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簡瓔 - 福妻糕照【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標題: 簡瓔 - 福妻糕照【單】

【小說封面】
[attach]124661634[/attach]

【內容簡介】
上輩子,她連接吻都沒嚐過就過勞死,男人緣淡薄得可憐,
穿越來後,她這個處女鬼成了雙寶娘,不變的是──
男人緣依舊差,因她是個棄婦;過勞人生依舊上演,全家都靠她種蓮養活,
突然,離家七年的夫君回家了,還說他被封了郡王,要帶他們到京城去享福,
這是……詐騙集團吧?!好在老天爺賜與她神奇的天賦,能得知他人的心聲,
知道這男人是真心悔過,過去的年少任性,他願用一生來補償,
既然如此,她也不會傻得放著郡王妃不當,當個辛苦的農家女,
再說她有一手甜點好手藝,到了京城可以好好發揮,發展她的甜品大業,
兩人相處後,她發現這男人根本是個寵妻狂人,黏她黏得緊,
不但親自陪她上街找食材,幫她找匠人打造模具,帶她吃遍京中茶點,
還幫她打造專屬廚房、特製小冰箱,連府中私庫的鑰匙也二話不說給了她,
兩人之間就像她做出的糕點香甜得不得了,正以為自己總算苦盡甘來,
沒想到,她的小命突然變得好搶手,只因夫君是公主貴女眼中的香餑餑,
個個都想方設法,狠招盡出的要除掉她,爭取郡王妃的寶座……

【出版日期】    2018/7/2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526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9:46 AM 編輯

【序言】

       【 放開心,幸福在一念之間】

  前些日子,阿姨和姨丈慶祝他們結婚四十五周年,辦了個溫馨的家庭聚會,個性古意的姨丈送了個藍寶石戒指給阿姨慶祝藍寶石婚,阿姨雖然嘴裡念著浪費錢、好聳喔,但還是將戒指戴上,平常大剌剌的阿姨,那天笑得好溫柔……

  他們的相識其實也有些波折,那個年代男女交往大多都是親朋好友介紹,阿姨的同事介紹姨丈跟阿姨認識時,阿姨是不喜歡姨丈的,覺得他又瘦又高,風一吹就跑了,不夠有安全感,又覺得他木訥得像個木頭人,哪像是當老師的,於是那次相看沒結果。

  過了一年後,外公說有同事要幫阿姨介紹,結果竟然又是姨丈,這巧合雖然有些尷尬,但姨丈表現得就正常多了,雖不到妙語如珠,但也是侃侃而談,而且經過一年,姨丈的胃病養好了些,人也長肉,好看許多,就這樣,這次的相看終於有了好的結果,因此姨丈總是對我們說,時機很重要,認識得早不如認識得巧,姻緣天註定。

  而這本書中的男女主角便是認識得早沒有比較好的標準範本——

  因為沖喜,男主在不情願的狀況下娶了女主,等病好了,竟是一聲不吭離家出走,直到七年後得了軍功,因不想娶刁蠻公主才想到家鄉的妻子,一回家發現父母早已過世,他有了一對六歲的雙生子,這一家老小全靠他的小妻子在養……

  小編看到這,覺得這男主真是自私真是渣啊,要不是後來他表現出十足的懊悔與誠意,對女主百依百順,疼到骨子裡,成了寵妻狂人,這男主早就該被千刀萬剮了。

  只能說女主很大度,原諒了年少任性的男主,覺得他們當年是在不對的時間、不對的狀況下成親,決定給他贖罪的機會,最後也給了她自己得到幸福的機會……

  曾在網路上看到一段話,覺得很有道理,他說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相處總會有大大小小的摩擦,那些相處起來很愉快的人,都是因為心懷包容與善意,歸根結底就是「不計較」。

  不計較蠅頭小利,不要對每一分錢都精打細算,不要計較我做得多你做得少,不管是朋友親人抑或愛人,斤斤計較總會傷害彼此的感情。

  想一想也是,如果女主一直糾結在我為你做了這麼多、過得這麼苦,心中滿是怨懟,我想他們的婚姻一定走不下去,愛,是永遠沒辦法衡量的,轉個念,會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美好。



【楔子】 吾已有髮妻

        大敗東遼國的大將軍景飛月,今日率領景家軍班師回朝了。

        一早,霞光長公主便將自己裝扮得光彩照人,翹首等待著意中人進宮面聖,屆時,她皇兄便會下旨將她許配給景飛月。

        想他一介在京中毫無背景的武將,如今能尚公主,這是多大的榮耀啊!而她堂堂皇家公主肯屈尊下嫁,他又該多麼銘感五內、感激涕零,從此對她忠心耿耿,別無二心,一輩子只望著她一個人,那什麼通房小妾、姨娘側室的,想都別想,她不會允許的。

        思及此,霞光長公主描繪精緻的秀眉抬了抬,視線微垂,漫不經心的看著自己染了豔紅蔻丹的纖纖玉指,想像這雙雪白柔荑輕輕扶在景飛月衣襟上的畫面,她的心跳不禁快了幾拍,再想像景飛月將她緊緊一摟,她便依偎在他的胸膛之上,她的粉頰頓時染了幾許緋紅。

        放眼京中的青年才俊,唯一能與她匹配的就只有景飛月了,縱使年紀已二十四的他,長了她九歲,仍無損於她愛慕著他,他雖然沒有傲人背景,可如今位高權重,手握大軍,長得亦是俊美非凡,那目下無塵的性格更令她傾心。

        想當然耳,貌美如她青睞於他,他肯定會受寵若驚,而過了今日,他就是她金霞的男人了,京裡那些愛慕他的貴女也好死心了,尤其是那個鎮南王府的郡主蕭雨菲,想跟她搶男人,門兒都沒有!

        「公主!」她的貼身宮女桃兒慌慌張張的奔進寢宮,臉上很是著急。

        霞光長公主嘴角微微上揚,胸有成竹地笑了笑,她一早便派了桃兒去前殿打探消息,這會兒肯定是有好消息傳來了,桃兒才會跑得上氣不接下氣。

        「說吧!」帶著自信的微笑,霞光長公主氣定神閒地問道:「景大將軍是何反應?是否驚喜莫名,忙不迭對皇上叩首謝恩?」

        「不、不是……」桃兒吞了口口水,有些怯懦地看著主子。「大將軍他……他婉拒了。」

        霞光長公主瞳孔收縮,瞬間變臉,掌心重重地拍在桌上。「妳在說什麼鬼話?想死了是吧?妳到底有沒有打聽清楚?他怎麼可能婉拒?他怎麼會婉拒?!」

        「公主息怒!」桃兒連忙跪下。「奴婢聽得一清二楚,皇上說了賜婚公主您之後,大將軍便婉拒了……」

        桃兒還沒說完,一只杯盞便朝她迎面飛來,她不敢躲閃,被砸了個正著,額際瞬間見了血。

        霞光長公主一臉鐵青,她死死的盯著桃兒,像是要咬死桃兒似的。「妳再說一遍!大將軍怎麼回應了?他婉拒了?婉拒了皇上要賜婚本公主的旨意?」

        桃兒抖如過篩,卻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回答主子的問題。「大將軍說……說他在鄉下已有妻子,只能辜負皇上一片美意……」

        「妻子?」霞光長公主杏眼圓睜,像是聽見了這世上最最荒謬之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0:37 AM 編輯

【第一章】 夫君找上門

        宜州,桐雨縣安陽城裡有個白蓮鎮,既不靠山也沒面海,因此沒法打獵也沒法捕撈魚獲,有的只是一片又一片的蓮田,這裡的百姓也曾嘗試栽種其他作物,比如大米、大麥,可全部種不起來,只有蓮田長得好。

        久而久之,鎮上的百姓也死心了,全部專心養蓮,做起了蓮農,每年採收後,蓮花賣給花商,蓮蓬、蓮心賣給藥商,蓮子、蓮藕亦有固定的商人來收購,鎮上的百姓多靠養蓮為生,若是在夏季花開之時造訪,蓮田阡陌縱橫,遍野蓮花綻放,夏荷飄香一片蓮海,微風輕送,暗香襲人,表面上倒也呈現一派舒適悠閒的農村生活氛圍。

        那麼,實際情況呢?

        呵,那可就苦不堪言了。

        雖然賞蓮是件詩情畫意的事,可採蓮卻恰恰相反,雙腳必須浸踩在泥濘裡,在又大又密的蓮葉之間披荊斬棘地前進,而那蓮梗又毛又刺,不說會劃破衣物了,割傷皮膚都是家常便飯,更別說烈日當空、赫赫炎炎,要將全身包緊緊的以防曬傷,而衣服裡卻是汗如雨下,沒有實際操作過的人是絕對難以想像箇中痛苦的。

        覃清菡穿來大黎一年了,吃盡了生活的苦頭。

        身為蓮農,在蓮花的花期結束後便進入蓮子和蓮蓬的採收期,除了白日採收之外,其餘時間也一刻不得閒,必須從蓮蓬挑出蓮子,先去除蓮子外殼,再去掉蓮子表面的薄膜,剔除蓮心,剩下的部分才是蓮子,過程極為繁瑣,每個步驟都是細活兒,五大三粗的人是絕對做不了。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嗎?

        才不呢!接著便是蓮藕的採收,季節落在十一月至次年雨季前,過程也都是淚啊,要去藕節、清洗、磨碎、洗粉、沉澱、排水、集粉、去沙、裝碗、瀝乾、刨粉、日曬、過篩,之後才能完成得來不易的蓮藕粉,不止是個大工程,中途還不能停頓,從蓮子種植到開花結子再到蓮藕長成,中間須經過長達八個月的栽培照顧,清明前下種,五月起採收蓮子,九月後將蓮子採收完成,冬至前荷葉已乾便要開始挖蓮藕,可以說一年到頭都不得閒呀!

        「藕花,妳可聽說了?」蓮娘興沖沖的問道。

        「聽說什麼?」覃清菡頭也不抬,彎著身子與泥水裡一株株的蓮花對抗,而頭頂上的大太陽威力驚人,快要把人給曬乾了。

        白蓮鎮上,姑娘家的名字多半和蓮有關,什麼彩蓮,紅蓮、秀蓮、美蓮、雅蓮,玉荷、靜荷、曉荷……有錢人家的小姐,文雅一些的便叫芙蓉、水芸、水芝、水華、芙蕖,而她有幾分才氣的秀才爹給她起名為清菡,意即清水菡萏,雖然也是蓮的意思,但確實比旁人多了幾分氣質,可她娘嫌拗口,向來喊她藕花,街坊鄰居也都這麼喊她,她原來的名字反倒沒幾個人知曉。而她則是都好,反正那是原主的名字,至於前世的她叫什麼名字,也不必提了,反正再也用不上了。

        「就是那位鎮國大將軍啊!」蓮娘的聲線高昂了起來。「鎮國大將軍僅僅帶領五萬騎兵便直取了東遼王所在的玄城,大軍圍住玄城時,城裡還歌舞昇平,渾然不察我軍已達,最後玄城淪陷,俘虜了東遼太子,還有一萬多名的東遼軍民成了階下囚,百萬牛羊家禽一同運送回京中,鎮國大將軍還未回到京城便受封為戰郡王,那不得了,地位僅次於親王,世襲罔替,永不降爵,不但有封地,皇上還在京城裡賜宅第,如今可說是京中一等一的權貴,炙手可熱、地位顯赫哪!」

        蓮娘說的口沫橫飛、活靈活現,這都要歸功於她有個在茶樓酒肆裡說書的爹所賜,若她不是女兒身,肯定繼承父業說書去了,也不必在此辛苦的務農。

        連日來,鎮上的談資都是那位大敗東遼國的戰郡王,說他年輕有為,不過才二十四歲便立下了震鑠天下的壯業,剛毅沉穩,甚得皇上信任,還說公主傾心於他,有望尚公主,成為駙馬爺。

        饒是蓮娘說的有如親眼看見,可覃清菡卻是對蓮娘的興奮一點都不以為然,她哼了哼,「有什麼用?不管那位將軍大敗了幾個城池,得了多少俘虜,咱們還不是得在這裡採蓮,日子也沒有好過一星半點,真不知妳在樂呵啥。」

        若是打了勝仗,他們這些小老百姓也能分到一兩隻牛羊家禽,那才值得談嘛,一點好處都沒有他們的份,她實在提不起勁來和蓮娘閒聊,還是多採幾枝蓮花比較實在。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一邊採蓮,覃清菡習慣性地又唸起了《愛蓮說》。

        想當年讀書時背這篇《愛蓮說》,遙想那意境是多麼美啊,哪裡想到有朝一日她會淪落成為蓮農?又怎麼想得到採蓮竟是如此辛苦的事?

*             *             *

        覃清菡起床洗漱完畢,如常到廚房做早飯,已經燒了一年的飯,該會的也都學會了,她只擦了一次火鐮便點著了柴,手腳俐落,不到半個時辰便做好了早飯,把飯菜端到堂屋飯桌上時,就見景瓏月已牽著兩個小豆丁從院子外進來了,顯然景瓏月已帶著孩子在院子裡打水洗漱好了。

        「娘!我好餓哦!」景金玉衝著覃清菡咧咧嘴,俊秀的臉龐露出個可愛的笑容。

        覃清菡笑容可掬地道:「飯都做好了,快過來吃吧!」

        覃清菡是穿來才學做娘的,如今也做的有模有樣了,想她一年前剛穿來時,得知自己不但是個棄婦,還有兩個六歲大的雙胞胎兒子時,也著實有幾天回不了神。

        前世她一直單身,忙碌的甜點師工作讓她無暇談戀愛,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鑽研甜點,三十五歲的她白手起家,擁有三間甜點店,總想著交棒給徒弟之後再來好好談場戀愛、結婚生子,豈料,代誌不是她這個憨人想的那麼簡單,徒弟出師後都自立門戶,她只好再培養新血,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她在歐洲甜點大賽倒下,因過勞而死時,她始終沒談成一場戀愛。

        穿來後,她再也不想汲汲營營的過日子了,偏偏天不從人願,現實的情況不是她想悠著點過便能悠著點,除了兩個雙胞胎兒子景金玉、景滿堂之外,她還有兩個未嫁的小姑要養,大的叫景玲月,好吃懶做,成天幻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小的叫景瓏月,體弱多病,喝的藥比吃的飯還多,因此她不得不一肩扛起家計,乖乖地去做蓮農,幸虧景瓏月雖然體弱但乖巧又善解人意,會幫著照顧兩個孩子和做家事,她才能放心出門去務農。

        「玉兒也不知夢裡幹什麼去了,一早起床便在喊餓。」景瓏月柔弱的臉上掛著笑意。

        覃清菡對兒子眨了眨眼。「肯定是除暴安良去了,是不?」

        景金玉一聽便樂了,笑瞇了眼。「娘親說的是,孩兒確實除暴安良去了。」

        一旁的景滿堂不甘示弱,也咳了一聲,正兒八經地道:「娘親,孩兒也跟著去了。」

        「肯定是的。」覃清菡鄭重地點了點頭。「整夜的除暴安良,所以我們堂兒肯定也餓壞了,兩位小俠,快請過來用早飯吧!」

        「是,娘!」兩個孩子歡快地答。

        古代的孩子沒什麼娛樂消遣,她得空便給他們講義俠廖添丁的故事,她認為孩子的中心思想若是浩然正氣便不會變壞,既然老天派她來拉拔這兩個可憐沒爹的孩子,她便要好好的教養他們,令他們成才。而廖添丁那行俠仗義、劫富濟貧的英勇事蹟,他們每每聽得津津有味,碰巧故事裡的青年廖添福、廖添丁是一對孿生兄弟,同樣有著一身好功夫,兩個小傢伙更投射在自個兒身上,毫無疑問他們長大了就是要做義俠!

        四個人坐下用飯時,景玲月才慢條斯理的由房裡走出來,照例穿戴得整整齊齊,頭上該有的步搖珠花一樣不少,妝容也精緻,不知情的人會以為她是這個家裡的小姐,而覃清菡、景瓏月是她的婢女呢。

        覃清菡也懶得唸景玲月了,人各有志,景玲月認為如意郎君隨時會從天上掉下來,所以她得時時刻刻都將自己打扮整齊,為的就是怕錯過任何一次的邂逅。

        儘管大家心知肚明,像她們這樣家裡沒有一個男人支撐的破落戶,是沒有任何人家會看上的,景玲月還是天天作著白日夢,幻想著有朝一日會有個狀元郎、探花郎之類的青年才俊拯救她離開這個只有蓮花的小鎮。

        「嫂嫂,那塊衣料,萬祥錦鋪的伙計說能幫我留到月初。」景玲月一坐下來,還沒動筷便開口說道。

        「姊姊……」景瓏月蹙了秀眉,在桌下扯了扯景玲月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說了。

        嫂嫂一個人養家已經很辛苦了,姊姊動不動便要裁衣裳添首飾的,著實叫人吃不消。

        覃清菡無動於衷的聽著,應道:「布料留到何時都是他家的事,我說過了吧?不可能再浪費銀子給妳裁衣裳了,所以妳快點打消念頭才是正經。」

        景玲月咬著下唇,「我上回做衣裳都是半年前的事了……」

        覃清菡也不動怒,自顧自挾菜吃飯,淡淡地道:「妳看看我們,我們誰有裁衣裳了?連正在長身子的玉兒、堂兒都是拿舊衣裳縫縫補補,改了又改,妳這個做姑姑的好意思略過發育中的侄兒做衣裳?」

        那回她會答應給景玲月裁一身新的衣裙,是因為景玲月竟然跑去她公婆墳前撞墓碑,說她這個嫂嫂苛待她,尋死覓活的,里正叫她息事寧人,莫要叫外人看笑話了,她這才給景玲月得逞,做了一身新衫裙。

        「玉兒、堂兒還小,我可是大姑娘了,若不好生妝點門面,要如何覓得如意郎君?」景玲月不以為然地道。

        覃清菡微微挑眉。「照妳這麼說,瓏月才差妳一歲,也是大姑娘了,也需好好妝點門面,尋覓如意郎君,那麼要做衣裳也是瓏月先做才是,畢竟妳上回已做過了,而瓏月沒有做。」

        景瓏月慌忙道:「不不,我不用,嫂嫂,我真的不用,我的衣裳淨夠了……」

        景玲月立即勝利地道:「瞧,瓏月說她不用,是她自己不要的,那給我做吧!」

        覃清菡長嘆出一口氣,景玲月的自私真是沒有下限,姊妹倆打一個娘胎出來的,性格怎麼會天差地遠?

        「嫂嫂,咱們今天就去布莊吧,我怕去晚了會被別人買走……」

        景玲月正打死不退的糾纏不休時,院子外頭有了聲響。「有人在嗎?」

        「有!」覃清菡高聲應道,旋即起身迎了出去,很高興可以暫時擺脫景玲月的糾纏。

        院子裡,大門已被打開,幾個高大的陌生男人站在那兒東看西看,覃清菡頓時有些不高興,未經主人許可就開門而入,太沒禮貌了。

        「你們是什麼人?」她的聲音不自覺便帶上了寒意,微蹙了眉心。「有什麼事嗎?」

        隨著她的提問,一名挺拔的白衣男子轉過身來,他頭戴白玉冠,腰間佩著美玉,容貌清雋氣質俊雅,一雙眼眸有如深潭,覃清涵頓時恍神片刻。

        這、這人也生的太好看了吧?前世為顏控的她,適才的火氣頓時消了大半。「你們要找誰?怕是找錯人家了。」

        景飛月瞬也不瞬的看著眼前這梳著低髻,穿著青色布衫裙,脂粉未施的美少婦,微微蹙了蹙眉宇。「妳是覃清菡?」

        「是啊,你是……」還未說完,覃清菡便像被人擊中腦門一般,一道記憶飛衝入她腦中。

        要命!這張面孔、這個男人是原主的夫君啊!

        她擁有原主的記憶,可原主的夫君從未出現在她的腦海中,所有的情況都告訴她,她是棄婦,因此她壓根沒想過原主的夫君有朝一日會出現。

        她深吸了口氣。「景飛月?」

        這個男人,這個過分好看的男人是原主不顧自身有可能會被剋死,死命要嫁的男人。

        說起原主的這樁親事,與其說「人間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不如說是「自古多情空餘恨,此恨綿綿無絕期」來的恰當。

        兩人同一村莊,原主一直暗戀著景飛月,有一日,景飛月去外地打獵回來之後便生了重病,鎮上的王半仙掐指一算,說他冒犯了山神,這才會生了重病,除非有女子願意嫁給他沖喜,不然他死定了,而嫁給他的女子若八字鎮不了山神,也有可能救不了他,自己反倒被剋死。

        縱然景飛月是鎮上的美男子,傾慕他的姑娘多了去,可一聽到可能會被剋死,每個姑娘都卻步了,只有原主不管不顧,甚至對她爹娘以死相逼,說什麼都要嫁給景飛月,要救景飛月的命,原主多次決絕尋死,原主的爹娘莫可奈何,只得將女兒嫁過去。

        原主嫁到景家之後,說也神奇,景飛月真的好起來了,原主的婆母也因此對她疼惜有加,可是景飛月卻對原主的木訥笨拙十分厭惡,尤其原主見了他動不動便臉紅羞澀也令他很是反感。

        因此除了婚後,景飛月的身子漸好時,某次喝了他娘準備的摻了春藥的雞湯,迷迷糊糊與原主圓了房之外,他就再也沒碰過原主。

        而成親三個月後,景飛月不留隻字片語的離家出走了,之後原主發現自己懷了身孕,足月後,她生下了雙胞胎,可沒多久,扛著家計的公公在田裡不慎摔死了,後來婆母積鬱成疾臥病在床,她便成了一家之主,下田種蓮,平常還要照顧婆母跟一家人,直到婆母因病過世,她只能繼續扮演一家之主的角色,照顧兩名小姑和兩個孩子。

        一年前,原主操勞過度,在烈日當空的蓮田裡昏了過去,沒了氣息,同樣過勞死的她穿了過來,進入了原主的體內,當時她看到原主的魂魄漸漸消散,嘴裡還唸著景飛月的名字,似乎依然眷戀著他,卻也恨著他,恨他拋棄了救他一命的她,恨他讓她過得那麼辛苦,更恨的是,他沒給她多一點的機會去愛他。

        如今,距離景飛月離開已經過了七年,他像是不存在的人似的,家裡沒人會提起他,當年他離開時,景玲月、景瓏月的年齡尚小,她們姊妹倆彷彿忘了還有個兄長,連原主的婆母臨終前,她們都沒想過要去找一找景飛月回來給婆母送終。

        覃清菡想到這裡,頓時對眼前的美男子失去了興致,說穿了,他就是個渣男,忘恩負義的渣男。

        不過,自穿來後,她已練就了淡定面對所有事,再也不像前世那般情緒大起大落。

        是以,她只是探究地看著景飛月,不顯山不露水地道:「你怎麼回來了?」

        她有強烈的預感,這絕對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一個失蹤已久、音訊全無的人忽然出現,一定有問題,景飛月絕不是只是過來讓她看一眼的。

        「這裡是我家,我回來不需要理由。」景飛月臉色淡淡地回道。

        覃清菡微微揚起嘴角,呵,知道是家,卻七年未歸,她也沒什麼好說的。「那麼你可要進去坐坐?」她看了一眼景飛月身後那幾個滿頭大汗的男人,又加了句,「喝杯涼茶?」

        景飛月點了點頭。「甚好。」

        覃清菡在心裡嘆息地搖了搖頭,這男人怎麼沒一絲愧疚,那麼理所當然,要知道,若是她沒穿來,如今他回來見的就是原主的墳了,若是見到原主的墳,他還能如此坦蕩嗎?



【第二章】 我要去京城

        覃清菡將景飛月迎進屋裡,在堂屋吃飯的景玲月、景瓏月、景金玉、景滿堂不約而同的抬頭看著跨進屋來的陌生男子。

        「玲月、瓏月,這是妳們哥哥。」覃清菡說完又對兩個孩子說道:「玉兒、堂兒,這是你們爹,過來問好。」

        四個人頓時都愣住了,動也不動,像被點了穴似的。

        覃清菡也不怪他們反應不過來,她自己也是到現在都沒有真實感,一個離家出走,七年沒有任何音訊的人回來了,難不成要他們熱烈歡迎他嗎?

        「嫂嫂妳說什麼?這是哥、哥哥?」景玲月瞠目結舌的看著景飛月,腦子裡亂烘烘的,這個美男子是她哥哥?

        景瓏月沒有說話,但她同樣震驚的看著景飛月,她對兄長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她甚至以為兄長已經死了,如今卻這樣突然的出現在眼前,這……

        「娘,這是爹嗎?他真的是爹嗎?」景金玉並沒有歡天喜地的朝景飛月奔過去,他坐在椅子上,小臉上是無比的嚴肅。

        「爹從哪裡回來的?先前又是去了哪裡?為何許久不曾回來?」景滿堂瞬也不瞬的看著景飛月,同樣是語氣正經。

        覃清菡雖然只做了一年的娘,但她很瞭解這兩個孩子,他們不是天真爛漫的那種孩子,他們很理性,素來不會大驚小怪,她認為跟原主的沉默寡言有關,在原主的教養下,兩個孩子異常的處變不驚,只有在她跟前會露出孩子的天性,偶爾對她撒嬌。

        景飛月的驚訝絕對不亞於屋裡其他人,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做爹了,而且還是兩個孩子的爹,看著眼前那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哥兒,他蹙起了眉,有些無所適從的問:「他們是孿生子?」

        覃清菡又在心裡嘆息一聲。「不然呢?」

        他只碰了原主一次,自然是孿生子了,不過,瞧他那手足無措的樣子,還真有點可愛。

        他一直把自己當成黃金單身漢是吧?忽然發現有兩個這麼大的孩子,肯定嚇得不輕。

        就在一室無語凝滯時,景玲月忽然起身朝景飛月奔了過去,她搥著景飛月的胸膛,嗚咽著,悲從中來的問道:「哥哥!你究竟去哪裡了?可知道爹娘臨終前都對你念念不忘!」

        景飛月狠狠一震,他捉住了景玲月的雙手。「爹娘過世了?何時的事?」

        景玲月哀痛地道:「玉兒、堂兒出生沒多久,爹便過世了,是在田裡摔死的,娘是兩年前過世的,若是你早點回來便可以見到娘了……」

        景飛月感到呼吸一滯。這些年,他不是沒有想過家人,然而只要一想到,他便命令自己將他們拋出腦外,他久不歸家的原因便是因為覃清菡,若是他要將爹娘妹妹接到京城,勢必也要將身為妻子的她一塊接走,只要一想到要和她處在一個屋簷下,甚至是同床共枕,他便心生厭惡,是以一天拖過一天,他始終不願面對這個問題。

        他之所以婉謝皇上的賜婚,寧可接回髮妻的理由是,他光是看一眼刁蠻任性的霞光長公主都覺得厭惡,又怎麼可能與她結為夫妻?

        比起霞光長公主,還不如把覃清菡擺在身邊,原因無他,若他婚後不理會霞光長公主,她不知會怎麼鬧,肯定會讓他整日雞犬不寧,更甚者鬧到皇上跟前去,而覃清菡只是笨拙,起碼不會跟他鬧。

        因此他在不得已之下回來了,並做好了心理準備要接受覃清菡,要將爹娘接到京裡享福,卻措手不及的得知爹娘已離世的噩耗,他恨自己,真恨自己為何要為了覃清菡這個女人遲遲不歸,以致於沒為生養他的爹娘送終……

        「爹娘的墳就在後山,若你得空便去上炷香吧,爹娘見到你肯定是開心的。」覃清菡淡淡的說道,著實與屋子裡正在上演的這齣親情倫理大戲不同調。她公婆臨終前哪裡有對兒子念念不忘了?景玲月真會瞎掰。

        「是啊!爹娘見到哥哥肯定會很開心!」景玲月拭著淚,破涕為笑地問道:「哥哥,這些年你在外頭做什麼?可過得好?」

        瞧他身上的錦袍質料和玉冠、玉佩,可見是過得極好,這樣的人是她的兄長,可真是天上掉餡餅了,她得好好攀著這個兄長,保不定有機會能離開這窮鄉僻壤到省城去。

        景玲月在想什麼,覃清菡都聽到了。

        是的,前世的她,自小便能聽到別人心裡的聲音,穿來後,這份異能也跟著她來了。

        能聽見別人心裡的聲音,有好有壞,好處是,可以輕易得知誰對她是真心,壞處則是,也能輕易看破那些表裡不一的人而讓自己的心靈受到傷害。

        她也曾為此困擾過,比如學生時代,衣冠楚楚的男老師卻是私下會性騷擾女學生的淫魔,大學裡的校花私下在做援交,還有一些懷著目的要與她做朋友或者追求她的人,這些都曾令她痛苦過,也埋怨過為何她有這種特異功能?

        而今,歷經了前世的三十五年,她已經可以坦然的與她的特異功能相處,換個想法,將這份特異功能當成保護自己的力量,先一步知曉別人心裡的想法,她便能防患未然,這是老天爺厚愛她,她要謝謝老天爺才是。

        不過即便她現在沒有持異功能,她也能猜透景玲月的想法。

        景玲月可不是個因為血緣親情這種虛無飄渺的東西就對人家親熱的姑娘,若是今天走進來的景飛月是副乞丐打扮,她不認親都會,而景飛月一身不凡的行頭正是景玲月熱情貼上去的理由。

        「我入了軍營,得了些戰功。」景飛月心情複雜地道:「如今便是來接你們去京城同住。」

        「去京城?」景玲月眼睛整個都亮了起來,聲音興奮到會飄會抖,是去京城,不是去省城,天啊,她沒有聽錯吧?

        「去、去京城?」景瓏月結結巴巴,她作夢也沒想過去京城,不,就算作夢能讓她去京城,她也不想去,她曾去過一次省城,車水馬龍的,差點沒嚇死,京城可是比省城繁華百倍千倍的地方,她怎麼敢去?

        聽見景瓏月忐忑的心聲,覃清菡笑了笑。「即便去了京城,咱們也是都在一塊兒的,妳別提前嚇自己了。」

        景飛月看著覃清菡,眼裡有著意外。

        她竟然能處變不驚的說出這番話,看來這些年來,她改變了不少。

        他驀然發現,打從他們見面,眼對眼的對話開始,她便沒有臉紅過,一直是不卑不亢的姿態,甚至有幾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味道。

        是什麼改變了她?是艱苦的生活嗎?

        不管是什麼,對他而言是好的,起碼不會讓他現在就打消接她去京城的計劃,以後他們將要同住一個屋簷下,他也見不得她動不動便在他面前臉紅羞澀。

        覃清菡聽見了景飛月心裡的想法,只覺得好笑,這怪胎,妻子愛慕丈夫怎麼就不行了?難道他希望妻子對他不屑一顧嗎?

        鄙視景飛月心裡想法的同時,她也慶幸是自己穿來了,若在他面前的是原主,此時還不知要怎麼被他羞辱呢。

        不過,她只知道他心裡對原主的想法,卻還不知道他此來的目的,既然他如此厭惡原主,那麼突然來接人肯定有原因,不會是要把她們騙去賣吧?

        他離家多年,對自己妻子、妹妹肯定是沒有多少感情的,保不定在外頭欠了一屁股債,狗急跳牆了才會回來,將自己打理得風風光光騙取她們的信任,轉頭就將她們賣了。誰知道呢,壞人又不會將壞字刻在額頭上供人辨識,玉兒、堂兒還要倚靠她,還是小心謹慎為上策。

        是以,她看著景飛月,謹慎地問:「我能不能問一問是什麼戰功?我們去到京城要如何生活?」

        景飛月垂了眼道:「我在京城有宅第,也有俸給,你們無須擔憂生活。」

        覃清菡看著他清明的眼眸,知道他說的是實話,既是如此,她也沒什麼異議了,去京城就去京城吧!

        她會答應只有一個理由,她要脫貧。她不想再過蓮農的生活,太辛苦了,而且繼續務農的她,肯定付不起私塾的束脩,那玉兒、堂兒也甭想去讀書了,她是可以給他們講故事,教他們識字,可她對大黎科舉要考的東西一竅不通,她是絕對無法教授他們學業的,那麼他們兄弟倆就得繼續窮下去,繼承那塊微薄的田地,繼續務農,想想她都心疼他們啊!

        另外,京城繁華,貴人多,她做甜點的手藝可能有機會用上。

        她曾經因為務農太辛苦了,所以試著做糕點賣,想靠賣糕點來賺錢,可是一來,小鎮資源匱乏,要什麼沒什麼,連基本的黃油都沒有,做出來的東西便不出彩;二來,鎮裡並不富裕,買得起糕點的人家少之又少,要吃都是自己做,沒人在外頭買的,試了一兩次,她便死心了,時不我予,在不對的地方,縱然她做出美味出色的糕點又如何?人家寧可買碗麵也不會掏銀子買糕點。

        既然決定了,覃清菡便沒再多言,她進廚房提了水壺出來,又拿了幾只茶碗,對景飛月道:「這是蓮藕茶,消暑解熱,你提去給外頭那些人解解渴吧!」

        這舉動令景飛月意外,他接過茶壺,沒說什麼,只是看了泰然自若的覃清菡一眼。

        景玲月好奇了。「外頭還有什麼人?」

        景飛月淡道:「是我的部下。」

        景玲月瞪大了眼。「哥哥還有部下?」

        天啊天啊,看來她兄長在京城不但是個官,還是個不小的官,才會有部下跟著來接他們,她簡直歡喜得快飛上天了,巴不得立即出發往京城去。

*             *             *

        浩浩蕩蕩的馬車從白蓮鎮出發是兩日後,在此之前,景飛月去祭拜了爹娘,而景家也沒其他親戚了,倒是覃清菡去和街坊鄰居一一道別,這些人都是心眼老實的,對他們一家婦孺照顧有加,聽說他們要去京城過好日子也為他們高興。

        依照景飛月的性格,原本此行並不會有如此鋪張顯擺的排場,僅會輕車簡從,帶四、五個部下來接人便是,但由於他是婉謝了皇恩來接妻子的,好友黃靖棠說,他駁了皇上的面子,又讓霞光長公主難堪,接人的舉動便要做得越大越好,要讓皇上知曉確有其事,他也確實原來便有此計劃,不過是與東遼纏鬥多時,耽擱了,絕非皇上賜婚了才冒出個妻子出來。

        黃靖棠是他在京裡結交的少數好友之一,黃靖棠身為狀元郎,飽讀詩書,他素來認為黃靖棠的看法不會有錯,因此他才聽他所言,大張旗鼓的帶了一支接妻隊伍由京城出發,便是要召告天下,他景飛月要去宜州桐雨縣接妻子了。

        馬車寬敞,景飛月因為想與兒子親近,這才捨了騎馬待在馬車裡,可兩個孩子根本不理會他,對他十分冷漠,甚至是防備,他一時也想不出與兒子破冰的方法,只能且戰且走,靜觀其變。

        倒是覃清菡的表現,頗為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從前,覃清菡對他而言是個礙眼的存在,他連她在房裡靜靜的繡花都覺得煩,可如今的她,表現得怡然自得,好像什麼風景在她眼裡都是美,她甚至沒有多看他一眼,多半的時間都在和兩個孩子說話。

        「哥哥,咱們京城的府第有多大?我可是能自個兒一間房?」景玲月衝著景飛月盈盈一笑地問道。

        他身為戰郡王一事,景玲月已從他的部下口裡得知了,他原就沒打算瞞著,反正她們到了京裡還是會知曉,他原是打算若有恰當時機便告訴她們,不想她們自己知道了,倒也省了他的口舌。

        「那是自然。」景飛月點了點頭。「在京城,妳和瓏月這般的官家千金,都是自己一處院落。」

        官家千金四字令景玲月飄飄然的差點要飛上天了,她這不是在作夢吧?她如今是官家千金了,那她也會像莊員外家的小姐一樣,有服侍她的奴婢了?

        景玲月真心誠意的嘆了口滿足之氣,討好地對景飛月道:「想不到哥哥的成就這般大,若是爹娘地下有知,不知會歡喜成什麼樣子。」

        短短幾日,她便抓住了景飛月的喜惡,她發現只要提到過世的爹娘,特別能令她這位身為郡王的兄長有所波動,興許是覺得愧對爹娘吧,總之,這是一個很好的籌碼,她要善加利用。

        覃清菡把景玲月的心思看在眼裡,但她沒戳破,當做看戲。

        景玲月這一路上都不消停,嘰嘰喳喳的,亢奮得跟打了雞血似的,這小姑娘的心思說穿了也沒什麼,以前她就一心想飛上枝頭做鳳凰,如今美夢成真了,她的心便更大了些,盤算著要以她郡王府大姑娘的身分尋覓個如意郎君,躋身京城的貴婦之列。反正也不是害人的事,她也就沒必要戳破她的親情都是假了。

        相對於景玲月,景瓏月就安靜多了,她對要去京城還有很大的不安,眼神時時流露出徬徨,覃清菡倒是希望景瓏月有幾分景玲月的野心,堂堂正正的為自己尋找幸福之路。

        「咳!」景瓏月拿帕子摀著嘴,乾咳了幾聲。

        景飛月看著她。「如今妳都是大姑娘了,身子骨還沒轉好嗎?」

        瓏月自小體弱多病,這點他還是有印象的,每每家中稍有積蓄,瓏月便來大病一場,家中積蓄便又空了。

        「一直都如此。」景瓏月擠出個弱弱的笑容,她面對這個感覺上是憑空多出來的兄長時總有些怯懦。

        景飛月微抿了唇。「不打緊,京城有許多高明的大夫,再不成,讓太醫給妳診治也行,務必要將妳的身子調理好。」

        「太醫?是宮裡的太醫嗎?」景玲月吸了口氣,不可置信地問道:「哥哥,你是說,你能請得動宮裡的太醫?」

        景飛月點了點頭。「還行。」

        覃清菡想到蓮娘說的,郡王只比親王的地位低一點,再說景飛月是有戰功的,因功受封,又永不降爵,看來她日後當真可以當個好命的郡王妃了。

        想到這裡,她便微笑起來,往後她可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不用早起務農,不必再跟泥濘的池水和會割人的蓮葉搏鬥,她終於可以歇息,終於可以過上跟前世不同的生活了,她要每天睡到太陽曬屁股才起床……

        「嫂嫂,妳也很歡喜對不對?」景玲月見覃清菡笑了,便故意問道。

        好日子誰不愛,想到覃清菡過去苛刻她,連做身衣裳都要她以死相逼才給她做,她心裡便有滿滿的不快。

        覃清菡這個窮秀才家的女兒怎麼配得上她的郡王哥哥?聽說她哥哥原是可以成為駙馬爺的,她原是可以有個公主嫂嫂的,都是覃清菡破壞了一切!

        等著瞧,如今她有了哥哥做靠山,看她怎麼讓覃清菡不好過!

        景玲月唇邊泛出抹狡獪的笑意,故意說道:「哥哥離家這麼些年,身邊肯定有幾個可心之人,在京城裡,我還有幾個侄子、侄女嗎?他們都叫什麼名字?哥哥先跟我們說說,路上也好準備見面禮。」

        覃清菡覺得好笑,景玲月想讓她難受,可怎麼辦呢,她又不是原主,對景飛月一點迷戀也沒有,縱然他有三妻四妾,她也沒有任何感覺。

        「是啊,先跟我們說說。」覃清菡悠哉悠哉地接口,「玉兒、堂兒一直想有弟弟妹妹,若是年齡相仿能玩在一塊兒,肯定很不錯。」

        景瓏月則是瞪大了眼眸,彷彿沒有想過她兄長會有別的妾室和兒女似的。

        景飛月見覃清菡眸色清澈,不像在說違心之論,他微微蹙眉,難道她如今已經連他是否有妾室都不在意了?「我一直在邊關,身邊並沒有伺候的人。」

        「那怎麼成?」景玲月一副這太離譜的神情。「看來嫂嫂日後要多費心了,要為哥哥多物色幾個妾室,為咱們景家開枝散葉,這也才能多子多孫多福氣。」

        覃清菡秀眉一揚,坦蕩蕩地說道:「這點我恐怕無法應承。」

        見景飛月的目光落在覃清菡身上,景玲月得意了。「為何不能應承?嫂嫂難道是見不得哥哥身邊有可心之人嗎?這可是妻子不該有的嫉妒啊。」

        還裝?看妳何時露出馬腳,當初覃清菡是如何嫁進她景家的,她可是清楚得很,整個白蓮鎮上的人都知曉覃清菡是灌了迷湯睜不開眼,寧可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她哥哥的命,偏生她哥哥不領情,病好了便一走了之,如今她哥哥成了高高在上的郡王,身邊沒有幾個女人誰信?覃清菡心中不知急成什麼樣子,面上還裝淡定,那點心思想瞞過她?哼,真真是笑掉人家的大牙。

        「怎麼會?」覃清菡笑了起來,和風細雨地道:「妳哥哥看中了誰,儘管來與我說便是,我必定會允的,不過我可沒有閒暇去為他物色妾室人選,一來我有玉兒、堂兒要教養,二來我又不是花街柳巷的鴇娘,牽線這種事我是不幹的,何況還是為自己的夫君牽線?!還有啊,玲月妳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教唆嫂嫂往哥哥房裡塞人,傳出去成何體統,往後妳還是少說這些為好。」

        景玲月頓時窘紅了臉,「我、我又不是那個意思,我哪有教唆了……」勉強辯解了兩句便說不下去了。

        她一直不解,過去覃清菡是個不善表達的笨蛋,怎會忽然之間變得口齒伶俐?好像是自她在田裡昏過去,大夫診斷她曾沒有氣息又起死回生開始,她就變了個人,不再半天不吭一聲,還把她這個小姑壓制得死死的!瞧,剛剛她不過說了幾句,覃清菡竟然就讓她在她哥哥面前如此難堪,等著,這個仇她若不報,她便不叫景玲月!

        覃清菡端起涼茶喝了一口,景玲月在心裡對她咬牙切齒,她自然都聽到了。

        她是不想再像前世那般汲汲營營,想過閒雲野鶴的日子,但她也是個特別不吃虧的性子,原主為景家付出甚多,做牛做馬的,出賣勞力,景玲月可說是原主在養的,可景玲月非但沒有半點感激之心,一有人撐腰便想著要叫原主不好過,所以她也不會在言語上客氣。

        如今,景玲月認為她傍到景飛月這株大樹,不再需要靠她養了,有了底氣便想著對付她,她倒是想看看景玲月要如何對她報仇?如果不給她買衫裙也能算仇的話,她也認了。

*             *             *

        宜州距離京城約莫要半個月的車程,他們這浩浩蕩蕩的車隊要費上更多時日,怕是要超過二十日才能抵達京城。

        覃清菡也不怕旅程辛苦,她穿來後沒離開過白蓮鎮,忙著務農,連省城也沒去過,此時就當觀光旅行,一路上看看大黎的風景。

        這一日,走到了馨州白桃縣的山腳下,距離預計要休息的縣城客棧還有一個時辰,可景瓏月臉色煞白,又想嘔吐,實在無法再趕路了,景飛月便命大隊人馬停下,尋了處寬敞的農莊,借住一宿。

        那農莊原是閒置著,主人在外地,管事得知是京城來的大貴人,乃是堂堂戰郡王,哪有不應承之理?滿口歡迎的安排了三十間廂房給他們使用,又忙讓廚房做了幾桌飯菜來待客。

        景玲月見兄長的名號如此好使,又歡喜了好幾分,在這窮鄉僻壤都能如此受人尊崇,進到京裡更不用說了,那肯定是橫著走都沒問題了。

        景瓏月只是暈車,並無其他大礙,農莊管事讓人熬了一帖消暑安神的草藥讓景瓏月喝下,她喝了,沒吃晚膳便去躺著了。

        至於景玲月嘛,她很把自己當回事,差遣著管事領著她介紹農莊裡外,聽那管事左一聲大小姐,右一聲大小姐,沾沾自喜的眉飛色舞,過足了大小姐的癮。

        覃清菡覺得農家菜挺不錯的,她吃了一碗飯,又喝了半碗湯,兩個孩子更是胃口大開,吃了不少,吃到小肚子都鼓起來了,她想著帶孩子去莊子外頭散步消食,一時興起,想起自己幼時夏季在山裡的外婆家過暑假時,總能捕捉到螢火蟲,便去問了管事,果然管事說後面山谷便能看到流螢。

        「走,咱們去看流螢!」覃清菡興沖沖地說道,形容了下流螢是何物。

        兩個孩子一直待在白蓮鎮,沒看過流螢,此時聽見母親的形容,很是好奇。

        景飛月聽見他們的計劃,便道:「這裡陌生,我陪你們同去。」

        覃清菡原想叫他派兩個手下保護他們娘仨即可,又想到他可能是想親近兒子,便點了點頭。

        可憐他這個做爹的,都幾日了,還無法跟兩個孩子培養感情。景飛月不是個會主動逗弄小孩子的男人,兩個孩子又特別冷靜,對他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爹,沒有狗血劇的自帶親情,甚至可說是冷淡得很,還外加了一些防備心,在這種情況下,要拉近距離是極難的事。

        好吧!她就當做善事,充當孩子和景飛月之間的橋梁,說起來當年他一走了之時,不過是個青少年,一場大病,讓他有了個不合心意的妻子同吃同住,怎麼說都彆扭,說他搞叛逆才離家出走也無可厚非,如今他來接妻兒,有心彌補,也不算壞到底了。

        想到這裡,覃清菡也不禁失笑。

        原先她認定了原主的夫君是個大渣男,如今卻幫景飛月說起話來,興許是相處之後覺得他也沒那麼壞,不過,更大的原因恐怕是他的高顏值讓她對他的苛責少了大半,這部分就完全是她自己的問題了。

        所謂「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不過是特別嚴重罷了,面對一個賞心悅目的美男子,對任何女人來說都是提神藥,放在角落也不礙眼,何況景飛月還是那種很陽剛的俊美,長相英俊,身材魁梧,完全是可以做牛郎的類型,而男人好色,女人愛美,其實性質完全相同,只不過女人對男人的欣賞比較含蓄,前世她錄取店員時,也更願意錄用好看的人。

        說起來,原主的樣貌也是極為出挑的,明眸皓齒,尤其一雙黑眸彷彿黑珍珠般動人,腰身不盈一握,肩膀圓潤小巧,纖手雪白如玉,未曾因長年的操勞而粗糙,是個天生的美人胚子,還有份大家閨秀的氣質,完全配得上景飛月,可景飛月當年還是離家了,可見他是個不看重外表的人,注重的是心靈相通。

        沿途上,因為景玲月一直多方打探,她也多少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

        據說,皇上要將霞光長公主賜婚給景飛月,而他在金鑾殿上,當著皇上和文武百官的面說自己已有結髮之妻,而那位霞光長公主,乃是先帝最小的女兒,玉太妃所出,甚得太妃的寵愛,因而刁蠻驕縱,任性極了。

        她大膽臆斷,景飛月既會因為受不了原主的愚昧粗鄙而一走了之,恐怕此番接回妻子之舉是因為不想與刁蠻公主成親,寧可重新接受曾遭他遺棄的原主。

        若真是如此,此舉定然會刺傷到原主,幸好她不是原主,因此反倒覺得這樣甚好,雖然冒出個夫君,卻是厭惡她的,儘管要同處一個屋簷下,但他並不會與她同床共枕,她還是能自得其樂的過自己的日子。

       這麼一想就覺得好過多了,慶幸不是一穿來便有個夫君在旁,若要跟陌生人行那夫妻之禮,她怕不早就嚇死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2:13 PM 編輯

【第三章】 妻撩動夫心

        景飛月點了兩名小廝同行,讓他們提著燈籠在前頭引路,等入了後山,覃清菡也慶幸有景飛月同行,不然山裡黑漆漆的委實有些恐怖。

        覃清菡一手牽著一個孩子走在小廝身後,景飛月殿後,看著一大兩小的背影,想到自己驟然離家,她一個人生下雙生子又含辛茹苦的扶養孩子長大,還代他侍奉父母,為父母送終,從前對她的厭惡也化為了絲絲愧疚。

        說起來,她不欠自己什麼,是他欠了她,連他的命都是她救的,年少時的他,卻只因為話不投機這個理由便撇下了她,此時想起來也為自己的年少輕狂汗顏,幸而一切還來得及,他會補償她的,過去她吃的苦,他都會償還。

        「娘,這裡真有您說的那叫螢火蟲的小燈籠嗎?小燈籠要如何飛?」景金玉緊緊牽著覃清菡的手前進,好奇地問。

        覃清菡一笑。「一會兒你見了便知道了。」

        景飛月聽了也是莞爾,她跟孩子說流螢是小燈籠,倒也貼切,只是孩子們若不親眼見到,是不會明白的。

        一行人往山裡去,已經能聽到溪流的聲音,這時,就見數十隻流螢飛來飛去,那小小的身子發出光亮,沒見過流螢的景金玉、景滿堂,饒是平時小大人似的,這時也不由得發出驚呼聲。

        「牠為何能發出光亮?」兩個孩子不約而同地問。

        覃清菡笑了下,哈哈,這是她小時候問過的問題,當時大了他們十多歲的表哥是如何一本正經的回答他們幾個小鬼的,她還記得。

        「因為牠們的身子裡有個發光器,並不會像燭火那般的燙人,叫做冷光。」

        兩孩子一臉疑惑。「發光器?」

        景飛月在後頭聽到,也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原以為她會被孩子問倒,沒想到她竟答得出來,且答案還如此新奇有趣。

        覃清菡其實知道螢火蟲的光最重要的功能是求偶,不過她可不能跟金玉滿堂小朋友說什麼求偶之類的,便道:「當牠們受到驚嚇或遇到危險時,會改變發光的頻率,如同警訊一般,警告牠們的同類快逃。」

        她不知道頻率要做何解釋,幸而兩個孩子被螢火蟲迷住了也沒追問,反而加快了腳步往山谷裡去。

        終於,一行人來到了山谷前,開闊的山谷裡十分靜謐,流螢飛滿了整座山谷,與天上的繁星點點交織,山夜是靜的,流螢稠密得彷彿靜止一般。

        兩個孩子屏氣凝神,連驚嘆都發不出,覃清菡心知他們是被這一幕大自然感動到了,就如同她幼時第一次見到數以萬計的螢火蟲飛滿山谷一般。

        見兩個孩子看呆了,覃清菡提議道:「咱們坐下來吧。」

        孩子被動的點了點頭,覃清菡牽著他們在谷中的石頭坐了下來,她揚著頭,任徐徐夜風拂過,青草的味道充斥鼻間,彷彿回到了童年時光。

        她一手牽著景金玉的手,一手牽著景滿堂的手,輕輕唱道:「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裡夏夜裡風輕吹,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燃燒小小的身影在夜晚,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短暫的生命努力的發光,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她的身子跟著節拍搖動,佇立在他們身後的景飛月心中突然滑過一抹異樣。

        她唱的也不知是何曲子,卻是極有意境。

        他雖是武將,但未入軍營前,長久的時間也是以準備科舉為目標,父母企盼著他能光耀門楣,讓景家脫貧奔富,而他意氣用事離開白蓮鎮後,也想著若不能爭得功名便不回鄉。

        他原想去京城,卻在橫縣病倒,因緣際會,他讓路經橫縣的蕭大將軍所救,便跟隨著軍隊上路,在軍營裡待了數個月,因為之前讀過不少書,與蕭大將軍很談得來,因此痊癒之後,索性投身軍中,跟隨蕭大將軍到了邊關。

        大黎一向太平,蕭大將軍建立軍功亦是十多年前的事,此番東遼因年輕氣盛的新帝登基而來侵犯,正是武將能立功的大好機會,他便是捉住了這個機會,不要命的豁了出去,為自己掙得了軍功。

        此時,看著跟前悠然賞螢的母子三人,他忽然很慶幸自己做了上戰場的明智選擇,讓此時功成名就的自己擁有守護他們的能力,更慶幸因為皇上的賜婚反驅使他回鄉去接覃清菡,否則終此一生,他都不知道他還有兩個孩子存在世上,而他心中的覃清菡也將永遠停留在初初成親時,那個令他生厭的女子。

        「娘親,您哼的是什麼曲啊?怎麼孩兒沒聽過。」景滿堂問道。

        景飛月在心中說道,我也沒聽過,我也想知道是什麼曲。

        覃清菡微微一笑。「你們沒聽過的曲子多了去,日後得閒,娘再唱給你們聽。」

        景飛月忽然發現他心裡想的也是,我也想聽。

*             *             *

        經過二十多日的路程,景飛月一行來到了青州,約莫再過三日便可以抵達京城,而進入青州城時天色已暗,他們便入住城裡最大的吉祥客棧,景飛月的貼身小廝元昕奉主子之命,打聽到城裡最好的酒樓名叫滿穗樓,景飛月便帶著妻小和兩名妹妹前往那滿穗樓用晚膳,元昕和貼身護衛元勁隨行。

        元昕和元勁跟隨景飛月多年了,兩人都是當初蕭大將軍給景飛月挑的人,元昕伶俐,是伺候景飛月起居的小廝,元勁拳腳功夫不錯,是景飛月的貼身護衛,他們未曾聽景飛月說過家人,一直認為他孑然一身,沒想到會冒出主母和兩名小主子來,實在叫他們驚愕萬分。

        不過,這一路上他們也感受到了主母的平易近人好相處,兩名小主子雖然性格冷了些,但該有的教養一樣不少,路上不吵不鬧,生得又是和主子模子刻出來似的俊秀,叫人打從心裡喜歡,他們也因此很快接受了主母和小主子,視為自個兒要效忠的對象。

        青州城的街市四通八達,入了夜,街道兩側的酒樓飯館茶肆紛紛打起了燈,夥計在門口吆喝著攬客,顯得十分熱鬧,尤其是滿穗樓門口更是停了許多華麗的馬車和軟轎,顯然生意興隆。

        景飛月一行是臨時起意,並未訂位,雅間全客滿了,故只能在一樓大堂的散座落坐。

        小二送上清茶和菜牌,景飛月直接交給覃清菡。「玉兒、堂兒喜歡吃什麼妳知曉,便點你們喜歡的。」

        他覺得兩個孩子沒吃過什麼好東西,因此一路上他下意識想補償他們,總挑最好的客棧住宿和最好的酒樓用飯,每餐飯都吃得不馬虎。

        覃清菡也不客氣,接過菜牌。「我瞧瞧有什麼好吃的。」

        她低垂眼眸翻看菜牌,長長的睫毛又彎又翹,景飛月也不知自己怎麼回事,竟然移不開視線,直到她都點完菜了,他才回過神來。

        「哥哥,你為何不說出你的名號,那咱們也可以坐雅間。」景玲月看著川流不息的貴女讓小二恭敬的引著往樓上雅間去,十分豔羨。

        景飛月義正詞嚴的道:「先前在農莊是因為無別處可投宿,這才對農莊管事透露我的身分,爾等日後須得牢記,我的郡王頭銜不可隨意濫用,以免落人口舌,說咱們有仗勢欺人之嫌。」

        景玲月雖然馬上點頭允諾,心裡卻不滿地想,仗勢欺人又如何?身為郡王,如果不能仗勢欺人,那要這郡王之名有何用處?所謂權勢,不就是要這樣運用的嗎?哼,她才不管,日後到了京城,她就要張揚顯擺她郡王之妹的身分,將過去過的憋屈日子都彌補過來!

        聽見景玲月的心聲,覃清菡拿起杯盞喝了口茶掩飾笑意。

        她覺得把景玲月帶到京城委實不是明智之舉,這小姑娘心太大,這會兒已經認為仗勢欺人理所當然了,日後還不知會給景飛月惹出多少糟心事。

        等候上菜時,她見到對桌兩名漢子不停在使眼色,聽見他們的心聲,他們計劃要把臭蟲丟進湯裡訛詐銀子。

        她招來小二低語,「那桌客人似有古怪,貌似藏著什麼要拿出來,小二哥多加留意。」

        景玲月蹙眉。「嫂嫂何必多管閒事?別忘了妳現在可是郡王妃的身分。」

        覃清菡上上下下打量了景玲月一遍,笑道:「郡王妃便要眼盲心盲嗎?不過是舉手之勞,能將大事化小,咱們也可好好用頓飯,何樂不為?」

        景玲月一時又被堵得啞口無言,心裡恨得牙癢癢。

        片刻,便聽得小二在大堂裡喳呼起來,「哎呀!客官您做什麼?是要將您自個兒帶來的臭蟲丟進湯裡嗎?」

        一陣混亂後,那兩個包藏禍心之人落荒而逃,掌櫃親自過來對覃清菡道謝,「多謝夫人提醒,否則損及商譽,可就沒這麼好辦了。」

        那掌櫃走後,景飛月瞬也不瞬的看著覃清菡。「妳如何得知那兩人欲要耍詐?」

        他可不信人家有備而來,要來訛詐,會輕易叫她看出端倪,她把店小二叫過來叮囑的那會兒,就好像知曉那兩人要做什麼似的。

       「嫂嫂肯定又要說能聽見別人在想什麼了是吧?」景玲月語氣不以為然地道。

       也不知從何時開始,每回覃清菡猜出她要做什麼時,總會說能聽見她心中的想法,哼,當她是三歲小兒在騙呢,她才不信。

        覃清菡一笑。「不錯。」

        她早就跟景玲月說過很多次了,可景玲月不相信,不只景玲月不信她,景瓏月雖然沒有當面表示過不信,可心裡也是不信她的。

        她們不相信也是在情理之中,自己不過是懶得找理由搪塞才索性實話實說,而這大實話反倒總是被當成玩笑話。

        「妳能知道他人心中所想?」景飛月挑眉。「那麼,妳告訴我,我此刻在想什麼?」

        覃清菡失笑,「你什麼也沒想,只是在等我的答案。」

        她能看出表裡合一的人,更能看出表裡不一的人,而她的「讀心術」也多半會在對方沒有察覺下進行,像景飛月這麼瞬也不瞬的看著她,等她表演似的,還是頭一回。

        不過,景飛月並未刨根究底,只道:「到了京城,莫隨意對人說這番話,保不定會有人當真,若將妳當成邪怪,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覃清菡深覺他這番話有理,遂點了點頭。「多謝你提醒,我會當心。」

        說話間,店小二又端了托盤,歡快地走了過來,殷勤笑道:「我們掌櫃吩咐,這是本店的招牌糕點十樣酥,可是每桌必點的糕點,請夫人和諸位貴客嚐嚐。另外,這桌酒菜務必由小店招待,請夫人千萬不要婉拒才好。」

        覃清菡知曉那掌櫃是真心對自己感激,便欣然接受道:「既是盛情難卻,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還請小二哥代我謝謝你家掌櫃。」

        十樣酥並非是一樣點心,乃是十樣滿穗樓的得意點心做的拼盤,分別是梅子酥、棗泥酥、桂花酥、芋泥酥、栗子酥、桃花酥、玫瑰酥、菊花酥、綠豆酥、芝麻酥。

        覃清菡覺得這十樣酥比她一路上吃過的糕點都來得精緻美味,雖然並非獨創,但勝在做得精巧,難怪是每桌必點的糕點。

        在她前世,甜食是女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小確幸,但在大黎恰恰相反,變成了男子嗜甜食。

        在白蓮鎮時她便有此感了,只不過鎮裡的男人雖然愛吃甜食,卻不會花銀子到外頭買,都是使喚自家婆娘做,她也礙於手頭實在拮據,加上原料缺乏,只能偶爾做些綠豆糕、核桃酥給兩個孩子解饞,發揮不了手藝。

        大黎的男子愛甜食到什麼地步?她聽蓮娘說過,據說宮裡的孫貴妃就是憑著一手做糕點的好手藝才備受皇上寵愛,聖寵幾乎快要越過皇后娘娘了,無論真假,都說明了會做糕點在大黎是很吃香的。

        既然大黎男子嗜甜食,那麼天子腳下的京城肯定做糕點的原料很是齊全,等到了京城,她就要買齊材料,看看能將前世的手藝發揮到什麼極限,這是她穿來之後一直想做的事,希望能美夢成真。

        「我覺得娘親做的核桃酥更好吃。」景滿堂吃了一塊栗子酥之後說道。

        「胡說什麼?」景玲月蹙眉,一臉的不以為然。「你娘做的糕點怎麼跟大酒樓的師傅比?」

        「我沒胡說。」景滿堂不服氣,看著景瓏月找援軍。「小姑姑,妳說是不是我娘做的核桃酥更好吃?」

        景瓏月摸了摸景滿堂的頭,柔柔一笑。「那是當然,小姑姑也一直認為你娘做的糕點誰都比不上。」

        景玲月很受不了地道:「景滿堂,你這小沒見過世面的,吃到好東西也不懂得品嚐,真不知嫂嫂是怎麼教孩子的,哥哥,到了京城你得快些給玉兒、堂兒請個最好的夫子教導他們才是。」

        「說的是。」覃清菡呵呵接口,「要請夫子,也要給玲月、瓏月請一個女夫子才是,瓏月平素裡還有跟我學識字,玲月卻是大字不識一個,將來要跟京城的高門貴女往來,總不能說自個兒不識字。」

        景玲月臉上一紅。她若是知道有機會進京跟高門大戶的貴女和官家小姐做朋友,她當然會學識字,白蓮鎮上的姑娘家識字的又沒幾個,是瓏月特別奇怪,覃清菡教孩子們識字時,瓏月偏要在一旁聽學,這才讓她識了一些字,有什麼好顯擺的,竟然在這時候提出來,覃清菡還真是半句話也不肯讓她,叫她想和她好好相處都不行。

        景玲月不接覃清菡的話,只對景飛月一個人熱切地道:「哥哥,女夫子自然是要請的,我還要學彈琴和畫畫,也給我請教琴和教畫的先生吧,若能找個宮裡的嬤嬤來教我禮儀就更好了。」

        她其實沒有什麼上進心,只不過這回算覃清菡說的有理,她要和高門裡的貴女來往,就要有拿得出手的才藝,才不會叫人小瞧了去。

        「等你們適應了京城裡的新生活,到時再按部就班的安排也不遲。」景飛月不置可否,對此事並沒有太大意見。

        吃飽喝足後,兩個孩子還不想回客棧,覃清菡也想逛逛,景飛月便依了他們。

        兩個孩子畢竟還小,見到賣藝雜耍的便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場子中間有兩個少年在表演金頂功,景金玉、景滿堂都看得目不轉睛,周圍更是喝采連連。

        景飛月見兩個兒子著迷,便咳了聲,清了清嗓子道:「其實那也沒什麼,爹在沙場曾以一敵十,長槍貫穿了胸膛還活了下來。」

        「貫穿胸膛?!」兩個孩子聽了驚呼一聲,再也無法故作冷漠,無動於衷。

        覃清菡忍住笑意,他這做爹的也不算太木訥嘛,還懂得適時討好兒子,在兒子面前塑造英雄形象,只要再耐心等等,假以時日,孩子們一定會樂意親近他的。

        她笑盈盈地朝他豎起了大拇指,讚。

        覃清菡前世按讚慣了,人人天天都在社群網站上對別人讚,渾然不覺有何不妥,景飛月卻覺耳根子燒紅,她那般巧笑倩兮的朝他笑著,比之天上的繁星有過之無不及,他胸口忽然湧現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情緒。

        看完了雜耍表演,景玲月似乎再也無法忍受。「這裡熱死了,哥哥,咱們快走吧!」

        她對這些雜耍壓根沒興趣,她想去成衣鋪、香粉鋪逛逛,最好再添幾樣首飾,置幾身新衣裳,雖然一路上吃好住好,可她哥哥畢竟是男人,都沒想過要為他們置辦行頭,覃清菡也不提醒她哥哥,叫她好生氣悶。

       景玲月有意無意的領著眾人往香粉鋪走去,忽見大街上兩個小姑娘被個兇神惡煞的大漢拖著走,那大漢口裡還不乾不淨的罵罵咧咧,「別給老子哭哭啼啼的,是妳們的爹將妳們抵給老子的,老子將妳們賣到窯子還虧本了哩,要怪,就怪妳們的爹去!」

        「不要!不要!救命啊!」兩個小姑娘高聲呼救,均是一臉驚恐。

        周遭雖然人來人往,卻沒人拔刀相助,人人都不想多管閒事。

        覃清菡也不想,可她聽見兩個小姑娘心裡的恐懼,她們才多大?不過十三、四的模樣,這年紀進到窯子裡就是雛妓,不知會被如何糟蹋……

        正在天人交戰,便聽到旁邊婦人在竊竊私語,「這個天殺的李老三真是造孽啊!嗜賭成性,現在還把兩個女兒都輸掉了,孩子的娘若地下有知,可真要死不瞑目了。」

        覃清菡終究還是無法若無其事的走過去,她不是古人,這裡的人當人是貨品,可以交易,可她做不到袖手旁觀。

        她忽然停了下來,其他人也跟著停了下來,正當眾人不知道她要做什麼時,她轉身看著景飛月。「我到京城之後,總要有貼身伺候的丫鬟吧?」

        景飛月聞一知十,不過面上依舊是不置可否的神色。「妳想救她們?」

        覃清菡點了點頭。「看著可憐。」

        景玲月蹙眉。「嫂嫂妳也忒不懂事,來路不明的人怎麼可以隨便買下?咱們如今身分不同,身邊伺候的人自然要千挑萬選,路邊買的丫鬟既不知根又不知底,誰知道手腳乾不乾淨,怎可進郡王府?」

        覃清菡倒是笑了。「要伺候妳的人,妳再去千挑萬選好了,我相信眼緣,這兩個小姑娘合我的眼緣,將來肯定是忠心的。」

        景飛月對元昕使了眼色,示意元昕過去與那大漢交涉。

        這是重逢之後,覃清菡第一次請求他,他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於是這一趟出門用飯,覃清菡帶回了兩個小姑娘,雖然手裡有她們的賣身契,但她並沒有打算強迫她們留下。

        「若是妳們想回家,這賣身契我便撕了。」

        兩人立即跪了下去,眼淚又撲簌簌地落下。「求夫人收留!我們不敢回家了,若是回去,不知何時又會被賣到窯子裡,我們想跟在夫人身邊伺候,只求有一口飯吃就夠了!」

        「妳們起來吧。」覃清菡伸手將兩人拉起,收起了賣身契。「既然妳們不敢回家,就先留在我身邊,若有一日想走了,儘管跟我說便是,我便會把賣身契還給妳們。」

        兩個人異口同聲,「不不!我們不走!夫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們一輩子都要留在夫人身邊做牛做馬,伺候夫人!」

        覃清菡想到賣身契上寫著十兩銀子,心中很是感嘆,兩個女孩竟然只值十兩銀子,人命在這個時代真是不值錢啊。

        「別說什麼做牛做馬了,以後有機會妳們得學學讀書識字,對妳們日後會有幫助的。」

        「讀書識字?」兩人瞪大了眼睛,那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覃清菡笑了笑。「我們是戰郡王的家眷,如今要往京城裡去,日後會定居在京城,妳們先知道這些便可以了,至於將來妳們要做什麼,我想想再做安排。」

        兩人一聽居然是郡王家眷,頓時嚇得不輕,戰戰兢兢地道:「奴婢遵命。」

        覃清菡不想聽她們自稱奴婢,可她也得入境隨俗,名義上是買來伺候她的人,總不能姊妹相稱吧?

        她溫言問道:「妳們叫什麼名字,幾歲了?一直以來是怎麼過的?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下要被拉到窯子裡?」

        姊妹之中大一點的目光愴然,哽咽說道:「奴婢叫小紅,今年十四,奴婢的妹妹叫小柳,今年十三,我們姓李,原來生活得好好的,後來我們的爹迷上了賭博,田也不種了,我們娘整天忙田裡活,操勞死了,娘死後,爹變本加厲,把兩畝薄田和屋子都賣了,不久也全賭光了,還欠了一身債,前幾日就開始有兇神惡煞到家裡討債,爹都不見蹤影,今日爹回來了,卻是帶了剛剛那大漢回來,說是把我們姊妹賣給那大漢了,要我們跟那大漢走,我們死活不肯,那大漢便把我們從家裡拖出去,若不是夫人,我們這時已經在窯子裡了。」

        小紅說著,眼眶又是一陣泛紅,低頭抹了一會兒淚。

        「賭真是害人不淺,把好好一個家給毀了。」覃清菡感嘆道,她不想姊妹倆一直沉浸在悲傷裡,便道:「妳們跟了我,從今以後要展開新生活了,我想給妳們換個名字,象徵重新開始。」

        兩人忙不迭道:「我們都聽夫人的,請夫人賜名!」

        覃清菡想了想,「小紅妳以後就叫聽蘭,小柳叫舒蘭,至於姓嘛,就隨了郡王的姓,姓景。」

        兩人得了新名字,又從了郡王的姓,均歡喜的露出了笑容。「多謝夫人賜名!」



【第四章】 京城大不同

        戰郡王府乃是御賜府第,富麗堂皇不在話下,朱漆高門上龍飛鳳舞的「戰郡王府」四個大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氣勢逼人,令人不敢直視。

        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就見大門外有名六旬開外的老者領著百名家僕下跪迎接。「恭迎郡王、郡王妃回府!」

        覃清菡和眾人下了馬車,他們幾個從鄉下來的大小土包子不免被眼前的排場震懾,兩個小傢伙更是緊緊黏靠著覃清菡不放。

        覃清菡雖然知道古代尊卑上下之分極為嚴謹,可穿來之後她在小鎮上並沒有太大感覺,因為鎮上也少有家裡有奴僕的人家,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可現在,眼前壯觀的黑壓壓人頭讓她有了一番新的體悟,看來她要好好調適心態才行,她這郡王妃的身分可比前世的高官夫人之類的,行為舉止都要格外當心才行。

        一行人隨著景飛月入了郡王府,分別上了兩人一抬的青衣小轎,一路上就見府內亭臺樓閣,飛樓繡欄,假山池水,雕梁畫棟,佳木蔥蘢,美輪美奐,處處皆不同凡響,如此的世家大府,根本不是覃清菡等人想像得到的,他們自然都偷偷的掀起轎簾往外看。

        記不得穿過了多少道門,就在眾人皆感到眼花撩亂時,小轎終於停了下來。

        覃清菡下了轎子,進了一處雅致院子的正廳,這時已不見景飛月的人,先前那領頭恭迎的老者到她跟前躬身見禮。「見過郡王妃,老奴江福元,是郡王府總管。」

        「江伯,以後要勞煩你多關照了。」覃清菡頷首微笑,依序介紹道:「這是大姑娘,這是二姑娘,這兩個是雙胞胎,眼睛稍微圓點的是哥哥,不難分辨。」

        「是!老奴見過大姑娘、二姑娘、大少爺、二少爺。」江伯有條不紊的見禮之後說道:「老奴照郡王爺吩咐,已替郡王妃和兩位小少爺、兩位姑娘安排好了院落,等主子們稍事洗漱之後便能用晚膳了。」

        不等覃清菡回應,景玲月已興奮地道:「是嗎?我的院子在哪裡?快帶我過去瞧瞧!」

        「是。」江伯立即安排一個管事媳婦伺候著景玲月去她的院子。

        景瓏月膽怯,她不安的看著覃清菡。「嫂嫂,我怕……我不能住這兒就好嗎?我看這兒也挺大的,咱們四人也住得下。」

        「萬萬不可啊二姑娘!」江伯忙道:「兩位姑娘皆有自個兒的院落,兩位小少爺也是,不能壞了規矩。」

        覃清菡拍了拍景瓏月的手。「妳先去院子看看,若是真不敢一個人住,我再幫妳想法子。」

        江伯連連點頭。「郡王妃說的是,二姑娘先去院子看看,院子裡裡外外有十多名丫鬟婆子伺候,沒什麼可怕的,這時節,院子裡一大片月季花開得正好,二姑娘看了肯定喜歡。」

        景瓏月萬般無奈,只得三步一回頭的跟著另一個管事媳婦去了。

        覃清菡知曉接下來便是景金玉、景滿堂要被送去他們自個兒的院子了,便道:「江伯,兩個孩子還小,初來乍到,不免陌生,我陪他們過去吧。」

        哪知,兩個孩子卻是中氣十足地道:「不用了,娘親,孩兒已大了,自個兒去就成!」

        覃清菡嚇了一跳,也不知景飛月路上怎麼給孩子洗腦了,他們向來黏她,怎麼忽然獨立了起來?

        不過,獨立是好事,她自然不會攔著,從前是家裡窄小,沒有多餘房間,母子三人才會一間房,如今她也可以漸漸放手了。

       江伯又拍胸脯保證道:「老奴親自領兩位小少爺過去,定會吩咐下去,好好照顧少爺們的,雲軒閣的嬤嬤都是有照顧孩子經驗的,請郡王妃不必擔心。」

        江伯領著景金玉、景滿堂去那雲軒閣了,覃清菡看著這陌生雅緻的廳堂,一時也不知道要做什麼,此時進來一名圓臉的管事媳婦,臉上笑盈盈的,讓人一見就有好感。

        「見過郡王妃,奴婢探春,是這遠翠樓的管事,當家的是在帳房管錢銀發放的,郡王妃有任何事,只管吩咐奴婢便成。」

        覃清菡正愁沒人可問,聽聞探春的丈夫是在帳房管錢銀的,想必他們夫妻是極受重用,可以信任的。

        她微微笑道:「探春,我初來乍到,什麼也不懂,妳跟我講講府裡有多少人,平素的規矩如何,以及京城裡的風土人情。」

        探春圓臉上掛著笑容應著,「是。」

        探春說得詳細,覃清菡聽得仔細,發現郡王府並沒有太多規矩要遵從,她如今也沒公婆要伺候,要天天睡到日上三竿也可以,看來她日後的生活悠哉得很,只要撒開手腳享福就行了。

        她喚來一直戰戰兢兢的聽蘭、舒蘭,對探春說道:「她們是姊妹,姊姊叫聽蘭,妹妹叫舒蘭,是我在路上買的丫鬟,打算留在身邊當大丫鬟用,妳費心調教,不過剛開始也不必太嚴苛,等她們適應了再說。」

        「奴婢明白。」探春笑著回答,「院子裡原就有兩名一等丫鬟,名叫珠兒、琴兒,都是家生子,手腳伶俐,人也聰明,奴婢讓她們兩人先來伺候郡王妃可好?聽蘭和舒蘭兩位妺妺也能在她們身邊跟著學習。」

        覃清菡笑著點了點頭,「如此甚好。」

        探春又道:「郡王妃一路過來肯定累極了,奴婢去安排讓郡王妃沐浴,等郡王妃沐浴後再傳晚膳……」

        「等等—— 」覃清菡忽然想到一個重要問題,遂叫住了探春。「郡王爺是睡這裡嗎?」

        探春一愣。「是啊,這裡原來就是郡王爺的寢房。」

        覃清菡只差沒登愣一聲,怎麼跟她想的不一樣?厭妻的景飛月怎麼沒安排她住別處?

        她潤了潤唇。「那麼,或許……我是說或許,我跟郡王爺是不同房間?」

        探春一臉納悶,心裡揣摩主子說這話是何意思,最終還是想不明白,她斟酌著字句,謹慎地回道:「郡王爺並無特別吩咐要讓郡王妃住在別的房間。」

        覃清菡頓時亂了方寸,她一心認為可以和景飛月在一個屋簷下相安無事,井水不犯河水的過日子,她要的只是脫離務農的辛苦生活,卻沒想到要跟他同房……

        景飛月不是很厭惡原主嗎?他怎麼沒將她隔離開來?這府裡他最大,又沒長輩盯著,他若下令要她自己一個院落也沒人敢置喙不是嗎?

        那他為何要與她同房?

*             *             *

        夏季夜短晝長,用過了晚膳,天色還亮得很,覃清菡正想去看看孩子們住的雲軒閣,探春卻是來報,景飛月要帶他們上街,馬車都備好了。

        覃清菡不免奇怪,他們才剛來,風塵僕僕的,一定要今天就去逛街嗎?

        探春看出她的疑問,笑道:「奴婢聽元昕說,明日郡王爺要領郡王妃、兩位姑娘和兩位小少爺進宮拜見皇上,眼下裁做新衣裳已來不及了,得給郡王妃和小少爺添些行頭。」

        覃清菡心中的驚訝自然不在話下,她壓根沒想過會有拜見皇上這等事。

        所以,她明天就會見到天子聖顏?傳說中的皇帝?

        覃清菡心裡記掛著明日要進宮面聖之事,對於一上馬車就沒停過話的景玲月不怎麼搭理,景玲月興高采烈說的無非是她的院子有多大,貼身丫鬟有多少人,伺候的婆子下人又有多少,總之,沒見過世面是怎麼樣,景玲月就是怎麼樣。

        覃清菡沒看到景飛月上馬車,想必是騎馬去了,他是武將,素來是不坐馬車的,路上因為要親近孩子才會坐馬車。

        景滿堂似乎也想到了景飛月,拉拉覃清菡的手說:「娘,剛才爹教我們射箭呢!」

        覃清菡萬分驚訝。「你爹教你們射箭?」這實在太出乎她意料之外了,她沒想到景飛月會去孩子們那裡。

        「不止呢。」景金玉獻寶似的說道:「爹還跟我們一塊兒洗澡。」

        覃清菡一瞬間愕然,又像鸚鵡似的跟著重複了一遍,「跟你們一塊兒洗澡?」

        「是啊!」景滿堂挺起胸膛,用力點頭道:「爹還給我們刷背呢!」

        覃清菡眨了眨眼。「刷背?」

        哎呀,她真是錯怪他了,以為他一回府就把他們丟著不管,原來他是陪孩子去了。

        景金玉又道:「娘,爹的背好寬哦,爹讓我摸摸,我便摸摸了。」

        覃清菡噙著微笑,笑呵呵的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是嗎?那玉兒、堂兒以後還要不要跟爹一塊兒洗澡?」

        景金玉微微抬起下頷,不置可否地說道:「爹若想,孩兒也不會推辭。」

        覃清菡心知兩個小豆丁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已接受景飛月這個爹了,果然血緣是天性,父子之情進展得比她預期的還快。

        「瓏月,妳呢?」覃清菡看著文靜端坐著的景瓏月。「妳的院子如何?可還滿意?」

        景瓏月有些害羞地說:「挺好的,兩個大丫鬟名叫畫眉、染墨,做事很仔細周到,一直陪我說話,沐浴後,還幫我抹髮膏,說這樣髮絲才會烏黑漂亮。」

        覃清菡很高興膽小的景瓏月能夠適應。「那麼,現在妳自個兒住不會怕了?」

        景瓏月羞澀的笑了笑。「不會怕了。」

        「怕啥呢?」景玲月對景瓏月表現出來的小家子氣很不以為然。「妳啊,就是小鼻小眼,沒嘴葫蘆似的,刮風下雨都打不出一句話來,要知道,咱們現在是主子,妳再這樣唯唯諾諾的會給下面人看輕了去,到時爬到妳頭上,就沒人當妳是主子了。」

        景瓏月牽強笑道:「怎麼會呢?我看下面的人都挺和善的,斷不會奴大欺主。」

        覃清菡臉上浮了一抹笑意,說道:「有道是,你怎麼對人,人怎麼對你,萬事皆是無風不起浪,你給別人什麼,別人就回報你什麼,說白了便是,你給別人的,其實是給自己的,你對別人做什麼,最後都會回到自己身上。」

        景玲月的臉色快黑出墨來,這個覃清菡,又在賣弄知識了,怕人家不知道她有個秀才爹嗎,那個窮秀才有何好顯擺的?會識幾個字就了不起了嗎?她景玲月可是堂堂戰郡王的嫡親妹妹,血緣是斷不了的,而覃清菡不過是佔了元配的位置,哪日下堂了便什麼也不是。

        此時馬車停了下來,中止了馬車裡的劍拔弩張,幾個人在各自的丫鬟攙扶下下了馬車。

        夜色降臨,四通八達的京城大街上,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店家紛紛打起了燈,酒樓客棧比比皆是,處處人聲鼎沸,宅子鱗次櫛比、小巷密布,人潮如流,自有一番熱鬧景象。

        覃清菡見到景飛月已在馬車外等他們,抬眸看到橫匾上燙金大字寫著「敬閣繡莊」,視線又回到景飛月身上。

        他身穿深青色銀織長袍,烏髮束起,戴著嵌玉銀冠,劍眉飛揚,雙目清澈,鼻梁高挺,他鶴立雞群,站在那兒,令四周的所有人都變得失色。

        覃清菡用一種看偶像明星的眼光在看著景飛月,讚嘆他面如玉,俊美無儔,顏值高實在吃香,定然是走到哪裡都無往不利。

        景飛月一落眸,不偏不倚正對上覃清菡在欣賞著他的目光,那一汪水眸,亮如清泉。

        他胸口一熱,覺得有哪裡好像不對了。從前覃清菡被他抓到如此痴傻地看著他時,他便會怒從心起,惱怒到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可現在,那股子惱怒的感覺不見了,他的心不正常跳動,幾乎要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頸脖有感的燙了起來,若不是夜色降臨,怕是會叫人看清了。

        這一陣子,他不止一次認真的打量覃清菡,卻始終沒有答案,她給他的感覺和從前的覃清菡截然不同,說是脫胎換骨也不為過。

        不是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嗎?一個人真的可以改變這麼大嗎?此時她看他的眸子裡已不是迷戀而是欣賞,單純的欣賞,好像在欣賞一只上好的瓷瓶那般,單純的因為是美好的事物而欣賞。

        他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有些複雜,有些不是滋味,這不是他想要的嗎?那麼他現在感到不太開心是怎麼回事?

        「哥哥,聽說你要給我們添購衣物,那麼是要買多少身衣裳都可以嗎?」景玲月一馬當先的到景飛月身邊,貪婪地問道。

        景飛月讓景玲月嘰嘰喳喳的問話拉回了現實,他語氣淡淡地道:「先買一些應急,其他的再讓繡娘到府裡裁做。」

        景玲月討好的陪笑。「雖說是應急,但買個五、六身應該也不為過吧?畢竟我如今身分也不同了,是不?」

        景飛月對這樣的小事沒有異議,景玲月看他不反對,便興高采烈的率先步入繡莊裡,其餘人也跟著進去。

        覃清菡的步子依舊不緊不慢,方才聽到景飛月心裡的聲音後,她覺得好笑,景飛月不是討厭原主嗎?這會兒她不迷戀他,他卻不高興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是否只是大男人的佔有慾在作祟?

        一群人進到鋪子裡,敬閣繡莊的當家掌櫃已接獲通知是戰郡王和其家眷,自然不敢怠慢,親自招呼。

        覃清菡等人從未逛過如此大的繡莊,自是開了眼界,白蓮鎮上的小繡坊連這裡的百萬分之一都比不上,映入眾人眼簾的是滿眼的華光溢彩,華麗的刺繡屏風看起來價格不菲,五花八門的布匹、成衣、繡樣,還有絹花、抹額、荷包、絡子、手鏈、絲帕、盤扣等等飾品,看得眾人目不暇給,移不開眼。

        女人的天性就是愛美,覃清菡不是清心寡慾之人,不能免俗的也被那些美麗的衣裳飾品給吸引了,過去是礙於窮困,她壓根不會去看這些身外之物,且白蓮鎮上也沒得看,如今這些美麗的東西攤在眼前,她不會視若無睹,可也不會像景玲月那般貪心,一副全想搬走的樣子。

        「郡王妃看這身衣裳如何?您膚色白皙,極為適合這桃粉色,襯得郡王妃您的肌膚更加白裡透紅。」

        掌櫃的是人精,很快看出誰是能做主的人,便繞著覃清菡恭維。

        覃清菡給兩個孩子各挑了三套衣裳,自己也挑了三套,又幫著手足無措的景瓏月挑了三套,其他荷包、帕子等飾品也挑了一些,一回頭,就見跟在景玲月身後的兩個伙計手裡捧著半天高的一大疊衣物,都快看不見路了,頓覺啼笑皆非。

        這貪心姑娘,一心想讓人看得起,殊不知她流露的舉動才真是小家子氣,像是過了今天沒有明天似的,擺明了沒見過世面。

        「景大哥?真是你!」

        一道驚喜的聲音揚起,覃清菡等人看過去,就見一位十五、六歲的姑娘立在那兒,一雙明眸正又驚又喜的睞著景飛月,她的裝束一看就不凡,鵝黃色的彩蝶淡淡的飛滿雙袖,一塊上等琉璃玉佩掛在腰間,身姿娉婷,妝容精雅,渾身上下無一不透著富貴逼人。

        蕭雨菲蓮步輕移,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朝景飛月走過去。「我見到外頭有郡王府的馬車,還奇怪王府裡什麼人會搭馬車來繡莊呢,原來是景大哥,可景大哥為何心血來潮來逛繡莊,這可不是你平常會做的事啊。」

        景飛月之所以陪同覃清菡等人來逛繡莊,亦是為了昭告天下,他將妻子接回來了,他有妻子並非子虛烏有的事,亦不是為了推託公主婚事才找的藉口,所以他才會破天荒做了平常不做的事—— 逛繡莊。

        覃清菡立即看出眼前的姑娘對景飛月愛慕有加,不說姑娘眉目流情,雙眼冒愛心,她也聽到了姑娘心裡歡快的聲音了—— 怎麼會在這裡遇到景大哥啊,真是來對了!

        景飛月神色並無不同,尋常地說道:「我陪同妻小妹妹來添些衣物飾品。」

        蕭雨菲心頭咯噔一下,當場愣住。「妻小?什麼妻小?」她只聽到這兩個字。

        景飛月微微蹙眉,像是覺得蕭雨菲的問題很失禮,他臉上的神情終於有了一抹變化,冷淡地道:「我的妻小。」

        蕭雨菲只當他在說笑話,「景大哥說什麼呢?你哪裡有妻子了,又怎麼會有孩子?」

        景飛月將人招了過來,淡淡地介紹道:「這是內子,我的兒子玉兒、堂兒,我兩個妹妹,玲月、瓏月。」

        蕭雨菲臉色乍變,那些她以為在逛繡莊的平頭百姓是他的妻小妹妹?是哪裡出了錯?他怎麼會有妻小橫空出世?

        她伸了手,悄無聲息的捏了一把身邊的大丫鬟燕兒,咬牙切齒的低問:「這是何時發生的事?為何無人告訴我?」

        她不過是去江南外祖家住了三個月,怎麼回來就天地變色,她愛慕的心上人竟然有了妻兒,兒子還這麼大了?

        燕兒眼裡閃著焦急,她低聲道:「是夫人吩咐不許告訴小姐……」

        那麼,是確有其事了。蕭雨菲深吸了口氣,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此時當著景飛月的面,她不能亂了陣腳。

        景玲月一見蕭雨菲的派頭便有心想結交,插嘴道:「哥哥,這位是?」

        景飛月道:「這位是鎮南王府上的郡主,閨名蕭雨菲,鎮南王對我恩同再造,擇日我再帶你們拜訪。」

       蕭雨菲拽緊了手帕,強自鎮定,目光落在覃清菡身上,臉上擠出個笑容問道:「妳便是嫂子?」這個賤人,憑妳也配佔據景大哥身邊的位置?

        覃清菡微微笑道:「我就是。」

        呵呵,可真有教養,這花一樣的姑娘竟然會在心裡罵一個初次見面的人賤人,景飛月知曉這個蕭雨菲是個表裡不一的姑娘嗎?

        「我與景大哥情如兄妹,既然知道嫂子來京城了,哪有不一塊兒喝盞茶的道理?我來請客,就移駕到碧瀾湖畔的月季茶樓喝盞晚茶如何?」蕭雨菲和顏悅色地詢問。

        景玲月立即道:「哥哥,我正好渴了,既然郡主盛情相邀,咱們就一塊兒去喝茶吧!」

        她不笨,看得出這位雨菲郡主喜歡她哥哥,要是她能說動她哥哥把覃清菡休了,郡主肯定會對她感激萬分,那麼,也會有源源不絕的好處隨之而來。

        覃清菡對晚茶之邀也沒意見,結清了購買的衣物之後,一行人便分乘馬車來到碧瀾湖畔。

        月季茶樓臨湖而築,兩層樓宇建築相當雅致,覃清菡一入內便嗅到淡淡的烹茶香以及剛出爐點心的香味,一樓大堂的散座也有三三兩兩的姑娘家在品茗聊天,足見大黎的男女大防並不嚴謹,沒有姑娘家不可拋頭露面的規矩,也沒有禁止姑娘家晚上不可出門。

        蕭雨菲是東道主,要了二樓的雅間,路上她已逼問了燕兒,知道景飛月迎回妻子的始末,一方面暗恨景飛月竟然老早有妻有子,一方面又慶幸沒讓金霞那賤人得逞,雖然景飛月有妻兒對她是個打擊,但想到金霞被拒婚會有多難堪,她心底便有一絲絲快意。

        金霞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挑她不在京裡時請皇上出面賜婚,為的就是不讓她有機會阻攔。這下好了吧,偷雞不著蝕把米,看金霞往後怎麼抬起頭做人,若她見到了金霞,非刺激她幾句不可。

        覃清菡與蕭雨菲面對面坐著,把她心中所想聽了個仔細,想來那金霞就是霞光長公主了吧?原來是兩個女人的戰爭,而她是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生生碎了她們的美夢,只是不知道,景飛月厭惡霞光長公主,不願尚公主,對這位郡主又是何種態度?他對郡主有意嗎?

        「路上聽我丫鬟說了,嫂子是由宜州桐雨縣來的,那兒沒有這樣的茶樓吧?月季茶樓可是京城一等一的茶樓。」蕭雨菲談笑風生,態度大方地說道。

        覃清菡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待在白蓮鎮上忙著討生活,也不知縣城裡是否有這樣雅致的茶樓。」

        連縣城都沒去過?蕭雨菲心裡鄙夷,面上卻是帶著笑意。「那麼,就由我做主點茶品和幾樣點心可好?」

        「都可以。」覃清菡語氣有些隨意,她對茶沒研究也沒興趣,倒是對茶樓裡的點心充滿興趣,京城一等一的茶樓,做出的點心應該不同凡響才是。

        蕭雨菲點了名叫「十葉香」的頂極茶品,店小二要伺候,她卻揮揮手讓他退下,說自己要煮茶,覃清菡看得出來,蕭雨菲嘴上美其名是待客之道,不假他人之手,其實是想秀自己煮茶的技巧。

        就見蕭雨菲用沸水沖淋了壺,跟著燙洗茗杯,幾道繁複的手續之後把茶倒入公杯中,幾個動作下來,既熟練又優雅,面色帶有幾分得意。

        這時,小二端了茶點上來,覃清菡和景金玉、景滿堂的視線全被茶點吸引了去,事實上除了景玲月也沒人在看蕭雨菲如何煮茶。

        覃清菡定睛在茶點上,白色碟子裡有六樣點心,分別是酪櫻桃、桂花粟粉糕、七彩花糕、花型豆沙糕、蜜汁蜂巢甜糕、香滑芝麻糕。

        果然,大黎的甜點大同小異,大多都是糕來糕去,且多是守舊,了無創新,若她做出馬卡龍、蛋糕……

        景飛月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覃清菡,就見她見了茶點忽然眼睛放光,且眸光落在茶點上久久不放,著實叫他一愣。

        她是餓了嗎?

        「這好看歸好看,可也是沒有娘親做的糕點好吃。」景滿堂吃了塊七彩花糕後評價道。

        「哦?」蕭雨菲將信將疑。「這麼說來,嫂子做糕點的廚藝了得嘍?」

        覃清菡輕描淡寫地說:「我們常年住在小鎮裡,也沒得比較,孩子們不過是習慣我做的口味罷了。」

        蕭雨菲揚起了嘴角,笑道:「原來如此,我說呢,這月季茶樓的廚子可是御廚退下來的,若嫂子做的糕點能比月季茶樓的好吃,那不是說嫂子有做御廚的能耐了,是吧?」

        「郡主說笑了,我怎麼會不知道自個兒的輕重?」覃清菡在蕭雨菲心裡看到濃濃的不屑之意,她笑了笑。「其實,我自知配不上郡王,也掌不了偌大的郡王府,若郡王身邊有可心之人,迎為平妻或郡王側妃,我也沒話說。」

        這一番話實在出乎蕭雨菲的意料之外,她還以為得花多大力氣對付這個女人呢,沒想到她還算有自知之明,於是對覃清菡的敵意瞬間少了大半,面上也有了真誠和熱切的笑意。

        「嫂子,以我家和景大哥的情誼,我叫妳一聲嫂子太生分了,不如咱們姊妹相稱?」

        覃清菡眼神閃了閃,和顏道:「能和郡主姊妹相稱,是我佔了便宜。」

        蕭雨菲別提有多高興了,她輕輕一笑,「姊姊莫要如此說,日後咱們便是一家人了。」

        覃清菡好笑的看著蕭雨菲,見她高興的又招來夥計,加點了十多樣點心,又討好地招呼景玲月、景瓏月用點心。

        當真是進展神速,這麼快就是一家人了,看來她那句平妻側妃有打動到蕭雨菲,小姑娘對景飛月的心思藏都藏不住啊,那麼景飛月呢?他是怎麼想蕭雨菲的?

        出於好奇,她往景飛月看過去,卻見他眼裡藏著冷,眼底閃過一抹情緒,神情帶著不明意味。

        她讀不出他的想法,因為他什麼都沒想,只有情緒,濃濃的不滿情緒。

        覃清菡有些意外,難道,他對蕭雨菲同樣沒意思?是蕭雨菲自作多情?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1:08 PM 編輯

【第五章】 進宮做甜點

        回到郡王府後,夜已深了,府內廊下皆點著燈,雖不到燈火通明,也另有一番溫馨氣氛。

        眾人逛了一晚上都累了,各自回房,覃清菡回到遠翠樓,聽蘭、舒蘭為她卸了珠釵,又伺候她淨了面,換好寢衣,鋪好了床,她體恤她們一天也累了,便讓她們去歇著。

        窗外,月娘灑下如輕紗般的月光,覃清菡瞪著床,心裡忐忑不安。

        景飛月應當有別的住處,不會到遠翠樓來吧?

        正猜疑不定,一道高大身影從屏風後繞了進來,不是景飛月又是誰?

        覃清菡明知道進來的會是景飛月,卻還是生生被嚇了一跳,他真的要睡這裡?真要與她同張床?

        景飛月一見到她,眉頭就皺了起來,覃清菡以為他是不高興她在這裡,耽誤了他休息,忙道:「這裡原是你的寢房,我去雲軒閣跟孩子們睡好了。」

        她是能得知他人心裡的聲音,不過那也要對方有心聲才行,像現在這樣,景飛月只是瞪著她,心裡沒有任何聲音,她也不知他是何意思。

        「妳不能離開。」景飛月看著她,陰陽怪氣地說道:「如今人人皆知妳是我的妻,若是我們分房,非但臆測流言會四起,皇上也會起疑心。」

        覃清菡很快明白他的意思,她是他接回來擺脫皇上賜婚的煙幕彈,要是讓人懷疑是假夫妻,那麼皇上要他休妻再娶公主也就不算強人所難了。

        「那麼,我們要怎麼睡?」覃清菡若有所思的看著地上,她要打地鋪嗎?那豈不是比在白蓮鎮過得還不如,那時她至少有床睡。

        景飛月像是沒聽見她的問題,依舊面色陰沉的看著她。「妳為何要與雨菲郡主提平妻、側妃之事?要知道,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

        覃清菡覺得好笑,景飛月是在怪她對個未出閣的單純小姑娘說那些?他不知道的是,這個未出閣的小姑娘一點也不單純,若她沒有表態,今天在茶樓裡還不知有多少暗箭對她射來呢!

        不過,既然蕭雨菲在景飛月心中是單純的姑娘,她也不會說蕭雨菲不單純,這種事,得要景飛月自己察覺,她說的再多,不過是背後說人壞話的長舌婦罷了。

        「我也沒惡意,我是想,你既不喜我,身邊總要有個伺候的人,要郡主做小妾姨娘未免委屈了,迎為平妻或側妃倒是挺合適的。」

        景飛月惱怒道:「多管閒事!我的事,我自有主張,不必妳多事,再說,雨菲郡主如同我的親妹妹一般,她又如何會有要做我女人的想法,妳的說詞未免太過荒唐!」

        覃清菡呵呵一笑。「你興許當郡主是妹妹,可郡主並不那麼想也不一定。」

        她本不想提醒他,可是誰讓他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她佔了他正妻的位置,愛慕他的女人就會想方設法的對付她,他這個始作俑者也得知曉,要肩負起保護她和孩子的義務才是。

        「胡說。」景飛月越聽越心煩。「總之,以後不許妳再提類似之事。」

        覃清菡也沒想在這時候跟他爭個子丑寅卯,遂雲淡風輕地說道:「是我多事了,以後我不會再管你的事,我睏了,現在先來說說怎麼睡吧。」

        「怎麼睡?」景飛月蹙眉。「不就是在床上睡嗎?這有何好說……」他倏然一頓,難道她是……怕他會碰她嗎?

        他的臉色頓時變幻不定,想起兩人的初夜,他喝了春藥,粗暴行徑如同一頭瘋了的野獸,將她折騰了許久,事後又對她毫不加以憐惜,將她丟在房裡,自個兒憤怒的甩門揚長離去。她定是嚇壞了,對床笫之事有了畏懼……

        他咳了聲,有些彆扭地說道:「妳放心吧,我不會碰妳一根頭髮,妳儘管睡便是。」

        得知了他心中所想,覃清菡嘴角噙起一抹微妙的笑意。「我也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既然你這麼說,我就信你了。」

        這算是個美麗的誤會吧?她只是覺得和他同床共枕很不自在罷了,他想到的卻是他與原主如暴風過境般的初夜。

        無妨,想到什麼都可以,只要他們有共識他們只是睡在一張床上的假夫妻,他不會認為她該盡妻子在床上的義務那就行了。

        她先爬上床,佔了裡頭的位置,不想彼此不自在,她貼心的背對著他,幸好被子夠寬夠大,不然兩個陌生人同蓋一床被子也是尷尬。

        旋即,景飛月也吹燈上了床,覃清菡感覺到床帳落下了,她沒敢動,假裝自己累到一秒睡著,感覺景飛月躺了下去,被子被稍稍挪移了位置,他就睡在她旁邊。

        她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可能是白日的舟車勞頓加上晚上又是逛街又是應付蕭雨菲的,她沾上枕頭便睡著了,還不自覺地翻了個身,側對著景飛月。

        在覃清菡均勻綿長的呼吸聲中,睜著深潭般眸子睡不著的人是景飛月,看著覃清菡那沉靜的面龐,長長的黑睫在眼下留下一線陰影,朱唇線條柔和,秀髮散在枕上,模樣毫無防備,他的心莫名的一跳。

        他不是沒有跟她同床共枕過,雖然記憶久遠得有些模糊了,可是那種深沉的厭惡感烙印在他心底,就像身邊睡了隻臭蟲,他每每都用被子將自己從頭到腳裹起,生怕她碰著他絲毫。

        他原來曾經那麼幼稚,那麼會傷人而不自知。

        他凝視著覃清菡平靜恬淡的睡顏,心頭滋味紛雜,悄然低語,「對不住,過往是我狼心狗肺,以後我會好好待妳……」

*             *             *

  翌日,景飛月領著覃清菡、景玲月、景瓏月、景金玉、景滿堂進宮,他們穿戴的都是昨日置辦的行頭,務求得體大方,不給景飛月丟人。

  初次入宮,覃清菡就好像前世去參觀名勝古蹟一樣,沒有其他人的戰戰兢兢,她的態度坦然中守著分際,牽著兩個孩子不疾不徐的跟在景飛月身後,沒有東張西望。

  馬車到了皇宮,換乘小轎,幾頂轎子搖搖晃晃的進了宮,直接來到太后所在的錦華宮,下了轎子,有個公公領著他們進去。

  覃清菡倒是意外,她以為他們要去大殿或御書房那樣的地方面聖,不想卻是來太后的寢宮。

  錦華宮優雅別緻,繡著金紅色如意花紋的帷幔,窗簾顯得富貴,進入殿中便感到一陣涼爽,原來是四柱角落皆擺著大型冰鼎,徐徐冒著白氣,八名宮女手持大葵扇在賣力搧風,這人工風扇令殿中舒服極了,看來太后娘娘也是個怕熱之人。

  覃清菡微微抬眸,見到上首有位約莫二十七、八的年輕男子,相貌堂堂,穿著明黃錦袍,戴著金冠,氣勢不怒而威,這自然是大黎國君了,只是她沒想到皇上會如此年輕,而皇上身邊則坐著一位五十出頭的美婦,她面帶淺笑,容顏端莊,渾身貴氣,顯然是太后娘娘,太后身邊坐著一位氣韻大方的女子,想來是皇后娘娘了。

  景飛月領著眾人一一拜見了皇上、太后和皇后,又參見了一位長公主殿下。

  「都起來吧!」太后和藹可親的說道:「兩個孩子叫做金玉、滿堂是吧?過來讓哀家看看。」

  景金玉、景滿堂向前幾步,走到太后面前,太後端詳著他們,露出了笑容,賞了玉珮,兩人有模有樣的謝恩,退後。

  覃清菡方才在馬車裡才得知昨日有宮裡的教習嬤嬤去府裡給兩個孩子惡補了進宮的禮儀,今日一看,成效還真不差,他們不卑不亢、有條不紊的模樣像極了小大人,可愛得讓她想過去摸摸他們的頭。

  跟著,太后又問了景玲月、景瓏月的名字,今年多大,兩人都賞了玉鐲,叮囑景飛月給妹妹留意親事。

  最後,太后的眼光落到了覃清菡身上,她笑道:「哀家真沒想到戰郡王的妻子是如此麗人,你們說,郡王妃這眉目是不是有些像祥花長公主?」

  太后詢問的人是皇上和皇后,兩人都只笑了笑,沒說什麼,太后倒是興致好,喚了覃清菡上前,由手上摘下一個玉鐲,笑咪咪地套進她腕中,成色與適才賞給景玲月、景瓏月的大不相同,是上好的羊脂玉手鐲,價值連城。

  覃清菡也知貴重,可她不敢推託,連忙謝恩。「多謝太后娘娘賞賜!」

  金霞在一旁咬牙切齒。直到昨日,她仍不相信景飛月有妻子之事,不想,他今日非但帶來了妻子,竟連孩子都有了,還這麼大?叫她情何以堪,顏面何在?!

  覃清菡聽到金霞的心聲了,這才知道原來眼前這位便是有意要嫁給景飛月的霞光長公主,雖然與皇上不是同母所生,卻極得皇上的疼愛,皇上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

  她是不介意景飛月再娶平妻,可若對象是這位霞光長公主,她也反對。

  她受不了無理取鬧、無法無天的類型,若像蕭雨菲那種使心計的還好,至少不敢胡鬧,各方面都有所顧忌,就是表面客客氣氣的,頂多暗地裡笑裡藏刀的下絆子罷了,可這位長公主就不同了,她仗著皇帝是哥哥,恐怕殺人放火都不怕,天底下能壓制她的只有皇上一人,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一不高興就告狀到皇帝跟前,什麼都敢捅出來,跟她同住的人絕對沒法好好過日子。

  「哀家聽說多年來都是你一人獨力扶養孩子,真是難為你了。」太后嘆息道。

  覃清菡面上寵辱不驚,乾淨秀麗的小臉上透著堅毅,正色說道:「民婦只是盡自己的本份罷了,不敢稱上難為二字。」

  金霞瞇了瞇眼。「這麼多年來,戰郡王都無消無息的,你一個婦道人家就不曾想過改嫁嗎?或許,你身邊早已有人?」

  她連聲稱呼也無,已是無禮至極,說的話更是難以入耳。

  「霞兒,不許胡說!」太后喝斥一聲,蹙起了眉頭。

  金霞哼了一聲。「母后,霞兒說的只是人之常情,若是沒有人相助,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要養家活口談何容易?」

  這女人定然是有個相好的!她非得在眾人面前逼覃清菡自己親口說出來不可!就算逼問不出,也要叫覃清菡惱羞成怒,當眾翻臉,讓大家看看這女人的嘴臉,看看這女人是否有資格做郡王妃!

  「長公主殿下問的確實在理。」覃清菡幽幽地開口道:「只是民婦一人養家,五口吃飯,整日在蓮田裡幹活,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實在沒心思想那些風花雪月,那等心思,也只有像長公主殿下這般尊貴,這般吃飽太閒的高貴人物才有空暇去想,民婦的處境是萬萬不敢想的。」

  聞言,金霞頓時氣炸了肺,她鐵青著俏臉怒瞪覃清菡。「吃飽太閒?你說本宮吃飽太閒?」

  覃清菡忙道:「長公主息怒,是民婦失言了,請長公主殿下原諒民婦粗鄙,沒讀過多少書,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胡亂用語,民婦回去一定好好反省。」

  金霞才不相信覃清菡是失言,她分明是故意氣她的,且還是當著皇上、太后、皇后的面故意惹她發怒,她可真是大膽!不過,她才不會上當,才不會讓景飛月看到她的醜態!她深吸了口氣,微微一笑。「雖然你和戰郡王有夫妻名份,可你們畢竟也多年未見,形同陌生人,若是你覺得在京城不自在,本宮可以派人送你和孩子們回去你們過去生活的地方,還會送你一處莊子和萬兩白銀,讓你從此不必再為生活辛勞。」

  覃清菡頓時莞爾了,霞光長公主這是要用宅子和銀子買斷景飛月的意思?

  她蹲身福了一福。「多謝長公主殿下的美意,民婦和孩子們均覺得京城極好,我們已經決定住下來了。」

  金霞嘴角微抿,「本宮可是為你著想,要知道,在京城裡生活沒你想像的容易,尤其是像你這種一直住在鄉間鎮里的村婦,要主持一個郡王府比登天還難……」

  「好了,不許再說了。」太后面色一沉,打斷她的話。「戰郡王好不容易一家團圓,郡王妃初來乍到,你就說什麼送他們回去的話,這話是你能說的嗎?你有何立場說這些話?」金霞對皇上十分嘴甜,在皇上面前,那跋扈的性子也會收斂許多,因此皇上寵著她,可她並不喜歡金霞,金霞是她丈夫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她怎麼會喜歡?如今的玉太妃,也就是當年的玉妃,在其正得寵時,她卻備受先帝冷落,沒少受過苦,要她將金霞當自己女兒疼,那是不可能的事,倒是眼前的戰郡王妃有她的眼緣,她一見便喜歡。

  一直默不吭聲、不言不語的景飛月此時看著金霞凝肅地說道:「微臣還請長公主莫再插手微臣的家務事,內子會和孩子們長久在京城住下來,微臣從前欠他們的,日後會補償,這是微臣的家事,不需外人置喙。」

  聽他這麼表態,覃清菡頓時在心中代替原主原諒了景飛月。

  縱然他過去有再多不是,此時甘冒得罪皇家之大險,選擇站在她和孩子身邊,對長公主說如此重話,此舉也可以抵消他年少時對原主犯的錯了。

  「你、你——景飛月,你不知好歹!」金霞臉上頓時一陣青一陣紅,心肝兒氣得亂顫。他竟然為那個市井村婦說話?他竟然當眾讓她難堪?

  皇上蹙眉道:「霞兒,不許再胡鬧了,你當接受戰郡王已有妻室的事實。」

  皇上都開口了,金霞也不敢再亂下去,皇上是她的靠山,她可不能讓他對她反感,日後再設法把覃清菡趕走便是,不急在一時。

  她原來也沒那麼希罕景飛月,不過是看中他的戰功能配得上她罷了,加上他豐神俊秀的外表也令她中意,可如今,得不到令她更想得到了,她非要得到景飛月不可,她非讓覃清菡讓出正妻之位不可!

  「母后,我讓人做了幾樣點心,現在嚐嚐可好?」皇后察言觀色,覷了個空檔說道。

        太后滿意地點了點頭。「哀家正好有些餓了,快讓人送上來吧。」

  皇上開口賜坐,景飛月等人都坐了下來,片刻,幾名宮女端著托盤進來,每人的桌上都有六碟糕點。

  御膳房做的糕點自是無可挑剔,覃清菡吃著也是滿意,不想,景滿堂嚐了幾塊酥皮豆沙糕之後竟開口說道:「還是娘親做的糕點好吃。」

  覃清菡差點沒被這臭小子嚇死,要炫耀她做糕點的廚藝也不能挑這場合啊,眼前那都是些什麼人?那是皇上、太后和皇后、長公主啊!他們素來是錦衣玉食,御膳房的糕點若是天下第二,那麼沒人敢認第一,臭小子什麼不好說,偏生在這裡說她做的糕點比御膳房做的好吃,這是說這些金貴人物平時吃的糕點沒有他們這些鄉下來的吃的好嗎?這不是害她嗎?

        「是嗎?你娘做的糕點比這個好吃?」太后似乎是很感興趣。

  覃清菡怕觸怒皇家,急道:「孩子說笑,太后娘娘勿要當真。」

  「我看是說謊,不是說笑。」金霞冷笑。「孩子年紀小小就會說謊,竟然說御膳房做的糕點不如他們娘親做的,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們吃過好東西嗎你們?敢在這兒賣弄,怕是沒吃過好東西不知道東西的好壞吧!」

  景滿堂卻是皺眉,倔強地道:「我沒有說謊!我娘做的糕點確實比這個好吃多了!」

  景玲月早在找表現空間,想給這些以前想都沒想過能見到的大貴人們留下好印象,好不容易有她說話的份兒,連忙得體又大方的陪笑道:「皇上、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長公主殿下,孩子不懂事胡說八道呢!這孩子逢人就說他娘做的糕點好吃,就是個沒心眼的護短孩子罷了。」

  景玲月搬來台階,景滿堂卻毫不領情,他反而更大聲地道:「不是只有我這麼說,吃過我娘做的糕點的人都說好吃!」

  金霞就等這句話,她冷笑道:「哦?既是如此,郡王妃敢現在就去做些糕點出來讓我們評鑑一番嗎?如此便可證明這孩子是不是在吹牛說謊了。」

  覃清菡不想在陌生的皇宮裡做糕點,可她更不願意讓堂兒被指為說謊的孩子,若她不應允,就這麼離宮,孩子心中會留下多大陰影啊!怕是日後再也不會親近她這個娘親了。

  她無奈的起身,眼眸清明地看著金霞道:「既是如此,那民婦就獻醜了,還勞煩長公主派人帶路。」

  金霞就等著看她出醜,她才不信覃清菡會有多了不起的糕點廚藝。「桃兒,你領郡王妃去御膳房,傳本宮的令,郡王妃需要什麼材料,全力配合,不要讓人有做不出糕點來的藉口,你也給本宮盯著,不許有人幫手郡王妃。」

  覃清菡福身告退,跟著桃兒來到御膳房的點心局,桃兒說了長公主的命令後,點心局上下都好奇的盯著覃清菡看,而得知她是戰郡王妃後,每個人的表情又不同了,像是都知道她就是讓霞光長公主這陣子動不動就砸東西又打宮女的人。

  這是覃清菡穿越來之後,見到的最大廚房,光是一個點心局就如此之大,整個御膳房又有多大,人員之多,難以想像。

  覃清菡先是要了麵粉、糖粉、豬油、雞蛋,抱著問問看的想法問了奶油,沒想到竟然有!

  「郡王妃說的可是奶酥油?」點心局的廚子說道:「是歐羅巴國來的貢品,只是無人會用,便一直擱著。」

  覃清菡檢查了下廚子取來的一塊油紙包的東西,果然是奶油沒錯,她頓時欣喜若狂,悶悶的情緒一掃而空,她可要感謝堂兒啊,若不是堂兒,她根本見不到奶油,雖說是貢品,但興許京城裡也有,不過費一番工夫找罷了。

  她激動的問道:「除了這奶酥油,可還有那歐羅巴國來的其他貢品?」

  廚子連忙又讓僕役取來一樣油紙包的東西。「郡王妃瞧瞧,這叫乳酪,有股怪味,亦是無人會用。」

  覃清菡如獲至寶,心裡已有底要做什麼點心了,雖然做蛋糕肯定會讓眾人驚艷,但這裡沒有家電,光是用手打發雞蛋至少就要半個時辰,中間還不可以停,現在沒時間讓她做蛋糕,所以,她決定做幾款水果塔。  

  覃清菡在製作的時候,點心局的人都圍了上來,她心想,反正他們光用看的,一次也學不會,就讓他們看好了。

  她先用奶油、糖、麵粉、蛋做出塔皮,沒有塔模,便取了個類似的模具代替,暗暗記下要找匠人打造她需要的各種模具。

  塔皮送進烤爐之後,跟著製作內餡,待塔皮烤好之後,在底部塗一層蜂蜜,這是因為點心局裡沒有果醬,只好以蜂蜜代替,再填入冷卻的內餡,內餡她做了兩種,一種加了乳酪,會有些鹹香,一種則是原味,最後在塔上裝飾切片的水果,她用點心局裡現有的杏桃、甜瓜和葡萄做裝飾,雖然有些材料不足,但做好倒也是有模有樣,不失水準。

  「敢問郡王妃,這小巧精緻的點心叫什麼名字?」廚子對她俐落的手藝肅然起敬,恭敬地請教。

  「水果塔。」覃清菡眼也不抬,繼續做第二樣甜點。

  「水果塔——」眾人拉長了音頻頻點頭。「真是名符其實,這模樣像塔,又有許多果子,真是太貼切了。」

  覃清菡又道:「你們可以分食一個,嚐嚐味道,因為沒有做太多,還要呈給太后娘娘等貴人品嚐,所以無法給你們多吃。」

  眾人受寵若驚,「一個已經夠了,沒想到我們還能品嚐這道叫水果塔的糕點,我等還未曾見過呢!」

  眾人分食之後,十分驚艷,身為點心局的人,自然對糕點多有鑽研,如今嚐到過去不曾見過的糕點,卻只有一小塊,像是隔靴搔癢,總是不過癮,恨不得再多嚐幾口,可其他是皇上、太后娘娘等人的,他們只能望著那盤水果塔眼饞。

  覃清菡製作的第二樣點心是水果冰糖葫蘆。

  皇上他們在等著,她也不可能做太繁複和需要時間的糕點,水果冰糖葫蘆有些取巧,勝在新鮮創意,她從宜州一路來京城的路上,見到的冰糖葫蘆都是用山楂串成,也沒人想過用別種水果來做冰糖葫蘆,那也是她來自現代才有水果冰糖葫蘆的概念。

  她請廚子取來點心局裡現有的水果,共計有葡萄、蘋果、楊桃、梨子、櫻桃、鳳梨、甜瓜、草莓,番茄、香蕉,不愧是宮裡,不分季節隨時都有新鮮瓜果候著,那些帶皮的,比如葡萄、番茄,洗凈後將水份按乾即可,較大的水果她會用勺子挖個小圓球方便成串,楊桃、鳳梨等則切成不同形狀,再分別吸乾水份,以免遇糖會融。

  水果切好之後,不同的水果用竹籤合成一串,再將糖放入鍋中加熱,製作糖漿。

  點心局的人原是不知曉她要做什麼,見她將水果串放入糖漿裡轉動,這才明白她在做冰糖葫蘆,只不過用的不是他們熟悉的山楂,見那色彩繽紛的水果串裹上一層薄薄糖衣後,模樣實在叫人驚艷,眾人又是一陣讚歎。

  「原來冰糖葫蘆還能有如此多的變化,郡王妃,我等今日真是受教了。」

  覃清菡一時興起,又利用糖漿給做好的水果串拉絲,做法其實也簡單,取兩個碗,上頭加木著兩根筷子,筷子要先抹上油,方便待會兒取下拉絲,再用湯匙舀起糖漿在兩根筷子之間來回甩動,糖絲便會掛在筷子上面了,等做成了一片拉絲時,再取下筷子,拿一串水果冰糖葫蘆用糖絲給捲起來。

  見眾人瞪大了眼,目不轉睛的看她製作,她很自然地解說道:「糖絲剛剛做好之後就要馬上捲,否則糖絲很快便會凝固,再捲就會變脆,就捲不起來了。」

  眾人像在上課似的,紛紛點頭。「原來如此。」

  覃清菡將所有水果串都捲上糖絲之後,腦中又冒出來一個點子。「請問,這裡可有牛乳?」

  「有的,有的。」廚子連忙喚人去取新鮮牛乳,臉上不無興奮之情,期待這位郡王妃還要做什麼令他們大開眼界的甜品出來。

  覃清菡最後做的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甜點,不過是將牛乳倒入糖漿裡煮,煮出了一款焦糖牛乳的飲品來而已,她是不想浪費材料才做的,由於煮出來的焦糖牛乳頗多,她便讓在場的每人都喝小半杯。

  毫無意外,眾人又是連聲讚歎。「太好喝了!」

  她笑了,這大黎的百姓原就是螞蟻人,而且男人比女人更加嗜甜,看來她真是穿對地方了。

*             *             *

  覃清菡再度回到錦華宮時,身後跟著桃兒和五名點心局的僕役,每人都端著一個托盤。

  金霞一見她便揚起一記冷笑,這鄉巴佬還真做出東西來了,沒見過世面的村婦,看她能出什麼來,肯定要丟人現眼的。

  見到覃清函進來,景飛月眉頭微蹙,雖然大黎的女子會做糕點不是什麼稀奇事,但他並不認為覃清菡的手藝會特別高超,肯定是孩子們習慣了她做的口味才會說她做的好吃,若是她當真了,做出來的東西肯定要叫人嘲笑。

  不過,不管她做的糕點好不好吃,無論成品如何,他都會一口咬定好吃,他會站在她和孩子那邊,守護她。

  覃清菡領著人進來,知道眾人各懷心思,她自己倒是氣定神閒,步履不慌不忙。

  她看到太后、皇上、皇后的心裡都是頗為期待,看到霞光長公主等著看好戲,看到景玲月心裡在搖頭,說她不知死活,居然敢在宮裡獻醜,看到景瓏月為她擔心,看到兩個孩子心裡鼓鼓的,像滿漲的帆,就像她這個娘親一定會為他們爭光似的,看到景飛月……

  景飛月眼神堅定,心裡也堅定,他在說,他會站在她這邊,不需要膽怯,一切有他。

  覃清菡一怔。

  怎麼回事?她怎麼瞬間有些莫名的感動?

  「認識」他之後,他一直在讓她改觀,沒見過他之前,憑原主的記憶,她認定他是大渣男,可從白蓮鎮來京城的一路上,她發現他也沒那麼渣,年少時拋妻棄家的舉動,是心智尚未成熟的衝動之舉,至於孩子,他根本不知道有孩子的存在,所以也不能說他不要孩子,對孩子不聞不問。

  「哎呀,可總算盼來了。」太后笑咪咪的拍了下手。「快端上來給哀家嚐嚐。」

  僕役們將托盤交給宮女之後便退下了,由宮女逐一將點心飲品給各人呈上。

  覃清菡介紹道:「這款點心叫做水果塔,我做了兩種口味,一種派皮微甜的是原味,一種派皮加了乳酪絲,乳酪乃是歐羅巴國來的貢品,見點心局裡有,我便用上了,其味道會越嚼越香。」

  「你說這叫水果塔嗎?這玩意兒怎地如此小巧可愛?名字真是貼切。」太后每一樣都細細地看,愛不釋手地說,然後由貼身宮女伺候嚐了塊水果塔,眼睛瞬間瞇了起來。「好吃!好吃極了,你們也快嚐嚐。」

  其餘人在嚐水果塔時,太后又感興趣的問道:「郡王妃,這些可愛的果子串叫什麼啊?哀家瞧著像是冰糖葫蘆,可又精巧了許多。」

  覃清菡恭敬道:「回太后娘娘的話,這是水果冰糖萌蘆。」

  「水果冰糖葫蘆嗎?」太后點了點頭,拿著一串在手裡端詳。「這些果子的模樣太別緻了,看著都不捨吃了。」  
   
  雖說如此,太后還是吃了串水果冰糖葫蘆,吃完又是連聲讚賞,然後她的視線落到了飲品上。「這是?」

  覃清菡道:「太后娘娘,此道飲品名為焦糖牛乳。」

  「焦糖牛乳嗎?」太后邊說邊拿起杯盞啜了一口,頓時驚為天人,將一杯焦糖牛乳都喝完了。

  這時,一旁的皇上也咳了聲。「這道飲品頗為不錯,再給朕倒一杯。」

  皇后笑道:「本宮也要再一杯。」

  見他們都續杯了,可見都是極滿意的,覃清菡也放心了,證明了美食沒有古今之分,美味走到哪兒都能被認證。

  其實這款焦糖牛乳的原料都是大黎有的,只是沒人想過要把糖漿加入牛乳一起煮,若是再加些粉圓就成珍珠牛乳了,粉圓容易做,紅茶怕是大黎沒有,若用別的茶替代也是成的,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都能做得出來。

  「孩兒也沒吃過娘親做的水果塔,真是太好吃了!」景滿堂吃得滿足,不忘為母親助陣。

  太后認同的點了點頭。「堂兒這孩子說的不錯,郡王妃做的糕點比咱們御膳房做的好吃。」

  金霞暗暗咬牙的問桃兒,「你可瞧清楚了,這些都是郡王妃自個兒親自做的?」

  桃兒崇拜地道:「回長公主,奴婢都瞧清楚了,這全都是郡王妃自個兒做的,點心局上下都驚嘆萬分,直誇郡王妃手藝不凡呢。」

  金霞臉色更陰沉了。這沒眼力的死丫頭,誰讓她誇覃清菡了,她派她去盯著覃清菡,居然不曉得要給覃清菡下下絆子,真是笨死了。

  「哀家老了,越來越喜歡吃糕點,郡王妃日後若是得閒,記得多來宮裡走動,給我這老太婆做幾樣糕點解饞。」太后心情很好地說道。

  覃清菡掛著笑容福身。「民婦遵旨。」

  皇上吃人嘴軟,這時也放緩了語氣道:「很快便不是民婦了,戰郡王儘快為郡王妃請封誥命,日後便是朝廷命婦了。」

  景飛月躬身。「臣遵旨。」

  罩清菡也連忙謝恩。「謝皇上恩典!」



【第六章】   萌動的情愫

  兩個孩子打從在宮裡吃過水果塔又喝過焦糖牛乳後,便時不時吵著要再吃,焦糖牛乳簡單,覃清菡隨時可做出來,她還因為閒著沒事,把粉圓也做出來了,這款珍珠焦糖牛乳大獲好評,連景飛月都喝了一大杯,郡王府裡上下也都能分得到郡王妃賞的珍珠焦糖牛乳。

  覃清菡見大家都愛喝,她又派人去找大小適中的空心小竹子,削成大吸管,能吸到珍珠,兩個孩子覺得有趣,嚷著天天都要喝上一杯,覃清菡看到景飛月的眼神,又聽到他心裡訝異她怎麼想得出吸珍珠的竹管子時,忍不住莞爾。

  這就驚訝了?日後她還有許多甜品等著要出世呢!

  甜品與容器習習相關,她實在看不得珍珠焦糖牛乳放在茶杯或大碗裡的醜模樣,詢問了江伯,知道大黎已有琉璃工藝了,她便要他去找人打造圓長琉璃杯,還附上了蓋子,那蓋子中間得有個孔是要插竹吸管的,她把圖畫得仔細,相信老經驗的匠人肯定一看就懂。

  交代好了琉璃杯,她又把心思轉到水果塔上,孩子們想吃水果塔,難就難在她手邊沒有奶油,她問過江伯了,但他沒聽說過奶油,也不知道哪裡有得買。

  她想起點心局的廚子說奶油是歐羅巴國來的貢品,看來是她想得太簡單了,那貢品自是不會輕易流到民間去的,若是請景飛月進宮去情商賣她一些奶油,肯定也是不成的,別說御膳房不可能將貢品賣給她,即便肯賣,也有用完的一日,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她還是得自己去找奶油門路,如此才是長久之計,因為奶油是甜點材料裡最基本的,有了穩定的門路,她才能發揮所長,把她想做的甜點都做出來。

  第二日,她請江伯派個伶俐小廝帶她到京城逛,她原想把兩個孩子也帶出去溜達,但孩子們要上課,景飛月請來的夫子不苟言笑,每日授課時間極長,她不敢讓孩子輕易蹺課。

  不想,她都做好了出府準備,來的人卻是景飛月。

  她對他笑了笑,「我只是想買些做糕點的材料,怎麼好麻煩你,隨便派個小廝跟我去就行了。」

  景飛月目光直直看著她。「不麻煩。」我就是想陪一陪你,彌補過去沒有為你做的。

  聽到景飛月的心聲,覃清菡心想,他有心彌補原主,她總該給他機會不是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雖然他犯的錯是大了點,但也不是殺人放火之事,她沒理由不給他贖罪的機會,想來若是原主還在,肯定也會給他機會。

  覃清菡嫣然一笑。「既然你說不麻煩,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想必有你在,買東西也會順利許多。」

  景飛月點點頭。「那走吧。」

  兩人由小門出了府,就見元昕牽了匹棗紅色的駿馬在府外候著。

  覃清菡一愣,「這是要……騎馬嗎?」

  「騎馬方便些。」景飛月由元昕手裡接過韁繩。

  元昕笑嘻嘻的轉身進府去了,心裡想著郡王、郡王妃感情好得很哪,還共騎一馬,感情可說是突飛猛進呢!

  聽到元昕的心聲,覃清菡有些啼笑皆非,兩人共騎就是感情好?不過,未曾騎過馬的她,倒是對騎馬有幾分興趣,尤其那匹馬毛色光亮,四腿修長健壯,一看便是匹好馬。

  「糕點材料要上什麼鋪子去買?」景飛月問道。

  覃清菡也沒概念,以前在小鎮上只有一間雜貨鋪,糖和麵粉那些她都是到雜貨鋪買的,而現在她要買的也不是普通的材料,那些東西府裡大廚房便有,她要找的是奶油。

  「先到京城最大的南北貨鋪子去吧!」

  景飛月點點頭,先把覃清菡抱上馬,自己才上馬坐在她身後。

  覃清函也不知他是怎麼做到的,似乎是兩手一托,她便穩穩地坐在馬背上了,這可能就是所謂的武功吧,她聽元昕說,景飛月在邊關時,很是下過一番苦心練功。

  兩人坐好後,景飛月拉過韁繩將她圈在懷中。「駕!」

  覃清菡心裡微妙的跳了下,這是高超的撩妹技巧啊,任何女人在這種時候都不可能沒有感覺的,她會被電到也是理所當然的,肢體的接觸真是比千言萬語的效力還大上數十倍,瞬間便將他們變得親密了。

  「駕!」景飛月忽然兩腳一夾加快速度。

  覃清菡頓時覺得不妥,兩人的身體緊密的貼在一起,隨著馬兒賓士時上下顛簸起伏,兩人的身體不斷摩擦,她覺得自己背上有一團火。

  幸好,沒一會兒便來到了京城大街上,景飛月也將速度放慢下來,馬兒在大街上踱行,片刻之後停在一間商鋪前,牌匾上寫著「祥發南北貨」,大開著六扇門做生意,進出的客人很多,很是熱鬧。

  景飛月先下了馬,再將覃清菡抱下馬,見他的俊容有些緊繃,覃清菡沒敢聽他的心聲便別開了眼,前世她是連接吻都沒嘗過就過勞死的處女鬼啊,適才是她和男人最近距離接觸的一次了。  

  景飛月雖然也因為兩人在馬背上的觸碰而不自在,但他很快恢復過來,若無其事的對覃清菡說道:「這裡是京城最大的南北貨商鋪,進去問問有無你要找的材料。」

  景飛月將馬拴在鋪外,兩人進了商鋪,掌櫃很有眼力,認得景飛月是京城裡的新貴,同時也是權貴中的權貴,他鞠躬哈腰,親自接待,又察言觀色,猜想戰郡王身邊這位穿杏黃色衫裙的美少婦應當便是近日才進京的戰郡王妃了。

  「掌櫃的,你這裡是否有奶酥油?」覃清菡用的是點心局廚子用的名稱,想來大黎對奶油的通稱便是奶酥油了。

  「奶酥油嗎?」掌櫃一愣,陪笑道:「小人是聽聞過奶酥油,可未曾有人上門問過,夫人是第一個,小店也並沒有販售奶酥油。」

  覃清菡很是失望,她果真太樂觀了,以為在宮裡看到就有取得管道。

  她又詢問道:「不知掌櫃是否知道哪裡可以買到奶酥油?」

  「這……據小人所知,京裡並沒有販售奶酥油的鋪子。」

  覃清菡失望的神情溢於言表。也對,點心局得了奶酥油卻不知如何使用,一直擱著,這掌櫃因為是南北貨,見多識廣才知道,其他百姓可能聽都沒聽過。

  兩人走出鋪子,覃清函蹙著眉,第一關便碰到了難題,看來她想做現代甜點的美夢沒那麼容易實現。

  「那叫奶酥油的東西,不能自己做嗎?」景飛月問道。

  一語驚醒夢中人,一瞬間,覃清菡有如醍醐灌頂,眼睛亮了起來。

  是啊,她可以自己做啊,因為在小鎮上根本沒看過牛乳,她當時還以為大黎沒有牛乳,也就沒想過要自己做奶油,而如今她在宮裡見到了牛乳,府裡也有,這就能自己做了。覃清菡彷彿看到了一線曙光,急忙問道:「這兒牛乳很貴嗎?」

  景飛月道:「雖然不是人人喝得起,不過也不算很金貴,價格比羊乳貴上三成,一般百姓並不會去喝牛乳,多半都是喝羊乳。」

  覃清菡滿面含笑,這就行了,價格在可接受範圍,她決定自己做奶油!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她需要個打蛋器,還有不同的模具、容器,要添的東西還真多……

  「郡王爺,請問哪裡能買到紙筆?」她笑盈盈地問道,適才的陰霾一掃而空。

  景飛月便帶著她去了賣文房四寶的鋪子,心裡卻對她那一聲郡王爺在意得很。

  重逢之後,她一直稱他郡王爺,沒稱過一聲夫君,過去她都是稱他相公的,何時,她才願意再叫他一聲相公?

  覃清菡買了紙筆,尋思著要去哪裡畫才好?既然出來了,她便想一日完成她想做的事。

  景飛月看出了她的心思,便道:「碧螺巷有間茶樓頗為幽靜,要不去那裡坐會兒?」

  覃清菡來京城後便知曉京城裡頗為盛行午晚茶,而午晚茶的重頭戲除了茶之外,還有配茶的點心,就像現代的下午茶一般,因此她對茶樓格外有興趣,感興趣的自然不是茶,是茶點。

  「甚好。」她嘴角噙著笑意,想著一舉兩得,既可以完成工具畫,又可以品嚐茶點。

  景飛月見她俏生生的立在那裡,嘴角揚著薄薄笑意,不知為何,他心頭微熱,心跳快了兩拍,不敢再看,他猛地轉身。「隨我來。」

  覃清菡忙跟上去。

  位於碧螺巷的景春茶樓果然如景飛月說的一般幽靜,客人多半是文人雅士,姑娘家也都輕聲細語的品茗交談,座位與座位之間以紗簾相隔,桌椅都是竹制,輕柔的古箏聲流洩,但沒看見彈奏之人,不會叫人分了心去。

  景春茶樓並無雅座散座之分,所有的座位一視同仁,只有大小桌之分,小桌兩人、四人,大桌六人、八人,景飛月與覃清菡在兩人小桌落坐,覃清菡隨便點了壺景春招牌茶,但很慎重的點了十樣點心,千層酥、紅豆糕、紫米糕、蓮蓉卷糕、百果糕、山楂糕、二珍糕、酸梅糕、糖蒸酥酪、梅花香餅,擺了滿桌。

  景飛月也不意外她會點這麼多茶點,她手藝好,自然也想比較他人手藝。

  覃清菡每種茶點都嚐一塊,細嚼慢咽,仔細分析原料和製作方法。

  景飛月同樣也每種都嚐一塊,下意識說道:「你做的比較好吃。」

  覃清菡噗哧一笑。「你怎麼同孩子們一樣?」

  景飛月這才意識到自己和兩個孩子講了一樣的話。

  覃清菡把每種茶點都品嚐過了,便專心地畫了起來。

  原主的爹是秀才,自小教她讀書寫字,原主寫了一手娟秀字體,魂穿的她很順手的應用上了。

  她畫了打蛋器,又畫了各種模具和容器,一畫便是一個時辰,這期間,景飛月沒有打擾她,偶爾打手勢喚小二過來添茶。

  窗外暮色漸濃,一抹霞光在天邊流動,沒過一會兒,天色便暗沉了下來,覃清菡伸伸懶腰,這才發現天暗了。

  「哎呀,我畫了多久?什麼時辰了?匠鋪不會打烊了吧?」

  「還早。」景飛月視線落在她栩栩如生的畫作上。「畫完了?這些是要找匠人打造的?」

  「嗯。」覃清函眼裡很有愛,她對做甜點一向是極有愛的。

  「這些是你要做糕點用的?」

  覃清菡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嗯。」

  景飛月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你拜過師學做糕點嗎?」

  「拜師?」覃清菡微微揚眉,直覺答道:「生活都不容易了,怎麼可能拜師。」

  她在現代自然是拜過師的,她留法學做糕點,師傅是法國人。

  景飛月的眸色深了些。「那麼你這些工具構思從何而來?」

  覃清菡輕鬆的一笑。「無師自通。」

  景飛月也沒想刨根究底,許多有天賦的人都會在某一瞬間開竅,想來她便是其中之一。

  他將圖紙摺疊起來,收進自己的衣襟裡,起身道:「走吧!趁著匠鋪還未打烊。」

  罩清菡有些意外他收起了她的圖紙,不過放在他那裡也好,她拿在手上也挺不便的,古人也不時興出門背個包包,她又還不習慣將物品放在袖袋裡,他收起倒是省了她的麻煩。

  樓梯略窄,他們要下樓,有人要上樓,是兩名公子,景飛月走在前頭,他慢了下來,本能伸出手略微往後護住了覃清菡半邊身子,不讓人碰著了她。

  覃清菡很有感的加快了心跳,這是她今天第二次對他的舉動感到怦然心動。

  她覺得自己挺沒用的,是不是因為她前世沒談過戀愛才這樣?他這些小小的舉動不算什麼吧?她怎麼就對他有感覺了呢?

  出了茶樓,景飛月解下拴在茶樓外的馬,覃清菡看著掛在廊簷下的風鈴,風一吹,叮叮噹噹,實在好聽,有份愜意……

  此時一個拿著酒瓶的流浪漢搖搖晃晃的走過來,還刻意往他們靠近,覃清菡正在看風鈴,景飛月眼明手快的將覃清菡護在自己身後,直到那流浪漢走過去才鬆手。

  覃清菡的心怦怦跳,她心想,再跟他相處下去,豈不是要愛上他了?有人保護的感覺怎麼那麼好,她以前都不知道……

        景飛月嚴肅的叮囑道:「京城近日有瘋子當街行兇,官府尚未緝拿到兇手,你萬不可一個人出門,若我不在,定要讓江伯安排侍衛護送。」

  覃清菡垂著眼,被動的點了點頭,她的心還狂跳著呢,耳根子也微微燙紅,幸好夜色裡看不見。

  兩人去了匠鋪再回到郡王府時已過了晚膳時辰,覃清菡在茶樓裡吃了許多茶點也不餓,她去看過兩個孩子便回到遠翠樓沐浴,問了來伺候的珠兒,得知景飛月在書房裡,一時半刻不會回房,她便慢慢地泡澡。

  她頗愛這裡寢房的設計,凈房和浴間都連著寢房,半夜要如廁也不必跑遠,以前她住的地方,茅廁在屋外,大冬天的要去廁所還要穿上大衣,提著燈籠去,一趟來回都凍僵了,光是為了這舒適的住所,她就肯定自己來京城來對了。

  這一夜,直到她睡著之前,景飛月都沒進來寢房,她察覺到自己好像在等他,被自己這心情嚇了一跳。

  等他做什麼?她也不明白,就是有點想看到他……

  他也不知在忙什麼,怎麼能在書房待那麼久,不過累了一天,她終於撐不住漸漸沉重的眼皮子,睡過去了。

*             *             *

  景飛月過了子夜才回到寢房,他是刻意在書房待到這麼晚,怕自己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什麼?他覺得自己喜歡上了覃清菡,他怕會把睡在自己身邊的她擁入懷裡,若是他這麼做,肯定會嚇到她,所以他才避在書房裡。

  以前他是那麼厭惡她,如今卻不自覺的喜歡上了,他要怎麼跟她說他喜歡她,這叫他如何說的出口?又要如何求得她的原諒?

  若不是過去他的冷待,如今他功成名就,原是可以擁她入懷,感謝她為他的付出,與她分享他在邊關的一切事情,可是他拋棄了她,她與守活寡沒有不同,他如今哪有資格與她枕邊談心?

  這一夜,景飛月輾轉難眠,覃清菡倒是睡得沉,她側睡著,纖細的手臂枕著頭,身子微微屈著,安靜的似寂靜的湖水一般,看得景某人越發口乾舌燥。

  就在他靜靜地凝視著覃清菡時,她卻忽然驚醒了,濃長的秀眉緊緊蹙著,痛苦呻吟,想起身卻動彈不得的模樣把他嚇壞了。

  「怎麼了?怎麼回事?」景飛月急切問道。

  覃清菡的眉皺成了一團。「腿……抽筋……」

  景飛月急問:「哪一邊?」

  陣陣抽痛讓覃清菡飆出了淚花,她強忍著咬著牙道:「右小腿肚……」

  景飛月火急火燎地捉住了她右小腿,將她小腿拉平,覃清菡痛不欲生的悶哼,景飛月溫熱的大掌按壓其上,直到她的抽痛過去。

  「好些了嗎?」景飛月見她雙眉不再緊蹙,連忙問道。其實他心裡清楚明白,適才第一時間,他是立即想將她擁入懷裡安撫的。

  「沒事了。」覃清菡這才活了過來,若不是他幫忙,她還不知要痛多久。

  景飛月緩緩鬆了手,掌心離開了她的小腿肚,適才他還碰著了她小巧的蓮足,此時竟有些依依不捨的感覺……驀然,他的耳根一熱,他這是在想什麼?

  他別過視線。「你坐起來,我去倒杯水給你。」

  景飛月下了床,覃清菡看到他沒套鞋,也沒披上外衫,就這麼光著腳去倒水,與他在人前的形象差距甚大。

  他好像真的很擔心她,一開始壓住她小腿時也因為緊張而用力過度,他的焦急很真實。她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景飛月,直到他倒了水回來床邊,可他不是將水杯遞給她,而是直接擱在她唇緣,這舉動令她相當意外。

  他不鬆手,她也無法接過手,只好就著杯緣,就這麼喝了幾小口。

  見她不喝了,他把茶杯擱到矮几上,說道:「以後若是再抽筋,你便大聲喊我。」

        覃清菡說笑道:「我沒大聲喊,你不也醒了嗎?」

  景飛月只是看著她,沒有說話,心裡卻道——

  那是因為我沒睡,因為你而無法入眠。

  覃清菡心裡一跳。他因為她沒睡?為什麼?她想再聽聽他心裡的聲音,可是他卻什麼也不想了。

  覃清菡垂下了眼眸,思索著他心裡的那句話——因為她而沒睡。

  他以前是討厭原主的,可他現在顯然是完全不討厭她,所以,他是有些喜歡她嘍?喜歡歡魂穿後的覃清菡,也就是說,他喜歡的是她?!

  就在覃清菡垂下眼眸,頓悟了他的心思,頭上彷彿滾過幾道焦雷時,景飛月的心緒又開始動了——

  是不是因為過去太辛勞了,她才會腿抽筋?未出嫁前,她雖是窮秀才家的女兒,可也不需要下田,她爹幫人代筆,也教教書,至少一日三餐還能溫飽,她是代替了遠走的他扛起了家計,才會日夜操勞,終年無法好好休息。

  「對不住,以前是我錯了。」他心裡想著,嘴裡也下意識說了出來,一說便再止不住,他抬眸定定的看著她,聲音帶了絲沙啞,「藕花,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苦,若是你心中還有不平不甘,你打我吧,我讓你打,打個夠,只要能讓你解氣,你想怎麼做都行。」

  擱在心中許久的話終於說了出口,沒想像中困難,反而如同阻塞喉中許久之物終於吞咽了下去般的暢快。

  覃清菡已經分辨出他喜歡上的是自己,不是原主,他灼熱的注視令她臉紅心跳,兩世為人,第一次有人對她表白,還是如此美男,她完全招架不住。

  她原來就對他無怨也無恨,即便要假裝怨著他恨著他也假裝不來,何況人生在世,何必活得那麼累,前世她已經活得夠累了,不想這一世要恨著一個人過日子,所以,她做主代替原主原諒他了,放過原主,也放過景飛月,一切從頭開始。

  「說什麼呢?我怎麼能打你。」她雲淡風輕的一笑。「其實,我也沒怎麼受苦,都是我的本份,我應做的,不過,你說不再讓我受苦,我很是歡喜,孩子們有了爹,也開朗多了。」

  景飛月胸口一熱,告訴自己,他錯過一次,老天再度給了他機會,他不會再錯過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2:08 PM 編輯

【第七章】   三款新甜品

  覃清菡和聽蘭、舒蘭在遠翠樓的小廚房裡,探春已照她吩咐準備了一桶新鮮的牛乳,而覃清菡這幾日有了新的安排,她讓珠兒、琴兒做房裡的大丫鬟,伺候她起居,聽蘭、舒蘭則在廚房給她打下手,跟她學做糕點。

  聽蘭、舒蘭雖然是她買來的,可她來自現代,根本沒法把她們兩人當奴婢,她把她們兩人當自己妹妹,想著既然大黎的男人都嗜甜食,她將自己一手做甜點的功夫教給她們兩人,將來她們不管要做個糕點生意或嫁人都不愁,她跟她們說了自己的打算,她們兩人都躍躍欲試,有心跟她學做糕點。

  凡事有心最重要,既然她們有心要學,她絕不會藏私,會將自己的手藝都教給她們。

  首先,她要做的就是買不到的奶油,她將牛乳倒入密封的容器裡,使勁地搖,至少要搖半個時辰以上,探春在一旁看了才一刻鐘就看直了眼。

  「郡王妃,不如叫幾個家丁來搖吧!他們平日練武來著,較有力氣,這會兒天氣熱,您這麼出力,怕會昏過去。」  

  覃清菡已是一身汗了,一旁的聽蘭、舒蘭亦是如此,聽了探春的提議,她馬上同意。

  探春很快找來五名身強體健的家丁,半個時辰之後,覃清函見罐中已油水分離了,便讓他們退下,她用棉布濾出奶水,其餘固體狀的部分便完成了奶油,製程不難,就是累了點。

  舒蘭年紀小,對牛乳的這一大變化大感稀奇。「郡王妃,這是什麼啊?牛乳怎麼能變成這個?」

  覃清菡微微一笑。「這叫奶油,日後做糕點都會派上用場。」

  探春看著那塊奶油,也是感到不可思議,她道:「若是郡王妃常需要這叫奶油的東西,奴婢便吩咐大廚房,看您需要多少,每日做出多少來,您看可好?」

  覃清菡臉上滿是笑意。「這樣太好了,照你說的做。」

  她穿來後每日辛苦務農,從來沒有使喚過別人,即便如今已身為郡王妃了,她腦子裡也沒有使喚人的習慣。

  看來她要改改想法了,如今她有許多人可以用,而府裡下人都是根深柢固的主僕觀念,她實在沒必要累著自己,她的力氣應當留著做更有用的事,比如,做糕點。

  這一日,覃清菡主要要試的是炭火烤爐的時間,要準確拿捏溫度和時間,可比現代的電子烤爐難上許多,她在小鎮時只有用烤爐烤過餅乾的經驗,並沒有烤過蛋糕。

  一整日,她都窩在小廚房裡鑽研烤蛋糕,不覺時間流逝,回過神時已經很晚了,午膳晚膳都是探春提了食盒進來讓她們吃,小廚房的人也都被探春打發到其他廚房去做事,沒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覃清菡連忙讓聽蘭、舒蘭去休息,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等明日她訂製的工具、容器送來,她才真正得以大展身手。

  遠翠樓的寢房裡,珠兒、琴兒見主子總算回來了,連忙去準備熱水,伺候她沐浴。

  身子進入熱水的那一刻,覃清菡才發現自己真是累壞了,一整天彎著身子,肌肉僵硬得很,明日萬不可再如此了,不然又要過勞死,到時可怨不得別人。

  珠兒為她絞乾了長髮,抹上水仙花頭油,身上則抹上玫瑰香膏,覃清菡前世連噴點香水的習慣也無,可如今覺得身上香噴噴的也不錯,聞著心情好,便由著珠兒折騰了。

  沐浴後,覃清菡到雲軒閣去看兩個孩子,玉兒、堂兒平日最黏她,可今日整日卻都無人來報孩子要找她,她心裡實在納悶,難道他們來到新環境,適應得那麼快,已經樂不思蜀,不需要她這個娘了?

  進入雲軒閣後,伺候玉兒、堂兒的丁香、木棉過來請安,異口同聲道:「見過郡王妃,兩位小少爺已經睡了。」

  覃清菡進寢房一看,兩個孩子果然已經呼呼大睡,還呈大字型,顯然睡得極熟。

  她心裡有些小小失落,連睡前故事都不需要她說便睡啦?

  「他們今日做了什麼?」據她所知,教席先生是每六日休息一日,而今日便是休息日。

  丁香淺笑盈盈地道:「回郡王妃的話,兩位小少爺今日和郡王爺習了一天的武,沐浴後用過晚膳,沾上枕頭便睡了。」

  覃清菡很是意外,景飛月陪了兩個孩子一天?適才她回遠翠樓時並未見著他,難道他又去書房了?他一介武將,哪來那麼多文書要看?不會是因為跟她共用一房不自在而避著她吧?

  覃清菡回到遠翠樓,一時了無睡意,對珠兒、琴兒交代去向,便又去了小廚房,讓她們不必跟著。

  小廚房裡已收拾乾淨,覃清函點了燈,忍不住捲起衣袖,駕輕就熟地又做起了蛋糕來,她有預感,這次一定會烤成功。

  她聚精會神,將麵粉過篩拌入打散的蛋黃裡,再使勁的打發蛋白,心裡想的是明日她訂製的打蛋器送來,勢必更加事半功倍。

  終於,她拌好了麵糊,倒入容器裡,再小心翼翼地送入烤爐,等待的時候,她將蛋糕、水果塔和焦糖珍珠牛乳的做法一一寫下,直到蛋糕烤得差不多了,她將蛋糕取出脫模,拿了根最細的竹籤插一下,沒有黏糊,這表示蛋糕烤成功了。

  覃清菡欣喜若狂,迫不及待的拿刀將蛋糕切成六等分,正要試吃時,冷不防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

  「好香的味道。」

  是景飛月!她的心咚地一震,迅速抬眼,果不其然,就見景飛月站在小廚房入門處,穿著月白夏袍,衣上繡著雲鶴雙飛,腰間佩著美玉,姿態很是玉樹臨風,全然不像個武將,她清晰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好像見著了想了一整天的人……

  「你是來找我的嗎?」覃清菡有些懵的問道,自己是個對感情閱歷不夠的人,連在他面前假裝若無其事都做不到。

  「聽珠兒說你在這裡,便來看看。」景飛月朝她走過去,倒是姿態從容,泰然自若。

  「不是已經在這裡待上了整日,這會又來,不累嗎?」

  覃清菡回過神,笑了笑。「做自己喜歡的事,怎麼會累?」

  景飛月視線落在切好的蛋糕上。「適才我聞到的香味是烤這東西的香味嗎?」

  「嗯。」覃清菡順手遞了塊蛋糕給他。「你要不要嚐嚐味道,也給我點意見。」

  景飛月接過那呈三角狀的糕點,嘗了一口之後,旋即很快地把剩下的吃掉了。「鬆軟綿密,甜而不膩,這是?」

  覃清菡粲然一笑。「這叫海綿蛋糕。」

  不過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夏季炎熱,日後她做出的鮮奶油蛋糕或飲品都是需要冰箱來保鮮的,古代沒有電,會有冰箱嗎?

  以前她住在白蓮鎮時沒這問題,因為吃都不夠了,哪有保存的份兒,而夏天想要吃些涼的瓜果時便將瓜果浸在井裡或溪水裡,她從沒想過冰箱這問題。

  如果有冰箱,會叫什麼呢?

  她想了想,問道:「這裡可有——冰庫?有冰庫這樣的地方嗎?」

  景飛月眉頭動了動。「你是說冰窖嗎?」

  覃清菡眼睛一亮。「對!就是冰窖!府裡有冰窖嗎?」

  她那閃亮的眼眸叫景飛月心多跳了兩下,他的臉有些熱了,他強自鎮定,若無其事地說道:「你要看嗎?我帶你過去。」

  兩人好不容易有獨處的機會,他要好好表現,可不能搞砸了。

  「要!」覃清函不假思索應道,她的心思全擺在冰窖上,也沒聽到景飛月的心聲。

  景飛月領路,出了遠翠樓,路上花木蔥蘢,散發著幽香,過了臨水的涼亭,還要再往前走,此時月色黯淡,若不是身邊有他,她一個人是不敢這時辰在這偌大宅子裡走動的。

  七彎八拐之後,總算到了,門前無人看守,景飛月拿出一把小巧的鑰匙開了大門,大門之後是往下的階梯,一眼看不到盡頭,算是個地窖。

  覃清菡有些意外他隨身帶著冰窖的鑰匙,他解釋道——

  「府裡重地的門鎖都是同一把,這把鑰匙能打開書房、庫房、密庫和冰窖。」

  景飛月在前,覃清菡緊緊跟在他身後,就聽得他繼續說道——

  「這棟宅子原是前前朝奉親王,亦是保國大將軍的宅第,奉親王怕熱,建了這麼個冰窖,嚴冬時有專人從河流湖泊中鑿取天然的冰塊運至這冰窖來保存,除了夏日用冰方便,倒也沒多大用處。」  

  景飛月找到地方,點上了油燈,剎那間,覃清菡看清了冰窖的規模,不由得咋舌。她萬萬想不到郡王府裡有這樣一個大寶藏,有了冰窖也能保存甜點和奶油等原料了。

  「我讓江伯打副鑰匙給你,日後你想進來隨時可以進來,不過裡頭冷,要記得不可自己一人前來,定要找人陪同。」

  覃清菡看著他,他不是說同一把鑰匙能打開府裡所有的要地嗎?他就這麼信任她?

        景飛月又說道:「若是你要保冰的東西不多,我讓人打造一隻冰鑒放在小廚房裡,你便不用來這裡了,需要冰較多的東西再送來這兒。」

  「冰鑒是?」

  景飛月道:「可以說是小型的冰窖,同樣具有保冰的效果。」

  覃清函忍不住有些激動,原來還有冰鑒這東西,白蓮鎮上沒有人家有冰鑒,她根本不知道古代是有冰箱的。

  小廚房裡有冰箱,太完美了……

  景飛月對她的雀躍神情感到莞爾。「不是什麼太難的東西,幾日便可打造好。」

  別的女人看到胭脂水粉、珠寶首飾才會歡喜,她則是得了個冰鑒就歡喜得像得到了稀世珍寶,連進宮面聖都波瀾不驚的她,此時流露出的神情卻是打從心裡的開心。

  「冰窖裡寒,不能久待,待久了怕要受寒,咱們出去吧!」

  景飛月熄了燭火,正想引覃清菡出去時,冰窖突然天搖地動了起來。

  覃清菡頓時放聲喊叫,「地震!」

  黑暗中,她臉色慘白,不知要躲去哪裡,不知道能抓住什麼。

  一個人衝過來抱住了她,將她圈在懷中。「不怕,只是地牛翻身。」

  覃清菡把臉埋在他懷裡,雙手緊緊抱住他,覺得耳鳴,覺得呼吸困難。

  她怎能不怕?她怕得要命!前世她遇過大地震,在屋子裡受困兩天一夜被救出,傷勢頗重,在醫院躺了一個月,至今仍難忘受困時求助無門的恐懼,還有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絕望,那時,她以為她要死了,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有時候根本沒有搖,她會錯覺以為有地震,一直無法從逃難的狀態中解除。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她焦躁得如同困獸一般,心中的恐懼不安升到了最高點。

  景飛月輕聲安撫著她,「無事的,這樣的地牛翻身,一年約莫會有四、五次。」

  覃清菡根本聽不進去,她死命抓著景飛月,好像怕她一放手,就會被從天而降,成千上萬的石子掩埋似的。

  前世獲救後,她看了很久的心理醫生,治療了她的創傷壓力症候群,當時她以為她好了,現在才發現她根本沒好,她仍然恐懼地震!

  想了想,她突然用力推開景飛月,「你……你快逃,不要管我!你看得見,你快出去!不要讓我絆住了你!」

  他是練武之人,各方面都比她強太多,他一個人絕對能逃得出去,要死她一個人死就好,反正她已活過一世了,他是孩子們的爹,玉兒、堂兒需要他,他不能死……

  「你在說什麼?不過是地牛翻身,我為何要逃?即便要走,也要帶你一起走!」景飛月鏗鏘有力的聲音傳入她耳中,「藕花,我說過了,我不會再丟下你,絕對不會!」

  不知道過了多久,冰窖終於不再搖晃,覃清菡這才好了一些,但她仍在景飛月的懷裡瑟瑟發抖,看來大黎是未曾遭遇過大地震,他才會如此淡定,連半點要逃命的想法都沒有。

  「讓我抱你回去,好嗎?」若不是冰窖裡冷,他實在想在這裡多待上一會兒,多抱著她一會兒。

  覃清菡實在沒有力氣了,她知道自己走不動,虛弱地道:「好,麻煩你了。」

  景飛月輕易地抱起了她,在她耳畔說道:「夫妻之間無須說這些。」

  他想變成這世上她最親近的人,他知道要她完全信任他,還有好一段距離,他會努力的,努力讓她主動開口再喚他一聲相公。

  回遠翠樓的路上,覃清菡想起了兩個孩子,他們不要嚇得大哭才好,她跟景飛月說她擔心孩子,他便轉了方向,先往雲軒閣去。

  兩人到了雲軒閣,留守的下人們都很詫異郡王抱著郡王妃前來,丁香說兩位小少爺連動都沒動,對地牛翻身全然的無感,依然呼呼大睡。

  覃清函看了孩子,果然睡得香甜,這才放心了。

  回到遠翠樓,覃清菡讓探春分別派人去看景玲月、景瓏月,得知她們無事,只是受了些驚嚇。

  是了,只有她一個人經歷過大地震,知道大地震的可怕,才會嚇得魂飛魄散,其他人根本不知道真正的大地震威力有多驚人,後果有多慘烈,他們自然不會怕。

  今晚她這慌張失措的樣子看在景飛月眼裡肯定很可笑吧?形象都破壞了,他肯定會一直記著今晚她超級沒用的表現,他不會以為她貪生怕死吧?

  覃清菡躺在床上很是懊惱,瞪著床頂萬般後悔,也不知道同時回來的景飛月去哪兒了,是不是躲起來嘲笑她了?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見房門打開的聲音,一道挺拔的人影繞過屏風進來,景飛月端著托盤,托盤上有個粉彩蓮花紋蓋碗。

  「這是安神湯,你趁熱喝了,適才在冰窖待了那麼久,也暖暖身子。」

  覃清菡一語不發的接過那湯碗,慢慢地喝著。

  誤會他了,他不是躲起來嘲笑她,而是給她張羅安神湯去,她太小人之心了,他不是會躲起來嘲笑人的那種人啊。

  喝完了安神湯,她潤了潤唇,試著解釋,「我在書上看過,地牛翻身會造成屋舍倒塌,人們無家可歸,數以千計的人被壓在磚瓦石下,死狀甚慘,因此才會心生恐懼。」

  「我知道。」景飛月正色道:「東遼國曾發生過嚴重地動,當時死了近兩萬人,民不聊生,很幸運,大黎未曾有過如此嚴重的地動,因此我未曾放在心上。」

  他覺得,她的反應不像只在書上看過,倒像是親身經歷過一樣,因為曾經歷過,才會如此恐懼,可是這又不可能,她一直待在白蓮鎮未曾離開過,根本不可能經歷過嚴重地動。

  覃清菡聽到他的心聲,可她又不能解釋,只能任由他心存疑惑了。

  景飛月接過空蓋碗擱到矮几上,為她放下了床幔,語聲溫柔道:「快睡吧,我就在你身邊,哪裡都不會去。」

  覃清菡心裡一跳,她不敢再看他有情的雙眸,連忙閉上了眼眸。

*             *             *

  三日後,江伯親自領人送來一個銅冰鑒,覃清菡看著那造型頗像古董的銅冰鑒,打開蓋子,內部呈回字型,外圍擺放冰塊,十足就是現代冰箱的雛形。

  覃清函訂製的工具、模具和各種大大小小的容器都到了,如今又多了冰鑒,簡直如虎添翼,她進了小廚房便不想出去,景飛月也下令,遠翠樓的小廚房是她專用的糕點廚房,閒雜人等不得進入,他讓江伯在遠翠樓裡另外找地方再建一處小廚房,做日常煮食用。 
 
        覃清菡得知小廚房屬於她了,自然歡喜,如此也不怕她做的甜品會沾上葷腥菜味兒了,探春又派人將小廚房重新洗刷了一遍,務求半點油污都不見,將她不需要的鍋碗廚具都搬走,再照她的意思將小廚房裡的用具重新擺放過,所有的攪拌工具、稱量工具、量匙、量杯、篩網、擀麵棍、刮刀、抹刀、切面刀、蛋糕模型、餅乾壓模、紙模具,琉璃杯具、琉璃吸管、琉璃容器、布擠花袋,鐵制擠花嘴。

  萬事倶備,覃清菡著手教聽蘭、舒蘭做瑪德蓮蛋糕,探春因為好奇,也在一旁看著。

  覃清菡先把模具刷上自製的奶油,再過篩麵粉,把多餘的麵粉倒出,把模具放入冰鑒裡,奶油隔水加熱,攪拌溶解,糖粉加入蛋中,再加入蜂蜜,隔水快速攪拌,流暢的動作看得探春、聽蘭、舒蘭三人目瞪口呆。

  探春咋舌道:「郡王妃……您……您動作好快啊!」

  覃清菡不斷的攪拌,一邊說道:「這樣做出來的蛋糕才會好吃。」

  在現代是用電動攪拌機,這裡是要高速打發的,她不快不行。

  約莫過了兩刻鐘,她提起了打發器道:「你們瞧,打到像這樣紋路滴落也不容易消失時,就大約可以了。」

  覃清菡讓聽蘭去給烤爐加炭火預熱,一邊往麵糊裡加入檸檬汁,再分兩次篩入麵粉,輕輕攪拌,說道:「一直攪拌到看不到粉粒為止,加舀少量的麵糊放入融化的奶油裡,攪拌混合,直到黏稠再倒入蛋糕糊裡,再攪拌混合。」

  她讓舒蘭將冰鑒裡的模具拿出來,將蛋糕糊一一填入模具裡,最後置入預熱的烤爐,很快的,香味飄了出來,半個時辰之後,取出烤好的蛋糕逐一脫模,一個個小巧可愛的貝型蛋糕就完成了。

  一個個繁瑣的步驟有條不紊,三人這才知曉這一個連著一個,一次可做十六個小蛋糕的貝型鐵模具要如何使用。

  「這便是瑪德蓮蛋糕。」覃清菡招呼她們試吃,至於瑪德蓮蛋糕的由來就不說了,她們聽了也不懂。「如何?」

  三人皆是異口同聲,「外酥內軟,太好吃了。」

  覃清菡接著做了一款草莓杯子蛋糕。

  她來到京城才發現大黎是個盛產蔬菜瓜果的國家,鮮少有看不到的瓜果,而這草莓不僅夏季也吃得到,還比現代的香甜。

  草莓切塊後,奶油裡加入砂糖迅速攪拌,再分次加入雞蛋繼續攪拌,加入麵粉、鹽再攪拌,完成麵糊後加入草莓丁,填入杯狀的紙模具裡,同樣先預熱烤爐,將三十個填好草莓麵糊的蛋糕烤一刻鐘,等待的期間,把奶油和糖打軟後加入蛋白和水,打成糊狀後填入布擠花袋,蛋糕出爐后,在蛋糕表面擠上兩大圈奶油做裝飾,再放上切半的新鮮草莓,如此便完成了草莓杯子蛋糕。

  三人試吃之後又是讚不絕口,探春躍躍欲試地道:「郡王妃,奴婢也想跟您學做糕點!」

  覃清菡笑道:「當然行,以後要做糕點時,便讓舒蘭去喚你,若你得空便來一塊兒學。」

  這兩款蛋糕若是配著茶吃就更完美了,可覃清菡看天氣熱,想了想又多做了一款冰飲。

  她將芋頭煮到軟爛,加入牛乳、糖粉攪拌,最後再加入碎冰,做成了簡單的芋頭牛奶冰飲。

  她想著來日方長,今日便先做這三款甜品,分裝了食盒,派人給景飛月、景玲月、景瓏月和兩個孩子送去,也給江伯送了一份,大黎男子嗜甜,老人家尤其愛甜,她想江伯肯定會喜歡這三款甜品。

  她對管帳沒興趣,江伯雖然將庫房鑰匙交給了她,可她又把帳讓他繼續管著,原因無他,她實在不想再與數字為伍了,前世她一個人管帳,又要忙店裡的事,天天焦頭爛額,何況郡王府的帳不止府內,府外更是鋪子、莊子多了去,管起來要人命,現在她只想做令自己開心的事。至於帳目,既然以前江伯管得好好的,日後也必定能管得很好,她讓江伯十日報告一次,自己不致於全然撒手不管即可,她就偶爾給他送送她做的甜點收買人心。

  想到收買人心,覃清菡也不知自己為何會忽然想起待她和藹可親的太后,太后不站在霞光長公主那邊,反而對她青睞有加,她也該投桃報李才是。

  於是她將瑪德蓮和草莓杯子蛋糕各裝了十個,芋頭牛奶冰飲不太夠,只裝了兩杯,讓江伯送進宮裡。



【第八章】 長公主的詭計

  錦華宮。

  覃清菡的甜品送到時,錦華宮裡正熱鬧著,除了太后、皇后和霞光長公主之外,太后的長女——祥花長公主金蓮,以及她的兩個女兒甯洵美、甯靜姝也在宮裡陪太后說話。

  「這杯盞怎地如此美呀?真是紙做的?」太后欣賞著草莓杯子蛋糕,一邊讚歎道:「郡王妃真是心靈手巧,竟有如此巧思,能將糕點置入這紙杯盞之中,還有這款說是叫瑪德蓮蛋糕是吧?像貝殼一樣的美,真難為郡王妃想得出來。」

  愛美之心人人有之,尤其是女人,看見美的事物總忍不住生出親近之情來。

  金霞對覃清菡送來的東西通通看不上眼,照例要嫌棄一番。「這種東西,也不知有沒有毒,母后怎可隨便就嚐?」

  太后斜睨金霞一眼。「你的意思是,郡王妃想要毒死哀家,還那麼笨,派人用她的名帖送來?」

  金霞被堵得無話可說,只恨恨道:「那女人居然以為她能隨隨便便送東西到宮裡來給母后,她以為自己真是郡王妃呀!」

  甯靜姝笑道:「小皇姨此話差矣,郡王妃本來就是郡王妃,想來郡王妃並沒有『以為』自己是郡王妃。」

  其實她和姊姊甯洵美的年紀都比金霞大,但照輩份,金霞是她們姨母。

  不等金霞回應,太后又道:「霞兒,你若不想吃就出去,不要在這裡掃興,哀家不想聽你說話,只想好好品嚐郡王妃的手藝。」

  金霞眼底閃過一抹不屑。「品嚐啥啊?快快丟掉才是正經,母后快派人去郡王府嚴正告之,不許再有閒雜人等送吃食來宮裡,否則要問不敬之罪。」

  金蓮蹙眉。「霞兒,戰郡王有妻室已是不爭的事實,滿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你就不要再使小性子,若是再針對戰郡王妃,只會叫外人看笑話,難道你堂堂霞光長公主還怕沒人可嫁嗎?」

  「皇姊!」金霞一聽又噘起了嘴。「我哪裡是沒人嫁?我也不是非要嫁給景飛月不可,我就是覺得他休了妻子再娶我又如何?他為何不給我面子,偏生要去鄉下將妻子接來,存心給我難堪!」

  金蓮淡淡地說道:「戰郡王有情有義,功成名就之際,未曾拋棄糟糠之妻,亦不貪慕尚公主的虛榮,此節操非一般人能做到。」

  金霞蹙眉哼道:「什麼鬼情義,我看他是避著我。」

  甯靜姝掩嘴噗嘯一笑。「小皇姨知道便好,戰郡王是出了名的愛靜,哪裡受得了小皇姨在身邊鬧騰,自然是有多遠避多遠,將妻子接回京裡來也不奇怪了。」

  金霞一個眼刀飛過去。「你還說!」  

        甯洵美拉了拉妹妹的衣袖,示意她少說兩句,雖然她們的娘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姊姊,可金霞在皇上心裡的地位也不低,且先帝臨終前還不忘交代皇上要好好照顧金霞,皇上謹記在心,這才一直縱容著金霞。

  「都不許說了。」太后皺著眉。「哀家要品嚐甜品的好心情都叫你們給打壞了。」

  皇后打圓場地笑道:「母后,咱們快來嚐嚐,我看得眼都饞了。」

  宮女將兩杯飲品倒入杯盞裡,每人一杯,因為金霞不肯吃,瑪德蓮和草莓杯子蛋糕每人分得了兩份。

  眾人品嚐之後都是讚不絕口,甯靜姝直惋惜,「這麼少啊,怎麼不多送點來?根本不夠吃。」

  太后一臉陶醉地道:「上回郡王妃做的水果塔也是一絕,哀家對那焦糖牛乳飲亦是念念不忘。」

  皇后動心起念,皇上和太后都因為孫貴妃一手做糕點的手藝對孫貴妃寵愛有加,若是自己能讓戰郡王妃成為自己的人……

  「皇外祖母,不如再派人上戰郡王府,請郡王妃再多做些糕點?」甯靜姝眼陣轉了轉,神來一筆地道。

  此話正中太后下懷。「好!就這麼辦!郞臨海!」

  她喚了跟前大太監,命他速去戰郡王府傳話。

  對於太后此舉,金霞氣到不行,太后這麼做分明是大大抬舉了覃清菡,想到覃清菡前次入宮時說的句句話都不中聽,她心裡的那口氣就吞不下!京城有她就沒有覃清菡,她一定要讓覃清函嘗嘗她的厲害!

*             *             *

  遠翠樓的小廚房很是熱鬧,不時有笑語聲傳出,除了覃清菡、聽蘭、舒蘭和主動要求要學做糕點的探春之外,景瓏月也來了,她昨日嚐了瑪德蓮和草莓杯子蛋糕之後,今日便來找覃清菡,說她也想學做糕點。

  覃清菡本來就有心教景瓏月,只不過景瓏月身子弱,廚房裡又熱,這才沒有找她一塊兒學,從前她們在小鎮上時,有時她做糕點,景瓏月也會主動打下手,且景瓏月心靈手巧,真的有幫上她的忙,而景玲月就甭提了,她好像認定了自己會嫁到有錢人家,從來不肯進灶房一步。

  「今日你們將瑪德蓮、草莓杯子蛋糕試做一遍,我再另外教你們水果塔的作法,且先將這三款糕點學好,日後都會派上用場。」覃清菡像個講師般的諄諄教導。

  她並不急於傾囊相授,打好基礎才是最重要的,尤其她們幾個從未接觸過西點,必須將西點的基本功練好,將來做哪款蛋糕都能得心應手。

  就在小廚房熱火朝天、歡快地忙著時,江伯來報,說是宮裡來了人,要見郡王妃。

  覃清菡想到前兩日她送了甜品進宮後,太后又派人來要她多做幾樣甜品,那郞公公說,太后很是喜歡她做的甜品,吃得一口不剩,莫非是太后又想吃她做的甜品,所以再度派人來?

  她連忙凈了手,到前廳去見宮裡來的人。

  一見到候著的那人,覃清菡便笑了。「原來是你,桃兒姑娘。」

  「見過郡王妃。」桃兒慌張地朝覃清菡曲膝福了福,面色有異,很是緊張。

  原諒我啊郡王妃,我也是逼不得已的,長公主要我來,我只能聽主子的……

  聽到桃兒心聲的覃清菡很是詫異,桃兒為什麼要祈求她的原諒?長公主讓她來?長公主指的是霞光長公主吧,霞光長公主要桃兒來做什麼?

  「桃兒姑娘要見我,可是有事?」覃清菡的視線慢慢從桃兒臉上滑過,很是平靜。桃兒眼中有什麼閃過,又快速斂下,她吞了口口水道:「奴婢奉太后之命來請郡王妃做糕點。」

  她跪著哀求長公主,說她不敢假傳懿旨,可主子說有事她擔,冷著臉讓她過來見郡王妃,她實在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

  「原來是太后娘娘想吃我做的糕點。」覃清菡通情達理的點了點頭,又故作不解地道:「可是,太后娘娘怎會派桃兒姑娘過來?前兩日,來的是一位郞公公……」

  桃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說道:「是這樣的,霞光長公主和奴婢正好在太后宮裡,太后說起想吃郡王妃做的糕點,長公主便直接讓奴婢過來了。」

  派她來的理由長公主已經想好,叫她照著說,她這也是聽命行事,主子要使壞,她真的攔不了……

  「原來如此。」聽著桃兒的心聲,罩清函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和顔悅色地道:「不知桃兒姑娘要在這裡等,還是糕點做好之後,我親自送進宮裡?」

  霞光長公主要對她使壞是嗎?就不知道大費周章來叫她做糕點,是想利用糕點使什麼壞?

  「不敢勞煩郡王妃跑一趟。」桃兒口乾舌燥地道:「奴婢在這裡等。」

  郡王妃相信她了?她這算完成任務了嗎?幸虧郡王妃沒有起疑,若她辦不好事情,回去主子可不會饒她。

  說起來,她家長公主可真夠壞心眼的,但主子到底要使什麼詭計害郡王妃啊?她覺得郡王妃人挺好的,為什麼要這樣害她?不會出什麼大事吧?

  覃清菡聽見桃兒七上八下的心聲,她眸色一深。

  原來桃兒也不知道霞光長公主要對她做什麼,只是奉命來要她做糕點。

  所以,問題會出在她做的糕點之上嘍?

  「那麼桃兒姑娘請坐。」覃清菡笑著,語氣輕柔地說道:「我讓人給你上壺涼茶,做糕點怕要一個時辰,若有什麼需要便吩咐廳裡的下人即可。」

  「是,奴婢明白了。」桃兒鬆了口氣,看樣子她是達成任務了。

  將桃兒留在正廳,覃清菡回到了遠翠樓的小廚房,一邊猜測霞光長公主要使什麼詭計,一邊思考要做什麼糕點。

  她很快決定做一款簡單的蜂蜜奶油地瓜燒,雖然外表很是平凡,無出奇之處,但味道保證令人難忘,且不論是熱著吃或冷著吃都好吃,做法也相當簡單。

  另外,她打算再做一款焦糖布丁,原料除了她自製的奶油外,其餘都是大黎有的,只不過這裡的人既很少喝牛乳,也沒想過以牛乳做甜點,她做出來的甜點就變得稀罕了。

  她先讓聽蘭、舒蘭取十條地瓜洗凈蒸熟,一次做多點的原因是想讓其他人也能嚐些,等待地瓜蒸熟的時間裡,她動手煮布丁要用到的焦糖水,這時,景飛月卻是罕見的尋了過來,平時白日裡她和丫鬟們在小廚房時,他是不會過來打擾的。

  「見過郡王爺!」眾人紛紛行禮,面露惶恐,小廚房因景飛月的出現而有些慌亂。

  景飛月示意覃清菡近一步說話,覃清菡會意的走了出去,思忖著霞光長公主要對她使詭計一事要不要找景飛月幫忙,可自己眼下無憑無據,霞光長公主又還沒對她做啥,要如何請他幫忙,他又會信她嗎?她不由得嘆了口氣。

  前世她聽到別人要使壞的心聲時就有這困擾了,對方還未付諸行動,可她聽到了,但這又不能成為證據,她也因此困擾多年。

  胡思亂想間,她已到了小廚房外頭,心裡還未拿定主意,景飛月卻是先開口問——

  「霞光長公主身邊的婢女尋你何事?」桃兒是霞光長公主的貼身婢女,他是知道的。  

  覃清菡有些驚訝。「你看到桃兒姑娘了?你問她了嗎?」

  她怕景飛月若是問桃兒會打草驚蛇,若是令霞光長公主改變了主意就不好了,也不知道下回何時要算計她,下回她能不能先一步得知預防,所以,她原是打算將計就計,就讓霞光長公主用詭計,她只要有開脫的方法就行了,那麼以後霞光長公主肯定不敢再胡亂使壞。

  「我沒問她,是江伯將此事稟了我。」景飛月眉頭微微皺起。

  覃清菡暗道聲幸好,她轉述桃兒的話道:「桃兒姑娘說,太后要吃我做的糕點,這我可沒法拒絕,我讓桃兒姑娘候著,適才正在趕著做。」

  景飛月眼瞳微縮,眸色暗了暗。「太后要吃糕點,又豈會派她一個小小宮女前來?」

  「這我問過了。」覃清菡裝做一副不疑有他的樣子。「桃兒姑娘說她和霞光長公主正巧在太后宮裡,太后說想吃我做的糕點,霞光長公主便派她來傳話了。」

  「我不相信霞光長公主,此事絕不會這麼簡單。」景飛月心裡微微發沉,他略一沉吟。「你繼續去做糕點,我去找一個能立即進宮的人跟著桃兒。」

  他雖然貴為郡王,卻也不是說進宮就能隨時進宮的,若是他請求進宮,那自然是會被允許的,只是這麼一來,便會驚動太多人,也抓不到霞光長公主要做什麼事了。

  覃清菡想不到自己都不用說服他,他便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她頓時輕鬆起來,淺淺一笑應下,「那麼我進去做糕點了。」

  轉回小廚房前,院子裡微風吹過青竹發出沙沙聲響,她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有人無條件的挺她真好,感覺她的穿越好日子要來了。

*             *             *

  金霞笑咪咪的進了錦華宮,身後兩名宮女提著食盒,裡頭裝的是桃兒從戰郡王府取回來的兩款甜品,想到覃清菡很快就會被問罪趕出京城,她就心花朵朵開。

  如今她也沒那麼想要戰郡王妃的位置,她就是不高興景飛月一味護著罩清菡,還有,覃清菡會做糕點討太后歡心這點也讓她恨得牙癢癢,太后對她素來不假辭色,卻對一個鄉下來的村婦和藹可親,她實在吞不下這口氣,她非得要讓太后討厭覃清菡不可!

  「母后,霞兒知道您特別喜歡吃戰郡王妃做的糕點,一早呢,就特地派人去戰郡王府請郡王妃做了兩款甜品,您嚐嚐。」

  「哦?」太后聞言面容和善了許多,輕輕讚許地點了點頭。「難為你有心。」

  金霞示意身後的宮女將食盒交給太后身邊的大宮女落楓,她巧笑倩兮地笑道:「郡王妃做的這兩款甜點,一款名為蜂蜜奶油地瓜燒,另一款名為焦糖布丁,光是這名字就別出心裁,您說是不?」

  金霞面上的笑容沒停過,太后有些狐疑。「你這孩子不是向來不喜戰郡王妃嗎,今日怎地轉性了?竟會主動派人上戰郡王府去?」

  金霞淺淺一笑。「霞兒想通了,戰郡王有妻子是多年前便已存在的事,這也不能怪他,且那時我也還不識得他,如今他既接了妻兒回來,一家和和美美地,我該替他歡喜才是。」

  見她說的在情在理,太后點了點頭。「你早這麼想就好,京城裡青年才俊眾多,日後再請皇上給你挑門匹配的親事便是,不急在一時。」

  「霞兒明白。」金霞乖巧地應下,催道:「點心放久了不好吃,母后您快嚐,出自戰郡王妃的手藝,肯定是極好的。」

  太后從善如流地嘗了塊地瓜燒,吃完之後連連讚賞,又連忙吃下一個焦糖布丁,意猶未盡的又吃了兩個地瓜燒,金霞則是陪著各吃了一個。

  太后吃起了第二個焦糖布丁,一邊說道:「戰郡王妃究竟是與何人學的手藝?若是點心局有她這般手藝該多好。」

  金霞掩嘴一笑。「總不能讓戰郡王妃到點心局當差吧?幸而戰郡王府也不遠,母后喜歡,時時派人過去請戰郡王妃做便是,也不是什麼難事。」

  金霞又陪太后說了好一會兒話,一會說要讀故事話本給太后聽,一會兒又主動要彈琴給太后聽,沒消停過,頗有幾分承歡膝下的味道。

  沒半個時辰,太后忽然臉色不對,她皺眉招來落楓,低聲道:「扶哀家去如廁。」

  見狀,金霞哎呀一聲。「我肚子好痛……」

  太后獲眉看著她。「你也肚子痛?」

  金霞忍著痛意問道:「難道母后也是?」

  太后點了點頭,這會兒沒空說話了,腹痛難忍,連忙讓落楓扶著去凈房了,金霞也讓桃兒扶她到凈房。

  兩人從凈房出來沒會兒又痛了,兩人又連忙到凈房去,如此反覆了幾次,太后年紀大,吃不消,有些要虛脫了,臉色慘白的癱在床上。

  金霞見時機到了,便道:「快讓太醫來瞧瞧!」

  太醫診斷時,皇上聞訊和皇后一塊兒匆匆趕來,皇上一向孝順,見太后面無血色,還不斷冒冷汗,很是焦急。

  「怎麼回事?是誤食了何物,太后為何腹痛不止?」

  金霞搶著說道:「皇兄,我和母后一塊兒吃了兩樣甜品,跟著不約而同的肚子疼,想來是那糕點有問題,幸虧我吃得少,否則也會如同母后這般。」

  皇上面色鐵青。「還不快讓人去點心局查!」

  金霞忙道:「皇兄,那糕點不是點心局做的,是戰郡王妃做的,還餘下了一些,恐怕是東西不乾淨,不如讓太醫驗驗?」

  「戰郡王妃?」皇上蹙眉,也沒問為何戰郡王妃做的糕點會出現在宮裡,徑自對太醫下令:「驗糕點!」

  太醫去一旁驗了之後,很快有了結果。「啟稟皇上,兩款糕點之中摻了瀉藥,可能因此導致太后娘娘和長公主腹痛。」

  「瀉藥!」金霞瞪大了眼,驚訝萬分。「難道是戰郡王妃記仇,以為糕點是我要吃的,所以故意摻了瀉藥要讓我吃點苦頭?她怎麼可以如此歹毒?虧我一心想與她化解芥蒂,皇兄……您可得給霞兒做主啊!」

  皇上蹙眉不語,這結果他也很意外。

  太后躺在床上,氣若遊絲地道:「不會的,戰郡王妃不會那麼做,那孩子眼眸澄澈,不會做那種事……」

  金霞怒不可遏地道:「母后!事實擺在眼前,您還要為那種人說話嗎?」

  太后很虛弱,只是一徑地道:「皇上,你要查清楚,萬不可冤枉了好人……」

  金霞嘴角一翹。任憑皇上怎麼查,這黑鍋覃清菡都背定了,就算覃清菡說她收到的訊息是糕點是要給太后吃的,她絕不可能下藥,可當時只有覃清菡和桃兒在場,只要桃兒咬死從來不曾提到太后即可,這麼一來就會變成覃清菡知道糕點是她要吃的,她挾怨報復,卻一併害到了太后,這件事傳出去,從此所有人都會鄙視覃清菡,景飛月也會非休了無良無德的妻子不可……

  「孟德海!宣戰郡王、郡王妃進宮!」

  聽見皇上下令,皇后憂心地攏起了眉,她還想讓罩清菡成為自己的人來攏絡皇上的心,怎麼會鬧出這麼一齣?她實在不相信那個舉止淡定、態度從容的女子會做出這般蠢事……  

*             *             *

  皇上宣召的命令到時,覃清菡一點兒也不意外,她猜不到霞光長公主要做啥,但她有心理準備,今天不會平靜的過去。

  她是還好,心態從容,景飛月卻很不好,活像被人倒了八百萬的債似的,從接到皇上旨意後便不發一語。

  「不會有事的,放心。」覃清菡反過來安慰他。

  「怎可無事?」景飛月眼裡的光芒慢慢亮起來。「一定要有事。」

  沒事的話,又豈能治那刁蠻公主的罪?

  覃清菡有些意外,這男人隱藏的一面原來是如此強悍?

  也是,若他沒有剛強的一面,又怎會在年輕氣盛時離了家投身軍營,又怎能搏到如今的地位?

  兩人到了偏殿,躬身拜見皇上,起身時,覃清菡不著痕跡的瞥了金霞一眼。

  金霞臉上的興奮藏也藏不住,彷似一個中了彩票的人。

  覃清菡,任憑你有一百種說辭也沒用,只要我的丫鬟咬定你就行了……

  覃清菡飛快的轉著腦子,咬定什麼?霞光長公主要讓桃兒咬定她什麼呢?

  皇上在覃清菡轉動思緒時開口了,「太醫由郡王妃做的糕點裡驗出了瀉藥,太后也因食用了那糕點腹瀉不止,無法下床,霞光長公主食用較少,可亦有腹痛情形,戰郡王妃,你有何話說?是否因為糕點是霞光長公主要食用,因此挾怨報復,在糕點之中摻了瀉藥,欲想給霞光長公主一個教訓?」

  景飛月寒著臉,皇上的提問本身便滿是對霞光長公主的偏坦,已對覃清菡未審先判。

  「回皇上,」覃清菡低斂眼睫,不疾不徐地道:「臣婦對長公主只有敬,從未有怨,又何來挾怨報復?臣婦不知這挾怨報復一說是從何而來?何怨之有?」

  金霞氣急敗壞。「你、你氣我要把你趕離京城,所以挾怨報復!」

  覃清菡聲音柔緩,輕輕的嘆了口氣。「原來長公主是真的有意趕臣婦離京,臣婦還以為是如長公主所言,體恤臣婦不適應京中生活,因此好意要送臣婦回去宜州,看來是臣婦一廂情願了。」

  金霞的臉扭曲了一下。

  她著急想要覃清菡找桃兒出來對質,偏生覃清菡像是忘了桃兒存在,竟然不找桃兒為她自己開罪,彷彿打算把這個大悶虧吃了下來,絕口不提桃兒說糕點是太后要吃的,她不可能下藥云云。

  這個覃清菡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按牌理出牌?她為什麼不說桃兒傳話那糕點是太后要吃的?到底為什麼?她在打什麼主意?

  覃清菡發現自己心情挺不錯的,看霞光長公主急得面紅耳赤真是有趣,這位任性公主是很刁蠻不錯,可是智商好像不太高,行為還很幼稚,她像在看小學生耍心機似的,真怕霞光長公主會忍不住大喊你快叫桃兒出來對質!

  就在金霞憋到快內傷時,殿外的公公進來稟道:「皇上,黃靖棠黃大人求見。」

  皇上頗為意外。「這時候黃卿來做什麼?」

  那公公道:「黃大人說有要事求見。」

  皇上點了點頭。「讓他進來。」

  沒多久,覃清菡見到一名溫文儒雅的緋袍男子進來,年紀看起來與皇上和景飛月相當。「微臣拜見皇上。」黃靖棠臉上笑著。「微臣撞見了一件不解之事,直覺皇上會有興趣知道,特地來稟告皇上。」

  皇上撇了撇唇。「別拐彎抹角了,直說吧!」

  他和黃靖棠自幼相識,私交甚篤,他在東宮時,黃靖棠便是太子府的幕僚,兩人撇除君臣關係,可說是同穿一條褲長大的哥兒們,黃靖棠後來又娶了他長姊祥花長公主的二女甯靜姝,兩人親上加親,他登基後自然也重用黃靖棠,甚至賜了他可以隨意在宮中行走的令牌。

  而黃靖棠和景飛月的交情始於一次黃靖棠奉他的命押解糧草到邊關,行至邊關卻遇到流寇,當時黃靖棠身受重傷,所有馬匹都被砍死或者驚逃四竄,不見蹤影,是景飛月背著黃靖棠奔了兩個時辰求醫,才讓黃靖棠保住一命。

  從此他們便成了莫逆之交,他有時覺得他們的交情好像超越了他,他還有些吃味,誰讓他成了一國之君,不能再與黃靖棠去放縱玩樂、把酒言歡,不過也因為景飛月是黃靖棠信任之人,他也對景飛月多看重了幾分。

  所以,黃靖棠會在這時間點無緣無故的進宮來,八成和景飛月有關,他們肯定有他不知道的事,而且和這次的糕點事件有關聯。

  「皇上聖明,微臣便直說了。」黃靖棠忽然斂起了笑,正色道:「微臣今日造訪戰郡王府時,見到一位面熟的姑娘提著食盒由戰郡王府出來,微臣認出是霞光長公主的貼身侍女桃兒,一時興起,便尾隨其後入宮,見到桃兒回到含怡宮,將食盒交給霞光長公主,有個嬤嬤將食盒裡的點心逐一拿出,又逐一加入了粉末,再將點心放回食盒裡,由個宮女提著,跟在霞光長公主後頭進了錦華宮。」

  景飛月的臉色沉下來。

  皇上心裡明鏡一般,說是一時興起云云,自然沒那麼簡單,肯定是景飛月查覺有異,讓黃靖棠出手,黃靖棠入了宮,又派人潛進了含恰宮,這才有了他方才說的這些。

  覃清菡聽到這裡也明白了霞光長公主要使的是什麼詭計,她很驚訝霞光長公主為了陷害她,竟然連太后也敢拖下水,簡直膽大包天,也可以說被寵壞了,幼稚又無法無天,若是一個不小心,太后有了差池,後果她能承擔嗎?

  不,她忽然打了個冷顫,這才後怕了起來。

  若太后有個差池,而又沒有景飛月的先見之明,派人跟縱,那麼害死太后的罪名就會落在她頭上,到時不是將她趕離京城那麼簡單,而是問斬……

  她不由得看向了景飛月,他正凝視著她,她看到了他的心聲——

  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因為我不會讓它發生。

  「大膽!」皇上驀地一拍扶手,他怒瞪著金霞。「是朕平時太寵你了,你這是想將朕愚弄於股掌之上?」

  見皇上動怒,金霞嚇得不輕,眼淚自動地一串串落下來。「冤枉啊,皇兄,霞兒是冤枉的,皇兄要查明真相,還霞兒一個清白……」

  「住口!」皇上更怒。「你當朕是昏君不成?」

  金霞猶不死心,抽泣道:「可是霞兒……霞兒真的跟此事無關……霞兒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明知糕點裡摻著瀉藥還讓母后吃……」

  皇上完全不想再聽下去,怒道:「來人!把霞光長公主押回含怡宮,禁足一個月!也不許任何人上含怡宮看長公主!」

  金霞的淚珠還掛在眼睫之上,她愕然地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皇上會如此對她,但瞥見皇上黑沉的面孔,她不敢再說什麼,乖乖地讓人押下去了。

  一時之間,偏殿裡落針可聞,只聽到各人的呼吸聲。

  皇上深吸了一口氣,先是狠狠瞪了黃靖棠一眼才道:「長公主管教不嚴,讓卿等看笑話了。」

  下首三人都不敢接話,做臣子的人,哪裡敢說天子有罪,有錯也一定是臣子的錯,皇上今日讓霞光長公主鬧了個沒臉,肯定很怒。

        「都退下吧!」皇上蹙眉揉了揉太陽穴,神情有些疲憊。「等長公主禁足期滿,朕自會讓她為今日之事向戰郡王妃賠罪。」

  眾人心知肚明,今日這懲罰算輕的,太后受累遭了罪,換做是別人,皇上不會如此揭過。

  「臣等告退。」黃靖棠見好就收,示意景飛月、覃清菡跟他一塊兒走。

  他看皇上臉色就知道皇上此時遷怒到了他身上,怪他事先得知卻不先知會一聲,讓他堂堂天子宣了戰郡王夫妻進宮問責,卻是讓自己龍顏掃地。

  唉,他這不是不得已的嗎?皇上偏坦霞光長公主人人知道,若他不出此下策,怕是皇上也不會對霞光長公主下狠心,而他也認為,霞光長公主幼稚的行為需要好好約束才行,再放縱下去,誰娶到誰倒大霉啊。

  三人出了偏殿,黃靖棠搖了搖頭,開口道:「你看到皇上的眼神沒有?幾乎要吞了我。」他嘆息。「不惜被皇上記上也要幫你,你要怎麼報答我?」

  景飛月看了他一眼。「你想我以身相許嗎?」

  覃清菡很是驚訝,想不到平日不苟言笑的景飛月會說這樣的笑話,難道他是冷面笑匠?

  「你想的美啊,對我以身相許。」黃靖棠神清氣爽的對覃清菡說道:「聽聞郡王妃做糕點的手藝非凡,內子稱讚不已,若是能品嚐到郡王妃做的糕點,那麼今日便值了。」

  覃清菡沒想到黃靖棠會提出這麼個微不足道的小要求,她淺淺一笑。「小事一樁,比起大人今日的鼎力相助,做幾樣糕點根本不算什麼,明日我便派人將糕點送到府上,請大人品嚐,也好給我些意見。」

  黃靖棠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郡王妃到京裡來,我可就放心了,否則飛月孤家寡人一個,又不肯讓女人靠近,每逢佳節,倍是凄涼。」

  景飛月蹙眉。「好了,你對她胡說什麼。」

  「我沒胡說。」黃靖棠又笑咪咪地徑自說道:「郡王妃不必擔心,飛月他潔身自好,素來不涉及煙花柳巷之地,對女人毫無興趣,我甚至都要懷疑他有斷袖之癖了。」

  三人到了停放馬車之地,景飛月示意黃靖棠的小廝將馬車門打開,他推著黃靖棠。「你快上車吧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終於送走了黃靖棠,郡王府的馬車也在一旁候著。

  覃清菡看著雲朵高高的晴空,太陽居然沒出來露臉,可不就是一個散步的好天氣嗎?覃清菡朝景飛月淺淺一笑。「反正也不遠,咱們走回去可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3:01 PM 編輯

【第九章】  果醬與果乾

  風和日麗,微風和煦,京城大街上熙來攘往,很是熱鬧。

  景飛月也不知怎麼說好了要走回府,卻逛到了市集商鋪雲集的北門大街上,他回想,好像是覃清菡看到了什麼,目光被吸引,走了過去,又看到了什麼被吸引,又走過去,如此幾次,便越來越偏離回府的方向,逛到了南轅北轍的商鋪街。

  罩清菡前世便對於逛市集很感興趣,這可以激發她做甜點的靈感,也可以發掘新穎的素材,她可以一逛幾個小時不感到疲累,這會子彷彿又回到了前世似的,逛得很歡,也是她穿來後首次可以盡情的逛街,之前總是一大票人,綁手綁腳,要看什麼也不好拖著大夥一塊兒去,眼下就只有她和景飛月兩個,他看起來又沒有半分不耐,她便撒開了手腳大逛特逛。

  兩人經過果鋪時,見到一個掌櫃模樣的男人正在責罵夥計。「你這豬腦袋,到底是怎麼辦事的?貨到了也得嚐嚐味道,怎麼能嚐都不嚐就付了銀子把貨收下?」

  夥計頭垂得低低的,小聲道:「那賣家說您已嚐過了,不需再嚐……」

  掌櫃的一聽,更加火大。「所以我說,你在鋪子都幹幾年了?你的腦子為啥還如此不靈光?我那日嚐過跟今日送來的貨能一樣嗎?這些葡萄酸得難以入口,我賣給誰啊我?」

  覃清菡被葡萄兩字吸引,停了下來,看到「梅林果鋪」幾個大字,景飛月也跟著她停下。

  覃清函挑眼望去,就見果鋪前有滿滿數大簍的葡萄,顆顆又圓又大,看著像是上品,想不到卻是劣品。

  景飛月見她望著葡萄便道:「聽那掌櫃說,那些葡萄是酸的,若想吃葡萄,咱們到別處去買。」

  覃清菡若有所思。「酸的肯定會賣得比較便宜吧?」

  景飛月看著她,不解其意。「便宜有何用?酸澀難以入口,無人會買。」

  「我有讓葡萄變甜變好吃的方法。」覃清菡眼睛轉了轉,看著「金主」。「你身上可有銀子?我可以把那些葡萄都買下來嗎?」

  景飛月點了點頭。「你想的話,那就全買下來吧。」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她做的事情在他眼裡看來,樣樣順眼,想到她從前吃的苦,他現在只想寵著她,她若要星星要月亮,他也會設法摘給她。

  兩人走了過去,那掌櫃的還繼續罵著夥計,覃清菡笑道:「掌櫃的,別氣了,這些酸葡萄我全要了,不過你可要算便宜些。」

  她知道景飛月不會在乎多一兩銀子或二兩銀子,她就是圖個樂趣,殺殺價的樂趣。

  「您全要了?」掌櫃的高興到眼睛都放光了,居然會有人要買酸葡萄?莫非是天生愛吃酸的人?

  「是啊。」覃清菡笑著點頭,目光被葡萄旁邊的兩蔞黃橙果物吸弓,看起來像芒果,但又比芒果圓了些。

  「這是芒果吧?」

  「夫人好眼力。」掌櫃的殷勤地介紹道:「這是西域來的水果,京城裡極少見到,是南琉國來的,保證好吃,小人試吃過,味道果然是極不錯的,這才進了兩簍,正想著要怎麼銷售。」

  覃清菡一聽只有兩簍,連忙道:「不用想了,全部賣給我吧!」

  這是她穿來後第一次見到芒果,想到芒果冰、芒果蛋糕、芒果乳酪、芒果塔等等,她就興奮不已。

  掌櫃一愣,頓時笑開了眼。「價格貴了點,您當真全要?」

  覃清菡開心的點點頭。「可遇不可求,貴了點無妨,夏天的芒果最好吃,這陣子若還有芒果,麻煩全部留給我。」

  「那麼那一批葡萄,小人給您算便宜點,這芒果嘛……」掌櫃打著算盤,很快報了個價。

  景飛月根本沒在聽價格,只道:「全部送到戰郡王府,說是郡王妃訂的貨,向管家收帳便是。」

  掌櫃直了眼,這才注意到他們衣衫華貴,連忙拱手躬身,「原來是郡王爺、郡王妃,恕小人眼拙,沒有認出貴人來……」

  「不打緊。」覃清菡笑了笑。「掌櫃的,不知何時能送貨?」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做芒果冰了,玉兒、堂兒肯定會很喜歡,可惜太后這會兒臥病在床不能吃,不然她也想讓太后品嚐看看芒果冰。

  掌櫃的恭恭敬敬地道:「郡王妃著急的話,小人這就能安排送貨。」

  「那就勞煩你了。」覃清菡十分滿意,對景飛月一笑。「咱們回府吧!」

  半個時辰之後,六大簍葡萄和兩簍芒果已進了遠翠樓的小廚房,聽蘭、舒蘭打下手,覃清函先做了芒果蛋糕和芒果塔,最後才做芒果冰。  

  大功告成之後,照例先分送給景飛月、玉兒、堂兒和景玲月、景瓏月以及江伯,最後問明了黃靖棠府上何處?得知是威遠侯府,便派人將新鮮做好的芒果冰、芒果蛋糕、芒果塔送到威遠侯府給黃靖棠,她特意送了許多,好讓他和家人能吃得過癮。

  威遠侯府的寧心閣裡,甯靜姝看著三個裝得滿滿當當的大食盒,得知是戰郡王妃送來的,不禁納悶地問道:「戰郡王妃為何專程給你送甜品來?」

  黃靖棠也沒料到報酬這麼快就送來了,他笑道:「我幫了飛月一個小忙,借著功勞討甜食,想不到來得這麼快。」

  甯靜姝讓丫鬟把甜品取出來,眼饞地說道:「我在錦華宮品嘗過戰郡王妃做的甜品,遠勝我過去吃過的所有甜品。」

  黃靖棠也好奇了。「真這麼好吃?」好吃到霞光長公主利用甜品來給戰郡王妃下絆子?

  甯靜姝迫不及待的品嚐了起來,沒一會兒,她便嚷道:「哎呀,不成,這些甜品太好吃了,尤其是這道冰品,我不能獨享,獨享就太沒良心了。」

  黃靖棠看著妻子笑道:「不然你想如何?分給下人一塊兒吃?」

  「夠的話倒是可以,可現在顯然不夠。」甯靜姝不理丈夫的調侃,她將甜品留下一些,其餘分做了兩份,一份送去娘家,一份送到她姊姊甯洵美的婆家——昭國公府。

  覃清菡並不知她做的三道芒果甜品除了去威遠侯府之外,還去了定國大將軍甯盛平的府第以及昭國公府,她眼下正專心的看著六大簍葡萄動腦筋。

  「郡王妃,這些葡萄都是酸的,您被誆了。」探春剛忙完府裡的事過來,嚐了一顆葡萄,臉便皺了起來。

  覃清菡臉上浮起一抹淺淺的笑。「我知道葡萄是酸的,等會兒便是要讓酸葡萄變甜變好吃。」

  首先剪串,將太大的果串剪成幾個小串,順道將一些受傷或爛皮的葡萄挑出來,全部洗凈後再把葡萄分做兩份,一份泡鹽水,再燒一大鍋熱水,水開後,將葡萄放進熱水裡燙。

  探春、聽蘭、舒蘭均看得目瞪口呆。「郡王妃,您這是要煮葡萄湯嗎?」

  三人心裡共同的疑問,這前所未聞的葡萄湯能喝嗎?

  覃清菡將遇熱後收縮的葡萄迅速撈起,攤開在竹筐裡。「我現在在做的這零嘴叫做葡萄乾,製作過程較為繁瑣,由現在開始,聽蘭、舒蘭要聽好了,因為後續的作業要交給你們兩個。」

  「是!」聽蘭、舒蘭異口同聲,得到任務,兩人的態度立即慎重了起來。

  覃清菡道:「先將燙過的葡萄像這樣一顆顆攤在竹筐裡,在烈日下曝曬十日,葡萄表面乾燥時,便可以全部翻動一遍,若有三分之二的果實呈現乾燥時,再用手捻果粒,若是沒有葡萄汁液滲出,便可以將竹筐疊起來,陰乾七日,全部乾燥需要二十至二十五日,所以,製作過程並不容易。」

  舒蘭聽完后後很直覺地問道:「郡王妃,若是遇到下雨可怎麼辦?」

  覃清菡微微一笑。「我們小舒蘭問得好。」

  她說下去,「若是遇雨,便要採用室內通風的陰乾法,可以在遠翠樓裡清出一間乾淨的房間來做為陰乾用,用陰乾製成的葡萄乾質量優良,大約要經過四十天的乾熱風吹晾,比曝曬製成需要更多耐性,而無論是哪種方法,最後都需將果串堆放十五日至二十日回潮,使之乾燥均勻,最後除去果梗即成。」

  聽蘭咋舌道:「看來要吃到這葡萄乾不是簡單的事。」

  覃清菡笑了笑,「雖然不簡單,但並不需要時時刻刻盯著,只需一日觀察一次即可。」

  探春不解地問道:「郡王妃,難不成這般做出的葡萄乾便不會酸澀了嗎?」

  覃清函點了點頭。「每一粒葡萄乾都代表一顆濃縮後的葡萄,天然的葡萄乾會保留曬乾後的葡萄甜味。」

  舒蘭迫不及待的問道:「郡王妃,那麼其他的葡萄呢?其他的葡萄要做什麼?」

  覃清菡也是經過了一段時日的相處,才發現聽蘭、舒蘭兩姊妹一靜一動,聽蘭沉穩細心,舒蘭求知慾旺盛,學習力強,女夫子來教玲月、瓏月認字時,她讓聽蘭、舒蘭去旁聽,而她有空也會教她們認字,兩姊妹雖然是她買下來的奴婢,但她們的爹可能未沉迷於賭博時還不錯,因此沒什麼自卑感,做事不會畏畏縮縮,不懂的地方就問,她覺得這一點很好。

  「一半要做葡萄果醬,一半要做天然酵母。」覃清菡回答了舒蘭的提問。「其中葡萄果醬幾個時辰便能做好,葡萄天然酵母和葡萄乾一樣費工,需花上一段時日。」

  舒蘭一副摩拳擦掌的架勢。「郡王妃,咱們是先做那葡萄果醬對吧?」

  「不錯。」覃清菡眼裡閃動著淺淺笑意。「首先,將葡萄剝皮去籽,加水開始煮,邊煮邊攪拌,加入糖粉,煮到變黏稠狀……」

  隨著覃清菡的講解,四個人一起動手,一個時辰便做好了葡萄果醬,覃清菡將果醬抹在昨日做的海綿蛋糕上,讓她們每個人都試吃些。

  三個人試吃後都很驚艷,原先嚐起來酸澀的葡萄竟能變成酸甜好吃的果醬,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見她們吃得歡,覃清菡也堆起了笑。「現在我們來做葡萄天然酵母,這酵母不是做來吃的,而是另有用途,現在說了你們也不明白,日後要做時我再叫上你們。」

  她取了個她先前訂製的琉璃罐子,適才洗好剩下的葡萄再用冷開水沖洗一遍,瀝乾水分後,將每顆葡萄都切剖兩半,再將葡萄、水及糖放進瓶中,水需蓋過葡萄,再蓋上蓋子。

  「這樣便可以了,靜置著等待發酵,只要每天微晃一下瓶身,讓糖融化均勻即可,約莫七天後便可以將酵母湯汁濾出來,屆時我再告訴你們接下來要做什麼。」

  有了酵母之後便可以做麵包、披薩、吐司、鬆餅,想想都覺得興奮。

*             *             *

  七月初七是大黎的乞巧節,又名七巧節,主要的習俗是乞巧、祈願、拜織女、吃巧果、染指甲、結紮巧姑,家家戶戶的樑柱上都會掛滿五色彩錦和各式燈飾,姑娘家以黃銅製的七孔針,用五色細線對月迎風穿針,穿進了為之得巧。

  在大黎,乞巧節不是專屬女子的節日,並不限於姑娘家乞求巧手和姻緣,因為七月初七同時是魁星爺聖誕,因此,想求功名的男子,不分文功或武功,都會在這一日隆重地祭拜魁星。

  京城的盛陽湖每年到了乞巧節都有遊湖的慣例,前一日京裡的達官貴人、富貴商家的畫舫便會聚集在湖岸邊,等著乞巧節當日入夜掌燈後遊湖。

  過去,景飛月孤家寡人一個,沒放心思在過節上,往年乞巧節這一日,若他人在京城,總是受邀到鎮南王府上的畫舫做客,而今年也不例外,邀請函早早便送來了,請他們闔家光臨。 

  白天裡,覃清菡得知要上畫舫遊湖,特意做了多樣小巧的一口糕點,做滿十個大食盒,看起來豐富多樣,其實並不難做,也不費工,不過是烤了二十個海綿蛋糕,切成小塊,在每塊蛋糕上放置不同的水果和果醬做裝飾罷了,而近日她做的葡萄果醬、芒果果醬、草莓果醬、香桔果醬、蘋果果醬、蜜桃果醬、百香果果醬也派上了用場,讓小蛋糕更有變化,另外又烤了各種造型的餅乾,她相信只要是姑娘家,肯定都會喜歡這些的。

  景飛月事後得知她為了遊湖做了這許多糕點,頗有微詞,嘴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覃清菡聽見他的心聲,他是不想她辛苦,可她又不覺得辛苦,做自己喜歡的事,她忙得很開心。

  「又不是我一個人做的,探春、聽蘭、舒蘭和瓏月都幫著做,正好也可以教她們,算是一舉兩得。」

  景飛月仍是蹙眉。「咱們是去做客的,吃食自有主人家張羅,你只消將自己打扮好就行。」

  覃清菡看了眼自己,身上是淡雅的水綠色,月白腰封,腕上一隻通透的玉鐲是太后所賞賜,髮髻上的髮飾只有翡翠,臉上一層淡淡的香粉,口脂的顏色也頗淡,整個人看起來簡單素凈。

  這份簡單,落在景飛月眼裡是清靈雅緻,他以前從未好好看著她,現在的每一天他都在好好地看她,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烙印在心底。

  「哥哥,時辰不早了,咱們得快出發,若是到晚了可不好。」景玲月見他們還不上馬車,忍不住催促。

  覃清菡看著景玲月,就見她一襲橙紅色的紗裙,墜月髻上一支紅玉珊瑚簪子,又斜插一根鏤空金簪,耳上、頸上的一件不少,衣衫極為貼身,顯出玲瓏有致的誘人身姿,臉上畫著精緻的梅花妝,整個人流光溢彩,甚為奪目。

  景家人的容貌都是出挑的,景玲月和景瓏月的樣貌相去不大,差別在景瓏月的鼻子挺一些,眼眸大了一些,而景玲月的眉細了一些,臉型尖了些,她喜歡景瓏月的沉靜溫婉,但她想男人應該是會喜歡景玲月多一些,而景玲月今日也打定了主意要尋覓如意郎君,來到京城後,嫁入高門就成了她的唯一目標。

  此時,覃清菡忽然發現景飛月今日穿了一襲碧青色的夏袍,同樣也是白色腰封,腰際垂掛著一隻羊脂玉珮,跟她像穿情侶裝似的,頓時覺得有趣,在外人看來,他們也算是一對璧人吧?就不知那蕭雨菲今日請他們去遊湖是何居心?雖然景飛月說是慣例,可出於女人的直覺,她認為不可能只是單純的遊湖。

  一行人在景玲月的催促下上了馬車,兩個孩子顯得興奮不已,這是他們頭一回遊湖,聽說會施放煙火,從未看過煙火的他們更是嚮往,而覃清菡就十分從容淡定,前世看過無數次的各國跨年煙火,這時代的煙火工藝肯定入不了她的眼。

  「我聽說,太子爺今晚也會去遊湖。」馬車裡,景玲月難掩雀躍,一直拿起小銅鏡看自己的妝是否服貼。

  覃清菡好笑地道:「我聽說,太子只有九歲。」

  景玲月狠狠一愣。「太子爺才九歲?」

  覃清菡笑了笑。「當今聖上十七歲登基,今年不過二十七,隨便想想也知道太子大不到哪裡去。」

  景玲月板著臉,不再說話了,手裡將絲帕捏得死緊。

  覃清菡看得好笑,這真是標準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便是太子成年了,景玲月怎麼會認為她有資格讓太子看上?哪來的自信?

  不一會兒,馬車到了湖畔,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人。

  覃清菡等人下了馬車,就見盛陽湖畔,燈火璀璨,香車寶馬,衣香鬢影,湖上許多畫舫各有特色,走動的姑娘家則爭奇鬥艷,都想自己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景飛月是騎馬來的,他過來會合,身後跟著元昕、元勁,加上覃清菡等人各有隨行丫鬟,成了浩浩蕩蕩的一串,他們魚貫登船,景飛月很自然牽住了身後覃清菡的手,覃清菡心裡一跳,便讓他牽著了,一直到入了船艙,他才放開。

  畫舫上已有許多人,婢女小廝穿梭著伺候,陸續又有人登船,片刻之後,似乎是確定受邀的人都登船了,艄公便解開了纜繩,撐著畫舫緩緩離開岸邊,朝湖心荷花較多的地方劃去,其餘畫舫也差不多,大家都聚集到了湖心看荷花,滿湖的荷花競相開放,相當吸引人。

  覃清菡在白蓮鎮已看夠了荷花,她對賞荷壓根沒興趣,她坐在畫舫中沒出去,蕭家的下人來上涼茶水果,景玲月、景瓏月和玉兒、堂兒同樣對賞荷沒興趣,可景玲月想結識他人,想到甲板上去走走,亮亮相,但其他人都不動如山,她也不能說要自己去,只好跟著乾坐。

  偌大的包廂除了景家人之外,還坐著其他人,覃清菡也不知道那些華衣美婦是何人,她徑自吩咐聽蘭、舒蘭將帶來的食盒打開,兩個孩子馬上拿了幾塊餅乾吃起來。

  景飛月與他們坐在一塊兒,看著打開的食盒,又見玉兒、堂兒吃得津津有味,不自覺的喉結上下動了一下。

  景滿堂看到了,便問道:「爹,您要吃嗎?」

  覃清菡覺得景飛月不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吃餅乾的人,可是他卻點了頭。「好。」

  景滿堂拿了兩塊貓型餅乾給景飛月,還很貼心的說明道:「娘親說,這叫餅乾。」

  景飛月接過手,看著手裡的餅乾端詳,若這餅乾做為軍糧倒是頗為便利,尤其是寒冬出時,肯定能省不少炊事。

  覃清菡見其他人都聚焦在他們一家身上,便笑著說道:「這是我自個兒做的點心,各位不嫌棄的話,請品嚐看看。」

  糕點模樣實在太別出心裁,幾名婦人聽她這麼說,便都紛紛示意婢女去取糕點,嚐了一塊之後,都跟著又嚐了第二塊、第三塊。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其中一名吏部侍郎的夫人連吃了五塊蛋糕之後看著覃清菡問道:「恕我眼拙,不知您是哪家的夫人?這糕點實在美味,瞧我,都吃了五塊了呢。」

  她們是婦人家,不知朝堂中事,景飛月又鮮少在同僚之間走動,她們認不出景飛月來也是自然的事。

  覃清函正要開口,景玲月便笑吟吟地先一步開口道:「我哥哥乃是戰郡王,這位是我嫂嫂,戰郡王妃。」

  幾個婦人立即口呼有眼不識泰山了起來,紛紛搶著問好結交,又大讚覃清菡的手藝,將糕點一通誇,熱情地詢問蛋糕和餅乾的做法,邀請她過府做客,得知在場的兩位姑娘是戰郡王的妹妹,都尚未議親,她們一個個都表示有匹配的好人選,連玉兒、堂兒她們也想結娃娃親,直誇玉兒、堂兒相貌堂堂,將來肯定子承父業,在沙場上立功名。

  覃清菡這一日見識了什麼叫見風轉舵,她打從心裡佩服這些官夫人,不知道他們身分時,她們話都不搭一句,知道了之後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還轉得十分自然,毫無違和。

  在京裡做官家的夫人都要這樣嗎?以後她漸漸的也會變成這樣嗎?  

        景玲月端莊文雅地坐著,時不時面帶微笑回答那些官夫人的問題,同時弄清楚了她們個個都來自世家高門,她因此表現得更像個大家閨秀,務求給她們留下好印象,為她做媒。

  包廂裡氣氛正熱絡著,一個丫鬟打起了珠簾,就見蕭雨菲笑容可掏的現身,幾位官夫人都識得她,紛紛見禮。

  蕭雨菲逐一回禮之後,噙著微笑看著景飛月。「景大哥,怎麼來了也不到甲板上去,大夥都在那裡賞夜荷呢,莫非是嫂子不讓景大哥出去?」

  她打趣的目光在景飛月、覃清菡之間來回掃動,見到他們相似的穿著,她妝容精緻的臉上出現了裂縫,袖裡的手也緊緊攥起。

  這是要昭告天下,他們是一對嗎?

  「說什麼呢?你大嫂豈會干預我的行動?」景飛月淡淡的說道:「是孩子們對賞荷沒興趣,我在這裡陪他們。」

  覃清菡一聽便知道景飛月真的將蕭雨菲當妹妹看待,態度不若對霞光長公主的冷淡,對蕭雨菲半真半假的調侃,他也沒有絲毫不悅,不覺得蕭雨菲的說法有哪裡不妥。

  她突然間覺得自己先前想錯了,蕭雨菲比霞光長公主難對付多了,一個在景飛月眼中單純的妹妹,他是全然不設防的吧?若她說蕭雨菲對他別有居心,他也不會信的吧?

  「玉兒、堂兒,怎麼會對賞荷沒興趣呢?」蕭雨菲對著兩個孩子友善的伸出了手。

  「來,咱們一塊兒出去,外頭不只有猜荷謎,還有戲班子在荷與荷之間表演呢,等會兒還會放煙火,咱們這會兒出去才能佔到看煙火的好位置。」

  孩子們聽到放煙火就動搖了,同意到甲板上去佔好位置,蕭雨菲自覺輕易就收買了孩子們的心,滿意地彎起了嘴角。

  等她成了景飛月的平妻,她會速速生下兒子,然後讓這兩個討厭鬼無聲無息的消失,要不動聲色的除掉他們太簡單了,只要日日在他們的膳食裡下點藥就行了,她的兒子才有資格承襲爵位,成為將來的戰郡王。

  聽到蕭雨菲心聲的覃清菡心裡一驚,她以為蕭雨菲只是心機比較重而已,沒想到如此歹毒,竟然想著要殺害玉兒、堂兒……

  她打了個寒顫,一時之間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會動這樣的心思,彷彿殺人是很平常的事。

  見覃清菡瞬也不瞬的看著她,蕭雨菲一副自己人模樣的壓低了聲音說道:「姊姊,霞光長公主要陷害你之事我都聽說了,霞光長公主實在太過歹毒,幸好她的計謀沒有得逞,否則這會兒我就看不到你了。」

  金霞那個小笨蛋,還在想方設法要趕走覃清菡,實在笨極了,即便真的趕走了覃清菡,景大哥依然不肯尚公主又有何用?

  她就不同了,待會兒就會上演一出好戲,她會在眾人面前落湖,依照景大哥的性子和兩家的交情,絕不會對她見死不救,等他跳下湖救她,她會緊緊的攀在他身上,他可就跑不掉了,為了她的清譽,他非娶她不可。

  覃清菡將蕭雨菲的心聲一點不漏的聽進耳裡,她深吸了一口氣,原來這便是蕭雨菲邀請他們闔家遊湖的原因,要在眾目睽睽之下造成事實,讓景飛月非得娶她為平妻,等她進了門,她就會設法除掉她和玉兒、堂兒,讓自己成為唯一的郡王妃……

  怎麼辦?她該如何是好?告訴景飛月等一下蕭雨菲會演這一齣嗎?他肯定會斥為無稽。

  蕭雨菲和霞光長公主在景飛月心中的地位截然不同,他原來就不喜歡霞光長公主,然而他視蕭雨菲為妹妹,她的父親鎮南王蕭然對景飛月而言亦師亦父,是他十分敬重之人,而蕭雨菲又從未在他面前表露過心意,他自然不會懷疑蕭雨菲會有如此心機,若是蕭雨菲落湖了,他肯定會搭救。

  若是她要他答應,無論什麼情況都不能去救人,萬一蕭雨菲落湖後真有個差池,那又要如何是好?他肯定會萬分自責……

  「堂堂長公主做出那樣的事,實在叫人不解又不恥。」景玲月插話道:「還是郡主你平易近人,不會像霞光長公主那樣耍心機。」

  蕭雨菲見景玲月有心親近自己,自然樂得接受,她主動挽住了景玲月的手臂,親熱地說道:「玲月妹妹,我一直想要有個像你一樣的妹妹,如今可真是得償所願了,咱們可要經常來往才好。」

  一行人出了船艙,蕭家的畫舫足有兩層樓高,邀請的人多,因此甲板上的人也多,此時連同其他畫舫上的人,所有人都津津有味地看著池中央搭起的戲台,戲班子正在上頭表演,那戲子個個身手輕盈靈活,在蓮葉與蓮葉之間輕點翻筋斗,彷彿沒重量似的,湖上有其他綵船穿行,不時還有一艘艘平民百姓租用的小船劃過,湖面彩燈映照,讓湖水多了炫目彩光,造型各異的彩燈掛在湖岸的樹上搖曳生姿,叫人看得錯不開眼。

  「哎呀!」走在後頭的景瓏月低呼了一聲,也不知誰踩了她的裙子,害她險險要跌倒,幸好有人眼明手快的扶住了她。

  「無事吧,姑娘?」

  男子的嗓音溫潤,景瓏月抬眸,看到一雙澄澈的眼陣,像三月春風直直的拂入她的心頭,讓她不由得心頭一陣跳動。

  「無,無事……」她有些慌亂的說道,感覺到自己耳根子驀地燙了起來。「多謝公子……」

  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對個陌生男子臉紅心跳?

  「無事就好。」年輕男子穿著月白色的夏袍,姿態沉靜淡雅,嘴角掛著笑。「甲板上滑,姑娘當心。」

  丫鬟畫眉忙過來扶住了她,而前面景飛月等人也停了下來,似是遇到了相熟的人。

  「表妹。」池少君的眸光先是落在蕭雨菲身上,旋即對景飛月拱了拱手。「郡王爺。」

  景飛月點頭致意,而身後的景玲月卻是心頭小鹿亂撞,臉上不可自抑地染上了層緋紅。

  如此俊雅的公子是蕭雨菲的表哥?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蕭雨菲看出景玲月春心蕩漾,她笑道:「這位是我表哥,安陽侯府世子池少君。」

  世子?景玲月眼裡乍現喜悅的火花,垂了陣,羞紅了臉,側身微微施禮。「玲月見過世子。」

  池少君一臉的困惑。「這位是?」

  蕭雨菲很熟絡地笑道:「這位景大姑娘是景大哥的妹妹,閨名玲月。」

  池少君點了點頭,作揖道:「原來是景姑娘。」

  景玲月的臉龐慢慢泛紅起來。

  這時,一艘寶船施放起了煙火,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覃清菡猜想蕭雨菲可能要趁亂製造意外落湖,她吩咐元昕、元勁將玉兒、堂兒看牢了,自己則盯著蕭雨菲的一舉一動。「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景飛月悄無聲息的來到她身後問道。

  覃清菡知道肯定是自己的備戰狀態露了餡,她索性說道:「我覺得有些不安,好像會發生什麼事似的。」

  景飛月想到她對地牛翻身的反應,便語氣溫柔地道:「畫舫很牢固,無須擔心。」

  覃清菡看著他,眼裡彷彿盛了一汪清泉。「我不擔心畫舫,我擔心的是人。」  

  景飛月聽出她的話外之意,問道:「此話何意?」

  她嘴角微微揚了揚。「我就是覺得這麼大艘的船,會不會有人不小心掉了下去?若有人落湖,那該如何是好?」

  景飛月眼眸輕輕的瞇了起來。「自然有鎮南王府的侍衛搭救,那些侍衛皆身手敏捷,不會有事。」

  「是嗎?那就好。」覃清菡看了他一眼,「希望是我杞人憂天了。」但願他記得此時說的話,一旦蕭雨菲落湖,讓侍衛去救,不要插手。

  煙火在半空中絢爛奪目,覃清菡就見蕭雨菲不著痕跡的往欄杆靠近,一個小廝端著托盤,忽然步履不穩的往蕭雨菲身上撞,蕭雨菲驚呼一聲,朝湖裡摔去。

  「景大哥救命!」蕭雨菲落湖前尖聲大喊了這麼一句,整個人便掉到湖裡去了,四周一片驚呼聲,眾人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反應不過來。

  覃清菡心想不妙,若是蕭雨菲沒有喊那一聲,景飛月可能不會出手,可是她喊了景飛月,他又豈會坐視不管?

  覃清菡一咬牙,隨即往湖裡一跳,大聲喊道:「郡主,我來救你了!」她不會游泳,原主也不會,但眼下不容她想太多。

  下一刻,另外兩個人不假思索的也往湖裡跳。

  景飛月很快拽住了昏過去的覃清菡,他的眉宇鎖得死緊,眼底閃著焦急,不明白不會泅水的她為何要強出頭?她和蕭雨菲的交情有好到她跳下湖救人嗎?

  她今日的行為處處透著古怪,不得不令他起疑竇,想起她說的那番話,彷彿料到了蕭雨菲會意外落湖似的。

  一切要她醒來才能有答案,他滿心急躁,火速將失去意識的她抱上了馬車,交代元昕把所有人帶回府,命令車夫馬上回府!



【第十章】   春宵夜不眠

  蕭雨菲從鬼門關前撿回一命,卻是惱到不行,恨得咬牙切齒。

  表哥為什麼要救她?他為什麼要跳下去救她啊?這個沒眼力的蠢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白痴,景飛月明明也跳下湖了,表哥為什麼搶著救她?若不是他,她已是板上釘釘的戰郡王平妻了。

  「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傻?」鎮南王妃一晚上都不知道嘆氣幾次了。「你怎麼會想出這般傻的主意?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你有無想過,若有個差池,真一命嗚呼了,爹娘只有你這個女兒,你叫爹娘如何自處?」

  「都怪表哥!」蕭雨菲發狂般的說道:「表哥不救我就沒事了,都是表哥壞了事!」

  鎮南王妃蹙眉。「菲兒,事到如今,連霞光長公主都沒轍,甚至讓皇上禁足了,你也該死心了。」

  「不!」蕭雨菲一雙手攥得死緊。

  她不死心,她不甘心,自小她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人也一樣,她看上的他,不許任何人來跟她搶,只有她不要的份兒,沒有拱手讓人的份兒!

  「就算少君沒跳下去救你,飛月也不會先救你。」鎮南王妃苦口婆心地說:「你和飛月的妻子同時落湖,他當然是救自己的妻子。」

  蕭雨菲眼裡閃過了一抹狠厲。「娘!你不要說了!如果不是表哥,景大哥會先救我!」

  「菲兒!」鎮南王妃忽然厲聲喝斥道:「郡王妃不知你一番心思,對你有情有義,她是第一個喊著跳下去救你的人,你該好好反省,不要再害人誤己了!趁你爹還不知道你做的這些糊塗事,快收手吧!」

  蕭雨菲嘴角揚起一抹不屑。「誰知道她是打什麼主意才會喊著要救我,我才不信她有那麼好心,她是存心要壞我的事,否則人人都在看煙火,怎麼她就偏偏看到我出了意外?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我?哼,我跟她又沒那麼要好!」

  鎮南王妃痛心地說道:「你信不信都好,事實擺在眼前,很多人都親眼看到了,郡王妃確實是為了要救你才跳下湖的。」

  「娘別說了!」蕭雨菲臉上忿忿不平。「我說了我不要聽!娘為何老是要說些我不愛聽的話?您到底是我的娘親還是那賤女人的娘親?」

  鎮南王妃無奈地道:「罷了,你先把藥喝了,大夫說你傷了肺氣,要好好調養,否則會落下病根。」

  蕭雨菲忍著氣把藥喝了,她得快點好起來,才能再想對策把景飛月搶過來,她可不會因為一次的失敗就打退堂鼓,等她做了戰郡王妃,肯定能把目中無人的金霞氣得半死!

*             *             *

  戌時過半,覃清菡醒來時,第一眼便看到景飛月的面孔,她覺得喉嚨裡乾乾的、啞啞的,整個鼻腔都很不舒服。

  見到她終於醒來,景飛月鬆了口氣,雖然大夫說她並無大礙,只是湖水嗆了肺,可她一直昏迷,著實叫他坐立難安,幾次想再請大夫過來看個仔細,欲知她究竟何時會醒。

  「郡主……可救起郡主了?」覃清菡腦海中一閃,慢慢憶起了在畫舫上發生的事,當時她心一橫,跟著蕭雨菲跳進了湖裡。

  「她無事。」景飛月蹙著眉,一股他也說不清的怒意從心底升騰出來。

  她未醒之前,他極度的擔心,顧不上生氣,現在她醒了,他滿腔怒火便跑了出來。

  「是誰救的?」覃清菡眼底閃過一抹驚惶,她失去意識前看到有兩個人跳船似是要救人,但她看不清是誰,想到蕭雨菲那要弄死玉兒、堂兒的心裡話,她仍是感到膽戰心驚。

  「何必管是誰救的,反正她無事。」景飛月面上冷然。

  他語氣甚沒好氣,氣氛頓時有些凝滯,覃清菡坐了起來,固執地道:「我必須知道郡主是誰救的,你就告訴我吧!」

  她真怕自己白跳水一場,最後仍叫蕭雨菲得逞。

  「知道要做什麼?」景飛月終於忍無可忍!「你就不想想自身的安危?不會泅水還充英雄要救人,要救人之前先掂量自己的輕重,若是你為了救人丟了自己性命,你讓玉兒、堂兒怎麼辦?你死了,我又能好過嗎?」

  覃清菡終於明白他陰陽怪氣的是在氣什麼了,氣她不珍惜自己生命。

  她神情一動,突然的,她想試探他。

  她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微嘆了聲。「可是我救的人是郡主,她不是你很親的妹妹,你的恩師鎮南王的獨生女兒嗎?我以為,她的生死對你很重要。」

  景飛月臉上的冷然慢慢消散,目光在燭火中跳動了幾下,他沉了聲音道:「她的性命再寶貴,也不會比你寶貴,你是我兩個孩子的娘,是我的妻,無人能取代,若要你冒著性命危險去救雨菲,我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覃清菡聽到了他的心聲,他心口合一,想的和說的都是蕭雨菲不如她重要。

  景飛月又道:「你答應我,以後不做危險之事,絕不再輕舉妄動。」

  覃清菡平靜地道:「事實上,我並非衝動行事。」

  景飛月氣極而笑,「難不成你是有計劃落水的?」

  「確實是有計劃的。」覃清菡點了點頭。「我覺得她想藉由落湖引你去救她,搭救時碰著她的身子,須得對她的清白負責,那麼,將她娶進門就成了勢在必行之事,即便你無此意,可你恩師鎮南王的顏面擺在那裡,你也無法置身事外,我不想她進門,破壞目前平靜的一切,也不想要再有別的女人生下你的孩子。」

  她句句說的真心實意,景飛月的俊顏慢慢地燒起來。「你是說,你怕我救了她,就要娶她,所以你才不顧一切的跳下湖去搶著救她?」

  他以為重逢之後,她就對他不甚在意,原來不是,原來她還是在意他的,這份在意讓他感到很愉悅,就好像喉間的那根刺被拔除了一般。

  「不是搶著救她。」覃清菡下意識的搖頭。「我就是想讓你救我不救她。」

  景飛月一愣。

  吐露心聲的她莫名的可愛,她這些「心機」讓他心裡的歡快堆疊得越來越高。

  他挑唇一笑。「那你現在可以放心了,救雨菲的人是池少君,他們表兄妹親上加親,也是美事一樁。」

  覃清涵若有所思,嘴上說道:「原來是池公子救了郡主。」

  她再度覺得他把蕭雨菲想得太簡單了,蕭雨菲絕不會聽天由命的嫁給池少君,這次不成功,她必定會設法再來糾纏。

  「倒是你好像預知雨菲會落湖。」景飛月看著她。「我記得事發之前你便問過我,若有人不小心掉進湖裡要如何。」

  「我的直覺向來挺準的,不過那時就只是問問罷了。」她故意說道:「後來會成真,我也很驚訝,當時我看到郡主沒事卻一直退到欄杆邊緣,又有個小廝不偏不倚的撞上她……」

  她沒再說下去,點到為止。

  景飛月聞一知十,神色嚴肅了起來。「你是說,你真認為雨菲的落湖是故意的?而不僅僅是猜測?」

  覃清菡不置可否地道:「在我看來是如此。」

  景飛月盯著她,面上有幾分驚訝。「你說你覺得雨菲想嫁給我,那根本是無稽之談,雨菲為何要故意落湖?於她有何好處?」

  「有些事要等你自己去察覺,我說多了也沒用。」就知道他不會輕易相信,覃清菡刻意打了個呵欠。「我乏了,想睡會兒……對了,玉兒、堂兒他們都無事吧?可是嚇壞了?」

  景飛月有種感覺,她知道原因,可是她不願意說。為什麼她不願意說?而蕭雨菲要故意落湖的理由又是什麼?絕不可能是為了要嫁給他,那太荒謬了。

  他定了定神說道:「畫舫上亂成一團時,我讓元昕將他們都帶回來了,他們知道你掉進湖裡,都很擔心你。」

  覃清菡滿足地笑了。「有兒子真好吶,有人擔心我。」

  景飛月脫口道:「我也擔心你。」

  他希望她說,有相公真好。

  覃清菡聽到他的心聲,心裡一跳。他是真的愛上她了對吧?他愛的人不是原主,而是魂穿來之後的她,被她所吸引。

  她沒必要坦白她不是原主,就讓他保存著對原主的愧疚,她覺得這樣挺不錯的,她有佔上風的感覺。

  她淺淺一笑,從善如流。「有相公真好。」

  景飛月一怔,她竟然真這麼說了……他猛地握住了她的手,急切地道:「清菡……我、我不叫你藕花了,代表著我們重新開始,從現在起,我會……會對你好的。」

  覃清菡凝視著情意真切的景飛月。

  穿來之後,辛苦的務農生活讓她認為她在大黎也會以過勞死死去,每天一睜開眼睛就是勞動,無止盡的勞動,生活條件十分貧乏,不能做她喜歡的甜點,日子行屍走肉,她只是為了有口飯吃不得不勞動。

  如今她在律法上的丈夫出現了,身懷功名,家財萬貫,她不傍著他傍著誰呢?何況他還是個美男,和他一塊兒生活一點也不是難事。

  他要與她重新開始,她當然好,而且看樣子,只需調教一番,他肯定會變成寵妻狂人,至於他曾經是怎麼對待原主的,那些她打算輕輕揭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呢?她給他機會,也給自己機會。

  「我明白了。」覃清菡看著他,眼睛裡閃動著點點亮光,也不管他是否聽得懂,她說道:「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過去的已經過去,別再追究,從現在開始的每件事好像新的生命一般,要好好把握珍惜。」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景飛月念著這一番富含哲理的話,心裡漲滿了悸動。

  原來對一個女子傾心是這種感覺,他差一點就錯過了。

  「快歇息吧,大夫說你需得好好調養。」景飛月扶著她躺下,放下幔帳,吹熄了桌上的燈,只餘角落一盞小燈火,窗外也無月光。

  他上了床,掀開他那一邊的被子,那體溫一靠近,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覃清菡不由得心跳加速,整個人都不會動彈了。

  好曖昧的氣氛,黑暗中,好像會發生點什麼,偏生這會兒他沒有心聲,不知他心裡在想什麼……

  「清菡……」他的聲音在黑暗的幔帳裡傳來。

  他一喊她的名字,她的心便在胸腔裡一陣亂跳。「嗯?」

  「我能抱著你嗎?」

  她渾身忍不住發燙,垂下了眼睫。「嗯。」

  她立即被景飛月擁入了懷裡。

  接下來,他沒再詢問她的意願,低頭吻住了她。

  一開始,他吻得輕柔,可力道越發無法控制,她被他壓在了身下,他自己彷彿忘了他說過要她好好調養的話,吻著吻著便失控了,加上兩人身體的磨擦,根本停不下來,覃清函都強烈的感覺自己想要他,想要被他佔有,成為他的女人,不想再當前世連男歡女愛都沒嘗過就死的處女鬼,她想知道結合是什麼滋味,她想要他們變得親密,她想做那個為他紆解慾望的女人,不是霞光長公主,不是蕭雨菲,而是她……

  「我孟浪了。」景飛月猛然驚醒,他呼吸急促,看著身下酥胸半裸、水眸迷離的覃清菡,他有一絲的慌亂,充滿慾望的聲音有些暗啞,「我去沖沖冷水,清醒清醒。」

  他蹙著眉,為自己的失控而懊惱。

  她肯定是不願意讓他碰的,洞房那夜肯定是嚇壞她了,若他再躁進,她怕是要奪門而出……

  「不要走。」覃清菡堅定的拉住了他的手。「我們不是沒有好好做過夫妻嗎?我糊裡糊塗便懷上了玉兒、堂兒……」她的聲音低了下去,「我想好好做你的妻子,好好被你疼愛,被你寵愛……」

  熾熱的渴望原就衝擊著景飛月,聽到這話,他熱血奔湧,再也把持不住,雙手難以自控,伸手將她輕輕地摟進懷裡。

  清新的男子陽剛氣味襲卷而來,覃清菡本能的抱住了景飛月的腰,他的嘴唇同時壓了下來。

  ……

  隔日,鎮南王府送來大批昂貴補品,還有鎮南王妃的親筆信,感謝覃清菡捨命相救蕭雨菲,信上說蕭雨菲在調養身子,等到身子好了,一定親自上門道謝,要覃清菡也好生調養身子,邀請她身子康復之後到鎮南王府做客。

  覃清菡沒看有哪些補品,只命探春收到庫房裡,她未曾見過鎮南王妃,也不知道那鎮南王妃是否知曉自己女兒是個心腸歹毒之人,信上那些場面客套話,她是不會當真的,至於蕭雨菲,自己壞了她的好事,她肯定把她恨上了,她能做的就是與蕭雨菲保持拒離,至於以後蕭雨菲還會使什麼詭計,便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如今多想無益,人心不是她所能控制,她也不必杞人憂天,起碼她提前看到了蕭雨菲的心計,已足夠讓她提防。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葡萄乾和天然葡萄酵母都做好了,她迫不及待地做了葡萄乾夾心蛋糕,中間抹了一層葡萄果醬,以及葡萄果醬塔,她原先便向「梅林果鋪」的掌櫃進了一批甜度很夠的葡萄,那批葡萄裡還有綠葡萄,是掌櫃的特地留給她的,她用紫、綠兩種顏色的葡萄做了葡萄果凍。

  大黎原來已有生洋菜,只是未被廣泛使用,多半被用在熟食上,比如雞絲涼凍、凍鴨條等等夏天吃的開胃菜上,這發現使她興奮不已,如此一來,她能做的甜品就更多了,果凍、涼糕、洋羹等,她此次做的葡萄果凍亦是十分簡單,洗凈葡萄放置在圓形容器中,最外圍的一層,按照一個綠葡萄一個紫葡萄的順序排好,第二層排綠葡萄,第三層排紫葡萄,最後中間的位置放一顆綠葡萄,調製洋菜水,在熱水中加熱,淋到葡萄上,蓋過葡萄,最後放到冰鑒裡一個時辰,成形的葡萄果凍再切為六等分即可。

  今日她做的甜點都很簡單,是以做了許多,除了府裡的人分食之外,也送了一份給太后。太后因為霞光長公主要陷害她,遭到池魚之殃地臥床了二十來日,她估摸太后身子已經安好了,病好的人肯定會特別想念甜食,她還另外裝了一小匣子的葡萄乾給太后當零嘴。

*             *             *

  今日的錦華宮裡很是熱鬧,太后已經恢復了精神,皇上、皇后都來陪太后說話解悶,祥花長公主和兩個女兒甯洵美、甯靜姝都在,還多個孫貴妃。

  孫貴妃乃是鄰國大齊的芊儀公主,在皇上登基時便以兩國友好的名義嫁來大黎,一路受寵至今,生了兩個兒子,六宮無人能敵,宮裡人都私下相傳,若不是皇后早一步生下了兒子,皇上肯定會封孫貴妃生的兒子為太子。

  戰郡王府的拜帖和食盒送到時,眾人正在拱孫貴妃去小露身手,做幾樣糕點讓太后解解饞。

  「真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太后笑瞇了眼。「難為戰郡王妃有心,讓霞兒那般陷害還惦記著哀家。」

  皇后附和道:「戰郡王妃明理,知曉那事是霞光長公主一人所為,與母后一點關係都無,她心裡記掛著母后,才會讓人送糕點來。」

  孫貴妃在宮裡的耳目眾多,自然也聽聞了戰郡王妃覃清菡這個人,也知曉她做糕點的手藝很不一般,太后讚不絕口,只是她自恃甚高,從未將覃清菡放在眼裡,因此也從未打探過她做的是什麼糕點。

  宮女將食盒打開,傳話道:「戰郡王妃的拜帖上說匣子裡的果乾名為葡萄乾,是以新鮮葡萄做成,另外三種糕點名為葡萄夾心蛋糕、葡萄果醬塔和葡萄果凍,請太后娘娘品嚐。」

        「這些糕點的名字光聽就極特別。」太后笑著說道:「哀家豈能獨樂樂?大夥兒一塊兒品嚐。」

  落楓命小宮女取了碟子分好,送到各人桌邊。

  「太好吃了!」甯靜姝第一個開口贊道。「皇外祖母,先前戰郡王妃做了芒果冰、芒果蛋糕和芒果塔給相公,其美味也是讓我念念不忘,想不到這名叫蛋糕的糕點還能這麼變化,抹上了果醬,灑上了果乾,味道一樣好。」

  「哦?」太后一聽便來勁了。「芒果冰?芒果蛋糕?芒果塔?你快說說那是個什麼滋味?」

  祖孫兩人說的很歡,孫貴妃蹙著眉,她是不是太小看那個戰郡王妃了?

  光是這葡萄做成的果乾便令她十分驚訝,為何無人想到要將葡萄做成果乾?酸酸甜甜的滋味叫人一個接一個,一小匣子的葡萄乾很快見底了。

  孫貴妃極仔細的品嚐著葡萄乾,想從中得知是怎麼做的,卻如何都思索不出來,另一個入口的葡萄果凍賣相極佳,入口清爽,另外兩種糕點亦是她未曾想過的味道,這等手藝,連她那講究甜品的母國大齊都難以找到對手……

  「孫貴妃覺得戰郡王妃的手藝如何?」皇后察言觀色,看出孫貴妃的驚訝,故意問道。

  孫貴妃靠著做糕點的手藝,將嗜甜的皇上的心套牢,這些年來她都很著急,急著想找一個手藝勝過孫貴妃的人來分散皇上的注意力,她怕長此以往,孫貴妃對皇上吹枕頭風,皇上真會動了易儲的念頭,是以每逢選秀時,她都特意挑選手藝好的秀女進宮,無奈至今無人能勝過孫貴妃做糕點的手藝。

  「臣妾覺得戰郡王妃的手藝和臣妾相比毫不遜色。」孫貴妃笑著說道。「不如請戰郡王妃參加下個月京裡舉辦的糕點大賽,若勝出了便可代表咱們大黎去大寧參加今年的萬國糕點會。」

  她有自信,就算戰郡王妃做糕點的手藝再好,也不可能凌駕她之上,那戰郡王妃靠的不過是一時新鮮感罷了,她可是來自大齊皇室的公主,大齊御膳房的糕點是天下第一,她自小便在御膳房學習糕點,為的便是嫁來大黎攏絡大黎皇帝的心,讓她生的兒子成為大黎儲君,她付出了多少努力學習糕點,至今仍沒有一日鬆懈地在學做新花樣的糕點,戰郡王妃是不可能贏過她的……

  「貴妃娘娘是說真的嗎?要邀請戰郡王妃參加糕點大賽?」甯靜姝不敢置信的說道:「往年代表大黎去參賽的都是貴妃娘娘,您真的要將機會拱手讓人?」

  皇后和她姊姊甯洵美在未出嫁前是手帕交,與她的親姊姊無異,她當然是站在皇后那邊,而且她不喜歡孫貴妃的長相,臉也太尖了,耳朵又是招風耳,猴兒似的,真不懂她的皇帝舅舅是喜歡孫貴妃哪一點,那麼寵她。

  孫貴妃暗自咬牙切齒,她放下茶盅,半真半假地笑道:「姝兒,你這話好像本宮會在糕點大賽輸給戰郡王妃似的,機會人人皆有,能否得到便各憑本事了。」

  「我是那個意思嗎?呵呵!」甯靜姝掩嘴笑了起來。「對不住了貴妃娘娘,我沒注意,竟一時說出了心裡話。」

  太后見孫貴妃強忍著怒意,簡直快要發作了,她用茶蓋錯著茶盅,緩緩說道:「孫貴妃這提議很好,就這麼辦吧!問問戰郡王妃是否有參賽意願,咱們大黎多個人才,也多一分在萬國糕點會拔得頭籌的機會。」

  眾人在錦華宮散了之後,甯洵美、甯靜姝又轉往皇后的鳳儀宮去。

  「你們想,戰郡王妃可能答應參加糕點大賽嗎?」皇后憂心地道:「本宮擔心戰郡王妃畢竟來自鄉野,未見過世面,會因為怯場而婉拒。」

  甯靜姝哼道:「那可不行,那不就又要讓孫貴妃搶盡鋒頭了?」

  甯洵美失笑。「難道能逼著戰郡王妃去參賽不成?」

  皇后有些失落地道:「本宮去求她也行……」

  她實在看不下去孫貴妃那得意的面孔了,萬一孫貴妃在今年的萬國糕點會掙了第一回來,皇上肯定又會諸多賞賜和萬般寵愛,看在她眼裡,針扎心臟似的難受,她不能讓孫貴妃得到這份榮耀!

  「絕對不行。」甯洵美蹙眉。「皇后娘娘去求她,這成何體統?若是傳了出去,只會叫孫貴妃看笑話。」

  「什麼體統的,本宮不在乎。」皇后面上鬱結地說道:「皇上至今每個月仍會臨幸孫貴妃八、九次,若是她再生出個皇子……」

  「我覺得皇上沒有那麼迷戀孫貴妃。」甯靜姝眼眸一瞇。「是孫貴妃老是用糕點夜消做誘餌,皇上去品了糕品便順道留寢,否則比她出挑的嬪妃多了去,皇上怎會老是去她那裡。」

  皇后輕咬嘴唇。「本宮也知道這一點,可本宮和其他嬪妃都拿不出吸引皇上的糕點,只能眼睜睜看著皇上去孫貴妃那裡……」

  「所以,得要有人治治孫貴妃那氣焰才行!」甯靜姝起身,眼眸閃亮,自告奮勇道:「我去說服戰郡王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3:58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宴會出鋒頭

  覃清菡收到了威遠侯府的請帖,知曉是黃靖棠兒子的八歲生辰,景飛月肯定要赴宴的,她便決定了也將玉兒、堂兒帶去結交年齡相仿的朋友,逐步打穩他們在京城的根基。

  宴會這日,她早早起床,帶著聽蘭、舒蘭做了許多甜點,除了一個三層的水果焦糖布丁生日蛋糕,另外又做了各種口味的水果果凍,容器用的是訂製的琉璃高腳杯,除了方便客人取用,不同顏色的果凍在杯子裡又很吸睛,還用草莓醬做成了草莓果凍,放在圓形模具裡進冰鑒冰,取出來便是一顆顆如同紅寶石的果凍,好看又好吃。

  點心方面,她做的是馬卡龍,前世她的甜點店便強調使用對身體無負擔的天然色素,例如紅蘿蔔、南瓜、紫薯、芋頭等,都是製作天然色素的好食材,只要把食材煮軟壓成泥,再曬乾脫水,磨成粉末即可,這樣便能得到蔬菜本身的天然色澤,放在密封容器裡能保存幾個月不變味,她先前閒暇時便教聽蘭、舒蘭做了許多備用,而做馬卡龍需要用到的杏仁粉亦同,取北杏、南杏果粒,洗凈瀝乾後,烤熟透,待冷卻,把烤熟的南北杏研磨,以篩網篩過,加入糖粉拌勻,便成了杏仁粉,同樣放在密封容器內便能保存。

  除了各種不同顏色的馬卡龍之外,又烤了兩大食盒的蝴蝶千層酥,這才回房換上珠兒準備的淺玫瑰紅衫裙,石榴粉的束腰,琴兒給她梳了個簡單的髻,斜插一支珊瑚釵,戴上一串粉珊瑚項鏈,臉上薄施脂粉,顯得落落大方又不失喜氣。

  近午時一家人又是馬又是馬車的,浩浩蕩蕩的出門。

  覃清菡原是想帶玉兒、堂兒去做客就好,可景玲月吵著要去,只帶一個人不公平,她便把景瓏月也帶上了。

  她知道景玲月在想什麼,肯定是想在威遠侯府遇到池少君,若遇不著,能邂逅哪家的世家子弟也是好的,她得多出去走動,別人才會知道她是戰郡王府的大姑娘,今日她同樣也是描眉畫唇,將自己打扮得十分招人。

  「快點出發,可不要遲了。」景玲月很是心急,沒等她的丫鬟冬雪扶便自個兒風風火火地上了馬車。

  玉兒、堂兒和景瓏月魚貫上了馬車,覃清菡原也是要上馬車的,卻被景飛月一把拽住了。

  她回頭不解的看著他。「有事?」

  景飛月若無其事地道:「你隨我騎馬過去。」

  他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是他的妻子,他接她回京,是因為她是他的妻,不是因為要避開霞光長公主,任何人都不得小瞧她。

  得知他心聲的覃清菡臉上泛起隱隱的笑意,很順從的跟他上了馬,她就知道他是有天份的,只要好好調教,肯定會成為寵妻狂人。

  而她知道,他之所以要這麼高調,不是沒有原因的。

  近日來,也不知誰在造謠,流言傳來傳去,說戰郡王之所以將戰郡王妃接回來是因為不想尚霞光長公主。

  雖然是事實,可事關長公主顏面,無人敢明目張膽拿來當談資,但這話題這陣子又被炒熱了起來。

  她認為這起冷飯熱炒的流言是沖著她而來,而這件事此時再被翻出來,對霞光長公主沒任何好處,反而讓她顏面掃地,所以幕後的主使者肯定不是霞光長公主,她想到的人是蕭雨菲,蕭雨菲還在調養身子,日子肯定很無聊,很無聊又不想放過她這個板上釘釘的戰郡王妃,便想出了這主意要讓她不好過。

  景飛月肯定對流言有所聞,也肯定很內疚,對於接她來京城的初衷,他也無法自圓其說,只能用這方法彌補,將對她的傷害降到最低。

  駿馬上的一對璧人穿越京城的大街小巷,引人注目,景飛月牢牢地握住韁繩,護衛著身前心儀的女子,兩旁茶樓飯館的客人紛紛探出頭來張望,有人甚至在茶館二樓伸出了半個身子,為了看熱鬧不顧自身安全。

  覃清菡覺得好笑,弄得她好像什麼偶像明星似的。

  「對不住。」景飛月的聲音在她身後低低地傳來。

  覃清菡淡淡地笑道:「我們之間冷暖自知,笑罵由人,不必跟每個人解釋,只要咱們自己知道咱們日子過得好便成了。」

  她覺得現在的她比前世幸福,雖然物質生活落後現代許多,可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在身邊,早晨一起睜開眼,夜裡共眠,還有玉兒、堂兒兩個貼心可愛的孩子,又能放開手做甜點,生活過得有滋有味,要她回去現代,她已不要了。

  今日的威遠侯府,賀客盈門,在花園裡搭了遮陽棚子,備了十桌席面,賓客有百來人,甯靜姝緊黏著夫君,想在第一時間結識戰郡王妃。

  第一眼,她便對覃清菡生了好感,又見對方特別做了許多糕點做為賀禮,那份心意不是錢銀買得到的,好感又立馬多了幾分。

  她上前親熱的挽住了覃清菡的手朝花樹下走了過去,笑吟吟地說道:「郡王妃,冒昧一問,我今年二十三,郡王妃呢?」

  覃清菡淺淺一笑。「我只比夫人小一歲,今年二十二。」

  甯靜姝馬上笑逐顏開地說道:「那咱們就不要王妃、夫人那麼生分了,以姊妹相稱如何?」

  覃清菡微笑點頭。「清菡就聽姊姊的。」

  雖然不知道甯靜姝為何想與她結交,不過她是黃靖棠的妻子,想來是可以結交的,且她聽景飛月說過,甯靜姝是祥花長公主的嫡次女,其父乃是定國大將軍甯盛平,而甯盛平是景飛月很景仰的大人物,亦是大黎第一武將,皇上對甯盛平很是敬重,如此名門世家養出來的女兒,想來是不會同蕭雨菲那般奸險。

  「妹妹,你快跟我說說你做的這些糕點什麼名字?」甯靜姝忙吩咐讓下人將食盒一一打開,將盒裡的糕點全部取出裝盤,滿滿當當的放了兩張大桌,很是壯觀,將許多賓客都吸引了來。

  「這是生辰蛋糕。」覃清菡也沒怯場,井井有條地說道:「第一層的夾心是果醬,第二層是焦糖布丁,第三層水果,待會兒把蛋糕切開來分食,要多備些碟子,我帶了小竹叉來,我再教大家怎麼吃蛋糕。」  

  「那這個呢?」有人好奇的指著高腳杯問。

  「那是水果果凍。」覃清菡逐一介紹道:「橙色的是桔子果凍,紫色的是葡萄果凍,粉色的是蜜桃果凍,黃色的是芒果果凍,白色的是蘋果果凍,紅色的是西瓜果凍,盤子裡圓珠狀的是草莓果凍,我另外煮了焦糖牛乳,要吃時淋些在上頭便又是另種滋味,也可以先吃一半再淋點焦糖牛乳。」

  覃清菡在介紹馬卡龍和蝴蝶千層時,已有人迫不及待的取了高腳杯品嚐果凍了,如此一來,有人怕搶不到便也伸手去拿,一時之間兩大張桌子前形成了爭先恐後的場面。

  甯靜姝見狀,拉了覃清菡的手往一旁的亭子裡去,亭子裡原有個在煮茶的丫鬟,見主子和客人來了便行禮告退,退到了距離涼亭幾步之遙的地方背對著她們守著。

  覃清菡直覺甯靜姝有話對她說,只是甯靜姝心裡並沒有在想什麼,她也就無法得知甯靜姝的心聲。

  「妹妹,我對你做糕點的手藝真是佩服不已。」甯靜姝親自給覃清菡斟了杯茶,說道:「先前兩次品嚐到你做的糕點已是驚為天人,今日更是出乎我意料之外,怎可將糕點做得如此精緻,如此巧奪天工?這是你的巧思,還是拜師學過?」

  覃清菡笑了笑。「姊姊過獎了,只是我的興趣罷了。」

  甯靜姝忽然嘆了口氣。「唉,放眼中原,天下諸國無不精心鑽研糕點,可是就數我大黎的糕點品項最弱了,大齊因為糕點出色,每年吸引許多鄰國的百姓前往遊玩,尤其是齊京和幾個重要的城鎮,客棧一間間的開,飯館茶樓也逐年增多,賺足了天下各國的銀錢,實在叫人羨慕。」

  覃清函倒是不知道這一點,她以為只有大黎的男人嗜甜食,原來這時空的各國百姓都是嗜甜的,只不過是大黎的男人又特別更加嗜甜而已。

  「不說別人,就說那宮中的孫貴妃好了,她的母國是大齊,」甯靜姝揚了揚嘴角。「長得尖嘴猴腮,模樣兒並不出挑,卻憑著一手做糕點的廚藝牢牢地攏絡了皇上的心,都快當自個兒是後宮之首了。」

  這些宮裡的事也是覃清菡不知道的,她隨意說道:「這麼說來,孫貴妃做糕點的手藝肯定是極好的。」

  甯靜姝潦草的點了點頭,自顧自的說道:「你見過皇后娘娘吧?皇后娘娘為人敦厚正派,卻被孫貴妃壓著,怕是連太子的位置都會保不住,而皇上寵幸孫貴妃的源頭就在那糕點上,皇后娘娘多年來一直在尋找能勝過孫貴妃手藝的嬪妃來壓制孫貴妃,可惜天不從人願,一直沒找著……」

  聽到這裡,覃清菡還是不知道甯靜姝要說什麼,總不會要她進宮當嬪妃助皇后娘娘一臂之力吧?

  她輕淺一笑,態度隨和的說道:「姊姊好像不太擅長拐彎抹角,姊姊要跟我說什麼,不妨直說,我什麼都能聽,姊姊就有什麼說什麼吧。」

  甯靜姝頓時瞪圓了眼,失笑道:「妹妹真是爽快,那我就直說了。」

  她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京城糕點大賽之事,希望她參賽,挫挫孫貴妃的銳氣。

  覃清菡想到自己前世參加了無數的甜點比賽,她承認她對比賽方面是很有勝負心的,一旦參賽,就不許自己落敗。

  她初入京城,默默無聞,所有人都認為她配不上景飛月,認為她是鄉野鄙婦,連帶著也瞧不起隨她而來的玉兒、堂兒,好像他們是拖油瓶似的,若是她能在糕點大賽中拔得頭籌,在這心悅甜食的空間裡,便能一改人們對她的看法,若是對她敬重,那些個批評他們母子的耳語自然而然會消失。

  她捧著茶盞,含蓄地對甯靜姝微笑。「姊姊,雖然我不能保證能勝過孫貴妃,但我會全力以赴。」

  甯靜姝不想自己如此輕易便說服了覃清菡,她喜出望外,抽走了覃清菡手裡的杯盞,緊緊拉住了覃清菡的手。「謝謝你了!妹妹!真的謝謝你了!」

  「姊姊不要謝了,其實我也是為了我自己。」覃清菡眼眸真誠。「我很明白在別人眼中,我配不上戰郡王,若能在糕點上爭得『功名』,那也才堪與他匹配,我不想被人指指點點,也不要我的孩子被指指點點。」

  聽了這席話,甯靜姝覺得她更喜歡覃清菡了,她們脾性相近,感覺覃凊菡像她的親妹妹一般。

  她忽然有些感傷。「若是我的妹妹還在,也像你這般大了……」

  覃清菡聽說祥花長公主有兩個女兒,不知還有第三個。「令妹……」

  「三歲時在燈會走失了。」竄靜妹拭著眼角的淚。「也不知她現在過得如何,若是落入壞人手裡……我想都不敢想,我娘至今都在自責。」

  覃清函想起自己上輩子曾走失了一隻寵物狗,亦是牽腸掛肚了數年,她很明白那種感受,若是死了,那不過是一陣子的心痛難捨,走失了,卻是一輩子的誅心。

  她不知曉該說什麼話來安慰甯靜姝,她不想說些好聽的場面話,於是她什麼也沒說,靜靜的陪著,看著天際的浮雲掠過,那雲層深處好亮好亮,她習慣性的感覺那裡會有飛機飛過……

  甯靜姝忽然破涕而笑。「妹妹,你可知道,你是第一個聽到我走失三妹的事,沒對我說吉人天相的人。」

  「是嗎?」覃清菡微微一笑。「我不太喜歡說假話,說起來怪彆扭的,不如不說的好,免得被人聽出是違心之論也不太好。」

  甯靜姝哈哈笑道:「皇外祖母常說我早晚會被自己的快嘴害死,我心直口快,你不說假話,咱們倒是絕配。」

  兩人攜手回到花園棚子下,覃清菡見到景飛月、黃靖棠和幾個男人在交談,甯靜姝帶她過去引見。

  覃清菡這才知道,原來那有著威武相貌、眉宇間露出一股凜然正氣的便是定國大將軍甯盛平,另外兩名五官相似的年輕男子是甯靜姝的大哥和二哥,大哥甯懷信,目前是正四品的吏部侍郎,二哥甯懷瑾,是正四品的尚書右丞,兩人皆已娶妻生子,仕途一片光明,還有一個與他們身形截然不同的高個子是昭國公府的世子周原甫,是甯靜姝的姊夫。

  她與這些人一一見禮,莫名的對他們很有好感,而他們也都是正派之人,在他們的心聲裡沒看到半點對她的鄙視。

  黃靖棠的兄長——威遠侯大步流星地過來了,他興沖沖地說近日得了一幅北楊派的名家楊頤的傳世之作,力邀眾人前去書齋欣賞。

  眾人皆知威遠侯乃是字畫迷,他的收藏必為真跡,價值連城。

  景飛月特地離了眾人過來低聲問道:「要不要我留下來陪你?」

  覃清函笑道:「男人都去書齋了,獨你留下來成何體統?豈不被人笑是妻奴,這裡沒人會吃了我,你還是一塊兒去吧。」

  「好吧。」景飛月又捏了捏她的手這才離去。

  甯靜姝靠了過來,眨了眨眼道:「我都看見了。」

  覃清菡失笑道:「姊姊看見什麼了?」

  甯靜姝不答,假意嘆了口氣道:「過去我真沒想過戰郡王會如此鐵漢柔情,竟心細到會顧慮這些小細節,怕妹妹你一人應付不來這場面。」 

  覃清函真心誠意地道:「黃大人待姊姊才是真正的好,聽說黃大人一個妾室都沒有,姊姊是怎麼辦到的?」

  在大黎,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以前她覺得這沒自己的事,景飛月沒出現之前,她壓根沒去想這件事,景飛月出現後,她覺得那是他的事,他想討小妾便討吧,她沒意見。

  可是,如今的她和景飛月已做了真夫妻,他們現在是蜜月期,又如膠似漆的,她完全沒辦法接受他還有別的女人。

  「他知道我氣量小,眼裡容不下沙子,怕有了小妾我就不愛他了,所以不敢要小妾。」甯靜姝笑嘻嘻地說。

  覃清菡聽了卻是一時怔忡了。

  景飛月也會因為怕她不再專情於他,而自己主動滅了討妾之心嗎?

  他不願尚公主,那是因為霞光長公主刁蠻驕縱,他對蕭雨菲沒有別的想法是因為他真把蕭雨菲當妹妹,可這不代表他就對別的溫柔可人的女人沒興趣,不代表他不想要有新鮮感。

  這時代的女人都要容許丈夫討妾,可她真的容不下……若是向他表明,他會認為她是妒婦嗎?

  「妹妹不用擔心。」甯靜姝信心滿滿地說道:「這些年來,戰郡王身邊都沒有女人,也從不涉足花街柳巷,如今有了妹妹,他肯定不會有別的心思。」

  覃清菡聽了甯靜姝的安慰並沒有好過一點,她的心仍是糾結在那小妾之上,若是哪天景飛月說要收小妾,她會是什麼反應?從此封鎖起心房,不再讓他碰?從此冷淡他,與他形同陌路……

  奇怪,這些事明明就還沒發生,為何她想的時候心會緊縮得難受?

  「二夫人!」一個丫鬟匆匆過來。「好些賓客在問,戰郡王妃做的糕點還有沒有?」

  甯靜姝瞪大了眼。「那些糕點都被吃完了?」

  「是啊。」那丫鬟著急的說道:「廚房也上了許多糕點,可賓客說還想品嚐戰郡王妃做的糕點。」

  甯靜姝蹙眉道:「哎喲,妹妹,我們府上的廚娘今日可要傷心死了,做的糕點乏人問津。」

  覃清菡也是莞爾。「眾人不過圖個新鮮。」

  席面還沒開始,她做的點心已被搶完了,若不是她先前有交代甯靜姝那生辰蛋糕是要讓壽星切了才能分食的,讓甯靜姝特地派丫鬟守著,否則蛋糕肯定也早被分光。

  過了一會兒,因為她做的糕點,也因為她郡王妃的身分,一些夫人小姐便主動來結交,她看到每個人心中各有盤算,有人是真心,有人是假意,不過反正她又不與她們過日子,她一律笑笑的虛應過去,她很有耐心,一一回答她們對糕點的提問,這時她忽然發現不見甯靜姝的身影,片刻之後,便見甯靜姝領著一名舉止華貴的美婦和一名少婦款款而來。

  甯靜姝興沖沖地道:「娘,這位便是戰郡王妃,清菡妹妹。」

  覃清菡一聽是祥花長公主,連忙福身施禮。「見過長公主。」

  她在心中讚歎,長公主不愧是皇家出身,氣度不凡,光是站在那兒就有股不可侵犯的氣勢。

  可是奇了,霞光長公主亦是出自皇家,怎麼就小眉小眼,沒這股氣勢?

  祥花長公主金蓮笑道:「猛一看,你們三人還真有些像,怪不得你們皇外祖母說戰郡王妃有她的眼緣。」

  覃清菡忙道:「清菡不敢當。」

  「我適才聽姝兒說了,你答應要參加糕點大賽。」金蓮微微笑了笑。「這幾年來,糕點大賽還未出現能勝過孫貴妃的人,本宮對這次的比賽很是期待。」

  甯靜姝揚眉道:「娘,您適才不是才叫我不要給清菡妹妹壓力,怎麼您倒是給起壓力來了?」

  金蓮笑了起來。「我有嗎?」

  覃清菡有些羨慕她們母女的相處,前世她的母親是小學的教務主任,是屬於比較嚴厲的類型,她從沒機會向母親撒嬌,她知道母親並非不愛孩子,就是望女成鳳,凡事的標準都高了些,因此她們母女沒法好好談心。

  她想,要是有一個祥花長公主這樣的母親,一定很可靠,不管受了什麼委屈,都能往她懷裡一鑽,天下太平。

  興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以致於祥花長公主母女三人都納悶地看著她。

  「清菡妹妹,你怎麼這樣看我們?」甯靜姝打趣問道:「我們臉上開了花嗎?」

  「沒開花。」覃清菡笑了笑。「就是挺羨慕的,可能……我想我娘了吧。」

  她胡謅的,穿來後,她只見過原主的爹娘一次,說是她小侄子生病,問她有沒有銀兩可借,大家日子都過得苦哈哈的,平日也沒什麼往來。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戰郡王妃也來了。」金霞走了過來,身後跟著桃兒,眾人忽然都斂了臉上的笑意。

  覃清菡頗意外會在這裡看到金霞,原來金霞解禁了,可以四處走動了,甯靜姝是金霞的外甥女,金霞受邀是理所當然的。

  她規規矩矩地蹲身施禮,「見過金霞長公主。」

  金霞嫣然笑道:「本宮聽說戰郡王妃做了許多糕點來,可惜本宮沒口福,適才讓丫鬟去拿,說是已經沒了。」

  「那實在太可惜了,不知金霞長公主會來,應該先為您留些起來才是。」覃清菡臉上的神情顯得很遺憾,她誠懇地道:「不過還有個大蛋糕,待會兒切了蛋糕,您可以多吃些,蛋糕是臣婦親手所做,可以保證絕無問題。」

  甯靜姝心領神會,噗嘯一笑。「這麼多人吃了都沒事,總不可能小皇姨一個人吃了有事吧?」

  覃清菡淡定得很,若是金霞再拿她做的糕點做文章,那也未免太蠢笨了。

  金霞勾了勾嘴角,繃住了情緒,很難得的沒有回嘴。

  她今天可不會笨得再拿糕點做文章,她仍有辦法能讓覃清菡在賓客面前抬不起頭來,讓景飛月看清楚他的髮妻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粗鄙婦人罷了,婉拒了她金霞是他的損失,很大很大的損失,她如今才不想嫁給景飛月了,她要讓他成為京中的笑柄!

  覃清菡聽見金霞的心聲,不由得心驚,金霞要如何令她抬不起頭?如何令景飛月成為笑柄?

  她看著金霞,眼底閃著焦急,金霞怎麼不多想一點?她得要知道她想做什麼才能先想好對策……

  正著急時,蕭雨菲也來了,她先規矩地給金蓮、金霞兩位長公主見禮,接著對甯靜姝笑道:「幸虧我從旁處得知有今日的宴會,自個兒臉皮厚著,主動要了帖子,這才能參與今日的熱鬧。」

  甯靜姝也笑道:「郡主前些時候落了湖,我便以為郡主身子還不適著,所以沒送帖子給郡主,我這是為郡主著想呢。」

  蕭雨菲不緊不慢地道:「我和戰郡王妃當日是一同落湖的,怎地二夫人就沒為戰郡王妃著想,給戰郡王妃送了帖子?莫非是覺得我比較金貴,戰郡王妃不太金貴?」

  甯靜姝在心裡把蕭雨菲罵了個遍,正要敷衍回答,覃清函先一步笑了笑說道——

  「郡主妹妹說的不錯,我在鄉下務農慣了,落湖一遭實在不算什麼,就當淋了身雨,也沒染上個風寒什麼的,聽聞妹妹還病了一場,可要好好調養身子才行,靜姝姊姊肯定與我想法相同,才沒給妹妹發帖子。」 

  蕭雨菲眼裡惱怒一閃而逝,很快消失不見,轉瞬間笑容滿面地說道:「說起來,我還沒好好地謝過姊姊呢,聽說姊姊為了救我,不顧一切的跳了湖,我真沒想到姊姊待我如此情深義重,會為了我而不假思索的跳進湖裡,實在叫我好生感動。」

  覃清菡臉上略帶著笑容,嗓音清越地說道:「我家郡王一直把郡主當親妹妹看待,見到妹妹有難,我本能的想法便是一定要救妹妹,這全是出自我的一片心意,妹妹無須放在心上。」

  我家郡王?!蕭雨菲幾乎要咬碎了銀牙,這四個字親疏分明,說明了他們是夫妻,而她只是外人……

  「郡主!」景玲月快步走了過來,臉上瞬間浮起熱切的笑意。「郡主身子可是大好了?能出來走動了?」

  雖然是在對蕭雨菲說話,可她的眼眸左右張望著,怎麼沒見著池公子?池公子沒有來嗎?

  「我已經無事了。」蕭雨菲也頗熱絡的向前去拉住了景玲月的手。「玲月姑娘,橋那頭的荷花開得極好,咱們過去賞花。」

  景玲月自然首肯。「好。」

  兩個人親親熱熱,手挽著手走開了,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對閨蜜。

  覃清菡知道,蕭雨菲攏絡景玲月是為了景飛月,這兩個人走到別處去,蕭雨菲肯定又計劃著什麼陰謀了,可惜她們走遠了,她也無從得知她們的心聲了。

  「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這麼呆,竟然去救蕭雨菲。」金霞一臉的不以為然。

  覃清菡驀然有點想笑,原來金霞知曉蕭雨菲對景飛月的心思啊!果然,情敵之間總是敏感的,景飛月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金霞卻是看透了。

  頓時,她覺得金霞也挺可愛的,不知道待會兒會用什麼幼稚的計謀來暗算她?她這會兒倒有些期待起來。

*             *             *

  宴席開桌,賓客紛紛入座。

  席間,景飛月一直挾菜給覃清菡,怕她吃不飽似的,眉眼間是難得一見的溫柔,看得蕭雨菲暗自氣炸了肺。

  她不相信在短短時日之內,他們的感情已突飛猛進,明明在皇上說要賜婚之前,她的景大哥從未提起家鄉有妻子的存在,怎地今日卻讓她有了兩人如膠似漆的錯覺?

  覃清菡想告訴她,不是錯覺,他們夫妻現在確實如膠似漆,蕭雨菲畢竟是尚未出閣的姑娘家,不會明白男女之間有了肌膚之親就大不同了,裸裎相見的親密讓情感增溫的速度一日千里,彼此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都是滿滿的親昵,這是外人輕易能感受到的,所以蕭雨菲的感受不是錯覺。

  午宴撤下之後,下人抬了生日蛋糕出來,上頭照覃清菡所說,插上了八根細細的紅燭,點上燭火,讓小壽星吹了燭火,許了願望之後,切了蛋糕讓眾人分食,有人三種口味都想品嚐,好笑的是,想吃三種口味的男賓比女客還要多,一時之間亂成了一團,又有更多人來向覃清菡請教蛋糕的做法。

  金霞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

  覃清菡,你就盡情去得意吧!看你能得意多久?你很快就會笑不出來了。

  她待大家搶食蛋糕告一段時,這才笑吟吟地起身說道:「閒來無事,附庸風雅,不如由女賓每個人做一首詩,讓男賓給咱們打打分數可好?」

  她事先收買的幾個官家太太小姐立即附和稱好,平日與她交情特別好的丞相府三小姐孟珠玉出頭問道:「長公主殿下,不知這作詩比賽可有獎賞?」

  金霞胸有成竹的微微一笑。「獎賞自然是有的,拔得頭籌者,一隻金鑲九鳳戲珠手鐲,本宮說到做到,絕不食言。」

  孟珠玉立即驚呼了聲,微微瞪大眼睛。「您說的可是那鳳口銜東珠,手鐲邊沿鏨刻海水紋,內壁刻有六福寶珠戳記,經過海華大師加持,天下只有一隻的金鑲九鳳戲珠手鐲嗎?」

  金霞得意的點了點頭。「不錯。」

  孟珠玉吹捧道:「果然是長公主殿下,出手不凡,不知此次的品詩會要以何為主題?」金霞想了想道:「既是夏日,便以夏為主題吧!本宮也不想將題目訂得太難,這題目取材容易,想來各位都能得心應手。」

  越是簡單的題目,越能彰顯覃清菡的胸無點墨。

  孟珠玉笑道:「那麼,就請公主殿下第一個作詩如何?您做完之後可以指定下一個參賽者,下一個參賽者再指定下一個。」

  覃清菡見她兩人相聲似的一搭一唱,心裡實在好笑,霞光長公主果然如她想的一般,幼稚到家,每次出手都在秀下限。

  而那眾星拱月般的金霞此時微微一笑,滿意地道:「這方法甚好,也甚為公平。」

  金霞眉飛色舞地開始做起詩來,景飛月有預感霞光長公主要指定的人便是覃清菡,覃清菡雖然有個秀才爹,也能斷文識字,可要她作詩那是強人所難。

  他眼色深沉,捏了捏罩清菡的手,低聲道:「我這就跟威遠侯告辭,咱們走。」

  「何必?」覃清菡倒是氣定神閒。「霞光長公主想看我出糗,我不從她的意便是,這時候走,像落荒而逃似的,玉兒、堂兒已經很懂事了,我不想他們看到他們娘親狼狽逃走。」

  景飛月蹙著眉,瞪著她看。「難道你真要作詩?」

  覃清菡眸色又亮了一些。「有何不可?」

  見她眸色閃耀,那午後陽光落在她身上彷彿她自身帶的光,言詞間又自信滿滿,他開始懷疑自己不夠了解她,或許她和她爹學了許多,連即興作詩都會……

  「好詩!」金霞做完詩之後,眾人都鼓起掌來。

  金霞毫不遲疑的看著覃清菡。「那麼下一位就有請戰郡王妃做首詩了。」

  覃清菡又想笑了。她沒看錯,金霞果然是心機太淺也太直接了,怕人家不知道這作詩大賽是沖著她來似的。

  她不疾不徐的起身,臉上掛著淺淺微笑,她中學時期很喜歡的一首詩,正好可以派上用場。

  金霞見她起身,便打趣般不緊不慢地說道:「若是戰郡王妃連這麼簡單的題目都做不出一首詩來,那也不打緊,直接跳下一位便是,想來大家不會介意的,不過,戰郡王妃應當不致於連首詩都作不出來吧?」

  景飛月,你看清楚,你的妻子是個連作首詩都不會的粗鄙婦人,只會丟你的臉,你現在可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就在金霞臉上滿是復仇快感之時,覃清菡輕淺地吟道:「綠樹陰濃夏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

  一時間,四周落針可聞,只餘風聲,直到一陣掌聲響起。

  「好詩。」拍手的人正是祥花長公主金蓮,她面上帶著笑意。「戰郡王妃秀外慧中,不僅做了一手好糕點,做的詩亦是如此出眾,依本宮看,頭彩非戰郡王妃莫屬。」

  眾人紛紛附和。「是啊!這首詩做得太好了!太絕妙了!」

  金霞瞪著眼,窩火的想翻桌,可出頭的人是她長姊,她又不敢造次,硬生生吞下了不甘。

  「我娘的故事才說的好呢!」一個孩子的聲音唐突地冒了出來,眾人看了過去,原來說話的是景滿堂。  
  
  金蓮慈愛地看著景滿堂。「是嗎?你娘的故事說的很好嗎?」

  「嗯!」景滿堂用力點頭。

  金蓮笑道:「吟詩作對太過尋常無趣,不如請戰郡王妃給我們講一段故事,各位意下如何?」

  祥花長公主開口,眾人哪有說不的道理?紛紛應好。

  景滿堂興致勃勃地說道:「娘,您講小潑猴的故事給這裡的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嬸娘姨母們聽!」

  覃清菡也不推辭,落落大方的應承了下來。「好。」

  西遊記在大黎還未問世,她每回講西遊記,兩個小豆丁都聽得入迷不想睡。

  當她開始講起齊天大聖孫悟空如何大鬧天宮時,在場的人,不只孩子聽得入迷,大人也是,其中最入迷的是景飛月。

  他從不知道她有這樣好的口才,可以將故事說的像有畫面一般,想到這陣子他們在床笫之間的和諧,無數個纏綿的夜晚,他心口一熱……玉兒、堂兒也該添個妹妹了,他想要一個和她一樣水靈可人的女兒。

  一場鬧劇,有驚無險地化險為夷,還讓眾人重新認識了戰郡王妃這個人,覃清菡算是正式在京城裡打開了知名度,她想,她的穿越日子是倒吃甘蔗,過得越來越如魚得水,有滋有味了。



【第十二章】 不單純上香

  景玲月這幾日都鬱鬱寡歡,每餐飯都沒胃口,老是只進半碗米湯作數,覃清菡原以為她發花痴害相思病,不想理會她,但景玲月實在無精打采得太明顯,明顯到景飛月都注意到了,也跟她提了下,要她去問景玲月怎麼了,於是她也不得不去關心一下。

  景玲月見覃清菡終於主動到她院子裡來,鬆了口氣,她演了幾天戲都快餓死了,好不容易總算把覃清菡盼來了。

  「你哥哥說,要請太醫來給你診診脈,看是哪裡不好,對症下藥。」

  景玲月躺在床上,背對著覃清菡,幽幽的嘆了口氣。「多謝哥哥嫂嫂關懷,玲月沒有病,玲月只是……只是夢見過世的爹娘,心裡不好受罷了。」

  覃清菡不置可否。「原來是夢見過世的公婆了啊。」

  奇怪,在原主的記憶中,景玲月可沒這麼有孝心,她老是抱怨爹娘沒讓她有好日子過,還說若投胎一定不要再做他們的女兒云云。

  「嫂嫂……」景玲月躊躇了下,慢悠悠地說道:「玲月聽說城外的安然寺香火鼎盛,玲月想去那裡給爹娘做場法事,告知哥哥如今出息了,他們可以安息,不必再記掛我們兄妹兩人了,就是不知……不知嫂嫂能否陪同玲月一塊兒前去?」

  覃清菡不以為意地道:「這有什麼問題。」

  在原主的記憶中,因為她沖喜救了景飛月的命,公婆對她很是疼愛,她代替原主為他們做場法事也是應該的。

  景玲月手指在繡花枕上劃著。「玲月這幾日實在煎熬得難過,想過幾日便出發……」

        覃清菡明快地說道:「我去跟你哥哥說一聲,應是明後日便可以出發了。」

  回到遠翠樓,覃清菡很快跟景飛月提了上香之事,他蹙著眉。「明日開始,有為期七日的練兵,我怕是不能陪你們去。」

  覃清菡嫣然笑道:「不過是一日來回的事,你不陪也行,府裡侍衛眾多,我讓江伯安排一下,後日便可出發,早早了卻一樁心事,玲月也能釋懷。」

*             *             *

  兩日後,覃清菡和景玲月、景瓏月帶著一干丫鬟婆子,由十名侍衛護送出發前往安然寺,玉兒、堂兒則是興高采烈的跟著景飛月去營地看練兵了。

  安然寺坐落在半山腰,若是照景玲月說的,香火鼎盛,那應該香客很多,但在覃清菡看來,上山下山都只有稀稀疏疏的幾輛馬車,不像香火鼎盛。

  一行人進了大殿,一名主持模樣的和尚出來相迎,覃清菡道明來意,珠兒伶俐的向前獻上一荷包重重的香油錢,老和尚雙手合十,口裡阿彌陀佛了一聲,很慎重地應承了做法事的差事。

  法事冗長,屋裡點的香燭又極具催眠效果,覃清菡端坐在蒲團上險險要打瞌睡,待法事好不容易做完,她忍不住打了呵欠,一看旁邊,珠兒、琴兒也一樣在打呵欠,原來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想睡啊。

  景玲月扶額,一臉頭疼地道……「嫂嫂,我實在睏乏得緊,不如咱們歇會兒,待晚些用過齋飯再走?」

  景瓏月也皺著纖眉道:「嫂嫂,我腦子也是昏昏沉沉的,想躺會兒。」

  覃清菡同樣有說不出的睏意,四肢懶洋洋的沒力氣,她認為是點了香燭又關了窗子,空氣不流通的緣故,便點了頭同意。

  主持吩咐小沙彌去安排廂房,隨即便請她們去後方的廂房休息。

  廂房裡的床鋪都是單人的,她們姑嫂三人一人一間,景瓏月身子不適,已先一步由畫眉扶著進房歇息了,覃清菡見廂房收拾得乾乾淨淨無須再收拾了,便和衣躺下,琴兒為她放下了帷幔。

  一會兒,一個小沙彌來敲門。

  「三位施主,齋飯備好了,因為半個時辰後還有一批香客要來用齋飯,怕都擠在一塊兒會招呼不周,因此安排先讓貴府的丫鬟婆子和車夫去用飯,晚些等郡王妃和兩位姑娘醒了,會再準備一次齋飯。」

  琴兒在門口道:「多謝小師父,我們等郡王妃醒了再去用飯即可。」

  覃清菡在床上聽到,揚聲道:「珠兒、琴兒,你們先去用飯,飯菜涼了就不好吃,我頭還昏著,也沒胃口,怕是要睡得久一點,別把你們餓壞了,聽我的話快去用飯。」

  「是。」兩人跟了覃清菡也有一段時日了,明白她是真的體恤她們,要她們先去用飯,兩人遂異口同聲道:「那奴婢去去就回。」

  房門打開又關上了,覃清菡幾乎是一沾上枕頭便睡著了,她睡得極沉,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間,有股甜香慢慢地散開,有人把她扶起來,那人在床上坐了下來,她被擁進一個懷抱裡……

  「你來啦……」她靠在那人懷裡微微彎起唇角微笑。「不是說要練兵嗎?怎地又趕來了?」

  那人將她緊緊摟住,臉頰在她耳邊磨蹭,低啞地道:「藕花,我好想你……」

  「不是說好不再叫我藕花了嗎?」她覺得奇怪,那聲音很是陌生,不是景飛月的聲音,那抱著她的人是誰?

  「藕花,你好狠心,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得受不了,這才會來找你……」

  覃清菡越聽越奇怪,她使勁想推開對方要看清楚他是什麼人,可她的力氣卻使不上,她依然被那人抱在懷裡,那人的手壓著她的後腦勺往他懷裡揉,像是百般對她疼愛一般……碰地一聲,房門被撞開了,一股新鮮空氣流通了進來,有人驚呼了一聲——

  「嫂嫂!你在做什麼?我真沒想到你會安排了程公子在這裡幽會……」

  房裡的空氣流動,覃清菡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她頓時清醒了過來,看到眼前有許多人,為首的是景玲月,還有個年輕男子抱著她,見到這許多人湧進房裡來,那男子才慌忙鬆手……

  「阿彌陀佛!」主持蹙眉念了聲法號。「佛門重地,不得玷污,還望郡王妃自重!」  

  覃清涵看著眼前黑壓壓的人,有景玲月和她的丫鬟冬雪、紅梅,幾個府裡隨行的丫鬟婆子、寺裡的主持與幾名沙彌,另外,些既不是戰郡王府的人也不是寺裡的人,不知是哪裡冒出來的,唯獨不見珠兒、琴兒、景瓏月和瓏月的丫鬟畫眉、染墨。

  她的視線落在景玲月身上,景玲月摀著嘴,一臉驚慌失措,還未看到景玲月的心聲,她已明白自己被算計了。

  原來說要上香不是單純的上香,是要設計她被抓姦在床。

  她清楚的聽到了景玲月的心聲。

  嘿嘿,覃清菡,看你這下怎麼自清,怕是跳到什麼河裡都洗不清了……

  景玲月的心聲驗證了覃清菡的推測,她想知道的是幕後主使者,這場面絕不是景玲月一人能設計成的,要收買安然寺上下要花的銀兩可不少,還有這些冒出來的陌生人,景玲月沒有那財力。

  再說,她與景玲月雖然不大親近,可也沒有深仇大恨,在她還未穿來之前,原主在景玲月面前都是逆來順受的,景玲月對她的不滿都是瑣碎小事,還沒到要這樣大費周章設計她的地步。

  「程公子,你為何會在此地?難道是我嫂嫂讓你來的?」景玲月驚惶不定的瞪大了眼,手指的輪流看著他們兩人。「你們——你們一直有聯繫?」

  覃清菡充耳不聞,她看著那慌忙起身的男子,有些意外原來是他。

  程子源——白蓮鎮上的讀書人,自認有才華,但至今考不上秀才,妻子早幾年病死了,沒有孩子,就靠祖上留下來的幾塊田收租過日子,看上了原主,一直想娶原主做續弦,而不管是原主或她,都清楚明白的拒絕過他了,說她夫君還在,豈可再嫁?

  可是,程子源還是一廂情願的糾纏,而原主的爹娘認為景飛月早八百年前已死了,也說過要她索性帶著兩個孩子改嫁,嫁給程子源,還說程子源收的田租足夠養活她,以後她就不必再辛苦下田了,更說程子源是大好人,同意讓玉兒、堂兒改姓程。

  這個人,她自認和他之間清清白白,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竟然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來演這一出,究竟是誰給了他什麼好處?

  「程公子——」她瞬也不瞬的看著程子源。「你為何會到這裡來?」

  程子源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藕花,是你讓我來的,你怎麼能反問我?」

  事成之後,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允諾讓他進宜州知府做師爺,還有一座宅子和一千兩銀子,先前送到他身邊的小丫鬟也將他伺候得很好,這筆買賣怎麼看都划算。

  覃清菡的眼睛慢慢瞇起來,原來又是蕭雨菲,拉攏了景玲月來陷害她,還想出如此毒計,要她以不守婦道之名身敗名裂,若是景飛月相信了今日的這件事,那麼他不會再看她一眼,沒有哪個男人忍受得了綠光罩頂。

  「你說我讓你來的,我是怎麼讓你來的,可有書信?」覃清菡看著程子源,眸光清明。

  像是早準備好了似的,程子源不假思索的說道:「你讓人去給我傳話,說你很想我,讓我來這裡見你,你說你是迫不得已才跟你那名義上的夫君走的,你根本不想跟他過日子,你心裡只有我一個。」

  此話一出,一片譁然,那些個陌生面孔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說她是賤人、騷蹄子,一骨子的浪賤,敗壞戰郡王府的門風。

  「程公子,你心知肚明你現在說的都是子虛烏有之事,若你坦誠,我還能給你一個機會。」覃清菡瞬也不瞬的看著程子源,乾淨秀麗的面龐上不苟言笑。

  「藕花,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程子源繼續裝蒜,一副魚死網破、你奈我何的樣子。「既然我來了,就不會輕易的走,我會在京城找間客棧住下,等你和戰郡王和離了,咱們一塊兒回白蓮鎮去。」

  那雨菲郡主說,若他能將事情鬧大,還另有獎賞,若是他能鬧到戰郡王面前說他和覃清菡的關係非比尋常,再加給他五千兩銀子,沖著這點,他說什麼都要把事情鬧大,越大越好,對他越有利。

  覃清菡將程子源的心聲聽了個遍,她淡聲說道:「程子源,我已經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不要的,日後別來求我。」

  景玲月失聲道:「嫂嫂,你還有臉威脅程公子?你做出如此厚顏無恥之事,我定要告訴哥哥……」

  「你閉嘴。」覃清菡瞬也不瞬的看著景玲月,冷冷地道:「景玲月,你可以算是我養大的,如今恩將仇報,不說你不放過我,我也不會放過你,等著,看你哥哥會信誰。」

  景玲月忽然一陣膽怯。

  怎麼,覃清菡有什麼籌碼不成?不然怎麼會如此胸有成竹?她才不信她哥哥見了覃清菡的姘頭來了還會相信覃清菡,只要程子源咬死和覃清菡之間不清不白,她哥哥一定會把覃清菡掃地出門,等雨菲郡主入了門,她就是第一功臣,雨菲郡主肯定不會虧待她的。

  覃清菡發現自己心裡並沒有太大的怒意,景玲月既然已選了蕭雨菲,與蕭雨菲聯手設計她,那麼日後在府裡她也可以當景玲月是透明人了。

  只不過,她雖然將話說得大聲,可心裡卻也沒有多少把握,景飛月真會相信她嗎?若景玲月說的有鼻子有眼睛,又有程子源這個人證胡亂編造故事,景飛月會不動搖嗎?

  「郡王妃!」琴兒、珠兒排開眾人進來了,兩人面上倶是一片急色。

  琴兒道:「這是怎麼回事?為何這麼多人在這裡?」

  珠兒道:「奴婢兩人用了齋飯之後腹痛如絞,連跑了幾次茅房,這才擔擱了時間。」

  覃清菡心知是有人在她們的齋飯裡動了手腳,為的是支開她們,她平靜的說:「沒什麼,不過是有人不惜遠道而來拉了坨屎,這些人聞著屎味過來想嘗嘗屎罷了,去準備回府吧!」

  一番話聽得圍觀者面上都是忍不住陣陣抽搐,說他們想嘗屎……

  覃清菡在回程的馬車上將來龍去脈想了一遍,肯定在偏殿做法事時便已中了迷香,這才會昏昏欲睡,而景瓏月原就身子弱,中了迷香更是不適,她睡到了覃清菡去叫醒她,根本不知道寺院裡發生了什麼事。

  覃清菡簡單將事情告訴景瓏月,以免回府景玲月鬧起來,她會一頭霧水,不明所以。

  「程公子一定是瘋了……」景瓏月聽完,半晌說不出話來。「嫂嫂從前在鎮上時根本不搭理他,他怎麼會一廂情願追來?」

  來時她們三人原是坐同一輛馬車,可回程覃清菡很不客氣的把景玲月趕到另一輛馬車去,因此她和景瓏月可以毫無顧忌地說話。

  「可能他有妄想病吧,總之事情就變成這樣了。」覃清菡淡淡地說。

  景瓏月像張白紙,若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景玲月和蕭雨菲為了要讓她成為下堂妻的詭計,她肯定會很受衝擊,因此她沒說。

  景瓏月握住了她的手,眼神堅定地道:「嫂嫂放心吧!哥哥肯定不會相信外人,一定會相信嫂嫂。」

  覃清菡苦笑。「但願。」

  馬車搖搖晃晃,景瓏月中的迷香還未完全消除,她與覃清菡說著話,一會兒便不自覺的睡著了。

  覃清菡了無睡意,她挑起車簾一角往外看,外頭暮色沉沉,天將黑未黑,她心中多盼望景飛月會無條件的站在她這邊,不管別人說什麼,只聽她一人說的……

  一行人回到戰郡王府已是亥初,覃清菡和景瓏月下了馬車,卻不見景玲月的馬車,心下奇怪,詢問之下才知道景玲月已經回府了,她一路叫車夫快馬加鞭,因此比她們早回來。

  想來,景玲月是急著先回來向景飛月告狀,說不定連同程子源也讓她「請」回來作證。

  事已至此,她心裡反而沉定了下來,與其拖到明天,不如早早揭了。

  「嫂嫂,我和你一同去見哥哥。」景瓏月很擔心她。

  「如果你哥哥信我,不管旁人說什麼,他都會信我,若他不信我,即便有一百個你為我說話,他也聽不進去。」

  她堅持讓景瓏月回去院子裡歇息,景瓏月說不過她,只得作罷,只一再叮嚀若是需要她作證,再晚都讓人將她喚醒,她一定馬上趕過去。

  由大門回遠翠樓的路上,主僕三人沉默著,覃清菡若有所思,琴兒、珠兒步履沉重,兩人均哭喪著臉。

  「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離開郡王妃半步,若是奴婢沒離開就不會有那些事了。」

  珠兒、琴兒在路上已問了別人,知道在寺院的廂房裡發生了什麼事,頓時自責不已,覺得都是因為她們擅離職守,才會叫人鑽了空子使絆子。

  「該來的總會來,還不如早來。」覃清菡雲淡風輕地道:「若你們沒離開,這回沒得逞,那些人下回還會想別的計謀,防得了一時,防不了一世,不如就讓他們得逞,一次痛快。」

  兩人聽了這話卻絲毫沒有好過一點。「郡王妃……」

  她們什麼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因為路上同馬車的婆子一直斬釘截鐵的說郡王這回肯定要大發雷霆,郡王妃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門重地偷人,還叫那些來上香的香客撞個正著,郡王不氣瘋才怪。

  遠翠樓終於到了,入屋前,覃清菡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時候要若無其事真的不容易,她察覺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手心微微沁著汗,彷彿本能的做好了承受狂風暴雨的準備。

  她一進廳裡,便見到景玲月聲淚倶下地說道——

  「當時我撞見了嫂嫂和程公子私通,因為家裡就靠著嫂嫂養家,所以我沒敢說什麼,只能由著他們暗通款曲,雖然心裡為哥哥抱不平,可我什麼都不能說。」

  覃清菡蹙眉,罕見的動了怒。景玲月這又是在演哪一齣?她現在是在說,她在白蓮鎮時就和程子源私通,且讓她撞見過?

  她倒是要問問景玲月,是在哪裡撞見的?她和程子源能在哪裡私通被她撞見?要把她詆毀到什麼地步才甘心?

  「哥哥,現在程公子已經來京城了,我親耳聽他說要等嫂嫂和哥哥和離了之後,和嫂嫂和和美美地回白蓮鎮去生活,嫂嫂不貞不潔在先,又與程公子私訂終身,如此敗壞咱們景家門風的惡婦賤人,哥哥不能再由著她待在府裡,一定要快點把她掃地出門……」

  景玲月說的激昂,覃清菡淡定的走了進去,一派尋常地道:「好熱鬧哦,我回來了。」

  景玲月立即發難,「你還有臉回來……」

  她還沒說完便被景飛月打斷,他臉上未見一絲慍意,眉頭皺著。「我不是同你說過,出門在外,要多個心眼,為何還讓人有縫隙對你下絆子?」

  覃清菡鬆了口氣,她直到這時才真真正正地放下了懸在心口的大石。

  他相信她,他是相信她的,她不必做任何解釋,他已經相信她了。

  「哥哥!」景玲月再笨也聽得懂景飛月在說什麼,她氣急敗壞地道:「不是只有我看見,很多人都看見了,是真的!嫂嫂和程公子摟在一塊兒,不堪入目……」

  景飛月冷冷的說道:「你回房吧,這件事沒你的事,我明日自會找程子源算帳,看他是向誰借的膽,敢來招惹我的人。」

  景玲月瞪著眼,簡直氣瘋了。「哥哥!你在說什麼?!」

  要找程子源算帳?為什麼?她哥哥是不是還未弄清楚狀況,不知道事態有多嚴重,覃清菡偷人,明天就會滿京城皆知了,雨菲郡主的人現在已經到處在散播流言了……

  覃清菡的視線由景玲月身上轉走,她斂了斂眼眸對景飛月說道:「我乏了,先去洗洗,你們兄妹慢慢聊。」

  她真的進寢房去了,琴兒、珠兒連忙跟進去伺候她沐浴,她浸泡在溫水裡想放空,腦子卻自有意識的轉著,明天她就要成為京城的談資了,不知先前結交的甯靜姝會如何看她?對她極好的太后和友善的祥花長公主又會如何想她?當她身上被貼上不貞不潔的標籤,她們都會避著她了吧?她們又不是她的家人,她有何立場要求她們也與景飛月一樣無條件的相信她、站在她這邊?

  唉,雖然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想到要和她們生分了,心裡還是會有些落寞,畢竟她們對她的善意和喜歡都是真的,而她也挺喜歡她們的,這份緣怕是不易再牽起了。

  沐浴後,她回到寢房,景飛月還未回房,琴兒、珠兒為她絞乾了髮,在她身上抹了玫瑰香膏,很快鋪了床,熄了燭火,伺候她上床歇息。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還是了無睡意,心口越發堵得厲害,而景飛月也終於回房了。

  她在黑暗中聽著他的動靜,他的動作很輕,怕吵到她似的,進了凈房沐浴。

  沒過多久,他出來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才無聲無息的掀開床帳,他並沒有馬上上床,又過了好一會兒才脫了靴子上床。

  覃清菡明知道他們之間有些話必須說開,可她下意識的裝睡,她已為人婦,「清白」這種事是無從檢驗的,他離家多年,照外人說法她是閨中怨婦,現在有兩個人都咬死了她不清白,他當真能夠不起半點疑心嗎?

  一股清爽的氣息靠近了她,景飛月由身後摟住了她,他身上的怡人香氣與她身上的相同,他們用的都是桂花香胰。

  景飛月輕輕吻她的耳畔和頸子,一會兒又沉沉的吸吮,一隻手壓在她身下,一隻手在她身上輕撫,遇到起伏的丘陵便揉捏一番,下身適時的貼近輕蹭,充分表達了他男人的慾望。

  覃清菡讓他撩撥得身子都熱了,看樣子她是過不了清心寡欲的生活,前世她沒和男人在一起過,什麼都不知道,而如今的這副身子原來很敏感,只要稍加撥弄,便會有很大反應,就像此時,她覺得自己想要他,很想很想要他,想要驗證他不排斥她的觸碰,是真心相信她的清白。

  她覺得,若這時候他主動要與她行房,代表了他對她的另一種信任,代表他相信她的身子是清白的……

  她驀地轉過身看著他。「你真相信我?」

  她這一轉身終止了景飛月所有的動作,景飛月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我相信,只要是你說的,我都相信。」  

     覃清菡情不自禁的勾住他的脖子,依戀地靠近他的唇,有些嘆息地說道:「可是我想,這件事不會太快平息。」

  她指的是,那些所謂的香客肯定會大肆散播謠言,而程子源也不達目的誓不甘休,蕭雨菲鐵了心要弄臭她的名聲,也不知還有沒有後招。

  「我會讓它很快平息。」景飛月目光一沉,語氣堅定。

  覃清菡當下決定將難題交給他,她不想再像前世那般什麼都一肩扛,在人前都不叫苦也不叫累,外人還以為她身心多健康陽光,結果過勞死。

  「那我就……躲在你身後了。」她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原來示弱的感覺這麼好,以後在他面前,她要常常示弱。

  「你一輩子都能躲在我身後。」他欺身壓住了她。「你好香……一日不見,想你了。」

  覃清菡摟住他結實的腰身,兩人單薄的衣衫很快褪盡。

  他們房事頻繁,幾乎每兩日便有一次,因此對彼此的身子都很熟悉了,景飛月很快送她上了高峰,在她癱軟成一片時,他又猛然進攻,一陣天搖地動,直到床架都快要支解了,他這才盡興洩了。

  景飛月摟著她入睡,像平時一樣,就好像這一日不曾發生過任何事,可覃清菡知道,這不過是風雨前的寧靜,明日就要打雷颳風下大雨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6:57 PM 編輯

【第十三章】   護妻大丈夫

  翌日,在安然寺內發生的事,果然像星火燎原般,一發不可收拾,老百姓街頭巷尾談的都是戰郡王妃公然偷人之事,還將姘頭找來京城,甚至連她和老相好暗結珠胎,曾生下一女的傳聞都有了。

  程子源在客棧房裡,小心地將一百兩銀子收好,這是適才雨菲郡主派人給他送來的,要他安心住下,她已包下客棧上房一個月,讓他卯足了勁將他和戰郡王妃之間不清不楚的曖昧關係隱諱的傳出去,其他的事她會看著辦,他只要隔三差五上戰郡王府去鬧騰一番即可。

  雨菲郡主說景家的玲月丫頭已在景飛月面前加油添醋了一番,如今景飛月是不可能相信覃清菡了,他只要在景飛月找上他時承認和覃清菡之間早有苟且之事,若覃清菡被掃地出門,他的酬金一定不會少,那師爺之位也在等著他,他回去即可上任。

  他作夢都想不到有這麼好的事會落在他頭上,他盤算著,等覃清菡被休,無處容身時,他再來收留她,表明願意娶她,屆時她出於感激,一定就肯以身相許了。

  他原來就是喜歡她的,才會有意娶她為續弦,她一直不肯點頭,得不到她讓他越想得到,也不明白她爹娘都勸她改嫁了,她在死守些什麼?最後還真讓她把大家都以為已經死去的景飛月給盼回來了。

  她跟景飛月走時,他以為沒戲唱了,想不到啊想不到,峰迴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雨菲郡主找上了他,還策劃了個讓他人財兩得的好計謀,他只要動動嘴皮子就可以坐享其成,傻子才不要哩!

  叩叩叩——

  聽到叩門聲,他連忙將白花花的銀子收好。「何人?」

  門外低沉冷然的聲音傳來,「閻王!」

  程子源怔然,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什麼?」

  碰!

  房門被無預警踹開時,程子源一愣,他看著大步進來的那個人,電光石火之間,那人已欺近,他雖是詫異,但那人瞧著挺斯文的,也不像是壞人。他一臉莫名其妙,睜大兩隻眼睛問:「你誰啊?」

  這不是京城嗎?怎地治安這麼差?居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闖進客棧的房間?雨菲郡主不是說這是京城最貴的客棧嗎?最貴的客棧怎麼會隨便讓人闖進來?

  「你聾了?」景飛月冷冷的看著他。「適才不是說了,閻王,來抓你進地府,割掉你的舌頭,讓你再不能造謠生事。」

  程子源蹙起了眉。「你是不是找錯人了?這間房只有住我一個……」

  「程子源。」景飛月打斷他,冷峻地道:「本王認得你,你卻不認得王本,該當何罪?」

  程子源又是一愣。「我是程子源沒錯,你是……」

  他仔細端詳著對方,這人是有一點點面善……驀地,他腦子咯噔了一聲,失聲道:「景、景家老大……不,戰、戰郡王……小人拜見郡王爺!」

  程子源慌慌張張的跪了下去。

  他們同是白蓮鎮上的人,景飛月當年也是一心想考功名,他還視景飛月為競爭對手,當時他已娶妻,雖然知道覃秀才家裡有個水靈閨女,但沒什麼想法,直到景飛月離家,他自己的妻子又病死後,這才注意到覃清菡這俏生生的小寡婦,雖然景飛月沒有確切的死訊傳來,可他一走多年,渺無音訊,任誰都當他死了,也都理所當然的將覃清菡視為寡婦。

  「為何顫抖?」景飛月居高臨下,語氣森然,「程子源,你這是在懼怕本王嗎?」

  程子源吞了口口水。「郡、郡王威儀遠播,小人……小人自是崇敬……」

  「抬起頭來。」景飛月低頭直勾勾的看著程子源,目光十分嚴厲,待程子源抬頭,他面罩寒霜的問道:「既然崇敬,為何膽敢造謠?」

  程子源驀地一個激靈,心裡有些膽怯,但想起那許多白花花的銀子和後面的好處,他硬著頭皮說道:「小人未曾造謠,請郡王明察秋毫!」

  景飛月真的找上門來問他了,眼下他只需照雨菲郡主的吩咐,咬死他和覃清菡之間不清白就可以了,快點讓覃清菡被掃地出門,他就可以越早將好處拿到手……

  「未曾造謠?」景飛月眉頭一挑,目光冰冷。「在本王面前,你還敢胡說?」

  「小人……小人和藕花兩情相悅……」程子源坑坑巴巴地道:「我倆早在郡王沒出現之前便私、私訂了終身……那個……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郡王您死了,所以怪、怪不得我們,藕花她是不得已才會跟您走的,太想念小人了,才會、才會安排小人來京城相會……我們在安然寺裡確實……確實情不自禁……哎喲——」

  他還沒說完,已被重重擊昏。

  元勁看著倒下去的程子源。「主子爺,現在該如何處理這隻臭蟲?」

  「帶走。」景飛月厭惡的補了一腳,就踹在程子源那張臭嘴上。

*             *             *

  覃清菡難得沒待在小廚房裡做甜點,聽蘭、舒蘭想轉移她的注意力,幾次提議去做甜點,她都搖頭。

  她不想勉強自己強顏歡笑,她現在心情低落,做出來的甜點也一定不會美味,做甜點應該是一件快樂的事,她不想帶著烏雲密布的心做甜點,那是玷污了甜點,是不尊重甜點。

  幸而,在這令人不安的氛圍裡,還是有一些令她開心安慰的事。

  現在京城裡關於她不守婦道的謠言炸鍋似的滿天飛,但今日她同時收到了三封信,一封甚至是宮裡來的,太后的親筆信上很簡單,只寫著「清者自清」,雖然只有四字,不過代表了太后相信她是清白的,而另外兩封信來自祥花長公主和甯靜姝,她們母女的信雖不同時間送達,可同樣是安慰她謠言止於智者,這也代表她們選擇了相信她,這時候還能有人雪中送炭,叫她倍感溫暖,心裡微寬。  
  
  近午,江伯來交府裡各院的開支帳目,她都過目了,也沒有任何疑問,他卻還遲遲不告退,顯得欲言又止。

  她一笑。「江伯,有什麼您就說吧!您這麼憋著,我看了怪難受的。」

  江伯陪笑道:「老奴是想,今日天熱,郡王妃就不要出門了,在府裡做做點心,老奴突然想吃郡王妃做的芒果冰,郡王妃若不棄嫌,能不能給老奴做芒果冰?」

  覃清菡淺淺一笑。「江伯,我知道外頭現在關於我的謠言滿天飛,我不會出去的,所以您老就別讓我給您做芒果冰了。」

  若她真是古代女子,被貼上了偷人的標籤,不必等人來休,怕是早一頭撞死了,根本無顏苟活於世,所以蕭雨菲的這條計謀稱得上十分惡毒,是存心要逼死她,不單單只是要逼她離開景飛月而已。

  幸好她不是真的古代人,不會因為醜聞的壓力排山倒海而來就跑去自殺,蕭雨菲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唉……」見她都知道,江伯也不演了,只義憤填膺地道:「也不知道哪個混帳王八蛋在造謠,您放心,郡王爺肯定會查個水落石出,把造謠的人大卸八塊!」

  覃清函失笑。「大卸八塊也嚴重了,倒是江伯您知不知道郡王爺去哪裡了?我一早醒來便沒見到他,元昕、元勁也不在。」

  江伯道:「老奴是聽說郡王爺去找京兆尹崔大人去了,沒聽說什麼時辰回來。」

  覃清菡對景飛月在京城的交往並不清楚,只知道那京兆尹是京城的父母官。

  這時,元昕風風火火地進來。「啟稟郡王妃,郡王爺命小的來請郡王妃去京城衙門,王爺讓郡王妃不要問理由,隨小的走一趟便是。」

  「郡王爺和崔大人有幾分交情。」江伯笑道:「看來是郡王爺要在崔大人那裡做客,要請郡王妃一塊兒用膳吧。」

  覃清菡見自己打扮得還可以,便沒再更衣梳頭,只帶了琴兒一個丫鬟,上了府外已備好的馬車。

  覃清菡聽了江伯之言,先入為主的以為自己要來做客,不想,元昕卻是領著她進了府衙大堂,氣氛十分肅穆,一點兒也不像要來做客。

  一眼望去,有個穿著官服的年輕人不苟言笑的坐在公案之後,大堂兩側有站班衙役手執廷杖,分列兩旁,文書小吏坐在堂下角落一側,桌上已研好墨,鋪好紙張,準備記錄升堂審訊的過程。

  覃清菡有些愣住,這是要升堂?升堂為何要她前來?

  前世她循規蹈矩,是個連警察局都沒進去過的善良公民,這會兒進了衙門大堂,心跳便不由得加快了。

  景飛月挺直地站在堂中央,在元昕的示意下,覃清菡走了過去,走到了景飛月的身邊,四周安靜得落針可聞,莊嚴的氣氛使然,像是來到了現代的法庭,她連小聲問他怎麼回事都不能。

  他要做什麼,怎麼也不讓元昕先跟她說說,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現在她是雲裡霧裡,根本摸不著頭緒他要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站在這裡是要做什麼。

  啪!

  一聲驚堂木響重重落下,把覃清菡嚇了一跳,她故做鎮定,看了身邊的景飛月一眼,他卻只直視著案後的府尹大人,還是連點暗示都沒給她。

  「升堂!」崔府尹喝道:「來人,將被告程子源帶上堂!」

  覃清菡心裡一驚,被告程子源?

  威武——

  「府尹大人有令,帶被告程子源上堂!」

  咚咚咚!

  衙役們邊喊邊將手中廷杖不迭頓地,廷杖敲擊地面發出齊整悶響,響聲震耳欲聾,令肅穆的公堂中越顯堂威。

  不一會兒,程子源便被衙役帶上了公堂,可他一副一頭霧水的樣子,彷彿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在這裡。

  崔府尹沉聲道:「被告程子源,戰郡王告你造謠生事,編造不實,毀郡王妃清譽,堂外有二十名證人可以證明聽你親口述說與戰郡王妃之間有所曖昧,對於此番指控,你認不認罪?」

  覃清菡有些急,景飛月狀告程子源,若能在公堂上洗刷污名自然是很有公信力,流言也會自然消散,可程子源捏造的是死無對證的事,只要他一口咬定和她有姦情,誰又能說沒有?程子源這樣無品無德的小人,為了達到目的和脫罪,說不定還會在堂上具體說出和她是如何通姦的,到時他們兩個,乃至整個戰郡王府要如何承受?

  「冤枉啊!大人!」程子源這才知道是被景飛月告了,他慌忙跪了下去。

  崔府尹眼睛睨了睨,不急不躁的問道:「何冤之有?」

  程子源一臉的委屈憤慨,他喊道:「小人沒毀戰郡王妃的名譽,小人確實和戰郡王妃有私情,我倆情投意合,郡王妃也許了要嫁給我,若不是郡王突然出現,強將郡王妃帶走,我們早就是夫妻了,小人所言全部屬實,請大人明察!」

  像是就等程子源說這些,景飛月不冷不熱地道:「若你說的屬實,內子胸口有個拳頭大的胎記,胎記並不小,你一定知道是在左邊還是右邊。」

  程子源一愣。

  胎記?

  媽呀!他哪裡知道覃清菡的胎記在左邊還是右邊……

  崔府尹沉聲催道:「被告,你可知曉戰郡王妃的胎記位置?若是知曉,便在這堂上說出來,若是不知,那麼本府要定你的罪了。」

  聽到催促,心中越發慌了起來,程子源牙一咬,決定賭了。「是左邊!拳頭大的胎記在左邊!」

  若是猜錯了,他還可以辯稱是與覃清菡在做那檔子事時太興奮了,弄錯了左右,保管還是能氣死景飛月。

  崔府尹淡淡地道:「請郡王妃到後堂,由內子為郡王妃檢查。」

  覃清菡這時已明白景飛月要做什麼了,她眼裡的光芒漸漸盛起,隨即從容的走進了堂後,片刻之後,她與崔夫人一塊兒走出來。

  崔府尹道:「夫人,請你告訴所有人,戰郡王妃的胎記是在左邊或右邊?」

  崔夫人眉眼一斂,道:「大人,戰郡王妃胸口並無胎記。」

  程子源這才明白自己中計了,跳進景飛月給他挖的坑裡了。

  他頭皮發麻,急出了一身冷汗,現在怎麼辦?現在要如何是好?

  正六神無主,就聽到一個冷如冰塊的聲音傳來,「本王為大黎效命,吾妻卻遭受你這種無恥之徒詆譏,本王要告御狀,告到聖上面前,將你五馬分屍,懸屍城門三日三夜!」

  程子源頓時嚇得臉色慘白,他爬到了景飛月面前,低著頭,抖如篩糠地道:「郡王饒命!郡王饒命啊!這一切都是有人指使小人的,小人只是聽命辦事,若不是那人派人將小人接來京城,小人也不會來啊!求郡王明察!求郡王明察!」

  景飛月一腳踢開了他,臉色有些陰沉。「事到如今還想推卸罪名,本王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程子源哭求道:「小人不是推卸罪名,小人真是受人指使才會幹出這等糊塗事,小人知錯了,小人再也不敢了,都是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指使小人這麼做的,否則小人和戰郡王妃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何苦來哉會跑來京城找麻煩,請郡王一定要查明真相,還小人一個清白!」  

  景飛月狠狠一愣。「你說什麼?!」

  覃清菡也沒想到程子源會這麼容易就把蕭雨菲供出來,果然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他這是怕死了自己真會被五馬分屍,這才什麼都顧不了,什麼都自行招了。

  「大膽!」崔府尹一拍驚堂木,不悅地道……「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是何許人!豈容你在此栽贓污衊?!」

  「小人沒污衊!小人這裡……這裡有雨菲郡主給小人的銀子……」程子源一股腦的掏出衣襟裡的銀子。「瞧,這些都是雨菲郡主派人送來給小人的,只消查一查就知道這銀子的出處了,雨菲郡主還答應事成之後送小人一座宅子,讓小人進宜州知府衙門做師爺……這些事,玲月丫頭也知道,就是玲月丫頭安排小人進寺裡廂房的,她聯合了安然寺的主持在做法事的時候下了迷香,先將戰郡王妃迷昏,再讓小人潛進房裡,然後找了一堆人破門而入……這些事都不是小人一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郡王您可不能護短,只將罪名推到小人一人身上……」

  程子源將事情始末竹筒倒豆般的講了出來,那文書小吏聽得目瞪口呆,也不知是要記還是不要記,其餘人同樣驚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

  崔府尹立刻臉色凝重起來。「郡王爺,事關鎮南王府跟戰郡王府,我看,這件事還得你親自去弄清楚。」

  景飛月早已面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

  覃清菡看著他,感覺他怒到極點,好像張口會吐出一口黑血來。

  一個是親妹妹,一個是親如妹妹,人證物證確鑿,他要如何處置?他會重重提起,輕輕放下嗎?還是,他會為她討回公道?

*             *             *

  這是蕭雨菲這陣子以來感覺最舒心的時候了,打從落湖的計策失敗開始,她就每日煩躁,尤其看到覃清菡因為糕點廚藝在京城裡大受矚目,許多高門貴婦和官家太太都主動和她交好,她就更加憤怒。

  好不容易因為景玲月的主動示好,提供了她這麼一條絕妙的計謀,能夠一棒子打得覃清菡不能翻身,將她往死裡逼,等她受不了尋了短見,身上背負的罪名就更夠瞧了,是偷人東窗事發,害怕被沉塘浸豬籠才畏罪自殺的,哈哈哈哈哈,想起來真是痛快啊……

  「郡主!」燕兒風風火火的進房來。「王爺王妃讓郡主馬上出去!」

  蕭雨菲不耐煩的蹙了蹙眉。「什麼事啊?」

  「奴婢不知,奴婢只知道戰郡王來了……」

  「景大哥來了?」蕭雨菲一陣欣喜,高興的蹦起來,一顆心如同小鹿在林間跳躍一般。

  看來他是準備要休了覃清菡,所以來找她爹商量了,她爹對他有提攜之恩,是他最敬重的人,等過一陣子,事過境遷,風波平息了,她再讓她娘去對她爹開口提她和他的婚事,他沒理由不答應,等她進了門,做了戰郡王妃,生下兒子,再把覃清菡生的那兩個小雜種給弄死,如果他們聰明的話,不想死在她手上,最好在覃清菡尋死的時候跟著一塊兒去死,那她也不必再次弄髒她的手……

  「快!我要更衣!」

  她興沖沖換了件粉桃紅的紗裙,又往頭上插了兩支金燦燦的步搖,用最快的速度描眉畫唇,帶著雀躍的心情到了前廳。

  鎮南王府的敞廳裡,有股風雨欲來之勢,安安靜靜的一丁點聲響都聽不到,靜得連外頭院子裡落下一片樹葉都聽得見。

  蕭雨菲看到了程子源,她心裡驀然咚地一聲,重重一跳,又看到了臉色慘白的景玲月,她頓時驚覺不對。

  怎麼回事?程子源怎麼在這裡?還跪著?景玲月怎麼也來了?

  她驚疑不定的看了她的共犯一眼,不敢再多看,別開視線,強做鎮定,若無其事的問道:「景大哥、嫂子和玲月妹妹都來啦。爹娘找我何事?」

  鎮南王蕭然手指程子源,臉色凝重地道……「菲兒,我問你,你可識得此人?」

  蕭雨菲已經有些心怯,一聽便一口否認道:「女兒不認識這個人,他是誰啊?」

  「郡主救命!」程子源對她猛磕頭。「小人都聽郡主的,是郡主跟小人擔保不會有小人的事,小人才敢造戰郡王妃的謠,如今出了事,郡主可不能撒手不管……」

  「你在胡說什麼?」蕭雨菲心急的踢了他一腳,嬌斥道:「大膽賤民!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膽敢在鎮南王府撒野,來人!把他拖下去打三十大板,丟到大街上去!」

  覃清菡心裡一跳,不行!程子源是個文弱書生,別說三十大板了,十大板都會要了他的命,這不是要殺人滅口嗎?想把事情掐死在程子源身上,來個死無對證。

  「是!」府裡侍衛應聲。

  「慢著。」景飛月目光望著她,挑眉道:「你這是要殺人滅口嗎?」

  蕭雨菲眼睛微微睜大了,勉強笑道:「景大哥,你說什麼?我為何要殺人滅口?這人、這人在胡說八道,我真的不認得他,景大哥,你不會信了他吧?」

  「小人沒胡說啊!」程子源急了,不管不顧的又叫了起來。「郡主派人送去伺候我的丫鬟還在我家中,那個安然寺的主持也是收了郡主銀子的……」

  「閉嘴!」蕭雨菲走過去狠狠甩了程子源兩耳光,她的目光好似浸了毒液,惡狠狠的問道:「是誰指使你來陷害本郡主的?說!你為何要陷害本郡主?!」

  這個笨蛋到底為何會把事情全部抖出來?他忘了她許給他的好處了嗎?他是傻子嗎?抖出來對他有何好處?不是跟他說了,咬死他和覃清菡之間不清不白就行了,他這個豬頭腦袋,自己笨不會去死一死,為何來壞她的事,還將她拖下水,等著,敢出賣她,她饒不了他!

  「夠了!」蕭然喝斥道:「你做的好事,還要讓人當眾指出來你才甘心嗎?」

  「爹!」蕭雨菲無辜的瞪大了眼。「女兒真不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不明白這人為何要如此說……」

  「郡主……」景玲月臉上淚痕未乾,她閃避著蕭雨菲的目光,怯生生地說道:「我都跟哥哥坦白了,這事,是郡主謀劃的……」

  郡主說萬無一失,她便信了,哪知她哥哥會去京兆尹那狀告程子源,程子源又膽小到把她和郡主都供了出來,她自然要將罪名推到郡主身上了,而且郡主是主謀也沒有錯,她只是在郡主詢問她覃清菡的事時,不經意的說出了有程子源這樣一個人垂涎覃清菡的美色,想娶覃清菡為續弦罷了,程子源是郡主派人去接到京城來的,她也只是配合著將覃清菡引到安然寺去罷了,安然寺裡的一切都是郡主一手安排的,說起來,整件事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可她哥哥抓著程子源回府,讓她與程子源對質時,卻是雷霆怒火,像是要殺死她一樣,若她不把自個兒摘出去,怕是也要遭殃。

  「玲月妹妹!」蕭雨菲眼中閃過一絲戾色,氣急敗壞道:「說話要憑良心,我何時謀劃了什麼?我根本不認得此人!你們倒好,聯合起來陷害我,是何居心?你來京城後,我蕭雨菲自認一直待你不薄,我哪裡對不起你了?」  

  「你不要再說了,丟人現眼!」蕭然再也忍不住,像是會瞬間移位似的到了蕭雨菲面前,揚起手劈頭搧了過去,蕭雨菲被打得半邊臉都紅了起來。

  「王爺!」鎮南王妃驚呼一聲。

  蕭然喝道:「你不許說話,不許護她!」

  鎮南王妃拿帕子摀住嘴,眼裡含著淚。她早告訴女兒放下景飛月,沒想到她還是做了糊塗事,且用的手段還如此狠毒,根本要置戰郡王妃於死地,怎不叫他們痛心、失望?

  「爹!」蕭雨菲滿眼的不平。

  「飛月……」鎮南王妃顫抖著,懇切地道:「菲兒年紀小,還不懂事,你就放過她一回吧,我保證會好好管教她,不再叫她犯錯……好嗎?」

  景飛月寒聲道:「王妃,您該當比任何人都明白貞潔與名聲對一個女人的重要,也知道這件事若坐實了,清函只能去死,若是看到清菡冰冷的遺體,王妃還能說出郡主年紀小,不懂事這等話來嗎?還能要我放過她一回嗎?」

  鎮南王妃頓時被噎了個啞口無言,景飛月雖然性子清冷,但一向敬重她,她沒想到他會對她說此重話。

  「你說的對。」蕭然瞬間像老了十歲,他毅然決然的說道:「我們沒臉要你放過菲兒,你要怎麼處置菲兒,你說吧!」

  覃清菡也想知道他要如何處置蕭雨菲,讓蕭雨菲向她磕頭認錯道歉嗎?她知道即便蕭雨菲照做了,也不會是真心的認錯,更加不會真心悔改,那麼,總不會是打蕭雨菲十個板子吧?堂堂郡主,挨十個板子已算是顏面盡失了吧?可,她怎麼感覺即便是打蕭雨菲三十個板子也無法讓蕭雨菲記取教訓,不但無法讓她滅了對景飛月的心,反而會變本加厲……

  廳中落針可聞,好像只餘呼吸聲,所有人都看著景飛月,等他的回答。

  景飛月眼裡幾乎沒有一絲波動,他長劍出鞘——縱然知道他不可能要取蕭雨菲的性命,所有人的心還是一緊,包括覃清菡在內,雖然她是受害者,可她也不要景飛月在一時衝動之下殺了蕭雨菲,蕭雨菲若死了,她心裡並不會好過,更不會覺得痛快。

  「景大哥……」蕭雨菲害怕得連倒退都不會了,她的嘴唇顫抖的動了動。「你要……你要做什麼?」

  她從來不知道,她會有如此懼怕景飛月的一刻,也從來沒想像過,會有一刻她對著他心跳加快是因為害怕,而不是因為心動雀躍。

  「飛月……」鎮南王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什麼都不敢多說,怕說錯一個字都會刺激到他。

  蕭然臉色慘白,他緊緊握著拳,緊緊抿著唇,想到女兒出生的那一天他是多麼欣喜,菲兒是他第一個孩子,也是唯一的孩子……

  景飛月像是知道周圍人的想法,又像是不知道,他沒有停頓,沒有一絲猶豫,劍起劍落,蕭雨菲成了齊耳短髮。

  「啊!」有幾個人忍不住驚呼出聲,是景玲月和廳裡的下人,所有人都瞠目結舌。

  蕭雨菲睜大了眼,她眼裡含著淚水,看著落在裙角邊的大量烏髮,一時不敢相信發生的事,她的景大哥……景大哥竟然削了她的髮……

  「我做錯了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終於忍無可忍,悲鳴的喊了出來。「我只是喜歡你而已!我喜歡你!我不要你被別人搶走!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

  「因為你喜歡我,你就可以將一個人逼入絕境是嗎?」景飛月眼罩寒霜,咄咄逼人。

  「那我不喜歡你,你是不是要去死?!你要不要去死?!」

  「戰郡王!」蕭然重重喝阻。

  這是他唯一的女兒,不管做錯什麼,是他唯一的女兒,可以打她,可以教訓她,可不能逼她去尋短。

  「我……我……」蕭雨菲抽抽噎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

  景飛月根本不想聽,他冷淡的說道:「以後日日照鏡子的時候,見到你的短髮,就好生記取今日的教訓,別再想著害人!」

  覃清菡明白他此舉是有心要和鎮南王府劃清界線了,蕭然對他而言亦父亦師,這決定肯定很不容易。

  但是,為了玉兒、堂兒,為了她自己往後能過上平靜平安的日子,她不會要他去修補關係,因為事過境遷之後,鎮南王肯定還會繼續縱著女兒,她想要擺脫蕭雨菲的糾纏,就只能由景飛月主動了斷和鎮南王府的情誼了。

  一行人回郡王府,程子源則讓官差押回衙門候審,雖然他把罪名都推到蕭雨菲身上,但毀人清譽這條罪名也夠讓他吃幾年牢飯了,景飛月想到由他口裡說出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便絲毫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府裡氣氛低迷,景玲月戰戰兢兢的深怕自己也會被削去長髮,到時她要怎麼見人?府裡的人又會怎麼看她?肯定是再也不會把她當主子看了!好不容易做了主子,她不能讓那種事情發生!

  於是,一回府她就馬上跪在景飛月面前認錯。「我錯了,哥哥,我真的做錯了,我一定是被鬼迷了心竅才會聽郡主的,我以為那樣做是對哥哥好,郡主說,把嫂嫂趕走之後,由她來做郡王妃,以她的家世背景和蕭家與宮裡的交情,對哥哥的官途才有幫助,我便信了她,我是一心想要幫哥哥,沒想太多……瓏月,你快幫我說說話,爹娘過世之前是怎麼說的?叫咱們要找到哥哥,聽哥哥的話,爹娘不在了,哥哥便是咱們的依靠,血濃於水的親情是怎麼都割捨不掉的,也是什麼都取代不了的,哥哥不管何時都會護著咱們,是不是?你說啊,爹娘是不是這樣說的?」

  景瓏月一直在等他們回來,她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被景玲月猛扯著袖子,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好,至於她們爹娘臨終之前……他們根本沒叫她們尋找哥哥,他們認為哥哥早就死了,他們只交代她們姊妹兩人要好好聽嫂嫂的話,幫嫂嫂做農活,尤其是玲月,不要只想著偷懶,其他就沒說什麼了。

  覃清菡心裡好笑,景玲月知道把罪名都推到蕭雨菲身上這招對景飛月恐怕是行不通的,就打起了親情牌。

  罷了,她先前並不知道景玲月這麼恨她,恨到與蕭雨菲同謀的地步,如今知道了,也知道她的心思是想嫁入高門,那麼她只消為景玲月尋一門好人家,將她這尊大神送走就無事了,嫁人之後,忙著相夫教子,想來也無暇陷害她了。

  「嫂嫂,我真的不是有心害你……」景玲月轉眼又對覃清菡哀求了起來,她這會兒只急著脫身,心裡倒是沒有另外的想法。

  覃清菡淡淡地道:「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要了解一個人的思想不容易,我以前不知道你對我有那麼多意見,以後我會多加註意,也會讓你哥哥替你留意人家,務必為你挑個高門,稱你的心意,所以,你就不要再想著害我了,有空還是多學點琴棋書畫準備嫁人吧。」

  景玲月一臉尷尬。「嫂嫂,你怎麼這麼說?」

  「總之,聽明白了,你好自為之。」覃清菡累了,不想再對牛彈琴,她拉著景飛月回遠翠樓。  

     月色下,兩人沿著園子小徑並肩而行,四周蟲鳴此起彼落,晚風熏吹,元昕、元勁和琴兒都識趣的沒有跟上去,而是繞路先回去遠翠樓了。

  景飛月牽起了她的手,心裡一時五味紛陳。「真的可以這樣輕輕放過玲月嗎?」

  覃清函很明白這句話已經代表了他說不出口的「謝謝你」三個字,她輕輕一笑。

  「玲月再怎麼壞,也畢竟是你妹妹,總不能用對待蕭雨菲的方法對待她,她在京城無依無靠的,唯一的依靠只有你,若把她趕出去,你還要擔心她流落街頭,豈不是自找煩惱,還不如把她留在府裡看緊了,再趕緊把她嫁出去,再說,你也狠不下心對玲月如何,我知道那是源自你對爹娘的愧疚,自覺有義務照顧玲月、瓏月。」

  景飛月在一處廊角停了下來,他瞬也不瞬的瞅著她。「你如何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

        「我不知道。」她老實地說,淺淺一笑。「我只是將心比心,有恩報恩罷了,你無條件信了我,還一舉割捨了與鎮南王府多年的情誼,我有什麼理由讓你為難?可不是什麼讀心術,就是人之常情罷了。」

  他把她拉進了懷裡,灼熱的雙唇瞬間堵住了她的唇,在她唇間磨蹭低語,「清菡,謝謝你的人之常情……還有,我只要你一個就夠,半點要三妻四妾的意願都沒有,你大可以放心。」

  覃清菡驚訝道:「你為何會這樣說?」

  「你的夢話。」景飛月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你說,若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你可能會跟若曦一樣,回去現代。」

  覃清菡驚訝連連。「我……我真的在睡夢中那麼說了?」

  景飛月嗯了一聲,好奇道:「若曦是何人?現代又是何處?」

  當時聽她夢中囈語,他也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若要回去,不是應該回去白蓮鎮嗎?天啊,她竟然在夢中說出了現代二字……覃清菡聽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聲,她潤了潤唇,垂下眼睫道:「只是一本講述風花雪月的話本小說,故事的女主人翁若曦,在男主人翁無法許她一生一世一雙人時,回去了她的家鄉,兩人再也無法相見。」

  「原來如此。」景飛月抬起了她的下巴,注視著她的眼眸。「若是男主人翁有心,不管若曦去到天涯海角,他都能去尋她回來。」

  覃清菡目光閃爍,含糊不清的說道:「可能那『現代』……真的太遠了吧,遠到他想去也去不了。」

  景飛月伸手在她嘴唇上輕輕地點著,眼角生出淺淺笑意。「總之,我已許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了,你哪兒都不能去,只能留在我身邊。」

  「我還能去哪裡?」覃清菡瞬也不瞬的看著他。「以前,我也哪兒都沒去,一直在白蓮鎮等你回去不是嗎?」

  「是我對不住你……」景飛月看著她那晶瑩的眼眸,停在她腰間的手倏然收緊了,他情不自禁,柔柔地吮住了她的唇,溫柔輕緩,輾轉吸吮,吻了一陣,又把她的唇含在嘴裡,吮了許久,她兩隻手貼在他的胸口,被他吻得渾身發熱,不知不覺,她的兩隻手摟住了他的頸子,沉醉在他的深吻裡,以及他滿是情慾的肢體語言裡。

  好久之後,景飛月才放開了她的唇,他攬住她,手撫上她的腹部,低聲道:「還沒動靜嗎?這一次,我要好好的陪著你,不會再讓你一個人生孩子。」

  月光皎潔,覃清函看著他那英挺的眉眼,心裡一熱。

  生他的孩子……想到她就好心動,想像他的骨肉在她身體裡孕育,是她和他的第一個孩子,若是成真,就是她兩世為人,第一次生孩子……

  她扶著他的肩,微微踮起腳尖,紅著臉,大膽的在他耳邊說道:「走吧,咱們回房生孩子。」

  他一怔,猛地將她公主抱。

  覃清菡低呼一聲。「你做什麼?」

  景飛月面不改色地道:「不是要回房生孩子嗎?這樣快些。」

  覃清菡笑著槌他。「快放我下來,被人看見怎麼辦?」

  「不放。」

  長廊下,就見一抹身影健步如飛,路過瞧見的下人都以為自個兒眼花看錯了,哪裡想得到是他們平日嚴峻的郡王和郡王妃。



【第十四章】   糕點賽競爭

  覃清菡洗脫了偷人罪名,太后讓她進宮說話,她做了香甜層疊的蘋果塔,淋上太后很喜歡的焦糖醬,做了數種夾餡的大泡芙,又煮了花生芋頭,牛乳先冰鎮過再挖碎成冰沙,做成花生芋頭牛乳冰沙,猜想太后肯定喜歡,而太后也果然喜歡得不得了,吃得眼睛都瞇起來,還趕忙派人送一份去給在御書房的皇上。

  「哀家就知道,你肯定是遭人陷害了。」太后笑咪咪的說道。「哀家這可不是馬後炮,哀家是打從心裡沒懷疑過你。」

  覃清菡臉上一直噙著笑容。「清菡心裡明白,清菡多謝太后娘娘的信任。」

  偷人事件,最後以程子源毀郡王妃清譽結案,將他押回安陽城吃牢飯,估計三年內出不了牢房,至於蕭雨菲,沒有將她的惡行公諸於世是景飛月和鎮南王以及崔府尹之間的默契,蕭然過去戰功顯赫,為人端正,對大黎忠心耿耿,景飛月也不想這樣一個人物晚節不保,毀在蕭雨菲的手裡,讓他遭受指指點點。

  對於這點,覃清菡也是認同的,若是公開蕭雨菲的惡行,將蕭雨菲逼死了,誰心裡都不會好過,如今蕭雨菲已經削了髮,不管她是否真的得到了教訓,起碼她每回看見自己的短髮便會記住那份落髮的恥辱,期望她能因此不再去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將心思端正。

  「那幾日,母后一直跟我說,說她敢打包票,郡王妃絕不是那種人,本宮聽得耳朵都快長繭了,都不知道郡王妃怎會如此投母后的緣,本宮都要吃醋了哩。」皇后笑著說道。

  覃清菡淺笑盈盈。「祥花長公主和靜姝姊姊也給我寫了信,為我加油打氣,清菡真是無以為報,只能多做些糕點來回報了。」

  「加油打氣是……」太后和皇后同時好奇地問道。

  覃清菡一愣,她眨了眨眼睛,手裡慢慢撥動茶杯的蓋子,說道:「就是……給我鼓勵的意思,是我們白蓮鎮的俚語。」

  太后笑道:「這說法倒是有趣。」

  三人說說笑笑,太后要留覃清菡用膳,還興沖沖地說要把甯靜姝找來。「那妮子若知道這裡有這蘋果塔、大泡芙和這麼好喝的花生芋頭牛乳,肯定颳風下雨也會馬上跑來。」

  一番話說的皇后和覃清菡都笑了,三人說說笑笑好生融洽時,外頭太監進來稟道:「孫貴妃來給太后請安。」

  太后點頭。「讓她進來吧。」

  覃清菡下意識坐得端正了些,臉上的笑容也斂了些。

  照甯靜姝的說法,這位孫貴妃是個靠一手糕點廚藝緊緊抓牢了皇上心的狐狸精,還威脅到了皇后和太子的位置,有可能吹枕頭風讓皇上動易儲之心。  

  她看著由紅錦牡丹地毯那頭走進來的華貴少婦,確實如甯靜姝說的,長得並不美艷,不過臉上容光煥發,有一雙斜飛入鬢的長眉,眼眸波光流轉,加上裝扮得十分華貴,行走間環佩叮噹,香氣襲人,讓她看起來氣勢逼人,也或許是得寵,所以自然有股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氣勢。

  「臣妾給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請安。」孫貴妃顧盼神飛地施禮。

  待孫貴妃款款給太后、皇后請安後,覃清菡便也起身給孫貴妃施禮,蹲身行禮行雲流水,曲膝萬福道:「臣婦拜見貴妃娘娘。」

  太后疼愛地笑道:「這孩子便是飛月的媳婦兒,戰郡王妃了。」

  「原來這便是戰郡王妃啊。」孫貴妃似笑非笑地道:「久聞戰郡王妃之名,今日總算得以相見。」

  她其實是聽聞了太后給皇上送了糕點,而那糕點是戰郡王妃所做,戰郡王妃此時人在錦華宮裡,這才特意尋過來的。

  她在宮裡眼線眾多,已得知覃清菡在甯靜姝的說服下,答應參加即將到來的糕點大賽,換言之,她們現在是競爭對手了。

  她上回吃過覃清菡做的葡萄乾、葡萄夾心蛋糕、葡萄果醬塔和葡萄果凍,已是極為詫異,且百思不得其解其做法,她也曾偷偷試著要做出葡萄乾,卻是做不出那風味,前先時候傳出覃清菡在安然寺公然偷人被逮個正著的流言時,她可樂了,還一時放下了心,認為這麼一來,覃清菡是不可能參加糕點大賽了,她也因此失了戒心。

  沒想到,峰迴路轉,竟讓覃清菡洗刷了不貞的罪名,她這才開始緊張起來,聽聞她今日又做了幾樣糕點來給太后品嚐,認為機不可失,她必須再次品嚐覃清菡做的糕點,才好決定她要做什麼樣的糕點應戰,她不相信覃清菡次次做的糕點都那麼好吃,且做的糕點花樣都能不同,之所以風風火火地趕來,也想看看罩清菡還能變出什麼花樣來,她還是認定了大家之所以驚艷,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絕對不是因為覃清菡的手藝真有那麼好。

  「臣婦之名,不足掛齒。」覃清菡語氣平和,眼神清澈,真摯地道:「臣婦才是久仰貴妃娘娘做的糕點是京城第一。」

  她一字不漏的聽明白了孫貴妃的心聲,嘴角逸出一絲別人不會明白的笑意。

  原來孫貴妃是來刺探敵情的,真是有趣,她沒吃過孫貴妃做的糕點,不敢保證她的手藝比孫貴妃好,可她敢說她的手藝肯定比孫貴妃先進,因為她來自現代,擁有許多當世還未發現的甜點技巧,每一樣都足以令當世的人驚為天人。

  「什麼京城第一,不過是大家給面子罷了。」孫貴妃嬌笑道。

  太后興致勃勃地道:「既然來了,你就嘗嘗戰郡王妃做的糕點,這幾樣糕點可別緻了,保管你這輩子還沒嚐過。」

  太后這話說的實在叫人不爽,孫貴妃面上繃著,吩咐貼身宮女銀月去取糕點讓她品嚐。

  然而,品嚐之下,她的眼瞳卻是猛的收縮,越嚐越心驚。

  這叫蘋果塔的糕點是怎麼做的?層層疊疊的,不但外型像朵花似的極美,入口酸甜滋味還有濃郁的蘋果香氣,還有那各種果醬為餡料的大泡芙,酥酥脆脆的外皮,搭配入口即化的內餡,一口咬下時還會有爆漿口感,讓人一口接一口,欲罷不能……

  她原來只想每種口味嚐一點,卻每種口味都吃了一個!

  孫貴妃對自己行為的震驚、不恥,全落在罩清菡眼裡,她輕輕揚起了嘴角,心情真好。

  這種自認天下第一卻碰到對手的感覺確實很不好受,或許孫貴妃的甜點手藝在大黎,甚至整個中原天下都是第一,但誰讓她碰到她這個對手是來自現代的魂,自然會叫她處處驚異了。

  眾人談天,孫貴妃臉上的笑容快要維持不住了,她喝了半盞花生芋頭牛乳之後便藉口頭疼,魂不守舍的告退。

*             *             *

  「娘娘是否要歇著?」回到雲露宮,銀月見主子臉色不好,小心翼翼地問道。

  孫貴妃蹙著柳眉。「皇上在做什麼?」

  銀月道:「還在御書房。」

  孫貴妃心浮氣躁的問道:「可是把太后送去的點心都吃光了?」

  銀月低頭恭順地道:「是。」

  御書房外伺候的小太監小安子是主子的眼線之一,皇上每日在御書房待了多久,吃了些什麼東西,主子都一清二楚。

  銀月話語才落,孫貴妃長袖一揮,桌上價值連城的杯壺全落了地。

  銀月驚呼一聲,「娘娘!」

  孫貴妃咬牙切齒,「該死!」

  她今日原來打算做一道富貴甜鑲糕,是用小貢橘腌製而成,酸甜開胃,想晚上請皇上過來品嚐的,可如今皇上吃了覃清菡做的糕點,屆時若和覃清菡做的那幾樣糕點比較,那她的肯定要落居下風,富貴甜鑲糕是點心局就會做的糕點,只不過她做的更加道地好吃罷了,而那蘋果塔、大泡芙、花生芋頭牛乳卻是皇上未曾吃過的,味道又那樣好,如今一來,皇上肯定要嫌棄她做的富貴甜鑲糕。

  「娘娘何以今日如此煩躁?」銀月命小宮女進來收拾碎片,覷著主子的臉色,關心地問道。

  她是從大齊跟著孫貴妃陪嫁過來的,打從十二歲便伺候孫貴妃了,那時孫貴妃還是大齊的公主,她已經伺候孫貴妃很久,所以了,儘管孫貴妃私底下脾氣不好,常大發雷霆,她也不怕。

  「該死該死該死!」孫貴妃恨得牙癢癢,「看了還不知道嗎,還不是那個覃清菡!」

  除了糕點手藝不如人,太后一直對覃清菡和藹可親的態度也叫她不悅,過去她費了多少心思討好太后,給皇上做的糕點也必定有太后的一份,如今太后卻是胳臂彎到覃清菡那裡去了,覃清函才進京多久就攏絡了太后的心,那麼接下來,豈不是皇上的心也要叫覃清菡給攏絡走了?

  驀地,她心中恍若驚雷一打。

  她知道了!那個覃清菡肯定是皇后那賤人派來要對付她的,皇后自己對付不了她,就找了覃清菡當幫手,要將皇上自她身邊搶走,真真是最毒婦人心!

  「娘娘……」銀月心裡咯噔一聲,難道戰郡王妃做的糕點真勝於自家主子?

  主子最在乎的便是她糕點手藝第一的封號,也是因此而寵冠六宮,若是戰郡王妃的手藝真的勝過了主子……

  一個小宮女進來稟道:「娘娘,雨菲郡主求見。」

  孫貴妃極是不耐。「誰?」

  「鎮南王府的雨菲郡主。」

  孫貴妃蹙眉。「她來找本宮做什麼?」

  鎮南王府和戰郡王府關係極好,那蕭雨菲和景飛月一直以兄妹相稱,說起來,蕭雨菲也算得上是覃清菡那邊的人,這時候找上門來,動機叫人起疑。

  「就說本宮歇了,不見。」

  那小宮女期期艾艾地道:「雨菲郡主說,娘娘一定要見她,她有要事與娘娘商議,她說娘娘今日見她,肯定不會後悔。」

  銀月在旁勸道:「雨菲郡主從來不曾來找過娘娘,今日專程前來,肯定是真的有事,娘娘不如聽聽她要說什麼。」

  孫貴妃皺了皺眉。「讓她進來吧。」  

  片刻之後,小宮女領著蕭雨菲進來了,孫貴妃看著戴了帷帽進來的蕭雨菲,很是不悅。「雨菲郡主見了本宮也不脫帽,真是無禮啊!」

  蕭雨菲恭敬地道:「雨菲這是有苦衷的,還請娘娘見諒,一會兒娘娘便能明白了,雨菲想與娘娘單獨說話,請娘娘……」

  孫貴妃撇了撇唇,這才屏退了寢殿裡的所有人。

  寢殿凈空之後,蕭雨菲這才緩緩摘下帷帽,孫貴妃驚呼了一聲。「怎麼回事?你的髮……」

  蕭雨菲眼裡透出一絲恨意來,她恨聲道:「這都是覃清函那個賤人害我的!」

  孫貴妃懷疑道:「她害你的?」

  蕭雨菲渾身的殺氣。「她挑撥離間,讓景大哥討厭我,我的髮便是景大哥親手削去,讓我在眾人面前顏面盡失,如今我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即便是將她挫骨揚灰了,也不能解我心頭之恨的萬分之一!」

  孫貴妃防備的看著她。「你為何對本宮說這些?」

  蕭雨菲眼底閃過一抹狠辣。「我知道娘娘此時對覃清菡也是厭惡至極,不想她參加糕點大賽。」

  孫貴妃微微挑眉,並沒有否認。「所以?」

  蕭雨菲眼睛瞇起來。「我有辦法讓覃清菡無法參加糕點大賽。」

  孫貴妃瞬也不瞬的看著她。「你為何要幫本宮?」

  「我同樣不想覃清菡參加糕點大賽。」蕭雨菲聲音裡透出一股子滿滿的恨意。「不想看她取得勝利,不想看她耀武揚威,不想看她得意。」

  孫貴妃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

  蕭雨菲的話並不中聽,說的好像她會在糕點大賽裡輸似的。不過,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若是能讓覃清菡無法參賽,她會不計一切代價去做,因為,她承受不起輸的打擊,光是想像那日一她落敗,過去那些被她踩在腳下的嬪妃會怎麼嘲笑她,她就受不了。

  「沒有別的條件了嗎?」孫貴妃謹慎的問道。

  蕭雨菲陰惻惻地說道:「事成之後,請娘娘動用所有的人脈來孤立覃清菡,讓她被摒除在京中貴婦圈之外,讓她自個兒去體會,出身卑賤的她是不配待在戰郡王府,不配待在景大哥身邊,甚至……不配做為人!」

*             *             *

  時序入秋,天氣涼了許多,大黎一年一度的糕點大賽正如火如荼的進行中,由大黎各地報名的好手共有五百人,經過五輪的淘汰賽,剩下最終的三十人,距離決賽只有十日了,選出的頭名將會代表大黎去大寧參加萬國糕點會,若能在萬國糕點會拔得頭籌,那便可算得上是揚名天下了。

  覃清菡輕鬆的通過了淘汰賽,她正是三十名最終決賽的參賽者之一,孫貴妃自然也是,比賽採用的是不具名盲測,賽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評審有哪些人,而評審也不知道端上桌的糕點是何人所做,他們在編號上給分數,所以了,比賽有一定的公正性,不會因為誰是皇親國戚而放水。

  晚上的遠翠樓份外熱鬧,景飛月去了兵部還未回來,覃清菡應要求做了許多她在五輪淘汰賽中做的糕點,遠翠樓上下,見者有份,人人都得了一份,吃得很歡,尤其是玉兒、堂兒,吃得小肚皮都鼓了起來還塞滿嘴。

  即便他們現在錦衣玉食,可兩個小傢伙還是認為他們娘親做的糕點最好吃,光是那草莓乳酪,堂兒就吃了三盅,還是覃清函怕他再吃會肚子疼,阻止了他才沒再吃。

  景玲月到的時候,滿屋子的歡樂突然靜了下來,所有人都看著她,好像在說她這個不速之客怎麼來了?更加明顯的氣氛是沒人歡迎她,就連向來溫順的景瓏月都蹙了眉。

  景玲月冷暖自知,但她不以為意,笑著說道:「怎麼這麼熱鬧也不叫上我?幸好我臉皮厚,自個兒來了。」

  景玲月聯合外人做的黑心事,雖然景飛月沒有明說,可下人間隱約也有些明白,故此看她的眼光便和從前不同。

  探春是管事媳婦,消息靈通,安然寺之事,她打聽得七七八八,知道是景玲月裡應外合要陷害自家主子,見到她不請自來,便不冷不熱地道:「大姑娘有千里眼順風耳不成?要不然竹清苑離遠翠樓有段距離,怎地知道這裡正熱鬧?」

  景玲月心裡罵了探春一聲「賤婢」,這才笑笑地道:「我不知道這兒正熱鬧,我是特地燉了雞湯來給嫂嫂補補身子,所以才過來了。」

  探春心裡疑惑。「雞湯?」

  往景玲月身後探去,果然見她的大丫鬟紅梅手裡端著一個托盤,湯盅冒著滾滾熱氣。

  景玲月也不管其他人眼光,徑自對覃清菡說道:「嫂嫂這陣子參加比賽肯定是累壞了,我特地燉了人蔘雞湯,裡頭放的人蔘是千年人蔘,對補氣效果顯著,嫂嫂將這盅雞湯都喝了,肯定能在決賽拔得頭籌。」

  覃清菡呵呵一聲。「你有心了。」

  雖然目前聽不出景玲月的心聲,可她直覺那盅雞湯不單純,就算景玲月不可能笨到在湯裡下毒,可為了預防萬一,她還是不喝為妙。

  景瓏月像是與她想到了一處,臉上掛著擔憂說道:「嫂嫂適才吃了許多糕點,又喝了好幾杯茶,現在肯定是喝不下雞湯了,不如晚些再喝?」

  覃清菡笑了笑,不顯山不露水地說道:「瓏月說的對,就先擱著吧,況且我也不太喜歡喝燙的,等涼些再喝。」

  「都聽嫂嫂的。紅梅,將雞湯端過去擱著。」景玲月笑笑地示意紅梅將雞湯端過去擱著,眼裡劃過一抹狡猾。

  覃清菡正猜不透她要做什麼時,紅梅已經走到她身邊了,紅梅手上忽然失了力道,湯盅猛然前傾,眼看著就要潑到她手上,千鈞一髮之際,探春忽然飛身過來將紅梅撞倒在地,兩人跌在一塊兒,湯盅匡地落地,熱湯潑灑在探春和紅梅身上,兩人都不由得慘叫連連,廳裡人人驚呼,亂成一團。

  覃清菡這才明白景玲月的詭計,原來是想燙傷她的手,讓她無法參加比賽!

  她沉著臉。「快請大夫!」

  「是!」琴兒連忙飛奔出去。

  覃清菡又道:「聽蘭,快去將冰鑒裡的冰品全部拿來!」

  「是!」聽蘭銜命而去,舒蘭也連忙跟去幫忙。

  覃清菡讓丁香、木棉先把玉兒、堂兒帶回雲軒閣,這邊景玲月已對紅梅斥責起來——

  「你這死丫頭,你的眼睛長哪兒去了?走路不看路,若是雞湯灑在我嫂嫂身上,看你該當何罪!」

  紅梅痛苦的在地上呻吟,無法為自己辯駁半個字。

  覃清菡無法再心平氣和了,她對景玲月冷聲道:「你再說半個字,我就讓人把你扔出去。」

  景玲月陪笑。「嫂嫂,我的丫鬟不長眼,我代她向你賠不是,不過幸好沒傷到嫂嫂,若是傷到嫂嫂,我可就罪過了。」

  覃清菡看著代她受罪的探春和奉命行事的紅梅,心裡十分後悔在安然寺事件後沒有給景玲月一個教訓,所以說,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這句千古名言真是不錯,以後她可要牢牢記住了。

  聽蘭、舒蘭取冰品回來了,覃清菡讓她們先用冰品為探春、紅梅冰敷,再命人將兩人都抬到了廂房裡。  

        景玲月看得瞪大了眼,覃清菡是不是傻瓜?這紅梅差點將湯灑在她身上,她還對紅梅那麼好?

  覃清菡冷眼看著景玲月,她不是傻子,她只是明白紅梅是受景玲月指使,怪不得她,她也無法只對探春一人急救,棄紅梅於不顧。

  大夫來了,虧得琴兒聰明,一次請來兩位大夫,一人診治一人。

  那雞湯是滾燙的,上頭還浮著一層油蓋下了熱氣,兩人雖是皮肉傷,但都傷得很重,大夫給她們做了包紮,短時間不能碰水。

  大夫一走,景玲月已經找人來把紅梅抬回竹清苑。「嫂嫂放心,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這個不長眼的死丫頭,讓她不敢再犯錯。」

  覃清菡知道她是怕紅梅供出她來,不敢讓紅梅留下來,她也不想為難紅梅,讓她們走了。

  「探春,我怎麼回報你這份情?」廂房裡,覃清菡坐在探春床沿,凝視著連臉頰脖子都燙傷的探春,深深嘆了一口氣。

  沒人規定下人就要為主子奮不顧身,探春是個女人,女人都是愛漂亮的,卻為了她如此犧牲,留下的燙疤也不知能不能好,她心裡真的是很動容,也很自責,都是因為她上次輕輕放過景玲月才會養虎為患。

  「奴婢能為郡王妃擋下熱湯,是奴婢的福氣,您的手是要參加糕點決賽的,可不能受傷。」探春擠出了個笑容。「還有啊,奴婢皮粗,很快便會痊癒,郡王妃不需難過,往後多做些糕點給奴婢吃就好了,那奴婢就會好得快一些。」

  「好,我做一輩子的糕點給你吃。」覃清菡說的認真。

  探春倒是一愣。她一直覺得主子特別,不像從鄉村來的農婦,此時那種感覺更加強烈。

  稍晚,景飛月回來,不用覃清菡說,他已從琴兒口中得知始末。

  「該死!我要立刻將她送到城外的尼姑庵,看她還如何作怪!」

  「等等——」覃清菡鎖著眉,她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景玲月也安份了一陣子,絕不會無緣無故,吃飽了沒事來害她,她要揪出背後的主。「先別打草驚蛇,我要讓背後的主使者自討苦吃。」

  景飛月一凜。「你是說孫貴妃嗎?」

  他以前對糕點大賽並不關心,這回是因為覃清菡參賽了,他才有些了解,同時也知道了過去奪冠者皆為孫貴妃。

  「應當是孫貴妃不會錯。」覃清菡眉角微動。「只是不知道孫貴妃是如何和玲月搭上線的,又許了玲月何等好處,她才會鋌而走險。」

  景飛月一雙眼睛亮得嚇人,「把玲月抓來嚴刑拷打,她就會招了。」

  在心情如此糟的情況下,覃清菡卻忍不住笑了。「傳出去你對親妹子用刑,能聽嗎?」

        景飛月俊臉繃著。「我不在乎怎麼傳,此刻我就想把她打一頓,狠狠的打。」

  覃清函意味深長地道:「會有機會的。」

  景玲月再這麼自私、使壞下去,不用她出手,老天爺就會收拾她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9:17 PM 編輯

【第十五章 】  自食其惡果

  遠翠樓的偏廳裡擺著三大盤覃清菡做的糕點,是各種口味的杯子蛋糕,這是她特地做給府裡上下吃的,任何人都可以吃,不到半個時辰,兩大盤已被取空了。

  竹清苑的小丫鬟朵兒聞訊提著食盒興沖沖地來到偏廳,在那兒分發的舒蘭熱心的幫她裝了許多,先拿了個蜂蜜口味的杯子蛋糕給朵兒現吃,又仔細的介紹各種口味,最後笑咪咪的結論道:「總之我家郡王妃做什麼糕點都好吃,我若能學得一星半點,就什麼都不用愁了,郡王妃還說,將來能出資給我開個小糕餅鋪哩!」

  朵兒艷羨地道:「我真羨慕你能跟在郡王妃身邊學做糕點,天天都能吃到新鮮出爐的糕點。」

  兩人年紀相仿,可她在竹清苑只是做些灑掃提水的粗使活,舒蘭和她姊姊聽蘭卻是能跟在郡王妃身邊學做糕點,將來的出路也是天壤之別,會做糕點的姑娘吃香多了,還能挑到好人家。

  舒蘭眼神亮晶晶地道:「不如這樣,有機會我跟郡王妃說說,讓你也學做糕點。」

  朵兒作夢般的看著舒蘭,「真的嗎?」

  舒蘭一根手指放在唇間,說道:「可你若來跟郡王妃學做糕點,嘴巴可要嚴實著,不能將所學所見所聞說出去,郡王妃人很好,沒別的要求,就這點要求。」

  朵兒連忙擔保,「我嘴巴可嚴實了!真的!我們院子的麗華姊姊喜歡馬廄的大寶哥,這事我都沒跟別人說過!」

  「看來你嘴巴是挺嚴實的。」舒蘭滿意的一笑。「既然如此,那麼我偷偷告訴你一個秘密。」

  探春姊姊說的不錯,竹清苑裡最貪吃、嘴巴最不牢靠的丫鬟就數朵兒了,用免費吃食肯定能將她引來,何況先前府裡已經有那麼多人來取糕點了,她一定不會懷疑的,加上自己又是遠翠樓裡年紀最小的丫鬟,表現得心無城府、天真爛漫,朵兒更加不會懷疑她是專程在這裡等著她來上鉤的。

  「你說,我一定不會告訴別人!」朵兒急切的說道,等不及想聽秘密。

  舒蘭刻意朝門口張望了下,確定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道:「你知道我家郡王妃做的糕點為什麼都那麼好吃嗎?」

  朵兒被蠱惑似的問道:「為什麼?」她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做的糕點好吃,不就是因為廚藝好嗎?還有原因的嗎?

  舒蘭附在朵兒耳邊道:「因為神仙水。」

  朵兒瞠目結舌。「神仙水?」

  「是啊。」舒蘭翹起了嘴角,得意地說道:「郡王妃有一瓶神仙水,每回做糕點,只要灑幾滴在糕點裡,糕點就會變得美味無比。」

  朵兒不可思議的眨了眨眼。「這麼神奇?那神仙水要去哪兒買啊?」她一定也要去買一瓶,這樣以後做出來的東西都會很好吃了。

  「沒得買。」舒蘭以主為榮地道:「我家郡王妃是好心有好報,因緣際會才得到神仙水的。」

  朵兒疑惑的問道:「因緣際會?怎麼說?」

  舒蘭照覃清菡的吩咐,說起了故事,「很久很久以前,郡王妃救了個道姑,那道姑得知郡王妃會做糕點,品嚐之下,便給了她幾瓶神仙水,說以後只要她做糕點時,滴進幾滴,她做的糕點就會是天下第一。」

  朵兒聽得入迷。「我也好想要有一瓶神仙水……」

  舒蘭笑了笑,「其實那瓶神仙水就擱在小廚房的灶台邊,只是不起眼,也沒人會去動就是。」

  朵兒正要再問個詳細,有個婆子提著食盒巴巴地進來了——

  「哎呀!舒蘭丫頭,可還有郡王妃做的糕點?叫杯子蛋糕是吧?我家那口子吵著要吃哩!」

  舒蘭忙對朵兒比了個噓,又眨了隻眼。

  朵兒會意,連忙點頭,小聲地道:「我不會說的。」

  舒蘭對她一笑,這才招呼進來的婆子。「李嬤嬤,快進來,杯子蛋糕還有,您要幾個,我幫您裝。」

  朵兒匆匆回到竹清苑,回到自個兒房裡,她吃了兩個杯子蛋糕,腦子裡一直想著那神仙水,忍不住將杯子蛋糕掰開來嗅聞一番,想一探究竟。

  「朵兒,你是在做什麼啊?」同房的小丫鬟翠兒奇怪的問道。「這不是郡王妃做的杯子蛋糕嗎?你怎地拿來玩兒?不好吃嗎?」  

  朵兒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你知道咱們郡王妃做的糕點為何如此好吃嗎?那不是郡王妃廚藝精湛,而是加了神仙水……」

  翠兒聽完,瞪大了眼睛,「你是糊弄我的吧?世間哪有什麼神仙水?」

  「是真的!」朵兒言之鑿鏊地說:「我只告訴你一人,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神仙水就放在遠翠樓小廚房裡……」

*             *             *

  房裡的景玲月正瞪著桌上的杯子蛋糕發愁,這是半個時辰之前覃清菡派人給她送來的糕點。

  上回潑雞湯不成,她得另外設法,雨菲郡主一直在催她,一定要在決賽開始之前讓覃清菡沒法去參加比賽。

  「大姑娘,奴婢聽聞了一件奇怪的事。」冬雪打了簾子進來,手上托盤裡是剛沏的茶。「什麼事?」景玲月有些不耐煩。

  冬雪將那神仙水的事說了,末了道:「奴婢查到,這事是從朵兒那裡傳開的。」

  景玲月正愁沒法子,一聽如獲至寶。「去把那叫朵兒的丫鬟帶來!」

  朵兒被叫到了景玲月面前,在景玲月的逼問下,將她是怎麼從舒蘭那兒得知神仙水的秘密的經過源源本本的吐實。

  景玲月推敲著,「所以,沒有叫你去遠翠樓取那杯子蛋糕,是你看到別人去取,自個兒才去的?」

  朵兒低眉順眼,有些不安地道:「是。」

  景玲月若有所思。「舒蘭確實是交代了你不能告訴別人對吧?」

  朵兒點了點頭,惶恐地道:「奴婢只告訴翠兒一人而已……」

  「你出去吧!」景玲月將朵兒打發,命冬雪立即去一趟百銀當鋪傳話,說她要見蕭雨菲。

  兩家已斷了來往,不能讓人知道她私下和蕭雨菲還有聯繫,現在她若要見蕭雨菲,得透過百銀當鋪的掌揠來掩人耳目。

  雖然上次她供出了蕭雨菲,可沒有永遠的敵人,蕭雨菲又重新找上她,要她設法讓覃清菡無法參加糕點大賽的決賽,事成之後,孫貴妃將會為她保媒,她想嫁入什麼高門都隨她挑,一定會讓她稱心如意。

  她頓時想到了池少君那張溫文的俊臉,她就想嫁給池少君,做安陽侯府的世子夫人,將來做個侯夫人,若能跟池少君琴瑟和鳴,她便滿足了。

  兩日後,孫貴妃收到了蕭雨菲派人送到的神仙水。

  打從蕭雨菲說覃清菡做的糕點都是靠神仙水才那麼好吃,她便滿心期待能親身試驗,她有兩個打算,一是揭穿覃清函做的糕點並非靠實力而是靠神仙水,二是利用神仙水贏過覃清菡,不讓覃清菡知曉她手中也握有了神仙水這項秘密武器。

  她迫不及待的來到廚房,除了銀月一人,其他人都打發出去了,且吩咐不許任何人打擾她做糕點。

  銀月見這陣仗,便道:「娘娘,奴婢總覺得此事不大可靠,靠幾滴水便能改變味道,豈不玄乎?」主子是被沖昏了頭,一心想勝過戰郡王妃,這才失了理智,可期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

  「肯定不會錯的,覃清菡一定是靠這神仙水取勝,否則我做的糕點不可能會輸給她!」孫貴妃嘴裡念念有詞的說道。

  銀月看著有些魔怔的主子,嘆了口氣,不再進言。

  神仙水有沒有效用,等會兒糕點做好便能分曉,現在她說什麼主子也聽不進去。

  半個時辰之後,孫貴妃聚精會神的做好了五種糕點,棗泥核桃露、紫玉白雪糕、菊花酥、百合酥、糖蒸酥酪,都是她平常的拿手糕點,她都做過幾百次了,對於自己手裡做出的味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她興沖沖的道:「銀月,你快嚐嚐,看看是否比往日本宮做的好吃?」

  她自己也忙不迭品嚐了起來。

  銀月每種糕點都嚐過了,如實稟道:「娘娘,奴婢覺得沒有什麼不同。」

  孫貴妃也是同樣感覺,但她不信邪,將糕點全部吃了,也叫銀月再吃一些,一邊自我安慰地說道:「可能吃得不夠多,再多吃一些就會感覺不同了。」

  銀月猛地棄了手中的百合酥,開始撓手。「娘娘,奴婢覺得手好癢……」一看,她手上竟是起了疹子。

  「本宮的手也是忽然癢了起來……」孫貴妃同樣忍不住猛撓手,看著自己平日保養得宜的玉手泛起一大片紅疹,她失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銀月忍著奇癢難當,說道:「娘娘,會不會是那神仙水的問題?」

  孫貴妃臉色一變,主僕兩人連忙回到寢宮,立即召來太醫診治,並且警告雲露宮上下閉緊嘴巴,不得洩露半句。

  太醫診脈後稟道:「娘娘和銀月姑娘染的皆是花粉毒,不知娘娘今日可碰過什麼不尋常的花類?」

  孫貴妃鐵青著臉,沒敢說出神仙水,只蹙眉問道:「那花粉之毒若是置於清水中,可是無色無味?」

  太醫點頭。「娘娘說的不錯。」

  孫貴妃深吸了口氣,忍住胸口的怒火。「那麼,這疹子何時會消?你適才不是給本宮施針了嗎?為何還是奇癢?」癢得她忍不住一直去撓手。

  太醫緩緩說道:「娘娘,花粉之毒一時半刻並不會好,最快也需一個月的時間,即便施針用藥也只能減輕些微癥狀。」

  「該死!」孫貴妃擰著眉,也就是說,這一個月她會一直撓手了,這麼一來,她根本無法做糕點,又如何參加決賽?!

  太醫開了藥方告退,孫貴妃旋即將視線所及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出去,握成拳的手劇烈顫抖。

  銀月勸道:「娘娘息怒,別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

  孫貴妃死死的咬住牙齒。「蕭雨菲竟敢耍本宮……不,是那該死的覃清菡竟然耍本宮!」

  她這才恍然大悟,是覃清菡識破了她們合謀景玲月要讓她無法參加糕點決賽,反過來將她們一軍。

  雖然吃了這麼大的虧,她卻只能吞下,誰讓那神仙水來得不光彩,又不是覃清菡主動給的,是景玲月那笨蛋派人去偷的。

  不!她不會在這節骨眼上認栽!她非但不能讓覃清函去萬國糕點會出鋒頭,還要讓她一蹶不振,從此不想再做糕點!

  她恨恨的抬頭,「馬上去把雨菲郡主找來!」

*             *             *

  孫貴妃以身子不適為由放棄決賽,覃清菡在糕點大賽以一款名為「水果舒芙蕾鬆餅」的糕點奪得頭彩,舒芙蕾鬆餅那蓬鬆柔軟、雲朵般輕柔的口感擄獲了所有評審的味蕾,禮部宣布一個月後,將由她代表大黎去大寧參加萬國糕點會。

  覃清菡獲得這項殊榮之後,各府拜帖應接不暇,京城貴胄、達官顯貴皆搶著要她去做客,各府的貴婦、貴女都想與她結交,當真在一夜之間成了香餑餑。

  「你太忙了。」景飛月對她的忙碌很不滿意,雖然知道她參加糕點大賽是為了「出人頭地」,配得上他的郡王身分,可如今卻搞得她比他還忙,他可就不樂意了。

  對他而言,她沒有配不上他的問題,她就是她,不管她是否取得了京城糕點手藝第一的封號,她還是他景飛月的妻子,他要在外忙了一天之後,回到府裡時能見到她,就這麼簡單。  

  覃清菡知道他的想法,可是有些情況卻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也沒料到大黎的人會對糕點手藝第一的得主那麼風靡,他們爭相邀約,皆十分熱情,順得哥情失嫂意,怕不經意會得罪了人,她只好都去走動一輪。

  「頭洗了一半,總得洗完吧?」她笑著請夫君諒解。「等過一陣熱潮退了,就不會再有那麼多拜帖了。」

  她正說著時,琴兒又拿了一張拜帖進來,覃清菡打開請帖,頗為訝異。

  孫貴妃要請她到紫陽溫泉一遊。

  孫貴妃對她而言是個敏感人物,眼下她奪了原本屬於孫貴妃的風采,她不知有多恨她,卻在此時送了拜帖來,怎麼想都是鴻門宴。

  為了這事,她特地去找甯靜姝諮詢,她讓孫貴妃吃暗虧之事,甯靜姝也知道,還拍手叫好,把這件事也告訴了皇后。

  「你別擔心,我也收到帖子了,有我在,諒孫貴妃也不敢如何,若她要當眾給你難堪,我倒不怕與她硬碰硬,有皇外祖母和我娘撐腰,誰怕誰!」

  覃清菡噗哧一笑。「說的要去打仗似的。」

  甯靜姝比她大一歲,可更多時候比較像她妹妹,畢竟她在前世活到了三十五歲,比此時的甯靜姝大上許多,看她的言行舉止都覺得可愛。

  戰郡王府除了她收到孫貴妃的邀帖之外,景玲月、景瓏月也收到了,出發這日,三個人搭一輛馬車,其餘丫鬟婆子分乘五輛馬車,景飛月派了二十名侍衛同行,還讓向來不離他身邊的元勁跟著,不過兩日一夜的出遊就如此陣仗,覃清菡覺得勞師動眾,可沒辦法,這是古代,她是郡王妃,出門自有一番排場,不然就會叫人小瞧。

  對於排場這事,景玲月倒是喜歡得不得了,她最喜歡打著郡王府的名號出門了,說出自己是戰郡王府的大姑娘時總是揚著下巴,可驕傲了。

  覃清菡看著一出門就興高采烈的景玲月,思忖著在神仙水事件過後,景玲月倒是安份了不少,也不知她是如何與孫貴妃搭上線的,深深佩服她還真是有辦法,平時也沒什麼機會出府,在後宅裡還能結識到宮裡的孫貴妃,手段不一般啊!

  紫陽溫泉所在的白玉別館就在城郊,馬車慢行,讓她們看風景,車行約莫一個半時辰便到了,這時已是秋末,還看到些許楓紅,山裡空氣也新鮮,覃清菡覺得這時節能來泡溫泉也挺不錯,可惜此次只邀請女賓,玉兒、堂兒不能一塊兒來,否則一定更有趣。

  一行人下了馬車,進了白玉別館,各府各院的馬車也陸續抵達。

  雖說京城遍地侯門,不過覃清菡也是這時候才知道京裡的貴婦、貴女這麼多,孫貴妃面子大,全給請來了。

  於是,她放下戒心,或許是她多慮了,孫貴妃所有人都邀請了,若單單不請她一個,別人還以為她嫉妒她哩,所以才會給她帖子。

  雖然白玉別館裡廊榭繁複,受邀的人數眾多,不過安排得當,各府都有宮女領路,帶她們去卸下行李箱籠。

  他們入住的是南苑的薔薇軒,一入月洞門便聞到滿院的清香,宮女正在給她們介紹廂房,覃清菡看到以蕭雨菲為首的一行人也到了薔薇軒。

  看到蕭雨菲,她倒是意外的,長髮飄逸,粉臉美若蓮花。

  照理,蕭雨菲的頭髮不會這麼快留長,所以她是戴著假髮了?看起來倒是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覃清菡心下微沉,這種裝無事的笑面虎最恐怖了。

  琴兒瞪著圓滾的眸子,急道:「郡王妃,咱們快進去!」蕭雨菲是怎麼陷害主子的,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下人可是清楚得很。

  可來不及了,蕭雨菲已走了過來,她雲淡風輕的走到覃清函面前,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好久不見了,嫂子。」蕭雨菲微微淺笑。「我都受到懲罰了,不知道嫂子能不能原諒我?」

  覃清菡呵呵一笑。「真是抬舉我了,郡主哪裡需要我的原諒,這不是自己出來走動了嗎?」

  如果她是蕭雨菲,見到她,會裝做沒看見吧,竟然還能若無其事的主動過來打招呼,臉皮真是夠厚的,怕是比得上銅牆鐵壁。

  蕭雨菲一嘻,還是僵著臉說道:「那我就當嫂子原諒我了。」

  覃清菡輕笑了一下。「你要這麼想就這麼想吧!我可管不了別人的思想。」

  蕭雨菲噙著意味不明的微笑,下巴揚著與覃清菡對視,表情變得微妙起來。

  覃清菡,笑吧!過了今夜,看你還笑得出來笑不出來,你這賤人,絕猜不到是什麼災難在等著你,是男人啊,是要與你苟合的男人,要與你享受魚水之歡的男人,失了清白,傳出不守婦道的風言風語,可是要叫人戳著脊梁骨罵,你還能有心思去萬國糕點會嗎?一人唾你一口都能淹死你,怕是一條白綾吊死了乾淨,免得丟人現眼。

  覃清菡連嘆氣都不想了。

  上回是程子源,這回又是男人,她真不明白堂堂鎮南王府養出的女兒腦袋裡怎麼凈是這些淫穢的主意和陰暗的勾當,蕭雨菲的人生就沒別的好想了嗎?就為了暗戀一個人不成,要用盡一生來報復?真是傻不可言,就算讓她得逞了,自己真的從景飛月身邊消失,景飛月也不會因為她的消失就轉而愛上她蕭雨菲啊!

  進了廂房,覃清菡想了一會兒,把琴兒叫過來。「去把元勁找來。」

  這種時候,她真感謝自己與生倶來的異能,若不是如此,她又要再一次落入蕭雨菲的陷阱之中,這一回她依然不會打草驚蛇,不過她也不會再放過蕭雨菲了,不管她是與誰合謀,既然她自告奮勇要出面對付她,就由她自己來承擔後果吧!



【第十六章】   有驚幸無險

  夜半時分,萬籟倶寂,整座白玉別館都靜了下來,只留各院廊下的幾盞燈和天上的星辰相輝映。

  白日裡泡了溫泉,孫貴妃又周到的安排了按摩師傅給眾人舒筋消疲,還品嚐了美食,這會兒受邀來的賓客都滿足地進入了沉沉的夢鄉,唯有蕭雨菲廂房裡的燭火還亮著,她精神抖擻的坐在桌邊,嘴角慢慢地揚起。

  算算時辰,覃清菡那賤人已被蹂躪過了,這一次肯定萬無一失,且可不是上回在安然寺讓人圍觀她和程子源摟摟抱抱那麼簡單,而是她的丫鬟都被打昏,她被潛入的盜匪輪姦,這是多麼令人同情啊!

  不過,在同情過後,失了清白的她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景飛月還能容得下她,能與她同床共枕做夫妻嗎?還有還有,若是不幸懷上盜匪的孩子那可怎麼辦?打胎嗎?還是生下來?生下爹不詳的雜種,堂堂郡王妃生下私生子,那肯定有趣極了。

  想到這裡,蕭雨菲愉快的笑了起來,覃清菡來此之前肯定還在作前往大寧參加萬國糕點盛會的美夢,恐怕她還以為自己真能在萬國糕點會大放異彩哩!這個賤人,她要她過了今夜之後永無翻身之日!

  「郡主,時辰到了。」燕兒進來稟道。

  「是嗎?那好,走吧。」蕭雨菲慢慢地起身,嘴角隱含著笑意,掩不住的春風得意。  

  蕭雨菲帶了幾名丫鬟婆子,出了房間,悠哉悠哉地踱到了覃清菡房門口,光是想像這扇門內此時的凄慘景象,她就一陣舒心。

  燕兒奉命上前拍門,大喊道:「郡王妃!我家郡主身子不適,想問您的丫鬟有沒有消食丸或百靈涼膏之類的常備藥?」

  房裡靜悄悄的沒半點聲響,蕭雨菲很能理解,未著寸縷的,房裡又亂成一片,怎敢出來應門?

  「再拍。」她揚著嘴角下令。

  燕兒在蕭雨菲的示意下,不斷的拍門大喊,這大喊大叫的騷動,果不其然將同住在薔薇軒的景玲月、景瓏月、甯洵美、甯靜姝姊妹和義勇伯府的夫人秦氏,以及兩個女兒孟如意、孟如心給驚動了,先是下人出來關切,得知是蕭雨菲身子不適,想向戰郡王妃借常備藥之後,身為主子的她們也不好裝不知道,遂披了外衣,紛紛出來關切,唯獨景玲月、景瓏月反而沒出去,景玲月是神仙水事件被蕭雨菲臭罵了一頓,如今蕭雨菲說身子不適,關她屁事,她才不想理哩!景瓏月則是知道蕭雨菲心術不正,又幾次要害她嫂嫂,不想與之打交道。

  蕭雨菲見有人出來關切了,立馬痛苦著神情道:「我原是想向戰郡王妃借點常備藥的,可我的丫鬟拍了許久的門,都沒人應答,有些擔心起來。」

  「難不成都睡死了?這怎麼可能?」甯靜姝一聽,馬上去拍門。「清菡妹妹!清菡妹妹!你在嗎?無事吧?」

  秦氏道:「不知郡主想要什麼藥,我家如心身子向來比較弱,帶來的常備藥頗多。」

  蕭雨菲不耐煩的道:「多謝伯夫人關心,我原來是有些積食,現在好了許多,只是擔心戰郡王妃會不會出了什麼事,這才候在這裡關切。」

  孟如意若有所思,忽然插話道:「戰郡王妃以前可曾泡過溫泉?我聽過有人因為不適應泉水,泡了溫泉後昏倒的。」

  「當真?」蕭雨菲故做訝異。「那一定要進去看看才行了,保不定嫂子她昏倒了……來人!快!把門撞開!」

  真是才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這個孟如意接話接得好啊。

  「等等——」甯洵美沉吟道:「即便戰郡王妃真因泡了溫泉而昏倒,她的丫鬟沒泡溫泉,不致於房裡的人都昏倒才是。」

  誰也別想阻止她進去!蕭雨菲心急道:「所以才要看個究竟啊!來人,快點撞門,進去救戰郡王妃!」

  幾個膀大腰圓的婆子得令,一起上前去撞門,沒兩下便把門給撞開了。

  蕭雨菲一馬當先疾步進入。「嫂子!」

  哪知房裡並不如她想的黑漆漆,反而是燈火通明,景飛月和覃清菡對坐在桌邊喝茶,兩個丫鬟在身後伺候,牆邊跪著五名雙手被捆綁,嘴裡塞了布的黑衣人,元勁在一旁看守。

  看到景飛月,蕭雨菲舌頭像被剪了似的,怔愣的說不出話來,半晌才結結巴巴地道:「景、景大哥……」

  不可能,她和孫貴妃說好了,此番邀請的全是女賓,景飛月不可能同行,來時也沒看到他,他為何會出現在房裡?又為何會把她派來的黑衣人全拿下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覃清菡慢慢喝著茶,聽見了蕭雨菲的心聲。

  蕭雨菲自然會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了,原本萬無一失、天衣無縫的計劃怎麼全然不是照她所想進行,蕭雨菲作夢也想不到,她是個擁有讀心術的現代人,早看破了她的計劃。

  她原來是找了元勁來,跟他說不經意間知道了蕭雨菲的詭計,似要找人玷污她,並要元勁扮做她睡在房裡,看看會發生什麼事。

  不想,來的卻是景飛月,原來她和其他人在泡溫泉、享美食的時間裡,元勁已快馬加鞭回了京城將事情稟告景飛月,和景飛月一同回來,兩人在房裡制伏了五名潛入的黑衣人,景飛月什麼也沒有問他們,只命元勁將他們痛打一頓,綁起來,往嘴裡塞了布條。

  「清菡——」景飛月未曾看蕭雨菲一眼,他低頭喝了一口茶,淡淡地道:「我不是說了,不必審問那幾個黑衣人,誰第一個闖進來這房間,誰就是主謀。」

  景飛月說話間,甯洵美、甯靜姝、秦氏、孟如意、孟如心都進來了,恰恰好把景飛月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眾人均是一愣,跟著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了呼吸急促的蕭雨菲,她們不明究理,可她們聽明白了,蕭雨菲是主謀。

  蕭雨菲頓時反應過來,臉色劇變,袖裡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她,就是第一個闖進來的人……

  景飛月這才看著蕭雨菲,指腹在杯身輕輕摩挲了兩下,倏地,他的手掌猛然收緊。「這事我鐵定要鎮南王給一個交代,若是要逃,你現在就可以逃了,看你能逃得了多遠,那是你的本事。」

  蕭雨菲臉皮火辣辣的,她強笑道:「景大哥,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你當然聽不懂,那不重要,那幾個你派來的黑衣人自然會向鎮南王說個清楚,相信鎮南王不會聽不懂。」

  「既然嫂子無事,那我先走了。」蕭雨菲很急,轉身就走。

  她要去找孫貴妃商量,這事孫貴妃也有份,只要孫貴妃出面承認她才是主謀,她就能將自己摘出去。

  「清菡妹妹……」甯靜姝目瞪口呆,她剛剛聽到的是什麼事啊?不會是她理解得那樣吧?

  覃清菡倒是平靜,輕描淡寫地說道:「雨菲郡主不知與我有什麼深仇大恨,暗中派了那五個黑衣人潛入我房中欲對我不軌,幸好我家郡王及時來了,這才免了一場禍事,不然我與我的丫鬟便要遭人蹂躪了。」

  秦氏和她兩個女兒都瞪大了眼,掩著嘴,無法置信會有這種事,太可怕了,真是太可怕了,若是發生在她們身上……不敢想像,只是那雨菲郡主真有這麼大膽,真的策劃了這事嗎?

  甯洵美深蹙秀眉,一語不發。

  只有甯靜姝笑道:「清菡妹妹,戰郡王是想你才來的吧?你們夫妻可真是鶼鰈情深,一刻都分不開,叫我好生羨慕啊,回去定要叫我家大人好好向郡王學學……」

  甯洵美出聲道:「好了,戰郡王妃肯定飽受驚嚇,咱們都出去吧,讓他們兩位好好休息。」

  她們都走了之後,元勁也押著五名黑衣人出去了,琴兒、珠兒識趣地帶上了房門告退,覃清菡這才真正的鬆懈下來,夫妻倆躺在床上,景飛月握住了妻子的手,緊緊一握,他的喉頭滾動了下,像在隱忍著什麼。

  若是她沒識破蕭雨菲的計謀,這時候的她該是多凄慘的處境,怕是已咬舌自盡了,蕭雨菲好狠毒的心,竟然找了五名漢子要來玷污她,存心不讓她有活路!

  「你其實沒必要跑一趟,我自己能應付。」覃清菡明白他此刻後怕的心情,她偎進了他懷裡,聽到了他不平穩的心跳,若不是有其他人在場,他會撕了蕭雨菲吧?

  「我就是擔心你無法應付才來。」景飛月擁住了她,綳著臉道:「若是我沒出面,元勁押著那些黑衣人也起不了作用,那個賤人肯定會否認到底。」  

  覃清菡聽他口稱蕭雨菲是賤人,心裡頓時很樂,她滿足的嘆了口氣。「咱們以後和蕭雨菲不會再見面了吧?」

  景飛月冷聲道:「鎮南王再無臉面將她留在京城。」

  覃清菡笑了笑,環住他的腰。「那好,就忘了,咱們忘了她就是對她最大的懲罰……睡吧,都快天亮了,睡一會兒也好。」

  景飛月握著她的手。「好。」

  雖是如此應承,可他卻了無睡意,明日就要與鎮南王攤牌,這會兒怎麼可能睡得著?

  「怎麼,睡不著嗎?」覃清菡察覺到他的浮躁。

  「你唱歌給我聽。」景飛月的大手在她肩上輕輕撫著。「咱們從白蓮鎮來京城的路上,在山谷裡看流螢時,你唱給玉兒、堂兒聽的歌。」

  覃清菡嫣然笑道:「你還記得我那時唱了歌?」

  「怎麼可能不記得?」景飛月嘴角揚了起來。「我在你們母子三人身後聽得可入迷了,我可能就是那時被你迷住的。」

  覃清菡眼裡都是笑意,輕輕唱了起來——

  「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夏夜裡夏夜裡風輕吹,怕黑的孩子安心睡吧,讓螢火蟲給你一點光……燃燒小小的身影在夜晚,為夜路的旅人照亮方向,短暫的生命努力的發光,讓黑暗的世界充滿希望……」

  在如此感性的時刻,景飛月卻驀地欺身壓住了她,她笑睇著懸在上方的他,那幽暗不明的眼眸。「你做什麼啊?」

  景飛月低首吻住了她的唇。「我覺得這個方法更助眠。」

  沒多久蕭雨菲火速出嫁,嫁給了封地在汴州的虔王嫡長子,雖然是個世子妃,可汴州離京城有數千里遠,是個鳥不生蛋的貧瘠之地,她含著淚水出嫁,這件事在京城裡議論紛紛,而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她會草草嫁到汴州的原因也隱晦的在京裡傳開了,都說她自食惡果,丟盡了鎮南王府的臉面,鎮南王才會一怒之下將唯一的掌上明珠嫁去汴州,圖個眼不見為凈。

  景玲月得知蕭雨菲嫁去了汴州之後,心裡一驚。

  鎮南王居然捨得將女兒嫁去汴州?若是她哥哥也聽覃清菡的讒言,將她嫁得遠遠的可怎麼辦?

  她越來越覺得覃清菡有問題,怎麼蕭雨菲幾次都害不到她,白玉別館那事也讓她逃過一劫,她哥哥還剛好去了,這不是巧合吧?難不成覃清菡真能洞悉人心?

  「小姐,郡王回來了,讓你到遠翠樓說話。」冬雪稟道。

  聽到景飛月找她,景玲月馬上就不安了起來……不,是自從得知蕭雨菲嫁到汴州後,她心裡就一直七上八下。

  揣著一顆不安的心到了遠翠樓,見覃清菡也在,她低眉順眼地問道:「哥哥找我有事?」

  景飛月淡淡地道:「我已為你議好了一門親事。」

  景玲月心裡一跳,她潤了潤嘴唇,小心翼翼地問道:「敢問哥哥,是哪家的公子?」

  景飛月輕描淡寫地說道:「蜀郡太守的二公子,名叫崔安雲,今年十八,與你十分般配,崔二公子品性好,又肯用功,往後再考個功名,前途不是問題,崔夫人寬厚,能包容你。」

  玲月心眼太多又貪慕虛榮,和瓏月不同,他不想玲月留在京城,這也是為了她好,若她再繼續費盡心思與京中貴女走動,只會變得越來越看高不看低,太將自己這戰郡王府大姑娘的身分當一回事。

  他也並非胡亂為玲月找對象,玲月這樣愛動小腦筋的姑娘,他找的是個品性純良,性子又能包容她的人,且那崔太守為人剛正,頗受皇上重用,極可能將來會調回京城,到時她還是有機會回京。

  「哥哥!」景玲月瞪大眼,不敢置信,太守不是地方官嗎?意思是,要把她嫁到外地?嫁到蜀郡去?她哥哥真的這麼做了?

  她不管不顧的脫口道:「我不要!」

  她要嫁給池少君,她要做安陽侯府的世子夫人,她才不要離開京城,她才不要去蜀郡……

  覃清菡聽見景玲月的心聲,這才知道景玲月還在作夢能嫁給池少君,那個池少君擺明了喜歡蕭雨菲,雖然如今沒得到蕭雨菲,可也不會隨便屈就她景玲月吧?

  她搖了搖頭,池少君是安陽侯府的世子,不是誰說要嫁便能嫁的,也不知道景玲月哪裡來的自信認為自己能嫁給池少君?

  景飛月蹙眉道:「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如今爹娘不在了,自然是由我這個兄長做主,你脫口便是不要,難不成你要自己去說親嗎?」

  景玲月急道:「總之我不要嫁給那什麼崔二公子,也不要去蜀郡,我要留在京城!哥哥若是硬逼我嫁,我就自己了斷給哥哥看!」

  她說完轉身便走,氣得眼睛發疼,眸光都變得有些猙獰。

  要把她嫁去蜀郡,門兒都沒有!她不會屈服的,她得反應激烈點,不然她哥哥若硬是要她嫁人,她根本沒法反抗,就如同蕭雨菲一樣,平常那麼愛說大話,鎮南王要把她嫁到汴州,她不也無力反抗嗎?

*             *             *

  這日深夜,竹清苑沸騰了起來。

  「不好了!不好了!大姑娘投湖了!」

  為了演得逼真,景玲月狠心喝了好幾口湖水,一個時辰之後才悠悠轉醒,她睜開眼睛看到景飛月鐵青著臉,頓時心悸了一下。

  不等景飛月開口,她便哼唧出聲,「若是哥哥要逼我嫁給那崔二公子,玲月便一死明志!」

  景飛月臉色發黑,拂袖而去。

  冬雪忙過來將景玲月扶起來,接過小丫鬟送上來的湯藥。「姑娘喝藥吧,以後莫再想不開了。」

  「誰想不開了?」景玲月不悅的哼了聲,很快把藥喝完了。

  她不能再這麼被動等著了,她要去見見池少君,就說她和蕭雨菲相識一場,想知道蕭雨菲過得好不好,然後試探他對她的心意,若是有意,請他派人上門提親,到時她哥哥可不能說什麼了吧?

  這念頭一起,便像潮水泛濫,沒法停下來,第二日打探到景飛月不在府裡,她認為機不可失,立即要人備車出門。

  她興沖沖的找到了安陽侯府,認為池少君一定會見她,不想,得到的答案卻是世子去了汴州!

  他去汴州做什麼?是去看蕭雨菲的嗎?想不到他們表兄妹感情那麼好,此去汴州,路途遙遠,他竟然去了……

  「姑娘,現在呢?回府嗎?」冬雪在一旁請示。

  景玲月心煩意亂地道:「餓了,找間茶樓吃點東西。」

  她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可不回去她又能去哪裡?來京城這麼久了,她還沒結交到半個手帕交,除了蕭雨菲之外,沒幾個京中貴女主動和她來往,而蕭雨菲之所以和她結交,也是為了她哥哥。

  她又是學琴又是學畫的努力了老半天,還是入不了那些自恃甚高的貴女之眼嗎?她們還是把她看做農村來的村姑嗎?真是欺人太甚,就不要讓她成了安陽侯府的世子夫人,等她成了世子夫人,換她擺架子給她們看……

  「王爺,外頭寒。」茶樓台階上,有個紫袍的男子大步出來,一名小廝連忙狗腿的隨後跟上,為主子披上披風。

  景玲月不由得看去一眼,什麼王爺啊,這麼年輕俊俏。

  旁邊一個拿古箏的白衣姑娘,羞答答的垂著眼眸說:「王爺,奴家就這麼跟王爺回去,會不會令王妃不高興啊?」

  那王爺邪氣一笑。「本王的事,誰也管不著,本王要你,誰敢置喙?你只消把本王伺候得舒服了,別的不需管。」

  白衣姑娘更羞了。「王爺說的什麼話?奴家不依。」

  「不依可不行。」那王爺輕佻的一摸白衣姑娘嬌嫩的臉蛋。「看晚上本王辦你的時候,你依是不依。」

  景玲月聽得一顆心怦怦跳,光天化日之下,這對狗男女在說什麼啊,這麼淫穢,京城人都這麼沒臉沒皮的嗎?還虧那人是個王爺哩……

  她臉上熱辣辣的,沒敢再聽下去,對冬雪使了個眼色。「進去吧!」

  說時遲,那時快,一群黑衣人從天而降,團團將茶樓前的所有人圍住,景玲月嚇得躲在冬雪身後,將冬雪當成了自個兒的盾牌。

  「金頤納命來!」

  黑衣人的長劍鋒利,寒氣森森,看起來嚇人無比,隨便被刺一下可能就一命嗚呼了。

  「我們……我們是不相干的人啊……」景玲月喊著,在一片喊打喊殺聲中,根本沒人理她,她緊緊拉著冬雪的腰帶,拚死命的躲在冬雪身後。

  冬雪嚇得牙齒打顫。「姑娘你別推啊!」一直把她推出去,是要她出去受死嗎?

  景玲月抖道:「你好好、好好保護我,日後必、必有重賞……」

  刀光劍影之中,也不知誰被刺中了,凄厲的慘叫一聲,倒了下去,肚子的血往外噴,血跡斑斑。

  景玲月臉上煞白,害怕自己被不長眼的劍刺中,左閃右閃間,一直沒離開過冬雪的身後,換言之,若有人要刺她,必定要先刺過冬雪,冬雪又怕又怒,想著若是自個兒小命沒保住,重重有賞又有何用?景玲月平時待她又不是多好,她何必為了保護景玲月而喪命。

  想到這裡,就在景玲月閃躲著劍光,又要把她往刀尖上推時,她反手把景玲月一推,景玲月一個踉蹌跌了出去,她連聲尖叫都來不及發出,恰恰撲到了金頤身上,替他挨了一劍,當場失去了意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09:46 PM 編輯

【第十七章】   萬國糕點會

  瑞親王金頤在光天化日之下遇刺的消息是這兩日京城的談資,更叫老百姓炸鍋的是,瑞親王要迎娶救他性命的戰郡王府大姑娘景玲月為側妃,雖然郡王府已夠有看頭的了,但憑景玲月要做親王側妃還差得遠,如今能被瑞親王看上,可說是飛上枝頭成鳳凰了。

  景玲月想不到自己有這份運氣,瑞親王是皇上的弟弟,是先帝的第三子,慧太妃所出,府裡有王妃和姨娘小妾,可還沒有正式迎娶的側妃,她將是那一人。

  那一劍刺在她心臟下方,雖然讓她傷得不輕,卻非常值得,因為金頤並不知道她是失足撲到他身上的,以為她是存心捨命救他,別提對她有多憐愛了,這幾日他來府裡看她,還送來大批珍貴藥材,對她又憐又愛,吻她之時承諾等她進門,一定專房獨寵,那份霸氣,讓她恨不得明天立刻嫁給他!

  她哥哥試過阻止她,可她才不聽。

  她哥哥撂話道:「你自己想清楚了,瑞親王府並不適合你,瑞親王也不是能與你廝守一輩子的良人,崔二公子才是你的良配,若你不願進瑞親王府,哥哥還能代你婉拒,就說你已和崔二公子訂親。」

  她冷笑,這些人都見不得她好,她怎麼可能不願進瑞親王府?她願意得很,一百個願意!她是一定要嫁給瑞親王的,她要做親王側妃,誰也別想攔著她!等她成了親王側妃,她哥哥和覃清菡見了她都要矮一截,還要向她下跪請安哩!

  「痛快,太痛快了。」景玲月不由自主的揚起了大大的笑意,生平第一回體會到什麼叫作夢也會笑,刻苦了那麼久,老天總算想到要補償她了。

  「姑娘,您不想池公子了嗎?」冬雪小心翼翼地問,救了瑞親王那日,她們巴巴地上安陽侯府,不就是主子想見池公子一面嗎?怎麼才沒半個月,好像沒池公子那人的存在似的。

  「閉嘴!」景玲月立即蹙了眉。「以後不許再提到池公子三個字!要是讓王爺聽到,我唯你是問!」

  這會兒她已把池少君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區區一個世子夫人算什麼,她即將是親王側妃吶!看到時候,誰還敢不上趕著來巴結她,與她結交。

  由這日開始,景玲月便對戰郡王府上所有人頤指氣使,有鑑於她快要成親王側妃了,大夥都敢怒不敢言,只盼她快點出嫁,把這尊瘟神送走。

  景玲月的婚期訂在三個月之後,同時間,覃清菡也要出發去大寧參加萬國糕點會了,等他們回來,再沒多久,便是景玲月要出嫁的時候。

  「咱們不再勸勸她嗎?」覃清函說的人是景玲月,景玲月因為要嫁入親王府,這陣子的言行舉止放肆得很,尾巴簡直要翹到天上去了。

  她實在不明白,給人做妾那麼好嗎?居然喜形於色的要飛上天,也許她終究不是這朝代的女子,不明白這時候女人的想法,難道只要能攀龍附鳳,做妾也無妨?而且瑞親王並非只有景玲月一個妾,瑞親王的妾室多了去,王妃不算,還有二十多名姨娘,和一大堆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心裡能好過嗎?而那崔二公子從來不涉足花柳之地,身邊沒有一個通房小妾,據說他束髮後,崔夫人派在身邊服侍他的大丫鬟,他一個都沒碰,這樣潔身自好的男子,景玲月不要,偏偏瞎了眼要嫁給身邊女人一堆的瑞親王。

  所以,她這是在為景玲月擔心,擔心她在後宅裡沒法跟其他人競爭?

  才不。

  她並非媽祖,心腸沒這麼慈悲,景玲月三番兩次要害她,如今景玲月自己要趕著往火坑跳,她大可視而不見,她不過是認為,依景玲月愛張揚的性子,將來成了親王側妃不知還會翻出多少浪來,到時他們這個娘家免不了要出面為她收拾善後,若是嫁到蜀郡去,一來因為遠,二來崔家和崔二公子本人都單純,麻煩會少許多,因此才要景飛月再勸勸景玲月,完全是為了他們自個兒以後能耳根清靜著想。

  「如今她一心認為攀了高枝,哪裡肯下來?」景飛月低頭喝了口茶,神色平平。「說的再多,不過認定了咱們要阻她的富貴路,該說的都已說盡,是好是壞,由她自己去承擔。」前幾日黃靖棠特意來尋,要他擋下玲月的親事,什麼原因,黃靖棠卻是不說明白。

  景飛月知曉黃靖棠常暗中替皇上辦事,許多話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因此他也沒有追根究抵,為此,他又勸戒了玲月一回,然而玲月依然認為他們阻擋婚事是眼紅她,想把她嫁往蜀郡,甚至揚言要向瑞親王告狀,將婚事往前提。

  覃清菡也明白這時候任憑他們再說什麼,在景玲月心裡都是無足輕重,他們也不必去枉做小人了,就讓景玲月開開心心地去做她的親王側妃吧!

*             *             *

  日子過得飛快,半個月後,覃清菡頂著大黎第一糕點師的頭銜,帶領著御膳房點心局的觀摩團,浩浩蕩蕩地往大寧出發,這一個出使團,加上隨行的丫鬟婆子、車夫、護衛和觀摩團的家眷,足有上百人,覃清菡除了琴兒、珠兒、探春、聽蘭、舒蘭之外,也帶了玉兒、堂兒同行,未曾離開過大黎的他們,她要讓他們出去開開眼界,也看看大寧的風土人情與大黎有何不同,而景飛月自然是與妻兒同行。

  說起來,參加萬國糕點會的代表團原來是不必出動到景飛月這樣的大將軍級別,是景飛月自個兒請命護衛,而正好邊關無戰事,皇上便爽快地允了。

  甯靜姝私下與覃清菡說,雨菲郡主突然嫁去汴州這事太過奇怪,許多風言風語傳出去,皇上雖然人在宮中,卻也似是知道白玉別館一事與孫貴妃有所關聯,但皇上又不能明著處罰孫貴妃,因此才會允了景飛月大材小用,護衛代表團前往大寧,算是對他們夫妻做的一點小小彌補與示好。

  甯靜姝又說了,皇上不處置孫貴妃,一來是多年的情份,第二才是主要原因,不想破壞大黎與大齊之間長久的和平友誼。

  對於這些,覃清菡能諒解的,不諒解又如何?人家是皇上,皇上要怎麼做,誰能有置喙的餘地?反正主謀蕭雨菲的下場已經慘兮兮,那孫貴妃若能從中得到警惕,有所節制,日後不再存害她之心,她也會就此揭過。

  出發的這一日,皇上親自駕臨城門前送行,算是給足了戰郡王夫婦面子,除了皇上、皇后之外,孫貴妃也到了,她特地到了覃清菡面前,臉上揚著由衷的微笑。

  「戰郡王妃,過去我還未曾在萬國糕點會奪得頭彩過哩,你此行一定要代大黎爭光,將那頭彩的殊榮拿回來。」孫貴妃說話時顯得情緒很高,有些無以名之的興奮,笑容一直掛在她臉上,就像一個在慰勉三軍的統帥,表現得有幾分刻意,有些過了。

  她的母國大齊可謂中原天下糕點第一,齊京匯聚的糕點名師不計其數,加上她師傅領頭的御膳房糕點局,培養出許多糕點好手,因此,每年由各國輪流舉辦的萬國糕點會,五次裡,總有三次由大齊拔得頭籌,而她雖然手藝非凡,輸給自己母國也是天經地義之事,沒人覺得奇怪,也沒人會懷疑她為了把殊榮給大齊,不曾盡全力,不只如此,在賽事期間,她還會想方設法的破壞別國要做的糕點,暗中相助大齊,大齊的人不必親自動手除掉對手,如此,沒人會懷疑到大齊頭上去,起疑心的人也找不到證據,她去萬國糕點會,向來都是為了大齊,不是為了大黎。

  覃清菡得知了孫貴妃的心聲,很是感慨,孫貴妃都嫁來大黎這麼多年了,還生下兩名皇子,地位穩固,備受皇上寵愛,卻是吃裡扒外,仍把自己當成大齊人,若她生的皇子真成了儲君,對大黎來說是很危險的事,保不定哪天,她就把大黎給賣了也不一定。

  當下,她便想戲弄孫貴妃一番,也想讓孫貴妃有所警惕,她揚聲清脆地說道:「娘娘放心!清菡一定不負娘娘所望,奪得頭彩回來,為大黎爭光!」

  孫貴妃勉強笑道:「是嗎?你還真有信心,有信心是好事,不過也不要輕敵了,要知道,萬國糕點會與你想像的不同,聚集了各國能手,你莫要臨場膽怯了才好。」

  這個覃清菡將話說的那麼滿,是不怕咬到舌頭嗎?她究竟是哪來的自信,這般的拿腔作勢,又有何法寶,居然能悠哉地拍胸脯保證會得第一?

  她已經去信大齊給她師傅了,要她師傅特別注意覃清菡這個人,一定要暗中給她下絆子,無論如何都要讓覃清菡輸得灰頭土臉,讓她越慘越好,最好淪為各國笑柄,讓她沒臉回來大黎!

  覃清菡心中好笑,常飛世界各地參加甜點大賽的她,又豈會因一個萬國糕點會而怯場?而據她所知,萬國不過是個名頭,眼下的中原大地也沒有一萬國,實際參加的不過百來國,且其中很多是小國家,她真正感興趣的是外來的賓客,屆時會有遠從西洋而來的外國人,若能帶回一些在大黎見不到的原料,那才真正是不虛此行。

  「娘娘多慮了。」覃清菡嫣然笑道:「清菡對自己的手藝有信心,只要沒人使絆子,不論面對何種情況,清函都不會怯場。」

  孫貴妃心裡咯噔一聲,眼皮微微跳動了一下。

  她這是什麼意思?難道她察覺到了什麼?想到過去使了兩次計謀都沒害到她,反而是自己給害得棄賽,還喝了一個月的湯藥,身子也足足養了一個月,她心裡忽然起了警戒。

  這個覃清菡,不會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吧?

  「怎麼會有人使絆子呢?」孫貴妃皮笑肉不笑地呵呵笑道:「萬國糕點會既能年年舉辦,便有其公正性,比賽過程皆是公正、公開,絕不會有讓人暗中下絆子的空子,你就儘管放心好了。」

  「貴妃娘娘這麼說,清菡自然相信。」淺淺笑意浮上眉梢,覃清菡笑咪咪,特別誠懇的說道:「想必娘娘過去是使盡了全力要贏,絕不是為了要讓大齊贏而故意輸了比賽,肯定不是這樣的。」

  這番話,說的不輕不重,不會很大聲,卻又不夠小聲,恰恰好引來了許多人側目,其中也包括了皇上。

  孫貴妃心頭一跳,臉上的表情快要撐不住了,直想過去掐死覃清菡。「戰郡王妃也忒小瞧了各方好手,萬國糕點會好手如雲,本宮向來輸得心服口服,若說故意要輸,那是抬舉了本宮。」

  「娘娘說的有理。」覃清菡語調意味深長,臉上笑吟吟地說道:「不過,清菡想知道,此番的萬國糕點會,娘娘是想要大齊得第一呢,還是大黎?噢,清菡似乎不該問這個問題,娘娘心裡肯定是極為難的吧?」

  皇上正好看過來,那眼神還有點兒犀利,孫貴妃心怦怦猛跳了好幾下,她故做鎮定,輕笑出聲。「郡王妃這是什麼話,本宮有何為難?本宮是大黎的皇妃,自然是希望大黎贏了,這根本無庸置疑。」

  覃清菡直直望著孫貴妃的眼睛,若無其事的一笑。「清菡真是問了個傻問題。」

  送行至此,告個段落,覃清菡心裡很是滿意,回去之後,孫貴妃必有好一陣子揣揣不安,而皇上不是個昏君,肯定也不會什麼都不想,只要讓皇上起了疑心的頭就行了,孫貴妃想必就不會如同往日一樣得寵了,孫貴妃要給她下絆子,她就先給孫貴妃小鞋穿,這叫禮尚往來,不拖泥帶水、不拖不欠!

  「娘,您是不是討厭那個臉蛋兒尖尖,長得像小猴兒的貴妃娘娘?」馬車裡,景金玉問得格外認真。

  覃清菡忍不住噗哧一笑,景飛月也笑了,覃清菡捏了捏那可愛的小臉龐,笑道:「你這鬼靈精,娘不是討厭,就是有些不喜歡罷了。」

  景金玉煞有介事的點了點頭。「是了,娘說過,咱們做人要留些餘地,遇到討厭的人事物,不要說討厭,要說不喜歡。」

  景飛月忍不住放開懷笑道:「你這什麼教導孩子的方式?」  

        「很好的方式。」覃清菡露出一個笑容,大言不慚地說道:「不覺得一輩子受用嗎?」見她笑意嫣然,髮際旁落下幾縷髮絲,平添了些許嫵媚,景飛月心裡一動,驀然拉住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裡,在她耳邊低聲道:「玉兒、堂兒都大得可以跟咱們說道理了,實在無趣,我何時能抱個小娃娃在懷裡逗弄?你何時給我再生個娃娃?」

  覃清菡看著自己平坦的小腹,一時語噎。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肚皮怎麼那麼不爭氣,他們房事頻繁,要懷早懷上了,可是至今都沒動靜,她不會是不能生了吧?之前還生過兩個,也不可能是不孕……

  半晌之後,她說道:「我會儘力的,你別想討妾。」

  景飛月笑著往她掌心裡刮了刮。「你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說到那裡去?我何曾有過討妾的想法了?我都給了你,你不是比誰都知道嗎?」

  覃清函臉上驀地一紅。

  要命,經過調教的景飛月大將軍,何止成了寵妻狂人,還成了撩妹聖手,閨房裡,他真是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只是沒想到馬車裡還有孩子在呢,他也不羞不臊的,真是服了他了。

*             *             *

  一個月後,大黎參加萬國糕點會的使節團總算來到了大寧京城,大寧不是首次舉辦萬國糕點會,因此十分駕輕就熟,各國使團安排得有條不紊,十分妥當,各國代表都入住皇室會館——祥和園,大黎一行分配到的別院名為太怡院,放眼望去,一步一景,處處皆是飛樓繡櫊、曲徑通幽,讓眾人讚賞不已,巧合的是,旁邊的和山院住的便是大齊的使節團。

  所謂冤家路窄便是如此吧?在前去接風宴的月洞門前,景飛月一行與大齊的使節團碰個正著,覃清菡無意與大齊的人打交道,不想對方卻先停了下來。

  「想必兩位便是大黎的戰郡王和戰郡王妃吧?」一個皮笑肉不笑的白衣壯年男子,看似恭敬地開口道:「在下翟玉申,代表大齊出賽,對戰郡王妃之名如雷灌耳,芊儀公主……啊,該說是貴國的孫貴妃才是,孫貴妃一手的糕點廚藝,過去便是由在下手把手教出來的,孫貴妃在信上將戰郡王妃做的糕點誇得天上有地上無,在下實在慕名已久,不知在下是否有榮幸品嚐戰郡王妃所做的糕點?」

  說了半天,重點一句,他是孫貴妃的師傅!

  景飛月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翟玉申,嘴角微揚,沒有說什麼,但他常年征戰沙場,本身就有強大的存在感,那眼神充滿了警告意味。

  「翟先生過獎了。」覃清菡笑了笑。「我原來就做了些糕點要請接待我們的禮部尚書賢大人和賢夫人品嚐,若不嫌棄的話,便請用吧!」

  覃清菡示意琴兒打開食盒,那霍玉申也不客氣,見到食盒裡有十來種糕點,他先是一愣。

  天下糕點外觀大同小異,以他的資歷,多半看一眼便會知道是何種糕點,是包何種內餡,該是何種味道,可,眼前食盒裡的糕點有十來種,他卻是一樣都叫不出名字來。

  覃清菡淺淺一笑。「怎麼了翟先生,是糕點不合您的意嗎?」

  「怎麼會呢。」翟玉申連忙動手取了一個。

  首先入眼的外觀就很精巧討喜,塔狀的糕點上頭裝飾著三顆草莓和一圈不知是何物的白色膏狀,是他從未看過的造型,從外觀上著實研判不出是什麼糕點,他先認真的看了看,這才入口品嚐。

  品嚐之後,他的眉眼頓時露出遮掩不住的驚異,外皮的部分,口感酥脆紮實,內餡香氣濃郁口感濕潤,並且有草莓切塊,還有一種不知是何物的醬汁,散發著香甜的草莓味,白色膏狀清爽柔和,上頭的草莓也是精選過的,每顆都香甜可口,果香四溢,整體吃起來有層次不膩口。

  吃完之後,他忍不住又動手拿了一個不一樣的品嚐,這次吃完,仍是一時說不出話來。

  覃清菡笑咪咪的看著他。

  她的烤布蕾只用蛋黃製作,口感軟綿細緻,看似簡單,但味道絕不簡單,玉兒、堂兒一次吃十個都不成問題,她知道翟玉申此刻心裡什麼感覺,他身為名廚,說服不了自己她的烤布蕾不好吃,甚至他必須說,非常好吃,太好吃了。

  翟玉申終於找回了聲音。「敢問郡王妃,這兩種糕點的名稱是?」

  覃清菡輕描淡寫地說道:「第一個叫草莓千層塔,第二個叫香濃烤布蕾,初來乍到,因著時間有限,便簡略做了幾個。」

  覃清菡說的隨意,翟玉申卻是深受震撼。

  芊儀公主在信上只說覃清菡做的糕點十分奇特、古怪,前所未聞,可是怎麼個奇特古怪法,卻沒有詳加描述,此刻一嚐,他覺得芊儀公主的說法太失真、太不客觀了,這絕不是奇特古怪可形容,這是新奇的美味,前所未有的美味,香甜可口,吃了還想再吃,他恨不得再品嚐別的口味。

  翟玉申壓抑住心頭震撼,說道:「在下今日真是開了眼界,果然如孫貴妃所言,戰郡王妃的手藝十分出眾,令在下佩服。」

  「不敢當。」覃清菡微微欠身,她可不相信孫貴妃會說她手藝出眾,多半是說她做的糕點很奇怪之類的,外加一大堆批評。「那就賽場見了。」

  一行人走遠了,翟玉申還在其後看著,有些出神。

  「師傅——」徒弟孟觀覷著翟玉申不明的臉色,好奇地問道:「如何?那戰郡王妃做的糕點真的極為美味嗎?」

  翟玉申蹙著眉,不答,只道:「你悄悄去將倪副將找來,不許讓任何人知道。」

  此時的景飛月一行人已經走遠,景飛月和覃清菡同時開口。

  「我認為——」

  「我覺得……」

  兩人相視一笑,覃清菡嫣然笑道:「你先說吧,你認為什麼?」

  「我認為該派個人盯牢大齊使節團的一舉一動,尤其是那個翟玉申和他的弟子。」

  「雖然有些小人之心,不過……」覃清菡嫣然一笑。「我要說的也是這個。」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更不可無,既然孫貴妃是翟玉申手把手教出來的,那肯定也跟孫貴妃一樣壞,不,是比孫貴妃更壞才對,像這種滿肚子壞水的人,她最喜歡看他們搬石頭砸自己腳的那一刻了,待會兒在接風宴上她得好好的聽聽他心裡在打什麼壞主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0:11 PM 編輯

【第十八章】   糕點賽奪魁

  萬國糕點會除了糕點賽事之外,為期十日的萬國市集也同時熱鬧登場,顧名思義,既是萬國糕點會,便是有來自各國的糕點師設攤位,宣揚自家的糕點。

  能夠容納萬人的大會場旁專門闢了一大塊開闊的土地,搭建了遮陽防雨的棚子,讓來自各國的貿易商和攤販做生意,各種吃食和食材應有盡有,川流不息的大寧本國遊客和來自各國的遊客將市集濟得水洩不通,覃清菡已經來這兒逛三日了,還是意猶未盡,覺得什麼都對她的眼,而這三日景飛月都陪著她,寸步不離,夜裡則努力的做人,看能否兩個人來,三個人回去,若是再懷上雙胞胎就更好了。

  「娘!那是什麼?看起來挺有趣。」堂兒指著前方說道。 

  前兩日他們已經買了在大黎未曾見過的放大鏡、萬花筒、時辰鍾和剪指甲的刀子,對這個大得看不到盡頭的市集充滿了濃濃的興趣,一心想再挖到寶。

  覃清菡看過去,有個孩子在跳繩,旁邊的攤販桌上擺了許多跳繩,看來是賣跳繩的。

  「那叫跳繩。」她興沖沖的牽起兩個孩子的手。「走,過去看看!」

  表演跳繩的孩子身材精瘦,相當老練,變化著各種花樣,快速俐落,看得玉兒、堂兒目不轉睛。

  小販見他們有興趣,殷勤地招呼道:「夫人,兩位小公子,這叫跳百索,是我們遠望國的孩子們最喜歡玩的民俗運動,可有趣了,不單單可以自個兒玩,還可以兩個人玩,三個人玩,若繩索長些,十個人玩都不成問題。」

  「十個人玩?」堂兒稀奇了。「十個人要如何玩?」

  小販一時也不知如何說明,覃清菡笑著說道:「一個人有一個人的玩法,十個人有十個人的玩法,跳百索是強身健體的好運動,還可以訓練反應能力和耐力,有助於增強個人的肌肉耐力和心肺功能。」

  聽她說得頭頭是道,堂兒瞬間一臉崇拜。「娘親,您會玩嗎?」

  覃清菡點頭。「玩得可好了。」

  景飛月一直在他們母子三人身後,他未曾見過這叫跳百索的玩意兒,覃清菡卻說玩得很好?他倒是想看看她玩跳百索是什麼模樣。

  看了許久,最後覃清菡買了三種不同大小的跳繩,能夠單人跳、雙人跳和十人跳,玉兒、堂兒心滿意足,直嚷著回到祥和園要馬上玩跳百索。

  不過,兩個孩子很快又被其他新鮮玩意兒吸引了視線,不知不覺的走了過去,覃清菡跟著他們過去,看到吸引他們的是腳踏車,雖然十分陽春,但還是看的出來是腳踏車。

  「來看看洋馬兒哦!」小販吆喝著。「還能試騎哦!不買會後悔,買了不會後悔!」

  覃清菡聽著那小販的叫賣聲,心想著「洋馬兒」這名字還挺貼切的,在景飛月懷疑的眼光中,她笑咪咪地買下一輛腳踏車,打算回去教孩子們騎。

  「你確定你會騎這玩意兒?」景飛月問道。

  「騎得可好了。」覃清菡揚起了笑容。「回去讓你見識見識我的『馬上』絕技。」

  「是嗎?」景飛月嘴角含笑。「既然娘子這麼說,我拭目以待。」

  一行人又往前走,邊走邊逛,又吃了好些個吃食,遇到賣胭脂水粉和小首飾的攤位,覃清菡便會貼心的停下來讓探春她們幾個挑紀念品,有些看著不錯的保養品,她也買了一些要送給瓏月。

  暮色降臨,市集依舊人聲鼎沸,各種賣藝雜耍、戲曲歌舞看得人眼花撩亂,光是魔術,兩個孩子就看到不想走,眼睛裡寫著如痴如醉,景飛月陪著妻兒,耐性十足,也讓隨行侍衛們不必拘著,要看什麼便去,無須一直跟著他們。

  這一日覃清菡心滿意足,慶幸自己將玉兒、堂兒帶來了,這才能叫他們開開眼界,知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天色將暗,一行人正要打道回祥和圜時,覃清菡眼尖的看到了盆栽裡的植物,她生生頓住了腳步,瞪著那植物看,那植物還結了綠色核桃狀的果子。

  「怎麼了?」景飛月見她盯著那盆栽瞧,那盆栽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他還是說道:「中意嗎?中意便買下來。」

  覃清菡看著那濃眉大眼,有些混血兒感覺的賣家。「這可是可可樹?」

  那賣家笑嘻嘻地說道:「正是可可樹不錯,夫人喜歡嗎?喜歡可以算您便宜些。」

  景飛月見她呼吸都急促了,也不知這長得平凡無奇的盆栽何以讓她如此激動。

  覃清菡卻是不問價錢,只問道:「還有嗎?你還有別的可可樹嗎?」

  那賣家一愣,說道:「還有兩盆,一共有三盆。」

  「我全要了。」跟著,她又詳細問了照顧的方法與栽培的方法,生怕自己記的不全,又叫身邊的人幫著記。

  回程,三盆可可樹安置在馬車裡,覃清菡一直如獲至寶的看著,探春等人都十分不解,不過是幾棵小樹苗,怎金貴成這樣子?

  「郡王妃,您可是要吃這果子?」探春忍不住問道。「這果子看起來挺硬的,能吃嗎?」

  覃清菡淺淺笑道:「不是直接吃,要經過發酵、曬乾、研磨之後,方可提煉出可可槳,用來製造可可粉,可可粉是製造巧克力的主要原料,巧克力能做出許多變化,讓糕點更加美味、迷人,吃過的人會上癮一般,吃過還想再吃。」

  「娘親說得孩兒現在就想吃。」堂兒一副饞樣,滿眼的期待。「娘,何時能做出巧克力?明日做的成嗎?」

  覃清菡笑盈盈地說道:「你這小饞包,沒有這麼快,何況過兩日娘就要去比賽了,眼下也沒時間,你們好好照料這三棵可可樹,回了大黎,娘再做給你們吃。」

  每日逛市場、品嚐各國美食,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來到糕點大賽的前一晚,白天裡覃清菡一行人照舊還是逛市集,並沒有在主辦單位特別準備的廚房裡練習。

  她預備做的兩樣糕點,在前世都已做過幾百次了,雖然部分材料有所欠缺,但經過她的改良,做出來的味道相去不遠,她胸有成竹,不必練習,回到廂房之後,舒舒服服的泡了個澡,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子夜,祥和園的太怡院忽然傳來了不明的尖叫聲。

  「起火了!」

  「不好了!快救火!」

  「快!快打水來!」

  很快的,整個太怡院便濃煙四起,燻得人人流淚嗆咳不止,驚慌的呼救聲不絕於耳,夾雜著嘈雜的奔跑聲。

  火勢有蔓延之勢,頓時所有人都往外逃,主樓裡的景飛月和覃清菡手牽手的跑了出來,覃清菡臉上蒙著白紗,長髮狼狽的四散,身上一襲招眼的飄飄白衣。

  景飛月眼中兩點火光跳躍,揚聲道:「保護郡王妃!」

  「是!」

  火勢越來越大,太怡院上方竄出了熊熊團焰,沒人注意到兩位小主子和平常總在覃清菡身邊伺候的探春、琴兒、珠兒、聽蘭、舒蘭怎麼不見蹤影,許多人奔了來,眾人忙著救火。火勢在半個時辰之後控制住了,大寧禮部的尚書賢大人聽聞此事,趕來關切。

  清點之下,無人傷亡,是不幸中的大幸。

  可戰郡王妃呢?

  戰郡王妃不見了!

  和山院主樓的寢房裡,孟觀奔了進來,左右張望,確認無人時,小心翼翼地關上了房門,快步走到翟玉申面前,喜形於色地道:「師傅,弟子聽得分明,戰郡王妃失蹤了,在眾人忙著救火時失蹤了,戰郡王正在找人,禮部也派了許多人出去找,可目前還沒找著。」

  翟玉申點了點頭。「嗯。」

  看來倪副將是得手了,不愧是大齊身手第一的武將,只消將覃清菡拘個一日便成,到時再將她放走,她也只能當自己被放火的盜匪捉了,自認不走運,不會懷疑到他們身上,至於縱火的主謀,自然也是抓不到的,他已讓那人悄悄回大齊去了,即便有目擊者也找不到嫌疑犯。  

  這一夜,翟玉申睡了個好覺,作了個好夢,夢裡他再次奪得萬國糕點會的糕點之王頭銜,而連比賽都沒參加的覃清菡則灰頭土臉的回去大黎,受到百姓們的嘲笑,從此再也抬不起頭來。

*             *             *

  翌日,是萬國糕點會的比賽日。

  說起來,比賽規則相當簡單,各國代表做兩道糕點,由三十位評審打分數,每道糕點都是五分,合起來是十分,分數最高者便是優勝,製作糕點使用的材料沒有限制,時間為四個時辰,從製作到完成,不能有幫手,因為每樣糕點都需製作三十份,因此是極費心力的,而參賽的國家有一百國,換言之,參賽者有一百名,每位評審都要品嚐一百名參賽者做出的兩道糕點,雖然不必將糕點全部吃完,可一個人總共要品嘗兩百道糕點再給予評分,也不是易事。

  會場的設備十分完善,搭建了一百個小棚子,棚與棚之間均有約一個手臂長的距離,且派人看守,參賽者絕對看不到鄰棚的情形,對手們也無法彼此打探。

  棚裡設有長台,鍋灶碗碟、各式廚具用品烤爐等一應倶全,需要的材料則由參賽者自行攜帶,幫手可幫忙將物品搬入棚中,之後便要退出,由參賽者全程自行製作,做好糕點的參賽者只需搖桌上的鈴鼓,會有專人去給予糕點編號,再將糕點成品一一端到評審面前,評審打分數的時候只知道糕點編號,並不知道是誰做的,而糕點編號亦無法提前作弊,誰先做好糕點,誰便能搖鈴鼓,順序是無法預測的。

  已時初,三十名評審就座,比試正式開始。

  覃清菡的棚子位置正巧就在翟玉申旁邊,她從容不迫地入場,身後跟著搬材料的聽蘭、舒蘭,以及抬著大冰鑒的六名侍衛,她清楚看到翟玉申臉上驚疑不定、不可置信的表情。

  她怎麼會在這裡?倪副將沒有綁住她嗎?怎麼可能?若倪副將沒有綁走她,那倪副將去哪裡了?

  覃清菡聽見了翟玉申的心聲,她沒有加以理會,彷彿不識得他這個人,不知道他暗地做的那些骯髒事,面上從容淡定,徑自進入她的棚子。

  不錯,她在第一日的接風宴上便已聽到了翟玉申的詭計,原來,品嚐過她做的糕點之後,翟玉申生心警戒,認為即便在她的糕點裡動手腳,他也沒有勝算,索性一不做二休,打算讓她無法參賽,被迫棄賽,他就能不戰而勝,真真是卑鄙小人中的卑鄙小人!

  翟玉申心知平時她身邊戒備森嚴,都有一大群人跟著,加上不分日夜,景飛月都在她身邊,根本沒有機會抓走她,因此預謀了要在比賽前一晚將她擄走囚禁,賽後再放了她,至於要怎麼擄走她,翟玉申打的主意是在太怡院縱火,引起混亂,將她逼出之後再趁亂擄走,屆時濃煙加上一片混亂,不會有人注意到她是如何失蹤的,可說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她告訴景飛月,自己無意間聽到了翟玉申的詭計,和景飛月商量之後,決定將計就計,當夜讓元昕打扮成她,故意誤導讓翟玉申派去的倪通抓走了元昕,而元昕身上早預藏了迷藥,換他將倪通迷昏,綁起來,據說倪通醒來後嚇得不輕,完全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自己又是如何被綁的。

  那一夜,她知曉翟玉申要放火,景飛月安排她和玉兒、堂兒、探春、琴兒、珠兒、聽蘭、舒蘭在晚膳過後便悄悄離開了祥和圜去城裡的客棧投宿,當賢大人派人找她找得人仰馬翻之際,她在客棧睡了個好覺,直接神清氣爽地從客棧來到會場,殺翟玉申個措手不及。

  「郡王妃,您看到那卑鄙小人的表情了吧?好像見鬼了似的。」舒蘭一臉的暢快。「書上說的,多行不義必自斃,就是在說他那種人,黑心腸的人做出的糕點肯定不會是香的一定是臭的!」

  覃清菡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這還只是開始,後面還有得他受的。」

  比賽正式開始,聽蘭、舒蘭和六名侍衛也退出了賽棚,回到了觀賽區。

  覃清菡對自己有滿滿的自信,加上前世參賽的經驗豐富,她聚精會神,全然不理會棚子之外的動靜,先做需要冰凍兩個時辰的芒果慕斯蛋糕,一個蛋糕切成十片,所以她必須要做三個芒果慕斯蛋糕。

  她先烤了一盤餅乾,用擀麵棍壓碎餅乾為底,拌入溶化的奶油攪拌均勻,倒入圓型模具底層壓實,放入冰鑒裡冰兩刻鐘。

  幸好南琉國四季如夏,能提供新鮮芒果,這讓她如虎添翼,她將芒果去皮切丁,其餘不規則的果肉則攪拌成泥,將芒果泥分成大小兩份,加入檸檬汁和糖攪拌,取出魚膠片,這魚膠片是她在大黎空暇時便試著用動物骨頭、動物皮和骨內的筋腱煮制而成,十分成功,她教聽蘭、舒蘭做了許多備用。

  魚膠片用冰水浸軟,瀝乾水分份,隔熱水軟化,再加入芒果泥之中攪拌,跟著用牛乳製作打發鮮奶油,這部分用量較大且較費時費工,在進場前她已先將牛乳裝入容器裡,讓六名侍衛搖上一個時辰了,因此她現在只需再補搖一刻鐘即完成了打發鮮奶油。

  在芒果泥裡加入鮮奶油攪拌成芒果慕斯,取出冰鑒裡已冰好底層的模具,倒入三分之一芒果慕斯,加入芒果丁,再加入三分之一芒果慕斯,再加入芒果丁,最後再倒入剩餘的芒果慕斯刮平,放入冰鑒,隨即製作芒果鏡面,把魚膠片和水拌勻,加入芒果泥,待涼後再倒入芒果慕斯上,同樣放入冰鑒裡讓它凝固,待凝固之後再脫模即可。

  等待芒果慕斯凝固時,覃清菡開始製作參賽的另一款糕點——抹茶千層蛋糕。

  前世的人們都很瘋抹茶口味的各種蛋糕、冰品、飲品,因此她早早便做出了抹茶粉,將茶葉用石磨碾磨成粉末,裝罐保存,用抹茶粉做出熱抹茶拿鐵,景飛月極愛,每日早晨都要喝上一杯,捨棄了過去愛喝的茶,讓她極有成就感。

  而她今日要做的這款抹茶千層蛋糕可比芒果慕斯蛋糕簡單多了,雖然簡單但卻費工,一個蛋糕需要至少二十片的法式可麗餅皮,換言之,必須做三個抹茶千層蛋糕就要煎六十片的法式可麗餅皮,她用了一個半時辰才煎好了所有的可麗餅皮,待製作好三個抹茶千層蛋糕放入冰鑒裡冷藏後,取出芒果慕斯蛋糕,在鏡面以芒果丁做裝飾再脫模切片便完成了。

  這期間,不停聽到有參賽者在搖鈴鼓,她仍然保持自己的節奏,不疾不徐的按照步驟完成,且將時間掌握得恰到好處,在比賽時間快到前搖了鈴鼓,幾名專人過來,取走了她的成品,給她兩張紙,讓她寫上糕點名稱,至於她的作品編號,連她本人都不知道,這也更杜絕了作弊的可能。

  因為每位參賽者呈上糕點的時間不同,因此並不會有糕點一窩蜂送到評審面前的情況發生。

  經過整整一日的比賽,每位參賽者都累了,賽程結束的半個時辰之後便會宣布結果,所有人都在等。

  這場盛會,大寧國君從頭到尾都參與了,他也是評審之一,理所當然由他來宣佈比賽結果。 

     萬國糕點會的糕點大賽從來就沒有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向來都只宣佈奪魁的那一個,所有參賽者在各自的棚子裡屏息以待,覃清菡覺得這一刻好像回到了前世她在歐洲參加世界甜點大賽的時候,雖然她有信心不輸人,但心臟還是緊張得怦怦亂跳。

  她會不會太有自信了?若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輸了比賽怎麼辦?

  這要命的得失心啊,實在不可取,可是她又多麼的想奪魁,讓景飛月以她為榮,讓外人看他們時不再覺得有差距,讓所有人都認同他們是匹配的一對,她想做一個讓他引以為傲的妻子……

  遠方的評審台上,一聲鑼鼓響徹雲霄之後,身著明黃龍袍的大寧國君起身了,他咳了聲,朗聲道:「各位遠道而來辛苦了,朕在此宣讀今年的萬國糕點會,糕點大賽的頭名糕點為——芒果慕斯糕、抹茶千層糕!」

  此時,全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大寧國君又道:「綜合所有評審的看法,芒果慕斯糕,入口即化,濕潤柔軟,散發獨特的濃郁香氣,而抹茶千層糕,香氣清新甘醇而不膩,微苦不澀,層層疊疊,作工精緻,十足賞心悅目,這兩款糕點,不管是造型或味道都別出心裁,前所未見,令人驚艷,這兩款糕點的編號分別為丁八、丁九,現在就由專人將丁八、丁九的參賽者請上台來!」

  覃清菡對於領獎這事已是駕輕就熟,她姿態優雅的跟著專人從旁邊上台,一見是她出來領獎,大黎的觀賽區頓時歡聲雷動,眾人口中不斷歡呼著「戰郡王妃!戰郡王妃!」而玉兒、堂兒則狂喜喊著「娘親!娘親!」

  她要做什麼糕點,她都未曾透露,因此他們也是直到她上台的這一刻才知道芒果慕斯糕、抹茶千層糕是她做的,入境隨俗嘛,她刻意拿掉了蛋糕的蛋字,若是她用了蛋糕二字,探春她們幾個肯定一聽名稱便知道是她做的。

  「朕在此向大家介紹,此番奪魁的參賽者乃是來自大黎的戰郡王妃,閨名覃清菡,換言之,今年的萬國糕點會,糕點大賽的榜首國為大黎!」

  「多謝陛下!」覃清菡向大寧國君施禮,面上掛著淺淺微笑。

  獎品是一面「萬國糕點會——天下第一糕點名廚」的匾額,金燦燦的,似是純金打造,十分值錢,她自己肯定是拿不動的,幸好景飛月適時地派了兩名侍衛過來幫她抬走。

  比賽至此告一段落,晚上禮部設宴款待,在宴會上,覃清菡自然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今日的評審們也是座上賓,他們個個都很好奇她那兩款糕點的製作方法,她也面帶笑容,不厭其煩地向他們解說,並承諾她人還在大寧時,每日都會做幾款不同的糕點請他們品嚐,至於詢問她師承何處的問題,她都一律以無師自通的天賦帶過,一點兒也不自謙。

  夜裡,回到祥和園太怡院的寢房,覃清菡沐浴後便往床上躺去,彷彿被抽去了力道一般,烏黑的秀髮散落一枕。

  她覺得自己渾身的骨頭快散架了,從昨夜到今夜,不過十二個時辰,卻好像過了漫長一年。

  幸好,有驚無險,一切都過去了,她也不負所望的奪得魁首,過幾日便要啟程回大黎,她已經開始想家了,還是自己的家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祥和園縱然金碧輝煌,卻不如她在自己府裡輕鬆自在。

  「今日辛苦你了。」溫暖的身軀上床靠了過來,臂彎一攏,溫熱的氣息立即將覃清菡包圍住。

  覃清函垂眼看著在她胸上肆無忌憚的雙手,軟軟地嗔道:「換你辛苦?」

  閨房裡,她從來都是大膽地與他調情,絕不來害羞那套,這是她的覺悟,前世驟然間便過勞死了,她什麼都來不及交代,什麼都來不及享受,這一世,她非但要及時行樂,也要及時告白,很多事是無法預料的,是不等人的,雖然這會兒他們好端端的,可沒人知道下一刻的事,她雖然再活一世,可沒人能保證這一世的她就能長命,所以,若她愛他,她便會說愛他,若她想要他,她也會說出來,絕不會藏著掖著,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呢?許多人會想著明日再說,明日再做吧,那是他們沒想過,可能沒有明日。

  把握今日,把握眼前,把握當下,才不會留下遺憾,就如同此刻,感受著他的體溫,每每見他自她身子上得到快樂,她也有無比的滿足和幸福感。

  景飛月把她翻過來,很快欺身而上,他眸子裡含笑,俯視著身下千嬌百媚、屬於自己的女人。「伺候娘子一點都不辛苦,為夫極為樂意。」

  看她雖然今日累極,可眸子裡卻含著點點醉人星光,他火熱的唇覆蓋住了她的唇,深深吻住她,輕紗幔帳裡,激烈纏綿的身影交疊起伏,不一會兒,只餘滿室濃重的喘息聲,斷斷續續了一個時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0:36 PM 編輯

【第十九章】   這是髒髒包

  萬國糕點會的糕點大賽落幕之後,寧京發生了一件事——大黎國戰郡王景飛月在御前狀告大齊羽林軍副將倪通趁亂綁架了他的小廝元昕,令元昕身心受創,幾度尋短。

  此事前所未聞,大寧國君在震愕之後,將此案交由京兆尹調查。

  因此,倪通有龍陽之好的傳言開始沸騰,倪通為了自清,也為了證明自己絕對沒有對元昕不軌,他供出受翟玉申指使,原來是要綁架戰郡王妃,令她無法參賽,卻錯把元昕當做了戰郡王妃,才會綁架了元昕,絕對不是有斷袖之癖,順帶抖出了縱火犯也是大齊之人,同樣受到翟玉申指使,他們絕不是有意犯法,希望京兆尹查明真相,並對他們網開一面。

  此語一出,公堂上一片譁然,身為大齊第一糕點名廚,且是御用名廚的翟玉申,居然因為害怕大黎的戰郡王妃贏過他,便使出此等惡毒詭計,甚至縱火要逼戰郡王妃出房,怕輸不起而做出這種事,簡直喪心病狂!

  且不管大寧的京兆尹要如何審理這件跨國的棘手案件,景飛月一行尚未回到大黎,這件事已傳遍了黎京的大街小巷,人人都在唾棄大齊的參賽者好不要臉,竟然想出綁架他們戰郡王妃這樣的小人招數,幸好戰郡王夫婦有勇有謀,將了他們一軍,讓他們原形畢露,一敗塗地,只能說,賊星該敗,自作孽不可活!

  覃清菡回來之後,甯靜姝告訴她,雖那翟玉申沒有抖出孫貴妃來,可事關大齊,是大齊參賽使團幹的事,孫貴妃還是面上無光,此事在京城炸了鍋後,她便幾乎不出雲露宮,把自己關了幾十日,加上皇上也不給她好臉色看,她整日在雲露宮裡摔東西打宮女,簡直是鬼見愁,人人都想逃離雲露宮。

  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原本就是孫貴妃,若不是她唆使翟玉申,翟玉申不過區區一個御廚,也沒這麼大的膽子,他還不是想著有孫貴妃給他撐腰,才會不擇手段。

  如今,翟玉申給押回大齊受審了,大齊在景飛月給的壓力之下,也不可能輕輕放過,他要去蹲苦牢是免不了的,只是便宜了孫貴妃,又讓她逃過一劫。  

        孫貴妃明著沒有受到懲罰,覃清菡卻不打算放過,她要讓孫貴妃很難受很難受,比聽到自己在萬國糕點會上奪魁還要讓她撓心撓肺地難受!

  這一日,覃清菡進宮接受了皇上的表揚,跟著轉往錦華宮見太后,錦華宮一室的熱鬧,許久沒在宮裡露面的孫貴妃也赫然在座,她原是不想來的,可銀月勸她,今日戰郡王妃奉召進宮,太后又傳郡王妃說話,還讓皇后和眾嬪妃一同到錦華宮熱鬧,若她不到,倒顯得做賊心虛了,若不想讓人有話說,她更加要出席這場合。

  於是她來了,就見太后對覃清菡親切有加,滿屋子的嬪妃都圍著覃清菡在討好,好像她真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人物似的,哼,不過是在萬國糕點會奪魁罷了,若不是她師傅中了計,今日也輪不到她在這裡翹尾巴!

  自己肯定還有翻身機會的,等到她翻身時,第一個要弄死的就是覃清菡!等著,那一日不會太遠,她不一定要依靠皇上,她還有別的出路呢,有人趕著要巴結她,她何樂而不為,何況如今皇上也對她不冷不熱的,她更加要找自己的出路……

  「哀家瞧瞧,你說這是什麼玩意兒啊?」見到覃清菡打開的食盒,太后顯露出很感興趣的樣子。

  覃清菡淺淺微笑。「稟太后,這叫髒髒包。」

  她費了一番工夫,用可可樹上的可可豆做出了巧克力粉和巧克力,並在府裡辟了一塊地,將可可樹交由植栽高人栽種,希望能成功種植,如此便可以讓更多人品嚐到巧克力的美味了。

  昨日,她想到了前世風靡一時的髒髒包,許多人在吃時拍下的影片都十分有趣,她覺得太后就像個老頑童,肯定會喜歡的,加上先前她用葡萄做的天然酵母也十分成功,因此昨日試做了幾個,想不到很順利。

  今日一早,天沒亮,她就叫了探春、瓏月、聽蘭、舒蘭到廚房,五個人做了一百個髒髒包,又做了兩大盤法式玫瑰花檸檬塔,看著就賞心悅目。

  「髒髒包?」太后面露稀奇。「好個稀奇古怪的名字,清菡,你跟哀家說說,是如何的髒法呀?」

  覃清菡淺淺一笑。「不是這糕點髒,而是吃時,臉上和衣衫上都會弄得很髒,因此叫髒髒包,且這髒髒包不能放在碟子上吃,要拿著吃才行。」

  「是嗎?會弄得很髒?」太后挑眉。「那哀家一定要試試了。」又對眾嬪妃道:「你們也都試試。」

  眾嬪妃為了討太后歡心,自然是從善如流。「是!」

  覃清菡讓隨行的琴兒、珠兒將食盒裡的髒髒包發下去,她今天做了很多,所有嬪妃連同錦華宮裡伺候的宮女太監都得了一個,皇后又特地命人給皇上送一份去。

  沒多久,錦華宮裡就傳出了此起彼落的笑聲,人人臉上和手上都是可可粉,可那髒髒包本身又是如此美味,人人都顧不得弄髒,吃得一口不剩,各人的宮女這才取來濕帕子給主子凈面和凈手。

  吃完了髒髒包,覃清菡又呈上了法式玫瑰花檸檬塔,塔皮裡是一朵用奶油檸檬醬擠出的白玫瑰,檸檬香氣十足。

  「哎呀,這麼精巧,哀家怎捨得吃啊?」太后愛不釋手的拿著檸檬塔端詳,又拿起來在鬢邊比劃。「你們瞧瞧,這朵玫瑰花別在哀家髮鬢豈不正好?」

  一席話說得所有人都笑了起來,只有孫貴妃笑得很勉強,她原來唾棄覃清菡做的糕點,可那髒髒包和法式檸檬塔呈到她手上時,她又忍不住嚐了幾口,一嚐之下,竟是滿滿的驚艷。

  沖入她腦中的第一個想法是:覃清函肯定有神仙水!只是那次沒有叫景玲月找著罷了,她就是依仗著神仙水做出來的糕點才會都如此美味,那神仙水肯定不是只有能讓糕點變得美味的功能而已,還會改變外觀,讓外形也變得精巧,否則不可能有人能做出如此美的玫瑰花來。

  聽到孫貴妃心聲的覃清菡感到啼笑皆非,想不到孫貴妃還在執著神仙水,且還連她能做出精巧的糕點外觀都不相信,執意要「歸功」於神仙水,真真是走火入魔,眼界米粒般大,只看到她自己,不願看到別人的好,她這樣的人,註定一輩子在原地打轉,不會進步。

*             *             *

  髒髒包只是個開始,為了不讓孫貴妃好過,覃清菡從這日開始,每日都做一種糕點派人送進宮裡,除了送給太后之外,也送給皇后,皇后那份還特意多做,讓皇后可以轉送給皇上,每日都有理由去御書房見皇上,而皇上知曉她是來送點心的,也樂於接見。

  才半個月,甯靜姝就捎來好消息,皇上和皇后感情增溫,有次皇后送糕點進御書房之後,皇上還留她一塊兒喝茶,邀她到御花園賞花,甚至還留宿鳳儀宮了,皇后歡喜得直說是她糕點的功勞,不知要如何感謝她。

  人人都說孫貴妃是徹底失寵了,且京中糕點第一人的位置換覃清菡坐了,孫貴妃如今只是靠著兩位皇子才沒被打入冷宮,若是再犯個錯,怕是皇上也不會留情面了。

  其實,送糕點這件事對覃清菡來說是一舉兩得,既能幫到皇后,又能氣到三番兩次想加害她的孫貴妃,何樂而不為?因此她每日在做要送進宮裡的糕點時都做得很開心。

*             *             *

  時間匆匆而過,轉眼到了景玲月要出嫁的日子。

  景玲月雖然是親王側妃,不過按照大黎的律法,也算是正式娶親,除了一身嫁衣不是大紅之外,其餘規矩都照娶正妻的來,算是給足了戰郡王府面子。

  景飛月原就無意結這門親事,因此在瑞親王來迎親時,他面上神情便很是淡漠。

  他甚至希望這樁親事攪黃了更好,只是景玲月以死相逼,一定要嫁,他也不想擋了,既然她那麼想去坐那張親王側妃的椅子,那麼以後是福是禍就要她自己去承擔了,就如同蕭雨菲一般,他已說得夠明白了,她還執迷不悟,如今的下場,是她咎由自取。

  「戰郡王成了本王妻舅,日後兩家可要多多走動才好,尤其戰郡王手裡握著景家軍,關於兵力佈署,本王也想向戰郡王討教討教。」

  瑞親王話裡話外都意味深長,叫景飛月聽了極不舒服,他繃著臉,不冷不熱地說道:「兵力如何佈署,向來與王爺無關,王爺要討教何事,叫人不解。」

  瑞親王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此時不解無妨,等兩家拉近了距離,到時候自然就有解了,也不急在一時。」

  過去景飛月孤家寡人一個,多少人要與他攀關係都無從下手,想不到景玲月會救他一命,簡直是老天在幫他,他當下立即決定一定要藉此將景玲月娶到手,景玲月是景飛月的嫡親妹妹,只要運作得宜,那景飛月手裡的景家軍不啻跟在他手裡一樣,遲早都能派上用場,與他的計劃不謀而合。

  瑞親王到別處敬酒去了,黃靖棠過來,調侃道:「你這表情,外人會分不清你在辦喜事還是辦喪事。」

  景飛月面罩寒霜。「跟那種不明所以的人成了親家,與辦喪事差不多。」

  「應該不用我提醒你吧……」

  黃靖棠還來說完,景飛月便冷冷地道:「他休想靠近景家軍一步。」  

  黃靖棠笑了。「那我就不多說了。」

  景玲月嫁入王府不到三個月便傳出有孕的消息,雖然瑞親王妃已有一子,她若生下兒子,要做世子也沒希望,但母憑子貴,姨娘們都沒人生出兒子來,若她能生出兒子,地位肯定不一樣!

  因為她有孕在身,瑞親王更是待她呵護備至,但他交給她一項任務,要她與孫貴妃多多親近。

  聽到孫貴妃三個字,她不由得傻了眼,因為神仙水那檔子事,她和孫貴妃之間也算結了仇,主導那件事的蕭雨菲如今在汴州過著凄慘的生活,而她好不容易嫁進王府,正要過稱心如意的富貴日子,王爺卻叫她去與孫貴妃親近?

  她要如何親近孫貴妃?想來想去,她們有個共通點,都很討厭覃清菡,且如今提到糕點第一人,人人都會說是覃清菡,還在萬國糕點會出盡了風頭,想來孫貴妃如今是對覃清函又嫉又恨吧?

  於是,她備了禮,遞了帖子,進宮拜見孫貴妃,自告奮勇要替孫貴妃消除覃清菡這個眼中釘,幫她挽回皇上日漸出走的心。

  第二日,她讓冬雪去戰郡王府傳話,說她害喜嚴重了,什麼都吃不下,只想吃嫂嫂做的糕點,且要現做的才合她的胃口,請嫂嫂務必走一趟王府,為她親自做糕點,不然她要餓死了。

  覃清菡聽完冬雪轉述,不由得好笑。「大姑奶奶害喜真那麼嚴重?」

  冬雪期期艾艾,吞吞吐吐地說:「側妃害喜確實是挺嚴重的,所以才要勞煩郡王妃走一趟。」其實側王妃根本沒害喜……

  覃清菡一笑。「好吧,你回去轉告大姑奶奶,我明日便上王府去為她親手做糕點。」

        冬雪鬆了口氣。「是,奴婢這就回去轉告側妃!」

  冬雪一走,琴兒便蹙眉道:「郡王妃,奴婢看那冬雪神色有異,大姑奶奶不是善茬,您要小心其中有詐。」

  覃清菡低頭喝了口茶,神色平平。「我知道。」

  景玲月根本沒害喜,那麼勞師動眾的把她請去瑞王府是為何?看來問題就出在「現做」這兩字上頭。

  反正她說要吃現做的糕點,也沒說要在哪裡現做是吧?

*             *             *

  景玲月在房裡緊張不已,從這頭走過來,又從那頭走過去。

  「嫂嫂來了是吧?」她不斷的確認。「李嬤嬤把人帶去小廚房了是吧?」

  冬雪也很不安。「是……現在還來得及,不如去請郡王妃出來……」

  「你在胡說什麼?」景玲月死死的絞著手裡的絲帕,陰沉地說道:「我好不容易安排好了一切,你要我現在停手,那我要如何向孫貴妃交代?」

  「可……人命關天……」冬雪打了個哆嗦,神色倉皇。「側王妃,不如再想別的方法……」

  景玲月惡狠狠的瞪著冬雪。「死丫頭!你要是敢再說一句,我明天就找人牙子來賣了你!」

  冬雪手指緊緊攥著衣服,不敢再多嘴了,房裡充滿了緊張的氣氛,但寂靜無聲,過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突然傳來巨大的轟聲,動靜比打雷還響,主僕兩人同時驚跳了起來,不約而同往外奔去。

  小廚房前,已聚集了一大群又驚又愕、目瞪口呆的下人,濃煙從廚房裡滾滾冒出,景玲月心急的往前快走,一邊撥前人群。

  「讓開!都給我讓開!」

  到了廚房口,瞧見那撲面而來的濃煙,景玲月心裡一跳,急急止住了腳步,她不敢進去,隨便指了個下人,「你!進去看看戰郡王妃有沒有事!」

  下人們都竊竊私語起來,怎麼可能沒事?沒事的話,還會不走出來嗎?

  唉,怎麼會這樣?戰郡王妃可真不走運啊,好心來做糕點給景側妃吃,不想卻出了這樣的意外,就算不被炸死也去了半條命了吧,這往後還能做糕點嗎?

  「是……」那下人心驚膽顫的走進去,但沒一會兒就出來了。「稟側妃,裡頭沒人!」

  聞言,眾人也是滿臉詫異。

  「沒人?怎麼可能沒人?」景玲月瞪著那下人,好像恨不得扯他耳朵,她氣急敗壞地道:「你看清楚了沒有?裡頭怎麼會沒人?」

  那下人肯定地道:「小的看清楚了,裡頭確實沒人,一個人都沒有,倒是看見了許多火石粉,也不知是誰在小廚房裡放了那麼多火石粉……」

  「住口!」景玲月急急喝斥,不許那人再說下去,她轉頭揚聲喊著,「李嬤嬤!」

  李嬤嬤哆哆嗦嗦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老奴在。」

  景玲月沒好氣地問道:「你不是把郡王妃帶到這裡來了?還是你老眼昏花,帶到了別處?」

  「不關老奴的事啊……」李嬤嬤以為要被降罪,嚇得面無血色,連忙在景玲月面前下跪。「老奴確實把郡王妃帶進去了,還告訴郡王妃什麼用具放在何處,其他的就不關老奴的事了,老奴也不知道會爆炸啊……」

  景玲月不顧有孕在身,忍不住粗暴的踢了李嬤嬤一腳。「沒用的東西!」

  覃清菡和她的丫鬟們會飛天遁地不成?否則怎麼可能好端端的人會不見了?還是被磚瓦壓住了所以沒瞧見?

  遠處廊下,一群人風風火火地快步而來,領頭那位豐腴圓臉的女子不是瑞親王妃又是誰?景玲月心裡咯噔一聲,頓時有些慌亂,但很快鎮定下來。

  「發生了何事?」原來是瑞親王妃聽聞消息趕了過來,見此景況,十分詫異。「這是怎麼回事?廚房為何會起火?是爆炸了嗎?為何會爆炸?可有人受傷?」

  景玲月一個欠身,裝傻道:「妾身也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妾身在房裡聽到巨大聲響便出來查看,便看到這副模樣,因此正在盤問下面的人……」

  瑞親王妃蹙眉道:「幸好戰郡王妃嫌你的廚房太小,借用了本王妃的廚房,否則戰郡王妃若有個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什、什麼?」景玲月狠狠一愣。「嫂嫂借用了王妃的廚房?!」

  瑞親王妃點了點頭。「說起來,戰郡王妃的手藝可真是沒話說,我久聞戰郡王妃做糕點的手藝一流,卻沒機會品嚐,適才戰郡王妃將幾種出爐的糕點先拿給我品嚐,真是人間極品,嚐了幾個還意猶未盡,我還想著,若坊間的點心鋪子也能買到同樣的點心便好了,那就可以天天吃到了。」

  景玲月看著說得興高采烈的瑞親王妃,嫌棄的蹙起了眉。

  怕人家不知道你是吃貨是嗎?都胖成這樣了還整天只想著吃,這女人肯定就是貪圖覃清菡做的糕點,把廚房借給覃清函,這才壞了她的好事……

  「王妃要吃我的糕點,那有何難?以後我做糕點時,派人給王妃送一份來便是。」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景玲月心裡有鬼地抖了下,一抬頭,就見果然是覃清函來了,而她身邊的偉岸男子……

  「哥、哥怎麼也來了?」景玲月頓時結結巴巴了起來,心臟跳快了好幾拍。

  景飛月一雙黑眸瞬也不瞬的看著她。「怎麼,我不能來嗎?」

  果然不出他們所料,玲月特意叫清菡來做糕點是不安好心,雖然他們事先預想到玲月會對清菡不利,可沒想到她喪心病狂到這地步,竟然設計想要炸死清菡?!幸好他們預先檢查了廚房,發現隱藏大量的火石粉之後起了疑心,轉而去向瑞親王妃借廚房,這才避開了一劫。

 他很清楚,從這一刻開始,他不會再把玲月當做妹妹了,日後玲月是好是壞,再與他無關!

  「當、當然可以……」景玲月好不容易擠出個笑容來,她哥哥那眼神好犀利,好像知道些什麼,嚇得她大氣不敢喘一聲。

  瑞親王妃笑道:「郡王原來就是陪著郡王妃一塊兒來的,真是名不虛傳的伉儷情深,王爺知道郡王也來了,正趕回來呢,說什麼都要我將兩位留住,一塊用膳。」

  覃清菡臉上掛著端莊的笑容,「王爺、王妃實在太客氣了,可惜我與郡王今兒晚上已與人有約,恐怕要辜負王爺一番美意了。」

  「這樣啊?那也沒法子。」瑞親王妃很是遺憾地道。

  覃清菡淺淺笑道:「說起來,我今日能逃過一劫都要多謝王妃,好在王妃大方,我一說要借廚房,便立即將廚房借了出來,否則我現在可是已經被炸得粉身碎骨,難以辨認了。」

        瑞親王妃呸呸呸了三聲,這才道:「郡王妃莫說了,不吉祥。」

  覃清函卻是看著景玲月,微不可察的揚了揚嘴角,不以為意的繼續說道:「玲月,今兒幸虧我無事,不然的話,旁人恐怕會誤會你特意把我找來,是要炸死我呢。」

  「嫂嫂說的是什麼話?」景玲月臉皮微僵,硬著頭皮又笑了笑。「我怎麼可能把你找來想炸死你,咱們是一家人,又無冤無仇的,嫂嫂真是想太多了。」

  覃清菡眼睛輕輕眨動了兩下。「原來我們是一家人,我還真忘了呢。」

  景玲月呵呵地乾笑兩聲,暗自慶幸他們沒留下來用膳,否則她哪裡吃的下,肯定如坐針氈。

  晚上她也沒胃口,一直在房裡等瑞親王回來,一等他進她的房門,她便垂頭喪氣的告訴他,她的計劃失敗了,覃清菡好端端的來,好端端的走,她原是想從瑞親王那裡得到一些安慰的,畢竟他平時都很疼她的不是嗎?遇到這種挫折事,他肯定會加倍的安慰她,不想,他卻暴跳如雷,對她大發雷霆,把她嚇得像啞巴似的,說不出話來。

  「你在做什麼?」瑞親王瞪眼看著眼前這個草包,很想將她扔出去。「若戰郡王妃有個差池,你要如何向戰郡王交代?更別說把她炸死了,人死在瑞親王府裡,戰郡王會善罷甘休嗎?」

  景玲月這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可……可王爺不是要妾身去親近孫貴妃……」

  瑞親王沉下了臉。「本王要你去親近孫貴妃,沒有叫你取戰郡王妃的性命!這兩者之問是有何關係了?本王還用的上你哥哥呢,巴結戰郡王妃都嫌不夠了,你居然把她叫來府裡要炸死她?你是豬腦袋不成?!」

  景玲月委屈地為自己分辯道:「那是因為王爺根本不知道個中原由,孫貴妃很討厭覃清菡,我才會出此下策,我若讓覃清菡從世間消失,孫貴妃肯定會把我當自己人……」

  「本王是要做大事的人,不要與本王說那些雞毛蒜皮的事。」瑞親王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總之,你好好巴結著孫貴妃,以後有你的好處,也要經常去戰郡王府走動,和你哥哥保持好關係,若水到渠成要用上你哥哥的景家軍時,才能出奇制勝!」

  另一邊,景飛月一回到戰郡王府便找來了江伯。

  「由此刻起,不許讓大姑奶奶踏進戰郡王府一步,她派來的人也一律不許進來,亦不許傳話!」

  江伯有些錯愕,但還是躬身道:「老奴明白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0:59 PM 編輯

【第二十章】   憑玉珮認親

  元月初一是大黎的國慶日,亦是舉國同慶的日子,這一日,民間都會掛彩燈、放炮仗,而宮裡亦舉行了宮宴,文武百官與其親眷都能進宮共享盛宴,而這一日亦請了鄰國友邦的貴賓參與盛會,來的不是皇子便是親王,皇后因此特地情商覃清菡製作招待貴賓的糕點。

  覃清菡在萬國糕點會之後便名揚四海,天下人皆知大黎有個戰郡王妃,她所做的糕點在萬國糕點大賽奪了魁,她那兩款芒果慕斯糕、抹茶千層糕被當日來自各國的三十位評審讚揚得天上有地下無,因此有許多外賓指名要品嚐戰郡王妃所做的糕點,尤其是她奪魁的那兩款糕點。

  往年在國慶這一日,招待外賓的糕點都是由孫貴妃親手製作,今年皇后連問都沒問孫貴妃一聲,直接將這重責大任交給了覃清菡,據傳孫貴妃知曉的那日,氣到鼻子都歪了,雲露宮裡能摔的東西都讓她摔盡了。

  覃清菡接下這重責大任,亦不敢等閒視之,她應眾人要求製作了抹茶千層糕、芒果慕斯糕,且因為成功栽植了可可樹,加上御膳房點心局將他們不會應用的乳酪全都送給了她,讓她有更大的發揮空間,因此在這次的國宴上,她做出了提拉米蘇、巧克力千層蛋糕、爆漿巧克力泡芙、重乳酪蛋糕、焦糖布丁,以及費工的彩虹千層蛋糕。

  瑪德蓮和馬卡龍則製作成禮盒讓外賓能帶走,還有大量的土司,抹上不同的果醬之後微微煎至金黃,再切成一口大小,便是一道能供所有人食用的簡單小甜點,飮料部分,因為臘月寒冷,她準備了五款熱飲,分別是抹茶拿鐵、香檀熱檸檬茶、珍珠焦糖牛乳、巧克力拿鐵、香芋花生牛乳。

  宮宴的這一日,景瓏月隨兄嫂入宮,她知道嫂嫂很得太后眼緣,經常入宮走動,雖然嫂嫂也常要她一塊兒進宮,但她生性不擅應酬,不像嫂嫂能信手拈來應付得那麼好,便都婉謝了。

  這陣子她總覺得很不安,姊姊已經嫁人,且已有身孕,近日哥哥嫂嫂開始在討論她的婚事,說了眾家的公子給她聽,她卻是越聽越茫然。

  那些公子在哥哥嫂嫂口中都是極好的,都是極適合她的良配,可她還是不安吶,要和一個未曾謀面的男子共度一生,她想都沒想過,如今被逼要去想,卻是越想越心慌。

  她能不能不要嫁?如果可以,她想一輩子留在府裡,她喜歡在府裡的日子,寧靜又美好,兩個貼身丫鬟懂事又貼心,將她起居打點得妥妥當當,平時繡繡花,和嫂嫂學做糕點,玉兒、堂兒下了學又可以與他們玩,哥哥沒有侍妾,府裡相對單純,沒有宅鬥的糟心事,她想一輩子這樣過下去。

  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夢想只是奢望,她已經快十六了,若再不議親,人家就會開始懷疑她是有問題的姑娘,養個老姑娘在府裡,哥哥也會被指指點點,面上無光。

  所以,唉,終歸一句話,她得嫁人,嫁一個不知是圓是扁的人,然後為他生孩子,與他過一生,這件事像顆巨石重重的壓在她的心上,讓她每每想到就垂頭喪氣,有時還會不自覺的嘆氣,尤其是這樣的盛宴,讓她更是徬徨,總覺得自己不是屬於那之中的一份子,然而頂著戰郡王府二姑娘的頭銜,她也不能把自己藏起來,都不出來見見世面。

  她,還是適合在白蓮鎮上生活的吧?做個小小的農家女,朝看水東流,暮看日西墜,不需要被迫出來應酬……可是,她連謀生的能力都沒有,在鎮上時都是靠嫂嫂養活她的,這樣的她,憑什麼想回白蓮鎮生活啊?  

  景瓏月愁雲慘霧的咬著唇,渾然忘了自己在宮宴之上,忘了會有多少雙眼睛在放大檢視她這個戰郡王府二姑娘。

  像是知道主子又在神遊太虛,站在身後伺候的畫眉輕輕碰了碰主子的香肩,悄聲道:「姑娘,皇上快要駕到了,您可要打起精神來。」

  果然,不多時,廣明殿外便傳來動靜。

  「皇上駕到!」

  御前大太監孟德海尖細的嗓音響起,就見身著明黃龍袍的皇帝從容入殿,沒多久,太后、皇后、太子、皇子、公主和眾多嬪妃也到了。

  宮宴正式開始,美食佳肴魚貫送上,彩帶舞、扇子舞、蓮香舞、劍舞,一個接一個的表演看得人眼花撩亂,景瓏月發現自己真的不喜歡看這些,她甚至覺得殿裡人太多了,呼吸困難,她需要透透氣。

  「畫眉,陪我去凈房。」她悄聲對畫眉說道。

  主僕兩人跟旁邊的覃清菡告知一聲便起身退出了大殿,到了殿外,景瓏月瞬間覺得好了很多,她自然是沒有要去凈房的,不過找個理由出來罷了。

  「咱們到橋上走走。」景瓏月披著銀狐皮的斗篷,地上是厚厚的積雪,細小的雪粒正從天際飄落,遠處是氣派的宮殿樓宇、高閣亭台。

  畫眉有些擔心主子的身子。「姑娘,咱們走會兒就回去吧,不然郡王妃可要派人出來找咱們了。」

  景瓏月點了點頭。「我知道。」

  她與景玲月不同,她向來是逆來順受又乖巧的,成了主子之後,還很聽丫鬟的話,從來不會違逆丫鬟的意思。

  主僕兩人往太液池畔走了過去,放眼望去,處處都是盛放的梅花,暗香浮動,飛橋建得迤邐蜿蜒,不愧為皇家梅圔,步步皆景,處處如畫,讓人流連忘返。

  兩人沿著小徑漫步,才上了橋不久,畫眉突然蹙眉道:「姑娘,奴婢肚子有些疼……」

  景瓏月也不以為意。「那你快去找凈房,來時好像有看到,並不遠,我在這兒等你,不會亂走,你放心。」

  「那奴婢去去就來。」畫眉連忙下橋,急急奔去尋凈房了。

  景瓏月走了幾十步,想到答應畫眉她不會亂走,當下便不走了,靠在欄杆上欣賞景色,不一會兒,她微微踮起腳尖想看看橋下泊著的小船,腳下卻忽然因踩到積雪而一滑,重心不穩猛地栽倒,她連驚呼都來不及發出便整個人一頭往橋下栽了下去。

  完蛋了,她要死了,死在太液池裡,哥哥會被降罪吧?怎麼辦?她不能連累哥哥啊,可不可以不要讓她死在太液池,死在別處……

  驀地,有道白影從岸邊飛掠而至,有人攬住了她的身子,轉眼間已回到了岸邊,穩健落地。

  景瓏月被嚇傻了,她呆愣愣的看著摟著她的人,一雙澄澈的眼陣像三月春風直直的拂入她的心頭,讓她不由得心頭一陣激烈跳動。

  這……這感覺好熟悉。

  「姑娘,你還好嗎?」嗓音溫潤,姿態沉靜淡雅,嘴角掛著笑,適才搭救她的行動一點兒也沒亂了他的氣息。

  「嗯……還好,無事。」她悄悄抬眸看他,他穿著月白色滾金邊的錦袍,腰束玉帶,連披風都沒有,不怕冷似的。

  她看過這人,在去年七月初七的乞巧節,蕭家的畫舫上,當時她險險滑倒,也是他扶住了她,他就好像一直深埋在她心底,突然冒了出來。

  「積雪盈尺,姑娘當心。」男子溫聲道。

  景瓏月像平時回應丫鬟一般,乖順地點了點頭。「好。」

  男子露出一個笑容,態度溫和。「那麼,告辭了。」

  景瓏月終於想起來不能失了禮數,微微蹲身福了一福。「公子慢走。」

  他走遠了,背影俊逸,未曾回頭,景瓏月幾乎看痴了。

  如果是這個人……她袖裡的粉拳緊緊握了起來。

  如果是這位公子的話,跟他共度一生那倒是可以的……

  一片雪花驀地飄落在她臉上,落在她鼻尖上,她很窘的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在想什麼啊?婚姻大事又豈是自己可以做主的?她怎麼可以這樣想?不可以,她不可以想……

  但是,她的臉慢慢的紅了起來。

  「姑娘!」畫眉從遠處跑了過來,跑到了主子跟前,看到主子無事,這才放下心來。不過,主子的臉頰上為何染著一層酡紅?

  「姑娘,您的臉為何這樣紅,是受涼了嗎?」畫眉急得不顧主僕分際,直接就伸手撫上景瓏月的額頭。

  「我無事。」景瓏月有些苦惱的微微攏起了秀眉。「畫眉,你說,能在這宮裡悠然走動的人,肯定是非富即貴吧?」

  「不一定啊,太監、宮女也常在這宮裡走動……」

  景瓏月有些無力感。「當我沒說。」

*             *             *

  景玲月在三月生下了兒子,生為娘家的戰郡王府卻是不聞不問,連份禮也沒送,洗三宴更沒有一個人去。

  景玲月心裡有數,她哥哥怕是知道之前她欲將覃清菡炸死,如今才會給她冷臉,因此對於娘家如此不給面子,讓她被眾人看笑話,她是敢怒不敢言,只想著有朝一日她母憑貴,扶正坐上王妃之位,他們就不要來抱她的大腿,雖然眼下王妃還是那個胖女人,世子也還是那個胖女人生的兒子,可天有不測風雲,哪天小世子也可以跌進湖裡淹死不是嗎?就算沒有意外,也可以有很多人為的意外,到時她的兒子就能名正言順的上位了。

  景玲月在作著成為王妃的大夢之際,戰郡王府也發生了一件大事,有人上門來向景瓏月提親。

  在房裡的景瓏月一聽見這消息便霍地起身,整個人僵住了。「你問了嗎?是誰來提親?哥哥答應了嗎?」

  怎麼辦?她還不想嫁人,她不想嫁人……能不能帶髮修行?

  畫眉伺候景瓏月也有一段時間了,對主子心裡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她好笑地道:「姑娘若去庵裡修行,奴婢和染墨怎麼辦?總不能跟去庵裡伺候姑娘吧?」

  景瓏月被識破想法,有些發窘。「我也就是想想……」

  畫眉一笑。「姑娘放心吧,郡王爺絕不會沒問過姑娘的意思就答應人家,郡王爺平時多疼愛姑娘您啊,肯定會為姑娘挑一戶最好的人家。」

  景瓏月無語問蒼天,她不想要最好的人家啊,她只想要一個與她知冷知熱的貼心人……「姑娘姑娘!」染墨急急撩了簾子進來。「郡王爺要姑娘出去見客……就是那位來提親的客人!」

  「什麼?」景瓏月和畫眉同感震撼,怎麼會讓她一個閨閣姑娘出去見客?這太奇怪了。

  畫眉急急地問了。「你聽清楚了?郡王爺真要姑娘出去見客?」

  「我聽得一清二楚!」染墨竹筒倒豆子似的說道:「聽說是個位高權重的人,郡王爺怕是不能拒絕,但郡王爺既沒點頭也沒拒絕,可那位公子說姑娘見了他,肯定會答應的,這話說得好像跟姑娘之間有什麼曖昧似的,郡王爺聽了極為不悅,因此才要請姑娘親自出去看看,好駁斥那公子的說法。」

  景瓏月皺眉,一下子便生出了反感。

  什麼人啊,這麼自大,說什麼她見了便一定會答應,當自己是什麼天下美男子不成?!  

  她因為心裡不高興,也不多加打扮了,直接便走了出去,擰著眉,臉上還有些氣鼓鼓的。

  畫眉、染墨伺候主子這麼久了,沒看主子生氣過,顯見主子這回是真的動怒了。

  也是,她一個清清白白養在閨閣的姑娘,被一個未曾謀面的人說得好似與人有首尾,任誰都會不高興。

  景瓏月步履匆匆的來到前廳,就見她兄嫂都在,還有三個陌生人,一個閒適地坐在椅子上,兩個站在他身後。

  她一看到坐在椅中的白袍青年,眼睛便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方才臉上的冰雪融化了,只剩明顯的驚訝,任何人見了都知道,她是識得那青年的,他們是相識的。

  那青年的目光也投向了她,眼裡盈滿了淡淡笑意。

  景飛月清了清喉嚨。「瓏月,過來見過宣親王。」

  他真沒想到他害羞膽怯的妹妹會認識宣親王,他們是怎麼認識的?在哪裡認識的?

  景瓏月臉龐紅得像晚霞,她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她一步一步,怕踩了裙子似的小心翼翼走到宣親王的面前,蹲身施禮。「瓏月見過王爺。」

  他竟然是個親王?她還想要與他共度一生呢,這下沒希望了,一個親王又怎麼會看上她……

  那麼,來向她提親的人是誰?是他的友人嗎?他陪友人來的嗎?

  「瓏月,你聽好了,」景飛月哼了一聲。「宣親王欲娶你為妃,你願意嗎?」

  他不是不高興妹妹有好歸宿,他就是有些不悅,他保護得好好的、向來極少在外應酬走動的妹妹居然有了兩情相悅的對象,他卻被蒙在鼓裡,還一心認為瓏月不可能識得這唐突上門提親的登徒子……

  其實,身為先帝的四子,賢太妃所出的宣親王壓根與登徒子三字扯不上邊,他不只不是登徒子,還英雄出少年,統領著京中禁軍,甚得皇上重用。

  京中十萬禁軍,負責守衛京城安危,是軍中的重中之重,也皆是皇上的心腹,歷朝以來都是直接由皇上統領,換言之,能夠掌握禁軍,就等同是控制了整個京城,而皇上將禁軍交給宣親王,對他的信任不言而喻。

  而這樣出色又受到皇上信任重用的宣親王,今日卻親自上門來提親,對象還是他那幾乎沒見過外人的宅女妹妹。

  宅女這詞他是聽覃清菡說的,她說像瓏月這樣的姑娘就叫宅女,就是宅在家裡幾乎足不出戶的女子。

  就因為瓏月不是個外放的姑娘,他才會對宣親王上門提親之事大為驚訝,難以置信,不肯接受事實,總覺得自己妹妹好像被人騙了去,還是說,他根本未曾了解過自己的妹妹,她並不是那麼全然的柔弱,她也是有自己想法的?

  「瓏月,你哥哥在問你呢。」覃清菡鼓勵地道:「沒關係,把你的想法說出來,這關乎著你一輩子的幸福,你想怎麼做,沒有人會勉強你,儘管說出來。」

  她雖然意外,但更覺得有趣,怎麼看,瓏月和宣親王都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們究竟是怎麼認識的,感情多深了?這才會把宣親王招上門來提親,而一般只要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是派媒人提親,身為親王,親自上門提親更是前所未聞,他大可以派官媒過來說一聲即可,連提親都省了,因為他乃是親王,皇上的親弟,他要娶誰,誰會說一個不字?更何況是許以正妃之位,那可是天大的榮幸。

  景瓏月這時很想做一件事,捏捏自己,看是真實還是作夢,她朝思暮想的人兒真的來了,一切都像在作夢啊,她不由自主的點了頭。「好。」

  當事人都說好了,其他就都不是問題了,細節自有媒人往來討論,而且想必很快的,這件婚事就會成為京城的新談資了。

  送客之後回到房裡,覃清菡笑道:「原以為咱們府裡出一個親王側妃已是不得了之事,想不到如今又出了個親王妃,新郎官又是如此年少有為,更好的是府裡沒有通房小妾,瓏月嫁過去不會碰到鬥來鬥去的糟心事,爹娘泉下有知,該笑得闔不攏嘴了……」

  覃清菡原是支著腦袋,說著說著竟趴在桌上睡著了。

  景飛月覺得不對,哪有人說著說著便睡著的?這情況好像發生不止一次了。

  他吩咐珠兒去請大夫,自己則把覃清菡抱到床上,心裡實在擔心她的身子出了問題。大夫很快來了,神色恭敬的向景飛月施禮。「見過郡王爺。」

  「內子近日經常犯睏,還請大夫仔細看一看。」

  大夫給覃清菡診脈,不久就收回了手,露出笑容道:「恭喜郡王爺,郡王妃有喜了。」隨即又道:「郡王妃眼下懷有三個月的身孕,身子沒有大礙,只要注意平時多多休息,不要奔跑,小心慢行即可,尚且不需用補藥調理。」

  景飛月心中的喜悅無法言喻,這孩子他已等得太久,讓珠兒重重賞了那大夫,好好送出門去。

  一直到大夫都走了一個時辰,覃清菡這才醒了過來,見景飛月在床邊守著,她擰眉道:「我又睡著了嗎?最近怎麼回事,動不動便犯睏。」

  她驀然心生警惕,該不會身體出了什麼毛病吧?

  在前世她是過勞死的,死之前身體已經有警訊在告訴她要休息了,可她沒理會,仍舊拚命三郎似的工作,最終落得過勞死的下場。

  不成!現在她還不想死,有景飛月和玉兒、堂兒在身邊,她還捨不得死,如果現在死了,她會很不甘願很不甘願,明天得找個大夫來瞧瞧,她才能安心!

  「大夫適才來過了。」景飛月看著她,不明白都生過兩個孩子了,她怎麼連自己有了身孕都不知道,且還是三個月的身孕。

  「大夫來過了?」覃清菡連忙坐了起來,有些緊張。「大夫怎麼說?我病了嗎?」不會是病得很重,那種不治之症吧?

  「咱們要再做爹娘了。」景飛月把她摟在懷裡,往她臉頰親了一口。「你有身孕了,三個月。」

  覃清菡一愣。「真的?」

  因為房事頻繁,一開始她也以為自己會很快懷上,可是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肚皮都毫無動靜,她也死心了,不再關心懷孕這件事,反正他們已經有兩個孩子,雖然不是她親生的,可也是由她這具身體生下來的,跟她生的沒兩樣,沒想到,在她已經放棄的現在,她懷孕了,懷了他的孩子。

  「難道我會拿這個與你開玩笑?」他笑著揉揉她的腦袋。「大夫說了,你要多多休息,以後廚房做糕點的事交給聽蘭、舒蘭就好,若不放心,你動嘴指點她們即可,莫再親力親為,太后那裡,暫時不要送糕點了,想來太后疼你,會體恤你的。」

  覃清菡噗嗤一聲。「不是才只有三個月嗎?從外表都看不出來哩,怎麼就不能做糕點了,我沒那麼嬌弱,等肚子大起來,不方便站在灶台前時,我自然會交給別人做。」

  「我說不行就不行。」景飛月毫無置喙餘地的說道:「好不容易懷上孩子,不能有所差池。」

  覃清菡見他如此重視她懷孕之事,心裡也很是甜蜜,自然不會再與他爭執,都順了他的意。 

  反正探春和聽蘭、舒蘭都差不多可以出師了,把糕點交給她們做,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創意的部分還是要靠她就是,她們三個是道地的大黎人,腦子裡可沒有她那些「創意」。

  她越來越發現穿越人很吃香,隨便一個前世的經驗都足以叫後世的人驚為天人,比如前幾日她做的鐵鍋鬆餅,用小型的訂製鐵鍋做容器,做出了可愛吸睛又好吃的鐵鍋鬆餅,探春她們三人一臉崇拜,直說她們十輩子也想不出來可以用鐵鍋做盤具,聽得她都要汗顏了,這哪裡是她發想的,她不過是借用罷了。

  「真乖。」景飛月摟著她便親了起來。

  覃清菡回應著他的吻,想著如今該要暫停房事了吧?現在還能做嗎?幾個月的時候不能做?大夫會說這些嗎?她要問誰好呢?問甯靜姝嗎?

  「娘親!」

  夫妻正在情話綿綿之際,玉兒、堂兒這兩盞小燈泡來了,後面跟著伺候的丁香、木棉,兩人連忙分開,面上都有些紅。

  「娘,我們聽說您要給我們生弟妹啦?」兩個人興高采烈的跑到了床前,但如今他們已是舉止有度的小少爺,不會像從前似的二話不說就爬到床上,膩歪到娘親的懷裡去。

  兩人站在床前彬彬有禮地問道,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得覃清菡彎起了嘴角,十分滿足,她養出了兩個小紳士呢,若是給他們穿上小西裝,不知會有多帥氣。

  「是啊。」她笑睇著小兄弟倆。「你們想要弟弟還是妹妹?」

  玉兒、堂兒異口同聲道:「我們要兩個妹妹!」

  覃清菡啼笑皆非,「兩個妹妹?」

  「嗯!」兩人鄭重點頭。「一人一個!」

  覃清菡更好笑了,敢情他們把妹妹當玩具了,一人一個,才不會搶。

  她低頭看著自己肚子,心裡也很好奇,她會再生出雙胞胎嗎?

  覃清菡孕期進入第八個月的時候,景飛月做了一件事,他將兵權交了出去,也就是說,景家軍不再由他掌握。

  覃清菡有些擔心,都說「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如今大黎邊境穩定是件好事,可如此一來,武將便無用武之地,便會被除掉,這幾乎是中國封建史上的鐵律。

  她曾想過是皇上要收回兵權,景飛月卻只是笑了笑,很是淡定地道:「不是那樣,我自有定見,你無須擔心這些,只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即可。」

  因為他主動將兵權交出,這事還讓已和戰郡王府不相往來的景玲月上門來鬧,由於江伯奉命不讓景玲月進門,她便在大門口潑婦罵街,聲聲質問景飛月為何蠢到把兵權交出去,令她被瑞親王看輕。

  覃清菡就不明白了,景飛月交出兵權也還是郡王,瑞親王為何要因此而看輕景玲月?

  景飛月聽聞此事只是冷笑。「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覃清函隱約覺得有什麼事她不知道,有種未爆彈的感覺。

  日子平順滑過,一個月後,覃清菡順利生下了雙胞胎女兒,玉兒、堂兒如願以償,一人「分到」一個妹妹。

  當初玉兒、堂兒出生時,景飛月不在身邊,金玉、滿堂這兩個福氣滿滿的名字是他爹娘給取的,這回是他第一次給孩子取名字,他取了如珠如寶兩個名字,景如珠、景如寶,他四個兒女便是金玉滿堂、如珠如寶。

  覃清菡聽到做爹的人取的名字,不由得莞爾。「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咱們家多愛財哩!」

  她以為從前曾想走科舉之路的他,會取什麼涵義悠遠、意境博大的名字,沒想到他竟取了這樣平凡的兩個名字,不過她喜歡,叫起來順口極了,比她的名字好太多了。

  洗三這一日並沒有大肆操辦,景飛月就只有邀請一些平時走動較親近的友人過府,饒是如此,宮裡還是派了大太監過來,送了許多賀禮,太后還讓人傳話,等孩子滿百日之後,一定要抱進宮讓她看看。

  賓客陸陸續續地上門,定國大將軍甯盛平連同祥花長公主這一家,兒子、兒媳、女兒、女婿全到齊了,給足了戰郡王府面子。

  覃清函還未出月子,便沒到前廳去坐宴,金蓮和甯洵美、甯靜姝到寢房裡看她,她靠在大迎枕上,臉上掛著笑容,衣著很隨意,她都一個月未曾沐浴了,也對外表放棄要求了,等出了月子再好好整理吧!正因為如此,有些衣衫不整、不修邊幅的她,露出了頸子上的玉珮項鏈。

  看到玉珮項鏈的金蓮頓時很激動,還伸手去拿起了玉墜子,有些顫抖地問道:「郡王妃,你這玉珮是打哪來的?」

  甯淘美、甯靜姝也同樣激動。「是啊!清菡妹妹,你這項鏈打哪來的?」

  覃清菡有些莫名地道:「呃,我自小便戴著,應該是我爹娘給我戴上的吧。」

  原主的記憶中,對這條項鏈並沒有太多印象,是以她也不知道項鏈是哪來的,就是戴著習慣,像平安符的概念,一直沒有取下來便是。

  金蓮看著她,喃喃地道:「這是甯家的傳家玉,每個孩子都有一條這樣的玉珮項鏈。」「你看我們的……」甯洵美、甯靜姝也拉出了衣襟中的項鏈,果然與她的一模一樣。

  覃清菡愣住了,原主是有什麼身世之謎嗎?她還真的不知道……

  「肯定不會錯的!」金蓮已然喜極而泣。「難怪你們皇外祖母老是說清菡合她的眼緣,還說有幾分像我,也有幾分像你們姊妹,原來清菡真是你們的妹妹!」

  甯洵美也高興得哭了,轉身就走。「我去告訴爹爹!」

  金蓮坐了下來,一把將覃清菡擁入懷裡。「惠然,娘可終於找到你了,你受苦了,孩子,娘對不住你……」

  甯靜姝在一旁道:「娘,要馬上派人去將清菡妹妹的爹娘請來問個清楚,當初他們是在哪裡撿到清菡妹妹的,怎麼沒報官就私自收養了……唉,算了,肯定是清菡妹妹當時太小,一問三不知才收養的,我們應該感謝他們養大了清菡妹妹才是……不,現在不是清菡妹妹了,是惠然妹妹……娘,您別再哭了,您應該高興才是,惠然妹妹長得這麼好,還有一手做糕點的好廚藝,咱們以後都不愁沒糕點吃啦。」

  覃清菡還被金蓮抱在懷裡,聽見甯靜姝的話,感到啼笑皆非。

  她不是原主,這會兒找到親生父母,心裡倒也沒太激動,不過她喜歡太后,喜歡長公主,喜歡甯洵美、甯靜姝,如今她們全成了她的親人,加上景飛月很崇敬的定國大將軍成了她的爹,她也是極高興的。

  再說了,自從景飛月主動交出兵權之後,她心裡就不踏實,生怕皇上會對他做些什麼,如今她成了長公主的女兒,也就是說,皇上是她的舅舅,那麼皇上不可能對自己的外甥女婿做什麼了吧?要做什麼,長公主肯定第一個跳出來維護他們!她這是天上掉餡餅了,多了好幾座大靠山啊!

  「孩子,惠然,你肯叫我一聲娘嗎?」金蓮緊緊拉著她的雙手,滿臉祈盼的看著她。

  覃清菡展顏一笑,從善如流地喊道:「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9-1 12:09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23 11:08 PM 編輯

【尾聲】   甜點店開張

  中秋之前,京裡發生一件大事。

  皇上查到瑞親王暗中組織了強大的兵力,預謀要謀反,他的計劃是要在皇上秋獵時狙擊皇上,扶持孫貴妃長子為新帝,他則為掌握實權的攝政王,而助他謀反的兵力之中,有大半是來自大齊的兵力。

  皇上早已派黃靖棠暗中調查了許久,待證據確鑿,便立即佈署兵力將反賊一網打盡,瑞親王淪為階下囚,斬立決,屍首曝曬三日,扔至亂葬崗,不得有人收屍,其家眷全部流放幽州,男的為奴,女的為娼,瑞親王的生母慧太妃終生囚禁冷宮。

  而與瑞親王同謀,暗中替瑞親王與大齊牽線的孫貴妃賜死,二皇子幽禁荒州,永世不得回京。

  覃清菡這才知道,之前景飛月之所以主動交出兵權是要讓瑞親王不再覬覦景家軍,也是向皇上明志,雖然景玲月嫁給了瑞親王,但他們之間無任何關係。

  大黎朝廷消除了這一股烏煙瘴氣,京城的空氣也似乎變得清新多了,覃清菡的第一家甜點店也在此時熱熱鬧鬧地開張了。

  她的甜點店並不以賺錢為目的,而是想讓平民百姓也能品嚐到與這朝代大不相同的甜點,以此為契機,促使更多人創作出更多元化的糕點,也讓大黎朝糕點大國邁進。

  自然了,身為郡王妃的她不能拋頭露面,甜點店對外是由聽蘭、舒蘭打理,她們兩人如今已分別許配給了元勁、元昕,她也讓她們脫了奴籍,想到當初搭救她們時,她們是如此的驚惶害怕,而今她們能獨當一面,她真有滿滿的成就感。

  然後在這樣的時候,她想起原主,那個與她共享覃清菡這名字的女孩,她想感謝她曾經那麼不顧一切的嫁給景飛月,讓她能在這世界擁有愛情,感謝她生下了雙生子,尤其在她自己也有孩子之後,更加明白母愛的偉大,甚至感謝讓她擁有祥花長公主這樣的娘,所以,在這樣的幸福時候,她深深的祈求上天,也讓那女孩在下一世有這樣的幸福吧!

  已正時分,吉時到,炮仗聲響起。

  「百味甜室」開張嘍!  

【全書完】



【後記 一生一世的護短 簡瓔】
 
  這本作品的發想來自一個老朋友。

  年輕時,她和A君相戀同居,A君的家人都很喜歡她,兩人論及婚嫁,只是說了幾年一直沒有附諸行動,兩人如同老夫老妻,若懷孕了便結婚是她和A君的共識。

  A君在一次出差結識了分公司的女同事,沒有多久,A君向她坦白自己愛上了別人,要與她結束關係,請她搬走。

  她非常傷心的搬走了,A君也很快跟女同事結婚,有了兩個孩子,如此過了十五年,A君離婚了,而她一直單身,也未曾再談過別的感情。

  兩年前,A君和她偶遇,兩人重拾舊情,不久之後,A君提出想與她結婚,她答應了!她竟然如此輕易的答應?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

  好友們都為她抱不平,覺得她笨極了,可是她說她想給自己一次機會,也想給A君一次彌補的機會。

  如今他們結婚兩年了,A君像是要彌補過去,不管大小事,不問原由,一律站在她那邊,事事將她擺在第一,做什麼都首先顧慮她的感受,對她呵護備至。

  她說,她很慶幸自己給了A君機會,也在兩人一次次的長談中釋懷了當年A君的選擇。

  在書中,我安排女主角很快原諒了男主角年少時犯的錯,她不想糾結於他在年少時不成熟的選擇,她給了他機會,也得到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愛,雖然她並非原主,但她很清楚男主角對原主的厭惡和對原主做的事,她還是明快的選擇了原諒。

  如果是大家,大家會做何種的選擇呢?

  若沒有放下,便沒有得到,大多數的人,可能會選擇維持住自尊與骨氣,而錯過可能再愛一次的機會,但也可能因此避掉了再受傷一回。

  果斷的選擇,不是易事,現實中沒有幾個人能夠沒有掙扎的果斷選擇,而我安排了女主角毫無窒礙的做出了選擇,開始了她和男主角的甜蜜日子,而後也一再驗證了她的選擇沒有錯,得到了前世未曾得到的,被人所愛的機會。

  接下來,我想談談,面對兩張一模一樣的面孔,你會因性情截然不同而愛上那個原本不愛的人嗎?

  有部韓劇講述的內容是,女主角C非常非常的厭惡不學無術的A男,被迫與A男訂婚,A男的雙胞胎哥哥B男,某天取代了A男,用A男的身分出現,而做事牢靠、處世正直的B男很快擄獲了C女的心,C女熱戀上B男,迫不及待想跟他結婚。

  當我在看這部劇時,很是不可思議,明明是同一張面孔,怎麼C女對他們的態度截然不同?一個深惡痛絕,一個令她痴迷,但劇情的安排又是如此合情合理,C女會愛上與A男面孔相同的B男一點也不奇怪。

  其實,回頭看,自己筆下的故事,不管是穿越或重生,不就是本本都以此為中心點嗎?一樣的面孔,不一樣的靈魂,因而深深吸引了原本那個對某人不屑一顧的人,這不是很理所當然的事嗎?怎麼會看劇時才明白過來?

  本書中的女主角覃清菡(菡字的音念為漢)原本是個令男主非常厭惡的人,男主角甚至因為受不了她,才會成親沒多久就離家出走,可當她換了靈魂之後,男主角不自覺的被她逐步吸引了,這也在情理之中,因為她就是另外一個人,表現出來的言行舉止自然不會再令他生厭了。

  你們喜歡這個故事嗎?為了寫這個故事,我做了從前未曾做過的事——嘗試烘焙與做甜點,我做烘焙的手法說好聽是不拘小節,實則就是很不道地,一方面是真的沒有烘焙天分,主要也是想試試在缺這個少那個材料之下會做出什麼樣的成品來,實驗結果發現,就跟炒飯可以放蔥跟肉絲,也可以不放一樣,大概也是能成的。

  最近這幾本書寫來,特別喜歡讓我的女主角專心做一件事,《妙膳小王妃》的女主角專注於廚藝,《天下醫妃》、《醫妻獨秀》的女主角專注於醫,而本書的女主角則專注於甜食糕點,發現沒,女主角精於糕點,但在書中未曾著墨於她做飯,當然日後不排除讓我的女主角又會種田又會經商,最厲害的還要又會煮食又會救死扶傷,十項全能來著。XD

  我的毛女兒在五月底過七歲生日,這讓我有些惆悵,因為七歲的毛小孩就是老小孩了,以前很開心的為她慶祝一歲生日、兩歲生日、三歲生日……但這兩年她過生日,就沒那麼開心了,覺得彷後離我們要分開的時間又近了一年。

  最近看到「狗與鹿」的一支影片,上頭說「毛孩的狗生七歲才開始」,讓我豁然開朗,我的寶貝毛女兒的狗生才要開始,我們還有下一個七年,和下下一個七年!

  最後,我要謝謝看這個故事和喜歡這個故事的朋友,我常幻想有人會說,我的某一本書是他生命中讀過最重要的一本書,希望這個夢想會成真,我也會抱持著這個夢想在我還能寫的時候筆耕不輟,我們下本見。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