繞的老城外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
沈小運用一雙眼睛看著,只覺得到處都是看不完的風景了。
“沈牧平,那裡有家羊蠍子!”
“要是晚上我們回來的時候你還沒改主意,我們就去吃羊蠍子。”
不用等晚上回來,兩分鐘後看見了一家魚火鍋的招牌,沈小運的眼睛瞄著照片上肥嫩的魚肉已經改了主意。
行了一路,這主意改了半道。
沈牧平在旁邊聽著,她沒改一個主意都答應,到最後反而是沈小運自己覺得自己真是見異思遷,反而不好意思了起來。
先去買了白玉方糕,熱乎乎的捧在手裡,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在周圍溜達了一會兒,消化完了糕點,才帶著她繼續往湖邊去。
天不是很晴朗,被雲割開的天光照下來,沈小運趴在車窗上看著外面的浩蕩湖水,一陣兒出神,等她回過神來,沈牧平已經帶她到了一個古香古色又分明是新建的樓閣。
“說好是看湖的呀?”
“天氣這麼冷,你在外面一直走肯定感冒,這裡能讓你暖暖和和的看水。”
坐在茶室裡,看著湖上的風吹著枯黃的蘆葦,沈小運坐在軟軟的沙發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確實,很舒服呀。
站在門邊看著沈小運在那兒坐著,沈牧平笑了笑,走到外面給沈小運選點心。
一群人從門外進來,路過沈牧平的身邊,一個男人突然停住腳步說:“沈醫生,好久不見,我之前去醫院,他們都說您走了,您現在在哪兒高就啊?我媽那個病當年是真虧了您,前兩天她八十大壽,還說想請您一塊兒坐坐,結果我怎麼也找不著您了。”
沈牧平的手還捏著菜單,對著男人點點頭,笑容很客氣。
“我現在不在醫院工作了,您要是有什麼保險方面的需要,可以找我。”
……
茶室裡的碧螺春沈小運很喜歡,更喜歡的是茶室裡的點心。
因為她點心實在吃了不少,下午一點多,沈牧平才帶她去吃“午飯”。
飯也是在湖邊找的館子。
魚蝦黃鱔在靠水吃水的文化裡自然不能少的,清蒸白魚、雞頭米炒蝦仁、響油鱔糊都點了,太湖邊還有一種有名的就是東山湖羊,雖說現在城裡也有湖羊館子,沈牧平還是給沈小運點了一份白煨羊肉,沈小運吃得喜笑顏開。
“沈牧平,你是不是經常和別人出來玩兒呀?好吃的好玩的,你都知道的呀。”
“提前做做功課就什麼都知道了,沒什麼。”
“怎麼會沒什麼?就是好厲害呀。”
吃飽喝足玩兒得盡興的沈小運誇獎起沈牧平來,就像是說一句話就有人給她鈔票一樣。
吃完了一塊羊肉,用勺子舀雞頭米和蝦仁,沈小運看了沈牧平一眼,終於說:
“你心情不好呀?”
男人抬眼看看她,說:
“沒有。”
“你要是心情好,我說你心情不好你一定要說’你不要亂猜,好好吃飯’,才回答我兩個字,你一定是心情不好到都不想跟你我說話了。”
沈小運偶爾也不是很好糊弄的。
沈牧平吃了一口白魚,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想起了一些不想想起的事情,不是心情不好。”
“哦。”
沈小運乖乖吃飯了。
過了兩分鐘,她又問:
“那你現在心情好了嗎?”
沈牧平沒有回答,沈小運悄咪咪給沈牧平夾了一塊羊肉。
幾分鐘後,看著自己滿滿的盤子,沈牧平終於忍不住笑了。
“沒事了。”
聽他這麼說,沈小運也開心了起來。
吃過了午飯,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去了湖邊的一個生態種植園,那裡交了錢可以自己采些應季的蔬果,當然,想要帶回來得交錢,從價錢來看就是花錢買樂子。
沈小運非常神勇地挖出了四個白蘿蔔,因為沈牧平問她要不要吃白蘿蔔燉牛肉。
這四個蘿蔔她也已經分好了,店裡的兩個姑娘都還是大學生,不開灶的,拿出一個蘿蔔送給老闆。
沈牧平還采了點白菜、花菜、大青菜和西藍花,每樣都不多,裝在一個小箱子裡,還是白白胖胖的大蘿蔔更有存在感。
玩兒了大半天,沈牧平開車帶著沈小運想最後看一遍湖景,看著看著,他身後傳來有些茫然的聲音。
“這是哪兒?”
男人沒有看後視鏡,語調平穩地說:“這是太湖邊上,我答應你週末帶你來看風景的。”
沈小運試探地叫了沈牧平的名字,聽見他應了,她突然就不怎麼擔心了。
“那我們玩到哪裡了呀?”
“湖邊的風景還沒看完呢。”
說著,沈牧平調轉車頭,開著車子往他們來的路又走了一圈兒,沈小運看著湖面上的波瀾,又讚嘆了起來。
映著夕陽的餘暉,沈小運看湖景看得挺開心,這一條路沈牧平卻已經走了足足兩個來回。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4 PM
☆、第 21 章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老闆收到了沈小運送來的蘿蔔,用報紙包著,裡面還帶著泥。
“這個蘿蔔燉牛肉一定好吃的。”
沈小運仿佛是個嫁女的老母親,千叮嚀萬囑咐,讓老闆這個新郎要好好照顧她的蘿蔔女兒。
看得旁人都想笑。
除了蘿蔔之外,她還帶了些草莓,不是在生態園裡摘的,而是昨天回來的路上買的,圓圓的一大盒裡裝著,去了蒂洗乾淨,可以整個放在嘴裡吃。
草莓比尋常市面上見著的更大,帶著濃濃的果香氣,一看就價值不菲。
老闆給寶寶了一個,自己吃了一個,本來只是想意思一下,沒想到真的好吃,忍不住又吃了一個。
沈小運的眼睛都笑眯了,又端著去給代班姑娘。
照例是拿出兩個放在她手邊的。
“包甜的呀,知道你不愛吃甜點心,可是現在冬天不吃點好吃的草莓,就覺得一個冬天也沒有好好過過呀。”
不像從前……
唉?從前什麼來著?
沈小運空著的那隻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腦門,裡面卻還是空空如也。
她把草莓放在一邊,坐回了椅子上。
店員姑娘站在原地,再看看坐在那兒的沈小運,皺了下眉頭。
老闆想年後把書吧收拾一下,再加點新書,書吧的二樓以前是給一個定制衣服的鋪子做工作室的,九月的時候到期了,老闆想收拾出來把書吧擴一下,結果就是她家裡連連出事,甚至一度動了想收攤不幹的心,這事兒就擱下了。
現在什麼都好好的,這事情還是要做的。
下午看著客人不多,她就騎著電動車出門了,找設計師、看材料,她要忙的事情可多了。
書吧裡只剩了沈小運和代班的姑娘。
點心時間到了,沈小運東摸摸西找找,看見草莓想起來自己今天的點心就是草莓了。
看著大碗裡只剩了四個草莓,她又抱著碗去分給代班姑娘。
“給。”
“我已經吃過了。”
“這是點心呀,現在吃了,下班的時候就不會很餓了。”
代班姑娘抬起眼睛看著沈小運,好像深吸了一口氣才說:
“我還有三天就走了,你不用總給我吃的。”
沈小運笑眯眯:“你是還有三天要走,又不是三天不要吃東西了。”
代班姑娘更無奈了,朝天看了兩眼才說:
“我不習慣吃別人分的東西,你不用給我。”
沈小運還是笑眯眯:“反正你三天就要走了呀。”
女孩兒無奈,自己動手從盆子裡拿出了一個草莓。
草莓酸酸甜甜的味道和香氣在嘴裡散開,姑娘吃完了好一會兒,才說:
“謝謝,挺好吃的。”
沈小運的臉上簡直要開出花來了。
晚上四點半,沈牧平打電話來說他今天要七八點才下班,問問沈小運想吃什麼,他訂了外賣送到書吧裡。
書吧平常也是七點關門,沈小運看了看在給擦水果杯的代班姑娘,對沈牧平說:
“能訂兩個人的飯麼?”
“可以,你想吃點什麼?廣式的好不好?”
“好的呀。”
“想吃燒鵝、叉燒肉、鴨腿還是白切雞啊?”
“鴨腿。”
“另一份呢?”
沈小運想了想,說:“要店裡招牌的。”
沈牧平快筆記在了記事本上,又囑咐沈小運說:
“在書吧等我,別出門啊。”
“嗯嗯,曉得啦。”
過了一個小時,外賣送來了,代班姑娘看著沈小運說:
“我晚上都是回去吃飯的。”
沈小運站在吧檯前拆自己的餐盒說:“你還要三天就走啦,忍忍吧。”
代班姑娘一時間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五點半的時候老闆回來了,看見沈小運還沒走,問她:
“晚上吃飯了麼?”
沈小運想了想說:“吃了呀。”
老闆看了一圈兒又出去了。
代班姑娘看看吧檯後面自己吃了一半的燒臘拼盤飯,跟沈小運說:
“其實你沒必要天天來這裡,在家裡呆著,每天好吃好喝,也不用花冤枉錢給別人分吃的。”
沈小運抬起頭來看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然後眨了眨,最後才笑了。
“我知道,一定有好多人都這麼想啦。”
看見沈小運的表情,代班姑娘有一點後悔自己剛剛的話了。
“我要是在家裡,沈牧平也不用送我上班,接我下班,辛辛苦苦。我還會做飯呀,我每天在家裡做做飯、掃掃地,他一回家就能吃飯了。家裡還有一隻貓叫小小姐,我還能喂貓呀。”
沈小運一直在笑,眼睛看著外面亮起的燈火。
“就是……會害怕呀。”
她說。
……
沈牧平來接沈小運的時候,沈小運正在本子上寫東西。
“我馬上寫好哦,你吃飯了嗎?”
“在公司吃了工作餐。”
寫完了最後一個字,沈小運收拾了小包包,穿上羽絨服,戴上圍巾和手套,跟沈牧平一起回家。
走出店門的時候,她回頭跟代班姑娘揮了揮手。
代班垂著腦袋洗咖啡杯,沒理會她。
今天的沈小運一路上都很開心,燈光裡四下略有昏暗,沈牧平都要小心點她不要邁著大步子碰到別人。
“你知道麼?”
沈小運笑得神秘兮兮地。
“我今天知道了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鴨腿飯好吃麼?”
“好吃的呀。嘿嘿,秘密是秘密,不能告訴你。”
沈小運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
她把這個秘密記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
——“不愛吃糖的草莓姑娘看起來凶凶的,也會哭鼻子。”
她不說,沈牧平也不再問,工作了一整天,他也有點累,能這樣安安穩穩一步一步走回家也是種休息。
“沈牧平呀。”
“怎麼了?”
“辛苦你了呀。”
男人:“嗯。”
沈小運等了兩秒鐘,轉頭看他說:“你應該說不客氣。”
沈牧平不說。
沈小運覺得自己好像吃虧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5 PM
☆、第 22 章
“給。”
早上剛上班,沈小運傻乎乎地看著放在自己面前的紙盒子,抬起頭看看代班姑娘。
“什麼呀?”
代班姑娘眼睛看天,悶聲悶氣:
“我自己做的。”
“哦。”
打開盒子,裡面裝了四個蛋撻。
沈小運“哇”地一聲。
“你會做蛋撻?!好厲害的呀!”
代班姑娘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上面又紅又熱。
沈小運像是個孩子似的轉圈圈,手裡捧著蛋撻,臉上寫滿了歡喜。
她越是這樣,代班姑娘就越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說:
“那個,你不吃,它就涼了。”
沈小運像是吃人蔘果一樣地小口小口吃了一塊,眼睛眯成了一條縫。
“好吃呀。”
她強調。
“特別好吃呀。”
看見她一直喜笑顏開,代班姑娘忍了又忍,也笑了。
沈小運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打開自己的小本本,這麼好吃的蛋撻她一定要記下來。
窗外的陽光很好,沿著玻璃窗照進來,像是很多很多用不完的快樂一樣。
今天對沈小運來說大概是個特別適合收到禮物的日子吧。
快到中午的時候,一個阿姨拎著保溫桶走進了書吧,沈小運站起來,剛說了一聲:
“歡迎光臨。”
那個阿姨已經用眼睛瞪她了。
“老闆呢?”
“老闆不在。”
沈小運清了清嗓子,她是店裡的老員工了,老闆不在的時候她得能撐起來。
“您有什麼事情呀?跟我說也是一樣的呀。”
“呶,清蒸鱸魚,你趕緊吃吧。”
“啊?”
沈小運眨眨眼睛,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好的事情啊,一個阿姨進來就請人吃魚哦?
那個阿姨又看了代班姑娘一樣,說:“新來的呀?”
代班姑娘點點頭。
“你看好她哦,今天天氣預報有小雨,別讓她出門,知道嘛?”
代班姑娘帶著一頭霧水又點點頭。
看看她們兩個,那個阿姨嘆了一口氣:
“就讓你們兩個看店,她真是心大哦。”
沈小運打開了保溫桶,看見裡面還冒著熱氣的清蒸鱸魚又是“哇”的一聲。
魚蒸的火候恰恰好,肉嫩嫩的,一點腥氣都沒有。
午飯送來之前,沈小運就和代班姑娘一起吃魚,吃得沈小運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那個阿姨對書吧裡熟悉的很,沈小運回頭要誇她的魚好吃,卻看見她拿著抹布在擦桌子。
“哎。”
“吃魚。”
“哦。”
“不是我要幫你幹,我是閒著也是閒著,上午我去跳舞了呀,我跟你講,你要是沒事也可以去呀,跳跳舞,還有人唱歌,我年輕的時候好嗓子呀,我一唱歌,別人都不敢接的呀。”
阿姨一手把抹布插在腰間,腰板挺得筆直。
“我那個兒子說我不管他,我哪有時間管他呀?下午下雨,我約了人一起喝茶的呀,人家過得什麼日子呀,我過得什麼日子啊,我享不了兒孫福我給自己找福氣哦我跟你講。”
阿姨說話劈哩啪啦地,聽得沈小運暈暈的,只能吃著魚尾巴眼巴巴看著。
“你說,我這樣好不好呀?”婦人盯著沈小運。
沈小運點頭點的像小雞啄米:“好的呀好的呀!”
阿姨一甩自己剛做的髮型,拎著她們吃完的保溫桶走了。
來去如風。
沈小運噠噠噠跑去翻自己的小本本,長長地“哦”了一聲。
“原來是清蒸鱸魚阿姨啊。”
代班姑娘正在擦杯子的手一抖。
下午的時候客人多了起來,有幾個還穿著校服的男孩兒女孩兒走進書吧,點了茶和果汁開始看老闆剛進的漫畫。
他們都很乖巧的樣子,就算看到了特別開心的地方也只是小聲嘰嘰喳喳地討論著。
沈小運看著他們,都忍不住想要笑。
其實她該跟他們一樣大的,穿著校服去上學,忙忙碌碌準備考試,考完試就成群結隊出來玩兒。
可是看看自己的手,伸開,握緊,她嘆了一口氣。
四個蛋撻她原本吃了兩個,剩下兩個想留給沈牧平來著,可她心情不好,所以又拿出來一個吃了起來。
蛋撻吃到一半的時候,沈小運腦子又懵了,看看蛋撻,她拿出手機,摁下了代表沈牧平的名字。
“喂,我是沈牧平。”
“我在吃東西。”沈小運說。
“好吃麼?”
“甜的,好吃。”
“嗯,吃完了記得擦手。”
“沈牧平?”
“嗯?”
“我吃完了,是不是就不難過了?”
“怎麼難過了?”
“我、我不記得了呀。”
“難過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我晚上帶你吃酸蘿蔔老鴨湯好不好?”
聽見吃的,沈小運眨了眨眼睛,眼前的模糊消了下去。
“好。我、我今天吃撐了,早上吃了蛋撻,中午吃了魚,蛋撻可好吃了,我現在還在吃,沒給你留。”
電話那頭一陣沉默。
沈小運接著說:“是外面買不著的好吃,別人給我做的。”
“你喜歡吃蛋撻麼?”
“喜歡的呀。”
“喜歡吃就行了,我那份也送給你。”
沈小運打了個嗝。
掛了電話,沈小運又神氣了起來,她站起來,收拾了自己吃蛋撻的殘渣,拿起拖把去拖地。
孩子們看見她推著拖把過來,紛紛抬起自己的腳,還對她笑。
他們走的時候,沈小運站在門邊看了半天。
“年輕真好。”
她說了一句被很多人說了很久說爛了的話。
代班姑娘聽見了,端著要洗的杯子走到她身邊說:
“年輕的時候都不覺得年輕好,都想趕緊長大,像大人一樣。”
沈小運轉頭說:“可我不想,我想一直就這麼大好啦。”
十五歲的時候多好,漂漂亮亮的,煩惱少得可憐,有很多很多還不知道的事情在前面等著,就像沈牧平帶她吃的早餐和晚餐,一頓又一頓,能一直吃下去。
代班姑娘看看她,沒再說什麼。
人們都希望變成自己最渴望的樣子,可很多時候,渴望本身就代表了不滿足。
“我做的蛋撻真的好吃麼?”
沈小運眼睛瞪大了,非常認真地說:“超級、超級、超級好吃。”
語氣十分堅定。
“我打算自己開個點心店,你說怎麼樣?”
“好呀好呀好呀。”
沈小運忘了自己一直把代班姑娘當成和店員姑娘一樣的學生了。
“要是我真能開起來,請你吃蛋糕啊。”
在沈小運的眼裡,這個姑娘已經是世界前三可愛了,另外兩個是沈牧平和清蒸鱸魚阿姨。
不對,是世界前四,最可愛的還有她自己。
沈牧平下班的時候還有些擔心沈小運,沒想到在書吧裡見到的沈小運比她平時還要開心一些,一直笑眯眯的。
“走吧,去吃酸蘿蔔老鴨湯。”
“好的呀。”
沈小運回身去跟代班姑娘招手,不對,在她的小本本上,代班姑娘已經變成了蛋撻姑娘。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6 PM
☆、第23章
“考完啦!我解脫啦!”
考完試的店員姑娘真是高興的不得了, 站在書吧門口神氣得像是個凱旋而歸的將軍。
沈小運竟然還記得她, “呱唧呱唧”給她鼓掌。
書吧裡立刻歡快了起來。
按說上班的回來了,代班的就該走了,代班姑娘站在吧檯後面, 提筆寫著各種配料還剩多少, 什麼東西該買了。
店員姑娘跟沈小運嘰嘰喳喳說完她這次考試一定能過, 又跑過來跟代班姑娘道謝。
“這幾天真辛苦你了。”
“還行, 不累的。”
沈小運從她們身後路過,店員姑娘對著代班姑娘眨了眨眼睛。
代班姑娘沒說話, 垂下眼睛繼續寫清單。
交接是要時間的,到了沈小運下午吃點心的時間,代班姑娘還沒走。
“哎?”拿著手裡的糖心糯米餅,店員姑娘看著沈小運手裡的小蛋糕。
“今天你還帶了兩種點心?”
沈小運把小蛋糕外面的紙仔仔細細地放在塑料袋裡,才說:“糯米餅是我帶來的, ”
那這個看起來很好吃的小蛋糕呢?
店員姑娘歪著腦袋湊過去看, 有點饞。
“你說蛋糕呀?是蛋撻姑娘給我的呀。”
代班姑娘正要給咖啡拉奶油花, 差點把小心心拉成一坨。
“那蛋撻姑娘是誰啊?”
順著沈小運的目光,店員姑娘看過去, 然後捂著嘴笑了出來。
“蛋撻好吃、肉鬆蛋糕好吃, 小蛋糕也特別好吃!”
沈小運完全不吝惜溢美之詞,在她的眼睛裡,這幾天吃到的點心都是世界上最好吃的。
左眼寫著嘻嘻, 右眼寫著哈哈, 店員姑娘就這麼嘻嘻哈哈地看著代班姑娘, 一直看到沈小運被沈牧平接走了。
“師父,你不是說你煩店裡有這麼一個人麼?”
在店員姑娘的眼裡,沈小運千好萬好,可她也知道,別人的想法不可逆轉。
代班姑娘低頭想了想說:
“也沒我想象中那麼糟,她挺好的。”
“當然挺好的,我都說了,你不是不信麼?還說自己不是養老院打雜的,結果這才幾天,還給人做蛋糕。師父啊,我都沒吃過幾回你做的蛋糕。”
店員姑娘戳了戳她師父的腰。
“別鬧。”
眺望窗外,看見沈小運的背影,代班姑娘嘆了一口氣。
“行了,我交接完了,走了。”
“啊,不等我下班啊?”
“不了,我今天,嗯,回家看看。”
她穿上外套,騎著自己的公路自行車走了。
轉頭一看書吧裡就剩了自己和幾個客人,店員姑娘雙手插在圍裙兜裡。
“今天下班我也給爸媽打個電話吧。”
回家路上,沈小運走在沈牧平的身後,小聲說:
“蛋撻姑娘明天就不來了。”
沈牧平說:“她要是繼續在這兒工作下去,你都要胖了。”
“才不會!”
十五歲的女孩子還是很注重身材的。
“我一點都不胖!”
“恩,不胖。”
沈小運確實不胖,單說起來,清蒸鱸魚阿姨也不算是壯實的,可比她還要胖一圈兒,單看背影的話,跟店員小姑娘一樣薄。
只是總穿得很厚實。
因為有個總是想盡辦法讓她多穿的沈牧平。
這一天的晚飯是在家裡吃的,很大一塊的醬肘子,沈牧平煮了面,把肘子切了薄片碼在面上。
又做了一個海鮮湯,放了蛤蜊、貝丁和蝦仁。
端湯上桌的時候,沈牧平看著自己面碗裡的蔥花,深吸了一口氣。
沈小運又把蔥花放進了海鮮湯裡。
拿了一個小碗,挑揀了一下蔥花,沈牧平招呼著沈小運吃飯。
沈小運站在桌子邊上,傻乎乎地說:
“我怎麼忘了你不愛吃蔥花呢?”
沈牧平抬頭看她說:“就因為我說你會胖,你就往我碗裡放蔥花啊,心眼兒真小。”
“是麼?”
沈小運攥著手裡的蔥花問沈牧平。
沈牧平無比堅定地點頭。
他也不急著吃飯了,站起來走過去,推著沈小運把手裡的蔥花都扔進垃圾桶裡,再送她去洗手。
洗完了手,沈牧平再推她去吃飯。
“再不吃麵就坨了。”
“哦。”
飯吃到一半,沈小運又開心了起來,肘子滷得香而不膩,切成薄片和麵條一起入嘴真的好吃。
除了自己吃麵之外,沈小運還偷偷拿了一張餐巾紙放在桌邊,海鮮湯裡撈出來的蝦仁擺了一個在上面。
一會兒,再擺一個。
又擺一個。
小小姐明明已經吃了晚飯,卻還是圍著餐桌打轉兒,沒一會兒,一隻略有些灰的毛爪探到了沈小運的碗變,撈住了那塊紙巾。
“呀!”
沈小運大驚小怪地說:“小小姐搶我的蝦仁!”
她很憤慨。
小小姐吃得可香了。
沈牧平決定不理會沈小運的“釣貓執法”。
吃過了晚飯,沈小運站起來要去沙發那看電視了,卻又轉了回來:
“沈牧平,這個肘子真好吃,是哪裡買的呀?”
“不是買的,是別人送的,快過年了,有人送年貨的。”
“哦!快過年了!”
沈小運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原來是忘了這個。
“沈牧平,過年我們怎麼過呀?”
沈牧平說:
“你想怎麼過,我們得好好想想。”
沈小運在沙發上坐好,又探頭看沈牧平:
“過年的時候還是只有我們兩個人?”
嘩啦啦的洗碗聲傳過來,沈牧平大概沒聽見。
晚上九點多,沈牧平接了一個電話,他在自己的記事本上記了一筆,又翻起了自己的通訊錄。
兩個人過年該怎麼過呢?
想起上一個春節自己跟一群同樣沒家沒落的年輕人一起在KTV過了個新年,第二天一早又挨個給客戶打電話拜年,然後捧著手機寫了半小時短信,還是沒發給該受到的人。
他恍惚覺得那些都已經是上輩子的事情了。
早飯是很簡單的清粥和黃瓜雞蛋餅。
沈牧平**蛋餅的樣子有點笨,攤出來的餅都不圓的,沈小運拎起來比劃了一會兒,覺得那塊餅更像是個地圖。
“沈牧平,我覺得這塊餅我們不能吃呀。”
她一本正經地說,
沈牧平正在解腰上的圍裙,轉頭看她。
“為什麼不能吃?”
沈小運說:“拿著去地圖上對一下,我們說不定能找到藏著寶貝的地方。”
沈牧平突地笑了一聲。
“你把它吃了,你不就是那個寶貝了?”
“哇!還能這麼說!”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瞎編的本事比自己高多了。
於是她把黃瓜雞蛋餅上抹了一點腐乳,配著白粥吃了下去。
上班之前,沈牧平給沈小運切了一些肘子片放在一個小飯盒裡,讓她午飯的時候拿出來分給別人吃。足足四個肘子,他們兩個人是怎麼也吃不完的。
除了肘子之外,沈小運今天的點心是一小盒手指餅,上面撒了黑色的碎芝麻。
“我今天下午有點事情,估計還是要七八點才能來接你,我已經跟老闆說了,她會替你訂飯的。”
沈小運點點頭:“曉得啦。”
沈牧平覺得很抱歉,過了一會兒又說:
“年末的時候我很多事情都比較雜,我要是疏忽了什麼,你要記得告訴我。”
“沒有呀。”沈小運站在橋上,看著下面的河水,老城裡再冷的時候,河水都不會被凍上,有人搖著小船從下面緩緩過去。
再抬頭,天上有陰雲,看樣子又要下雪了。
“你要好好工作呀。”
沈小運拍拍沈牧平的肩膀說。
養家餬口是很辛苦的。
沈牧平看著沈小運的臉,笑了。
蛋撻姑娘不在的第一天想她。
沈小運還特意問店員姑娘蛋撻姑娘還會不會再來了。
店員姑娘有點傷心,她離開了一個周,沈小運都沒說想她,她師父才幾天就用點心把她給收買了。
沈小運雖然很心虛地解釋說自己也想過店員姑娘來著,可是真的讓人一眼就看出來了她的口是心非。沒辦法,沈小運不僅沒有問到蛋撻姑娘的消息,為了安慰傷心的店員姑娘,她還付出了三根手指餅的代價。
吃著手指餅,店員姑娘才笑著說她過兩天還會看見那個蛋撻姑娘。
說完那四個字她捶著吧檯爆笑,幸好沒有客人在。
就這樣,今天沒有出門的老闆也瞪了她一眼。
“我昨天給我爸媽打了個電話,本來今年過年說好了不回去,想想還是回去吧,明年畢業了可就沒這麼長的假了。”
店員姑娘輓著沈小運的手臂跟她說:“我跟你講,我運氣特別好,開了軟件,才一晚上就刷到回家的票了。”
“哇!”
沈小運替店員姑娘高興。
“所以我後天就不來了,我師父,就是你說的蛋撻姑娘,過年的時候替我上班。”
她還囑咐沈小運說:“你記得跟她多要蛋糕吃啊,她可會做了。”
就是脾氣不太好,從前是個咖啡館的手藝擔當,店員姑娘就是跟她學的做咖啡,也沒少挨了訓。
後來她自己開了個咖啡館,剛做起來就跟合夥人吵拆夥了,才會讓店員姑娘請來替班。
十八九歲就在社會上上漂著的孩子,都是年紀輕輕背後就有了一堆的故事。
酸的甜的,摻著不肯服輸的苦。
店員姑娘一直沒說的是,她最初找師父來的時候她是很不願意的,因為店裡有個沈小運,她師父打心眼兒裡覺得沈小運這樣根本就不該出來工作,給人麻煩,給自己也是麻煩。好在沈小運的魅力驚人,昨晚她跟師父一提過年替班的事兒,師父就答應了。
“我師父只是看起來凶,其實人挺好的……”
這一點,沈小運萬分同意,用力點頭,頭點完了,她的手指餅也又被店員姑娘吃了兩根。
午飯之後,老闆又騎著小電驢出門了,沈小運擦完地坐在椅子上,腿上擺了一本書。
書上都是一幅幅的畫。
有客人來了,她就會合上書站起來說歡迎光臨。
每一幅畫她都看得很慢,藍天,綠樹,和水上的行船。
快到五點的時候,沈小運急急忙忙把書放好,穿上了外套,還戴好了帽子和圍巾。
可是等啊等啊,快六點了,沈牧平還是沒有來。
沈小運掏出手機,給沈牧平打電話。
“喂,我是沈牧平。”
沈小運聽見沈牧平周圍吵吵嚷嚷的。
“你還在忙啊。”
“嗯……”沈牧平壓低了聲音說,“我還在幫客戶處理事情。”
沈小運聽見沈牧平身後有一個女人用很洪亮的聲音說:
“明年孩子們就要上初三了,中考是他們人生中一個重要的階段,希望各位家長……”
“哦,那你忙吧。”
沈小運把電話掛掉了。
房間裡有點熱,熱得沈小運都有點迷迷糊糊的了。
有外賣送了過來,店員姑娘招呼沈小運來吃飯。
“哦,好的呀。”
她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嚇得店員姑娘三步並作兩步衝了過來。
“怎麼了?”
“我沒事。”
沈小運解開圍巾,慢慢地說:“太熱了。”
外賣是鰻魚飯,還有海草小菜,沈牧平直接給書吧老闆打了一百塊,這樣剛好花了個差不多。
鰻魚應該挺好吃的,米飯上面撒了黑芝麻,也很好吃。
沈小運卻吃得很慢,好像一點都不餓。
吃完之後她自己收了還半滿的飯盒,沒有再坐著,而是蹭到了店員姑娘旁邊問她:
“你知不知道,要租一個房子,得多少錢呀?”
“租房子啊?得看租什麼樣的,像我們這種窮學生,有一個月八百的,只有一張床,房間裡睡兩三個人,要是租一整套房子,怎麼也得兩千吧。”
“兩千啊。”
掰著手指頭算了算,沈小運覺得那是好多錢。
她的小包包裡只有五百。
好像連最普通的一張床都睡不起。
七點半,沈牧平身披一身細雪匆匆趕來,涼風把他的臉頰和鼻子頭兒都吹紅了。
“我們回家了。”
沈小運“哦”了一聲,站起來跟著沈牧平往外走。
碎雪細細地落著,沈牧平時不時回頭看看沈小運的帽子和圍巾時不時都戴好了,走了一會兒,他突然覺得少了什麼。
今天的沈小運好像格外安靜。
“晚飯吃的什麼?”
“鰻魚飯。”
“你們老闆真大方,居然給你叫鰻魚飯吃。”
沈小運低低“嗯”了一聲。
沈牧平又說:“那個會做點心的姑娘今天沒來麼?”
“嗯。”
想到那個電話,沈牧平又問她:
“今天上班有沒有不開心?”
“沒有。”
可是明明很不開心的樣子啊。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沈小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她鼓足勇氣了。
“沈牧平,我想一個人住。”
男人的腳步停住了。
“怎麼了?怎麼突然就想要一個人住?”
沈小運委屈巴巴地,她湊不住能租房子的錢可怎麼辦呀,天氣暖和點還能住在橋底下,現在這麼冷,她會不會住在外面就凍死了?
沈牧平的臉色已經變了,壓著心裡的驚慌,他小心地問:
“是不是別人說什麼了?”
“不是,我聽見了,我聽見你有孩子啦。”
從掛了電話到現在,沈小運想了很多,沈牧平不是她爸爸,卻一直在照顧她,連自己的孩子都見不到,實在是太辛苦了,她應該一個人住的。
“你不用為了照顧我就什麼都不要了。”
說著說著,沈小運的嘴邊已經扁了。
沈牧平又氣又急又想笑:“我什麼時候有孩子了?我今天是替我客戶開家長會。”
沈小鴨子“啊”了一聲。
從大衣兜裡掏出手機,給沈小運看自己的信息往來。
“李先生,您女兒的家長會我已經開完了,學校一共發下了如下材料……”
沈牧平指著自己的手機說:“看見了吧,是我的一個客戶,他今天公司開年會走不開,讓我替他把家長會開了。”
賣保險就是這個樣子的,能做的不能做到,賺了別人的提成,有些事情就不能計較。
沈小運眨巴眨巴眼睛。
沈牧平已經笑了起來。
“你每天也想得太多了。”
沈小運有點尷尬地揪了揪自己的衣擺。
然後也笑著說:“原來是我想多了呀。”
晚上,沈牧平整理著表格,突然想起了今天沈小運的話。
此時,他好像明白了。
她為什麼想得多,因為她知道的實在太少了。
男人抬起右手揉了揉額頭,心裡的酸澀和無力比外面的雪還要密。
寒假開始了,年味也真切了起來。
站在書吧裡,都能聽見外面有小孩子歡快地說:“媽媽明天帶我去買新衣服。”
於是沈小運也惦記起了自己的新衣服。
蛋撻姑娘果然又出現在了書吧裡,沈小運笑眯眯地分給她香蕉,她也給沈小運帶了自己烤的小泡芙。有來有往,儼然一對關係很好的吃友了。
書吧裡的客人比平時多,沈小運除了每天兩次擦地之外,還讓蛋撻姑娘安排了別的工作。
“這樣折對不對呀?”
舉著紙玫瑰,她一臉求肯定地問蛋撻姑娘。
“折得不錯。”寡言的蛋撻姑娘點頭誇獎她。
過年之前還有個重要的日子就是情人節,老闆想在店裡弄一點節日氣氛,又怕過頭了讓書吧顯得不那麼安靜,又或者刺了別人的眼和心。
畢竟情人節還一個人泡在書吧裡的,不是單身,也是異地。
沈小運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單身的年輕人要被稱為單身狗,單身就單身吧,為什麼物種都變了?
不過這也不關她的事兒,她要做的就是按照泡芙姑娘教的用皺紋紙折出玫瑰花,再做拼成一個個花球。
這是蛋撻姑娘出的主意,窗邊掛上兩個紙玫瑰花球,看著簡單雅致,又有氣氛。
更重要的是讓沈小運有事做,不要再誇蛋撻姑娘做的泡芙好吃了。
忙著這個,沈小運十分開心,可以坐著一直不動地折一兩個小時,下班的時候都有些戀戀不捨,覺得自己的工作比從前有意義多了。
“給你。”
看著自己面前綠色的紙玫瑰,沈牧平愣了一下。
“情人節快樂啊,單身……狗。”
狗?
沈牧平接過玫瑰花,小心地捧在手裡。
“我親手做,好好保護呀。”
沈牧平決定回家放在小小姐夠不著的地方。
回家之後,沈牧平又眼睜睜看著沈小運給了小小姐一朵粉色的紙玫瑰。
小小姐聞了聞,看了看,肉呼呼的爪子就摁了上去。
“啪。”玫瑰花癟了。
沈牧平還是把自己的那朵花帶回了臥室好好放了起來。
他,不跟單身貓一般見識。
放好了花,他扎上圍裙開始做晚飯。
肘花還是沒吃完,被他凍上了,拿出來洗一下,在碗底放些切碎的白菜,擺上肉一起上鍋蒸。
蒸架上還擺了幾個洗乾淨的芋艿。
沈小運用那朵已經被摧殘過的紙玫瑰逗得小小姐跟著她一路跑,跑來了廚房。
“你要做什麼啊?”
看見沈牧平往調好的肉餡兒裡倒打好的蛋液,沈小運的腦袋湊了過去。
“虎皮辣椒塞肉。”
沈小運的腦袋又縮了回去。
“這個我喜歡。”
說完,她從已經趴在她腿上的小小姐嘴裡把紙玫瑰抽出來,帶著它又跑回了客廳。
晚飯的時候沈小運充分地表現了自己對辣椒塞肉的喜歡,伴著米飯吃了兩個,連菜湯都澆了一點在飯上。
蒸過的肘子肉她不是很喜歡,倒是對下面吸飽了肉汁的白菜頻頻下手,蒸芋艿當是飯後點心,她蘸著糖吃了一個大的一個小的。
吃飽喝足,沈小運有點撐,站在沙發前面看電視。
倒是小小姐坐在她一貫坐的地方,藏起了前爪爪蹲在那兒,破爛的玫瑰花在它白滾滾的肚皮底下壓著,沈小運怎麼看她都像是一隻燒雞。
沈小運很愛看的《英雄無悔》已經演了大半,電視裡,高天評價舒月:“但是她從來不怨天尤人,不憎恨人生,也不放縱自己……”
沈小運很喜歡這段話,可還沒等她品味完,腦子又被轟轟烈烈的劇情給帶著跑了。
沈牧平戴著眼鏡坐在電腦前面寫文件,突然揚聲對沈小運說:
“明天晚上我們出去逛街吧,買點過年的東西。”
沈小運一聽,立刻顧不上去想胡副局長是不是壞蛋了,轉過頭來眼睛亮晶晶地說:
“好的呀。”
過了一會兒,沈牧平抬起頭看見沈小運站在客廳數東西。
“怎麼了?”
沈小運在數她包包裡的錢。
數來數去,也就只有五百。
“五百塊錢能買什麼呢?”
沈小運為過年的事情憂傷了起來。
沈牧平帶著沈小運走進她自己的房間,拉開一個抽屜,拿出了一個大錢包。
讓沈小運失望的是,大錢包裡並沒有很多錢,只有一些卡片。
“這個是每個月你賺來的錢,你有很多錢。”沈牧平挑揀出一張卡和一個存摺給她看,
沈小運打開存摺看了一眼,存摺最後一次的記錄是在去年六月,看著上面的存款余額,她揉了揉眼睛。
“我這麼有錢啊?!”她問沈牧平。
沈牧平沒說話,只點頭。
“明天買東西,我掏錢!”
財大氣粗的沈小運很用力地拍了拍沈牧平的肩膀。
“你想買什麼都跟我說,曉得伐?”
沈牧平仰頭看看她,又低下頭笑了,手指輕輕擦過眼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27 PM
☆、第24章
一上班, 沈小運就拿著自己的蘋果給了蛋撻姑娘, 蛋撻姑娘看看一手都有點兒抓不過來的蘋果,給了沈小運一小盒曲奇餅乾。
要老闆說,這兩個人就像是幼兒園裡交換零食的小朋友, 還很有儀式感。
“這個蘋果特別好吃。”沈小運又開始嫁女兒了。
新郎——代班被沈小運叫蛋撻的姑娘點點頭, 拿過去, “卡嚓”咬了一大口。
看見蛋撻點頭認可了自己的蘋果, 沈小運自己也笑得像個蘋果。
今天的沈小運繼續疊玫瑰花,一朵又一朵。
快午飯的時候, 蛋撻姑娘走過來對她說:
“有個客人說你疊的玫瑰特別好看,問你能不能送她一朵?”
好看麼?
沈小運驚喜地抬起頭,看看蛋撻姑娘,再看看那邊對自己點頭的一個年輕女孩兒,她歡快地說:
“好的呀。”
店裡並不只有一個客人, 另一桌的小姑娘看見了, 也在結賬的時候說:
“我可以也拿一朵玫瑰花麼?”
別人喜歡自己疊的花!
沈小運頓時覺得自己像是坐在玫瑰園裡的花仙子。
這一天, 沈小運一共疊了一百朵花,送出去了九朵。
漂亮的玫瑰花被粘在一起做成了兩個花球, 還剩的花沈小運很大方地送給了蛋撻姑娘和老闆。
沈牧平早早來接沈小運, 就看見沈小運神氣活現地捧著花球跟自己說:“今天有人特別喜歡我做的花,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
沈牧平說得真心實意。
於是沈小運更開心了。
走在通往停車場的路上,沈小運突然停住了腳步不肯走了。
“我們不回家麼?”
“我們去買過年的東西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運已經忘了自己昨天還信誓旦旦要讓沈牧平花她的錢。
走著走著, 她又掏起了自己的小包包。
“這是什麼呀?”
她舉著銀行卡問沈牧平。
人來人往, 男人把她的手摁回了小包包裡。
“咳, 這是你的卡,裡面有錢,你有什麼想買的,今天都可以買。”
“我的錢?”沈小運覺得自己今天真是太棒了,不僅做的花別人都喜歡,自己還變成了有錢人。
“對,你的錢。”沈牧平點點頭,對面一堆人走了過來,他護著沈小運往邊上靠了一下。
這時候,沈小運突然拍了一下腦袋說:
“我想起來了,這是我的錢,說好了今天要你買東西我買單的呀。”
她的思維像是一隻小螞蟻,彎彎曲曲走出去,有時候能帶著吃的回家,有時候就會被水淹掉、被人踩了,或者不小心爬到了車上,一不小心就被帶到了遠方。
昨晚走出去的那隻小螞蟻,費勁曲折地走回來了,趾高氣揚,雖然傷了觸角。
沈牧平笑著扶著她的手臂,帶著她一路到了停車場。
沈小運想起了不少事兒,打開包包,裡面還有一張紙條,寫著她想買的東西。
發動車子之前,沈牧平拿過紙條看了一眼,然後說:
“我們先去吃飯然後逛街,好麼?”
“好的呀。”
沈小運拿出小本子,今天她做的玫瑰花被很多人喜歡了,這事兒是要記下來的。
沈牧平打開車裡的頂燈,一直看著她弓下腰趴在膝頭上寫字,等她寫完了,才開車往外走去。
“你想吃什麼?”
沈小運想了想說:
“我想吃蔥包燴。”
蔥包燴可不是這裡有的,沈牧平笑了笑說:
“咱們得逛街,吃點結實的肉吧?獅子頭怎麼樣?”
獅子頭沈小運也很喜歡,連忙點頭說:
“好的呀。”
蟹粉獅子頭、肉末粉絲煲、魚香茄子,加上香米飯,他們就在靠近商圈的老菜館裡吃了一頓。
沈小運除了獅子頭之外最喜歡的就是那個魚香茄子,火候足,醬料都帶著跟熱鐵鍋碰撞出的焦香氣,又沒有很油。
開胃又下飯。
吃過飯之後,他們一起過馬路去對面的商場,站在人行橫道邊上,看著車來車往,沈小運有點緊張,她極少看見這麼多車子,沈牧平拉著她的手臂說:
“沒事,一會兒車就都停了。”
綠燈的時候,沈牧平一隻手扶著她,另一隻手抬起來示意有人過馬路。
有風吹過他大衣的下擺,讓他看起來更像是一堵墻了。
路走到一半的時候,沈小運看了他的下巴一眼,又變成了笑眯眯的樣子。
快要過年了,又是情人節前,商場裡各種活動搞得熱熱鬧鬧的,沈小運跟著沈牧平一陣走,看著各種喜喜洋洋的櫥窗。
“沈牧平,你看那個衣服好看的?”
沈牧平看了一眼,腳下都沒停,說:“過年的時候你還穿不上裙子。”
尤其是吊帶裙。
“哦。”
沈牧平帶著沈小運進了一家女裝店,店員迎上來,他說:
“給她挑衣服,顯得年輕一點。”
沈小運在他身後說:“要粉的呀。”
店員來回拿了幾身衣服,沈牧平看了看,最大的感想是有點薄。
“穿這個不會感冒麼?”
他看著輕薄的羊絨衫說。
沈小運坐在坐墩上,挑挑揀揀。
終於選了兩身,沈小運進去試衣服,沈牧平問店員:“內衣店……最近的在哪裡?”
店員微笑著說:“出門往左大概二十米就有一家了。”
“那你覺得……她該穿什麼樣的?”
店員“噗呲”一聲笑了,在紙上寫了尺碼和樣式讓他去買。
等沈小運從更衣室裡出來的時候,沈牧平站在衣架旁邊,手上多了兩個紙袋子。
沈小運如願買到了粉色的大衣,不是那種軟軟的嫩粉色,是帶了一點灰的粉,肩領處都做的很寬大,沈牧平誇她這件大衣很好看,又帶她去買了兩條圍巾。
看著沈牧平手裡的大包小包,吃著冰淇淋的沈小運說:
“我們去給你買衣服吧!”
花錢的人並不接受反駁。
沈小運給沈牧平看好的衣服是一件牛仔風的夾克,樣式很好看,沈牧平覺得自己穿上之後可以騎著摩托去城外飛車了。
三十二歲穿衣風格一向很古板的男人對著鏡子看了半天,還沒等他接受了這樣的造型,沈小運已經刷卡結賬了。
密碼沈牧平之前告訴過她,她還記著呢。
買了外套,沈小運還要給沈牧平買裡面穿的衣服。
沈牧平進更衣室之前,跟沈小運說:
“我們打個賭,你要是輸了,我就剝奪你繼續花錢買東西的權力,你要是贏了,明天我們早上一起去吃生煎包。”
生煎包?
沈小運點點頭,紙杯裡的冰淇淋快化了。
“好的呀,打什麼賭?”
“我出來之前,你坐在這兒別動,你就贏了,你要是動了,你就輸了,好麼?”
沈小運說:“吃冰淇淋可以麼?”
“可以。”
沈小運信誓旦旦:“那我贏定了。”
沈牧平給了店員一個拜託的眼神,才走進了更衣室,門都不敢關緊。
解開了兩顆扣子就把身上的襯衣扒了下來,又把沈小運挑的粉色襯衣往頭上一套,褲子脫得更匆忙,手機都掉在了地上,皮帶也沒換下來,系上了扣子拉好拉鏈就算穿了……
穿著上總是一絲不苟的沈牧平很狼狽地走了出去。
沈小運還坐在那兒,優哉游哉地吃冰淇淋,嘴角沾了一點。
“你換衣服好快啊。”她很驚訝。
沈牧平先去給她紙,讓她擦嘴,才回身對著鏡子用手扒拉了下頭髮,店員過來幫他整理了襯衣和褲腳。
粉色的襯衣,深色的牛仔褲……沈小運覺得襯衣和牛仔夾克不是很配,又給沈牧平挑了一件黑白粗橫紋的長袖T恤。
不看臉,沈牧平像是十七歲。
沈小運心滿意足。
“買衣服好開心的呀。”
沈小運說,冰淇淋吃完了,沈牧平又給她買了去殼的蠶豆仁兒,她“卡嚓卡嚓”吃著。
沈牧平拎著大包小包走在她的後面。
“沈牧平,你看,那邊有抽獎。”
商場在搞消費滿額抽獎,沈牧平看看前面排隊的人,問她:“你想去麼?”
沈小運想要抽,
沈牧平帶著她排了十分鐘的隊,用他們的購物小票換了一堆獎券。
“這個能換什麼?”
“幸運獎獎,福字。”
“哇,好棒!不用買了!這個呢?”
“肥皂盒。”
沈小運扒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獎券,沒有一個落空的,可也都是些細碎的小玩意兒。
她已經高興地要跳起來了。
最後一個獎券,沈小運跟沈牧平說:“沈牧平,你來拆吧。”
沈牧平看看手裡的東西說:
“你拆吧。”
沈小運扁了扁嘴:“那你吹一口氣。”
沈牧平照做了。
“沈牧平,這個是什麼獎?”
一等獎,iPad一部。
沈牧平看看墻上的獎品單,再看看小小的獎券,他一直以為商場裡號稱有大獎是騙人的。
原來也有些是真的。
雖然不知道iPad是什麼,可這攔不住沈小運的開心,她簡直快要高興得上天了,坐在車裡捧著獎品盒子,她很認真地掰著手指說:
“幸好我不是天天都買東西,不然心臟都要爆掉的呀!太開心啦!”
沈牧平微微喘著氣,知道沈小運中了一等獎,好多在買東西的小姑娘都要過來跟她握手蹭喜氣,他拎著一堆東西,還要把沈小運從人堆裡帶出來,從商場裡到商場外的這一段路真的不好走。
“你是喜歡買東西呢?還是喜歡吃東西呢?”
看見沈小運開心,沈牧平這麼問她。
“嗯……”沈小運很認真地想了想,說:“還是吃東西比較好,每天都是小開心,細水長流才好嘛。”
想起明天要吃生煎包,這個生煎包還是自己贏來的,她晃了晃腦袋,心裡美滋滋的。
沈牧平開著車,在夜色裡帶著沈小運回家,他身後偶爾有道旁的光照在沈小運胸前抱著的盒子上,映在後視鏡上,他一抬頭就能看見。
很多東西,他都曾經很堅定地以為是假的,後來,時間證明了他的片面。
比如抽獎,又比如,媽媽很愛他。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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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8 PM
☆、第25章
科技改變生活。
這話大概是沒錯的。
至少沈小運的生活就被一個iPad給改變了。
“半個小時已經到了。”沈牧平神情嚴肅地站在沙發邊, 看著玩得正興起的沈小運。
沈小運“嚶”了一聲, 手指拽著平板的邊緣。
小小姐從她的腿上邁過來,大概是以為這裡有什麼熱鬧。
“說好了飯後只能玩半個小時。”
“可是,可是我開遊戲花了時間呀!”
沈牧平說:“你現在都沒關遊戲, 時間上已經抵了。”
沈小運的手指還是不肯鬆開。
“我馬上就要贏了!”
她幾乎是在央求了。
沈牧平不說話, 過了半分鐘, 因為步數走完還沒消除掉足夠的小動物, 沈小運的這一關宣告失敗。
“我覺得,你要是再讓我玩一次, 我就能贏了。”
沈牧平一言不發把平板電腦從沈小運的手指間抽了出來。
活著沒意思。
沈小運在沙發上扭了一下,還是坐了起來默默打開電視機。
電視裡高天的那張臉也不如以前吸引人了。
沈牧平關了平板,把它放在自己的電腦下面,開始整理用戶資料,年根的時候銀根緊張, 保險公司都會推出一些高收益的理財險種, 沈牧平靠著這個又從老客戶的手裡撈了一筆。
“沈牧平, 我今天跟老闆說了我抽中了一個iPad,老闆說, 讓我拿去給她看看, 好不啦?”
“我用你的手機拍張照片,明天和書吧老闆說起來,你就把這個照片給她看好了。”
沈小運心裡打的什麼小九九, 沈牧平又不是不知道, 拿去書吧看一看, 自然也就玩一玩了嘛。
癱在沙發上,沈小運像是個憋了的氣球,她想念黃色的小啾啾鳥,想念綠色的小呱呱蛙,更想念頭頂好幾種顏色的貓頭鷹,超厲害,一下子就把一個顏色的小動物都帶走了。
就在沈小運沮喪到了極點的時候,沈牧平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看著來電顯示上的人名,沈牧平拿著手機走回自己的房間,然後關上了門。
“喂,我是沈牧平。”
“牧平,我是魏香蘭。”
沈牧平的神情變得比剛剛嚴肅十倍,對於沈小運目前平靜的生活而言,魏香蘭的每個電話可能都意味著波瀾。
沈牧平並不喜歡這種波瀾,沈小運的世界變得很小,可正因為小,才安全和穩定。
“牧平,我今天去了看護中心……”
隨著電話裡魏香蘭的聲音,男人下巴上的線條變得緊繃和冷厲了起來。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掛掉電話打開門走出去,沈牧平看看自己的電腦下面,iPad還在那裡,沈小運並沒有像他小時候那樣,大人見不到的時候就肆意妄為。
“你明天……可以把平板帶到書吧去,但是我們要說好,我會跟你老闆打招呼,讓她監督你,中午只玩半個小時。”
哇!只是一個電話的時間就能有這麼大的驚喜降臨嗎?
她高興得都快說不出話啦!
看著沈小運的表情,沈牧平笑了。
“只有午休時間的半個小時。”
“好的呀好的呀。”
“明天早上想吃什麼?”
沈小運摸摸肚子,晚上吃的是沈牧平燉的蘿蔔牛尾湯、蝦仁炒飯和蒜炒空心菜。
“能吃生煎包麼?”
沈牧平說:“前天吃過了。”
沈小運嘆了一口氣:“好吧,那就煎蛋配白粥吧。”
這個倒是簡單,沈牧平點點頭,才轉身去忙了。
沈小運揉揉小小姐的後腿,想把臉埋在它的肚子裡,又同時遭到了四隻貓爪的拒絕。
iPad得到了書吧老闆和代班蛋撻姑娘的圍觀。
不是因為她們沒見過,而是在這個各種抽獎比紙幣還多的年代,能真正看見一個人的好運也是很難得的。
蛋撻姑娘叫沈小運的這個平板電腦是“錦鯉”。
沈小運不懂為什麼自己戳小雞小青蛙的東西就成了一條魚,不過沒關係,她最喜歡吃魚了,和喜歡吃肉一樣喜歡。
今天的蛋撻姑娘給沈小運的點心是海苔餅乾,烤得脆脆的,海苔的鹹香氣好足,還帶著溫熱的溫度,沈小運忍不住就在剛拿到的時候吃了兩塊。
老闆也對蛋撻姑娘烤的餅乾讚譽有加,還跟她商量起來,等蛋撻姑娘的糕點店開起來,書吧可以從她那裡以友情價拿點心。
沈小運聽不來生意經,抱著平板電腦坐在那兒,一味地傻笑。
中午的時候沈小運並沒有玩兒她的小雞小青蛙消消樂,並不是因為她忘了,而是因為清蒸鱸魚阿姨又來了。
她做了鹹肉和臘腸,還買了兩件小孩子的衣服,圓墩墩的保溫盒裡裝了火腿煨冬筍,配著香香的白米飯,吃的沈小運忘乎所以。
果然是全世界前四可愛的人之一呀。
鹹肉和臘腸還有沈小運的份兒,不多,但是也已經讓她受寵若驚了。
“臘腸是一起跳舞的姐妹幫我一起做的,可不準說不好吃哦。”
“好吃的呀,好吃的呀。”
明明並沒有吃到嘴裡,沈小運卻好像已經吃到了臘腸燜飯一樣,說得無比真誠。
清蒸鱸魚阿姨很是高冷地笑了笑,她今天穿了一雙高跟鞋,身上還有一點淡淡的香水味道。
她走了之後,店老闆有點懵,她看看沈小運,說:
“寶寶的奶奶在談朋友。”
哈?
什麼是談朋友?
跟著一起蹭飯的蛋撻姑娘筷子沒抓穩,一大塊筍落在了米飯上。
下午下班的時候,沈小運蹲在地上不肯走。
“我午休的半個小時沒玩兒,讓我補上啦。”
沈牧平看看在憋笑的老闆和代班店員,她們兩個憋著笑給沈小運作證。
“她真的沒來得及玩。”
“那什麼,我也能作證。”
沈牧平無奈地說:“你今天先回家,這半個小時記在明天午休的時候好不好?”
“加十分鐘。”沈小運瞪大眼睛看著沈牧平,理直氣壯地說,“是要算利息的啦。”
沈牧平的拒絕沒有讓魏香蘭退縮,她年輕的時候就被人稱為“耿到死”,如今老了,那還是沒變的。
回公司拿合同的時候,沈牧平被前台叫住了。
“那邊有個阿姨等你很久了。”
看著魏香蘭,男人嘆了口氣。
“魏阿姨,我就是沒心沒肺,她現在這個樣子,還能顧得了誰?我不覺得她欠別人的,到現在這樣了,還要為別人的事情操心。”
魏香蘭的手指緊緊地捏著手提包,看著比她高一個頭的沈牧平,她的肩膀略微垮了一點。
“牧平,從來沒人覺得她虧欠了別人,只有別人虧欠了她的,但是很多事情我們不能說虧不虧欠不欠,老陸的事情她前後操持了這麼多年,要是有一天她……知道自己最後錯過了這一段,她會難過的呀。”
“她現在這個樣子能維持下去已經很好了,我並不奢望她有一天會想起那些事情,會為那些事情難過。魏阿姨,她的世界現在這麼大了,您不要再往裡面添加不屬於她的重量了。”
沈牧平的雙手團在一起,比出了一個瓶蓋大小的圓。
看著那個圓,魏香蘭輕輕退了一步。
然後是一聲很悲傷的嘆息,悲傷到自稱自己沒心沒肺的沈牧平都覺得一陣涼風從自己的胸膛裡穿過,可他站在那裡,像是一堵倔強的墻,把自己終於想要保護和珍惜的東西護在了身後。
“牧平啊……她現在是這個樣子,以前做過的事情也是有痕跡的,抹不掉的。她活了這麼多年,做了那麼多事,可能在你的眼裡那些都不算什麼,但是不管她是生是……那都是她的一部分呀,她要是好好的,是一定想要做完的。”
沈牧平沒說話。
魏香蘭自己的眼眶已經紅了。
在他們兩個人的眼中,“她”是完全不一樣的,有的人見到了太多離開的背影,有的人見到了太多□□的擔當,有人希望那些離開的背影都離去,只留下在自己庇護下安樂的“小小的她”,有人希望那塊已經寫上了名字的石碑,刻完最後的筆畫。
魏香蘭走了。
沈牧平沒有回辦公室,他走到公司的吸煙區,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想起來自己為了沈小運已經把煙戒了。
最後,他深吸了別人的幾口二手煙,嗆了一聲,才轉身走了。
午休時分,沈小運終於玩兒上了她的戳小雞戳小青蛙,蛋撻姑娘看了一眼,才第四十關。
撇了撇嘴她又去擦杯子了。
玩兒了一會兒,沈小運抬起頭活動了兩下脖子,突然問蛋撻姑娘:
“過年的時候我給你拜年去,好不啦?”
“拜年?”
信息化社會,拜年已經發展成了“雲拜年”,蛋撻姑娘想也知道不會是那種。
“你是要上我家拜年?”
沈小運點頭。
過年的時候只有她和沈牧平,大概真沒什麼年味兒呢。
蛋撻姑娘嘆氣。
“我告訴你地方,你還要讓沈先生帶著你……”看見沈小運期待的目光暗了下去,她接著說,“不如我帶著點心去給你拜年吧,我一個人騎車去哪兒都方便。”
沈小運開心了。
“好的呀。”
她掏出小本本記上了。
“你給我帶什麼點心呀?”還關心起了別人給自己的年禮。
蛋撻姑娘覺得沈小運看著傻,其實可聰明了,這不才說了兩句話,就讓自己大過年地去送點心上門,還是免費的。
沈牧平來接沈小運的時候,看見她正扯著代班店員的衣袖要拉鉤鉤。
“我說了會去就一定去的。”
“拉鉤鉤呀。”
三歲以後就沒記得自己幹過這麼幼稚的事情,代班姑娘撓了撓頭,看見沈牧平來了,她直接躥上了書吧還在清理的二樓。
沈小運可追不上她。
“你想拜年?”回家路上,沈牧平問沈小運。
“不東走走西逛逛,哪裡算過年呀?”
聽著沈小運的話,沈牧平眨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說:
“我過年的時候,要去給一個阿姨拜年,你要去麼?”
“你的阿姨,那我叫什麼呀?”沈小運不等沈牧平說話,已經用她聰明的小腦瓜算了出來。
“叫奶奶的呀。”
……行吧,叫奶奶就叫奶奶。
“我們晚上吃臘腸燜飯,做個油燜筍,好不好?”
“好的呀。”
說著,兩個人已經一前一後走上了橋,過了橋,離家就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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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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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8 PM
☆、第26章
老街的很多店鋪過年是不放假的, 書吧老闆還是決定大年三十就放假關店了,一直休息到初八開業。“給,過年的紅包。”
“啊?給我的呀?”
沈小運在書吧工作是沒有工錢的, 只要老闆管一頓飯就好了,是真的從沒想到居然能從老闆的手裡拿到錢。
“這段日子, 辛苦你啦。”
老闆的笑容很真誠, 沈小運並不是個會給人添麻煩的人,哪怕是現在這個樣子, 她給予別人的,也比她所獲得的多,老闆自覺自己從沈小運的身上也獲益良多。
代班姑娘也收到了一個紅包, 她初八之後還會來做幾天。
至於已經回家的店員姑娘, 她跟自己的親媽已經從“媽媽我愛你”過度到“我一定不是你親生的”, 母女感情一度破裂。收到了老闆發的一個微信紅包, 她發了條拜早年的餘音過來,嘰嘰喳喳, 祝福的人從寶寶說到了沈小運。
沈小運也在老闆的鼓勵下, 發了條語音過去。
“你也過年好呀!”
她其實不太知道這個語氣歡快的小姑娘是誰, 但是這不妨礙她開開心心地接受祝福,再送出自己的祝福。
沈牧平放假的時間比沈小運早一天, 他去接沈小運下班的時候,看見沈小運樂呵呵地從糖果店老闆的手裡接過了一根“福”字糖。
“糖老闆真好, 送我糖當年禮呀, 我正好喜歡吃糖。”
哪裡是正好?
明明每天上班下班都會盯著人家花花綠綠的糖看好半天嘛, 糖果鋪子的老闆又不是瞎子。
“我今天拿了紅包,還有糖,你收到紅包了沒有呀?”
最後的尾音兒都帶著得意洋洋的小鉤子。
沈牧平說:“沒有,我們的年終獎三月才發。”
“哦。”
收到了二百塊紅包的沈小運很同情年終獎好幾萬的沈牧平。
回到家裡,沈小運的眼睛都瞪大了。
雖然她的腦子不好用,可她也記得家裡不是這個樣子啊。
站在沈小運的背後,沈牧平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今天他花了大半天的時間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遍。
新的腳墊,新的桌布,就連鞋櫃子上那條印著小橘子的蓋布都是嶄新的。
小小姐懶洋洋地癱在新的沙發墊兒上,這屋子裡也就只有她還舊裡舊氣了。
沈牧平剛打掃完的時候,小小姐翹著尾巴裡裡外外巡視了好幾遍,凡是陌生的東西都湊上去聞一聞,現在的沈小運跟她還真有些相似,東瞧瞧西看看,發現沙發抱枕套子是自己喜歡的樣子,抱著美了半天。
看一眼時間,沈牧平從鍋裡把飯拿了出來。
“給你點心吃的姑娘說沒說她哪天來拜年?我昨天買了青橄欖,你要記得給人家泡茶。”
過年的時候給客人喝的茶裡放個青橄欖,被當地人叫“元寶茶”,此外還要用很華麗的盒子裝了點心糖果請人家吃。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
沈小運點點頭,拿小本子記了下來,翻翻前面,她跟沈牧平說:“蛋撻姑娘說要年初二上午來呀。”
“嗯好。”
過年的食材沈牧平來不及自己去市場買,都是訂好了讓人送貨上門的,連著窗邊擺的福橘和荔枝樹都是送貨上門的。
裡面有一條鯧魚看著挺新鮮,沈牧平把它蒸了做成了蔥油鯧魚,又炒了個不辣的回鍋肉,用青菜粉絲做了個湯。
沈小運對那個蔥油鯧魚大為讚賞,沈牧平吃著卻有點鹹。
吃過飯,沈小運去玩兒她的“戳小雞”了,沈牧平難得沒有忙工作,而是和著家裡的洗衣機一起加班加點。
拆下來的床品和各種沙發墊子都是要洗的。
把東西塞進洗衣機裡,沈牧平長嘆了一聲,坐在了馬桶蓋上。
年前各種家事上的忙碌讓他一個年富力強的大男人都覺得疲憊不堪,這還是現在什麼都方便,要是真讓他這樣再去擠一趟市場,他大概就看不見初一的太陽了。
沈小運路過衛生間,看見沈牧平在那裡坐著,轉頭又跑走了,等沈牧平走到客廳,就看見茶几上擺了一杯茶,裡面還飄著一顆青橄欖。
“喝茶喝茶。”
沈小運笑眯眯地說。
沈牧平拿起來啜了一口,看見沈小運抱著她喜歡的抱枕仰頭說:
“沈牧平,辛苦啦。”
男人動動嘴脣,點點頭說:“嗯,你也辛苦了。”
沈小運不知道自己坐在這裡看電視有什麼辛苦的,對著沈牧平甜甜地笑了,剛剛她從糖果盒裡偷吃了一塊奶糖。
第二天早上,沈小運喊著“要遲到啦,吃不上生煎包啦”從房間裡衝出來,看見沈牧平腰上扎著圍裙正在廚房裡忙著。
在廚房門口能聞見濃濃的香氣。
“沈牧平?”
“今天過年,不上班。”
沈小運呆了一下,長長地“哦”了一聲。
踩著拖鞋,穿著家居服,吃過了早飯的小餛飩,沈小運在房間裡晃來晃去。
沒一會兒她就走進廚房說:“我來和你一起做啊。”
沈牧平說:“你幫我剝蔥頭的皮吧。”
“我們要吃蔥頭麼?”
沈小運記得沈牧平不吃蔥花也不愛吃蔥頭的。
“不是吃,我用它來煎牛仔骨。”
“吃牛仔骨啊?這個我喜歡。”
午飯的時候隨便吃了點炒飯,沈小運就開始期待晚上的年夜飯了。
明明每天都吃的很好,可是心裡的期待和喜悅就像是可樂瓶裡的小泡泡,冒個沒完。
“黃豆芽是因為長得像如意才叫如意菜麼?”
捏著一根黃豆芽,沈小運問沈牧平。
沈牧平真的答不出來。
只能說:“這種很傳統的**,可能各種原因都扯得上吧。”
過了一會兒,沈小運又拽著一片青菜過來了:“這個叫安樂菜,又是為什麼呀?”
沈牧平正在往鍋裡刷油,準備煎蛋餃,只能先關了火,把沈小運推倒客廳的沙發旁邊,摁下去。
“你現在可以玩半個小時的消消樂。”
沈小運說:“那我晚上還能玩兒麼?”
“能,今天過年,多給你半小時。”
沈小運開心了,沈牧平也松了口氣。
掏出手機看看自己特意找的菜譜,他想起來自己還沒把肉丸子拿出來解凍。
“為什麼要做水芹菜?芹菜怎麼做?”
揉了揉額頭,他深吸一口氣,才又投身廚房——這個熱火朝天的大戰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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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9 PM
☆、第27章
春晚, 穿著紅色大衣唱歌的帥哥神采飛揚,沈小運情不自禁也跟著搖啊搖, 沈牧平坐在旁邊, 他對春晚提不起什麼興趣了, 小時候曾有過的滿滿期待早就隨著眼界的增長和自以為是的審美提高而消失不見了。
可是看著沈小運開心的樣子,沈牧平看著電視裡的年輕明星也順眼了起來。
“沈牧平, 他好帥啊!”
男人“嗯”了一聲。
“就比你差一點。”
沈牧平也開心了, 並不知道沈小運打開筆記本,在上面寫著要給沈牧平買一件大紅色的外套。
節目一個接一個, 沈小運看著看著, 突然呆了一下。
沈牧平以為是哪個節目讓她想起了什麼,微微有些緊張地盯著。
沈小運卻轉頭對沈牧平說:
“我是不是還有半個小時的戳小雞沒玩兒?”
沈牧平想了想,點了點頭。
沈小運立刻拿出她的平板電腦玩了起來, 她總覺得自己已經玩過了,卻又覺得今天的份兒還沒用,果然還是沒記錯呀。
晚上九點半,沈牧平走進廚房,年夜飯的東西早就準備好了。
現成的醬鴨切好了裝盤就好。
灶上小火煨燉的砂鍋直接端上桌, 打開蓋子, 裡面的燉雞已經骨酥肉爛能吃了。
海蜇皮和蘿蔔絲一起用鹽糖醬油醋加了香油和蔥油一起拌過,沈牧平雖然不吃蔥花,可蔥油還是喜歡的。
春節前後的時候, 已經有焐出來的春筍, 個頭小小的, 價格卻不低,去殼做了道油燜筍。
讓沈牧平撓頭不已的水芹菜最後被切碎成了暖鍋的調味,滾沸的高湯裡下了豆芽、蛋餃、肉丸、香菇、平菇、青菜、粉絲,煮成一鍋,放白胡椒粉調味,算是把所有的“吉利菜”都一鍋打盡。
有頭有尾的魚是深海黃丁斑,聽著挺名貴的樣子,還是冷鏈從南邊送過來的,沈牧平還是選了最穩妥的做法——蒸熟,潑熱油。
六道菜,對沈牧平和沈小運兩個人來說真的是很大一桌了,怎麼也吃不完,沈小運充分表達了自己對每一道菜的喜歡,沈牧平反而擔心她撐著,看她又往自己的小碗裡扒拉蛋餃,連忙說:
“吃點豆芽青菜。”
“好的呀。”
沈小運乖乖地吃起了“如意”和“安樂”,還有“銀條”就是粉絲。
小小姐今天也是在過年,比手指還粗的青蝦煮熟之後放涼,再去殼切成小塊兒,正適合給她過年。
看它吃得那麼香,沈小運還特別壞心地把她從飯盆邊拖開,看著她奮力地扒拉著四肢胖腿兒,掙扎著要往飯盆前面湊。
吃過年夜飯,時間也到了十點半,透過窗子往外看,能看見有人乘著夜色往外走,老城的人講究過年去廟裡燒頭香,吃過年夜飯就得去了。
這樣的熱鬧,沈牧平和沈小運都不想湊,坐在家裡安安靜靜地過年挺好的。
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電視,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一點,沈牧平第三次說讓沈小運去睡,她倔強地搖頭:
“不要去睡,要守歲的呀。”
十分鐘後,她腦袋一歪,在沙發上直接睡了過去,小小姐團在她身邊,也睡了。
沈牧平無奈地走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最後只能攬著她的肩膀把她抱了起來。
沈小運很輕,沈牧平卻覺得自己的手臂都在顫抖,她太輕了,也太重了。
把沈小運送回臥室,蓋好被子,沈牧平回到客廳裡關電視,卻仿佛看見一抹紅色從他眼角閃過。
定睛去看,竟然是一個小小的紅包,就孤零零地被留在沈小運剛才坐著的地方。
紅包的下面還有個小紙條,上面寫著:
“過了十二點,把紅包給沈牧平。”
剛剛她在這裡撐著不睡,就是在等時間吧?
沈牧平把紅包拍在掌心裡,頭轉向一邊,然後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
他就這麼坐了很久,久到耳邊響起了“難忘今宵”。
舊事如同翻滾的潮水,在這個應該熱鬧也快樂的夜晚向這個男人席捲而來,他很高興——高興在沈小運熬不下去、等不了的時候,自己能在這裡,讓她去休息。
從剛過十二點開始,沈牧平的手機就震動個不停,到現在,各種微信短信早就要塞滿他的手機了。
他拿起手機,先把自己早就編輯好的祝福消息發給客戶和同事,再一條一條地將祝福回過去。再不是從前桀驁不馴的樣子,一點都不在乎這些人情來往,也不會早早回到房間裡跟人聊天,把那個人一個人留在電視機的旁邊。
可他現在最想祝福的人,卻在房間裡睡得挺香,旁邊還有跟過來的貓給她壓被腳。
第二天一早,沈小運睜開眼睛,“哎呀”叫了一聲。
她從房間裡跑出來的時候,沈牧平還以為她又記錯了時間,當今天是工作日呢。
沈小運卻是跑到沙發旁邊左摸摸右摸摸,在她自己最喜歡的抱枕下面看見了那個紅包。
抬頭看看沈牧平,沈小運覺得他一定沒看見。
紅包攥在手裡,她噠噠噠跑到廚房,小小姐本來在翹著腳舔,也停下來跟在她後面跑了過去,一下子跳到了廚房餐桌旁的椅子上。
“過年好。”沈牧平先拜了年。
沈小運背著手,仰頭說:“嗯,你也過年好。”
然後把紅包拿出來。
“新一年要乖乖啊,事業順利,嗯……財源滾滾呀!”
沈牧平接過紅包,也從圍裙的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紅包。
“我就祝你健健康康!”
“好的呀!”
沈小運興衝衝地打開紅包,看見裡面有好多張紅彤彤的鈔票,眼睛都眯在了一起。
她給的紅包裡是一百八十八,一加一減,自己賺了好多呢。
“今天要出去逛廟會麼?”
沈小運點點頭,又搖搖頭。
“不要啦,你太累了,今天休息吧。”
好通情達理的體貼樣子。
沈牧平的心中以陣感動,讓他仿佛身在暖暖的溪水中。
沈小運期待地說:“今天是大年初一呀,我可以多玩一會兒戳小雞麼?”
“不行。”
溪水迅速降溫成了冷泉。
“哦。”
說好的新年快樂萬事如意呢?吃了那麼多豆芽的沈小運很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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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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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29 PM
☆、第28章
年初二的時候, 蛋撻姑娘如約而至, 她說是初二上午來,以為九點已經夠早, 根本想不到沈小運早上六點半就已經坐在沙發上等著啦。
“過年好。”
蛋撻姑娘從背後的書包裡拿出了一個紅色的硬紙盒, 沈小運打開一看,有肉鬆蛋糕卷、椰蓉蛋糕卷、北海道蛋糕,她喜歡吃的低糖黃油曲奇和海苔小餅乾都裝在了好看的透明袋子裡,袋子上有紅色的小心心。
沈小運的眼睛裡也有紅色的小心心。
“謝謝, 蛋撻姑娘你也過年好啊!新的一年順順利利、健健康康、和和美美……”
沈小運忘詞兒了, 看看拿在手裡的小紙條。
“全家幸福安康,事業節節高升。”
最後一句, 正在創業籌備期的蛋撻姑娘很喜歡。
“我最近在試驗新蛋糕, 初八上班的時候給你吃啊。”
沈小運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沈牧平之前給了沈小運一個紅包,讓她要給蛋撻姑娘的, 沈小運差點點忘了, 拿出紅包的時候還傻笑。
“新年快樂啊!”
“你剛剛說過了。”
“好話不嫌多呀,我說了兩遍,你就要比別人過得都好呀。”
蛋撻姑娘沒忍住, 拍了拍沈小運的肩膀,真情實意地說:“謝謝。”
送走了蛋撻姑娘, 沈牧平也讓沈小運換衣服準備出門了。
“我們也出去拜年麼?”
“對。”
沈牧平穿上了沈小運給他買的牛仔外套,對著鏡子看了半天, 用了點啫喱把頭髮都往後理了理, 又抓了抓本來紋絲不亂的額發。
勉強……比從前年輕了一點點吧。
穿著粉色大衣, 脖子上還被重重圍著圍巾的沈小運跟著沈牧平坐車穿過了熱熱鬧鬧的廟會門口,路上的車子好像絲毫沒有變少的樣子,可氣氛卻比平日裡輕鬆多了。
過年嘛。
車子一路到了醫院。
沈小運悄悄跟在沈牧平的身後走,一點聲音都不敢有。
“我們要拜年的人,生病了呀?”
小小聲,她拽著沈牧平的衣擺問道。
過年時的醫院比平時冷清一點,走在走廊裡,沈小運生怕自己的聲音會驚動了什麼。
“是的,她……生病了。”
站在一個病房的門口,沈牧平把沈小運拉到了自己身前。
“看見那個阿姨了麼?我們是給她拜年的。”
大年初二,頭髮花白的老婦人坐在床上,睜著眼睛一動不動。
沈小運走過去,笑著對她說:
“奶奶好,奶奶過年好。”
老婦人一動不動。
沈小運在旁邊站著,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小包曲奇餅乾,沈牧平都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偷偷藏起來的。
“奶奶,你要不要吃點心呀?”
老婦人仍是不理她。
沈小運突然覺得很難過,鋪天蓋地的難過一下子壓在了她的心頭上。
沈牧平站在她身後,輕聲對床上的人說:
“陸阿姨,過年好,我來看看您,她現在挺好的,雖然以前做的事情都做不了了,可是現在也能過得開心。”
沈小運低著頭,大顆的眼淚砸在了白色的床單上,被棉布吸走了。
“怎麼,怎麼就這個樣子啦?”
抓著曲奇餅乾的手都顫抖了起來。
那個老婦人還是不為所動,冷漠,也許是她對這個世界唯一的應對了。
沈牧平不想看著沈小運一直傷心,輕聲說:“跟她說過了過年好,我們就走吧。”
沈小運不肯走,她用一隻手的手指摳著病床的邊兒,另一隻手還倔強地把曲奇往老奶奶的眼睛下面放。
“真的好吃的,吃了就不生病了,好不啦?”
剎那間,沈牧平很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胸口,如果這個世上真的如她想的這樣簡單純粹,只用一包餅乾就能治愈所有的傷痛。
那該有多好。
老婦人抬起手,打了一下沈小運的手。
又打了一下。
沈小運抓住了她的手。
“別生病了呀!”
老人掙脫了沈小運的手,她終於抬起頭,渾濁的眼睛看著沈小運。
陸奶奶的臉型很端秀,雖然如今老了,氣色又很差,可她年輕時候必然是美的。
沈小運隔著眼淚看著她,心裡很堅信,仿佛真的見過似的。
“過年好呀。”
沈小運又拜了一次年。
老奶奶又低下了頭。
曲奇餅乾的袋子落在了她腿上,口子已經開了,一塊餅乾的小半邊露在了袋子外面。
她終於伸出手,抓起那塊餅乾,放進了嘴裡。
沈小運破涕為笑。
“我們明天還來看奶奶,好不啦?”
離開醫院回家的路上,沈小運問沈牧平。
今天明明是過年的,陸奶奶卻只有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醫院裡,沈小運覺得自己的心大概也生病了,才會覺得好疼啊。
“陸阿姨的女兒今天值班,明天會來陪她的。”
聽了沈牧平的話,沈小運安心了一點點。
沈小運小小地“哦”了一聲。
沈牧平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將車停在了一家老館子的門口。
下午一點半了,午飯時間幾乎都要過去了,難得開著的飯館裡的客人也不算多。
沈牧平問沈小運:“我們今天吃叫花雞好不好?”
沈小運點點頭。
問了一些,叫花雞要等一個半小時,沈牧平看看沈小運,對店員說:
“我們先點幾個菜吃著,叫花雞也做著吧。”
點了櫻桃肉、肉餅蒸蛋和清炒蝦仁,沈小運吃著吃著,臉上的表情漸漸松快了起來。
“吃好吃的東西,就是能治病的呀。”
她還在惦記著生病的老奶奶,希望她能好起來。
沈牧平用湯匙把蝦仁送到她面前,有些小心地說:
“對,是能治病的。”
“所以奶奶的病會好的呀!”沈小運的語氣無比堅定。
沈牧平只能點頭。然後希望一會兒的叫花雞能好吃一點,再好吃一點。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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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30 PM
☆、第 29 章
年初三一道早, 就有客戶找沈牧平, 要他幫忙去火車站接人送到別處去。
沈小運帶著小小姐一起在沙發上看電視。
《英雄無悔》播完了, 現在沈小運看的電視劇是《武則天》,圓盤臉的明艷女演員站在廊下, 看著另一個女子坐在小轎子上往皇帝那去, 一雙大眼真是把什麼都寫盡了。
沈小運看著, 突然開口說:“封建社會真腐朽呀,是吧, 沈牧平?”
回頭看看, 才想起來沈牧平不在家。
沈小運回過頭去, 繼續看著電視。
外面有小孩子吵吵嚷嚷過去, 沈小運的注意力被他們吸引了過去,聽了一會兒, 她站起來走進了廚房。
走之前, 沈牧平揉了麵團還切好了肉餡兒,他是想試著包點餃子的。
沈小運走進廚房溜達了一圈兒, 小小姐跟在她後面,也趾高氣昂。
十五分鐘後,沈小運揉著麵團看著電視,肉餡裡被她調了黃瓜和蔥姜進去, 還放了切碎的蝦仁。
“等沈牧平回來的時候, 就能吃飯啦。”
小小姐抱著從沈小運腳下搶來的拖鞋打滾。
正月初三,高速路上的車比想象中多很多,本來來回不到兩個小時的路, 一個半小時過去了,沈牧平的車還停在離城的車流中。
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是個比沈牧平大幾歲的中年男人,國字臉,氣質硬朗。
“真不好意思,大過年的,麻煩你跑一趟。”
同樣意思的話他已經變著法兒說了四遍了。
“您太客氣了。”
沈牧平看了一眼時間,默默估算著什麼時候能回去給沈小運包餃子。
車裡的空調開著,男人打開車窗,想要抽煙卻又不好意思,只能看著前面堵在一起的車沒話找話。
“你家是本地的?”
“現在是全家都在這。”
“家人都在眼前,挺好。”男人的話像是嘆息。
年輕的時候,嘆息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到了中年,每一聲嘆息裡,喜怒哀樂都聚齊了,像是一塊擺在畫架上的線稿,被補滿了種種的色彩。
“我這些年一直在外地,說要把我爸接出去,可他一直不肯,他不肯,我也就不強求,平常三五天一個禮拜打個電話就覺得自己盡心了,逢年過年多帶些好東西回去,誰不說是個孝順的?可到底怎麼樣……”
男人叼著煙,沈牧平從座位中間的雜物盒裡拿出一個金屬打火機,給他把煙點上了。
“謝謝謝謝。”
“您客氣了。”
“呼。”男人吐出一個煙圈兒,看著後座上自己大包小包的東西。
“我爸去年中風了。”
男人垂下了眼睛。
“那以後我總想,要是從前多打個電話,該多好?可多少錢都換不回來。”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一堵墻,一根柱子,一個能撐著天的人,哪怕是個已到中年自己也撐起了一個家的高壯男人,心裡也有那麼個人,卻在墻倒了,柱子塌了,那個人快要不見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真少不了那個支撐。
“現在打個電話,只能聽見他的哼哼聲,還想他罵我兩句,都沒了。”
男人深深吸了一口煙,像是把淚和著尼古丁咽了回去。
“天天說自己不容易,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忙了半輩子到底忙了什麼,爸媽沒享什麼福,孩子也沒教的多好,要是賺了錢也就算了,可錢呢,滴水似的進來,流水似的出去,一轉眼,自己得算算什麼時候退休了。”
大概是在北方呆久了,男人抱怨的時候帶著一股霧霾氣。
前面的車動了,沈牧平踩了下油門。
“現在還來得及。”他對那個男人說,“多回去看看,要不就把老人接出來。”
男人看了沈牧平一眼,提了一下脣角。
“我話說多了,謝謝。”
沈牧平握著方向盤,說:“您太客氣了。”
“我看您的樣子,也不像是做保險的人。”
男人這話並不是貶低什麼,沈牧平氣質平和,身上沒有什麼社會氣,看他聚精會神開車的樣子,更像是個去開會的學者。
說起自己的職業,沈牧平笑了笑。
“做保險挺好的。”
“您這話一聽就知道是有故事的,能不能說說,做保險怎麼個好法?”
“頭低下了,就看見自己是站在哪兒了。”
終於過了擁堵的那段兒,沈牧平提了提車速,又看了眼時間,他還得趕回去做午飯呢。
“啪嗒。”
沈小運睜開眼睛,看表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半了,電視還開著,她迷糊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包餃子包累了,躺在沙發上睡了一覺。
包好的五六十個餃子碼在一邊,用乾淨的報紙蓋著,趁著她睡覺的時候,小小姐在擺著麵粉的地方遊玩兒了一圈兒,留下了三四個小腳印,還把一小塊麵團當玩具玩兒到了地上。
沈小運就是被麵團落地的聲音驚醒的。
“沈牧平還沒回來啊?”
扁扁嘴,沈小運坐起身,擦掉了被貓踩過的麵粉,剩下的五六個麵團也不要了。
“你呀,惹禍,浪費,這樣不對的啦!”
還沾著麵粉的手點了點貓鼻子。
小小姐聞了聞沈小運的手指頭,伸著兩個爪子想抱住舔,這樣不聽教訓的惹禍精又能怎麼辦呢?
沈小運氣哼哼起身去洗手。
沈牧平拎著一個盒子回來的時候,看見沈小運腰上扎著圍裙笑眯眯地說:
“回來了!我們吃餃子呀!”
那一瞬間,沈牧平以為自己回到了好幾年以前,時光和記憶都是舊的,可疼痛與想念永遠嶄新。
看見沈牧平在愣神,沈小運抬手去點了點他的鼻子。
“你怎麼了呀?”
男人把自己手裡的盒子放在一邊,若無其事地說:
“我送的那個人家裡給了我些緊酵饅頭,晚上我們炸著吃好不好?”
“好的呀!我在餃子裡面放了蝦仁,肯定好吃的!”
沈小運忘不了邀功。
沈牧平換了鞋子脫了外套,去廚房煮餃子去了。
餃子確實很好吃,就是淡了點,沈小運忘了放第二遍鹽。
看著她扁著嘴自責,沈牧平從廚房端出來了一碟醬油。
“沒事,還不晚,我們蘸醬油吃。”
沈小運試著吃了一個,又開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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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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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31 PM
☆、第 30 章
緊酵饅頭是老城人年節時候贈人的好東西, 少放了酵母的包子皮在蒸過之後還發硬, 卻很好次存住了餡料裡的湯水, 用油復炸一下,包子會繼續膨脹, 變成個金色的球, 酥脆在外, 暄軟在內,豐美的湯汁成了冬夜裡的小驚喜。
沈小運吃了一頓, 第二天還念念不忘, 一大早就穿好了外出的衣服坐在客廳等著沈牧平起床。
“我們給陸奶奶送點緊酵饅頭去, 好不好呀?”
沈牧平剛打開房門, 就被沈小運用期待的語氣包圍了。
他有些猶豫。
“去看陸奶奶,我今天可以不玩戳小雞呀, 你要是不讓我去, 我會難過,玩一個小時戳小雞都好不了的難過。”
沈小運還有技巧地談條件。
沈牧平很有些無奈。
“她是在住院, 我們不好總是打擾的。”
“可是我們有好吃的呀,她吃了,身體就好了呀。”
沈小運的道理簡單到可笑,可沈牧平也不能說這道理不對。
美滋滋地坐在車後座上, 沈小運一會兒看一眼自己身邊的紙袋, 裡面裝了六個炸好的緊酵饅頭,圓鼓鼓熱騰騰的。
醫院裡,陸奶奶並不在病床上, 沈小運站了一會兒,看見一個年輕女人扶著陸奶奶走了進來。
“陸奶奶,我給你帶了好吃的啦,可香啦。”
那個年輕女人看著沈小運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你來啦。”
“啊?”
這個女人好像認識自己,沈小運回頭看向沈牧平。
沈牧平對她說:“這是陸阿姨的醫生,你叫她柳醫生就好。”
沈小運立刻乖乖點頭,叫對方柳醫生。
“你們來看陸阿姨,正好我也要去查房了。”
柳醫生笑起來臉上有兩個小酒窩,沈小運幾乎立刻就喜歡上了她。
“柳醫生,請你吃緊酵饅頭呀!”
柳醫生沒有客氣,拿了一個饅頭對著他們揮揮手走了。
沈小運又拿著饅頭給陸奶奶。
“我昨天包了餃子,還放了蝦仁,就是忘了放鹽,這個緊酵饅頭可好吃呀,你一定要多吃幾個,身體很快就好啦。”
陸奶奶又是不理她。
沈小運一點也不氣餒,還坐在床邊看著陸奶奶。
“你想吃什麼也可以告訴我呀,我不會做的還可以讓沈牧平去學的呀。”
沈小運還拽著沈牧平的衣擺對陸奶奶說:
“他是沈牧平,可好啦。”
陸奶奶慢慢躺在了床上,兩眼看著房頂,不看沈小運和她手裡的饅頭。
沈小運像個夏天的小蒼蠅一樣沒完沒了地嗡嗡響,突然,她被人打斷了。
“你是誰呀?”
一個在病號服外面披著棉外套的老人走進來,用很犀利的眼神看著沈小運。
“我是沈小運。”
沈小運一本正經地介紹了自己的名字。
老人說:“你快走!”
沈小運當然不肯走,拿出一個緊酵饅頭,她笑眯眯地說:“可香啦,你要吃不啦?”
老人想說不吃,可手還是把饅頭接了過來。
“你叫什麼呀?”
“我叫沈小運呀。”
吃著別人的東西,老人不說趕人走的話了。
陸奶奶還在那兒躺著,眼睛慢慢看向那個老人,又看向沈小運,最後回到了天花板。
回家路上,沈小運還是開開心心的。
“昨天我覺得緊酵饅頭是很好吃,今天我就覺得它們是很好吃很好吃的啦。”
沈牧平聽著沈小運的話,臉上露出了微笑。
大年初五的早上,沈小運早早就被“鞭炮聲”吵醒了。
這一天財神爺過生日,好多店鋪都在開市迎財神,老城裡早就不讓放鞭了,可是有店家想了主意用踩氣球代替放鞭,一串兒的聲音響起來,也很熱鬧。
這一天,財神爺要上班了,沈牧平也要上班了。
“中午我會盡量趕回來,你要要是餓了,茶几上有點心,鍋裡有燉的魚頭豆腐,電飯鍋裡有米飯,熱一下魚頭豆腐就能吃了。”
沈牧平交代得很細緻,沈小運抱著小小姐的兩條粗前腿點了點頭。
看起來興致不高的樣子。
“你白天可以玩半小時的戳小雞,等我回來給你帶棒棒糖好不好?”
沈牧平問沈小運。
沈小運的眼睛“唰”地被點亮了。
“能不能帶兩根啊。”沈小運說,“我一定在家裡乖乖的,我也不玩戳小雞,你給我兩根棒棒糖吧。”
沈牧平看見沈小運有些扭捏地說:
“陸奶奶沒有人給棒棒糖吧。”
沈小運是個永遠不想著吃獨食的沈小運。
沈牧平呆了一下,說:
“我帶兩根回來就好了,戳小雞你還是可以多玩兒半小時。”
沈小運低下頭認認真真算賬,抬起頭,嘆了一口氣。
“算了,我還是不玩了,你帶三根棒棒糖回來吧,那個陳爺爺,也沒有人給他帶棒棒糖吧?”
陳爺爺就是闖進病房趕人的老人。
沈牧平只能點頭。
不然的話,他似乎太沒有底線了。
中午,沈牧平回到家裡,看見沈小運坐在沙發上,身上穿著外出的衣服。
看見沈牧平,沈小運很委屈:“我睡過了,你還把我鎖在家裡,沒去上班。”
“今天過年,不用上班的。”
沈牧平打開自己的公文包,裡面裝了三根棒棒糖,他只拿出了一根。
“給,給你帶了棒棒糖。”
看見棒棒糖,沈小運一臉的驚喜。
晚上,沈牧平回家,又看見沈小運對他扁著嘴。
“為什麼只有一根棒棒糖?我、我沒有玩兒戳小雞呀!”
沈牧平趕緊又拿出了其餘的兩根棒棒糖給她,這一天才算是平平順順地過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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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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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31 PM
☆、第 31 章
正月初八, 沈小運也穿著新衣服, 喜氣洋洋地上班了。
代班的蛋撻姑娘給她帶了一個塑料小飯盒, 能看見上面厚厚的咖啡色奶油。
“這個叫焦糖海鹽盒子蛋糕,奶油醬裡加了焦糖和海鹽, 不怎麼甜。”
旁邊還有小袋子裡裝了烤成焦黃色的杏仁片和可可脆片。
“你吃的時候倒一點在奶油上面, 兩種是兩種不同的風味, 要是放早了,就不脆了。”
說起各種點心的做法和吃法, 蛋撻姑娘總是一套一套的。
沈小運的眼睛已經不能瞪到更大了, 她甚至有點惶恐了。
“這、這麼高級呀?”
“沒什麼高級的, 你現在要吃麼?”
沈小運搖了搖頭, 她早上吃了加雞蛋的陽春麵,沈牧平說她吃了這個新年開工就會順順利利。
過了一個年, 沈小運最大的變化就是喜歡給每一種好吃的東西找一個很好的意頭, 要沈牧平說,大概是被黃豆芽叫如意菜給影響了。
於是沈牧平自己也被影響了。
沈小運自己帶了白糖糕來, 手上有個小紙條,她看了看上面的字,才說:“吃白糖糕,新一年的生意都節節高呀。”
聽了她的話, 不甜都甜了。
就連對面糖果鋪子的老闆聽說她在發白糖糕, 還拎著新上市的糖來跟她換白糖糕。
“我在門外都聽見你在說生意節節高,來跟你混點喜氣哦。”
“好的呀好的呀,生意紅紅火火, 節節高升哦!”
書吧裡裡外外都有了過節的氣氛。
過年之前,沈小運就幫著老闆他們把書吧裡裡外外都打掃了一邊,過年回去後還是得打掃衛生,拿著拖把,她把地脫了好幾遍,還擦了沙發和桌子。
花瓶裡擺上了新的冬青,紅色的小果子隨著有人走過的時候微微發顫,讓人不由覺得甜到了心口發顫,好像把白糖糕或者是焦糖海鹽盒子放在了胸膛裡。
等到把書吧都擦乾淨了,沈小運坐在椅子上,美滋滋地吃起了蛋糕。
下午的時候,沈小運第二次擦完了地板,站在吧檯邊上看著窗外,老闆去老街管理處開會了,書吧裡就剩了她和蛋撻姑娘招待客人。
“歡迎光臨。”
被沈小運放在盆子裡洗乾淨的風鈴清脆作響,一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
“我要一壺紅茶。”
婦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被冬天難得的好太陽曬得眯了眯眼睛,蛋撻姑娘泡好了一壺紅茶給她端了過去。
下午的點心時間,沈小運像是捧著寶藏一樣地端出了自己的蛋糕盒子,上午的時候她在蛋糕上撒了杏仁片,很好吃,下午她打算把一些可可脆片放進去。
可可脆片一倒出來就帶著一股巧克力的香氣,沈小運吞了吞口水,還是沒忍住,把頭探下去,用舌尖卷了一口包裹著奶油的巧克力脆片。
真好吃!
再、再舔一口……
“這個是你們這兒賣的麼?”
沈小運抬起頭,看見剛剛點了紅茶的那個阿姨正彎腰看著自己。
“不賣的呀。”
她說。
看看蛋撻姑娘,沈小運抱著蛋糕盒子站了起來。
“這邊我還沒吃,你要是喜歡,我分你呀。”
女人笑了笑,搖了搖手。
“你吃吧,看著就很好吃。”
“是好吃,可香了,上面這層脆脆的特別好吃。”
蛋糕上好幾處的巧克力脆片都被舔沒了,楚楚可憐地印證著沈小運的保證。
女人看著沈小運,從一旁的吧檯上抽了紙巾,遞給她。
“你的鼻子上。”
沾到了奶油。
沈小運擦掉了奶油不好意思地笑了。
蛋撻姑娘在一邊說:“客人,不好意思,這個蛋糕是我們店員的自備餐,我們店裡有曲奇餅乾和水果拼盤,您要是都不喜歡,只要您在本店消費了茶水咖啡,我們也可以替您頂附近的點心,讓您在這裡吃。”
女人又擺了擺手。
“不用了,我只是隨便問問。”
看著那個阿姨回去坐下了,沈小運乖乖坐回去,吃起了蛋糕。
那個阿姨就一直坐在那兒喝茶、看書,下午五點多,沈牧平來接沈小運下班,透過書吧的櫥窗看見了她。
“我跟你講,我覺得我真是個壞人了。”
走在沈牧平的身後,踩著太陽送給他的影子,沈小運這麼說著。
“壞人?”
“今天蛋撻姑娘給了我特別好吃的蛋糕,很多奶油裝在盒子裡,底下有特別軟的蛋糕,一層奶油一層蛋糕,不過我最喜歡脆脆的巧克力片兒……”
正正經經地形容了一番那個盒子蛋糕到底有多麼好吃,沈小運這才想起來自己要說的並不是蛋糕,而是她自己。
“結果我吃的時候,根本就沒想起你,這樣不好呀。”
沈小運有點小小的內疚,今天的盒子蛋糕真的特別好吃,要是以前的那些點心,沈小運會想還有下次吃到的時候可以給沈牧平,可是這麼好吃的蛋糕,沈小運覺得她很難再吃到下一次了。
沈牧平回頭看著沈小運。
“蛋糕真的很好吃?”
“嗯。”沈小運點頭。
沈牧平說:“其實我也吃過一個特別好吃的東西,叫椒鹽豆腐魚,本來想帶你去吃的,既然這樣,那我就不帶你去吃了,我們回家下點面就好了,就扯平了。”
這樣啊……
沈小運停住了腳步,問沈牧平:
“那個豆腐魚真的很好吃麼?”
穿著淺灰色外套的男人點頭。
沈小運不肯走了。
“那你下次再懲罰我,好不啦?你今天沒吃到蛋糕已經很可憐了,不能連豆腐魚都吃不到呀。”
沈牧平再次被沈小運說服了。
裹著蛋液炸過之後撒上了椒鹽的豆腐魚好吃的讓沈小運眼睛都睜不開了,沈牧平夾了一筷子炒粉乾放在她的碗裡,提醒她不要一直吃油炸的東西。
回到家,沈小運抱著圓鼓鼓的肚子和圓鼓鼓在她身上聞來聞去的小小姐繼續看《武則天》,沈牧平拿著電話走出了家門。
“魏阿姨,我記得您答應過我,不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牧平,不用緊張,我只是湊巧路過,順便去喝杯茶。”
這話,沈牧平是不信的。
魏香蘭也不需要沈牧平相信。
“牧平,謝謝你帶她去看了陸大姐,小柳大夫告訴我,你們去了兩次,陸大姐的情緒表現都比平時多一些。”
晚風猶冷,沈牧平的表情像是一層冰凝在了上面。
“魏阿姨,不管您打著什麼主意,她現在自己都照顧不了,根本什麼都乾不成。”
電話另一邊,魏香蘭聲音緩緩如茶:
“可她還是她呀。牧平,你現在就像個急於保護自己孩子的父親,在你的眼裡,她的成就、榮耀、事業都沒有她的健康安穩來得重要,可說到底,你不是她的父親,我希望你能正視她這一生的價值,明白她不僅僅是個需要被你保護的孩子。”
“成就、榮耀、事業?”
這三個詞在沈牧平的嘴裡,陌生又熟悉。
“你覺得我去找你們院長是做的不對,沒關係,我沒指望你誇獎我,我只希望你好好的。”兩年前,有人這樣對沈牧平說。
那時候,他是怎麼回答的呢?
“好好的?媽,你到底明不明白,我要追求我自己的成就、榮耀、事業,不想像頭豬一樣被你趕進柵欄裡圍起來!現在,你把什麼都毀了,不過你也不在乎,對吧?”
說完這段話的第二天,沈牧平就從醫院裡辭職了。
從一個受人尊敬的醫生,變成了一個賣保險的。
房間裡,沈小運看著電視,滿頭白髮的老公公說:“你是好人裡的壞人,也是壞人裡的好人……本就不是什麼東西。”
“你呀,好貓裡的壞貓,壞貓裡的好貓。”
她伸出手去摸小小姐的肚子,被拍了一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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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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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32 PM
☆、第 32 章
年後的第一場, 在清晨悄咪咪地下了起來。
沈小運站在窗邊, 看著被雨水洗淨的小小綠葉子, 突然跑到沈牧平面前說:
“我們什麼時候去吃碧螺蝦仁啊?”
沈牧平腰上扎著圍裙,早飯他做的是蔥香蛋餅, 麵餅糊裡加了雞蛋, 又在一邊打了個蛋, 戳碎了黃,這是他跟著網上學會的做法。
聽見沈小運的話,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 說:
“那我們晚飯的時候去吃。”
“好的呀!”
年前沈牧平買了個豆漿機, 沈小運的早飯就多了很多種能喝的東西, 比如今天的紅豆綠豆黃豆混合豆漿。
沈小運喝了一口,有點嫌棄。
蛋餅倒是很喜歡, 在上面抹一層薄薄的紅方腐乳, 沈小運能吃兩張。
“豆漿要多喝點,對身體好。”
沈牧平仿佛察覺了沈小運的嫌棄, 盯著她喝豆漿。
“咕嚕咕嚕咕嚕。”
看著小小姐吃完了貓糧坐在那兒擦臉,沈小運很羨慕。
貓不喜歡吃的東西,總不會被人強迫一定要吃掉。
吃過了早飯,沈牧平拿出了一個小盒子給了沈小運, 裡面是洗好的藍莓。
沈小運立刻忘記了豆漿的事兒。
上班路上的青石路有些濕滑, 沈牧平抓著沈小運的手臂,怕她摔倒。
“哎呀,你也太小心了呀。”
打著小花傘的沈小運這麼說沈牧平。
沈牧平只說:“我怕你摔倒。”
“這是在下春雨呀, 小花小草澆一澆都會好好長的呀,我多看看,說不定腦袋也會變好的,你不要總怕我摔倒嘛。”
沈牧平卻不肯放手。
沈小運扁了扁嘴。
走到橋上,沈小運想看看船從橋下緩緩過去,沈牧平還是不肯放。
沈小運有點點生氣了。
“你總是抓著我,我哪裡都去不了了呀。”
看著沈小運的表情,沈牧平的手略松了松。
他今天的狀態不對,他自己已經察覺到了。
沈小運終於掙脫了沈牧平的手,有點歡快地走在前面,腳下踩著細小的水花。
沈牧平走在後面,只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地變成了天,天變成了地,他也從曾經努力想要掙脫束縛的那個人,變成了會讓別人努力掙脫的那個人。
應該說是人都會變成自己討厭的樣子,還是說時光就是在轉圈圈?一圈又一圈,把所有人都兜了進去?
走到了書吧門口,沈小運已經忘了自己生過沈牧平的氣,她回過頭對沈牧平招招手說:
“晚上我們要吃龍井蝦仁的,別忘了呀。”
沈牧平也對沈小運招招手。
轉身往老街外走去。
書吧裡,沈小運放好了雨傘,解開了圍巾,然後捧著自己的藍莓去找蛋撻姑娘。
蛋撻姑娘也剛進來沒多久,她今天騎車過來的時候沒打傘,只戴上了衝鋒衣的帽子,現在前面的額發都是濕的,用紙巾擰了一下,現在都成了一條。
“吃藍莓呀。”
“我今天做了肉鬆盒子。”
蛋撻姑娘像是個聖誕老人一樣,拿出了讓沈小運驚喜不已的禮物。
“跟昨天吃的焦糖海鹽一樣,一層蛋糕一層別的,不過這次是用了肉鬆,所以是蛋糕、肉鬆、沙拉醬。”
蛋糕不像昨天一樣為了追求柔軟的口感用了戚風,而是用做蛋糕卷的做法做了口感更結實一點的蛋糕底,肉鬆和沙拉醬也都是自製的。不過這些蛋撻姑娘就沒告訴沈小運了。
原來比昨天更幸福的就是今天呀。
用勺子挖一口蛋糕,吃著香香甜甜鹹鹹的味道,沈小運的眼睛都美得眯成了一條縫。
“特別特別好吃!”
她對蛋撻姑娘說。
瘦高的女孩兒整理著吧檯,只嗯了一聲,算是接受了沈小運的讚美。
雨滴看著沈小運吃了早飯,吃了上午的點心,又吃了午飯,開始陪著沈小運等下午的點心時間。
下午三點的時候,一個中年女人走了進來,在吧檯點了一壺紅茶。
沈小運對她說歡迎光臨的時候,她笑著對沈小運點了點頭。
吃完了肉鬆盒子,沈小運捧著水壺站在門前看著外面的小雨。
水壺裡的水是蛋撻姑娘給她裝的,泡了很少的一點紅茶,茶味趨近於無,卻比水要香,比溫水稍熱,正適合在這樣的時候入口。
“外面有什麼好看的麼?”
沈小運扭頭,看見那個喝紅茶的阿姨就在自己旁邊站著。
“有啊!”
沈小運點點頭,指著一處屋檐說:
“你聽,那邊的聲音不一樣。”
屋檐下面有個陳舊的鐵皮桶,水落在桶裡的聲音當然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像不像是別人都在說小話,就那個人在……”沈小運想了想說,“你聽他是不是在讀詩啊。”
“讀詩?”紅茶阿姨有些詫異。
“對呀對呀。別的雨都細細碎碎的,都在說,’哎呀下春雨咯,不記得有沒有收衣服’,還有人說’天這麼濕,回家要煮點薑湯水’,就只有他在那裡說……”
“從遠古的墓塋,從黑暗的年代,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震驚沉睡的山脈,若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滾來……”*
低低的緩緩的女聲,柔軟又堅韌,也和詩句本身一樣有著澎湃的力量。
目不轉睛地聽紅茶阿姨念完了詩,沈小運連忙給她鼓掌。
“我想說的就是這個呀,這首詩我特別喜歡呀!”
紅茶阿姨低頭笑了笑。
快到五點的時候,那個阿姨撐起雨傘走了,沈小運還把她和她念的詩記在了自己的小本子上。
“今天聽一個愛喝紅茶的阿姨念了我特別喜歡的《太陽》,好開心呀!”
她在本子上翻了翻,在第一頁把那首詩記了下來。
“……陳腐的靈魂,擱棄在河畔,我乃有對於人類再生之確信。”
沈牧平接沈小運去吃碧螺蝦仁的路上,就聽到她在嘰嘰咕咕地念著什麼。
地上仍是濕的,沈牧平卻不像早上那麼緊張了。
看著自己的小碎步,再看沈牧平跟在她身後又大又緩的步子,沈小運突然說:
“沈牧平,我突然覺得你就是落在桶裡的雨水。”
沈牧平不懂,不過沒關係,看見了碧螺蝦仁,沈小運也就不懂了,改天翻看小本本,她說不定會讚嘆說:“呀,這麼好的詩呀!”
就如初次相見。
深夜,雨未歇,魏香蘭找出了一個陳舊的塑料皮本子,打開,看見上面寫著今天自己背誦過的詩句。
“把我最喜歡的詩送給你,祝香蘭妹妹二十六歲生日快樂。”
時間一晃過去了三十年,鋼筆水留下的印記都淺淡昏黃了起來。
可它發過的光,照亮過的人,都還在,總不該讓他們無聲無息就落幕了。
中年女人嘆息了一聲,把本子收起來,又撥通了沈牧平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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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太陽》作者 艾青
原文如下:
從遠古的墓塋
從黑暗的年代
從人類死亡之流的那邊
震驚沉睡的山脈
若火輪飛旋於沙丘之上
太陽向我滾來……
它以難掩的光芒
使生命呼吸
使高樹繁枝向它舞蹈
使河流帶著狂歌奔向它去
當它來時,我聽見
冬蟄的蟲蛹轉動於地下
群眾在曠場上高聲說話
城市從遠方
用電力與鋼鐵召喚它
於是我的心胸
被火焰之手撕開
陳腐的靈魂
擱棄在河畔
我乃有對於人類再生之確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36 PM
☆、第 33 章
“紅茶阿姨, 要吃小餅幹麼?”
魏香蘭第三次叫了一壺紅茶坐在窗邊, 沈小運走過來問她要不要吃餅乾。
小餅乾是蛋撻姑娘做的, 裡面加了椰蓉,吃起來香香脆脆, 沈小運覺得要是可以的話, 她能乖乖坐著吃上一天。
聽見“紅茶阿姨”這個稱呼, 魏香蘭愣了一下。
沈小運笑眯眯地看著她,看得她心都軟了。
“好。”
幾塊椰蓉小餅乾, 她慢吞吞地吃著, 配了一壺紅茶。
快要下班的時候, 老闆騎著電動車急急忙忙地回來了。
“從正月十六開始, 咱們這裡就要重新裝修了,停業半個月。”
蛋撻姑娘點點頭, 說:“等你們再開業, 我的蛋糕店也就差不多要開了,正好到時候我徒弟回來接著上班。”
只有沈小運, 舉著最後一塊小餅乾十分茫然。
“怎、怎麼你們都知道呀?”
蛋撻姑娘和老闆一起看向沈小運,年前到年後開業,要停業裝修的事情她們兩個說了已經好幾次了。
可沈小運就是一直都沒記住。
“那、那我們什麼時候上班呀?”
“二月初二龍抬頭,好不好呀?”
沈小運把小餅乾放在嘴裡, 翻來覆去算了幾次, 確定只是休息了半個多月,長出了一口氣。
然後有因為蛋撻姑娘不再跟自己一起工作而沮喪了起來。
晚上下班的時候,她前所未有地垂頭喪氣。
沈牧平從書吧老闆的手裡接過一袋子白殼筍, 連連道謝。
白殼筍是春筍裡最受歡迎的一種,又鮮又嫩,現在這一批筍算早的,價錢也不便宜。
走在回家的路上,沈牧平對沈小運說:“家裡有鹹排骨和五花肉,我們回去做醃篤鮮吧。”
沈小運終於高興了起來。
“醃篤鮮呀?這個我喜歡的呀!”
“配上白飯吃?”
“好的呀好的呀。”
過了一會兒,沈小運就問沈牧平:“我要半個月沒工作了,在家裡給你做飯吃,好不啦?”
沈小運過年的時候也做過飯的,而且還沒出大岔子,但是這種事情說不準的。
沈牧平不是很放心,他說:“你之前折了很多玫瑰花,別人都很喜歡,你在家裡的時候多折些花吧,到時候店裝修好了重開,你就可以把花球作為禮物了。”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的這個主意特別特別好。
醃篤鮮大概是這個世界上能夠安慰一切不開心的東西了。
捧著湯碗,坐在燈光下面,沈小運出了長長的一口氣。
“好喝的呀。”
“你喜歡,元宵節還給你做。”
掰手指算一下,元宵節還有兩天了,沈小運立刻美滋滋的。
“沈牧平,我要是不去上班了,能去看陸奶奶和陳爺爺麼?”
沈牧平正在給沈小運盛湯的手頓了一下。
“我想給他們帶醃篤鮮去,行不行的呀?”
沈牧平點點頭,低聲說:“好,到時候我陪你一起。”
他記得沈小運很怕醫院的。
沈小運更高興了,哼著歌去抱起了小小姐。
“喵~”
過了一個冬天,小小姐似乎更胖了,被沈小運架著兩隻前腿,圓鼓鼓的臉上一雙大眼睛很無辜地看著前方。
沈小運捏著它白胖的爪子,把臉埋在了它的脖子上。
“到時候我自己做醃篤鮮給他們吃,好不好呀?”
沈牧平只能說好。
昨晚,魏香蘭的話又浮現在了他的耳邊。
“你像個大家長一樣地替她做一切決定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以前是怎樣尊重你的呢?你們成長的那個年代總要求家長去理解孩子,那你理解她麼?你能理解她對待別人的善良和對事業的堅持麼?”
不能。
生長在母樹旁的小樹總是渴望著天空,卻不知道天上有落雷閃電和狂風驟雨,也不知道它們高大沉默的母樹是如何長大的。
過去的故事總難被傾聽,對成長的渴求超越了一切觀察的眼睛。
沈牧平這幾天一直在反省,如果他自己覺得自己給沈小運的還不夠,那他怎麼才能給予更多?
令人激動的戳小雞時間,沈小運成功突破了一關又一關,還拿到了兩個三星評價,她高興得要抱著小小姐唱歌,小小姐見識不妙放下自己正舔的小粗腿跳下沙發溜溜達達地跑掉了。
於是沈小運跑來跟沈牧平分享喜悅。
“看,三星!我才走了幾步就贏了!”
沈牧平拿出手機,給捧著平板的沈小運拍了張照片。
“拍下來啦!”
沈小運驕傲得像是得了世界冠軍,沈牧平縱容了這種驕傲。
當然,拍完了照片之後,沈牧平沒忘了告訴沈小運:
“你的遊戲時間快到了。”
沈小運抱著平板噠噠噠跑回了沙發上。
沈牧平低下頭,開始忙起了自己的工作。
老城的元宵節比旁的地方都要多幾分味道,不僅有各種大大小小的燈市,還有很多旁處沒有了的老風俗。
沈牧平早早下班,一是怕老街周圍人多,沈小運會等急了,二是他今天要帶著沈小運早早吃完飯,然後去“走三橋”。
建在水上的老城有好多的石頭橋,從古時候起,每到元宵節的時候,女人們就出了家門,走橋渡河,走百病去災禍。
三十多年來,沈牧平從來對這些風俗嗤之以鼻,可這個風俗,他願意帶著沈小運試一試。
說好的醃篤鮮吃到了,還吃了香香的黑芝麻湯圓,聽說沈牧平要帶著自己出去走過三道橋,沈小運一邊換衣服一邊說:
“那我們是不是能猜燈謎?”
今天的書吧裡也做了燈謎的活動,屋頂掛了兩排的紙燈,進店的客人們每人可以抽一道燈謎,只要答對了就能拿到一盞燈。
老闆讓沈小運也抽一個,她拿到的題目是:
“斑竹一枝千滴淚 【打一水利詞語】”
這題出的偏了些,沈小運卻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管涌。*”
答案是對的。
就連當時店裡的客人都覺得沈小運好厲害。
沈小運拿到了一盞兔子燈之後就暗搓搓地對猜燈謎上癮了。
可惜店裡的燈謎只能猜一個,不然,沈小運覺得自己能把所有的小狗、小貓、小猴子燈都帶回家。
雖然擔心晚上猜燈謎的人會太多,可沈牧平還是帶著沈小運去帶燈謎了。
晚上十點半,他們兩個人終於回家了。
沈小運手裡拿著四個燈,沈牧平的手裡拿著七個燈。
沈牧平比自己還會猜,這件事讓沈小運很驕傲。
她送了沈牧平一個燈,還留了兩個燈給陸奶奶和陳爺爺。
“小貓給陸奶奶,小猴子給陳爺爺。”分的清楚明白,要記在小本子上。
沈小運忙來忙去,沈牧平看看自己的小狗燈,手指一推開關,燈就亮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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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管涌:一種險情,在滲流作用下.土體細顆粒沿骨架顆粒形成的孔隙,水在土孔隙中的流速增大引起土的細顆粒被衝刷帶走的現象。也稱翻沙鼓水。涌水口徑小者幾釐米.大者幾米,孔隙周圍多形成隆起的沙環。
題目和解釋都是我百度來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37 PM
☆、第 34 章
左手拎著醃篤鮮, 右手拎著小貓和小猴子燈, 沈小運跟在沈牧平的身後又到了醫院。
“陸奶奶, 我又來看你啦。”
沈小運一進病房就嘰嘰喳喳,陸奶奶床頭有個空了的花瓶, 沈小運不客氣地把燈籠點亮, 然後插了進去。
“陸奶奶, 我家裡有一隻小貓,叫小小姐, 可胖啦, 我不能把她抱來給你看, 給你個貓貓燈籠哦。”
保溫桶打開, 裡面的湯水還熱騰騰的,沈小運用勺子把湯舀進了小塑料碗裡。
“我給你講哦, 沈牧平做醃篤鮮是用鹹排骨和鮮肉, 我是用了鹹排骨和豬蹄,湯可潤了。”
陸奶奶無動於衷。
沈小運扁了扁嘴, 沒有氣餒,一屁股坐下,她說:
“你要是不喝,那我喝給你看哦。”
沈牧平站在病房門口看了一會兒, 轉身出去, 敲響了主治醫師辦公室門。
“牧平。”看見是沈牧平,柳唯抬起頭笑了笑,“她也來了麼?”
沈牧平點了點頭。
從桌邊站起來, 她穿上掛在一旁的白大褂走了出去。
“我去跟她打聲招呼。”
“我要去上班了,中午的時候來接她回家,上午要麻煩你幫我照看她一下。”
聽了沈牧平的話,柳唯點了點頭。
看著沈牧平轉身要走,女醫生又叫住了他。
“你……現在工作好麼?”
“一單生意一單收入,挺好的。”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醫院的迴廊裡,柳唯嘆息了一聲,去了陸女士的病房。
沈小運已經坐在了陸奶奶的床上。
“你真的不要嘗一口嘛?我跟你講哦,春天的筍可鮮啦,接了春雨,受了春風,才從地裡冒出來,一個春天都在裡面咯,要是沒吃一口,就要等明年了呀。”
柳唯在一旁看著,生怕陸阿姨抬手把沈小運手裡的湯碗給打翻了。
可陸阿姨就坐在那裡,偶爾用眼睛看看沈小運,更多的時候就在那裡坐著動也不動。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病號服的老人走了進來,瞪著沈小運,他很嚴肅地說:
“你誰呀?”
沈小運端著湯碗,一本正經地說:“我是沈小運呀,你要不要喝湯呀?我燉了醃篤鮮,可好喝啦。”
總也記不住人的陳爺爺有一張隨時會把小孩子罵哭的臉,沈小運卻不怕他,還笑眯眯地又盛了一碗湯。
老人看看湯碗,看看沈小運,接了過去,咕嘟咕嘟把湯喝了,還用手直接撈了裡面的豬蹄和筍塊吃掉。
看見他吃的香甜,沈小運很滿意,回過身繼續騷擾陸奶奶,終於,她把湯匙送到了陸奶奶的嘴邊,陸奶奶張開嘴,讓她把湯喂了下去。
“喝一口,把春天的雨就喝下去啦。”
“再喝一口,春天裡頭刮的小風是不是可香啦?”
一口又一口,陸奶奶喝了五六口湯,閉上嘴不肯再喝了。
可在沈小運的話語裡,她已經吃完了整個春天所有的好風景。
另一邊,陳爺爺自己摸到了保溫桶旁邊,端起來把裡面的湯都喝了,還有點點湯水淋漓在了他的胸前,他也不在乎。
可惜,就算喝完了半桶醃篤鮮,他也還是沒記住沈小運的名字。
中午時分,沈牧平如約而至,沈小運才戀戀不捨的走了。
帶著沈小運在一家小餐館裡吃了碗黃魚面,沈牧平開著車送沈小運回家。
“沈牧平,我今天看見醫院裡都有照顧病人的護工呀。”
坐在車後座的沈小運把腦袋湊到沈牧平的旁邊,小聲說。
沈牧平“嗯”了一聲。
“我現在沒有工作,去給陸奶奶當護工,好不啦?”
不好。
沈牧平側頭看了沈小運一眼,語氣很平靜地說:“護工需要很多專業技能培訓,需要記住很多東西……”
沈小運沮喪了起來。
“醫院裡的工作是很要求專業性的,等你什麼都學完了,估計書吧也早就重新開業了,你不想要書吧那份工作了麼?”
當然不是,沈小運很喜歡那個書吧,也喜歡老闆和店員姑娘,雖然蛋撻姑娘要去做蛋撻了,可沈小運依然覺得那個小小的書吧裡透著讓人喜歡的甜香氣。
左右為難的沈小運坐了回去。
沈牧平送沈小運回家,幫她打開電視繼續看《武則天》,臨走之前,他對低著頭的沈小運說:
“你今天照顧了半天陸奶奶,還一大早就起來給她燉湯,作為獎勵,你今天下午可以玩半個小時的戳小雞。”
沈小運的腦袋抬了抬,好像悄悄高興了一點點。
沈牧平又說:“後天是週末,我休息一天,帶你出去玩兒好不好?”
“去哪裡玩兒呀?”沈小運歪著腦袋看著沈牧平。
三月的老城,可玩兒的地方已經多了起來,沈牧平想了想說:
“我帶你去看花吧。”
沈小運有點動心。
“到時候我帶著相機,幫你拍很多照片,你還可以拿去給陸阿姨看。”
哇!這個真的很棒呀!
沈小運徹底開心了起來。
沈牧平這才放心,關上家門之後,步履匆匆地去工作了。
房間裡,沈小運趾高氣揚地對小小姐說:“我們要出去賞花啦,就不帶你,氣不氣呀?”
小小姐甩了兩下尾巴,轉向另一邊睡覺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37 PM
☆、第 35 章
看梨花的時候還有點早, 但是週末, 人還是多的。
“春天來了”這四個字就像是往人的心口上開了一槍, 打掉了所有的怠惰和懶散,讓人忍不住想要走出家門, 多看看。
沈小運看花看得很開心, 回城的路上, 有阿姨坐在路邊,面前擺了一小把一小把的香椿頭, 她們也不過是房前屋後種一些, 自己吃個新鮮, 再換一點零錢。
城裡出來的人卻都覺得新鮮的很, 兩塊一束很快就分了個乾淨。
沈小運也買了三把。
“一把炒雞蛋,一把下鍋炸, 剩下的用鹽抓了放在瓶子裡, 配粥也好吃,拌嫩豆腐也好吃的呀。”
沈牧平一邊開車, 一邊默默聽著。
小時候好像也這樣吃過,可那屬於“過去”,帶著和現在這個微信支付寶解決一切的時代格格不入的氣息。
卻在沈小運的話語裡,被點點滴滴地撕扯了出來。
除了香椿頭之外, 沈小運還挑挑揀揀買了一袋子薺菜, 可惜冬筍已經少見了,不然薺菜炒冬筍解膩又養身。
“薺菜我們包小餛飩。”沈牧平說,這個他還是知道的。
沈小運點頭說:“好的呀。”
過了一天, 沈小運就又溜溜達達,拎著她的保溫桶出現在了醫院裡。
“陸奶奶,我帶了小餛飩和香椿頭拌豆腐,昨天我們去看梨花啦!我想給你折一枝回來,沈牧平不讓,我只能給你看照片。”
沈小運放下手裡的東西,左右摸了摸,才想起來照片在沈牧平的手機裡。
可沈牧平已經走了。
“照片……我下次給你看呀。”
煮好的餛飩和湯水是隔開放的,混在一起用湯勺攪兩下,沈小運盛了兩碗出來。
“陸奶奶,餛飩不燙了,我們趕緊吃完,我去給陳爺爺送餛飩哦。”
“陳老先生今天家裡有事,接他出院了,好像是他孫女要訂婚了。”
聽見柳唯的話,沈小運點了點頭,繼續喂陸奶奶吃小餛飩。
除了小餛飩,還有香椿頭拌豆腐,撒了一點碎蝦皮在上面,更多了一份兒鮮美。
比起小餛飩,陸奶奶似乎更喜歡吃的這道小菜,沈小運喂了兩勺想再喂個餛飩,她的眼睛卻一直跟著香椿頭走。
沈小運只能又喂了她一勺。
“陸奶奶,愛吃香椿頭哦,我下次來給你帶香椿包子,也好吃的。”
陸奶奶吃飽了,又不理人了。
陳爺爺不在,餛飩放著也就不好了,沈小運端著餛飩跟給柳醫生,讓她吃餛飩。
柳唯趕緊接了下來,下意識就先對沈小運點頭行禮說:“您別這樣。”
才小心地捧著餛飩回了辦公室。
中午的時候,沈牧平打電話給沈小運。
車子有點不太好,他得晚兩個小時去接她。
沈小運“哦”了一聲。
沈牧平又打電話給了柳唯,他怕沈小運餓了,讓柳唯幫忙給沈小運買點吃的。
“她喜歡吃點心,飯就算了,你們醫院的夥食,醫生想要點好吃的都得提前去搶,”
“醫院食堂的蔥花肉包我和我們科的兩個護士合夥訂了一屜,我說我要四個其實也吃不完,還得帶回去,給她吃就好了。”
柳唯說得輕鬆,掛了電話之後拿著手機去了護士站,給一個小護士打了錢,從她手裡勻出了兩個包子。
沈小運中午的時候就坐在陸奶奶的病房裡,吃著包子,還喝了一碗綠豆粥。
陸奶奶的飯是護工喂的,因為上午吃了沈小運的餛飩,中午的時候陸奶奶的飯吃得少了些。
護工是個結實的中年婦人,陸奶奶吃的少她也不生氣,笑著說:“光您那碗餛飩都比她平時一頓飯吃得多了,現在還能多吃點,看來是心情真不錯。”
“是麼?”
沈小運眨眨眼睛,笑得可開心了。
下午一點半,一眼的走廊裡傳來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兩個中年男人連拖帶拉,把一個老人帶了進來。
“我不認識這兒,我要回家!”
沈小運剛好在病房門口,看見了那個穿得挺整齊卻哭得像是個孩子的人,就是陳爺爺。
不管他怎麼哭鬧,那兩個人扔下他轉身就走。
“我要回家,回家!”
陳爺爺跌坐在地上,手掌在硬邦邦的地板上拍打著,兩個護工趕緊去把他扶了起來。
在陳爺爺坐過的地方,沈小運看見有一片水漬。
兩個護工很有經驗地把陳爺爺扶回了房間裡。
不一會兒,沈小運聽見他們說:
“尿了,還拉了。”
“帶了一屁股兜……就送回來了。”
沈小運站在陳爺爺的房間門口,看著那兩個人離開的方向。
沈牧平在醫院門口看見了沈小運,嚇得他緊急踩了剎車。
“你怎麼在這兒?”
看見沈牧平,沈小運特別著急地說:“沈牧平,有壞人把陳爺爺從他家裡趕出來了。”
沈牧平顧不上什麼壞人,先看了一圈兒沈小運沒有摔了碰了,又看看她的東西。
“你的包呢?”
“在陸奶奶那兒。沈牧平,有壞人呀!”
沈小運又生氣又委屈。
拍拍她的肩膀,沈牧平帶她上了車,兩個人一起回了醫院裡。
柳唯已經在病房樓裡找了一圈兒,正要去查監控的時候,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回來。
她長出了一口氣。
沈小運肚子裡的氣卻越來越多,頂得她心口都在發疼。
當她知道那兩個人是陳爺爺的兩個兒子的時候,沈小運都有點想哭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
陳爺爺換了衣褲吃了藥,躺在床上。
沈小運扒在門邊看了兩眼,剩下的一個下午都沒有再說話。
無論是帶著蔥花香氣的豆腐煎餃還是甜甜的紅豆圓子都沒有讓沈小運的心情好起來。
過半個小時的戳小雞也沒有讓她高興。
沈牧平回公司上班之前,看見沈小運氣鼓鼓地在本子上寫東西。
夜深人靜,沈小運已經睡了,沈牧平走到茶几上,看著上面的小本子。
拿起來。
撕去了今天沈小運寫的那一頁。
“陳爺爺的兒子!大壞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39 PM
☆、第 36 章
沈小運今天早上起床後懵了好一陣, 從自己的臥室走出來, 走到廚房, 又走到了臥室。
小小姐原本給她壓被角,被她吵醒了, 溜溜達達跟在她後面, 在貓碗旁邊站了一會兒看見沈小運沒有給它喂糧的意思, 小小姐有些生氣,喵嗷了好幾聲。
沈牧平起床之後, 就看見她坐在沙發上, 用手摸著貓。
“早飯想吃點什麼?”
聽見沈牧平的聲音, 沈小運抬起頭, 看了他好一會兒,才突然長出了一口氣:
“啊, 原來我是在家呀!”
她又叫著沈牧平的名字問他:
“我是不是該去上班了?”
沈牧平也愣了一下, 說:
“書吧暫時停業裝修,再過十天你就能去上班了。”
沈小運哦了一聲。
她也知道自己是又忘了東西了, 跟在沈牧平的身後進了廚房,說:
“你想吃點什麼呀?我做好了你中午回來吃呀。”
沈牧平扎上圍裙很平靜地開始煎雞蛋:
“昨天你說了要吃蒸雞,我中午買好了帶回來,米飯我上班前會做好。”
沈小運點點頭。
兩個人吃過了早飯, 又給小小姐也喂了貓糧。
走之前, 沈牧平為沈小運調好了電視,才鎖好房門,上班去了。
聽著沈牧平的腳步聲漸遠, 沈小運看看空盪蕩的家裡,不禁垂下腦袋。
電視裡武則天熱熱鬧鬧踩著無數人的骸骨登基了,沈小運打了個哈欠,又從一個瞌睡裡驚醒。
坐在沙發上,揪了揪小小姐的耳朵,沈小運看了眼時間,走到廚房,打開了冰箱。
之前用鹽揉的香椿頭還在,她拿了出來,用刀切得細細的,切完了,她看了一眼四周,又打開冰箱,並沒有看見肉餡兒。
“沒有肉餡可做不得香椿包子了呀?”
只能把鹹鹹的香椿頭末兒裝在盤子裡放到一邊。
“鍋裡有米飯。”
在廚房裡走了第三圈,沈小運有了新的發現。
她的興致一下子高昂了起來。
“可以炒西紅柿雞蛋呀。”
還能做個什麼呢?
沈小運看了一眼時間。
外面已經響起了小孩子們放學回家的聲音。
打雞蛋,切西紅柿,切了蔥又扔掉,熱油鍋裡先把蔥炸一下撈出來扔掉,再炒菜,沒一會兒,一道西紅柿炒雞蛋已經做好了。
冰箱裡還有一把青菜,沈小運正要炒青菜的時候,沈牧平打開家門,拎著一個塑料袋走了進來。
沈小運愣了一下,才笑著說:
“你回來了呀。”
看了眼桌上的西紅柿炒蛋,沈牧平笑著說:
“我買了蒸雞回來。”
蒸雞用錫紙包著,還燙手呢,沈牧平費了半天功夫才把整雞撕開。
細嫩的雞肉蘸著店家特製的香辣醬,味道很不錯,沈小運連吃了好幾塊,因為雞肉裡鹽味清淡,她還把雞肉撕成肉絲喂給了在桌子底下走來走去的小小姐。
沈牧平吃了大半盤子的西紅柿炒蛋,這樣帶著一點蔥香味讓雞蛋格外好吃卻看不見蔥花的做法,他已經很久沒有吃到了。
真的是吃到了嘴裡,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想念的。
吃完了午飯,沈牧平又去上班了,走之前,他對沈小運說:
“家裡的天然氣快用完了,我下午去充錢,晚上我們還是一起出去吃吧?”
“好的呀。”
沈小運有點期待的樣子,一雙眼睛變得格外亮了起來。
沈牧平確認了自己真把天然氣的總閥擰緊了,才又出了門,他最近在跑一筆大單子,客戶是一家公司的老闆,姓陳。
沈小運在家裡閒著無聊,拿起掃把開始掃地,其間路過了沈牧平的房間門口三次,都忘了要進去掃地,直到第四次,她才走了進去。
沈牧平的房間風格跟他的著裝風格很接近,簡單幹練,線條清楚。
小小姐跟在沈小運的身後,她整理好的東西它都想再去蹭一遍。
要不是它總搗亂,沈小運覺得自己會有力氣把沈牧平的床底下都掃乾淨的。
掃掃擦擦,大半個下午就這麼過去了。
沈小運坐在沙發上,抱著小小姐說:“還是出去工作好,呆在家裡真的太沒意思。”
小小姐“喵”了一聲,她除了去寵物醫院檢查身體,就沒出過門。
它突然叫是因為沈小運又把自己的臉埋在了它雪白的肚皮上,還抓了自己的兩個爪爪不準掙扎。
貓的尊嚴都沒了!
晚上的時候,沈牧平開車帶著沈小運出去吃飯,那家店的小米糕裡放了酒釀,微酸的味道沈小運很喜歡。
吃完之後,沈小運說:“我們多買兩份,明天給陸奶奶和陳爺爺吃,好不啦?”
沈牧平說好,卻沒有立即買,而是說:“明天你在醫院等著,會給你送過去的,好不好?給陸阿姨他們吃點新鮮的。”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比自己聰明多了,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說:“好的呀好的呀。”
一整天沈小運都沒說起昨天讓她生氣的事情,沈牧平心裡暗暗松了一口氣。
不開心的事情忘記了也好,無論是昨天的,還是之前的。
“沈牧平,謝謝你呀。”
回家的路上,沈小運湊到沈牧平腦袋旁邊,小聲說。
“沒有家的人真是太可憐了,幸好我有你呀,就有家啦。”
男人握著方向盤,到了一個紅燈停下的時候,才說:
“要是沒有你,我也沒有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0 PM
☆、第 37 章
沈小運現在差不多是隔一天去一趟醫院, 看陸奶奶、陳爺爺。
陸奶奶仍是萬事與她無乾的樣子, 吃了喜歡吃的東西會多吃兩口, 不喜歡吃的就別開頭不肯再吃,不管是一直治療她的柳醫生還是在她面前嘰嘰喳喳的沈小運, 都沒有從她這裡得到只言片語。
陳爺爺也依然不認得人, 凶巴巴地問沈小運她是誰, 好在沈小運帶了兩盒餃子來,陳爺爺吃了餃子就安靜了。
“我快要回去上班啦!”
沈小運對陸奶奶顯擺著說。
“等我上班了, 我就能每天吃漢堡或者盒飯啦。”
在沈小運的心裡, “工作餐”還是挺有儀式感的事情。
陸奶奶還是不理她。
“等我上班了, 我就不能常來看你了, 你得好好吃東西,曉得伐?”
陸奶奶突然抬頭看了沈小運一眼。
一雙蒼老的手握住了沈小運的手。
“小囡!媽媽的小囡!”
沈小運說:“算算年紀, 你也不是我媽媽呀。”
陸奶奶還是緊緊的抓著沈小運的手, 說什麼都不肯鬆開。
柳醫生知道消息趕緊來了病房,護士和護工幾個人一起, 都沒有讓陸奶奶鬆開手。
“沒事沒事。”
別人都急得要命怕陸奶奶太激動做出什麼事,沈小運自己這個“當事人”卻是最平靜的一個,還反過來安慰她們。
抬起空著的另一隻手,沈小運拍了拍陸奶奶的肩膀。
“不怕哦, 小囡在的。”
“小囡, 不要去媽媽看不到的地方,媽媽找不到你呀。”
“走了也會回來的哦,不怕不怕。”
陸奶奶在沈小運的撫慰裡慢慢安靜了下來。
“人都會走遠的呀, 一代人又一代人,想得多一點,走得遠一點,拿到手裡的也就多一點,都聚在一起不好的呀,你是孩子不在眼前才覺得想,等孩子守在眼前,你就會覺得煩啦。我之前認識一個阿姨,做清蒸鱸魚可好吃啦,她一輩子圍著兒子團團轉哦,除了兒子什麼都沒有了,結果呀,他兒子人不好,她兒媳婦要離婚,兩邊都怪她啦。”
坐在床邊,沈小運跟陸奶奶說起了清蒸鱸魚阿姨的事情,她是突然想起來的。
“後來呀,阿姨就不管她兒子了,每天唱歌跳舞,打扮得漂漂亮亮,還有可帥的伯伯追她了。”
一旁的護工和護士都聽得入了迷。
沈小運把手從陸奶奶的手中抽了出來。
“陸奶奶你趕緊好起來,到時候我也陪你去唱歌跳舞,也找可帥可帥的……”
沈牧平站在門口清了清嗓子。
沈小運回頭一看就她,立刻開開心心地站了起來。
“沈牧平,今天陸奶奶跟我說話了!”
“說什麼了?”
“陸奶奶跟我說她想她女兒了。”
明明是一團錯認的混亂,在沈小運的嘴裡卻仿佛是兩個人再正常不過的“悄悄話”。
“陸阿姨的女兒和她一樣是做水利研究的,一直在北京工作,陸阿姨……身體不好之後,陸阿姨的女兒把陸阿姨接到北京去呆了一年,是陸阿姨自己要求回來的,那時候她還沒這麼嚴重。”
國內頂尖的專業人才,自然承擔著頂尖的工作壓力,她參加國家項目退不下來,正好在蘇州還有人願意幫忙照顧她,陸阿姨的女兒才放了她媽媽回了蘇州。
那時候的沈牧平……不提也罷。
“哦~那陸阿姨過年的時候回來了麼?”
陸阿姨?
沈牧平想了一下,才明白沈小運說的陸阿姨是誰。
“陸阿姨的女兒姓顏。”
“哦,顏阿姨。”
沈小運的腦袋好靈光的。
“過年回來呆了幾天,又走了,大概過一段時間,又會接陸阿姨去北京了。”
“哈?為什麼呀?”
因為陸阿姨的情況更嚴重了,也因為照顧她的人現在自己的情況也不好。
沈牧平不想再說這些,透過後視鏡看了沈小運一眼,問她:
“午飯我們去吃個小籠包好不好?”
“好的呀!”
送了沈小運回家,沈牧平接到了魏香蘭的電話。
“我聽說她今天又安撫了陸大姐。”
沈牧平“嗯”了一聲。
“我後悔了,我不該讓她去醫院。”
男人的手指修長,緊緊地握著手機。
“魏阿姨,您總說她和陸阿姨從前有多麼的了不起,可即使是陸阿姨這麼堅強理智的人,當她神智不清的時候,想的最多的還是跟女兒在一起,她能做的事情真的不多了,她自己能享受的時間還有多少?我現在覺得她去醫院除了勞累之外根本沒有意義。”
這才幾天,沈小運操心了陳爺爺又操心了陸奶奶,讓她不開心的事情就像飯菜裡的蔥花一樣根本無從躲避,偏偏她現在又是這個樣子,那些不開心她沒有能力排解。
沈牧平心疼了。
“牧平……”
“魏阿姨,我們易地而處,您能不心疼麼?您能天天看著她勞碌奔波麼?!”
魏香蘭沉默了。
這麼多年了,這是沈牧平第一次用這樣的身份說話。
易地而處……
家裡,沈小運開開心心地記筆記,陸奶奶的女兒也很好,以後陸奶奶不高興的時候,就告訴她,她的女兒很好很好,她就會開心啦。
下午兩點的時候,沈小運的電話響了。
“喂?”
“我的蛋糕店今天開業,你在家麼?要不要一起來看看?”
蛋糕店?
沈小運的舌頭立刻響起來是誰在跟她講電話了。
“蛋撻姑娘,你自己的蛋糕店呀?”
“地方離你們書吧不遠,我去接你好不好?”
“好的呀!”
答應好了,興衝衝地換上了衣服,沈小運才想起來自己要跟沈牧平說一聲。
可他打過去兩個電話,都是占線的。
蛋撻姑娘很快就來了,為了接沈小運,她開了一輛車來。
一上車,沈小運先給她一個紅包。
“恭喜開張,大吉大利!”
蛋撻姑娘沒跟她客氣,要是她給多了,到時候塞在餅乾盒子也就還回去了。
“你和沈先生打過招呼了麼?”
蛋撻姑娘彎腰給沈小運扎好了安全帶。
“沈牧平在忙,電話打不通呀。”
“哦,那我一會兒用你的手機給他發個短信。”
沈小運點頭。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1 PM
☆、第 38 章
蛋撻姑娘的店鋪不是時下流行的嬌嫩甜軟風裝飾, 乾乾淨淨的原木色裝飾, 地板是米白色的, 線條簡潔到了極致,當然, 蛋撻姑娘自嘲說是因為沒錢的緣故。
“來塊蛋糕”
還沒等沈小運讀明白蛋糕店的名字, 蛋撻姑娘下車後就大步流星地走進了店裡。
因為店裡傳出了爭執聲。
今天是開業第一天, 不僅蛋糕半價,還有品嘗裝, 用玻璃紙包著的餅乾和蛋糕就像糖果似的, 透著討人喜歡的小巧可愛。
店裡一個年輕姑娘正在跟一個男人爭講不休。
“你這個人不能這樣的, 我們是試吃品嘗, 不是讓你抓一把拿走的。”
那個男人還挺橫,小姑娘攔著不讓他走, 他又動手去抓小籃子裡的試吃點心。
“你們說了是試吃, 只吃一塊兒能吃出什麼來?沒那個本錢就別做什麼活動。”
蛋撻姑娘身材高挑,一步搶到了那個男人面前。
“我們今天開張, 不光迎客來,也送衰神。”
這話她是對著後面的年輕姑娘說的,說的“衰神”是誰,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那個男人的臉皮確實厚得很, 說:“蛋糕送我啊, 那我就再多拿一點。”
沈小運攔住了他。
“你這個年輕人,媽媽沒有教你什麼是講道理哦,人家開張歡天喜地、和和氣氣, 你這是什麼?趁機占便宜哦!我跟你講,小便宜占多了,人會變小眼光的,你這麼大個頭的一個男人,應該一手抓財氣,一手抓福氣,你看看你手裡,你抓的是什麼?免費送的小蛋糕哦,還是從人家比你矮一截的小姑娘手裡搶的,你就覺得臉上有光彩哦?”
高大的男人被嘮叨煩了,卻不敢跟沈小運動手。
哪怕是當街跟個年輕女子打一架,那也是看熱鬧和罵他的一半一半,要是自己動了這個人,出了點什麼問題,那被訛上且不說,旁人也會都說他不對。
沈小運緩了口氣,繼續喋喋不休。
“小蛋糕好吃你就常來買,買來的蛋糕,你分給親戚朋友,說起來也是你花錢了,人家要領你的情,搶來的蛋糕,小小一點,一看就知道是試吃品,你看誰會吃得開心?一看就來路不明的東西哦,怕不是要吃壞人品……不過也難說啦,你長得好看,說不定小姑娘看見你就高高興興拿走了。”
沈小運式的講道理聽著軟軟的,氣勢還是很強的,那個男人不想再糾纏,轉身想走,聽見她突然自己帥,愣了一下。
沈小運還在他身後挺著胸膛繼續說:
“哎喲,你真是白長了這麼好的身材哦。”
這是誇獎吧?這年頭吵架還帶著這樣誇獎的麼?蛋撻姑娘看著沈小運。
那個男人在門口停住了腳步,沒忍住,居然笑了,然後轉回來,把裝進口袋的小蛋糕小點心掏了出來。
“您,厲害。”
被誇獎了,沈小運趕緊說:“你才厲害哦,又高又結實,仔細看看就是長得很帥哦。”
“嘿嘿,是麼?”
男人居然不好意思了起來。
過了兩分鐘,蛋撻姑娘看著自己微信裡收到的蛋糕錢,目送那個男人拎著一袋子蛋糕走了,走之前居然還跟沈小運說再見。
她和她的朋友們一起看著沈小運。
沈小運在乖乖地用勺子挖北海道蛋糕吃。
“這個蛋糕好吃啊。”
“哦。”蛋撻姑娘乾巴巴地說,“那你多吃點。”
這個下午,沈小運吃了兩塊北海道、一塊黑森林、一杯焦糖布丁。
坐在吧檯凳子上,她吃啊吃啊,偶爾還幫忙招呼客人,有客人進來問“你們什麼蛋糕好吃啊”,她還能頭頭是道地都說一通。
“這個不那麼甜,上面的焦糖好吃。”
“我跟你講哦,這個小餅乾脆脆的可好吃了。”
她說得真情實感,眼睛裡像是有小星星。
被她關照過的客人都沒有空手離開的。
蛋撻姑娘的幾個朋友都是來幫忙的,看見沈小運這麼能賣蛋糕,都十分佩服。
“乾脆請你來當店員好了呀,讓她天天請你吃蛋糕。”
沈小運搖搖頭說:“我答應了老闆裝修好了回去工作的呀。”
蛋撻姑娘的朋友還想說什麼,被蛋撻姑娘一個眼神釘在了原地。
想起來她之前的交代,那個嘻嘻哈哈的女孩子沒再說什麼。
吃多了蛋糕的沈小運手上又多了一杯酸奶,沒有放糖,只是上面澆了一層金色的蜂蜜,她一邊吃,一邊在想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下午四點多,小孩子們都放學了,看見蛋糕店打折一窩蜂地衝進來又一窩蜂地交錢拎著蛋糕和餅乾衝出去,沈小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
“晚上蛋糕剩的不多了,晚上和我們一起去吃烤魚好不好?”
“不了。”沈小運搖頭,“我要回家吃飯的。”
聽見沈小運說回家,蛋撻姑娘突然瞪大了眼睛:
“壞了!我是不是忘了幫你發短信?”
正在這個時候,沈小運的電話響了起來。
“喂,沈牧平呀。”
電話那頭,男人的聲音很平靜。
“你現在在哪裡?”
“我在……”沈小運看著蛋撻姑娘。
年輕的姑娘從櫃檯後面走出來,深吸了一口氣才拿起電話,低著頭說:
“沈先生您好,我是以前安心書吧的員工,今天我自己的蛋糕店開業,把她接出來看看熱鬧……我的點地址是……”
十分鐘後,沈牧平喘著氣站在蛋糕店門口。
沈小運已經穿著外套站在那了,手裡拎著蛋撻姑娘送她的蛋糕盒子。。
“我想給你打電話的,占線了,我……我就忘了。”
“不是,沈先生,是我忘了,十分抱歉。”蛋撻姑娘雙手合十,對沈牧平鞠躬道歉,她知道沈牧平有多緊張沈小運。
“沒事。”
大衣隨便套在身上的沈牧平如此說著。
他越是這樣,蛋撻姑娘就越不好意思。
沈小運像個小鵪鶉似的站在那裡,眼睛偷偷地看沈牧平。
“我們回家吧。”沈牧平說。
“好的呀。”
沈牧平沒有直接走,他和蛋撻姑娘交換了手機號。
“你以後想帶她出來,可以先跟我聯繫。”
蛋撻姑娘像是接聖旨一樣地存下了沈牧平的手機號。
“沈牧平,你生氣了呀?”
回家路上,沈小運跟在沈牧平後面小聲問。
“沒有。”
沈牧平拎著蛋糕盒子,步伐略快。
“你生氣了呀。”
“沒有。”
“對不起呀。”
“我沒生氣。”
“嗯,你沒生氣,對不起呀。”
沈牧平猛地回身,看見沈小運的樣子,他抬手擋了一下眼睛。
“你……走吧,我們回家,我買了鮮蝦回來,用蝦子炒豆腐好不好。”
“好的呀。”
回過身,沈牧平又停下腳步,讓沈小運走在他的前面。
他用一隻手扶著沈小運的肩膀。
沈小運沒回頭,沒看見男人的眼眶紅了又褪了。
他著急、生氣,甚至想著等找到沈小運一定要好好教訓她。
可走在這條路上,他就想起了十八歲那年,自己第一次夜不歸宿,一個電話也沒打回來,更沒有說一聲對不起。
所以鋪天蓋地的憤怒,全衝向了過去的自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2 PM
☆、第 39 章
沈小運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 乖巧了一整個晚上, 不僅沒有再追著小小姐滿屋亂跑, 在玩遊戲的時候也十分安靜。
沈牧平把蛋撻姑娘送的乳酪戚風切成小塊兒放在她面前,她也是悄無聲息地吃著, 就連表示蛋糕好吃的表情都只敢眯眯眼睛。
晚上九點, 沈牧平溫了一杯牛奶給沈小運。
“咦?”
“喝點牛奶。”
“你不生氣了呀?”
沈牧平實在不想重複自己沒生氣這事兒了。
他更生自己的氣, 無力發泄的難過就在胸口,在現在對方連接受道歉都不能的情況下膨脹著, 讓他格外難受。
胸口發悶, 胃裡空盪蕩的。
沈小運還是會察言觀色的, 尤其是這樣格外乖巧的時候, 看見沈牧平的臉色不好,她湊過去扶住他
“你休息吧。”
手臂上傳來了讓人眷戀的溫暖, 沈牧平舍不得拒絕。
坐在沙發上, 看著沈小運給自己端來了一杯熱水,沈牧平突然覺得這個夜晚的燈光都仿佛溫柔了起來。
“你工作好累的, 要好好休息呀。”
“你工作也很累的,該好好休息。”
聽見沈牧平的話,沈小運撓了撓頭說:
“那個,書吧不是、不是還沒上班麼?我又記錯了麼?”
“沒有。”
男人笑了一下。
“你今天幫別人賣點心, 也很累啊。”
沈小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深夜, 沈小運睡了,小小姐也睡了。
沈牧平打開了自己的衣櫃,他有很多款式規整的大衣, 即使是從前最落魄的時候,他從小養成的整潔習慣也沒有被徹底扔掉。
大衣、襯衫、羊毛衫……把這些衣服都挪開,沈牧平在衣櫃底下找到了一個真空袋子,裡面裝的是他很久之前的衣服,大半年前被他收拾好帶來了這裡。
打開一個密閉的袋子,一股淡淡的衣服放久了的氣息從裡面飄出來,沈牧平從裡面抽出了一件藍色的運動服。
衣服的前襟上寫著一所省級重點高中的名字。
這件衣服被保存的很好,沈牧平還記得它之前被放在一個單獨的真空袋子裡,袖口領口都被熨燙得整齊,用紙板撐著規整的形狀,還有白色的棉布放在微微有些泛黃的後領上。
把衣服展開,一抹藍色瞬間浸透了記憶,一切昏黃老去的過往都變得鮮活起來。
略有疲憊的腳步聲,打開門後帶著笑意的問候,又或者走到家門口就能聞到的飯菜香氣,還有自己晚歸時亮起的燈光,它們一直沉默地守候在某個角落裡,在這一刻於歲月深處迸發色彩。
沈牧平脫掉身上的家居服,只穿著襯衣,把校服套在了身上。
“對不起。”
他說。
對不起。
您能不能聽見?
是不是太晚了?
是真的太晚了。
不能在您焦急和難過的時候安慰您,也不能從您的臉上換來一點輕鬆的笑容。
一套舊時的校服,還能從衣櫃裡翻出來穿在身上,仿佛停留在了某個輕狂到可笑的年月,一個人,卻永遠都往前走,走得太快了,一眨眼就丟了。
沈牧平的腦袋輕輕敲在了穿衣鏡的玻璃上,有點點的水光閃爍在鏡裡鏡外。
第二天一早,沈小運抱著小小姐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小小姐爬在了她床頭的木板上探頭,她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又圓又大的貓臉。
“我記性很差的,你曉得伐?你這樣我萬一記錯了,以為自己是一隻小貓咪,我就要跟你搶貓糧了呀。”
小小姐的尾巴甩來甩去,被抱得還挺舒服。
早飯沈牧平熬了粥,粥裡放了菜絲和蝦仁,在砂鍋裡煲了一個多小時,出鍋放了點鹽和胡椒粉,香氣濃的很。
除了周之外,沈牧平還煎了雞蛋,蛋黃五分熟,上面點了點醬油。
“這是什麼呀?”
沈小運戳了戳盤子裡亂糟糟的一團。
“那是菜肉餡餅。”
沈牧平手裡還有個盤子,裡面裝著煎到略有焦黃色的餅,看起來挺好吃的。
看看那些,再看看這些,看著沈牧平把餡餅放在自己面前,又把“那一團”拖到他那裡,沈小運眨了眨眼睛。
“我做飯的時候走神了,看錯了菜譜。”
看錯了水面比例,調錯了面,下鍋後才發做不成型,只能重新和面重來。
沈牧平面前的,就是一堆“殘次品”。
“怎麼了?”
沈小運一直盯著,沈牧平用筷子夾著餡餅,怎麼也吃不下去了。
“你的餅,太醜啦。”
“能吃就行。”
“可是……好吃麼?”
“和你的餅是一樣的。”沈牧平坐直了看著沈小運,慢慢地說:“就是醜一點。”
“可是……”
沈小運還有異議,沈牧平一口咬在了餅上,有點凶的樣子。
她立刻縮了脖子,埋頭去吃自己的早餐。
很醜的餡餅自然也不好吃,沈牧平卻吃得津津有味。
“過兩天我給你做塘鯉魚蒸蛋吧。”吃完飯,他跟沈小運說。
塘鯉魚是老城周圍特產的一種魚,三月水草豐美起來,那魚正是鮮嫩的好時候,沈牧平小時候就吃過塘鯉魚蒸蛋,記憶裡還是很喜歡的。
“好的呀!”
沈小運並不知道塘鯉魚蒸蛋是什麼,但是只要沈牧平說了好吃的,她就從沒拒絕過。
“走吧。”
沈小運都已經坐在電視機前面坐好了,歪頭看著沈牧平。
“去哪裡呀?”
“今天醫院那邊檢查工作,柳醫生會很忙,我送你去蛋糕店吧,今天已經那邊說好了。”
蛋糕店!
燈光算什麼?星星算什麼?月亮算什麼?它們都比不上現在沈小運的眼睛,那麼亮!
金光萬丈!
“你讓我去幫忙賣蛋糕麼?”
“對啊。”
沈小運立刻站起來,小小姐從她的腿上掉了下來。
換好衣服,沈小運看了一眼自己的包包。
很好,裡面還有五百塊,她一定吃不下五百塊錢的點心。
蛋撻姑娘的蛋糕店今天依然有活動,買夠了五十塊錢的點心就送一個焦糖小布丁,沈小運像個吉祥物一樣坐在吧檯邊上先享用了一個補丁,覺得自己的心都甜起來。
“這個蛋糕裡面的奶油裡放了一點點的海鹽,只有一點點,但是蛋糕就不膩了,可好吃了。”
“要不要試試肉鬆小麵包呀?可好吃了!”
“巧克力小餅乾,昨天還沒有呢,只要八塊錢,你多拿一包吧,不會後悔的呀!”
沈小運特別誇獎的蛋糕幾乎都成了爆款,蛋撻姑娘不得不在廚房裡根據沈小運的推薦盡量多做一點她誇獎過的點心,就算是這樣,到了下午三點“沈小運特別推薦”也差不多都賣光了。
“連我都想把你從書吧挖過來了,要不要跳槽啊?”
蛋撻姑娘問沈小運。
“不要。”沈小運搖搖頭,“我是愛崗敬業的。”
愛崗敬業?
蛋撻姑娘給沈小運煮了一杯奶茶。
“你要是來我這裡,我天天請你喝奶茶吃點心,好不好?”
沈小運心裡的天平在喝到奶茶的一瞬間劇烈晃動,愛崗敬業四個字也有點點搖搖欲墜。
真的只有一點點。
沈小運可以拿小小姐粗壯白胖的小後腿發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3 PM
☆、第 40 章
菜花盛開時節才有的鮮嫩塘鯉魚, 又被人們叫作“菜花塘鯉魚”, 一條二三兩重, 在沈牧平的記憶裡是一點鮮美好吃的時令東西,現在一斤魚的價錢可比他和沈小運兩個人的一頓飯錢還要高了。
四條魚放在蛋液裡蒸好之後撒上醬油蔥花, 點了一點香油, 沈小運喜氣洋洋地配著吃下一碗半米飯。
沈牧平的做法全靠自己小時候的記憶, 吃起來總覺得跟記憶裡的味道還是不一樣的,不過這不重要。沈小運把小小一點魚肉放涼喂給了小小姐, 那個小表情啊, 沈牧平看著, 覺得沈小運仿佛隨時會反悔, 把魚肉塞進自己的嘴裡去。
“好吃吧?”
她笑咪咪地問小小姐。
小小姐的回答是兩隻前爪都搭在了她的腿上。
“不給你吃了。”
“喵。”
“沈牧平你管管它呀。”看見小小姐開始用爪子扒拉餐桌的邊沿,沈小運開始喊救兵了。
沈牧平假裝沒聽見。
沈小運被小小姐糾纏地沒有辦法, 又揪了小小的一塊魚肉給了它。
趁著小小姐吃魚的時候, 沈小運把剩下的塘鯉魚蒸蛋倒了一半在自己的碗裡,跑到沙發上去吃了。
好好的一頓飯吃成了人貓大戰。
沈牧平把貓爪子從沈小運的睡衣上輕輕拿下來, 被小小姐壓著的沈小運打了個嗝,跟沈牧平說:
“這個魚我們再吃一次吧。”
“好。”
“我能不能送給別人吃呀?”
沈小運吃到了好吃的東西永遠都忘不了別人。
沈牧平也答應了。
第二天早上,沈牧平還在停車,沈小運已經迫不及待地進了醫院裡, 左手拎著塘鯉魚蒸蛋加米飯, 右手拎著從蛋撻姑娘那裡買來的小蛋糕。
走路的時候挺胸抬頭洋洋得意。
醫院裡和以前一樣,是安靜又忙碌的。
沈小運走到陸奶奶病房門口的時候,對面病房裡突然傳出了吵嚷聲。
病房門口, 兩個護工站在那。
他們擋住了門,沈小運踮著腳,看見陳爺爺正坐在床上哭,兩個中年男人站在床的兩邊,剛剛就是他們在吵嚷。
“說好了你半年我半年,你這半年把爸仍在醫院裡你管過麼?”
“我怎麼不管了?護工是不是請的?一個護工不夠我還請了兩個,爸想吃什麼想喝什麼我說過不字麼?你呢?!你孝順,你把爸退休金霸在手里幾年了?”
兩個兒子都覺得自己吃了大虧,在中間的陳爺爺鼻涕眼淚都流到了病號服上。
“我要回家。”
他哭著說。
沈小運呆呆地看了一會兒,那兩個男人的嘴裡都是孝順和照顧,卻沒一個人幫陳爺爺把鼻涕擦掉。
昨天,沈小運在蛋撻姑娘的蛋糕店裡看見一個爺爺提著一個鳥籠走了進來。
籠子裡是隻八哥,能說“你好再見”,沈小運喜歡得不得了,跟在爺爺身後一步一挪,就為了多逗兩下鳥。
“你逗來逗去,它跟你說的話都沒有感情的,你好,再見,說一百遍啊,都不知道你是來了還是走了。”
爺爺的話,沈小運覺得吧,用來說陳爺爺的兩個兒子也是可以的。
一對老八哥。
還胖。
沈小運不喜歡他們。
醫院的保安被叫了過來,醫院裡是不許大聲喧嘩的。
陳爺爺生的一對八哥卻還在亂叫,沈小運氣鼓鼓走過去,推開一隻八哥,她的包包裡裝了紙巾,掏出來給陳爺爺擦臉。
“你是誰?”
掙開保安的手,一隻八哥看著沈小運。
“我是誰哦,我是來給老人擦眼淚的人哦,衣服也髒了,臉也髒了,親兒子隔著不到半米遠都不管,跟個八哥似的只知道口頭上說說對老人好,你怎麼好了呀?鼻涕眼淚糊一臉就是好了呀。”
每次生氣的時候,沈小運的膽子好像就變大了。
看看沈小運手上拎著的東西,又看兩個護工好像都認識沈小運的樣子,一隻八哥突然笑了。
“行啊,我把咱爸留在醫院裡,快給自己留出個媽來了。”
沈小運懵懂。
剛剛走到病房門口的沈牧平卻不懵懂。
他走進來,手搭在沈小運的肩膀上。
“您怎麼在這裡,不是要給陸阿姨送飯麼?”
“沈牧平。”看見他,沈小運的膽子更大了,“你聽見八哥剛剛說人話了麼?”
他們說的可不算人話吧?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護著沈小運要往外走。
另一隻八哥突然開口說:“沈經理,你的客戶服務是全家上陣了?”
沈牧平回頭,,看著自己這些天一直試圖簽下單子的那位陳先生慢慢走到離自己不到一米遠的地方。
“你們這些跑保險的也太不要臉了吧?連我爸都盯上了?還找了這麼一個老妖精……”
“咣當!”
是有人被一拳打得撞到了床邊的聲音。
沈牧平的頭髮略有點凌亂,今天天氣不好,他開車的時候戴了眼鏡,現在還沒摘。
發絲蓋在眼鏡邊上,卻沒遮住他的眼睛。
他就用這雙眼睛看著被自己揍到了地上的客戶,不,應該說是前客戶,和他哥哥。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沒有多少父子之情,兄弟之情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那隻八哥張了張嘴,被沈牧平盯著退後了一步:
“你們醫院怎麼什麼人都讓來,還動手打人了呀。”
地上的那個人掙扎著站起來,大概還有些懵。
整潔的衣服,得體的舉止,從來有求必應讓人如沐春風也忍不住在心裡看輕的保險推銷,怎麼就突然成了另一個人呢?
沈小運回過頭來的時候,一切已經都結束了,她茫然地拽著沈牧平的衣角,好一會兒才說:
“不要生氣,我們走吧。”
她有點害怕。
“沒事。”
把沈小運護在身後,沈牧平說:
“她就是來看自己的朋友,你們要是平常多來幾次就能看見她在令尊病房對面的病房裡出出進進,自己當不好人,別把別人都看得一樣齷齪。”
病房外有人在鼓掌,保安攔在幾個人中間防著他們再打起來。
那隻被打的八哥衝過來要打沈牧平,沈小運去攔著,被另一隻八哥推開了。
混亂裡,她緊緊握在手中的塘鯉魚蒸蛋晃來晃去,撞了在床架或者別人的身上。
推開沈小運的人也被沈牧平打了,沈牧平自己也挨了兩下,可他那之後護著沈小運的手再沒鬆開。
床上的陳爺爺抱著自己的腦袋,突然亂吵亂叫了起來。
他突然的狂躁引來了進行緊急處理的醫生,房間裡的混亂變成了混亂不起來的擁擠。
一切都結束的時候,陳爺爺的兩個兒子罵罵咧咧喊著“沒完”就走了。
沈牧平想要安慰沈小運的,手裡卻被沈小運塞了一把小梳子。
“頭髮梳梳好哦。”
“嗯。”
男人突然笑了。
沈小運第一次,看見他笑得像個孩子似的。
“打架不好哦,你還笑。”
“我知道,打架不好。”
沈牧平點點頭,依然笑得開心,甚至有些得意。
像是個得勝的將軍。
等沈牧平也去上班了,沈小運打開自己帶來的袋子,臉上寫著滿滿的失望和心疼。
蛋糕被擠得變醜了,總還是能吃,蒸蛋已經都碎了,魚肉魚骨和碎了的蛋羹混在一起,就連醬油湯看著都些倒胃口了。
“對不起哦,這個蒸蛋被我弄壞了。”
沈小運扁著嘴跟陸奶奶道歉。
就在她要把塘鯉魚蒸蛋放到一邊的時候,一隻蒼老的手伸到了她的眼前。
“吃。”
“什麼?”
那是手指著燉蛋。
沈小運愣了一下,笑得特別燦爛地說:
“我給你拌米飯一起吃,好不好呀?”
陸奶奶又不說話了,塘鯉魚蒸蛋配米飯她卻吃了不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4 PM
☆、第 41 章
趁著草莓還沒下市, 蛋撻姑娘用草莓做了好幾種只有現在才有的小點心, 看著切成片的草莓被貼在了盒子蛋糕的外壁上, 沈小運雙手合十,忍不住讚嘆說:
“真好看呀。”
蛋撻姑娘在紙杯蛋糕上擠出了一團奶油花, 又在上面放了一個完整的草莓。
然後遞給了沈小運。
沈小運捧著蛋糕, 都有點舍不得吃了。
下午的時候, 一位老爺爺提了一個鳥籠進來,裡面一隻八哥探頭探腦, 看見人就說:“你好, 發財。”
說話間還帶著點方言口音。
沈小運跟在鳥籠後面, 跟那個爺爺說:
“我昨天也看見了兩隻八哥來著。”
老爺爺拿著一包吐司, 轉過頭來問沈小運:“會說話麼?”
“會的呀,會說好多呀, 還能吵架, 可厲害啦。”
老人聽得兩眼發亮,又拿了一個牛角麵包。
“你在哪裡看見的?”
“我在……醫院吧。”
老爺爺轉頭放下麵包, 擺擺手說:“你這個人,騙人呀?醫院哪裡有八哥?還吵架?!”
就是有啊。
沈小運今天早上起來翻自己的小本本,就看見上面寫著“我討厭醫院裡的兩隻八哥,吵架還打人”。
她還想爭辯呢, 老人又說:
“我養八哥就是為了解悶啊, 你呀,不要跟我撒謊啦。”
沈小運委屈。
“唉,兒女不在身邊, 養隻八哥,每天還能說說話,我這個麵包就是買給它的呀……你這個草莓蛋糕看著不錯呀。”
“這個蛋糕好吃的呀!我們家的麵包八哥一定喜歡的,這個蛋糕你也肯定喜歡的呀。”
說起好吃的,沈小運總有說不完的話。
“好,我買一個,我家孫女也喜歡吃蛋糕,要是好吃呀,她暑假回來的時候我就給她買來吃。”
現在三月還沒過完呢,暑假還要好久啊。
最後,老人買了一包吐司和一個草莓蛋糕,蛋糕裝在小盒子裡,吐司袋子掛在鳥籠旁邊。
看著他的背影,沈小運“唉”地嘆了一聲,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嘆氣。
抬起手揉揉自己的臉,她對自己說:
“不要嘆氣哦,你已經一下子老了好多了,越嘆氣越老的呀。”
吃完了自己的那份草莓蛋糕,沈小運拿起抹布擦了擦裝麵包蛋糕的玻璃櫃子,玻璃櫃子的把手很多人摸的,隨時擦一下才不會讓後來的客人覺得店裡不夠乾淨。
擦呀,擦呀,擦呀。
蛋撻姑娘叫住了沈小運:
“我試做了幾個巧克力爆漿布朗尼,你要不要試試味道?”
“好的呀。”
沈小運把抹布放放好,跑到吧檯邊上安安靜靜地等著吃蛋糕。
看見沈小運終於不再轉著圈兒沒玩沒了地擦櫃子,蛋撻姑娘松了口氣。
沈小運吃了一個布朗尼,還打包了一個,等沈牧平來接她的時候,她美滋滋地向沈牧平獻寶。
“可好吃了!”
沈牧平的手裡還拎著買好的菜和肉,向蛋撻姑娘道過謝之後,他帶著沈小運往家裡走去。
清明之前,螺螄肉最是鮮美,走在青條石路上,看見道旁的小飯館裡有人點了做好的螺螄,沈小運就有點走不動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餓,在蛋糕店的這幾天,她的臉好像都比從前圓了。
“沈牧平。”
她叫了一聲。
沈牧平在想事情,沈小運叫他第二聲的時候他才聽見,帶著微笑回頭,順著沈小運渴望的視線看到了螺螄。
“我買了蚌肉,回去燒豆腐湯好不好?”
蚌肉豆腐湯,沈小運有點想吃。
可是螺螄就在眼前呀。
她很猶豫。
心裡面一邊是新鮮的河蚌一邊是鮮美的螺螄,雙方都在努力地拔河。
沈牧平又說:
“我今天給小小姐買了新的貓玩具,現在就在家門口。”
貓玩具強勢站到河蚌的背後,把那一串兒螺螄拉的丟盔卸甲。
“走吧,我們回去給小小姐拆禮物。”
她推著沈牧平的背往前走。
男人一邊走,一邊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肚子。
他小時候有次和同學一起吃螺螄,吃完之後上吐下瀉,在醫院裡躺了好幾天。
那之後他對這種很多人喜愛的河鮮就有了心理陰影。
不過,他是不會把自己這麼丟人的事情告訴沈小運的。
小小姐的新玩具是一個會自己滿地打滾的球,打開開關把球放在地上,沈小運的眼睛一直盯著那個球到處跑,看得興致勃勃。
倒是收到了禮物的小小姐對這個會自己動的傢伙很防備,那個球要衝到它面前的時候,小小姐胖腿一跳,蹦到了沙發靠背上。
一直到吃飯的時候,這個電動的小球球都更像是沈小運的禮物。
蚌肉豆腐湯、酒香金花菜、肉末蒸蛋,還有白米飯,沈小運吃了不少的蚌肉,用肉末蒸蛋拌了小半碗的飯。
今天她實在吃了不少的甜點,飯量大減。
沈牧平只能在心裡暗暗慶幸明天她就要回書吧上班了,不會再被蛋撻姑娘像是對吉祥物一樣地投喂。
真的胖了呀。
吃過飯,沈小運暫時放過了那個小球,開始了自己每天寶貴的“戳小雞”時間,沈牧平和往常一樣坐在電腦前開始做表格。
做了一會兒,沈牧平拿起手機,看見手機屏幕上還在不停地彈消息。
“沈哥,今天警察叫你沒事吧?”
“老牛問我陳先生那單你怎麼轉了?”
“沈哥,陳先生那單老闆轉給我了,怎麼他不接電話?”
……這些都還只是發了文字的,更多的語音消息彈得沒完。
沈牧平搓了搓自己的手機,兩隻手交握在一起撐在桌子上。
自己打了客戶,單子自然是不能再做下去了。沈牧平在公司裡忙著轉手單子的時候被警察局一個電話叫走調查情況。
今天,那位陳先生報了警,警察調取了醫院監控,證實他確實先動了手。
儘管陳先生一直要求要把沈牧平關起來拘留幾天,沈牧平也不過是被說服教育了一番,又被要求向陳先生鞠躬道歉。
沈牧平鞠躬了,也道歉了。
警察問起打人的原因,他只說是陳先生說了不幹淨的話。
他道歉的時候,陳先生的態度很輕蔑,他覺得無所謂,只要不是攻擊沈小運,別人說什麼也無所謂。賣了幾年的保險,沈牧平早練就了一身能屈能伸的本事。
剩下的時候就是要跟公司裡解釋和交代。
開除倒是不會,扣獎金是難免的,大概還要寫檢查……
成人世界的煩心事,未成年的沈小運自然不知道,戳小雞出了新的活動,她滿心滿眼都是特別厲害的五彩貓頭鷹,可惜玩兒得實在不好,貓頭鷹那麼多,她卻總是通不過關卡。
有點生氣。
小小姐想讓沈小運跟她玩兒,卻被拒絕了,想躺在沙發上好好睡一覺,又被沈小運鬧得不得安靜,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路過了那個白色小球的時候,它停下腳步,仔仔細細地用小鼻子尖兒嗅了起來。
用爪子試著碰了一下那個小球,聽到裡面傳來卡嚓聲,小小姐拔腿飛奔,跑到遠處觀望了起來。
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各人有個人的煩惱,也各人有個人的春風和冷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5 PM
☆、第 42 章
新裝修好的書吧沈小運很喜歡, 重新上色的吧檯旁邊擺了新的木頭椅子, 就是沈小運的據點了。
早上上班的時候, 沈小運還憂心忡忡地想自己大概吃不到蛋撻姑娘的點心了,沒想到剛上班, 她就看到了來送餅乾的蛋撻姑娘。
她特別高興, 把自己帶的香蕉分了一根給她, 蛋撻姑娘也給了她一包只屬於她的小餅乾。
“今天在你們這消費的客人都送一份小餅乾,正好也給我們店打打廣告。”
除了印著蛋糕店名字的餅乾外包裝之外, 蛋撻姑娘還帶來了一打宣傳廣告。
“這些點心我們今天都有, 客人想吃什麼, 打個電話我們就能送過來。”
蛋糕店和書吧相隔不遠, 蛋撻姑娘騎著自行車十分鐘就能一個來回。
沈小運在一邊認認真真地聽完了,問蛋撻姑娘:“是不是, 要是我想你了, 打個電話訂點心,你就會過來呀?”
蛋撻姑娘的心軟成了一團, 抱著沈小運的手臂對書吧老闆說:
“我送你餅乾了,你把她送我吧。”
“那可不行。”
店員姑娘抱著沈小運的另一隻手,要從自己的師父手裡把人搶回來。
新裝修新氣象,老闆抽空也把自己裝修了一下, 長髮剪短之後變得幹練了好多。
沒了婚姻, 卻還有孩子,她得賺更多的錢,對這間書吧也就有了更多的期待和傾注。
連沈小運都忍不住誇老闆變得更漂亮了。
中午的時候, 沈小運真的打了電話。
“我要一個……我要一個黑森林吧。”
除了點心之外,沈小運還惦記著別的。
“你門口有一家餐館,賣炒螺螄,你能幫我買一份麼?我分你一半,我請客。”
昨天拔河比賽失敗的螺螄還沒有被沈小運徹底忘記。
中午,沈小運不僅吃到了黑森林蛋糕,吃到了老闆訂的漢堡午餐,還吃到了炒螺螄。
飯後水果是香蕉。
下午兩點多,沈牧平正要去一個客戶那,卻接到了書吧老闆的電話。
“她一直在拉肚子,還不肯讓我送她去醫院。”
正好紅燈,戴著藍牙耳機的沈牧平一踩剎車,過了紅燈之後又調轉了車頭。
“不當飲食引起了急性胃腸炎。”
沈小運縮著肩膀坐在凳子上,看著沈牧平從醫生的手裡接過病例和處方。
“你要掛水。”
沈牧平扶著沈小運的手臂慢慢往外走。
從午飯以後到來醫院之前,沈小運跑了三趟廁所,不僅腿軟,最後一次上廁所的時候還撞了頭,顯得更可憐了。
“我錯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是我的錯,我應該明確告訴你,不要亂吃東西。”
沈小運扁扁嘴,低下頭。
到了打針的地方,沈牧平拿著處方給護士配藥,沈小運垂著頭坐在了帶著輸液架的椅子上。
挨針的時候,沈小運閉著眼睛,另一隻手緊張地撓著椅子的扶手。
沈牧平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睜開眼睛可憐兮兮地說:
“我以後再也不吃螺螄了。”
輸液時的沈小運好像不是在往身體裡注水,而是在往外面漏氣,整個人癱在椅子上,連手指頭都透著憂傷。
沈牧平站在一邊想了想掏出手機,下載了沈小運愛玩的遊戲。
“你玩遊戲吧,一個小時就打完了。”
沈小運看看手機,看看沈牧平,說:
“你不要生氣呀。”
“我沒有生你的氣。”
沈小運眨眨眼睛說:“我知道你不生我的氣,我的錯,你為什麼要生自己的氣呢?”
沈牧平愣住了。
“是我要吃螺螄的,我還吃了黑森林蛋糕、吃了漢堡和薯條、吃了香蕉……都是我自己吃的,你為什麼要生你的氣呢?”
沈牧平說:“要是我跟你說不準你吃螺螄了,你就不會得胃腸炎了。”
沈小運慢慢搖頭:“不會啊,我還是想吃……我昨天就知道你不想我吃螺螄,可我就是想吃啊。”
沒打針的那隻手抓著沈牧平的手機,上面的小雞小青蛙都還亮著,沈小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我沒有那麼聽話的。”
沈牧平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你跟我說過你不在家的時候我不能自己出門,蛋撻姑娘叫我出去的時候我就知道你會不高興的,我就是想出去呀。”
“都是我自己的錯,你不要總往自己身上攬事情呀。”
說完,沈小運的臉又皺在了一起,肚子真疼啊。
每個人從小到大都聽過無數的勸誡和要求,可誰會完全按照這些來活著呢?說到底,路是腳走的,腳長在誰身上,路才在誰腳下。
沈牧平以前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此一時此一刻,這些東西重新回到了他的腦袋裡。
不管變成什麼樣子,沈小運都是沈小運,她的錯就是她的錯。
“對,是你的錯。”
沈牧平乾巴巴地說。
沈小運的皺著眉頭,把他的手機遞了回去:
“我的錯,那就罰我打針的時候不玩遊戲了,好不好?”
男人只能點頭。
打針的時候實在無聊,沈小運東看看西看看,一會兒又要自己的小包包,肚子疼的時候哼哼唧唧個不停。
沈牧平在一旁守著、守著……
“要玩遊戲麼?”
沈小運搖頭。
“我以前也跟你一樣,吃壞過肚子,我和同學去游泳,回家的路上看見有人賣炒螺螄,我們就吃了,不光吃了螺螄,還吃了冰棍。”
哇,那不是比吃香蕉和蛋糕還厲害?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
“然後你也這樣拉肚子了?”
“對,也是急性胃腸炎。”
“有人送你去醫院打吊瓶麼?”
“有的。”
在沈小運的眼裡,沈牧平立刻就變成了“戰友”。
“我一個小時跑了三趟廁所,你呢?”
“很多趟,最後癱在廁所門口不會動了,別人回家了才看見,等我醒過來已經在醫院掛水了。”
“哇!”沈小運驚嘆了一聲,“還是你厲害!”
這有什麼厲害的?
沈牧平覺得好笑,不過看著沈小運精神了一點,他覺得厲害就厲害吧。
男人沒說的時候,把他送到醫院去的那個人守了一夜,從第二天起就只讓他喝粥,半大的少年喝了一天粥就覺得渾身沒勁兒,喊著想要吃肉。
那個人說:“螺螄是你自己吃的,冰棍也是你自己吃的,路是你自己走的,摔了跟頭也是你自己疼,不要說別人不疼你哦。”
肉是沒得吃的,還要聽一通他聽不進去的教訓,更慘的是不許他請假不上課,就連體育課都不肯讓他把醫生開的假條給老師。
大概就是從那時起吧,他覺得自己根本沒有被愛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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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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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1 11:45 PM
☆、第 43 章
沈小運吃壞了腸胃, 一段時間裡都只能喝粥了, 沈牧平拜託書吧老闆, 讓她中午訂餐的時候給沈小運只訂白粥。
早上自然不再帶點心了,知道沈小運病了的蛋撻姑娘十分自責, 上午來送小餅乾的時候還說自己實在是太粗心了, 不該幫沈小運買螺螄來吃。
“聽說你要喝好幾天的粥。”
“是啊, 好慘的哦。”沈小運眼巴巴地看著她,今天沈牧平沒給他帶點心。
“我給你帶了點配粥的, 你要趕快好起來啊。”
配粥?
鹹肉麼?海苔小餅幹麼?肉鬆蛋糕麼?
沈小運的眼睛亮了起來, 雖然還要吃藥, 可她覺得自己的胃口已經恢復了, 能吃東西了!
蛋撻姑娘從書包裡拿出了兩個鹹鴨蛋給她。
“我自己醃的。”
蛋撻姑娘最近在研究加鹹蛋黃的鹹口點心。
沈小運兩隻手一手拿著一個鹹鴨蛋,低下了頭, 小小聲地說:
“謝謝。”
可憐得讓人心酸酸。
對面賣糖果的老闆看見沈小運垂頭喪氣的, 還問她怎麼了,老闆笑著說是吃壞了肚子, 糖果店老闆也笑了起來。
“好好喝粥哦,等你好了我請你吃糖。”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小運果然只有白粥,蛋撻姑娘給她鹹鴨蛋紅油滿滿, 勉勉強強安慰了她。
書吧老闆還不準她多吃鹹鴨蛋, 從她手裡把剩下的半個鹹鴨蛋拿走,跟店員姑娘分著吃了。
沈小運覺得自己更可憐了。
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吃螺螄了。
雖然螺螄真的很好吃啊。
下午的點心時間沒有點心,沈小運覺得時間過得好艱難。
“喏。”
店員姑娘從吧檯後面遞給了沈小運一個小盤子, 上面是切成了小塊的蘋果,最上面一塊蘋果還做成了小兔子的樣子。
“給、給我的嘛?”
“快點吃,我在網上查了,說你吃點烤蘋果是可以的。”
店裡有個給點心復熱的小烤箱。
“可以吃呀!”
沈小運黯淡了一天的臉龐被這一小盤烤過的蘋果點亮了。
先烤後切的蘋果聞起來香甜,吃起來就有些軟了,並沒有新鮮的蘋果好吃,還略有點酸味,可沈小運吃的很珍惜,埋著頭,一口又一口。
老闆站在上面樓梯口,轉身輕手輕腳地走了回去,手裡的那盒蘇打餅乾又被她收了起來。
沈牧平本以為自己會接到一個很傷心難過的沈小運,沒想到沈小運的精神頭還挺好,看見沈牧平她笑嘻嘻地說:
“晚上我們繼續喝粥呀。”
“嗯,繼續喝粥,小米粥好不好?”
“好的呀。”
明明回家的時候還挺高興,晚飯的時候沈小運還是低落了起來。
她的面前擺著黃澄澄的小米粥,沈牧平的面前是鹹肉青菜炒飯。
“你的炒飯看起來好吃哦。”
把兩個人的飯比較著看了四遍,沈小運小小聲地對沈牧平說。
眼睛裡寫著:“羨慕、想吃。”
沈牧平視若無睹。
“我今天不拉肚子了,也好好吃藥了。”
“嗯,挺好的的。”
“明天是不是就不用喝粥了呀?”
“不行。”
沈牧平冷酷無情,沈小運可憐巴巴。
喝完了一碗粥,沈小運唉聲嘆氣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她現在聞著貓糧和貓罐頭都覺得好香哦。
沈牧平碗刷了一半兒,看見沈小運蹲在貓碗前面,擦乾淨了手走過去,把碗裡剩了的貓糧裝回了貓糧袋子裡,貓罐頭也收進了櫃子。
“我就是看看。”沈小運扁著嘴說。
沈牧平腳步輕快地繼續去洗碗。
“唉。”
沈小運嘆了一口氣,坐回到沙發上,抱著小小姐玩起了戳小雞。
花悲憤為力量,今天的沈小運一口氣過了四關,還都是三星過關,她又高興了起來,很快就忘了自己晚飯只喝了小米粥的事兒。
沈小運玩兒得興起,沈牧平看了一眼時間,放任她多玩了十分鐘才叫停。
魏香蘭和從前一樣在下午的時候走進了書吧,看見沈小運正在勤勤懇懇地擦地。
她走過去,笑著跟沈小運打招呼。
店員姑娘看了一眼,沒放在心上,書吧停業半個月,重新開張之後每天都有老客回來,有不少會跟沈小運打招呼。
沈小運不記得魏香蘭了,歪頭對她笑了一下,繼續擦地板。
魏香蘭轉過身去,深吸了兩口氣,才又對沈小運說:
“你最近身體還好麼?”
不好。
沈小運捂了一下自己的肚子,搖了搖頭。
半個小時後,做完了兩單的沈牧平剛松了一口氣,就看見了魏香蘭發來的文字信息。
“她病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只是急性胃腸炎,打過針了,吃幾天藥注意保養一下腸胃就沒事了。”
過了兩天的時間,沈牧平已經能夠理性地看待沈小運的病了,對於當過醫生的他來說,一場急性胃腸炎真的不需要興師動眾。
魏香蘭顯然不這麼想,她聽沈小運說自己已經喝了兩天的粥,真是替她委屈到了極點。
“我給你買牛肉滑蛋粥好不好?”最好配上蟹黃燒麥還有紅米金沙腸粉,這兩樣都是沈小運從前吃早茶必點的。
沈小運搖搖頭說:“不用了呀,我要喝粥養胃的呀。”
一聽好心的阿姨說牛肉滑蛋粥,沈小運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可她還是搖頭拒絕了這個阿姨的好意。
“我不該亂吃東西的呀。”
她還記得是自己犯下了錯誤,說話的時候有些小小聲。
“我得記住以後不能亂吃東西了呀。”
沈小運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已經把“不能亂吃東西”幾個字抄了好多遍了,每天抄三遍,還要再抄七天呢。
魏香蘭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守著一壺紅茶,她一杯一杯喝了好幾口,心裡仍是覺得不舒服。
三點的時候,一位一頭酒紅色頭髮的阿姨走進了店裡。
沈小運站起來要跟她說歡迎光臨,卻被那個阿姨直接抓住了手。
“哎喲,真瘦了哦。”
老闆的前婆婆昨天去看自己孫子的時候知道沈小運得了腸胃炎,今天才抽空才跑了這麼一趟。
“我跟你講,外面的東西就不能亂吃的呀,馬上天熱了,誰知道那些沒良心的飯館會放什麼在飯裡哦。”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自己拉肚子了呀。
沈小運小聲說:“是我吃的太雜了,不是東西不好呀。”
“哎喲,都拉肚子了,還說不是東西不好?你這個人哦……我給你蒸了點玉米菜團子,什麼亂糟糟都沒有,白面裡放了玉米粉和玉米粒,還放了芹菜葉子,加了小蘇打,營養又健康,吃了保證不會拉肚子的。”
阿姨從大包包裡拿出了飯盒,裡面整整齊齊地擺著八個玉米糰子。
“現在溫溫的,你先吃一個,等你回家了重新蒸一下,熱乎乎地吃了是最好了我跟你講。”
說著話阿姨就打開了盒子,讓沈小運先抓一個吃。
“是不是在喝粥啊?”
“是的呀。”吃到玉米糰子的沈小運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上了年紀的人多吃五穀雜糧才少生病。”
又囉嗦了兩句,阿姨一看時間,說自己跟姐妹約好了晚上一起打邊爐,急急忙忙地就走了。
魏香蘭看著沈小運坐在那裡美滋滋地小口吃著玉米糰子,突然覺得自己應該重新審視自己這個已經認識了很多年的老朋友。
她說沈牧平只看見了沈小運的現在,卻不肯接受沈小運的過去,她自己是不是也只想著沈小運的過去,卻忽視了她的現在呢?
接沈小運的時候,沈牧平看見那些金鑲玉似的小團子,突然覺得大概沈小運等養好了腸胃,人也要胖起來了。
晚上,沈小運仍舊喝了粥,除了玉米糰子之外他還吃了蒸蛋糕,蒸蛋糕上放了一點切碎的鹹肉,她高興地想要唱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7 PM
☆、第 44 章
喝了四天的粥, 第五天,沈小運一大早就神氣活現地站在了店門口,無比歡快地說:
“我都好啦!”
“啪啪啪”是店員姑娘很捧場的鼓掌聲。
沈小運轉了個圈圈, 像個舞蹈演員一樣雙腿交叉,行禮。
春天的陽光照在她的頭髮上, 閃閃發光, 跟她的眼睛一樣。
老闆對她說:“不要太得意,今天的午飯還是粥。”
沈小運差點被生命中不可承受的痛苦所打倒,她抓緊自己的小包包說:
“我還帶了點心的。”
沈小運病了這些天,沈牧平也沒閒著, 買了些材料回來, 自己煮起了紅豆餡兒, 做起了小點心,今天早上沈小運帶的就是沈牧平烤的豆沙包, 可香了, 剛出烤箱的時候沈小運就吃了一個。
“你們讓我喝粥我也不怕, 我可以配豆沙包哦,就不分給你們了。”
四個豆沙包, 本來有店員姑娘和老闆一人一個的, 要是中午只有粥,沈小運就舍不得把豆沙包分出去了。
看沈小運小心翼翼的樣子,老闆忍不住笑了。
“那你吃豆沙包吧, 我們吃麻油雞飯了。”
人生怎麼可以這樣呢?
沈小運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老闆和店員都笑了起來, 沈小運也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早上老街上的客人還少, 有人路過看見書吧的門開著,三個女人笑在了一起,嘴角輕輕挑一下,都是笑的模樣。
十點半的時候,蛋撻姑娘來送小餅乾了,看見沈小運,攬著她的肩膀問:
“今天能吃點心了嗎?”
可以的呀可以的呀!
沈小運趕緊點頭。
蛋撻姑娘給她帶的是肉鬆毛巾卷兒。
只有小小的一個。
“不要亂吃東西,少吃點心多吃主食,不然病一次好久都不能吃好吃的了。”
沈小運捧著來之不易的點心,繼續點頭。
蛋撻姑娘騎著自行車又回去了。
她的點心店不僅價格親民,東西還做得紮實,雖然位置偏了一點、店面小了一點,現在也已經積累起了口碑,有很多在附近上班的白領會繞幾分鐘的路來她這兒買麵包當早餐或者晚餐。
上個周開了外送服務之後,蛋撻姑娘更是比從前忙了很多,送每天的小餅乾都是來去匆匆的。
午飯的時候沈小運真的喝了粥,卻是雞肉粥,她吃得喜笑顏開,對著老闆說了一車讚美的話。
下午,沈小運坐在椅子上拿出豆沙包,正要分給店員姑娘,就看見她拿起手機走了出去。
捧著豆沙包站在吧檯邊上,剛好一個客人要結賬,沈小運對了一下桌號,拿出了付款碼。
客人也是來過書吧幾次的了,認識沈小運,笑著讓她看一下金額對不對。
“66,對啦!”
成功幫忙結賬的沈小運很有成就感。
“數字好吉利哦!順順利利呀。”
聽了她的話,客人走的時候也是笑著的。
等啊,等啊,老闆從樓上下來要叫個果盤,看見沈小運一個人站在吧檯裡,就問她店員姑娘哪裡去了。
“剛剛有電話哦。”
老闆自己動手做了個果盤,往門外看了一眼,對沈小運說:
“有事情就叫我。”
“哦。”
老闆這麼說,沈小運有些茫然。
過了一會兒,店員姑娘低著頭回來了。
她不高興。
沈小運坐在椅子上,看見她的眼眶是紅紅的。
想了想,從椅子上下來,沈小運小心地把豆沙包放在了店員姑娘的手邊。
然後她就無聲無息地回到椅子上坐好,開始吃自己的那份點心了。
店員姑娘平時都喜歡跟沈小運說話的,這個下午就變得很沉默。
沈小運一直偷偷看她。
看她倒咖啡、做果盤、加熱點心、算賬收錢,悶悶地像是個木偶……就沈小運快要下班的時候,店員姑娘把咖啡打翻了,有咖啡灑到了客人的包包上。
沈小運第一時間喊了老闆,然後自己抓著抹布過去擦了起來。
店員姑娘站在那兒,還有些傻傻的。
客人是個外地來的遊客,手包是來了老城後新買的,雖然不怎麼值錢,卻是個新的,跟她一起來的還有三四個人。
沈小運處理得及時,她們的火氣還沒升起來就被迭聲的道歉給壓了下去。
老闆很利落地免了他們所有人的單,還送了一個果盤。
那些客人走了之後,店員姑娘縮著脖子站在那兒,老闆沒有訓她,只說讓她趕緊調節心情。
沈小運拎著那個被遺忘的豆沙包又往她的手裡塞。
“不怕哦,吃了豆沙包什麼都好了哦。”
看看沈小運的點心,再看看她的臉,忍了又忍,店員姑娘終於哭了出來。
“我想留在這兒,我不想回家。”
十一個字裡,就是長大的孩子心中所有的委屈。
店員姑娘今年就要大學畢業了,她在大學裡學的專業比較冷門,專業課成績也沒有十分優秀,想要留在老城很好的企業是很難的,店員姑娘沒有很大的志向,她給自己定下的目標進一家還算可以的公司,休息日的時候再打工賺點外快,在這個城市裡一點一點積累屬於自己的小小空間。
她不想回到自己的家鄉——那座北方的八線小城市,有沙塵和大風,還有她不喜歡的粘稠的人際關係。
過年回家的時候,店員姑娘鼓足勇氣跟家人說了自己的打算,她和自己的父母是很少交流的,這一次的對話讓她突然覺得自己大概已經長大了,不僅能讓爸爸媽媽聽見自己的聲音,還能讓他們理解自己了。
是的,原本店員姑娘的爸爸媽媽是沒有反對她的。
“他們是騙我的。”
沈小運拿了兩張紙巾給店員姑娘,她擦完了眼淚擦鼻涕,總是利落又抖擻的小姑娘,現在哭得像是個露餡的豆沙包,紅紅的皺皺的。
“他們跟我說在家裡已經給我找好工作了,托了關係,花了錢,可我不想回去啊,我說了我不想回去啊,他們知道我不想回去啊。”
春天裡,老城好吃的東西就多了起來,從湖裡河裡到山上、到手藝人的灶頭上。沈牧平今天提前了一點往回走,先繞到去了另一邊的老街上買了一家老字號的醬汁肉還有豬蹄筋,醬汁裡的紅是紅米煮出來的,因為加了糖,醬汁的顏色特別亮,一點也不膩。
讓沈小運少少吃兩口,應該能解了她這幾天只能喝粥的饞。
快走到書吧門口的時候,沈牧平停住了腳步,他看見沈小運在幫店員擦眼淚。
以為自己已經長硬了翅膀可以起飛的鳥被老鳥一翅膀扇回了窩裡,告訴她天空很危險,還是應該用腳走路。
大概就是現在店員姑娘的困境吧。
沈小運一張一張地給店員姑娘遞紙。
“你媽媽,是覺得你在這裡工作太辛苦哦。”
“回去一個月賺兩千塊,然後就相親結婚,就不辛苦麼?”
那不是辛苦,應該說,是令人心生恐懼吧。
沈小運其實不太懂的,可她想了想,對店員姑娘說:
“我知道你一定能過得好好的,就、就像你想要的那樣,過得好好的。”
店員姑娘的眼淚都流了出來,從電話鈴聲響起的那一刻起,她一直在被否定。
被父母否定,也被自己否定,甚至忍不住去想自己是不是就是一個沒有什麼能力的廢物,才在自己爸媽的眼裡要如此被打算前程。
“我不想回家。”她強調了一遍。
沈小運點頭:“嗯,我們在外面也能過得好好的。”
“可他們不信我。”
“嗯……可是你做了什麼,讓他們來信你呢?”
沈牧平在一旁靜靜聽著,沈小運背對著他,努力想著自己應該怎麼說:
“你、你覺得你爸爸媽媽只是嘴上信任你,說不定,他們也覺得你也只是靠說話,讓他們信任啊。”
店員姑娘抬起了頭,看著沈小運說:“你是在安慰我麼?”
怎麼突然就站在爸爸媽媽那邊了?
“不是啊。”沈小運搖頭,“我們,我們是要解決問題的啦。”
沈小運並不是店員姑娘的那些舍友,臨近畢業的時候,她們都有著相似的問題,一開口,都是同樣的內容,同樣的語氣。
四個人的宿舍,像是住了四隻困獸。
沈小運不是困獸,她雖然腦子經常不清楚,可她知道,總要有一個人邁出去第一步,才能走出一條原本沒有的路。
店員姑娘看見了一直站在那兒的沈牧平,讓沈小運轉身去看,自己很不好意思地回了吧檯裡面。
看見沈牧平……手裡提著的醬汁肉,沈小運立刻歡天喜地地回去穿外套,急急忙忙地差點忘了拿自己的小包包。
天氣暖和了起來,她衣服也變得輕便了,步伐好像都輕盈了起來,大概是春風吹的,大概是衣服少了,也有可能是因為想到能吃肉了。
“除了醬汁肉你還想吃什麼?”
沈牧平問沈小運。
“白米飯!”
有肉又不用喝粥,對於沈小運來說真是神仙一樣的日子了。
看著沈小運在自己前面快步往家裡走,沈牧平拂了一下自己被風吹起的領角。
很多很多年前,有個成績很好的孩子,他的媽媽是個很有建樹的工程師,很多很多人都以為他該跟她媽媽一樣,沿著一條已經被踏平的路繼續走下去。
可他沒有。
他的想法他不跟任何人說,無論誰問,他只說:“先拿出一個好成績才有的選。”
大學填報志願,他三個志願都是醫學專業,都離家很遠很遠。
遠得讓他媽媽皺起了眉頭。
他只覺得自己做的太對了。
“你確定了,你要學醫麼?這條路很難走,需要很紮實的態度。”
沈牧平忘了那個年輕人是怎麼回答的。
現在的他很羨慕那個年輕人,也很恨他。
因為他有一個對他說“只要你決定了就去闖吧,遇到困難解決不了再找我”的媽媽。
因為他毫不珍惜,只當那是不負責任的敷衍。
“沈牧平,你快點,回家吃肉啦。”
站在路口,沈小運一直是叉著腰招呼沈牧平。
男人加快了腳步,臉上有了一點笑容,雖然晚了點,可是分量已經足夠。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31 11:48 PM
☆、第 45 章
早上起床, 沈牧平走出房間, 看見冰箱門大開著, 沈小運站在冰箱前面,手上抓著雞蛋, 嘴裡念念有詞。
“怎麼了?想吃什麼?”
沈小運轉過來, 看了沈牧平一會兒, 扁起了嘴巴。
“今天清明,沒有青團給陸奶奶吃啊。”
清明?
沈牧平看了一眼手機, 距離清明還有四天。
沈小運又過糊塗了。
“還有四天過清明, 青團你想吃什麼樣的?”
沈小運搖頭。
“還沒過清明呀?”
沈牧平接過沈小運手裡的雞蛋, 問她:“我們早上吃雞蛋餅好不好?”
他沒有正面回答自己的問題, 沈小運雖然腦袋不夠用,也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麼了。
她又犯病了。
洗臉刷牙, 梳好頭髮, 沈小運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難過得不想說話。
天氣變暖和了, 有年輕的小姑娘穿著好看的裙子走在古老的巷子裡,她卻還是個老人的樣子,白頭髮又多又密,臉上也不好看。
菠菜蛋餅做好了, 各種豆子打出來的豆漿也裝在了杯子裡。
解開圍裙, 沈牧平喂好了貓,去洗漱出來,發現沈小運還縮在她自己的房間裡。
“怎麼了?”
看看站在自己房間門口的男人, 沈小運深吸了一口氣,又深吸了一口氣,才抬著腳走出去。
她不開心,沈牧平能清楚地感覺到。
“今天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再去買豬尾巴回來好不好?”
不用說清楚在要哪家的滷貨,老城人都知道最有名的老字號,沈牧平買醬鴨、醬牛肉還有昨天的醬汁肉都是在那家買的。
可是豬尾巴只讓沈小運高興了一下下。
她還是憂鬱著。
自從蛋撻姑娘的蛋糕店開了,沈小運就對原本自己很喜歡的蛋糕店失去了興趣,還學會了“叫外賣”,老闆跟蛋撻姑娘那裡要點心的時候會問她有沒有想吃的,她就會喜滋滋地說“要蛋糕卷呀”,掏錢的時候十分矜持,還問蛋撻姑娘可不可以壓錢在賬上她慢慢吃,遭到了拒絕。
可是今天沈牧平說要帶著她先去蛋撻姑娘那裡買點點心,沈小運也沒有開心,她搖搖頭說:
“不要了哦,我想吃會自己訂的。”
所以就是不想吃。
連點心都不想吃了。
沈牧平想了想,檢查一下她穿好衣服拿好小包包,就帶她出門往書吧去了。
一路上,沈小運看見穿著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都會下意識地低頭看看自己,所以怎麼都高興不起來。今天她比平時早了一些到書吧,店員姑娘還沒來,只有老闆站在吧檯裡面核對賬目,看見沈小運來了,她招招手,對她說:
“寶寶奶奶聽說你身體好了,說今天要送飯來給我們吃。”
寶寶奶奶是誰?
沈小運歪了歪頭,她不記得了。
今天讓人難過的事情真多啊。
可她還是很期待有人送飯來吃的。
應該會好吃吧?
“昨天你做的真好。”老闆誇獎沈小運,店員姑娘不在狀態,要不是沈小運那麼快就去道歉,等她下樓,說不定那些客人的火氣會更大。
沈小運眨了眨眼睛,一大清早就受到了表揚,好像、好像今天也不都是難過的事情哦。
咦?今天有什麼難過的事情嗎?
“每個大學生畢業都要煎熬一下的,不要說她前途未卜,我表妹保送了研究生,多好的事情,我舅媽還想她趕緊工作不要再讀了。唉,我表妹就喜歡讀書做學問的,怎麼看都是當科學家的好苗子,我舅媽去年鬧著讓她去當公務員,母女兩個一邊一個屋子裡哭。”
為什麼呀?
聽見別人的故事,沈小運瞪大了眼睛。
“她喜歡讀書的呀,為什麼不讓她讀呀?”
“女孩子嘛,早點工作,早點結婚,早點有個孩子……其實男孩子也一樣的呀,老輩人吃過苦受過累,總覺得一輩子不破的金飯碗是好東西,可是現在哪有什麼金飯碗。”
老闆指指自己的腦袋,笑著說:“我兒子都知道,這裡才是金飯碗。”
“對呀,腦袋才是金飯碗。”沈小運重重地點頭。
老闆又說想讓自己的兒子去學點什麼特長班,大概是已經迫不及待往那個小小的腦殼裡裝金飯碗的原材料了,沈小運笑眯眯地聽著,這時,有人走進來了,她以為是店員姑娘,轉頭去看,卻看見了一盒子青團。
“最多吃兩個。”
沈牧平囑咐完了,青團遞給沈小運,又轉身大步走了。
一盒八個青色發亮的糯米糰子,現在還是熱著的。
沈小運捧著青團子,看著沈牧平的背影,覺得天也藍了,風也暖了,對面的糖果鋪子都變得更香甜了。
八個青團,老闆分一個,蛋撻姑娘分兩個,晚來了的店員姑娘也分一個。
剩下四個,沈小運想好了自己吃兩個,給中午會來送飯的“寶寶奶奶”兩個。
沈牧平送來的青團是在一家老字號鋪子裡買的,外面的艾葉糯米皮裡帶了一點點薄荷的清爽味,裡面甜糯糯的紅豆沙裡還有松子仁兒,多了香氣還解了甜膩。
“我今天早上跟我媽媽打電話了。”
店員姑娘跟沈小運說,如果不是沈小運讓她想著去解決問題,她可能還會跟從前一樣,好幾天不跟爸爸媽媽聯繫,只等著他們若無其事地打電話過來,兩邊再不提曾經的爭執——那樣的她像個只等著大人讓步的孩子。
“我認真想了好久,你說的是對的,我在他們眼裡像個孩子,他們當然就不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所以店員姑娘很認真地整理了自己目標工作企業的資料,還寫了一份生活和工作的計劃。
她做這些的時候,發現了很多自己從前沒有想過的問題,一邊思考,一邊自問自答,短短幾百字的東西她寫了兩個多小時。
等她把計劃寫完的時候,她突然發現自己爸媽的做法不是沒有道理的,想要在這裡活下去,比她想象中要難很多。
可即使是這樣的計劃,她的爸爸媽媽也覺得幼稚。
對,是幼稚。
可再幼稚的東西,也有她二十多年來從沒有過的堅持。
於是一次沒有結果的電話交流之後,她不再抱怨爸媽不理解自己,爸媽也不再敷衍她。
店員姑娘一點也沒有失望,她甚至想好了今晚回去還要繼續寫東西,她想讓爸爸媽媽知道自己已經長大了,有能力規劃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判斷和憧憬。
“謝謝你呀。”
豪爽的店員姑娘在沈小運的臉上親了一下。
“啊?”
捂著自己的臉,捧著青團的沈小運呆住了。
“嘿嘿。”店員姑娘扎上黑色的圍裙開始擦杯子,沈小運也學著她的樣子嘿嘿地笑了起來。
沈牧平今天到了一個老客戶的家裡,跟他簽新的保險合同,快要走時候,客戶的女兒回來了。
“爸,你看我做的旗袍好看麼?”
老城的絲織品名揚天下,各種做旗袍的店也都精細,客戶女兒笑得像朵花一樣,看見沈牧平的時候,那朵花上添了些晚霞的紅彩。
她抖落開自己的旗袍,給自己的爸爸看,也給沈牧平看。
十七八歲的女孩兒的春心就像春風一樣,總是飄忽的。
看著那件旗袍的款式,沈牧平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我想問一下,你這件旗袍是在哪家店做的?”
午飯,“寶寶奶奶”來了,沈小運看見飯盒裡的清蒸鱸魚,想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原來“寶寶奶奶”就是“清蒸鱸魚阿姨”。
一個老朋友被她找了回來,她高興地多吃了半碗飯。
老闆的前婆婆嘴上說青團哪裡都有得賣,卻還是收好在了袋子裡,說下午跳舞累了正好吃。
“你做的魚比以前更好吃了呀。”
沈小運讚美她,她擺擺手,很無所謂地樣子說:
“我做飯幾十年了,做飯這種事情,隨便做一做都不比外面飯店差的呀。”
在沈小運的讚美聲裡,她眉梢眼角都是笑的。
下午下班的時候,沈小運呆呼呼地看著沈牧平。
“做、做衣服啊?”
“嗯,我今天看見了一件旗袍樣子很好看,也帶你去做一件。”
總是理直氣壯得意洋洋的沈小運害羞了。
“我穿旗袍,不好看的呀。”
沈牧平回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
“肯定好看的。”
哎呀。
沈小運低下頭,看見自己的影子都是想要跳起來的樣子。
老城最有名的絲綢鋪子也是國營老字號,沈牧平下班的時候已經關門了,他帶沈小運去做旗袍的地方藏在裡弄裡。
幾個年輕姑娘開了旗袍工作室,一邊擺著布料,另一邊放著樣衣,模特身上穿著亮藍色的繡花裙子,沈小運覺得很好看。
笑容甜甜身材清瘦的姑娘告訴她,這件衣服是收來的清末樣衣。
這家工作室做旗袍的款式很古典,蝴蝶盤扣做的秀致,料子也柔軟樸素,沈牧平第一次來這種地方,看了半天,挑了一塊綠色的料子。
“你自己選一個顏色。”
沈牧平轉身對沈小運說,卻發現她已經美滋滋地跟這裡的姑娘們討論了起來。
“這塊好看的呀。”
“這塊紅的真漂亮……”
沈牧平摸摸鼻子,他站在這裡,好像有些太占地方了。
一口氣給沈小運做了四條旗袍,從工作室裡出來,沈牧平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沈小運眼睛亮亮的,臉上紅撲撲的,還興奮著。
“回去我要跟蛋撻姑娘說哦,那塊紅色的她做旗袍一定好看,還有那塊藍色的,上面有蘭花的那個,應該讓老闆來做一件的呀。”
沈牧平沒說話,天徹底暗下來,路燈早就亮了,他走在沈小運後面,聽她嘰嘰喳喳,恨不能自己認識的每個女孩子都穿上漂亮的衣服。
有風帶著水汽吹過來,沈牧平突然說:
“等你旗袍做好了,你穿上,我帶你去河邊拍照吧。”
“好的呀好的呀。”
歡快著的沈小運突然有了個神奇的想法。
“我們給小小姐也做條裙子吧。”
叫小小姐,這麼能不穿裙子呢?
沈牧平差點腳下一滑。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1 PM
☆、第 46 章
桃李飛花, 清明又來, 人人吃寒食的那天, 沈牧平休息。
他早早地也給沈小運請好了假,上午六點多, 帶她一起開車往郊外去。
“你訂的花好看哦!”
一上車, 沈小運就看見了一大捧好看的粉白色芍藥。
沈牧平透過後視鏡看了她一眼, 問:
“好看麼?”
“好看的呀。”
沈小運重重點頭。
沈牧平踩下了油門。
四月初還不是芍藥的花期,為了這一捧早開的芍藥, 他昨天打了十幾家花店的電話。
出城的車很多, 上高速之前, 一路都走得不快。
沈小運坐在後座上, 拿出了一個飯盒,飯盒裡裝著桂花糖藕。
去年的老藕裡填了糯米焐熟了, 放涼切片, 蘸著糖漿吃,是老城清明時節的一道清甜好味。
沈牧平怕沈小運貪甜吃多了糖, 臨出門之前將店裡配送的蘸料只用刷子在藕上刷了薄薄的一層。
在香糯中認認真真地去捕捉那一點點甜,沈小運也吃得美滋滋的,像是在玩遊戲似的。
路很長,長到沈小運吃了三塊糖藕又吃了一個青團。
沈牧平東西準備的齊全, 還有溫熱的茶水, 沈小運喝了兩口,神清氣爽地看著外面。
公墓建在山上,層層疊疊的墓碑前都有人在佇立。
今天是這裡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了。
沈牧平手裡拎著青團、酒和工具, 一邊往上走,一邊不時看看抱著花的沈小運。
墓地裡,沈小運的臉上也沒有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了。
大理石雕刻的墓碑,一半被紅布遮掩著,沈牧平在前面站定,用自己帶來的兵工鏟清理掉了墓周圍的雜草,又用白色的毛巾將前前後後都擦了一遍。
沈小運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墓碑上寫了一個人名。
正在收拾的沈牧平抬起頭,看見沈小運把花擺在了墓碑前面。
又把青團也拿出來,堆疊好。
沈牧平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過節了呀,我們來看看你。”
她對墓碑上的名字說。
然後露出了一個很甜的笑容,比加了很多糖的桂花甜藕還要甜,比青團裡的紅豆沙餡兒還要甜。
春天裡的風有些乾,吹得沈牧平眼睛疼。
他揉了一下眼睛,走過去倒了一杯酒放在墓前,心裡默默地說:
“以前都是她帶我來看您,也有很多年,是她自己來看您,今天我帶她來看看您……”
人對自己生來沒有的東西總是憧憬的,對沈牧平來說,他在很漫長的時間裡都憧憬著自己有一個健健康康沒有死在自己出生之前的父親。
這個憧憬註定無法達成,也就成了小時候玩過的玩具,拿起來的時候總是覺得裡面充滿了回憶,可舊的就是舊了,再不會有曾經那種真切的心情。
“我覺得很抱歉,真的很對不起……”男人低著頭,這半年多來他想起了很多已經被自己以往的事情,比如他曾站在這裡挺著小胸脯說自己會好好照顧那個人的。
那年他五歲,他渴望長大,成為一個男子漢,然後保護該保護的人。
可是還沒等他真正長大,他已經把誓言忘光了,沒有人會跳出來抨擊他的言而無信,因為誰都知道那不過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可他自己知道,知道那個時候的自己身上多麼真誠,又被後來的自己多麼隨意地背棄了。
一隻手伸過來,趕走了趴在芍藥花上的小蟲子。
“我跟你說哦,這個青團可好吃了,真的,沈牧平喜歡吃,老闆喜歡吃,店員姑娘喜歡吃,蛋撻姑娘也喜歡吃,還有清蒸鱸魚阿姨也喜歡吃……”
沈小運掰著手指頭算了一圈兒,拽了拽沈牧平的袖子說:
“我們明天給陸奶奶和陳爺爺送青團去吧。”
沈牧平低低地說:“好。”
“可能您當年認識的,也是這麼一個女孩子,她會記掛著所有對她抱有善意的人,喜歡粉色的芍藥花,喜歡吃甜的,買新衣服就能高興得跳起來。後來她變了樣子,成了個要支撐一個家的媽媽,頭髮梳得整整齊齊,每天給兒子做不一樣的早餐,回家就洗衣服檢查作業,工作的時候是個態度強硬又執拗的樣子,很多人欣賞她、崇拜她……她讓自己成為了很多人想要成為的樣子,也成了一個用盡心血的母親,大概人生唯一的敗筆,就是有了一個不知好歹的兒子。”
“快一年了,我每天都在想我還能做什麼,讓她能享受到自己曾經付出過的一切,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做的真是太少了。”
粉色的花束在左鄰右舍黃黃白白的菊花裡顯得與眾不同,也是今日重見的兩人從前共同喜歡的。
在沈牧平的耳邊,沈小運還在說:
“你一定是個和沈牧平一樣帥的人。又高又帥,也會買點心。”
一定是這麼好這麼好的人,才能讓沈牧平這麼難過。
就連她都變得有些難過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墓碑鞠了三個躬,帶著沈小運轉身往山下走去。
清風拂動紅綢,那紅綢是被貼實了的,不管怎麼被鼓動都不願意露出下面的另一個名字。
“再等等。”它像是在說話,“讓那個每年都帶著芍藥來的女人,再多享受些快樂吧。”
才上午九點,沈牧平看看坐在後座上打哈欠的沈小運,說:
“我們去看風景好不好?”
“啊?好的呀!”
從高速上下去,沈牧平拉下車窗,開車沿著運河邊慢慢往家的方向走,沈小運看著長長的河,看著,看著,就在涌進車中的春風裡慢慢睡了過去。
沈牧平怕她吹了頭,將車窗升上去了一點。
沈小運醒過來的時候,沈牧平正好在開車門。
“到家了?”
“沒有。”
一袋子青青翠翠的馬蘭頭讓他放在了後備箱裡。
“好久沒吃香乾拌馬蘭頭了,我買了一點。”
“嗯,我也想吃了。”
除了馬蘭頭,沈牧平還買了兩斤河蝦,還鮮活著。
沈小運對蝦的興趣更大些。
聽見沈牧平說要把蝦做白灼,她一點都不困了。
吃著熱乎乎的酒釀餅,頭上戴著柳條編成的小帽子,回到家裡的沈小運得意洋洋地走來走去,小小姐趴在沙發上,用看傻子似的眼光看她。
沈小運一直說要給小小姐做一身旗袍,還寫進了小本本裡,幾乎每天都要跟沈牧平說一遍,沈牧平只能買了塊綢料子給小小姐做了個圍兜兒。
沈小運不滿意,小小姐也不滿意,沈牧平只好假裝看不見聽不見。
就像現在,沈小運吃完了酒釀餅又拿起那個圍兜兒要給小小姐系上,小小姐一路飛奔,繞著廚房的餐桌跑了好幾圈,最後跳到了冰箱頂上。
直到熱乎乎的肥蝦出鍋了,鮮美的氣息勾得滾圓的貓眼盯著餐桌,終於把小小姐給勾了下來。
胖貓落在地上,渾身的肉都顫了顫。
沈小運還在氣小小姐不肯穿真絲小圍兜的事兒,把剝好的蝦往桌子裡面推了推,等小小姐連白生生的小圓手都搭在了餐桌上,她又用一個空碗把蝦仁蓋住了。
“不給你吃。”她氣哼哼地說。
小小姐跳到了她的腿上,努力翻出了肚皮。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1 PM
☆、第 47 章
和小小姐的“戰鬥”以沈小運最後的勝利而告終……只是在吃完了蝦仁之後, 胖乎乎的小小姐毫不在乎食言而肥這件事兒, 扭著屁股就走了, 絕不肯穿上沈小運手裡拿著的圍兜。
沈小運於是決定拋棄小小姐,她要帶著青團去看陸奶奶。
沈牧平同意了。
青團買了剛剛做好的, 桂花糖藕上要多放點糖, 還有醬汁肉和滷雞爪。
沈小運還認真想了想自己最近吃的好東西, 結果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翻翻自己的小本本。
“哇, 我吃過這麼多好東西啊。”
看著自己以前美滋滋記下來的什麼清蒸鱸魚、油潑寬麵, 沈小運越發覺得陸奶奶和陳爺爺真的很可憐了。
“天天呆在醫院裡, 能吃到什麼好東西呀?”
當然, 沈小運也看見了自己因為亂吃東西拉肚子了,螺螄很好吃, 但還是不要給陸奶奶他們帶了吧。像是探親一樣地收拾了很多東西, 沈小運坐在車裡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唉,要是陸奶奶他們能出來玩就好了。”
沈牧平說:“等他們好了, 就能出來了。”
心裡卻知道自己這個話是多麼的客套和敷衍。
沈小運又嘆了一口氣,兩條手臂抱在一起,眉頭都皺了起來。
看她不開心,沈牧平說:“我把你的平板也帶了出來, 你要不要教陸阿姨玩戳小雞?”
“可以麼?”
沈小運的眼睛亮了, 一會兒又滅了。
“陸奶奶要是喜歡玩了,我就要把戳小雞留給她了。”
雖然什麼還沒有發生,沈小運已經開始舍不得了。
沈牧平差點笑出聲。
最後, 沈小運還是沒有拿走平板,不是因為舍不得,而是因為她忘了。
春暖花開的時候,連醫院裡都多了幾絲的鮮活氣息,沈小運走到陸奶奶的病房,看見陸奶奶一個人睜著眼睛躺在床上。
她渾濁的眼睛裡什麼都沒有。
沈小運看著她,覺得自己的心裡都變得酸酸的了,來的路上她偷吃了一塊桂花糖藕,也開心地眯起了眼睛,現在那種甜蜜的味道已經退下去了,只剩下了讓沈小運歡喜不起來的苦澀。
“陸奶奶,我來看你了哦。”
陸奶奶看也不看她一眼。
沈小運把自己拎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了一邊的櫃子上。
“我給你帶了桂花糖藕,放了可多糖啦。”
陸奶奶還是不理她。
“今天我去掃墓啦,山上空氣可好啦,還能看見有人在放風箏。”
桂花糖藕的盒子裡放了小叉子,沈小運用它把糖藕分成了小片。
把陸奶奶從床上扶坐了起來,沈小運用小叉子插了一塊糖藕放在她的嘴邊。
“我們先甜甜嘴哦。”
陸奶奶張開嘴,吃了第一塊,然後是又一塊、又一塊。
“今天我們還去了運河邊,堤壩都加固啦,以前那段的北排能力幾乎沒有,現在……”
沈小運撓了撓頭,她不知道自己在說的是什麼。
“北排。”陸奶奶抬起頭,嘴裡喊著糖藕忘了咀嚼,差點從張著的嘴裡掉出來。
“吃糖藕哦。”
沈小運用紙巾擦掉了陸奶奶嘴邊的口水。
陸奶奶慢慢嚼著,聽沈小運繼續嘰嘰喳喳。
“現在的蝦也好吃的,都有蝦子的呀,我今天吃了好幾個,我還吃了香乾拌馬蘭頭,我還吃了酒釀餅。”
陸奶奶吃完了第四塊糖藕,勉強算是吃完了一片兒,沈小運又讓她吃點青團。
“沈牧平說青團你不要多吃哦,不好消化的,我們吃半個好不好?”
沈小運還毛遂自薦:“我給你吃掉另外半個,好不啦?”
陸奶奶安靜著。
半個青團捧在手裡,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
病房外人來人往,突然從門口傳來了很大聲的質問:
“你是誰呀?”
沈小運一點也沒被嚇到,回頭笑眯眯地說:“陳爺爺,我是沈小運呀。”
陳爺爺今天沒有穿著病號服,頭髮梳的很整齊,衣服也穿得妥帖,只是腳上的鞋子還是醫院裡的拖鞋。
有點帥的嘞。
他不認識沈小運,可他大概認識青團,沈小運遞給他,他就抓過去吃了起來。
“陳爺爺,今天清明哦,你有沒有出去看看呀?”
陳爺爺悶頭吃青團,紅豆餡兒裡包裹的松子仁兒從他嘴邊掉出來,掉到了地上。
“沒有,沒人帶我出去。”
被青團吃得只剩了一塊青色的皮子,他才說話,很委屈。
沈小運看看陳爺爺身上的衣服,拿掉了他胸前的殘渣。
“我們吃桂花糖藕哦,還有醬汁肉。”
陳爺爺在一邊吃著,一邊聽沈小運跟陸奶奶獻寶。
“這個肉好多好多人排隊哦,可好吃了,雞爪也好吃,我都可喜歡了。”
說著,沈小運已經自己拿起了一塊雞爪啃了起來。
陳爺爺看著,抓起了一塊醬汁肉放在了嘴裡。
陸奶奶吃了一塊肉就不肯吃了,沈小運繼續說起了自己這些天見聞。
老城的春天是多美的一幅畫,一片柳葉,一座石橋,一艘小船都是說不完的故事,年輕漂亮的女孩子穿著裙子招搖而過,乾淨帥氣的男孩兒忍不住拿眼睛偷看他們,還有操著老城方言的阿姨伯伯奶奶爺爺也都結束了一個冬天的蟄伏,穿著新衣服,走在融融的春風裡。
沈小運本來很開心的,可她越說,就越難過。
“你們看不見呀。”
她摳著床單的一角,那麼多好吃的東西,他們只能等人送來吃,那麼多好看的東西,他們能看見的卻只有一個小小的窗子。
越想越難過。
連雞爪都變得苦澀了起來。
“沈牧平帶我去做了旗袍的。”
沈小運打開自己的小包包,把裡面的東西掏了出來,找到了那張訂做旗袍的收據,上面畫了一個粗略的人形,標注了沈小運身上的尺寸。
看看那張紙,再看看穿著病號服癱坐在床上的陸奶奶,沈小運突然有了個想法。
“我們一起去做旗袍,好不啦。”
陸奶奶沉默以對。
“我帶你去看看老街,吃吃點心,然後做個旗袍,好不啦?”
“出不去,沒人帶,出不去。”
陳爺爺在沈小運的背後舔著手指頭上的醬汁,含糊著說。
“我帶陸奶奶呀,我帶陸奶奶,就出去了呀。”
沈小運覺得這個主意特別好。
她包包裡還有錢。
說乾就乾,沈小運把陸奶奶從床上扶了起來,找出一件外套讓她披好。
“等我們回來給你帶排骨哦。”
她“收買”陳爺爺。
可陳爺爺一直跟在她們身後,跟著她們一起走出醫院,上了出租車。
成功把陸奶奶“偷”了出來,是沈小運的心裡喜滋滋的,她還記著要給沈牧平打個電話,不然他會著急的。
一摸包包,沈小運傻眼了。
“我的電話呢?”
司機師傅偷眼看著他們三個人,一個一臉嚴肅有點凶的老爺子,一個面無表情看著窗外的老阿姨,還有一個沈小運。
沈小運抱著萬分之一的希望對司機說:
“您知道一個叫沈牧平的人麼?”
司機搖頭。
“噗”。沈小運的希望破滅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2 PM
☆、第 48 章
沈牧平是在半個小時之後才知道沈小運和兩位老人一起不見了的。
陳老先生和沈小運看起來都不太像病人, 他們帶著一個陸阿姨一起離開, 很多人都看見了卻沒有生疑。
今天是清明節, 接自己家住院的病人回家的人有很多。
“保安看見他們坐上了一輛出租車。”
柳唯告訴他最新的消息。
看見沈小運扶著陸阿姨有些吃力,保安還幫著開了車門。
手裡捏著沈小運遺落在陸奶奶病房裡的手機, 沈牧平有些煩躁地捏了捏額角。
“陳老先生帶了黃手環, 她的脖子上也有你的聯繫方式。”
面對柳唯的安慰, 沈牧平搖了搖頭。
與此同時,醫院的保安科還在查那輛出租車的信息。
“清明節哦, 路上真是太堵了, 平時十分鐘的路啊, 快要一個小時啊還到不了, 你們三個老人家啊,我還是得給你們送到地方的。”
司機師傅打開車窗, 傍晚的春風吹進了車裡。
沈小運沮喪地像個小鵪鶉。
司機師傅要送她們去的正是上次那家旗袍店。
過節的日子, 老城本就不通達的路真的格外堵塞,又過了十幾分鐘, 沈小運付好了車費,扶著陸奶奶站在了旗袍店的巷子口。
陳爺爺一下車就往一邊走,沈小運還得拽著他。
旗袍店今天也放了店員休息,只有店老闆一個人在, 她還記得沈小運, 笑著招呼她。
“要給陸奶奶做旗袍哦。”
沈小運沒忘記自己這趟的正事。
店老闆找出了幾匹藍色灰色黑色的雅致料子,放在沈小運的面前。
沈小運把店門關好,又把陳爺爺摁在了椅子上, 才過去看一眼料子,看一眼陸奶奶,再看一眼料子
“不好看呀。”
沈小運覺得這些顏色顯得陸奶奶的白髮更多了。
陸奶奶就在那站著,由著沈小運怎麼折騰。
選來選去,沈小運看中了一匹大紅色的真絲料子,上面有粉白色的梅花。
“這個好看的呀。”
老闆覺得這個顏色真是太紅了,可看沈小運喜氣洋洋的樣子,她想說的話在舌尖兒轉了一圈,咽了回去。
選好了料子,量好了尺寸,沈小運一問價錢,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自己的小包包。
“我只有……六百四十二塊,先給你五百塊定金,好不啦。”
看她怯生生的樣子,旗袍店老闆說:“沒事的,上次沈先生一次買了那麼多件,我是放心你們的,跟你的旗袍一樣,等做好了我電話叫沈先生來拿然後付錢好了。”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運的頭點到一半,猛地抬起頭看著店老闆:
“你、你這裡有沈牧平的電話呀!”
剛剛查到那輛出租車的消息,沈牧平就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
“喂!沈牧平!我的手機不見了呀。”
“咚!”
沈牧平聽見了自己的心臟落在地上的聲音。
“你在哪裡?”
深吸一口氣,男人甚至顧不上生氣了。
沈小運乖乖地站在那裡,小聲說:“我在上次我們做旗袍的地方呀。”
沈牧平電話還沒掛,已經拔足狂奔了起來。
那家旗袍店距離這裡不遠,從路況來看,開車過去真沒有跑過去快。
“我是想一上車就給你打電話的呀,我電話找不到了。我就想給陸奶奶做一身旗袍的。”
沈小運認認真真地解釋。
“我沒生氣,你人沒事就好,現在就在那等我,陳老先生和陸阿姨也在麼?”
“陸奶奶在的呀,陳爺爺也……”
沈小運回頭,看見陳爺爺坐著的地方空空如也,旗袍店的門開著,外門也開著。
“我去找一下陳爺爺哦。”
說完,她就把電話放在了桌子上,自己摻著陸奶奶就往外走去。
一走出院門,沈小運就看見了陳爺爺。
他背著手站在一棵樹下,探頭看著枝頭的小鳥。
“你是誰呀?”
沈小運要抓住他的肩膀,他突然開口問道。
“我是沈小運呀!”
陳爺爺不認識她。
可他認識陸奶奶。
“你怎麼也在這啊?”
陸奶奶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對。
擁塞的車路上,有司機煩躁地摁下了鳴笛,分外焦躁擾人的聲音讓陳爺爺有些害怕。
“你是誰呀?”
他拽著陸奶奶的另一條胳臂問沈小運。
“我是沈小運啊。”
陳爺爺不認識她,拽著陸奶奶就往一旁走去,他的力氣大,步子又快,沈小運追得好吃力。
“不要走呀,我們在這裡等沈牧平來接我們呀。”
陳爺爺:“不認識你呀。”
沈小運:“我是沈小運啊!陸奶奶認識我呀!”
陸奶奶:“……”
這樣的對話進行了無數次。
他們穿過一條安靜的街道,又走了很遠,沈小運累得很,看見旁邊有一家滷貨的店,她立刻說:
“我請你吃肉呀!”
陳爺爺終於不再拖著陸奶奶走了。
這個時候,他才終於說:“疼。”
“怎麼疼呀?”
陳爺爺抬起腳,他穿了一雙軟底的拖鞋,現在鞋底已經磨爛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石頭硌了腳,現在他藍黑色的襪子上髒成一團,還有些隱隱的血跡。
“得給你買雙鞋哦,你不要亂走了。”
陳爺爺再次強調:“我不認識你呀。”
沈小運突然覺得頭好疼。
沈牧平趕到了旗袍店,店老闆滿含歉意地說等她關了店門去找人的時候,三位老人都已經不見了,今天店裡只有她自己。
沈牧平雙手撐著腿,大口地喘氣,外套被他搭在肩膀上。
“給您添麻煩了。”
“您太客氣了,我問過鄰居了,有人看他們往老街走了。”
沈牧平略喘息了兩下,又拔腳追了出去。
現在這個時候正是老街上人來人往的時候,他真怕沈小運會在路上被人擠了碰了,更不用說她還帶著兩個病情那麼嚴重的老人。
腳上穿著沈小運新買的拖鞋,陳爺爺吃著豬尾巴,走沈小運的身邊。
去旗袍店的路早就找不到了,沈小運想打車帶著陸奶奶和陳爺爺一起回去,可她越走,路上的人越多,怎麼都看不見出租車了。
“找不到車呀。”
沈小運一抬左手,陸奶奶的右手也抬了起來。
為了防著陳爺爺再走丟,沈小運還在買拖鞋的超市裡要了兩根塑料繩子,左手連著陸奶奶,右手連著陳爺爺。
有東西吃的時候,陳爺爺就很安靜,沈小運站在橋邊,終於有時間去想他們該怎麼辦了。
可她想不出來。
“怎麼沒有出租車呢?”
橋邊的花架上攀著一棵黃木香,進了四月,黃色的花苞密密地生了出來,有那著急的,已經開啟了繡錦似的黃花。
陸奶奶的目光落在嬌生生的花上,眼睛眨了眨,又眨了眨。
她在病號服外面穿了一件外套,是絳紅色的,腳上踩了一雙平跟鞋,風從她的頭髮上吹過,她又眨了眨眼睛。
視線從黃花移到了河面。
沈小運還在很努力地想辦法,左邊的手臂被人拽著抬了起來。
“唉?陸奶奶?”
三個人連成了一串兒,陸奶奶往河邊走,三個人都往河邊去了。
“花,開了。”
蒼老的手指終於觸到了老街旁再普通不過的一叢黃木香,老人終於又說話了。
“是呀,花開了。”
沈小運也站在那兒,笑眯了眼睛。
陳爺爺繼續低頭吃豬尾巴。
三個老人站在那兒,手都綁在了一起,來來往往的人都看見了。
有兩個年輕人從他們身邊路過,走上橋,一回頭,又走了下來。
他們看見了老人手腕上的黃色手環。
“需要我們幫您麼?”
沈小運搖搖頭,又點點頭。
“你們這個蛋糕,在哪裡買的呀?”
他們買的蛋糕是蛋撻姑娘做的呀!
吃過的點心,沈小運還是很能記住的。
沈牧平找了一路,問了一路,一邊確定他們的路線,一邊又確認了他們三個還是在一起的。
這大概是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情了。
蛋糕店,蛋撻姑娘看著沈小運和其他的兩位老人,只能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了。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又累又餓的沈小運很委屈也很心虛,小聲說:
“你、你能幫我給沈牧平打個電話嘛?”
蛋撻姑娘一邊翻手機,一邊先讓他們三個排排坐好,又拿出了點心給她們吃。
“你這樣,沈先生是會急死的!”
沈小運縮了縮肩膀。
知道了沈小運他們在蛋撻姑娘的店裡,沈牧平揉了揉自己的腰,快步往老街邊上走去。
“拜託您了,千萬攔住他們。”
“我盡力。”
蛋撻姑娘話音未落,她的蛋糕店裡就爆發出了一陣慘烈的哭嚎聲。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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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3 PM
☆、第 49 章
“我不認識你們!我要回家!”
陳爺爺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沈小運也被他從椅子上拽了下來。
“陳爺爺你別哭啊。”
沈小運在店員的幫助下解開了她和陸奶奶之間綁著的繩子, 用終於空出來的手拍了拍陳爺爺的肩膀
陳爺爺繼續哭, 不理她。
“我們吃點心好不好呀?”
點心也沒有了作用。
沈小運無奈了,只能蹲在地上看著陳爺爺哭。
“爺爺, 你家在哪裡呀?”
“我有家的。”
“我知道, 您家在哪裡呀?”
“我有家的。”
“是的呀是的呀, 陳爺爺有家的,你的家在哪裡呀?”
兩個人的對話幾乎要無限循環起來了。
蛋撻姑娘走到陳爺爺的另一邊, 舉起他的手, 看見黃色的手環上寫了聯繫電話和住址。
蛋撻姑娘撥通了上面的電話, 只響了一聲就變成了電話被拒接的忙音。
“住的地方有點遠啊。”
“我不去那兒。”
收回自己的手, 陳爺爺繼續哭得像個孩子。
“他們不要我了。”
就算是沒了記憶,被拋棄的痛苦還是成了印記。
“我要去找秋秋。”
沈小運在一邊蹲得腿都酸了, 問陳爺爺:“秋秋是誰呀。”
陳爺爺還在哭:“我不知道!”
他的手在身上摸來摸去, 最後從胸前的兜兜裡摸出了一個錢包。
沈小運和蛋撻姑娘頭碰頭看著錢包裡面。
有一張發黃的照片。
拿出照片,翻來覆去地看看, 蛋撻姑娘突然嘆息了一聲。
亡妻張悅秋卒於……身在……
“他是想去墓地看看自己的妻子”她小小聲地對沈小運說。
沈小運更小聲地說:“是不是秋秋已經……”
蛋撻姑娘點頭。
沈小運沉默了好久好久,才說:“我要是請陳爺爺吃一大塊黑森林,他是不是就不會這麼難過了?”
蛋撻姑娘很想回答是。
可這個世界上並沒有能被甜點治愈的生離死別。
沈牧平到了店裡的時候,陳爺爺已經不哭了, 沈小運看見他, 立刻耷拉下了腦袋。
外面華燈滿路,沈牧平滿頭大汗。
“我錯了。”
吸氣、呼氣,反覆了幾次, 沈牧平才說:
“你這樣,別人會著急的,我們可以請旗袍店的老闆去醫院幫陸阿姨量尺寸,然後你去店裡幫她挑料子。”
對呀,可以這樣哦。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由衷地誇獎:
“沈牧平你太聰明了!”
沈牧平帶著他們三個人坐了蛋撻姑娘進貨的車往醫院走去。
蛋撻姑娘說自己晚上下班之後會騎著去把車開回家。
停車場裡,魏香蘭和柳唯帶著兩個老人的護工已經在等著他們了。
路走了一半,沈小運突然問沈牧平:
“要是回去了,陳爺爺是不是就看不見秋秋了?”
開車的沈牧平看了看沈小運,又看了看後面萎靡在一邊的陳老先生。
然後點了點頭。
沈小運沉默了一下,小小聲地說:
“陳爺爺今天穿著這一身衣服,是想見秋秋吧。”
清明,本該是生者與死者聚會的節日,但,並不是每個人都期待如此,也不是每個聚會都人員齊備。
沈牧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正巧他的電話響了。
電話那邊,是陳老爺子暴怒的兒子。
“我告訴你姓沈的,我已經報警了!你媽就是誘拐!你也是幫凶!你們趕緊把我爸送回醫院,不然咱們法庭見!”
就連沈小運都聽清楚了電話裡的聲音。
她的神情變得更加沮喪了。
“我真的惹了大麻煩。”
“別放在心上。”
沈牧平開著車,緩緩流淌的車河裡,有過往的燈火劃過他的眼睛。
車子路過了一家花店,花店外面原本擺滿了紅紅黃黃的菊花,現在都已經賣得差不多了。
陳爺爺的眼睛看著那些花,嘴裡喃喃:
“秋秋。”
陸奶奶的手抬起來,搭在了陳爺爺的手臂上。
沈小運有點想哭。
等紅綠燈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是柳醫生的。
“陳老先生的兩個兒子現在已經到醫院了,我們副院長在皆接待他們。”
這次的事情他們整個科室連著醫院的保安都會受到批評和處罰,扣獎金幾乎是必然的,不過只要人沒事,別的都還好。
“不好意思,給你們添了大麻煩。”
沈牧平誠摯地道歉。
“沒關係,人沒事就好。”
沈小運坐在副駕駛座上,低著頭,手指揉捏著衣角。
“秋秋。”
陳老爺子又叫了一聲。
沈小運的一顆眼淚,“啪嗒”落在了她自己的手背上。
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醫院了。
沈牧平看了看左邊,又看了看右邊。
有一條路,通向城郊的墓園。
電話又響了。
他看了沈小運一眼,又透過後視鏡看了陳老先生一眼。
綠燈亮了,他腳踩油門,方向盤打向了一邊。
“陸阿姨,咱們晚一點再回醫院吧。”
沈牧平一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將響個不停的手機關掉了。
“晚回去?”
沈小運抬起頭,眼睛裡像是藏著星星似的看著沈牧平。
“我們送陳老先生去看他妻子,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運歡呼了起來。
坐在後座上的兩個老人,一個依然沉默,一個有些茫然。
“陳爺爺,我們一起去看秋秋呀!”
“看秋秋?”
“對呀,我們看秋秋去呀!”
陳老爺子蒼老渾濁的眼睛,在一個瞬間變得明亮了起來。
“看秋秋!!”
有點破的二手車裡,因為這三個字頓時洋溢著歡快的氣氛。
沈牧平長出一口氣,解開了襯衣的口子,隨手打開了音響,不同於他喜愛的舒緩音樂,蛋撻姑娘著實要重上許多,響亮的搖滾聲撲面而來,竟然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沈小運跟著音樂搖起了腦袋,她不僅自己搖頭晃腦,還帶著陳爺爺一起晃。
激昂的音樂裡,陸奶奶的手也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拍在了座位上。
“沈牧平!你是天下第一帥!這個世界上沒有比你更好的人了!”
沈小運大聲誇獎著沈牧平,恨不能現在就有一首詩或者一首歌能讓她表達對沈牧平的讚美。
沈牧平問他:“你真這麼覺得麼?”
“對呀對呀!”
沈小運式的小雞啄米點頭法又出現了。
男人笑了,用手一捋頭髮,他竟然跟著音樂的節奏唱了起來。
把沈小運都看傻了。
夜色中,墓園還沒有關門,有遲來的祭拜者還在,也有遲來的赴約之人,鄭重地整了整自己的衣領。
穿著沈小運買的那雙十五塊錢的拖鞋,陳爺爺一步一步在墓園中走著。
沈牧平沒來過這裡,他打開了手機,調出了手電筒,努力尋找著張悅秋的名字。
電話又響了起來,他索性將電話卡抽了出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十幾分鐘之後,他們找到了那塊墓碑。
沒有青團,只有在墓園門口買來的花,和蛋撻姑娘給沈小運的一包黃油曲奇。
“秋秋,我們來看你了呀。”
墓碑前擺了精緻的花圈和青團,雜草也都清理了乾淨,看起來陳老先生的兩個兒子對他們去世的母親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心意的。
可人不可能等待死亡將生的痕跡改變模樣,將疏離變緬懷,讓堅硬變柔軟,將無所謂變成追悔莫及。陳老爺子一屁股坐在了墓前,看著墓碑上的照片,他抬手摸了上去,蒼老的手指劃過了照片上那看起來還不到四十歲的臉龐。
“秋秋。”
他說。
“我沒有家了,你走了,我沒有家了!”
墓園四周有白色的花開得正好看,陸奶奶彎下腰去,湊近了看花。
沈小運陪她一起看。
看著一個老人無助哭泣,誰都有些不忍心。
沈牧平退後幾步,把手機卡裝回了手機裡。
電話幾乎瞬間就響起。
“沈牧平!你們把我爸藏哪兒了?!”
“陳先生,我們和令尊在您母親墓前,他今天等了一天,只想著’秋秋’。”
電話那頭忽然變得一片寂靜。
“陳先生,今天過清明節,可能,對那麼一個常年住在醫院裡的人來說,他一年只有一次機會能來這裡看看,您說是麼?”
……
掛掉電話,沈牧平看見沈小運蹲在了地上,嚇得他連忙走了過去。
“你怎麼了?”
沈小運卻又站了起來,得意洋洋地跟陸奶奶說:
“是單數!”
“你們在幹嘛?”
回頭看見沈牧平,沈小運說:
“我在和陸奶奶猜單雙數。”
原來是在玩遊戲。
可是陸阿姨這麼一個情況,是怎麼能玩遊戲的?
“陸奶奶,你猜這這朵花的花瓣是單數還是雙數呀?”
陸奶奶哼了一聲。
“你猜是單數啊?那我數數!”
沈牧平看著她們玩了兩圈兒,終於明白了她們的玩法。
原來就是沈小運的自娛自樂。
只是,在陸阿姨“猜對了”之後,沈牧平看見沈小運把她“贏”的花摘了下來,陸阿姨竟然接了過去。
不遠處,陳爺爺哭完了,又摸著秋秋的照片,一張嚴肅至極的老臉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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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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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3 PM
☆、第 50 章
人仰馬翻的一天, 終於到了尾聲。
沈小運餓了。
雖然在蛋撻姑娘那裡吃了點心, 可她還是餓了。
“陸奶奶一定更餓。”
她很認真地跟沈牧平說。
陳爺爺固執地抱著墓碑不肯離開。
這是他的家。
陳爺爺的大兒子開車來了墓園, 在墓碑前站了半天,最後半拖半架地帶走了他哭哼哼的老父親。
沈牧平開車帶著沈小運和陸奶奶, 看見陳爺爺坐的那輛車並沒有往醫院去。
“陳爺爺不回醫院麼?”
沈小運問沈牧平。
“今天過節。”沈牧平說, “可能他兒子想帶他回家過節吧。”
沈小運不說話了, 她不喜歡陳爺爺的兩個兒子,以前不喜歡, 現在還是不喜歡。
“人都有家呀。”她嘆息了一聲, “怎麼能沒有家呢?”
這個問題沈牧平不想回答。
晚上九點, 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和陸阿姨一起進了一家老字號的餐館。
點了三碗蝦仁餛飩。
沈小運一直盯著菜牌上的肉湯圓, 沈牧平又點了三個肉湯圓。
吃飯的時候,沈小運很快就吃完了自己的那份餛飩, 然後要了個小碗, 半個半個餛飩地喂陸奶奶。
陸奶奶的手一直垂著,沈小運喂, 她就吃,吃得有點急,大概真的是有些餓了。
沈牧平插不上手,只能幫沈小運把她喜歡的肉湯圓舀出來, 用筷子夾開放涼。
吃完了這頓飯, 他才和沈小運一起送了陸阿姨回醫院。
等在那兒的除了本來已經該下班的柳醫生,還有魏香蘭和蛋撻姑娘。
“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十分誠懇地道歉, 把那輛送貨車的鑰匙還給了蛋撻姑娘。
沈小運站在他身邊,也縮著頭說對不起。
看見了等在這裡的這麼多人,沈小運心裡很愧疚。
“沈先生你客氣了。”蛋撻姑娘接過鑰匙,從書包裡拿出了一包小蛋糕,沈小運看見,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我減了糖,放了葡萄乾,你試試好不好吃。”
“肯定好吃的呀!”
沈小運看了沈牧平一眼,把一個小蛋糕外面的紙杯撕掉,然後放進了嘴裡。
“特別好吃!”
沈小運還記得分幾個給陸奶奶。
看到她們兩個湊到一起嘰嘰咕咕了起來,又目送了柳醫生帶走了陸阿姨,沈牧平走近了魏香蘭。
“我以為你找到他們之後,會立刻帶著他們回來。”
魏香蘭說。
沈牧平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微笑。
“魏阿姨,辛苦您了。”
魏香蘭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滋味,也許沈牧平是真的變了,從她印象中的那個樣子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有人一直期待的樣子。
“要是……她今天也一定會很開心。”
沈牧平又笑了。
開著自己的車帶著沈小運回家,不到二十分鐘的車程,沈小運已經睡了過去又醒過來。
今天她實在走了很多路,真的很累了。
“我們回家睡覺了。”
“好的哦。”
醫院的病房裡,陸奶奶被護工張羅著換了一身病號服,擦乾淨了臉和手。
她的兩隻手攥得緊緊的,無論如何也不肯鬆開。
這樣的老人是極讓人無奈的,不能說服也不能強迫,護工也只好由得她去了。
躺在床上,老人面無表情,連眼球都不怎麼動,等到房間裡只剩她一個人,她抬起手,張開手掌。
黃的紫的花早被碾碎,只有斑駁的顏色都在蒼老的手掌中。
小心地聞一下,還有甜絲絲的香氣。
又攥緊手掌,老人閉上了眼睛。
早上五點,沈小運就被濕漉漉的小舌頭舔醒了,她奮力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小小姐的大貓頭。
“早哦。”
她抬手揉了揉貓頭,然後,她發現了一件特別可怕的事情。
“我!我怎麼起不來了?”
沈牧平在隔壁房間聽見沈小運的叫喊,披著睡衣衝了進來。
“這裡,試試能動麼?”
“能的呀。”
“這裡呢?有痛感麼?”
“能的呀……疼。”比平時疼。
檢查了一遍,沈牧平長出一口氣,衣冠不整地跌坐在了地上。
“你沒事,就是累著了。”
“是的嗎?”沈小運剛剛都嚇到要流眼淚了,現在側著頭看著沈牧平,一聽他說自己沒事,所有的心慌和不安都不見了。
“你昨天走了太多路,累到了,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就好了。”
沈牧平慢慢從地上站起來,扣上睡衣的扣子,低頭找了一圈兒自己的拖鞋,才想起來自己根本沒穿鞋就過來了。
“我去給你做早飯,煮雞蛋加肉粥好不好?”
“好的呀。”
沈小運躺在床上,奮力地點頭。
沈牧平轉身走出了她的房間,剛出房門,他就站在墻邊,右手抬起來捂住了胸膛,好一會兒,他的心跳徹底平復下來,他才會房間穿上了拖鞋,又去了廚房。
累到不能動,自然是不能上班的,吃過了早飯,沈小運終於能坐起來了,在沈牧平的幫助下,她一瘸一拐地坐到了沙發上。
“可以玩遊戲,但是不能超過一個小時,中午我回來給你做飯。”
沈牧平囑咐了一圈兒,關掉了家裡天然氣的總閥。
沈小運最近愛看的電視節目是動畫片,《黑貓警長》看完了,現在接檔的是《西遊記》。
“猴哥猴哥……”
片頭曲的聲音響起,沈小運癱在沙發上,搖頭晃腦地跟著唱。
沈牧平又在屋子各處裡裡外外檢查了一圈兒,看了一眼時間,又轉回來對沈小運說:
“昨天你帶著兩個老人出去的做法,是錯誤的。”
算、算賬的時間到了。
沈小運抓了一下抱枕,想擋在身邊,又放了回去。
她有點想把小小姐抓過來,可小小姐欺負她不能動,一下子就竄了出去,根本抓不到。
於是她只能縮著肩膀,認認真真地說:
“我錯了。”
只是認識到了錯誤,卻沒有後悔的意思,十分“沈小運”了。
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以後再想這麼做,你要先告訴我。”
“啊?”
沈小運有些驚訝地抬起頭。
“怎麼了?”
“我、我以後還能……”
“我不能保證你一定能。”沈牧平昨晚想這些措辭想到了凌晨,看著沈小運的眼神,他其實只想點頭的,“但是你告訴我,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別人就不會太擔心了。”
昨天沈小運是沒帶手機,沈牧平可是關了手機直接開車帶人去墓園了,也真是為難他說出了“別人就不會太擔心”的話。
“金箍棒永閃爍……”
電視機裡的歌詞還在繼續,沈牧平走出家門去上班。
“掃清天下濁!”
沈小運興高采烈跟著電視機唱的聲音一路傳進了他的耳朵裡,男人關上家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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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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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4 PM
☆、第 51 章
不放心沈小運一個人在家, 沈牧平早早就回來了, 把家裡的衛生打掃了一下, 還買了黃瓜、五花肉和鮮活的小河蝦。
沈牧平前幾天認識的一個客戶是位喜歡做飯的自由職業者,上門簽合同的時候是下午兩點, 他卻在兢兢業業地包餃子——是這一天的第一頓飯。
從客戶那兒, 沈牧平學到了一種調餃子餡兒的新辦法, 就是把蝦頭和蝦殼用小火煎酥了,取了那個蝦油來和餡兒, 吃著比平時吃的蝦仁餃子要香一些。
那天嘗了一個餃子之後, 沈牧平就一直想跟沈小運也做一次嘗嘗。
包了的餃子果然大受歡迎, 挺大的餃子, 沈小運晚飯吃了十六個,撐得滿屋子一瘸一拐地走來走去。
窗外的花開著, 融融的風吹進來, 天還沒黑,有霞光露了一角微紅映在窗框上。
被關了一天的沈小運對沈牧平說:
“我們出去散步吧。”
沈牧平看看她站著都還有些不穩的樣子, 很猶豫。
沈小運翹起兩根手指頭,信誓旦旦地對沈牧平說:“我已經好了八成了!”
收起一根手指頭,剩下的食指彎起來。
“不對,九成了!”
沈牧平只能收拾好了碗筷, 帶著換好衣服的沈小運出門。
“你還要帶著它?”
看著被沈小運從前爪抱著舉起來晃晃悠悠, 辛巴似的小小姐,沈牧平沉默了一下才問沈小運。
“她也被憋了好久了,帶著吧!”
難為沈小運明明渾身沒勁兒, 還能把胖乎乎的小小姐舉得像個王。
“我跟你說哦,今天小小姐就看著窗外哦,小鳥飛過來啾啾啾,它也跟著叫,出不去,好可憐的呀。”
從沈小運的手裡接過小小姐,沈牧平彎下腰在鞋櫃裡翻了翻,找到了一根遛貓繩。
放了很久的樣子,用清水洗了兩邊擦擦幹才能用。
沈小運看著沈牧平給小小姐系好遛貓繩,就興高采烈地把繩子接了過來。
平日裡趾高氣昂的小小姐,現在已經慫成了一團,四條腿都是軟的,尾巴也耷拉了下來。
沈牧平抱起它,帶著沈小運走出了家門。
晚上的風穿過小巷,很涼爽,沈小運深吸了一口氣,大腿還有些疼,可她逛得很開心。
尤其是看著小小姐慫兮兮只能往沈牧平懷裡鑽的樣子,她就更開心了。
“膽小貓!”
她說小小姐。
小小姐弱小可憐無助地“喵”了一聲。
遛貓的繩子從沈牧平的懷裡延伸出來到沈小運的手裡,沈小運突然覺得自己像是在遛沈牧平,於是一個人嘰嘰咕咕地偷笑了起來。
外面正是下班的時候,有穿著校服的高中生騎著自行車路過,探頭看了一眼貓,笑著猛蹬了車輪。
沈小運鼓動沈牧平把小小姐放下,可憐的貓小姐差點在沈牧平外套的肩膀處抓出洞。
小小姐到底被放在了地上,它縮頭縮尾,趴在原地對沈小運喵嗷了幾聲,又對沈牧平喵嗷了幾聲,然後,就被地上剛好路過的幾隻螞蟻吸引了注意力。
過了兩分鐘,它好像就沒那麼緊張了。
沈小運一直蹲在地上揉小小姐的毛兒,看它有膽子往前躥了,趕緊握緊了手裡的繩子。
兩個人帶一隻貓溜達了四十分鐘,才走出去了不到五百米,小小姐一會兒跳到別人的車上,一會兒鑽到別人的車底下,一會兒又沿著樹幹往上面溜達。
沈小運一會兒就累了,沈牧平接過了遛貓的繩子,沈小運也沒少操心,沈牧平的手臂太硬了,總是強行把貓拉住不準動,沈小運總要教他。
最後往回走的時候,沈牧平抱著小小姐,胸前多了兩個土黃色的梅花印,沈小運一步一瘸,晃晃悠悠地在後面跟著。
“沈牧平,等我腿好了,咱們還要帶小小姐出來玩哦,你看她膽子變大啦。”
沈牧平點點頭,說:
“天氣暖和了,以後每天晚上吃完飯可以出來散步。”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運連連點頭。
“要是帶小小姐出來,回去我給她擦屁股、擦爪爪。”高興的沈小運主動要求分擔工作。
沈牧平托著小小姐屁股的手不自覺地動了一下。
“她好像沒有排泄。”
“是的呀。”
沈牧平安心了。
小小姐在他的懷裡並不安分,有小小的飛蟲從沈牧平的耳邊飛過,它掙扎著伸出自己的胖爪,搭在了沈牧平的肩膀上。
“沈牧平,你得好好照顧小小姐。”太陽就剩了一半,照在河水上,沈小運看著,對沈牧平說,“沒有被愛護的小貓,特別可憐的。”
沈牧平沒說話,他的影子在他的身前,被拉的很長,浸在餘暉的淡光中。
“沒有被愛護的都很可憐,人比貓可憐。”快到家的時候,沈牧平才這麼說。
“嗯。”在他身後,沈小運點頭,“所以我運氣就特別好。”
“有人比你運氣還好,但是傻。”
“怎麼傻了?”
“他傻到不知道自己運氣好。”
沈小運想了想,她實在累了,手搭在了沈牧平的臂彎上,男人的腳步又小了一半。
“不知道也挺好的呀,傻人有傻福。”
“傻福?”
沈牧平看看沈小運。
“對,傻人有傻福。”
可傻人總覺得自己是聰明的,還當別人和自己一樣傻,也許有一天,他的智商終於有了難能可貴的一點進步,那進步卻是用失去換來的。
他失去了曾經習以為常的愛護與照顧。
就像一隻被養在家裡的小貓,被人扔到了曠野上。
被沈牧平抱在懷裡,小小姐又“喵”了一聲。
它不安分的爪子又伸向了沈小運被風吹動的頭髮。
沈小運隔著沈牧平的臂彎,與小小姐打起了攻防戰。
有來有往,不可開交。
一回家,沈小運就癱坐在了沙發上,小小姐的爪子和屁股都是沈牧平清理的,等他忙完了這一些,跟在濕噠噠氣呼呼的小小姐背後走出衛生間,就看見沈小運已經在沙發上打起了瞌睡。
看見小小姐跳到了沈小運的膝頭將她踩醒,沈牧平將那根舊舊的遛貓繩收了起來。
他很希望自己今天和人一起遛的是另一隻貓,因為那時候他還沒長這麼高,那個人也會在遛貓之後還有力氣問他要不要吃水果。
“給,橙子切好了。”
沈牧平把切好的橙子放在沈小運的面前,沉迷戳小雞的沈小運“嗯嗯”了兩聲,頭也不抬。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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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5 PM
☆、第 52 章
休息了一天的沈小運又神氣活現地出現在了書吧裡, 進了四月天, 老城的花開得越發多了, 好吃的水果也多了,沈牧平起床就出門, 看見早市上的小櫻桃水靈可人, 買了回來洗乾淨, 給沈小運帶著上班的時候吃。
不過小櫻桃吃多了會上火,所以沈小運今天最主要的點心還是低糖的綠豆糕。
“我們吃了好東西。”沈小運翻著自己的小本子, 喜滋滋地跟店員姑娘顯擺。
就是沒寫下來到底吃了什麼, 她一時半刻想不起來。
沒關係, 也不耽誤她顯擺雅。
看著店員姑娘故作羨慕嫉妒恨的樣子, 沈小運嘿嘿直笑,裝櫻桃的小碗就放在了姑娘的手邊。
蛋撻姑娘來送點心的時候自然也收到了她的那份櫻桃, 圓溜溜, 小小的,跟酸甜肉厚的大櫻桃比起來, 就是小小的漿果,卻藏了一個春天短暫又甜美的味道。
“沈牧平說要給我做櫻桃肉吃。”
沈小運還記者沈牧平上班路上的承諾,拿出筆記在小本本上,萬一他忘了怎麼辦?自己不是虧大了。
看她在一邊忙, 蛋撻姑娘仗著高, 把自己的手臂壓在了店員姑娘的肩膀上。
“怎麼樣,家裡的事情解決了?”
“我進了三家公司的面試,有一家還在等消息, 有兩家得後天去,我媽說要是我成功拿到offer,她就不催我了。”
“那挺好,我還真怕你會鑽牛角尖兒。”
聽自己師父這麼說,店員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確實是個太容易意氣用事的人,以為自己長大了,其實還是個孩子樣子,稍有不順就縮進殼子裡——沒長大的孩子才想著逃避,因為知道自己可以被庇護,真正經歷風雨的成年人,應該是去面對的。
這是沈小運教給她的道理。
她走出去了第一步,去面對和解決,其實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難。
“師父,我就怕我到時候朝九晚五,會想她。”
她的下巴尖兒對著沈小運挑了一下。
等工作平穩下來,店員姑娘還想在書吧裡兼一份工,可是晚班就見不到沈小運了。
蛋撻姑娘揉了揉店員姑娘的頭髮。
“蛋撻姑娘,你會用小櫻桃做點心麼?”
面對沈小運的問題,蛋撻姑娘想了想,笑著說:“你要是想吃櫻桃醬做的點心,黑森林蛋糕就是,我明天給你帶好不好?”
沈小運差點就點頭了。
真的差點。
“不是那種,就、就是……跟草莓一樣的。”
沈小運說的是之前蛋撻姑娘用新鮮草莓做了很多種點心,還當了噱頭,不僅新新老老的客人們都喜歡,還被人拍了照片發到網上,網紅了一把。
這樣的時令點心真正做起來是很費心思的。
於是蛋撻姑娘只能很認真地說:“等我回去想想。”
櫻桃馬芬、櫻桃歐包,都是放櫻桃醬就可以做的點心,大概也不符合沈小運的標準吧?倒是可以試試做點,看看客人們的反應。
目送蛋撻姑娘走了,沈小運拿起拖把開始拖地,雖然腰和腿還有點酸,可她誰也沒告訴。
正在上班的沈牧平接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是陳老先生的大兒子。
他人就在保險公司的附近,想跟沈牧平午休的時候見一面。
沈牧平答應了。
兩個人見面的地方就在樓下的一家連鎖餐廳裡,燈光剛好,桌間距也剛好,說話別人聽不見,就是飯菜的味道只能說不過不失。
恰像如今很多人的處事之法。
“之前我弟說話冒犯了,我先給你道個歉。”
如果是說別的,沈牧平大概會說一句客套話應付過去,可提起這件事,沈牧平只是喝了口水,點點頭。
陳先生自己先笑了。
“我也就嘴上一說,畢竟也是一個媽肚子裡爬出來的兄弟,他也四十歲的人了,我也不能什麼都替他擔著。”
“我今天來,是想問問沈先生,你……不累麼?”
陳先生這話問得實在。
因為他現在很累。
前天晚上,他接了自己的老父親回家,確實是心疼的,看看腳上都磨破了皮,頭上手上都髒髒的,更哭得鼻涕眼淚糊了一臉,用衛生紙擦下去的時候,陳先生自己忍不住心酸。
“我爸年輕的時候也不算什麼好人,做生意的,全國跑,喝酒、抽煙,不順心了也揍我們兄弟倆,對我媽也說不上好。”
以前大概也是真恨過的,挨打的時候,看著自己媽媽一個人撐著家的時候,看見自己爸爸醉醺醺回來,吐得全家都是,卻只像死豬一樣的時候。
“後來,這麼多年過來,回頭看看,他也就那樣,就是個養家的男人。我混到現在,還不如他呢。”
每個家庭裡的孩子在長大的時候,好像都有三步要走,第一步是仰望,第二步是否定,第三部才是正視。有些人步子大,有些人步子小,有些人不想走。
陳先生的步子大概不大也不小,可他走完了,心也硬起來了。
看著老父親哭,固然心酸,可第二天老父親就忘了他是誰,在家裡大喊大叫,吃飯上廁所都要人看著,讓人忙得團團轉,卻一點好都沒落下。
“養個孩子吧,還能想著以後孩子孝順,照顧我爸,那真是在捱日子了。”
陳先生開了一瓶啤酒,沈牧平下午還得上班不能喝,他自給自己倒滿,一口喝下去大半杯。
照顧這樣的老人,沒有指望,也沒有希望,全靠情感和責任心在撐著,可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肩膀上的東西太多了,這一份,擔上去太苦,拿下來心虛,就只能任由它這麼懸著。
給了足夠的錢,讓老人就在醫院裡呆著,兩邊都省心。
不去細想,就是對所有人最好的選擇了。
所以,當了一天的“孝子”,今天早上陳先生就把陳老先生送回了醫院,帶著兩身新衣服和一雙新鞋,還有一兜的水果。
“沈先生,我知道你的事兒之後,我是真佩服你啊,雖說她情況是比我爸好多了,可這病它熬人吶!看不見頭!”
把杯子裡的酒喝完了,陳先生大手捂住了自己的上半邊臉。
沈牧平覺得,陳先生大概就是想找個能聽他說話的人。
於是他吃了一筷子菜。
都放溫了。
“我是真的累啊。”
陳先生也許是在訴苦,也可能是在催眠自己。
人的心裡有時候就是個秤,左右晃晃,總是穩不住的,一句話落了心,就能讓秤歪去一邊,於是,萬事落定。
沈牧平默不作聲。
陳先生也許把他當成了一個值得敬佩的“孝子賢孫”,可他不是,他只是把自己凝固在了一段時光裡,不敢輕易想過去,也不敢貿然想未來。
只看著當下,看著沈小運還能每天高高興興的。
“陳先生,我沒有不累,我就是怕後悔,比起後悔,這點兒累真的不算什麼。”
沈牧平該去上班了,走之前,他給陳先生留了一句話。
打開第三瓶啤酒的男人擺擺手,只當沈牧平說的是套話。
晚上下班的時候,沈小運穿著藍色的外套,跟在沈牧平的身後慢慢走。
花枝映著河水,飛鳥嘰嘰喳喳掠過,她一不小心就會停下腳步仔細去看,那時候,沈牧平就會停下來等她。
“陸奶奶可喜歡這個花了。”
沈小運看著黃色的木香花,對沈牧平說。
男人點點頭。
“陸奶奶旗袍的錢我還沒給哦,旗袍姐姐說可以去取我旗袍的時候一起給,這個記在我賬上,是我給陸奶奶做旗袍啊。”
“行。”
沈小運又想起了自己的旗袍,大概過幾天就能拿了。
“等我穿旗袍,你給我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那我抱著小小姐一起拍照片,好不好呀?”
“好。”
沈牧平今天有求必應,沈小運開心得不得了。
他們今天的晚飯沒有回家吃,沈小運跟著沈牧平走了一段路,進了一家老宅門,古香古色的,做的確實火鍋生意。
“提前訂好的兩個人。”
看著沈小運,年輕的店老闆給他們安排了樓下好坐的位置。
這家火鍋店屬於私房店,店主用自家門臉做生意,吃的是老式銅火鍋,沈牧平點了番茄湯,湯味很濃,不用蘸料,涮出來的肉都已經味道十足。
沈小運吃著肉喝了兩碗番茄湯,又開始喝水。
黃喉和牛肉粒都很好吃,牛肉粒稍微一煮就好,吃的是嫩,沈牧平怕沈小運吃夾生的不消化,總把肉煮久一點再給她。
於是沈小運愛上了黃喉。
“沈牧平。”吃過晚飯往家走的路上,沈小運叫沈牧平。
“怎麼了?”
“你會不會照相啊?”
“用手機或者相機拍一下,我是會的,就是不一定好看。”
沈小運有點扭捏,她眼巴巴地問道:“你能教我用相機麼?”
“你想學拍照的話,我幫你找點資料看吧,陪你一起學。”
“好的呀!”
沈小運拍了拍自己的小包包,她的計劃已經完成第一步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5 PM
☆、第 53 章
沈牧平家裡的相機是個款式很舊的微單, 還是他剛工作沒多久的時候跟風買的, 沈小運學會了怎麼開機關機調整模式, 就先追著家裡的小小姐要拍照。
小小姐本來湊到兩個人跟前,很好奇地看他們兩個在幹什麼, 一看就黑洞洞的鏡頭對著自己, 立刻拔腿狂奔, 跳到了沈小運夠不到的冰箱頂上。
沈小運看一眼自己的相機裡面到處都是白色的虛影,唯一兩張小小姐的正面靚照也實在是又糊又猙獰, 難免沮喪了起來。
沈牧平只能跟她說:“要不我們先拍不會動的吧。”
不會動的, 電視遙控器、沙發、窗邊的花、窗簾的一角……還有認真工作的沈牧平。
沈小運每拍十張八張就要回頭看一遍, 看見滿意的照片就去給沈牧平顯擺。
看見沈小運居然給自己也拍了一張照片, 沈牧平摸了摸鼻子,等沈小運又去拍照了, 他在搜索框裡打出了:
“輕便專業相機”
沈小運玩兒了一個多小時的相機, 手都舉酸了,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沒玩戳小雞, 伴著動畫片裡孫大聖打了白骨精之後眼淚汪汪被師父趕走的劇情,她使勁兒戳啊戳,就當屏幕上的不只是小雞,也是唐僧木頭做的禿腦殼。
小小姐觀望了很久, 觀望到冰箱身上睡了一覺再醒來, “嗡”地一聲從冰箱上跳下來,爬到沈小運的腿變盤成了一團。
第二天上班,沈小運帶著她的相機一起去了, 一路上,她見花拍花,見水拍水,看見了一叢木香花,她轉著圈兒拍了好多好多張,沈牧平覺著要不是還得上班,沈小運估計能趴在地上給螞蟻窩裡的每只螞蟻都來個特寫。
這天上午,沈小運做了一件一直想做的事情——她把店員姑娘在咖啡杯裡做的花拍了下來。
看見她的動作這麼虔誠,店員姑娘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每一杯咖啡都有新的花樣,就連果汁杯上卡的檸檬片都切的比平時更好看了一點。
拍了咖啡,拍了果汁,拍了蛋撻姑娘送來的小點心,拍了店長在花瓶裡插好的鮮花,拍了一隻小麻雀落在窗台上,還拍了一位客人無聊時候用餐巾紙折出的白玫瑰。
沈小運覺得自己儼然是專業的攝影師了。
午飯的時候,她拍了自己的雞腿飯,還拍了店員姑娘的雞鴨雙拼飯,雙拼飯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沈小運獲得了店員姑娘分她的一塊鴨肉。
“果然多才多藝,才能有更多肉吃。”
是沈小運總結出的生活新哲理。
醫院裡,風塵僕僕的女人緩緩坐在病床前面,兩隻手想去抓老人乾瘦的手。
“這三天陸老師都沒張開手。”魏香蘭輕聲對她說。
“媽,我是囡囡。”
老人是冷漠的,和之前的每一天都沒什麼不一樣。
女人嘆息了一聲,握住自己媽媽的拳頭。
“媽……”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女士緩緩地轉過頭,又緩緩地轉開,讓她的女兒分外難過起來。
“媽,我帶你去北京,我自己照顧你,好不好?你以前最喜歡教訓我生活習慣不好,等你看見我把家裡弄得亂糟糟的,會不會還罵我?”女人是笑的,笑著笑著眼眶已經紅了。
她吸了吸鼻子,把額頭埋在了自己母親張不開的拳頭上。
極慢的,陸女士的手指動了動。
她的手指很瘦硬,也很髒,因為她一直緊緊地攥著一團東西,無論是誰,她都不願與之分享。
現在,她把她珍藏的東西,給她女兒看。
一灘黑綠色的、已經乾在手掌上的污漬。
蒼老的手掌上,還有紅色、紫色、黃色的殘漬,有植物壞掉的酸腐氣。
女人拿起一塊濕巾,想把自己媽媽的手擦乾淨。
“花。”
老人說話了。
她說:“乖囡,花。”
小心翼翼地,我藏了好多好多天了。
她的眼睛裡,在短短的瞬間,有一點點亮光。
魏香蘭紅著眼眶,慢慢退出了病房,留下那個已經哭得不能自已的女人,她像是個迷路的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媽媽。
對面的病房裡,陳老爺子呆呆地坐在床上。
“去醫院麼?”
下班路上,沈小運問沈牧平。
“嗯,我帶你去看看陸阿姨。”
沈小運猝不及防。
“我照相還沒練好呀。”
然後,她發現自己說漏了嘴,緊緊抿著嘴看向天。
沈牧平拉著她的手臂,防著她被絆倒。
“你學攝影跟陸阿姨有什麼關係麼?”
“嘿嘿嘿。”沈小運傻笑。
一看就是藏了什麼小秘密的樣子。
“今天蛋撻姑娘給我帶了好吃的點心呀,我給你留了兩塊的……能不能留出來一塊給陸奶奶呀?”
沈小運又想起了陳爺爺,於是非常後悔自己竟然吃掉了三塊,要是隻吃兩塊,不就可以一人分一塊了麼?
“我今天不能吃點心,你給陸阿姨和陳老先生分吧。”
“啊?”聽見沈牧平的話,沈小運顧不上沮喪了,“為什麼呀?”
沈牧平為了自己臨時編造的理由捂住了自己的腮幫子。
“我今天牙疼。”
沈小運並沒有如釋重負,而是立刻著急了起來。
“怎麼牙疼呀?是吃壞了東西,還是牙裡有蟲子呀?我們正好去醫院,你得找醫生看看呀!”
見沈小運急得團團轉,沈牧平覺得自己大概真的牙疼了。
“我就是有點上火,回家喝點茶水就好了。”
“是這樣嘛?”
沈牧平十分誠懇地點頭,沈小運“哦”了一聲。
過一會兒,她說:“這個點心是櫻桃做的,你在上火,還真不能吃,可好吃了!”
路過花店,沈牧平讓沈小運給陸阿姨選一束花。
沈小運挑挑揀揀,現在正是芍藥的花期,她挑了芭茨拉*、香檳玫瑰和微帶綠色的洋桔梗,花店老闆的巧手略加配花點綴了一番,就變成了很好看的花束。
“一看就很春天,是不是呀?”
沈小運問沈牧平。
“對。”
花期這個東西真奇怪,前幾天自己還遍尋不見芍藥,才過了清明幾天,就連這麼一家小小的花店都有了。
他們到醫院的時候,陸阿姨正在吃飯,一個沈小運不認識(這太正常了)的女人一勺一勺地喂她喝粥,粥裡有魚片和碎鹹蛋黃。
看著這個女人,沈牧平的表情變得更嚴肅了。
“丹陽姐。”他說。
“牧平,好幾年不見。”
沈牧平叫姐姐麼?
沈小運站在沈牧平身後,琢磨著自己是不是應該叫阿姨。
沈牧平先想到了這一茬,回身對沈小運說:“這是陸阿姨的女兒,你就……”
“姐姐好呀。”沈小運笑眯眯地說。
顏丹陽真呆了。
“啊……那個……您、你好。”
沈牧平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慶幸一下,至少沈小運沒有脫口而出阿姨。
“姐姐你好漂亮呀。”
沈小運誇得真誠無比,顏丹陽還在找自己的語言節奏。
沈牧平打圓場,對顏丹陽說:“丹陽姐,她想看看陸阿姨,我們先出去吧。”
沈小運的內心充滿了對沈牧平的感激,她只有兩塊櫻桃點心,說好了要分給陸奶奶和陳爺爺,可當著好看的顏姐姐的面,她總不能只給陸奶奶吧?
“陸奶奶,這個、這個叫……克拉芙緹。”
沈小運翻開自己的小本本,找到了那一頁。
“這個是法國的點心,只能拿櫻桃做,沒有櫻桃,就沒有這個名字了。”
麵粉砂糖牛奶奶油,加上一個薄薄的烤麵餅底子,放在烤箱裡烘烤,像蛋糕也像布丁,最大的特色就是裡面放很多帶果核的櫻桃,本身是個很萬能的配方,放別的水果也都可以,可只有放了櫻桃才叫克拉芙緹,因為克拉芙緹就是櫻桃的意思。
沈小運喜歡這個只屬於櫻桃的點心,就像是櫻桃只屬於春天一樣。
看看點心,陸奶奶張開了嘴,沈小運用塑料刀切了一小塊點心,還去掉了櫻桃裡的核,小心翼翼地喂她吃。
病房外面,顏丹陽對沈牧平嘆了一口氣。
“我真沒想到,這才幾年……”
“是我的錯。”
沈牧平很尊重顏丹陽,也許是因為在那些媽媽加班的夜裡都是丹陽姐給他檢查作業的,又或許是因為在他心裡,顏丹陽一直是那個完美的標桿——完美的學生、完美的孩子。
“牧平,我說過,你不能這麼想,你自己也是學醫的,應該明白不可逆轉的生理病變是有一個發展的過程的。”
沈牧平只低著頭不說話。
顏丹陽又嘆了一口氣:“這次我回來,想把我我媽帶到北京去,我那邊都準備好了。”
“可你的項目?”
“一把年紀了,總該學會去平衡這兩個關係,總不能為了一個把另一個全丟了。”
“她會想陸阿姨的。”
“搭檔了半輩子,雖然……但是感情還在。”
喂陸奶奶吃完了點心,給她擦擦嘴擦擦手,沈小運又給陸奶奶顯擺起了自己挑的花。
“這個芍藥可好看了,我記得你喜歡小黃花的,這個也是黃的呀。”
隔著病房門看著沈小運和陸奶奶說悄悄話,顏丹陽對沈牧平說:
“你帶著她也一起去北京吧。”
沈牧平愣了一下。
顏丹陽的表情很嚴肅:“你還真想跑一輩子保險?好好把專業知識撿起來,不想當臨床醫生,努力進研究所還是可以的……”
沈牧平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
顏丹陽還想說什麼,病房的門突然打開了。
“沈牧平,你牙疼,不要忘了買藥呀。”
匆匆囑咐完了,沈小運帶著她僅剩的點心衝進了陳爺爺的病房,沒一會兒,她又出來,回到了陸奶奶的病床前面。
“陸奶奶,我學了照相,拍了很多照片,等你的旗袍做好了,我就能給你拍照啦。”
說著,沈小運拿出了自己的相機,給陸奶奶看自己拍的照片。
第一張就是一道白色的影子,沈小運自己看了半天,都忘了自己拍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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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芍藥和牡丹的雜交品種伊藤雜種裡的一種,也是最知名的一種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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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6 PM
☆、第 54 章
自己竟然認不出來自己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沈小運堅決認為那不是自己腦子有問題, 可她又不開心承認是自己的拍照技術太差。
回家的路上還在糾結這事兒。
“我得好好學照相。”
她抱著照相機, 下定決心似的說。
回家之後就認真看起了沈牧平給她找的教程。
教程被沈牧平傳到了平板電腦上, 這下這個電腦終於從遊戲機進化到了學習工具上,可喜可賀。
沈牧平扎上圍裙進了廚房。
番茄切成了小塊兒, 油鍋裡爆了蔥姜, 把番茄加鹽炒爛, 再添熱水,抓了兩把掛面進去, 再開鍋就打了兩個雞蛋, 最後出鍋的時候放了一點胡椒粉, 又放了蔥花。
冰箱裡的滷牛肉拿出來切了半盤。
兩個人的晚飯就這麼簡單。
沈小運吃飯的時候已經開始念叨照片的構圖了, 沈牧平還看見她在短短時間裡就寫了很工整的筆記。
認真學習的沈小運甚至沒有玩戳小雞,她忘了戳小雞, 也忘了孫大聖。
沈牧平工作的時候忙裡偷閒看她一眼, 都看見她認認真真地學習,沒一會兒, 她就從沙發上起來,移到了窗邊的椅子上,因為沙發上不方便做筆記。
沈牧平起身走過去給她開了更亮的燈,又拿了條薄毯子給她披上, 都沒有讓她抬頭看看。
重新坐回到自己電腦前的時候, 他想起了顏丹陽對他說過,無論是他還是她,看似在優渥環境里長大的聰明孩子, 還是比另一些人少了些專注。
他曾經無數次路過這種專注,還真是第一次,用一種敬佩的目光去觀察。
想起了顏丹陽,他耳邊又回想起她今晚說的話:
“你不能把……當成你逃避現實的藉口。”
逃避現實?
再看看沈小運,沈牧平覺得這就是自己的現實,別的都不重要,能讓他彌補自己的過錯就好。
夜深了,房間裡很安靜,小小姐孤零零地趴在沙發上睡了一覺,醒來後跳到了沈小運面前的小桌子上。
“喵~”
沈小運用手撥開屏幕上的粗尾巴,得到了一個肉呼呼的大屁股。
她拿起相機,把面前這個雄壯的背影拍了下來。
她覺得構圖真的比之前好了不少。
瞧,她已經知道構圖了!
“這是你打擾我學習的證據,知道嘛?”
小小姐才不理會她的控訴,還舔了舔沈小運的手指頭。
……
上班去的一路上,依然是沈小運認真練習照相技巧的時間,那叢木香花再次成了沈小運極重要的拍攝素材。
沈牧平想到陸阿姨快要去北京了,對沈小運說:
“晚上我們還是一起去看陸阿姨,好不好?”
當然好的呀!
沈小運抱著相機點頭,順便拍了一張沈牧平的正臉。
書吧二樓今天被人包了做讀書活動,店員姑娘下午有個面試,老闆要面試一個新的店員……所有人都很忙,沈小運也不肯閒著,認真地擦掃乾淨樓上和樓下,站在墻邊喘氣。
蛋撻姑娘給她帶了蛋糕,小小的兩塊,外表抹勻了奶油,只在正中放了兩顆櫻桃,內裡的蛋糕胚中間夾著她手工做的櫻桃醬。
“我想訂個蛋糕。”沈小運小心地把蛋糕收到自己的儲物櫃裡,拿出小包包,從裡面抽了三張紅紅的鈔票。
“就要很好吃的那種。”
蛋撻姑娘看看錢,說:“我做的哪個蛋糕不是很好吃麼?”
哎呀,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
沈小運拍拍她的肩膀,說:“每種都特別特別好吃。”
蛋撻姑娘滿意了,抽過了兩張鈔票,跟沈小運說:“等你下班的時候我給你送過來,蛋糕上想要什麼字呀?”
沈小運想了想,好像沒有什麼值得特別慶祝的日子呀。
“就寫春天快樂吧。”
春天快樂?
蛋撻姑娘點點頭。
她也喜歡這四個字。
出門,長腿跨過自行車,她看著河邊的翠綠,慢悠悠地深吸了一口氣,才坐在車座上,蹬著車子離開。
穿過小巷,再過了兩個小路口,她回到了店裡。
“老闆,咱們最近的點心主題定什麼呀?”
在沈小運眼裡特別可愛每天給她點心吃的蛋撻姑娘,現在也算是一家小網紅蛋糕店的老闆了,因為喜歡推陳出新,很多年輕人會慕名而來,他們喜歡這家小小的、簡單的、接地氣的甜蜜聚集地。
還誇獎蛋撻姑娘這裡有網紅店的氣質沒有網紅店的價格。
“……叫’春天快樂’吧,昨天試做的幾種櫻桃點心不是拍照了麼?發到網上,咱們明天就開始賣。”
她就是這麼幹淨利落地下了決定。
中午吃飯的時候,沈小運安安靜靜的,老闆有點心煩,新店員的面試並不順利。
吃完飯,沈小運分了一塊蛋糕給老闆。
“不要急哦,慢慢來就會找到啦。”
吃了一口蛋糕,酸甜的櫻桃味道伴著香甜的奶油在嘴裡化開,不知道是話語還是點心的味道,老闆還真被安慰了,她對著沈小運訴苦:
“太老實的,我會不放心她一個人看店,太聰明的……”
老闆搖搖頭,在面試時候讓人一見面就覺得太聰明的,往往不夠聰明。
她想找個妥當一點的,卻覺得比想象中難。
沈小運自己用勺子挖了一口蛋糕放嘴裡,美滋滋地吃了下去:
“其實你是舍不得店員姑娘啦。”
因為總覺得那個是最好的,別的才都不滿意。
老闆沒否認。
沈小運只能嘆一口氣。
“她在我這乾了快兩年半了,怎麼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一個小姑娘剛畢業,確實該找個安安穩穩的企業進去,哪怕是學學別人是怎麼做事的,可是,我就是不捨得,也不放心啊……”
“當老闆當久了,當成了姐姐哦。”
聽見沈小運這麼說,老闆笑了一下。
可是再怎麼舍不得,下午店員姑娘回來,歡快地說一家很好的公司通知她一周後入職,試用期兩個月,順利的話就能在畢業的時候簽好三方,老闆也是陪著高興的。
一點舍不得的樣子也沒露出來。
沈小運站在一邊,用相機把老闆對店員姑娘笑的樣子拍了下來。
她覺得老闆這個樣子特別特別好看。
“真好呀。”
下班路上,沈小運把下午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沈牧平。
“雖然很舍不得,但是還是很高興。我看了我拍的照片,我也覺得好高興呀。”
“是麼?”
拎著蛋糕的沈牧平笑了笑,當初入社會的白領當然不會比店員姑娘現在更舒服,雖然收入可能多一點,可煩心的事情一定很多,人都是要這樣一步一步走出去的。
“沈牧平,你的工作是不是也很辛苦呀?”
聽見沈小運的問題,沈牧平搖搖頭說:
“沒有很辛苦。”
沈小運扁扁嘴。
“你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嗎?”
也許是下午給老闆當了“知心小運”,現在的沈小運還很想去問問別人對擇業的想法。
沈牧平愣了一下,從昨天到今天,從丹陽姐到沈小運,她們的話題都繞著自己的工作打轉。
看著沈小運的眼睛,沈牧平張嘴說:
“工作這種事情,做久了,就無所謂喜歡不喜歡了。”
沈小運不喜歡這個答案。
無所謂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我喜歡在書吧的,我也工作了……嗯……反正很久了,但是我一直很喜歡呀。”
每天都熱情滿滿地去上班,沈小運對工作的喜愛是很清楚明白的。
“沈牧平,你換一個你喜歡的工作吧。”
坐在車後座上,沈小運認認真真地對沈牧平說。
“那你就會更開心一點。”
喜歡的工作?
紅燈亮了,沈牧平踩下了剎車。
他喜歡的工作……
“不是每個人都有喜歡的工作。”
綠燈亮起的時候,他對沈小運這麼說。
沈小運坐在車後座上,低著頭,手指捏著相機外面的套子。
她很難過,為沈牧平難過。
在沈小運的心裡,沈牧平一直都是高高大大能夠遮風擋雨的,可是現在,她覺得沈牧平很可憐。
一個人沒有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多可憐呀!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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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9-1 01:26 PM
☆、第 55 章
沈小運一直忍著沒看蛋撻姑娘給自己做的蛋糕是什麼樣子的, 她想打開的時候讓自己也陪著陸奶奶一起驚喜。
陸奶奶沒有什麼表情, 打開蛋糕盒子的時候, 沈小運自己“哇”了一聲。
蛋糕很厚實,有兩層那麼厚, 下半部分是春草的顏色色, 上半部分淺藍顏色很純淨, 就像春天的天空,巧克力色的枝幹從蛋糕底一直蜿蜒而上, 到了蛋糕上面開出了一樹的桃花, 繁密的花瓣是深深淺淺的粉色, 還有花瓣從樹上落下, 飄過天空,飄到了草地上。
蛋糕上沒有寫“春天快樂”, 只有一個淡黃色風箏似的小卡片, 上面用黑色的筆寫了字,放在了蛋糕的一邊。
“是不是特別好看!”
沈小運問陸奶奶。
陸奶奶沒有回應, 她的床頭插著昨天沈小運送的花,她好像更喜歡那個。
沒關係,沈小運送給別人禮物,是為了自己開心, 再說了, 沒有陸奶奶,丹陽姐姐也很喜歡這個蛋糕呀。
“真漂亮。”顏丹陽誇得真心實意,“您的眼光一向很好。”
“嘿嘿嘿, 這是蛋撻姑娘做的,我也不知道會這麼好看。”
沈小運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了。
蛋糕被切成一塊一塊,分給了陸奶奶、丹陽姐姐、陳爺爺還有值班的護士。
陸奶奶和陳爺爺吃蛋糕的樣子,她都用相機拍了下來。
知道沈小運他們要來,顏丹陽早早給媽媽喂了飯,六點多的時候,她對沈牧平說:
“咱們一起出去吃個飯吧。”
十幾分鐘後,沈小運坐在一家餐館裡,筷子從砂鍋裡挑出了一塊醬色的鴨肉。
“在北京呆了這麼多年,好東西也沒少吃,最喜歡的還是這邊的味道。”
顏丹陽吃了一口松鼠鱖魚,臉上略帶了笑。
她和陸奶奶並不是很像,沈小運誇她漂亮,可她也並不是明艷可人的姑娘,三十五六歲的年紀,已經有了沉穩幹練的舉止,言辭克制又有力。
看看沈小運吃得開心,她露出了很真心的笑容,又看向沈牧平:
“魏阿姨之前一直很擔心你照顧不好她,現在也放心了,她想做的事情我想問問你的意思,我記得你是極力反對的。”
顏丹陽對沈牧平說。
沈牧平喝了一口茶,帶著果香味的香茶順著喉嚨下去,讓他的思緒更清楚了一些。
“我只是希望一些事情不要再打擾她,至於那些約定……”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
去年初夏的那一天,他在病房外面對魏香蘭撂了不知多少狠話,可心裡的憤怒和痛苦以及海水一樣淹沒他的悔恨並沒有因此稍減。
現在的他已經能清晰地批判自己那時候的狹隘和幼稚。
“可我也不能說我支持,我說不出口。”
他恨那些圖紙和論文,也恨那些“我要出差一趟”的招呼,還恨那時候被孤零零留下的自己,這些痛恨在他青春期的時候就牢牢地扎下了根,到現在也已經陪了他半生。
魏香蘭曾經說過很多次,讓他不要只看見現在的沈小運,可他真的太難做到了。
有些東西在心底太久了,挖出來也是疼的。
顏丹陽給沈小運添了一勺碧螺蝦仁。
“所以我說,你在逃避和自我麻醉。”
沈小運抬起頭,兩個人的對話她聽不懂,可她知道有些詞是不好的。
“這個鴨子可好吃啦。”她對顏丹陽說。
“嗯好。”顏丹陽乖乖地低頭吃了兩塊鴨肉,暫時放過了沈牧平。
“丹陽姐,現在我有時候想想,覺得我要是一直向你學習,可能……很多事情就能避免了。”
沈牧平的左手張開又握緊。
他如果能是個不叛逆的乖孩子,不要做錯事,不要說錯話,那該有多好。
“學我什麼?學我繼承我媽的衣缽?我學這個是因為我喜歡,又不是因為我媽。”
顏丹陽笑。
沈小運吃飽之後對這家古香古色的飯店產生了興趣,得到了沈牧平的同意之後,她抱著相機去拍屏風上的花鳥魚蟲了。
“我記憶中她最高興的那天,就是你醫科大學錄取通知書下來的那天。”
她對沈牧平說。
男人愣住了。
“牧平,你要一直責備自己,在她心裡,你過得開心,比什麼都重要。”
開心?
“那你就會開心一點。”幾個小時前,沈小運剛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甚至更早,更早,更早……
“工作累了,就看他扭一扭,就開心起來啦。”
“笑一笑十年少,曉得伐?小老頭一樣。”
“牧平,今年你就十六歲了,馬上要上高中了,很快就會變成一個真正的成年人,媽媽希望你未來的人生能開心快樂……在未來,你會碰到很多很多的選擇,我希望你做出決定的基礎,是你真誠地面對了你自己。”
……壞掉的小熊裡,好像說的就是這樣的話。
沈牧平想起來那個小熊是怎麼壞掉的了,那年文理分科,他說自己想學文。
“只要你是已經做好了決定,我不反對。”
然後呢?因為他是全班理科成績第一名,老師們連番找他懇談,讓他改去學理科。
甚至還在不通知他的情況下家訪。
“你想好了就行。”
又是這樣的回答,可既然你這麼說,為什麼不對老師說支持我學文呢?
明明就是騙人的,明明都是騙人的!
小熊是被他親手摔壞的。
“沈牧平,你怎麼了?不高興呀?”
回家路上,沈小運湊到沈牧平的耳朵邊問他。
沈牧平看了看她,說:
“沒有。”
沈小運的眼睛裡寫著“騙子”兩個字。
沈牧平不說話了。
將近一年的時間裡,他不斷發現自己的錯誤,卻都是些無可彌補的錯誤,就連道歉都無從說起。
“對不起。”
“嗯?”
男人說:“我說謊了,我是不高興。”
“為什麼呀?”
“因為我是個傻子。”
沈小運透過後視鏡看著沈牧平,看了好久,然後說:
“沈牧平,你是不是被傳染感冒,然後發燒啦?”
怎麼就說胡話了呢?
沈牧平又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車子沒有回家,而是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忘了和你說,你的旗袍做好了。”
“什麼?”
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讓沈小運差點一頭撞在車頂。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拿呀?”
“現在就去。”
哇!
沈小運歡天喜地了。
“綠色的好看,紫色的好看,黑色的好看,藍色的也好看!”
旗袍工作室裡,沈小運穿著藍色的旗袍轉了個圈兒。
做旗袍的姑娘非常捧場地給她鼓掌。
沈小運早就忘了自己訂做了什麼樣子的旗袍,心裡沒有任何的期待,自然是加倍的驚喜,
沈牧平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手裡拿著沈小運的相機,不時給她拍一張照片。
今天沈小運穿的是一雙運動鞋,可就算這樣,她還是堅決要光腿穿著旗袍回家,身上裹一件外套就行了。
沈牧平不同意。
沈小運堅持。
最後沈小運贏了,沈牧平脫了自己的外套給沈小運系在了腰上。
“旗袍怎麼配好看啊?”他問做旗袍的姑娘。
“這個呀……”
她拉開一個抽屜,裡面擺了一堆手包、髮飾,下面一層是高跟鞋。
“有看好的樣式跟我說哦,這些都只是樣品,對了,我們這裡還有絲襪賣的。”
最後沈牧平買了三雙絲襪,還被推薦了三家淘寶店,又加了老闆的微信。
看著對方朋友圈裡各式各樣的女孩子穿著旗袍的“買家”照,沈牧平突然覺得這就跟買單反之後才發現自己要配鏡頭一樣,坑都在後面。
沈小運只挑了一個手包,鞋子的跟太高了,她說這樣穿著上班不方便。
沈牧平想了想,覺得自己也不能同意她穿著旗袍去書吧拖地。
除了沈小運的旗袍之外,陸阿姨的旗袍也做好了,因為加急了,沈牧平多付了點錢。
聽說要給陸奶奶的旗袍配東西,沈小運立刻很精神地挑了三個手包、一個珍珠髮飾,並且非常闊氣地說都花她自己的錢。
“唉,女人都愛美的呀,小小姐為什麼就不愛美呢?”
她又想起了連圍兜都拒絕穿的小小姐。
語氣是十二萬分的痛心疾首。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7 PM
☆、第 56 章
“我們今天還去看陸奶奶麼?”
“你想去麼?”
“想的呀!”
“那我們今天就還去吧。”
沈小運高興地點頭, 她跟沈牧平說:
“等陸奶奶換了旗袍, 我要給她拍照的呀, 現在旗袍有了,就差、就差我的拍照技術了。”
沈小運覺得自己已經學得很快了, 她現在拍小小姐都能拍的很清楚啦。
她還不知道, 再過三天, 陸奶奶就要被顏丹陽帶到北京去了。
等不到她的拍照技術練好。
沈牧平把蝦仁炒飯端到她的面前,說:
“昨天我把給陸阿姨的東西放在車裡了, 今天我們一起帶給她。”
“好的呀。”
上班的路上, 沈小運突然叫住了沈牧平。
“你答應我要做櫻桃肉給我吃的, 別忘了呀。”
今天翻本子的時候, 沈小運看見了自己記得“賬”。
“好。”
事實上,沈牧平真的差點忘了。
“你做的櫻桃肉好吃麼?”
“大概吧。”
其實沈牧平只吃過櫻桃肉, 並沒有做過。
“你一定要做的好吃呀, 到時候我帶給陸奶奶吃哦。”
“好。”
沈小運今天上班,到底是沒有穿旗袍的, 因為突然降溫了,涼颼颼的風讓沈牧平恨不能讓沈小運穿上羽絨服,要是她堅持穿旗袍,那就點心沒有了, 陸奶奶也不看了。
沈小運只能屈服。
沈牧平怕她不開心, 她自己卻說:
“我是很想穿旗袍呀,可我也知道不能穿的,穿了會感冒。你做的對呀, 不要覺得我會生氣呀。”
“明知道不對,為什麼還要穿?”
沈小運眨眨眼睛,說:“因為我是女孩子嘛。”
這是是什麼回答?
沈小運卻覺得自己的回答妙極了。
“愛美的女孩子都是這樣的。”
健康和美,美重要。
“那你為什麼還是答應不穿了?”
“因為點心和陸奶奶都比美重要啊。”
沈小運永遠都有她自己的道理的。
沈牧平又問她:
“要是我說你堅持穿旗袍我就會生氣,你還穿麼?”
“嗯……”沈小運陷入了沉思。
今天店裡依然來了好幾個來面試的人,老闆挑挑揀揀,最後留了兩個。
自從書吧開了第二層,一個店員就有些忙不過來了,她一次招兩個人,一是為了減輕工作,二是防著哪個做的不好,自己這裡就開了天窗的尷尬。
新來的兩個店員都是女孩子,一個二十二三歲,看著跟店員姑娘差不多大,高中畢業就出來工作了,一直打著零工,什麼都會一點。另一個店員二十五歲,以前是一家咖啡廳的侍應生,因為一些原因辭職了,才剛來老城沒多久。
店員姑娘教她們書吧裡的規矩。
其中一個店員看著沈小運說:“她是老闆的媽媽?”
沈小運擺弄著手上的照相機,假裝自己沒聽見。
店員姑娘說:“她是沈小運,店裡的資深員工。”
哇,資深員工!
沈小運因為這四個字開心了起來。
店員姑娘教的很仔細,沈小運在一旁默默地聽著,知道了很多她自己從前都不知道的規矩。
看來自己這個“資深員工”很不稱職呀。
她自我檢討了兩分鐘,站起來多擦了一遍地。
然後又坐了回去。
今天蛋撻姑娘送餅乾來的時間比較晚,因為她昨天發在網上的“春天快樂”系列被轉了很多,正好週末,有不少人一大早就來買她櫻桃口味的新點心,她分身乏術,才拖到了現在。
“這幾塊蛋糕大概有三十多個人問過吧,我都沒賣,給你留著的。”
蛋撻姑娘打開盒子,裡面是幾塊櫻桃酥蛋糕,外面是金黃色的酥殼,咬開之後裡面香香軟軟還有濃濃的櫻桃味道。
沈小運吃了一口就愛上了。
“真的特別好吃的蛋糕!”
她吃了一塊,給剩下的五塊拍了張照片。
“你昨天給我做的蛋糕也特別特別好看。”沈小運還沒忘了要把之前的蛋糕一起誇。
今天蛋撻姑娘已經收到了很多很多的誇獎,面對沈小運的時候,她還是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看見沈小運要把自己吃了好吃的櫻桃酥蛋糕記在小本本上,蛋撻姑娘看了看正跟著店員姑娘忙碌的兩個新來的店員,抽過沈小運的本子和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
看看她寫的,沈小運有些茫然。
蛋撻姑娘對她眨了眨眼睛,轉身走了。
“在書吧工作不開心,新來的店員欺負人,就要跳槽到蛋撻姑娘的蛋糕店,每天還有點心吃。今天的蛋糕特別好吃,不要分給店裡的人。”
店員姑娘要辭職,新的店員又加入,關心這件事的可不只是蛋撻姑娘,下班的時候,沈牧平來接沈小運,還特意看了一眼那兩位新來的店員。
“我這裡有酥蛋糕哦,給你留了的。”
因為蛋撻姑娘的囑咐,沈小運沒有分給別人,剩下的五塊蛋糕,她算了一下,自己不吃的話,沈牧平一塊,丹陽姐姐一塊,陸奶奶一塊,陳爺爺一塊,要是柳醫生在,還有柳醫生一塊。
所以她不僅心懷愧疚地把蛋糕放在小櫃子裡鎖了一天,連下午茶都取消了。
沒吃下午茶,沈小運還沒走到停車場就餓了。
看著路邊賣的酸奶冰淇淋,她的步伐變得分外沉重。
“今天太冷了。”
沈牧平注意到了沈小運渴望的目光,這麼對她說。
“哦。”
吞了吞口水,看看沈牧平提著的紙盒,沈小運深吸一口氣,假裝自己已經吃過冰淇淋了。
靠著一口西北風,沈小運忍到了醫院,今天柳醫生值班,她把倒數第二塊蛋糕分了出去,最後一塊屬於陳爺爺。
可沈小運站在陳爺爺的病房門口,看著他病床前圍著的人,沒有走進去。
沈牧平扶著她的肩膀讓她回了陸奶奶的病房,然後關上房門,恨不能將人世間的醜惡都一併隔絕。
“陳爺爺,是不是又在哭啊?”
“沒有。”
剛剛沈牧平清楚地看見陳老先生坐在床上,臉上比陸阿姨更加冷漠。
“真的麼?”
“真的。”
沈牧平的態度很堅決。
十幾分鐘後,接了沈牧平通知的陳家大兒子匆匆趕到,他還帶了兩個老人,好像是他們家的兩個長輩。
又過了幾分鐘,這個在醫院里長盛不衰的戲碼終於在陳老先生的床前結束了。
陳家二兒子全家連著兩個孩子一起離開,走之前罵罵咧咧。
陳家大兒子坐在自己老父親的床上嘆了口氣。
“爸,我有時候覺得,你真的什麼都知道。”
陳老爺子不說話。
沈小運捧著那塊櫻桃酥蛋糕悄悄溜進來,看見陳家的大兒子,她點點頭,然後把蛋糕放在老人的面前。
“陳爺爺,吃蛋糕了呀。”
陳老爺子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蛋糕,再看看身邊那個已經比他還要高大的男人。
抓過蛋糕,然後跟他兒子說: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你吃,吃了考一百分。
這話是何等的熟悉又陌生,陳老大用力地抓了一下自己的頭髮。
記憶和遺忘……很多時候人們不知道哪一種更可怕,是記住還是遺忘,是遺忘後再想起,還是根本刻在了腦海里卻假裝自己已經遺忘。
沈小運轉身,悄悄地走了。
她餓得肚子都癟了。
“唔!”
揉揉自己的肚子,她以為是自己的肚子在響。
站在病房門口的沈牧平卻看見,是那個背對著房門的中年男人,忍不住哽咽出了聲。
顏丹陽在病房裡幫自己的媽媽換好了旗袍,是簡單大方的樣式,大紅色的料子上繡著粉白色的梅花。
“真好看!”
沈小運發出了由衷的讚美。
這塊料子是她挑的!
“等我練好了照相,我要給陸奶奶拍好多好看的照片,好不好呀?”
她問顏丹陽。
顏丹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沈牧平在沈小運的背後說:
“明天給你買一雙配旗袍的鞋,要是後天天氣好的話,你就穿旗袍給陸阿姨看,好不好?”
“好的呀,好的呀!”
沈小運喜滋滋地對陸奶奶收縮:“我做的旗袍是綠色的,咱們兩個紅配綠呀。”
顏丹陽看看沈牧平,再看看自己的母親,說:
“要不我們後天就帶著我媽一起出去走走吧,都穿得漂亮一點,多拍幾張照片。”
“春游嗎?可以帶點心嗎?”
沈小運激動了起來。
“嗯,春游。”
得到了沈牧平的承諾,沈小運高興地拉著陸奶奶的手說:
“我們可以出去玩了!”
她又問沈牧平:
“我們可以帶著陳爺爺嗎?”
沈牧平想了想說:“好。”
沈小運完全忘記了自己還餓著肚子這件事兒。
帶著沈小運出去吃晚飯的時候,沈牧平就拿到了陳家大兒子的應允。
“後天我也開車,我有好相機,到時候多拍幾張好看的照片。”陳家大兒子是這麼說的。
可是,那天。
一大早就穿好了旗袍的沈小運並沒有見到陳爺爺。
她連醫院也沒去。
丹陽姐姐帶著陸奶奶到了她家,才換了衣服鞋子,還戴上了珍珠項鏈。
“陳爺爺呢?”
“他家裡有點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8 PM
☆、第 57 章
春天裡的老城哪裡都是美的, 沈牧平想帶著沈小運和陸阿姨去個古典的園林, 顏丹陽卻搖頭。
“我們去坐船好不好?”她問沈小運?
擺弄著自己手腕上鐲子的沈小運點頭說:
“好的呀。”
在三個女人的面前, 沈牧平大概是沒有話語權這種東西的,他沉默寡言, 像個盡職盡責的司機。
踩在船板上的時候, 沈小運晃了晃, 沈牧平連忙扶住了她。
“不要管我啦,去扶陸奶奶呀。”
沈小運還挺嫌棄。
沈牧平只能讓她先做好, 再去扶……或者說是拖陸阿姨上船。
船在河面上輕輕晃了晃, 沈小運喜滋滋地對沈牧平說:“我們是在水上了呀。”
男人點頭。
船上漸漸上人, 沈小運從沈牧平那裡拿過相機, “卡嚓卡嚓”拍著河兩邊的景色。
小橋流水,兩岸人家, 以前看熟悉了的風景, 在水上看過去,卻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沈小運拍樹拍橋拍人來人往的水中倒影, 還拍陸奶奶和丹陽姐姐。
花白的頭髮梳得整整齊齊,陸奶奶的臉和平常一樣,一雙渾濁的眼睛裡仿佛什麼都映不著了。
沈小運舉著相機看了很久,兩岸風景漸變, 天上流雲在變, 唯獨陸奶奶,好像已經凝固在了陳舊的時光裡,
“陸奶奶, 笑一笑呀。”
顏丹陽也對自己的母親說:
“媽,笑一笑吧。”
陸奶奶看著自己的女兒,沈小運連忙摁下了鏡頭。
凝固的、遠去的,總還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再回來一點點,是吧?
放下相機,沈小運從包包裡拿出了點心。
今天要穿旗袍,她可不敢在船上吃會掉渣渣或者弄髒衣服的點心,就是最普通的手指小蛋糕,細長的,吃起來很方便,也很香軟。
跟沈小運的點心相比,顏丹陽帶的東西多,仔細看看卻沒什麼能吃著省事的,她本就不擅長這些,還在慢慢地摸索。
四個人一起吃著小蛋糕,一陣春風沿著河道吹來,拂弄著他們的發絲,沈小運忍不住很享受地閉上了眼睛。
“卡嚓卡嚓。”
沈小運睜開眼睛,是沈牧平在給她拍照。
“哎呀!我在吃東西呀!”
“好看的。”沈牧平給她看自己拍下的畫面,她閉著眼睛,陸奶奶轉頭也吃著蛋糕,整個世界都在小小的框子裡變得柔軟。
沈小運還是扁起了嘴巴,她想象中穿旗袍拍照片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我跟你講哦,我要扶著樹呀、扶著橋欄呀,看著遠方呀,然後拍照片,知道嘛?穿旗袍拍照,要有身段的呀,你看看你,我嘴裡還有蛋糕……”
花季少女沈小運是十分注意自己形象的。
沈牧平聽著,只能連連點頭,表示確實是自己錯了。
可那張照片,到底沒有被刪掉。
河道略窄的地方,一叢木香花在岸上開得絢爛,陸奶奶的眼睛略動了動,手掌抬起來,拍了拍自己女兒的手臂。
“看。”
顏丹陽趕緊看過去,看見的就是黃色的漂亮的花。
“陸奶奶可喜歡這個花了!”沈小運對顏丹陽說,她可是記在了小本本上的。
顏丹陽想起了之前自己媽媽手裡的那一團花泥。
“我記住了。”
記住這些花,一輩子也別忘了。
下船之後,時間也不過九點多,走不遠就是老城一處有名的老城門,有綠樹,有古墻,有精巧的石橋,還有……
城門外寬闊的河流。
是運河。
“媽,您還記得它麼?”
顏丹陽問自己的媽媽。
沈小運看見陸奶奶的臉上還是沒有表情的。
“丹陽姐姐,陸奶奶以前是經常來著哦?”
顏丹陽看看她,只能點了點頭。
很多年前,這河幾乎是她們的另一個孩子,疏通河道也好,興建碼頭也好,她們總是要忙。
小時候的沈牧平很嫉妒這條河,它那麼大,那麼長,那麼古老,它應該不在乎任何人和事了,為什麼還要搶走自己的媽媽。
每到那時候,顏丹陽要安慰他,她是大孩子,她要懂事,她要聽話,她要貼心……可她心裡真正想說的,也跟沈牧平別無二致。
把媽媽還給我,好不好呀?
後來,沈牧平的媽媽調整了工作,回家的時間多了,沈牧平反而又彆扭了起來,他說他媽媽根本不在乎他,他抱怨她媽媽總說“你自己決定就好”,生疏得像個外人。
“我曾經很嫉妒你。”二十多年了,顏丹陽終於對沈牧平說了她一直藏在心裡的話,“你能把她從這裡搶回去。”
會哭鬧的孩子總有糖吃,被套在“好孩子”這個殼子裡的自己,只能強迫自己習慣。
看著顏丹陽臉上的笑容,沈牧平慢慢低下頭,在他身前不遠的地方,沈小運正端著相機拍照。
河上來的風讓陸奶奶的發絲和披肩都飄動了起來,她身後河水奔流,浩浩蕩蕩。
“今天我才知道,有些話要是該說的時候不說,可能就永遠都晚了。”
想起清晨病房外令人心悸的哭喊聲,顏丹陽微微低下了頭。
她一貫沉穩,卻在那一刻恐懼到難以承受,給沈牧平打電話的時候聲音都是抖的,因為她意識到,自己一直隱隱逃避不願去想的事情,可能已經迫近到了眼前。
“姐,好好照顧陸阿姨,別想那麼多。”
“我會的。”
快中午了,沈牧平帶著她們一起去吃面,老城人最愛的,總還是那一口裹著澆頭味道的麵香。
就是吃麵的地方在山上,得走好一段兒路,沈小運拖著兩條腿跟得吃力,卻怎麼也不肯坐轎子。
陸奶奶倒是坐在了轎子上,轎夫一起,她有一點點害怕,顏丹陽連忙抬高了手臂,握住了她的手,一直沒有鬆開。
“我背你吧。”
看見沈小運走累了,沈牧平說。
“不要。”
穿著旗袍這麼好看,被人背著那就不好看了呀。
可她走了沒一會兒就走不動了,雖然在車上是換下了鞋子的,可她的兩條腿就像灌了鉛,怎麼也抬不動了。
還是沈牧平把她背了起來。
沈小運真的很瘦,手腕一摸都是骨頭,可卻不輕,脫了外套的沈牧平深吸了兩口氣,才穩穩當當地邁出了步子,沒一會兒,他的頭上已經全是汗了。
“要是這個麵不好吃呀,我……”沈小運心疼沈牧平辛苦,又想起來是沈牧平非要帶她們來吃麵的,就覺得怎麼說都不對了。
只能氣呼呼地給沈牧平擦了頭上的汗。
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麵館前面。
還得排隊。
“我排隊,你坐著等我,好不好?”
這個沈小運可以接受,她跟在顏丹陽的身後走到四方桌前,有人剛好讓開,她先和丹陽姐姐一起扶著陸奶奶坐下,才自己坐下,看著周圍的白墻木床,還有窗外黃色的山寺墻壁。
這裡本來就是一處寺廟的廚房。
雙菇麵,香菇麵、什錦麵、素麵……
都是素的,卻又都是香的,香氣勾得沈小運都有些坐不住了,仿佛自己上午根本就沒吃過點心似的。等沈牧平真端了麵過來,她的眼睛裡已經全是饞出來的小星星了。
筍絲麵筋香菇鋪蓋在素白的麵上,湯是醬色的,上面淺淺一點素油,臭美了大半天的沈小運到了現在總算是徹底忘了自己還穿著旗袍,吃得熱火朝天,抬起頭的時候,碗裡連湯水都不剩了。
下山的時候,她到底也坐了轎子,身上穿著旗袍,從包包裡拿出一柄小扇子,搖了兩下扇子,剛想自己細腰長腿十分臭美,她就想起了動畫片裡的白骨精。
嗯……白骨精也挺好看。
她默默安慰自己。
和陸奶奶、丹陽姐姐分別的地方不是在醫院,而是在一家高檔酒店的門口。
顏丹陽重重地擁抱了沈小運一下,對她說:
“您一定要好好的。”
沈小運重重地點頭:“嗯。我們都好好的!”
轉身的時候,顏丹陽的眼睛裡是有淚的。
拉著陸奶奶的手,沈小運不想走,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不想鬆開。
“我給你拍好多好看的花哦。”
“今天我給你拍的照片都可好看了!”
“你、你……”
她的嘴巴扁起來了。
陸奶奶看著她,又或者沒有看著她。
鬆開陸奶奶的時候,沈小運覺得自己的手裡多了一個東西。
是陸奶奶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藏在手心的小花。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8 PM
☆、第 58 章
“給你看, 陸奶奶可好看啦。”
上班的時間, 沈小運捧著相機給老闆看自己前天拍的照片, 昨天她又累倒了,在家裡躺了一天。
店員姑娘在她身旁看著照片, 忍不住誇獎說:
“這個老奶奶好有氣質呀!”
沈小運比自己被誇獎了還開心, 喜氣洋洋地讓店員姑娘吃點心。
“這裡也好看, 是運河吧?”
“嗯。”
神秘地勾了勾手指頭,對店員姑娘說:“我昨晚做夢, 還夢到了好多好多水, 我就坐在船上, 跟著河走啊走啊……”
沈小運沒說的是她早上起床之後生怕是自己尿床了, 裡裡外外看了好幾圈,就連小小姐都被她搬起來摸了摸。
其實夢裡還有陸奶奶和陳爺爺的, 就是她一回身的時候, 他們都不見了,連開船的沈牧平也不見了, 只剩了她,可她一點也不害怕。
河的盡頭還是河,她卻知道走到那頭,自己就再也回不來了, 所以她還是睜開了眼睛, 那是凌晨四點,小小姐都還沒有例行叫早,她確認了自己沒有尿床之後還是不放心, 去了趟廁所才滾回到床上繼續睡了。
這個夢,她不想跟沈牧平說,就告訴了店員姑娘,很快就要離開書吧開始另一段生活的店員姑娘嘿嘿笑著說:
“你這個夢很好呀,遇水發財的。”
“是嘛?”這對沈小運來說真是個意外的好消息了。
“那我要是真有了錢,我請你吃好吃的呀。”
說完,她一敲自己的腦門,店員姑娘要走了,她竟然忘了。
看見她的表情變得沮喪起來,店員姑娘笑著說:
“等我休息日回來,你得請我吃……光說不行,來來來,記在小本本上。”
被店員姑娘這樣鬧著,沈小運把心裡的那點悵然和難過都暫時丟掉了。
中午吃的披薩,老闆說:
“晚上我們一起出去吃吧,算是慶祝曉慧找到了新工作,以後前途似錦。”
沈小運在一邊聽著,看見老闆轉頭看向她。
“你打電話跟沈先生說一下,我們晚上店裡聚餐,讓他晚上去火鍋店門口接你。”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她好像連話都不會說了似的,只有眼睛裡特別特別亮。
“還、還有我呀!”
“店裡聚餐的,當然有你了。”
聽見老闆這麼說,沈小運都顧不上擦手,去小櫃子裡拿出自己的手機,撥出了沈牧平的電話。
看著她,老闆笑了,店員姑娘笑了,新來的兩個店員脣角也忍不住有了弧度。
接到沈小運電話的時候,沈牧平剛剛在上次和陳家老大見面的地方落座。
對面也還是上次那個人。
“好,火鍋店的名字記得給我,提前打電話給我,我去接你。”
聽見沈小運歡天喜地掛了電話,沈牧平收斂了笑容對著陳家大兒子點了點頭。
“老先生的事情很遺憾,節哀。”
陳家大兒子愣了一下,有些話他這幾天聽了太多遍了,聽得心裡都木了,心裡是木然的,也是空的,隨時隨地,風從裡面穿過來。
沒東西能擋住。
“不好意思,我這個時候……”
很多講究老規矩的人家,都說戴孝的人不能隨意拜訪別人,是帶了晦氣的。
“您太客氣了。”
男人點了兩份吃的,又問對方:“您要喝點酒麼?”
陳家大兒子搖了搖頭。
“下午還得去民政局……”
話還沒說完,他就捂住了鼻子。
女兒快要中考了,她還小的時候老爺子的身體就不太好了,要說感情也真是沒多少,前天難過了一天,昨天就被他們夫妻趕去上課了。
他妻子這些年對他爸……不說好,可洗尿布、換床單幹起來都沒含糊過,頂多幹完了回去被窩裡對著他哭,要說這樣是壞,那可絕對壞不過他這個兒子。
沈牧平看著他,點了一瓶啤酒,要了一個酒杯。
滿滿一杯啤酒被他推到了陳先生的面前。
那個用手捂著臉的男人半天沒有說話。
前天凌晨四點,他被醫院一個電話叫醒,趕到的時候,醫生還在急救,那條線卻一點波動都沒有了。
他那個老父親,沒了。
他弟弟哭得比他還厲害。
站在醫院裡,追著蒙了白布的車往太平間去,四十多歲的男人臉上是乾的,他哭不出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哭給誰看。
妻子兒女,那是等著他去撐的,弟弟能抱著他喊“哥,咱沒爸了”,他卻奇異地冷靜,冷靜地簽字、交錢,冷靜地給別人打電話報喪。
“不瞞你說,有別人在地方,我是真的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昨天我帶著醫院裡收拾出來的東西回家……我給我爸買的新衣服就在床角,我就問我自己,我不是得帶他去拍照片麼?我們不是說好了麼?怎麼他就連拍張照的時間都不給我了呢?”
餐廳安靜下來,人們聽見了一個中年男人的哭嚎聲,有年輕人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們不會知道,現在是這個男人失去了他父親的第三天,他把頭埋在自己的手掌裡,眼淚沿著手臂流到了襯衣袖口。
沈牧平沒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可能,他就只要坐在這兒,讓這個人找著一個能哭的引子,就夠了。
哭喊出來了之後,眼淚就止不住了,堤壩潰了,總得把洪水泄完。
“先生,需要幫忙麼?”
面對熱情的服務生,沈牧平搖了搖頭,又說:
“再給我拿個酒杯吧。”
澄透的酒液倒在杯子裡,細小的氣泡從杯子裡輕飄飄地冒出來,然後融進了杯子邊兒的大氣泡裡。
等沈牧平喝完了兩杯啤酒,男人終於漸漸平靜了下來,又過了兩分鐘,他抽了一張紙,擦掉了自己臉上的淚水,只有袖口的那點水痕,得慢慢蒸發淡去。
“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人……總有這麼一下的。”
能傳染的疼沒有被酒液稀釋,沈牧平的手掌張開又合攏,握住了酒杯。
午飯後,沈牧平沒有直接回公司,他在車庫的車裡坐著,等回過神兒來的時候,一整個下午都已經過去了。
看著書吧老闆發來的飯店地址,他才模糊想起來,沈小運今天晚飯是和別人在外面吃的。
開著車回到家,男人走進自己的臥室,拿出那個鐵皮餅乾盒子,打開,一堆細小的雜物下面壓了個舊舊的本子。
“我給我爸買的衣服,他們都說讓我燒了,我就想著,要是我不燒,我爸萬一腦子好用了,想著還能回來換了衣服出去玩兒,我不還能在見見他麼?我還能問問他,這些年,恨不恨我們倆兄弟……”
久遠的記憶像是被細沙遮掩的雕塑,一旦大風席捲,就露出了真正的刻骨銘心,那些記憶都久遠,卻終是沒被忘記。
沈牧平也想知道。
拋去那些莫名其妙的彆扭,他最不想的,就是有一天自己會像陳家的大兒子一樣,抱著滿腹的悔恨和疑問去回憶。
所以,老舊的、被遺忘的日記本,終於被打開。
火鍋店裡,沈小運正認認真真地吃著蝦滑。
很好吃呀,下次帶著沈牧平一起來吃。
等她再吃了一口蟹黃福袋,她就眯著眼睛決定要把丹陽姐姐和陸奶奶一起帶來了,還有陳爺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9 PM
☆、第 59 章
吃飽喝足的沈小運拍拍自己的肚子, 心裡有一點惆悵。她好像吃不下了。
在她面前擺著老闆給每個人點的一個椰奶甜品, 圓圓胖胖的玻璃杯裡裝著, 聞著就香甜。
沈小運盯著那個甜品看了半天,明天就不再是店員的店員姑娘對她說:
“吃不了就算了。”
沈小運搖了搖頭, 然後捏著自己的小包包, 等她把錢掏出來之後, 她的表情又變得茫然起來。
手機的鬧鐘響了,沈牧平抬起頭, 把手裡的本子合上, 然後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應該去接沈小運了。
從床上站起來的時候, 沈牧平愣了一下, 他回過身看著那個本子,表情極複雜。
一部跌宕起伏的電影, 一篇精彩紛呈的故事, 人們在看完之後都會有種恍如隔世之感,那看完一部史詩, 這種感覺定然會更加會更加明顯。
在沈牧平的眼裡,那本舊舊的日記,就是一部史詩。
將車停在飯店門口,沈牧平走進火鍋店, 看見大廳裡沈小運的眼眶微微有些發紅。
“怎麼了?”
沈小運看看他, 吸了一下鼻子,然後低下了頭。
書吧老闆單手叉腰和蛋撻姑娘還有幾個新舊的店員一起站在沈小運的身邊,看見沈牧平來了, 她對沈牧平說:
“沈先生,您先帶她回家。”
沈小運不想走,她縮著手不讓沈牧平拉,被蛋撻姑娘攬著肩膀往外帶。
“你聽我的,回去好好睡覺。”
“我不……”
“聽話,乖。”
蛋撻姑娘人高腿長力氣也大,沈小運被她送到了飯店門口。
沈牧平想問是怎麼回事,還是被人趕到了車上。
“今天你們必須道歉。”
一輓袖子,書吧老闆帶著身後的四個年輕姑娘一起走進了飯店的一個包廂裡。
服務生和經理見勢不妙連忙陪著笑攔了過來。
飯店裡突然變得別樣熱鬧了起來。
“沈牧平,我給別人惹麻煩了。”
沈小運聲音低低地說,她手裡拎了一個打包袋,裡面裝了一個圓滾滾的玻璃杯,椰奶凍好像有些化了,白色的汁水跟凝結的水汽混在了一起,變得渾濁又難堪。“你錯了,你從不會給別人惹麻煩。”
紅燈亮了,沈牧平問沈小運:
“明天我們吃點什麼點心?”
沈小運卻沒說話,她乾瘦的手腕兒低垂著,打包袋被她捏在手裡,輕輕晃動著。
沈牧平回身,看見沈小運在哭。
綠燈亮了,他踩下油門,過了紅綠燈之後,他大力轉動方向盤,黑色的車子掉頭,融入了反向的車流中。
火鍋店裡,書吧老闆還在跟另一桌客人對峙。
“誰還沒個老的時候?誰還不是辛辛苦苦活了幾十年?誰還能保證自己一輩子沒病沒災?你們剛剛說的是人話麼?”
蛋撻姑娘的前面站了個男服務生,用有些畏懼的眼光看著她。
老城的人有了爭執都是說話不動手的,蛋撻姑娘剛剛試圖掄啤酒瓶還把一個人揪著領子從椅子上拎起來的樣子,著實嚇到了別人。
“道歉,必須道歉。”
這一桌客人足有七八個,有男有女還有個孩子,被她們幾個女孩的氣勢壓得心虛。
“我們說的也是實話,她就是偷了杯子呀,飯店經理在的哦,你們評評理,她就是偷了杯子嘛。”
“少在這避重就輕,你們剛剛是這麼說的麼?”
蛋撻姑娘怒火中燒。
包廂的門又打開了。
沈牧平站在門口。
“我拿了飯店這個杯子,沒付錢,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為什麼我就是記不住呢?我都不記得我把它拿在手裡了呀。”
沈小運又懊恨又自責的樣子,讓沈牧平的心到現在還疼。
史詩?
榮耀落幕。
夕陽低垂。
書寫那一切的紙張都已經泛黃……
在他身後那個瘦瘦的、捏著他衣服後擺的人,才是結局?
那他自己該是如何的一個廢物?
“道歉。”
他對那些人說。
……
吃了一頓飯還惹了一堆麻煩,最後被逼著灰溜溜道歉的人坐在公交車上對自己的兒子說:
“那些腦子有病的就該在家裡關好,對吧,兒子?”
他的兒子才四歲,手上擺弄著新買的玩具,抬頭對他爸爸說:
“偷杯子的老痴呆帶出來丟人,關精神病院去。”
還笑著。
他重複的是他爸爸之前惹了麻煩的那句話,按說,他爸爸應該得意“子承父業”的,可不知道為什麼,男人突然覺得有些冷。
外面的燈火流光飛速向後,前行的車子永遠快不過時間。
“你看,錯的是別人,別人也跟你道歉了。”
回到家裡,沈牧平還在安慰沈小運。
沈小運縮在沙發上,小小姐窩在她的腳邊,軟乎乎的毛貼著她的腳,給了她一點點溫暖。
“沈牧平,要是我……變成了陳爺爺那樣,你把我送醫院裡吧,用我的錢付醫藥費。”
沈牧平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他揉了一下額頭。
“然後,那個,你別來看我呀,你看我,我又不認識你,那你多傷心呀?”
“不會的。”
“你不來看我,我也不記得,不傷心。”
“我說不會的。”
沈小運抬起頭,扁著嘴看著站在她面前的沈牧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你得來看我,你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下,我會偷東西的哦,沈牧平,我偷東西,我還會打人,你不來看我,我就天天闖禍了!”
“我不丟下你,我絕對不丟下你。”
沈牧平僵著臉做保證,一遍又一遍。
在心裡想的是“我不丟下你,你能不能也別丟下我?”
他卻不敢說出口,這個承諾,這個世界給不了他。
夜深了,沈小運腫著眼睛睡了過去。
沈牧平又打開了那個日記本。
“今天我們的測試成功了……牧平小朋友昨天說想吃桃子,下次回家的時候一定要買。”
“……牧平小朋友說他今天看見自己同學考了第三名卻挨了爸爸打,跑來問我,要是他考了第二,會不會不要他。真是傻孩子。”
“整個團隊受了表彰,領導讓我們發言的時候說一下自己幾天沒回家了,怎麼想孩子,孩子怎麼想我們……半個月沒見,沈牧平小朋友胖了2.7公斤,發言的時候我該怎麼說呢?”
“……雖然嘴上說他考試一定沒問題,可我還是請假陪考了。明天中考,加油,沈牧平小醫生。李大姐說考生該吃魚,明天找書學一下蔥油鯧魚怎麼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29 PM
☆、第 60 章
第二天早上起床, 沈小運暈乎乎的, 她使勁兒揉了揉眼睛, 還覺得自己的眼睛是腫的。
昨天晚上小小姐就趴在她的枕頭邊睡的,現在還團成一個圓球球。
“起床啦!太陽照屁股啦。”
小小姐偏了偏腦袋, 只睜開一隻眼睛看她。
“喵~”
天氣一天暖過一天, 太陽也越來越勤快了, 沈小運站在窗邊伸了個懶腰,然後抓了抓自己的頭髮。
她走出房間門的時候, 看見一個男人穿著T恤, 腰上扎著圍裙走了過來。
“我做了蝦仁粥和煎餃, 還有什麼想吃的?”
沈小運的臉上有點茫然, 下一秒,恍如籠罩在心頭的輕紗被人撤去, 她笑著說:“沈牧平!煎餃是什麼餡兒的呀?”
“雞茸豆腐的。”
“嗯……”沈小運有點糾結地說, “聽起來有點奇怪,不過你做的肯定好吃呀。”
沈牧平笑了。
他第一次吃的時候也覺得奇怪, 卻沒想過有人出差五天,回來後急匆匆把吃過的小吃給他做出來,到底是一種什麼心情。
早上五點他就起床了,家裡有雞腿有豆腐, 按照日記上記載的方法混了餡兒, 他試做了幾次,總覺得不是以前自己吃過的味道。
應該更好吃的。
雖然那時候他只吃了一個。
“今天我們不去上班了,趁著天還沒熱起來, 我帶你出去玩吧。”
端著煎餃上桌的時候,沈牧平如此說道。
“出去玩兒?”
沈小運的眼睛本來只盯著新鮮的煎餃,聽到這個趕緊抬起了頭。
“對,你前幾天做的旗袍只穿了一件兒,換上那條灰色的吧。”
“好的呀好的呀!”
“我們帶小小姐一起去呀!”沈小運沒忘了自己同睡的小夥伴。
沈牧平思考了一下,答應了。
於是吃過飯,可憐的小小姐剛從它的專屬廁所裡美滋滋地走出來,就又被沈小運強行抱起來,沈牧平給它套上了外出繩。
沈小運穿上了她的旗袍,拍拍自己的肚子,她說:
“好像胖了點哦。”
“沒有。”沈牧平否定得很堅決,在他的眼裡,沈小運實在是清瘦得過頭了。
好吧,沈牧平說沒胖那就沒胖吧。
沈小運看著沈牧平讓自己戴上的珍珠項鏈,想了想說:
“能帶著陸奶奶一起玩兒麼?”
“不行。”沈牧平說完,才發現自己否認地太快了。
“是哦,丹陽姐姐在陪著陸阿姨。”沈小運自己想起來了,“那就好。”
她低著眼睛說完,又抬起頭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那我們今天還要吃好吃的,我拍了照片去饞她。”
沈牧平答應了。
他帶著沈小運和小小姐去的第一站不是某個公園,而是商場。
小小姐被留在了車裡,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又去挑了一雙能走路還能配著旗袍穿的鞋子。
藍黑色的鞋面,鞋底很軟,沈小運覺得這雙鞋很像舊時代的女學生穿得那種。
“姚木蘭是不是也穿過呀?”
《京華煙雲》是沈小運前幾天看的一部電視劇,沈牧平也聽過好幾耳朵的“木蘭、木蘭”,於是點頭說:
“大概差不多。”
於是沈小運就更喜歡了,穿上之後“噠噠噠”,真是步履生風。
換好了鞋子,沈小運還沒忘了跟小小姐顯擺。
“看,我的鞋!姚木蘭穿過的!”
“喵!”
小小姐甩了甩尾巴。
因為有貓,能去的地方就極少了,沈牧平帶著沈小運和小小姐去了一處有公園,逛一逛,走一走,看看春日裡的一樹新綠,還有已經漸次開放的各種花。
沈小運玩兒得極開心,捧著相機怎麼也不肯放下,拍仰頭看花的小小姐,拍蹲下來抱起貓的沈牧平,拍有人在放飛無人機,年輕的臉上都是笑。
“沈牧平,那個是幹什麼的呀?”
“那是無人機,也能拍照的,還能幫忙錄像。”
“哇,那我就能在天上拍東西了?”
沈小運已經決定等她學好了拍照,就去學無人機,到時候能給好多人拍更好好看的照片。
“喵!”
試圖去刨一朵花的小小姐又被沈牧平拖住了,
中午,沈牧平先把小小姐送回了家,才帶著沈小運去吃了廣式的點心,除了最招牌的蝦餃和燒麥之外,沈小運最喜歡紅色的腸粉,裡面有一層薄薄的酥,咬起來又香又脆,卻又會化在嘴裡。
“沈牧平,你看我的鞋。”
“怎麼了?”沈牧平低頭,他還以為是新鞋不合腳。
“嘿嘿嘿。”沈小運不好意思地笑了,“沒事兒,我就是穿了新鞋,總想跳舞。”
跳舞?
沈牧平愣了一下。
沈小運捧了一下自己的臉,她覺得自己耳朵都在發紅。
“就是這種!”
停車場裡,沈牧平站在原地不動,看著沈小運輕輕轉身。
她自己嘴裡小聲念著拍子,腳踩著節奏動了起來。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旗袍的裙擺上繡著粉色的花,隨著她的動作被春風一撩,就是春天裡最鮮活的一抹顏色。
沈小運跳的是交誼舞,舞步很基礎,她跳得興起,把沈牧平也拉過來說:
“來來來,我教你。”
沈牧平只覺得自己的胳膊腿都變成了木頭雕的,怎麼也不會動,沈小運拖了他半天,他越發覺得自己像是僵著爪子被人擺弄的小小姐。
“別僵著,動兩下呀。”
最後沈小運無奈地看著沈牧平,嘆了一口氣。
“太傻了。”
沈牧平摸摸自己的鼻子,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就像是個小男孩兒,自以為自己什麼都會了,卻又發現了知識的盲點。
沈小運卻得意了起來,她會跳舞,沈牧平不會,她比沈牧平厲害!
這麼一想,她就恨不能把下巴抬上天。
可惜這份得意勁兒並沒有持續多久,她就“哎吆吆”地側坐在了車後座上。
腳疼。
“下次跳舞,不能穿新買的鞋子。”
她扁扁嘴。
“你下次跳舞的時候,我一定就已經學會了。”
沈牧平對她說。
沈小運對這話表示懷疑。
沈小運腳疼,自然就不能去別的地方玩兒了,沈牧平帶著她又去了運河邊上,沈小運就坐在車裡,看著滔滔的河水,沒一會兒,她嘆息了一聲說:
“真好呀。”
沈牧平沒說話。
老舊的過往,他站在新的角度去審視,突然明白了那個人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待這條河,也明白了她是如何地看待自己。
當一個女人被冠以“媽媽”這個詞彙之後,人們仿佛就被一層溫情遮住了眼睛,往往看不見她的另一方面,當她表現得不那麼愛孩子,不那麼為家庭付出,人們就會對她有頗多的非議。
沈牧平很遺憾,他是曾經“人們”中的一員。
明明是相依為命的一家人,明明自己也得到了那麼多的愛,他卻只看見了那些離開的背影,沒有看見小心翼翼的眼睛。
“我為什麼叫沈小運呢?因為我是在運河邊長大的孩子,父母是碼頭上的貨工、船娘,這是段比我出生前還更久遠的緣分。”
因為這份緣分,所以當年明明有更好的機會、更大的項目,更能讓她名聲大噪的研究擺在那兒,她還是選擇了這裡。
就像當年,她明明有條件極好的追求者、有出國深造的機會,為了腹中一個小小的胚胎,她選擇了留下,成為一個單身母親。
水聲中,沈小運打了個哈欠,就這麼睡了過去。
沈牧平對著河水擺了擺手,就像之前那個人經常做的動作一樣,然後才關上車窗,輕輕啟動了車子離開。
“沈牧平,我覺得今天特別開心呀。”
沈小運半睡半醒地說。
“我也很開心。”
那本日記中的某一頁,記錄了一個拼命擠出時間想和孩子一起出去玩兒的媽媽,她凌晨三點回到家,第二天早上爬起來給兒子做了雞茸豆腐的煎餃,然後說:
“今天媽媽陪你出去玩兒吧?”
那時候,她的孩子已經十四歲了,個子和她一樣高。
“我今天約了人打籃球。”
抓著一個味道奇怪的煎餃放在嘴裡,男孩兒就走了。
給他媽媽留下了一個關上門的背影。
淺淺的遺憾落在了薄薄的紙頁上,讓沈牧平半夜都難以安眠,今天,他把曾經錯過的東西補回來了,雖然只有一點點,可他可以一點點、一點點都補回來。
就像他過去那些日子做的那樣。
“魏阿姨,整理研究資料出書的事情,需要我做什麼?”
晚上九點接到的這個電話,讓魏香蘭差點哭了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30 PM
☆、第 61 章
再次出現在書吧, 魏香蘭看著沈小運坐在吧檯旁的椅子上, 穿著一件旗袍, 本該是極優雅的樣子,偏偏她手裡捧著一個盒子, 明明是一小盒在哪裡都能買到的芋泥蛋糕, 讓她吃出了歡天喜地的味道。
“歡迎光臨。”
蛋糕放在身後凳子上, 沈小運站起來歡迎客人。
臉上是甜甜的笑。
魏香蘭點點頭,問沈小運:
“這個蛋糕好吃麼?”
沈小運趕緊點頭:“好吃的呀, 您要是想要我們這裡跟蛋糕店是有合作的, 九折還送貨上門。”
能夠幫助蛋撻姑娘做生意的機會, 沈小運是絕不肯錯過的。
魏香蘭表示她也想吃一份芋泥盒子蛋糕, 十五分鐘後,一盒蛋糕就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天氣熱起來了, 還沒到五月, 蛋撻姑娘已經穿起了T恤,年輕有力的身材透著不柔弱但是健康的美, 蛋糕送到之後,她沒急著走,而是拉著沈小運和她說話。“我去跳舞來著。”
沈小運很得意地跟蛋撻姑娘顯擺自己的新愛好,沈牧平不會跳舞, 沈小運還以為自己沒有舞伴了, 沒想到前天書吧來了一個阿姨居然會跳舞,不僅會跳舞,還拉著沈小運一起去跳。
沈小運翻了翻自己的小本子, 才知道那個阿姨還會做可好吃的清蒸鱸魚。
頓時十分羨慕吃過鱸魚的自己。
“就是跟阿姨跳舞的叔叔,不太喜歡我。”
所以,還是得等沈牧平努力成長起來,成為自己的舞伴。
沈小運一說,蛋撻姑娘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書吧老闆的前婆婆現在煥發了人生第二春,跳舞的時候認識了一個挺好的男人,兩個人正在張羅結婚的事兒。
據說老闆的前夫不同意,不過讓蛋撻姑娘說,這根本不算什麼,畢竟他連自己的老婆離婚帶走孩子都攔不住,難不成還能攔住自己的親媽改嫁?
“沒事兒,我跟你說,你就只管去跳舞,叔叔不喜歡你,那是阿姨的事兒。”
沈小運瞪大了眼睛:“是這樣呀?”
蛋撻姑娘點頭。
沈小運突然笑了起來:“我明天還去跟阿姨跳舞。”
這就對了!
蛋撻姑娘和沈小運兩個人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才騎上車走人,書吧門口的糖果鋪子老闆對沈小運說:
“我們新出了蝴蝶糖,要不要看看?”
蝴蝶糖真的很漂亮,顏色是五彩的,還有金色的鬚鬚,沈小運看了好一會兒,才說:
“等我把照片給陸奶奶看了,我就獎勵自己買一根棒棒糖。”
魏香蘭站在她身後,心裡軟成了一片。
晚上下班的時候下起了小雨,沈小運沒帶傘,沈牧平一把傘撐起來,裡面遮著他們兩個人。
“你想把照片給陸奶奶看,不一定非要去親手給她。”
沈牧平對沈小運說。
“可以這樣嗎?”
“這樣很方便,你白天拍了照片,晚上她就能看到了。”
這麼先進嘛?
沈小運不由得眼前一亮。
“那你要教我哦!”
沈牧平點點頭,沈小運心心念念想去的醫院,早就不復從前的樣子,病房裡住了新的病人,有新的苦樂悲歡上演,離開的和逝去的,都不剩一點痕跡了。
“可惜哦,今天下雨,不然我就能跟清蒸鱸魚阿姨一起跳舞了。”
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沈小運很遺憾,剛和蛋撻姑娘說好自己要去黏著清蒸鱸魚阿姨跳舞,居然就跳不成了,阿姨打電話的時候還說叔叔要帶她去湖邊吃飯。語氣裡的甜,大概比糖果鋪子裡的那根棒棒糖還甜吧。
“咳。”
沈牧平清了清嗓子。
沈小運還在想清蒸鱸魚阿姨,沒聽見,他有清了清嗓子。
“你感冒了呀?”
“沒有……”沈牧平努力調動著自己的舌頭,假裝很淡定地沈小運說:
“我會跳舞了,我陪你跳舞吧。”
“啊?”
沈小運很驚訝。
“你學會了哦?”
“最簡單的,大概是會了。”
沈牧平沒說他中午吃完飯還在公司的男廁所轉悠了兩下,被同事看傻子似的看。
“能?能跳麼?”
沈小運看看還沒停的雨,然後她敲了下腦袋說:
“我們打著傘就能跳了呀。”
“真、真跳?”
河邊的路上行人稀少到幾乎沒有,沈牧平還是有點害羞了起來。
“不怕不怕!來!”
沈小運拉起了沈牧平沒有撐著傘的那隻手。
“等等。”
男人掏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後放回了外套兜口袋裡。
很快,緩緩的音樂就從他身上流淌了出來。
沈小運覺得沈牧平大概是天下第一聰明的人了。
一隻手撐著傘,另一隻手拉著沈小運的手,沈牧平深吸了一口氣,低頭,走出了第一步。
雨在下,雨滴落在綠葉上,落在河面上,落在屋檐上,落在歸家者的心上,這世界濕潤又溫暖,溫暖中透出了絲絲的涼。
沈牧平的步伐漸漸流暢了起來,他的手握得牢牢得,生怕這個在笑著的人摔倒,更怕她會飛走不見。
旋轉,再旋轉,沈小運跳得越來越熟練,鞋子踩出細細的水花,淺淺的水窪映著的,仿佛正是一個青春年少的女孩子,眉目都飛揚,裙擺如流光,紅色的傘該是斑斕的彩燈,追著她。
不肯稍稍停下。
沐浴在樂聲中,沈牧平笑著。
沈小運累了,回家的時候步子都蹣跚了起來。
“沈牧平,你真是天才,什麼都做得又快又好。”
“我會的,都是你會的。”沈牧平輕聲說。
沈小運搖搖頭。
“我不會的可多了呀,而且,有一樣東西,我不會,你會。”
沈牧平好奇地問:“你說的是什麼?”
沈小運笑眯眯地說:
“當爸爸呀!你一定會當一個好爸爸,我就不會當個好媽媽。”
沈牧平掏鑰匙的手抖了一下。
“你要是當父母,一定也是……”
他努力組織著言辭,他想告訴這個人,她是世上最好的媽媽。
“沈牧平!”沈小運的臉色卻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她指著前面說:
“你看,那裡有人跌倒了!”
幾十米開外,一把傘倒扣在地上。
沈牧平把鑰匙和傘給了沈小運,拔腿就往那衝去。
等沈小運一瘸一拐地跟過來,就聽見沈牧平在大聲對著電話裡說:“心源性意識喪失!地址……地址是……”
沈小運從他的脖子下面拿出手機,示意他繼續做心臟復甦,而她自己,拿起了自己脖子上掛著的牌牌,對電話裡說:“……街和XX街的交叉口附近。”
後面那個XX街是她看路牌看見的,前面的部分地址就是沈牧平家的那一段。
路邊圍了越來越多的人,沈小運給沈牧平和病號打著傘,自己和自己的新旗袍都淋濕了。
沈牧平說讓大家別靠近,她也立刻說讓大家都退後,實在是個盡職盡責的助手。
救護車來的時候,老人的情況略有好轉,沈牧平跳上救護車,回身看見了沈小運。
“你去吧,我自己能回家呀。”
沈小運對他擺了擺手,沈牧平略一猶豫,把她也拉上了車。
“我不放心你。”
說著,沈牧平把自己的外套罩在了沈小運的身上。
車上的醫護人員為老人做了初步的治療,用測著心跳,對沈牧平說:“逐漸平穩。”
沈小運看見沈牧平長出了一口氣,然後笑了。
她捏了捏自己微微有點潮濕的小包包。
沈牧平為老人墊付了住院費用,急診科的醫生們都忙得腳不著地,也偶爾有人看見他,喊一聲:
“沈醫生?”
聽著這些稱呼,他笑了笑,以前手術完之後,他總是會想找地方抽支煙,現在煙已經戒了,胸腔裡蹦蹦跳的心卻還跟從前一樣。
沈小運乖乖地坐在椅子上,沈牧平走回來的時候,沈小運還在看自己的小本本。
“醫院已經通知家屬了,一會兒我們吃什麼?打車回家下一碗熱乎乎的麵,在裡面放很多薑絲好不好?”
沈小運還在低頭看她的小本本。
沈牧平不禁問她:“在看什麼?”
沈小運合上了本子,不告訴他。
“吃什麼都好呀。”
表情神神秘秘,還有點得意。
沈牧平不明所以。
病人的家屬很快就來了,非常感謝沈牧平,聽見他們伯父的主治醫師也叫他是“沈醫生”,只當他是個下班回家順便救人的醫生。
沈牧平沒說什麼,就帶著沈小運走了。
“你在笑哦。”
坐在出租車上,沈小運對沈牧平說。
“什麼?”
沈小運翻開自己的小本本。
“你騙我啦,你說你沒有喜歡的工作,你現在還很高興啊。”
沈牧平臉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我……”
“你今天還說你會的我都會,我可不會救人哦。”
沈牧平發呆的時候,沈小運伸出手去,呼嚕了幾下沈牧平的頭髮。
“特別厲害哦!”
像是在揉搓小貓小狗,又像是在鼓勵自己的孩子。
沈牧平坐在前面副駕駛的位置,不得不轉頭回來看她,看見這樣滿心滿意為他高興的沈小運,沈牧平摸了摸鼻梁,又笑了起來。
晚飯果然是麵條,薑絲放得多多的,還有菠菜、雞蛋和肉,沈牧平還泡發了一些木耳,焯水後加了蒜末、辣椒,用鹽糖醬油拌了一下,正好用來開胃。
沈小運吃得很開心,她也覺得今天實在是有意義極了,吃飯之前就在寫今天的“日記”,沈牧平不小心看了一眼,就看了“騙人”和“特別帥”幾個字,他有些不好意思,就又走開了。
也就沒看見沈小運最後寫的一句話是:
“陸奶奶走了,陳爺爺,大概是去陪秋秋了。”
她很聰明的,雖然她的腦袋不好用了,可那些被人極力遮掩的東西,她也會發現。
這樣也挺好的。
沈小運在吃晚飯之前,對自己說。
陳爺爺最掛念的,一定會一直陪著他。
又到了深夜,沈小運睡覺之前對沈牧平說:
“沈牧平醫生,晚安哦。”
這一句話讓坐在桌前忙工作的男人呆坐了很久。
他其實不是一個很好的醫生,驕縱、桀驁,總為自己的一點成就沾沾自喜,還沒有多少責任感。
這些毛病在他順風順水的時候,自然甚至算不上毛病,可那一年,他出了醫療事故,事故不大,也沒有造成不可輓回的損失,可他被要求寫檢討。
他從心裡不願意接受,他不認為是自己的錯,他的治療方案是很好的,手段也沒有錯,只是在開藥的時候沒有走流程,結果就在這一步上除了岔子,讓病患差點出事。
那段時間,沈牧平被停止了工作,他大量喝酒、大口抽煙,整個房間的都糟亂不堪。
醫院裡風言風語,有人舉報他收過病人紅包,也有人對他說:
“你這麼下去得廢了。”
沈牧平沒理會那些話,就連一份自辯沒有收紅包的書面材料都不肯交。
然後,有一天他上午到了醫院,院長對他說,他的母親已經來了,求得了醫院的同意,讓他恢復工作。
鋪天蓋地的羞恥,讓沈牧平難堪到了極點。
“我辭職了!你覺得我不當醫生給你丟人了是吧?你覺得你給我保住了工作?!我告訴你,沒用!”
他辭職了。
頹廢了幾個月,他去當了一個保險推銷員。
“沈牧平醫生。”
“沈牧平小醫生。”
回想日記裡那個人對自己的稱呼,沈牧平苦笑了一下。
“要是我早知道你一直這樣稱呼我,我就不會這麼草率地去誤解你了……”
可惜世間沒有如果,只有後悔的人,追趕著時間的馬車,向著他們渴望又畏懼的方向前行。
這樣想著,男人還是忍不住去找出那個本子,打開裡面寫著字的最後一頁。
在失去記憶之前,您最後想著的是什麼呢?
就像是一套書看到現在,終於忍不住強行要打開結局,看看這個故事的最後,到底是否如自己所想的男那般。
真正打開的時候,他的手指頭都在抖。
“我的兒子,叫沈牧平,很好,非常好。”
簡短的一句話,為這本日記乾淨利落地收了個尾巴。
男人卻記得那時自己最叛逆的日子,甚至整整半年沒有再跟她聯繫。
他為了跑單子,跟人喝酒,就在小龍蝦館的門口吐得昏天黑地,腥臭氣裡,他接起電話,眼睛都沒睜開,聽見的卻是那個人失去記憶在病房裡哭嚎的消息。
在這個日記裡,她是什麼時候用“醫生稱呼”自己的呢?
“今天,沈牧平小朋友告訴我他想成為一個醫生,真好,我以後就叫他沈牧平小醫生。”
時間,距今十九年。
十九年,有人在幫著你,默默記著,你最初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沈牧平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可他哭了。
每一天都像之前的一天一樣過去,沈小運上班,下班,吃早飯午飯晚飯,偶爾闖點小禍。
記憶裡的絲絲縷縷總是錯綜複雜地纏繞,或者乾淨利落地斷掉。
就像一群螞蟻,努力地求生著,她能固守的最後巢穴就是“沈牧平”,有了這三個字,她就能想起一些事情,就有一群小螞蟻滿身傷痕但是威風凜凜地回來。
這一天下班的時候,沈小運聽到了不得了的消息。
“去、去北京?”
“恩,打算開車我帶你去看陸阿姨,我們一路就沿著運河走,還有……”
天氣很熱,沈牧平為沈小運打著太陽傘,沈小運自己手裡小扇子扇啊扇啊的。
“我想了想,我還是挺喜歡當醫生的,我想去找我以前的教授拜訪一下,重新考個研究所。”
“啊?”
“不好麼?”
“好、好的呀!”
簡直不能更好了。
沈小運開心地想要轉圈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31 PM
☆、第 62 章 正文完結
“勇氣與熱愛, 是我想給沈牧平小醫生的成年禮, 回首我自己的半生, 我得到的遠多於我失去的,因為我在做我想做的事情, 無論是當一個設計師, 還是當一個母親。我之所以這麼快樂和滿足, 因為我在恰當的時機鼓起勇氣做了選擇,選擇了自己心中真正的熱情所在。
“……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 並不是能盡如人意的, 就像我以為自己能當好一個母親, 可事實上我總是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交流, 我看著他,大概就像是運河在看著上面的一條船, 正因為怕自己的插手讓他更加顛簸, 所以手足無措。
“……就像今天我寫下的這些,我可以寫在紙上, 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面告訴他,告訴他我很高興選擇他真正喜愛的目標,並且為之奮鬥,也告訴他, 我希望他未來有面對一切困難的勇氣, 如果有一天面對不了,承受不來,也沒有關係, 我在他的身後,隨時等著去幫助他。”
“……我們在這個世界,燦爛地年輕,繁茂地走到盛年,又無聲衰老,到今日,我已經年過半百,沈牧平小醫生卻才剛剛要成年,要是我能年輕一點多好,能陪他更多的歲月,看他過得燦爛精彩,看他走向自己渴望的光輝中。
“……可惜不能。
“時間是一個無聲的環,我不怕在這環中忘卻自己曾經的所有擁有,卻怕最後的生命,沉默,死寂,枯竭,仿佛那河水,只是路過了一聲又一聲的大船鳴笛,沒有告訴自己在乎的人,我真正想要說出的話。”
那大概是很久之後的一天,十五歲的沈小運依然是十五歲的沈小運,她躺在床上,想要睡覺。
沈牧平已經成功換了工作,每天還是盡量拿出更多的時間來陪伴她。
“真好呀。”
沈小運說。
“什麼真好?”
“沈牧平醫生真好呀。”
沈小運笑眯眯地。
被誇獎了無數遍,沈牧平還是容易害羞的,雖然害羞的不明顯。
“明天早上吃豆漿好不好?我做西葫蘆雞蛋餅給你吃。”
“好的呀。”沈小運的聲音軟軟的,偷偷用手指去夠小小姐的尾巴梢兒。
“我有點想媽媽了,有些話想跟她說,卻不知道該怎麼說。”沈牧平突然說。
“是麼?”
沈小運打了個哈欠。
“那你就當我是你媽媽,練習一下啦,反正、反正很多人,都以為我是你媽媽。”
有一張蒼老的臉,就是有這種讓人哭笑不得的誤會。
“好。”
沈牧平低著頭,終於沉沉慢慢地說:
“媽。”
“唉!”
“媽!”
“乖寶寶。”
“媽,我特別想你。”
“乖乖寶寶,媽媽在哦。”
“媽,你的禮物,我收到了。”
“嗯……”
昏昏欲睡的沈小運睜開眼睛,她忘了自己還在幫人排練了:
“我也有收到禮物的呀,明天我要穿新裙子,好不好呀?”
“好。”
<正文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9-1 01:32 PM
☆、第 63 章 番外合集
番外(1)
沈牧平最近比以前忙了很多, 回家之後除了要做表格寫合同, 還要複習捧著書複習。
尖端醫學技術的發展之迅猛遠超平常人的想像,丟下了這幾年, 沈牧平想要追趕上,實在不是容易的事情, 更不用說他還改變了研究方向。
就連顏丹陽都打電話過來, 說他這是多費了功夫, 好好的一條路, 又生波折。
可是沈牧平願意這麼做,放下電話, 他問抱著貓看電視的沈小運:
“我想研究我最想治好的病,你說好不好?”
“好的呀, 沈醫生。”自從知道沈牧平想要重新當醫生,沈小運就把沈牧平和沈醫生混著叫。
電視裡在放的是《我愛我家》, 傅明老頭兒正在早餐桌上針對小保姆談戀愛事情做批示:“等事故出了再去彌補,容易造成損失嘛……”
沈小運目不轉睛地看著,一會兒就跟著賈志新不正經的腔調笑得嘻嘻哈哈。
沈牧平看了她一會兒, 也笑了笑, 就坐回去繼續看書了。
又過了一會兒, 電視的聲音消失了。
沈小運拖著她的兔子頭拖鞋抱著兩本書也坐在了沈牧平的對面。
“我和你一起學習哦。”
“你學什麼?”
沈小運拿的是一本教人如何插花的畫冊, 最近書吧裡新進了一批畫冊, 字很大,畫面很簡單,因為最近書吧裡也多了些年邁的客人, 他們有的是從外地來的遊客,有的附近社區的居民,長日漫漫,他們知道了這家書吧裡有一個討人喜歡的特別服務員,也就來了這裡,他們喜歡跟沈小運聊天,問問她工作是否辛苦,也喜歡抱一本能看得清的書,點一壺茶,一碟點心,度過一個下午。
很多門庭冷清的上午和下午,這些老人竟然書吧穩定的客源。
老城,那些蔥蔥綠樹後的窗後,有太多想找人作伴的老人了。
針對他們,老闆進了一批書冊,沈小運也很喜歡看。
插花啊,書法啊,還有教人畫好看的簡筆劃。
沈小運很快就全神貫注地專注於學習中,沈牧平也一樣。
廚房的燈亮著,小小姐繞著餐桌轉了兩圈兒,最後在兩個人的腳中間蜷起了身子。
十點的時候,沈牧平趕沈小運去睡覺,自己繼續學習。
再過幾天,將工作交接清楚,沈牧平就要全身心地投入到複習中了,他給了自己一年的時間。
顏丹陽說他有些自不量力,重新聯繫上的老同學老同事也勸他不要一意孤行,可他還是堅決地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了,因為一直有人在他身後無所顧忌地支持他。
有的人老了,她的世界卻依然年輕,有的人年輕了,她讓所有人都重回了青春年少的時光。
不畏懼,不退卻,且堅持,且熱愛。
……
番外(2)
沈牧平考上了北京的研究所,沈小運當然是要去陪讀的。
“我走了以後,你們要想我哦,我會用微信吶。”
這是沈小運向所有人的第六次告別。
老闆不舍的眼淚早就流完了,只剩下哭笑不得的一張臉和仍然紅著的眼眶。
“去了北京,有不高興的告訴我們。”
“好的呀。”
“沈先生一放假你們就回來玩哦!”
“好的呀。”
“蛋糕路上吃,餅乾可以路上吃也可以到了再當點心吃,想吃點心了就告訴我,我可以給你發快遞,一天半就到了。”蛋撻姑娘簡直不厭其煩,還把自己的話變成了了文字,發到了沈小運的手機上。
“哦哦,好的呀。”
看她樂呵呵的傻樣子,蛋撻姑娘沒忍住,抱住了她的肩膀。
“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要一直這麼笑呵呵的,知道麼?”
蛋撻姑娘比沈小運高一截,肩膀壓住了沈小運的鼻子嘴巴,讓她連“好的呀”都說不出來了。
“你也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呀,天天笑呀。”終於被蛋撻姑娘放開的沈小運也把同樣的祝福還給了蛋撻姑娘。
蛋撻姑娘“哼”了一聲,側過了腦袋。
還有好多好多人要跟沈小運告別,比如新店員姑娘,老店員姑娘,還有常來書吧的客人,那些喜歡找沈小運聊天的客人,那些看著沈小運坐在書吧裡一天又一天的客人。
一位爽利的阿姨提著一個不銹鋼保溫桶走了過來,把桶塞到了沈小運的懷裡。
“鹵豬腳,涼了也好吃,本來想給你做清蒸鱸魚,魚涼了就腥了呀,我跟你講,我的鹵豬腳,濃油赤醬,還放了豆腐乳,一點都不膩的,怎麼吃都好吃的。”
糖果店的老闆還給了沈小運一大包五顏六色的糖,每個都是沈小運喜歡的樣子,她都挑不出自己最喜歡的是哪一個了。
沈牧平來接沈小運的時候,就看見沈小運身邊琳琅滿目地堆了好多好多東西。
和往常一樣,他是走著來的。
“你是不是,沒跟你的朋友們說,我們是明天才走。”
愣了好一會兒,沈牧平終於想明白到底是哪裡不對了。
沈小運吃著蛋糕,認真想了想,也沒想明白自己是怎麼說的。
一旁在給沈小運送行的人們都忍不住笑了,她告別的的時候一直說:“我要走了呀。”
所有人的思維都被她帶偏了,還以為她馬上就要上路了呢。
“沒關係沒關係,豬腳放到冰箱,明天熱一熱也能吃的哦。”
“你們明天怎麼走,我再做個蛋糕……”
沈牧平的嘴角怎麼都壓不下去,只能說:“不用麻煩了,大家心意我們都記住了。”
在搬家去北京之前,沈小運先在自己走慣了的路上過了一次搬家的癮,有人借給了沈牧平一輛送貨的三輪板車,他脖子上套著皮繩,小心翼翼地在青石路上找著平衡。
沈小運一會兒走在前面,一會兒走在後面,看著別人滿滿的心意,真是忍不住地開心。
“會不會捨不得他們?”
沈牧平問沈小運。
“會呀。”
沈小運點頭。
然後她說:“可我覺得,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北京啊,萬一你害怕呢?還有小小姐,會想你的呀!”
沈牧平覺得沈小運的理由合情合理。
雖然,他也知道,在未來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沈小運都會在起床之後問自己:“我今天不用去上班麼?”
他會盡自己所能的為沈小運找一份新的,讓她快樂的工作。
也會努力,爭取儘早帶她回來。
第二天上路,是沈牧平開車帶著沈小運,沈小運抱著小小姐,後備箱裡裝了他們滿滿的行李。
“我們在北京住的地方,外面有一棵很大的合歡樹。”沈小運在看顏丹陽發來的照片。
“嗯嗯。”
“樹上有喜鵲!”
“那不錯!”
“是的呀。”
沈小運已經想好了,等她看見了喜鵲先生,要笑著跟它打招呼。
“你好呀,我是沈小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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