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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九聲厭 -【金牌影后】《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0 AM     標題: 九聲厭 -【金牌影后】《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8-30 11:47 PM 編輯

【書名】:金牌影后

【作者】:九聲厭

【內容簡介】:

「竇扣一死,無人可再出其右。」

天賦卓絕,野心勃勃,當曾經叱吒風雲的影后竇扣蹊蹺死去,自閉症千金少女盛繁的眼睛就此睜開。

且看這一次,她如何扶搖直上,迎著眾人質疑的目光,一步一步再創一個更盛大的傳奇。

她之行處,王者再臨。

——————————

「那是我的信仰

也是我的舞台

哪怕我這一生艱辛暗淡

我也要攀爬其上

發光發熱

盡態極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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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1 AM

第一章 初臨

  盛繁用帕子拭乾淨脖子上的汗,大步踏進盛家大門時,時鐘才堪堪指向七點。

  門外,日光張揚卻不刺眼,空氣中泛著清晨特有的涼意。

  偶有車輛遠遠駛過,風拂過帶來幾聲不甚清晰的喇叭聲,昭示著新的一天的來臨。

  屋內涼風習習。

  盛繁其實心中對於時間大概有個數,但為了確認,仍是問了正迎上來的吳嬸一句。

  吳嬸穿著盛家下人統一為杏色的制式服裝,但卻又要比他們的多上一些繁瑣的花紋,來彰顯她比旁人多那麼一絲的話語權。

  她隨著盛繁拐過一個長廊的轉角,腳步瑣碎,偌大的客廳在二人面前展開。

  電視的屏幕光怪陸離,花花綠綠的人影在其中閃現,盛繁瞟了一眼,正是晨間新聞。

  一個身穿白色職業裙裝的女人舉著話筒,而她的背後是哭泣著喊叫著往前撲,卻被保安死死攔住的粉絲們。除了表情以外,他們還擁有著許多共同點,如同為黑色的衣服,以及高高舉著的牌子,上面寫著兩個字——

  竇扣。

  女人沒有理會身後哭鬧的人群,非常敬業地對著鏡頭擺出優雅的笑容,吐字清晰又不失速度。

  「據近期我社報道,國內首位三金滿貫影后竇扣的去世已在社會引爆熱議,粉絲暴動頻頻,多處均自發組織追悼,為影后送行。而正如我們所見,事件仍在進一步發酵,第一時間我們正在轉播。

  觀眾朋友們可以看到,現在我們的位置正在希南娛樂總部大樓的樓下,三個小時後,希南娛樂官方所舉辦的記者發佈會就即將入場。

  這家由當今國內首富盛中寰之子所開辦的娛樂公司近日昇勢很猛,股票漲幅連跳三番。而在其最近花大價錢砸下的電影《十七錄》即將上映之際,宣傳發佈會上卻發生如此慘劇,令人扼腕的同時,也不難讓人發現,他們的股票已有綠勢。

  究竟這家公司會在發佈會上給出怎樣的說辭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鏡頭適時轉開,對向了在她身後一直瘋狂哭鬧的粉絲們。

  不遠處隱有騷動,已經有粉絲情緒過激,當場暈了過去,保安急急跑去疏散人群,場面一亂再亂。

  而除了那個白色職業裝的女人,鏡頭的角落還依稀可見與她類似的場外新聞主持,對著鏡頭自如地擠出笑容,熟練地說著自己早已寫好的稿子。

  盛繁淡淡看了幾秒,突然走下客廳,在實木的小几上找到了遙控板,她的額角還有未干的汗珠,但她的表情卻異常平靜,帶了幾分說不出的冷。

  她換了個台。

  聒噪的聲音換了種頻率再度響起,「如此離奇的死因,只是粉絲無法接受的原因之一,更多的是這位竇影后一路以來的成名史,都大讓業內看好,如今傳奇陡然夭折,無法接受的不只是粉絲,身為媒體,一路見證她成長的我們,也發自內心地不願相信。」

  『啪』,盛繁又換了個台。

  「竇影后的去世會為業內帶來怎樣的風波,無人知曉,但無疑,大家都不看好。無論是過去十年,或是未來十年,國內影壇都不曾也不會出現比竇扣更出色的演員,她的離去,是粉絲的損失,也是我們的損失。」

  盛繁雙手擱在沙發靠背上,身子斜斜前靠,定定看了幾分鐘,突然覺得有些沒意思。

  她拾起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帕子擦了擦額角幾欲掉落的汗珠,抬步就朝樓梯走去,順帶把帕子扔進了樓梯後方專放換洗衣物的籃子裡。

  吳嬸一直跟在她身邊,見她上樓,也小跑著跟了上來,「小姐啊,您身子……有不舒服嗎?」

  她大病初癒,實在是讓吳嬸不大放心。

  盛繁注意到吳嬸略有些艱難的步伐,大步流星的態勢稍微放緩了些,她轉頭朝吳嬸笑了笑,「我沒什麼大問題的,您放心就好啦。」

  吳嬸略有些頭疼。

  她作為一個被盛先生專門雇來照顧盛繁起居的職業保姆,盛繁的瑣事雜務,一直都是她一手親自料理。

  盛繁這幅身子自己不珍惜,她可寶貝得不行。

  於是她短短的腿又加快了些速度,步伐零零碎碎的,卻也能一步不落地跟在盛繁後邊。

  「小姐喲,您病才剛好,可不能這樣折騰自己,好伐。」

  「我身體可好著呢。」盛繁抽抽鼻子,吳嬸卻不信,臉上有幾分混雜了焦灼的擔憂之情。

  「這身子啊可不能當兒戲,郭醫生那天走時不也說您最好是靜養幾日,看看後續情況嗎?」

  盛繁笑得一臉乖巧,見牙不見臉,拖著嗓子哦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沒誰比她更清楚這後續情況還有沒有必要繼續觀察了,她很清楚,她現在有多健康。

  盛繁笑瞇瞇回頭拍了拍吳嬸的肩,適時轉移話題「吳嬸啊,咱今兒早飯吃什麼啊。」

  吳嬸一下子來了精神。

  「我給您今天燉了薏仁小米粥,清熱祛暑,廚房蒸籠裡還有水晶蝦餃和烤鴨包。今天的包子皮兒薄,一口下去,湯汁兒就都出來啦,您可得好好嘗嘗……啊,對了,小鍋裡有溫熱的赤豆元宵,也給您端出來?」

  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吳嬸卻大氣都沒喘一下,只是眼巴巴地等待著盛繁的答覆。

  盛繁微微舔了舔唇角,腦海裡儘是赤豆元宵軟糯的口感和酥脆的蝦餃皮裡包裹著的鮮嫩蝦仁兒,她眼角微微下垂,彎出陣陣笑意,帶了種清新無害的少女氣息,「行啊,那就一起端出來我嘗嘗。」

  聽見此話,吳嬸一下子就笑瞇了眼,微胖的身軀搖晃出喜悅的弧度「行勒,行勒,我馬上就去給您送上來。」

  話罷,吳嬸轉身就待離開,只是下一秒她卻突然頓住腳步,折回身來,臉上一道道的笑紋暈開,「小姐可別忘了,近些日子先生他們就要回來看你啦,這可是大事。」

  盛繁懶懶笑了一聲,像只午後正懶洋洋曬太陽的貓兒,她眉宇沒有太多驚訝或是開心的情緒,態度卻十分誠懇,「行,這事兒我記下了,謝謝您了。」

  「哪有哪有。」吳嬸連連擺手,只是拖著有幾分發福的矮胖身軀登登登跑著下樓。

  盛繁臉上笑意未褪,就這麼閒閒笑著看吳嬸走遠了,又在原地頓頓站了幾秒,才彷彿回過神一般轉身回房。

  整條長長的走廊裡,寂靜無聲,只有她自己輕輕的呼吸,和她走在地毯上腳步摩擦的沙沙聲。

  她提步繼續往裡走。

  走至走廊盡頭,拐過一條小迴廊,盛繁準確找到自己的房間,壓下了把手。

  初夏的蟬鳴很有幾分吵鬧,但她將房門一關,那些遠處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如同隔了一層水幕,霧濛濛地聽不大清了,在耳邊,也只是一陣風的功夫,便消散無蹤。

  在驟然安靜沉寂的室內,盛繁覺得一切都恍然如夢,有種迷迷濛濛的不真實感。

  她靠著門,一大早起來跑了數公里的身體有些疲累地酸軟了下來,上衣已經汗濕完了,她就邊走向床邊把汗濕了的上衣脫下,只餘一件輕薄的帶了幾分水漬的內衣還貼在身上,少女白嫩又緊致的身體便盡數暴露在噌噌吐著冷風的空氣之下,然後轟然如死豬一般倒在了床上。

  也太假了吧……

  重生什麼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3 AM

第二章 盛繁

  竇扣還記得自己重生前的情景。

  時正值十七錄上映前一天的發佈會。記者已經陸續在外等候,長槍短炮都在四處瞄準尋找它們的目標,浩大的粉絲群體歡聲笑語在外交頭接耳,使勁兒探著腦袋意圖向裡望。

  離她上場只剩三個小時,而她還沒化妝,畢竟誰讓她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呢?

  事實證明,如果你這一天,有那麼一次倒霉的經歷,那麼恭喜你,你在接下來的常常一段時間中,都會經歷各種意想不到慘絕人寰的事情。而這種現象,一般被人稱為——

  ——水逆。

  匆匆趕到現場,竇扣就覺下腹一沉,幾番輾轉終於找到了廁所,解決完三急問題,幾個小員工就笑嘻嘻地走了進來開始高談闊論關於她的風流艷史。

  這使得竇扣第一次成功認識自己,原來她平淡無奇的人生裡,還有這麼一些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香艷遭遇。

  她聽得津津有味,嘖嘖稱奇。

  可惜快樂總是短暫的——她還得回去應付媒體。

  她心懷蒼生,自覺胸懷博大,對於這種活生生走出去折煞大家面子搞得人人都尷尬的事情,還是做不大出來。

  於是她只能蹲在馬桶上玩手機,忍著廁所通風口一直堅持不懈地把隔壁味兒弄到她這一格來清風拂面的事實,悄咪咪地給助理小白發了個微信。

  問完地址,小白便秉持著自己仗義的天性,登登登跑來廁所救她,幾個嬉笑的小女生見有人進來,話頭便一止,小白帶著冷笑,成功地從廁所裡救出了憋氣憋得奄奄一息的竇扣。

  「竇姐,本事大啊,化妝師都快仙逝了,您老人家還在這裡忙裡偷閒。」

  伴著她這句話,隔間兒裡便適時傳來了一聲咳嗽,竇扣嚇得渾身一抖,趕忙拉著小白就回了化妝間。

  期間她還和經紀人池姐小吵了一架。

  池姐非要她穿那套covan的長黑紗裙,可她卻更想穿michelin當季新款的一條寶藍色短裙,一番爭執,最後竇扣還是不得不如一條死魚般穿上了那條長裙,小白跟在她身後幫她拉紗,裙子深沉的墨黑總讓她誤以為自己就要去參加一場喪禮。

  事實證明,是她自己的喪禮。

  竇扣,或者說是盛繁,這輩子從來沒有想到過,重生這麼玄幻的事情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如同她沒有料到自己非他媽玄幻的死一樣。

  發佈會上因為螺絲鬆了掉下來,連帶著巨型展板掉落,然後她再不小心踩著裙子摔倒,並且正好躺屍在螺絲釘上這種神秘莫測讓人琢磨不透的死法,她要是粉絲,她也接受不了。

  盛繁幽幽歎了口氣。

  更讓人接受不了的是,重生一次,連身體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幾日之前,她還在媒體的慶賀聲中度過了自己的三十歲生日,拿下了人生中的第十七尊影后獎盃,準備發佈自己的新戲,以及籌備開設屬於自己的娛樂公司,然而一轉眼,她就已經變成了盛家的大小姐盛繁。

  還差幾個月才滿十八歲的年齡,意味著希望,朝氣,以及——新生。

  她擁有了重來一次的權力。

  和吳嬸大眼瞪小眼好幾天,盛繁總算是在她日日梨花帶雨的哭訴中弄懂了自己如今開口說話是一件多麼神奇的事情,也總算是在頭疼欲裂的摸索中在這具身體裡面找到了原本的記憶。

  奇怪的是盛繁隱約覺得自己這名字有幾分耳熟,但就是想不起來在哪兒聽過,頗覺有幾分莫名其妙。

  但更讓人莫名其妙的是她腦海裡莫名出現的一行字,就跟懸在頭上時時可能掉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讓人放不下心來。

  ——「獲得成功,否則,死。」

  不知為何,自她甦醒過來,腦海裡就一直浮現出這麼一行話,隱隱帶著血腥的意味,濃重的威脅和壓迫感,讓盛繁覺得這可能並不是什麼惡作劇,就和她蹊蹺的死亡一樣,都隱含著某些不為人知的真相。

  更令人覺得頭疼的是,不管盛繁如何在腦海中提出自己的疑問,或者試圖和那行字建立聯繫,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響應。

  盛繁只能自己嘗試解讀這行話的含義,她開始沉思,這個成功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她上一世算是成功嗎?

  應當是算的。盛繁回顧了自己曾經的一世,自覺那些榮耀還是配得起成功這二字的。

  如今腦海裡這行字提示她要去獲得成功,盛繁思來想去,都覺得還是重拾演藝事業最為穩定。

  重來一次,她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名聲,失去了好不容易加諸一身的重重光環,哪怕換了具身體,結果最後還是要繼續回到娛樂圈,完成自己曾經未竟的事業。讓人不得不道一聲命運無常,誰都料不到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

  重來一次,雖然全部清零,好在她還有一個年輕的身體,也不算太虧。

  想想這麼爽這麼童話的事情,卻發生在了自己的身上,盛繁忍不住覺得有幾分好笑,她嘴角扯開一道弧度,想笑,眼角卻默默滑落一顆淚珠。

  躺著的少女眼神放空,面無表情,但這並不能阻擋她這張臉雖還沒張開但已經緩緩綻放的妍麗容色。

  在室內柔和的光澤下,她眉似遠山,鼻子秀挺,長睫捲翹,唇尖還帶有一個小小的圓珠,小巧可愛。燈光把她的側臉映在牆壁上,黑色的線條勾勒出如畫般的美貌,只一個側影,就足夠扣動人的心弦。

  她身上帶著少女那種純天然無雜揉的青春氣息,然那雙眼,氣質卻是大相逕庭,睫毛濃密,眼角微微上挑,右眼的下眼瞼正中以及眼尾處,都有一顆不大的棕色的痣,平添了幾分艷麗。

  這雙眼不看人時,黑色的瞳孔就如一潭幽深的池水般,古井無波。然落在人身上時,卻是深邃暗沉,使人為之心驚。

  少女仰面躺了許久,嘴角突然淡淡上揚勾起,櫻唇含朱,眸光暗沉,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

  這就是今後的她了啊……

  盛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4 AM

第三章 家人

  比盛繁預料的時間還要短,在得知她病癒的消息之後,這日早晨,盛家夫婦已經從外地趕了回來,連同著膝下三個兒子,一齊回到了這棟盛家的老別墅探望盛繁。

  盛家業大,子女成年後均已分家外宿,天南地北各地事業遍開花,盛氏夫婦也非閒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在天上到處飛,若不是盛繁此次痊癒實乃大事,盛家聚齊怕也並非常見。

  這日盛繁剛出去跑了一圈,微喘著回到房間。

  這具新身體最不好的地方就在於體重嚴重超標,快一米七的身高,卻足足有一百三十斤之重。

  說起明星,作為一個女演員最重要的是什麼?

  除開演技,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容貌,維護好自己的身材,為的是讓自己展現在鏡頭前,展現給觀眾看的,永遠是最美的一面。

  換言之,要做一名演員,盛繁的首要任務,就是減肥。畢竟一個一百三十斤的女演員,鏡頭對她會有多麼惡毒,已經可想而知了。

  要知道女演員的身材,放在鏡頭上那是纖毫畢現。

  多少瘦成排骨風一掀就能翻個跟頭的女明星,還是依舊在被大眾苛刻的目光所刁難著,哪怕是長了那麼幾克脂肪,也能立刻被眼尖的媒體發現,然後大做文章。

  而且,在膠片和底片是平面的前提下,人作為立體三維,被鏡頭捕捉後投射到平面上,就會像被壓扁了一樣顯得胖很多。生活中的許多纖瘦美女,可能放上鏡頭都會胖十斤左右,所以盛繁更是不能在這上面掉以輕心。

  這也是為什麼,從她醒過來之後,就發狠一般地瘋狂鍛煉的原因了。好在成果顯著,就這麼兩天,她已經靠著節食和運動的雙管齊下,瘦了五斤有餘,本來圓嘟嘟帶了點嬰兒肥的臉蛋,也開始顯露了那麼一絲輪廓。

  洗了把冷水臉,樓下突然傳來了車子急剎的聲音。隔著窗戶,她能聽見吳嬸標誌性的有些沙的聲音,只是距離隔得較遠,聽不清到底在說些什麼。

  她穿著還沒來得及脫下的運動服,半隻袖子耷拉在胸前,幾步就邁到了窗邊,撩開窗紗探頭探腦往下望。

  兩輛黑色的邁巴赫,此刻正歪七八扭地停在樓下,兩個身材高大的男子靠著後面那輛車無奈對視。

  而靠前一點的那輛車旁,一身正裝的中年男子頗有幾分急頭急腦,半個身體站在車外,一隻手拉著吳嬸,神情急切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車裡還坐著人,但拜擋風玻璃上良好的深色膜遮擋,看不清究竟什麼模樣。但盛繁依舊可以憑借腦海中殘存的些許記憶,一一推測出他們的身份。

  站著和吳嬸說話的中年男子,想必就是自己的『父親』盛中寰了。

  從早些年試探著開起的小百貨商店,發展到今天的商業大亨,百盛集團早已經是業內的翹楚,而作為百盛的當家人,盛中寰這個名字,更是響徹全國。

  透過擋風玻璃,坐在盛中寰車子副駕駛位上的人依稀可辨認出女性的輪廓,想必就是盛中寰的妻子祁玉清了。

  這也不是個簡單角色。

  祁玉清出身政治家庭,書香門第,其祖父在建國時期立過大功,功勳世代沿襲,人人尊敬。她的父兄都是從政人員,父親早年退下,兄長卻政途一片坦蕩,前途無量。

  盛中寰也是因了早年參軍軍功頗豐的情況下,祁家才肯把自家的小女兒下嫁給他。索性盛中寰爭氣,幾年打拼,著實做出了一番事業,對祁玉清也一如始終,提起他,人人都得豎大拇指稱一句乘龍快婿。

  盛家共育有一女三子,盛繁作為盛家唯一的千金,自然是飽受愛寵,可惜幼時一場意外,讓她十餘年來都患有自閉症,不喜與人接觸,即使是對盛中寰祁玉清,她也絲毫不加以辭色。

  興許是因為自閉症的緣故,盛繁在這具身體裡的記憶中,沒有感受到哪怕一丁點兒對這些家人們的親近之意,漠然得彷彿路人。

  按照主治醫生的說法,盛繁這病治癒的幾率著實很小,但沒想到因為她陰差陽錯的到來,反倒讓『盛繁』成為了一個正常人,也不怪盛中寰如此激動了。

  奇怪的是,盛家在各行各業都算有點名氣,但盛繁從沒記著盛家有誰得過自閉症。這一大家子常上新聞報道是真的,卻從沒媒體提及過此事——這就有幾分蹊蹺了。

  對著自己腦海裡的記憶,盛繁隱隱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但回憶許久還是無果,只能歸結於盛家消息保密工作做得好,不再想這個問題。

  除盛繁外,盛家還有三子,大兒子盛霖為人穩重謙遜,手腕果決,如今已經是有接過公司的意向,集團諸多事務,都已經交由他來總管。

  次子盛其希性格頑劣鬆散,大學還沒畢業的時候就已經闖蕩娛樂圈,在小打小鬧地演了兩場戲後,索性拿著盛中寰給的資金辦起了娛樂公司。如今他一門心思地攻克娛樂業,由他創辦的希南娛樂,已算是在國內影視圈裡佔下了一片江山。

  最後的小兒子鍾裕,比盛繁只大一歲,剛上大二。據說只是盛家養子,隨其生父姓鍾,單名一個裕字,取進退裕如之意。

  雖是養子,但鍾裕在盛家的地位一點兒也不低,作為盛中寰早年戰友的遺子,這麼多年了,盛家一直如珠如寶地養著,倒沒誰敢對這位小少爺不敬。

  希南娛樂……盛繁玩味地笑了一笑。

  真是巧了,如果沒記錯的話,《十七錄》的的幕後製作人正是這家公司,而宣傳發佈會的場地佈置,也是由這家公司承辦。

  那麼,自己的死,會不會和這家公司有關係?

  如此深的淵源,要說沒有點兒什麼聯繫,盛繁一時之間還真不好判斷,但毋庸置疑的是,輿論現在對希南娛樂一定不利。水深火熱,情勢焦灼,一個應對不好啊,竇扣那上千萬粉絲就能把這家公司給活生生吃掉。

  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看在盛其希那張臉確實長得挺好看的份上,盛繁還是好心地默默為盛其希點了根蠟,祝他好運吧。

  盛繁悠悠打了個哈欠,不再理會樓下的談話聲,轉身走回房,把自己身上已經汗濕了的衣服換下。

  拜盛家的龐大家業所賜,她住的這間屋子也相當豪氣。

  光只是這間臥室,內裡面積就至少有個一兩百平米,更不用提內嵌的書房和健身房,舞蹈室還有更衣室等等。

  除卻房屋結構和面積,內裡的裝修也是可圈可點,雅致而不失富麗,處處都是內斂的土豪氣息,輕輕一嗅,空氣裡都四處瀰漫著金錢的清香。

  這家境,比之從前的她,可以說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和盛家的家大業大相比,她那點兒可憐兮兮的身家,給乞丐乞丐都要嫌棄萬分。

  她沒當明星以前,就是活脫脫一個孤苦伶仃長大的孤兒典範,父母早亡,只留下一間破爛房和一屋子垃圾給她,從小到大唯一能被稱為家人的,就是那些打小看著她長大的鄰居們了。

  也許是少了人管教,她性子從小就混,沒臉沒皮,無賴又狡猾。要用鄰居的話來講的話,就是東摸西搞,不務正業,白長了一張好臉,天天淨會來事兒。

  這就導致後來有星探一路摸過來找到盛繁她家,想要問問她願不願意出個道啥的,周圍鄰里都是一副懇求大師降妖除魔為民正道的模樣點頭哈腰作揖搖尾巴,就差給星探跪下讓他趕緊出手帶走這小魔星了。

  盛繁跟著上那輛黑色的保姆車前,最後還有幾分留戀地回頭看了看算是一人一口飯把自己喂大的鄰居們,結果只看到那群大娘一副姐們兒好的模樣笑嘻嘻挽手直接走了,只留個一堆背影給她。

  一口老血哽得盛繁,自此十年再也沒回過那個地方。

  也是少年意氣了……

  回憶從前,從前卻已是恍如隔世,盛繁一時之間便有幾分恍惚。

  而就在她出神的時候,幾聲輕柔的敲門聲已經緩緩響起。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5 AM

第四章 會面

  面對突如其來的敲門聲,盛繁默了幾秒,腦海中無數思緒閃過,面上卻絲毫不顯。

  她踩著拖鞋過去打開了門。

  門外,正好就和滿面激動的盛中寰祁玉清打個照面兒。

  這兩人盛繁還真只在報紙和電視新聞裡見過,他們哪一次不是穿得齊齊整整,神色莊嚴端正,渾身帶著一種成功人士風範。

  這還是第一次,盛繁見到他們衣冠不整的激動模樣。

  祁玉清一身裙裝,穿著一雙細高跟兒,卻彷彿已經快要站不穩的模樣,盛中寰比她稍微淡定些,但一身熨得平平整整的正裝也因為疾步行走起了些褶皺,他自己卻還毫無所覺。

  「繁繁!」

  祁玉清一個哽咽,兩眼發紅,雙唇抖動間,聲線發顫著就喊了出來。

  這似乎是一個信號,下一秒,盛中寰雖人到中年,卻依舊沒能忍住,一顆滾燙的淚珠就順著臉落了下來。

  他表情有幾分急切,又有幾分猶豫,揉雜在臉上,形成了一種極其複雜的神情,他似乎在強力克制自己衝上來的慾望,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盛繁,不敢挪步上前。

  這個商場殺伐果斷手腕狠辣的男人,一時也透露出幾分脆弱的心酸。

  祁玉清一隻手拉著自家丈夫的衣袖,嘴巴微微癟著,壓抑著喉間滾燙的,就要噴薄而出的哭聲,她一隻空著的手急急抹去臉上不斷掉落的淚珠,眼睛卻一眨不眨地望著盛繁。

  盛繁剛才還跟看猴兒似的高漲情緒突然就像氣球被戳破似的,噗哧一聲消了下來,無聲地輕輕歎了口氣。

  她還是竇扣的時候,一輩子都沒嘗過有父母是個什麼滋味兒。她一個人孤苦伶仃過這麼許多年,總覺得父母這東西不過就是書包上的一個掛件兒,有或沒有,都不是什麼大事。

  如今陡然多了這麼兩個陌生人,小心翼翼地想要對她好,盛繁深吸了一口氣,突然覺得這種感覺吧……還挺新鮮的。

  思及這裡,盛繁對著面前二人笑了笑,用極輕,卻堅定異常的聲音喚了一聲,「爸,媽。」

  聲音一出,盛父盛母便再度哽咽,表情幾度變幻,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而在樓梯拐角處,剛剛上樓來的盛其希和鍾裕,便恰巧聽見了盛繁喊的這兩個字,一時之間,兩兄弟表情各異。

  盛其希性子跳脫,什麼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這會兒見盛繁終於痊癒,父母長年心結得解,要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瞬間幾大步就衝了出去。

  身後,鍾裕不疾不徐地跟著他的步伐也緩緩走了出去。

  他的目光遙遙越過盛其希,越過盛中寰和祁玉清,定格在了盛繁的身上,打量了幾秒後,他唇角勾起一抹涼涼的笑意。

  盛繁的目光轉來,和他遙遙在空中對視。

  憑良心來說,鍾裕著實容貌極佳,他的面部輪廓略顯秀麗,興許是因為年齡不大,還帶了幾分男孩子的青澀感,他的皮膚極白極嫩,一雙眼睛黑又沉,定定望住一個人的模樣,足以讓任何女孩子心跳加速。

  只是他似乎對盛繁並無好感,一雙眼裡透露出赤裸裸的敵意和挑釁,面部秀麗之中帶了幾分濃濃的戾氣,盛繁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豎起的那一排刺,遙隔數人的距離,那一身疏離的冷氣也足以直直朝她湧來。

  盛其希此時沒注意到兩人的目光交接,他一心放在盛繁真的已經痊癒這個消息上,跑的飛快,只是快到盛繁身邊時,他卻又穩穩停在了盛中寰身邊,猶疑著不敢再越雷池一步,他的手掌緊了又鬆,鬆開又驀地攥緊,顯然內心並不輕鬆。

  「繁繁……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他聲音中帶了些期待,與這句問話一同丟給她的,是這一家人好幾雙眼睛中凝固的濃濃期冀和擔憂,是那種絕望之後看到希望的狂喜,也是再也經不起新一次摔打的緊張。

  盛繁不動聲色地收回自己放在鍾裕身上的目光,低頭思緒微沉,不由得想起自己的曾經。

  她也曾經謹小慎微,也曾引人嫉恨,也曾無故背負罵名,也曾夜深淚濕眼眶。

  她的演藝生涯也並非是一帆風順,期間幾番坎坷,成名之後他人忘了,只看見她立於頂端的無限風光,只有她自己記得。

  所以她更加明白,正如眼前的盛家人一般,渴望的東西終於美夢成真,那種擔心轉瞬成空的緊張感,才會來得更加強烈。

  她又是無聲歎了口氣,看著眼前盛家人的小心翼翼,終究還是挪步走到了他們的面前,輕輕伸手抱住了三人,「我都記得的。」

  一時之間,三人都不再說話,空氣裡帶了幾分無言的心酸和感觸。盛繁被這氣氛打動,莫名也有了幾分感同身受,鼻翼微微抽動,心底綿軟。

  然而她下一瞬抬眸,就正正撞進前方不遠處,鍾裕探索裡帶了幾分冷硬的目光裡,激得她雞皮疙瘩一下子就起來了,瞬間就沒了心思。

  ……媽的。

  盛家這小伙子可不太好應付啊。

  他此時還站在原地,彷彿和盛氏一家人間化開一道鮮明的界線,沒有上前的意思。他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甚至有幾分冷凝,臉上表情如同一口深井,波瀾無驚,只是這麼淡淡地看著盛繁,從她喊出爸媽開始,到她此時的擁抱。

  盛霖停完車上來,正好就趕上這麼一副景色,他大步趕了過來,扯了扯鍾裕T恤的後領,「嘿,這是怎麼了?」

  鍾裕朝他玩味一笑,「我看戲呢。」

  聲音不大,剛好足夠盛繁聽見,瞬間她又是眉梢一抽。

  看向盛霖,她先打破了沉默,「大哥。」

  盛霖放在鍾裕肩上的手瞬間就重重落了下來,一向在公事上顯得沉穩可靠的他不由得微微張嘴,想必也是有幾分不敢置信。

  「你…..繁繁,你認得我?」盛霖有幾分吃驚,崩裂的面容背後,藏著幾分狂喜。饒是他見慣風雨,這會兒竟也生出了幾分不可思議的受寵若驚。

  饒是盛霖年長好幾歲,此時也如同毛頭小子般激動,連連答應了幾聲,直到盛其希都忍不住轉過來嘲笑他了,他才在冷著臉踢了盛其希一腳後,勉強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緒。

  沒一直杵在盛繁門前,幾人來到樓下,一番噓寒問暖過去,祁玉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

  她摸了摸盛繁的肩膀,主動發問,「繁繁啊,高考完了,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啊?」

  眾人的注意力都移了過來。

  盛繁微微皺眉,這才想起,如今六月中旬,高考已經過去了近半月,發放成績的日子,也就迫在眉睫了。

  想她還是竇扣的時候,還在池姐的逼迫下給高考學子錄了個加油打氣的視頻,短短一小時就穩穩坐上了熱門,風頭無兩。結果轉眼間,高考的主人公就變成了自己,神奇的命運真是總能讓人意想不到。

  要知道竇扣的腦瓜子是絕對不差的,以前上高中時老師就說她猴精猴精的,只是心思沒用在正途上,否則絕對大有作為。

  她現在想起,還覺得有幾分愧對那位老師,因為她最後連大學都沒能念成,就已經跑去當了一個演員。

  前世她就是吃了學歷的虧,每每對手攻訐,都喜歡攻擊她學歷低身世慘,讓她很是遭受了一番非議。

  不過這一次,想來是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了。

  『盛繁』雖然是自閉症患者,無法去學校參加正常的學業進修,但她智商頗高,哪怕自學,此番高考都絕對能讀一個不錯的大學。

  盛家人對她的學習情況沒個概念,只是迫於『盛繁』自己的固執才打通關係讓她去參加了這一年的高考,擔憂她會因為成績不理想受到打擊,這會兒祁玉清想必是要提前幫她以後找條出路了。

  盛繁眼珠一轉,突然就對著盛家一眾人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意,女孩子眉梢微挑,眼底光澤瑩瑩,煞是耀眼,輕聲說道,「我想進娛樂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6 AM

第五章 打賭

  「娛樂圈?!」

  盛繁話音未落,盛中寰就已經炸了起來,他跟彈簧似的猛然從沙發上彈起,驟然抬高的音調裡滿滿都是不同意。

  雖然在對上自家小女兒有幾分受傷的眼神後,他的語音柔和了下來,但緊繃的臉上還是透露出了他的不喜。

  開玩笑?娛樂圈,那是什麼人待的地方,潛規則橫行,烏煙瘴氣!

  就算是盛其希一個大男人,他都覺得不放心,更別提盛繁這個從小都少與人打交道的軟性子,一進娛樂圈,怕是怎麼被吃了都不知道。

  盛中寰的腦海裡已經腦補出了一副虎狼環伺的場面,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些。

  祁玉清一看這架勢,深深擔心自家的寶貝女兒熱情受挫,雖然也對盛繁打算一闖娛樂圈的想法有些反對,但還是給了盛中寰小腿一腳,示意他溫柔一些。

  盛父咳了一聲,心下煩躁,不知該怎麼才能溫柔地打消盛繁的念頭。

  而盛繁此時內心也並不輕鬆。

  面對盛中寰無聲的抗拒,她微微垂頭,不動聲色地摸了摸祁玉清一直放在她手腕上的手,手心暖暖的溫度傳達過去,微微讓盛母提起的心放下了一些。

  之前房內和睦愉悅的氣氛已經一掃而空,這會兒屋內氣氛緊繃,隱隱有種風雨欲來的氣勢。

  盛中寰的手更是交叉著放在了膝上,表情凝重,一副絕不會退讓的神色。

  「娛樂圈,不行,烏七八糟的,哪裡是女孩子待的地方。」他說完,清咳一聲,調整了一下自己略微嚴肅的嗓音,努力溫柔地開口。

  「繁繁啊,你想要做什麼,爸爸都幫你,但不進娛樂圈好不好?你看你岳叔叔的女兒,早些年去了意大利唸書,這會兒回來開家服裝設計店,多好?」

  盛中寰養了三個牛高馬大的兒子,就是沒好好養過這麼嬌滴滴的女兒,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言語間愈發地討好和柔軟。

  說完,他看向祁玉清,她似乎也挺滿意這個建議,臉上掛著柔柔的笑意。她摸了摸盛繁的額發,手垂下來蓋在盛繁的手上。

  「我看像咖啡廳那些也不錯,繁繁要是想,媽媽可以馬上投錢。」

  盛其希適時插嘴,「二哥也可以的。」

  話音未落,盛中寰一腿就掃了過來,「臭小子給我閉嘴,哪兒都有你。」

  盛其希癟了癟嘴,不再搭腔。

  「或者繁繁對公司有興趣嗎?」一直沉默的盛霖也開口了,溫柔地看著盛繁問道,「要是對公司感興趣,繁繁就來公司實習,我可以教給你不少東西。」

  身為一個演員,她最是能分辨出一個人情感流露的真假,不管是微動作微表情,還是一個人的眼神透露出來的信息,往往都能讓她讀出真假的訊息。

  故而她知道,面前的這些家人,說的話都是真心實意地想要為她好。

  盛繁緊閉的心門略有幾分鬆動。

  她嘴唇緊抿,好半晌才抬頭與眾目光對視,眼底帶著少有的堅定,「爸,媽,賭一次吧。」

  不顧盛其希勸阻的眼神,她抬眸輕笑,「三年時間,我不借用盛家任何助力,折回影后桂冠,行嗎?」

  一語驚起千層浪。

  盛其希已經有幾分急了,盛繁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影后桂冠,影后桂冠是那麼容易跟摘花似的就能得嗎?不要說盛繁三年以後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就算是盛家想給她買一個野雞影后都得考慮考慮大眾輿論,更別提盛繁還大放厥詞說自己不要盛家出錢。

  盛其希簡直要瘋了。

  盛中寰不顧祁玉清的眼色,笑瞇瞇追問道,「那賭注是什麼?要是賭注不夠吸引人,我是不會答應的哦。」

  嘿?這老狐狸。

  盛繁抬眼看他,「要是我輸了,我就從此不摻和娛樂圈這淌渾水,可要是我贏了,爸媽以後你們都別勸了,怎麼樣?」

  盛中寰依舊笑瞇瞇,「三年也太長了,這時間要是出點事兒,這可怎麼辦?」

  盛繁挑眉,「那您打算怎麼樣。」

  盛中寰:「不能動用你哥哥的資源,不能用盛家的頭銜,不能沾染煙酒,不能接尺度太大或者內容低俗的戲,不能潛規則。」

  盛繁眼睛都笑成了一彎月牙兒,「得勒,這多好辦。」

  祁玉清又是拍了拍盛繁後腦勺,動作輕柔,換來盛繁轉頭,孺慕地朝盛母笑了笑。

  「你這孩子,有自己的主意,我們做父母的也不好攔著。你大了,馬上要成年了,雖說要為自己說的話,做的事負起責任,但也要知道,你既然是我的女兒,就有任性的權力,想要放棄了,受委屈了,我們盛家永遠在你背後,知道嗎?」

  這話要是讓池姐聽見,非得氣得蹦上天才行。這小姑奶奶還特麼的不夠任性麼?求你們別再教唆她了,否則她真是要無法無天到把天都給捅破了。

  但池姐不在,盛繁倒是多了幾分清淨。

  她心下感觸,朝祁玉清笑笑,對這位自己名義上的母親又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此番回來,盛中寰和祁玉清都已經決定常駐國內,國外的那些雜七雜八的事,盛中寰這個甩鍋老狐狸美其名曰鍛煉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全部扔到了盛霖那裡去,決定自己就此過上美滋滋的養女兒小日子。

  可憐盛霖國內一大個企業都忙得連軸轉,還得幫盛中寰監管著國外擴張企業的資金進程,盛霖簡直苦不堪言。

  盛其希倒是咋咋呼呼地成天吵著要陪盛繁出門去買些新衣服以及弄個髮型,吵得她異常頭痛,期間盛霖還十分隱晦地向她投來了同情以及珍重的目光,激得盛繁莫名覺得自己是個即將上戰場面對腥風血雨的勇士。

  但哪怕生活在眾人的寵愛之下,頗有幾分樂不思蜀意味的盛繁不曾忘記自己的初衷,也不曾忘記,在和盛家眾人見面的那一天,在她被盛母挽著下樓時,不知道怎麼地,她就鬼使神差地回頭望了一眼。

  此時的鍾裕被所有人落在最後,即便好像被所有人忘卻,他卻不慌不忙,緩步跟在最後方,見盛繁望來,他唇角以一種極慢的速度,勾起了一抹狠戾的笑容,眼睛幽深不帶笑意。

  他凝視著盛繁,嘴唇微微翕動,不知在說些什麼。

  盛繁回過頭時,卻覺得後背有些微涼。

  她從前做演員時,接過的劇本繁多,戲路寬,自然雜七雜八的技能也學了不少。其中一項,就是簡單地讀唇語。

  剛才鍾裕對她說的是——

  「盛繁,我會看著你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7 AM

第六章 逛街

  「繁繁哪,二哥跟你說,這娛樂圈,你還得聽哥哥的。哥哥最近偷偷給你找個試鏡,背著老頭子,你去試試,怎麼樣?」

  盛其希平穩地開著車,後視鏡裡映照出他一張笑成了花兒似的討好臉。

  午後的S市頗有幾分悶熱,知了沒精打采敷衍地哼哼兩聲便又沉寂下去,金燦燦的日光環照大地。這個時節,想要點兒風都是種奢念,是破戒。

  這天氣,在家裡舒舒坦坦做點什麼不好,盛繁卻不得不因為盛其希跟討債似的在她耳邊瘋狂碎碎念,放棄自己原本的健身減肥計劃出來逛街。

  盛繁擰開一瓶剛從車上冷凍櫃裡拿出的脫脂豆奶冰了冰臉,等了等才擰開,輕輕在嘴邊抿了一口,臉上神色有幾分不贊同。

  「試鏡我會自己爭取,二哥你別想著幫我,要是幫我,就真的沒意義了。」

  盛其希還是一副呆呆傻傻的癡漢相,他先是『蛤?』了一聲,才後知後覺地聽見盛繁說了什麼,又反應了幾秒,才十分強烈地反對道。

  「這怎麼行!你是不知道,娛樂圈多少利益交換,什麼名氣後台都沒有的新人要想掙個試鏡機會難如登天。你那個三年時間的設定就太輕率了,正常的新人磨到在大眾面前的配角露臉機會,怕是都要三年。」

  他劇烈地甩頭,好像這樣就能打消盛繁的主意似的。

  盛繁卻根本沒往心頭去,這是她根據自己上一世的真實經歷算好的最為寬裕的時間,沒點兒把握她怎麼可能輕易開口?

  見盛繁堅持,盛其希想了想,到底還是笑開,「算了,就依你吧……不過你可不能逞強,知道嗎?有什麼困難隨時找我,二哥幫你解決。」

  盛繁當然是乖乖應好。

  車子拐進一條小街,從後面進了百盛廣場的地下停車場,盛其希非常騷包地拿出自己永久免費的停車卡,在入口的刷卡器上嘀了一下。

  他臉上儘是異常得瑟的笑容,將車子直直駛下大樓的負二層,一身騷氣蓬勃生長,看得盛繁是一頭黑線。

  停好了車,二人便一道朝著直升電梯的方向走去。在堅持了一段時間的高強度運動鍛煉後,盛繁的身形已經勉強可以歸入正常身材的行列了。再加上她身形算是高挑,頭小比例出眾,那張臉行走在人群中便有些出挑耀眼。

  如果只是她也就算了,偏偏盛其希那張臉也是騷得一匹,俊男美女走在一起,僅僅是在地下停車場到電梯的這一段路,已經有人以為兩人是哪對兒明星了,試探著摸出了手機拍照。

  二人有所察覺,連忙閃進電梯裡試圖避避風頭,卻不料這種封閉無聲又靜止的人群空間裡,兩人的容貌被凸顯得更加鶴立雞群。

  二人無話,卻有陌生人在他們身後自以為小聲地竊竊私語,還有人甚至已經拿起手機錄起了像。

  好在電梯很快,升到一樓之後,兩人都是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心有餘悸地疾步走出了電梯,而盛其希更是不知道從哪個兜裡就摸出了一副墨鏡,青天白日下就裝逼的戴自己臉上了。

  盛繁漠然地掃了他一眼。

  而在他們大步走遠後,在他們身後的電梯裡——

  一個女孩兒皺著眉頭凝視他們背影,想了幾秒,突然驚呼起來,「啊!我想起了!我想起來了!官小博說過,今天下午錄製現場可能會有利民路這家百盛廣場的!你說他們是不是趕來這兒錄製節目的明星啊。」

  她身旁一個穿著挺朋克的少女不屑地搭腔,「錄節目的話得有跟拍機器吧,你看他們很明顯沒有,怎麼會是錄節目。」

  女孩兒依舊不死心,「可我覺得他們挺像明星的啊,長得也好像很面熟的樣子。」

  朋克少女的回應就是拍了拍她的腦袋,在兩人的爭論中,電梯門徐徐關閉。

  走到了商場裡,寬敞的大路就少有人注意盛繁二人了,她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被自家二哥拐去買衣服去了。

  此時的盛其希一門心思,只想要給盛繁多購置幾件漂亮衣服,每家店他都得進去逛逛摸摸,一副生害怕錯過了什麼寶貝的樣子。

  盛繁不言不語,由著盛其希可勁兒折騰,結果最後買下的衣服就是兩人齊心協力拿出愚公移山的精神都拿不完,盛其希折騰得滿臉通紅,宛如一個智障。

  二人最後只好和店裡的售貨員約了個時間,等晚一點再由盛家的人來拿回去。

  走在路上,盛其希還在提醒她,「試鏡別接小公司的活,知道嗎?小公司合約漏洞多,對演員的壓搾力度也強,不知道藏了多少陰私,你別輕易簽合同。」

  好多新人演員就是禁不起誘惑,簽不上大公司,又渴望獲得人脈和資源,輕而易舉地就被小公司用各種誘人的籌碼和豐厚的酬約騙走。

  其實好多看起來優厚的待遇對於新人來說根本沒用,加上合約時間又簽得長,違約金也高。好多新人就此被綁在根本不出名的小公司船上,演藝生涯被壓搾得毫無前途,從此再無出頭日。

  如果僅僅是出不了頭也就罷了,但一些別有用心的公司往往會因為賺不了錢劍走偏鋒,在合約裡暗藏玄機。一旦演員接不到戲,賺不回本,就會被公司逼迫著去拍下三流的***,或者被逼著去當一些香艷戲碼的替身演員,把柄握在公司手中,一輩子不要想逃過這種命運。

  盛其希說得隱隱約約,沒有點明,但盛繁知道他的意思。

  前幾年就曾經出過這樣的事。小白繪聲繪色地在她化妝的時候給她講,那個小公司弗蘭德,打著外資合作的旗號,騙人說可以接國際大片,哄了不少人高腿長腰細胸大的美人兒演員簽約,結果全被公司弄去拍***。

  壓搾得太厲害,結果後來演員集體報警,不顧聲名也要打官司,把公司搞垮。後來弗蘭德的老總攜款外逃,而那些本來前途無量的新人演員們也就此敗光名聲,家人嫌棄,事業無成,在娛樂圈裡連灘浪花都沒激起,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悄然隱退隱退。

  說來唏噓,小白和她都有幾分同情。如今盛其希再度提起,盛繁自然知道好歹。

  她點點頭,「我知道的。」

  盛其希這才放心。

  逛了一下午,兩人都有些餓了,只是和盛父盛母早就約好了要回家吃飯,也不敢在外面亂吃死撐,兩人便在廣場內的美食街隨便買了些小吃墊墊肚子,就準備開車回家。

  這下兩人算是怕了直升電梯了,不約而同地走向了扶手電梯,寧可多花點時間也不想再被人圍觀。

  盛其希走在盛繁後頭,生怕她摔著,跟個老媽子似的在後邊伺候,時不時地還講講段子耍會兒寶,跟個傻子似的。

  盛繁也很給面子地跟著笑,偶爾還轉頭說兩句。

  下到負一樓,盛繁正轉過一個拐角,要上第二層電梯時,一個年輕男人卻嬉笑著衝了上來。

  他幾個跨步,一邊跑一邊回頭,就這麼冒冒失失地撞到了盛繁身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8 AM

第七章 出鏡

  盛繁這會兒正是回頭的狀態,哪裡注意得到突然竄出來的一個人影。

  跟在她後邊的盛其希當下就是一驚,瞳孔一個瑟縮,就伸手去拉人,嘴裡還喊著小心!

  只是男人的速度太快,雖然盛繁和他兩人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對方的存在,但依舊收不住勢撞在了一起。

  而他的身後,一台巨型的跟幽靈似的機器就幸災樂禍地湊了上來,給了年輕男人的臉一個大大特寫,緊隨著的,就是越來越近的重重腳步聲,感覺有千軍萬馬在朝這邊湧來,夾雜著的,還有隱隱約約的尖叫聲歡呼聲。

  「完蛋了,我得趕緊走,被她們圍住的話,中延哥一會兒就得追上來了。」

  年輕男人一個鯉魚打挺就站了起來,臉上幾分慌亂幾分無奈,「不好意思啊,我趕時間,真的很抱……」

  男子一邊撣屁股上莫須有的灰塵,一邊對著機器有幾分熟練地抱怨了兩句,然後才想起自己身邊這個『受害者』,狀似真誠地倒著歉。

  抱歉的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近距離地對上了盛繁的臉,頓時呼吸一窒。

  他的眼裡快速地閃過了一絲驚艷。

  被這麼盯著的盛繁心下有幾分不虞,到底是沒表露出來,不遠處的千軍萬馬聲音越來越大,她只想迅速遠離這個是非地。

  所以即便盛其希怒氣值已經達到了頂點,眼見著就要擼袖子衝上去和這個男人決一死戰了,盛繁卻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趕緊離開。

  看到機器,兄妹二人便都已經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估計是哪家綜藝在錄節目了,在機器面前,你不知道哪些東西會被剪輯留下,哪些會被刪去,所以還是謹言慎行為好。

  盛其希再度檢查了一遍盛繁,又再三確認她沒有不適後,才一臉不爽地打算帶著妹妹離開,臨走前,他還眼含深意地打量了一番這個年輕男人,眼底眸光微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壞主意。

  他們想走,面前的年輕男人卻不答應了,一個箭步就正好堵住了兄妹二人的去路,這會兒的他不復之間敷衍又虛假的笑容,而是真心實意地帶上了幾分親近的意味。

  「先等等,你們倆不會就是今天的特邀嘉賓吧?」他顯然是把盛繁二人認成了哪個被節目組邀請過來當神秘人的嘉賓,態度多了幾份熱忱,「快,趁中延哥還沒來,快告訴我線索在哪兒呢。」

  「什麼趁我還沒來,你小子,剛才跑那麼快,就是在這兒躲著編排我呢。」一個醇厚的男聲從年輕男人的背後傳來,一時間讓他又驚又喜,忍不住回過頭去看。

  還沒等他完全轉過身,一隻粗壯的手臂就率先放上了他的肩膀,一張中年男子頗有特點的臉龐就離得極近,壞笑著看著他。

  「中延哥!」年輕男人驚呼出聲,而他們的身後,大批粉絲已經跟了上來,迅速形成一個包圍圈,把幾人乃至攝像都圍在中間。

  一片應援幅海洋就在盛繁面前鋪開,上面有的寫著吳中延,有的寫著路白。

  粉絲大多都是十來歲二十出頭的小姑娘,滿臉激動地舉著手機拍照,嘴上還不忘喊著口號或者是名字為她們的偶像打call。

  那個叫路白的顯然是極其享受這樣粉絲環繞的感覺,臉上笑意更燦爛了些,伸手去錘了錘吳中延的胸口,而此舉一出,本來就滿臉通紅的粉絲更加激動了,手捂著嘴巴低呼出聲,滿眼都是粉紅泡泡。

  盛繁垂下了眼眸,身後,盛其希聲音不高不低地嗤了一聲,轉瞬,就淹沒在了粉絲的尖叫聲裡。

  早在吳中延出現的時候,盛繁就憑藉著自己上一輩子的記憶,想起了這是什麼綜藝了——去年大火的《逆時營救》。

  這檔綜藝,盛繁還是竇扣的時候,也曾經投入過那麼一點兒興趣。

  它以六人作為首發陣容,每期節目都會搭配幾個特邀嘉賓,一同分幾派執行營救任務,而每人在其中會秘密擔任不同的角色——有人是奸細,有人是同夥,有人是主使,有人是良民。

  嘉賓們要在一輪又一輪的遊戲中,猜忌中,需要找出自己的同伴們並且互相幫助,還得找出真正的幕後主使,限時救出人質。

  節目中的互相算計狂甩套路以及各自試探步步為營,成為了這檔節目最大的賣點。

  去年是第一季,一播即火,首發陣容裡有吳中延,陳奇,杜鳴山,李飛一,聞愷,以及路白,每個人代表不同的收視群眾。

  由於六人都多多少少擁有著自己的人設賣點和綜藝感,尤其是吳中延和路白這對兒稀里糊塗被粉絲湊成的官方CP拉拉熱度,再加上節目本身宣發還稱,每期節目當周錄當周播,給粉絲掙好感,於是逆時營救一躍成為暑期檔的最大黑馬,撈金無數。

  這裡面,除了那四個還未露臉的人之外,吳中延,盛繁是認得的。

  此人早年在香港出道,tvb裡混過一段時間,各種類型的劇都接過,野心不小,可惜始終是不溫不火。

  後來步入中年階段後,他蓄起了絡腮鬍,來到大陸發展,拍了幾部軍事片,沒想到剛好靠著這個型火了,被粉絲奉為荷爾蒙男神,身價備漲。

  盛繁曾經因為時間問題推掉的一個劇本裡,民國背景,由他出演大軍閥,演技尚可。

  只是在盛繁看來,吳中延翻來覆去,也就定型了,演技能發揮的空間,已經很小。

  想必吳中延自己也明白,所以趁著粉絲還稀奇他的這段時間,狂接代言綜藝圈錢,如今也算是混出了自己的一份事業。

  盛繁和他,也不過就是一個點頭之交的關係罷了。

  眼看著吳中延和路白兩人繼續地在鏡頭前製造一些劇情賣點,盛繁便決定就此撤退,卻不料眼尖的路白一直在關注著這方她的動態,見她有意要走,就趕緊衝了上去,嘴上還在招呼吳中延。

  「中延哥,快來,這兩人挺可疑的,很有可能就是這期藏的神秘人。要麼我看我們倆就別爭了,結盟吧,線人密報我們倆共享,對抗聞愷哥和陳奇哥他們倆,怎麼樣?」

  此話一出,路白一副精明能幹的模樣又惹得粉絲一陣騷動。

  盛繁看著堵在自己面前的這個男人,心裡是有幾分不耐的,要放在上一世,路白這點兒資歷,連上前和她搭話的資格都是沒有的,更何談被這麼近乎無理地堵路了。

  但鏡頭面前,盛繁不能表現出太多微表情,她盡可能地控制著自己的五官,口齒清晰地對路白道,「你可能誤會了,我們並不是跟這檔節目沒有關係,更不是你們口中說的什麼神秘人。」

  路白不依不饒,「那你們怎麼證明?」

  他身後,吳中延也跟了上來,一張被譽為『荷爾蒙衝擊』的臉蛋露出了他招牌的痞壞笑容,「聽節目組說今天安排的嘉賓也是一男一女哦。」

  盛其希這下真的是忍不住了,他冷嗤一聲,眉毛半挑,「你們的邏輯也算是十分縝密了。」他伸出手譏諷地鼓了鼓掌。

  他這幅為世不恭的樣子倒看得那群小粉絲有幾分臉紅,有幾個忍不住吃吃笑了起來。盛繁也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路白和吳中延則是被噎得有幾分說不出話,路白更是臉色不大好看。

  雖然已經知道,自己有可能搞了個大烏龍,畢竟嘉賓不會這麼和自己嗆聲,但路白卻依舊不死心,「我記得節目組有好幾回就是搞的這樣的套路吧,讓我們以為自己找錯了人。」

  盛繁面無表情:「然而這會兒你們是真的找錯了人,你看我們倆有機器跟拍麼?」

  一語中的。

  吳中延也終於看出了不對勁,他攔了攔路白,「你就讓人家走吧,小白,反正我現在手上已經掌握了兩份密報,進度上來說已經領先別人了,這節目的套路你我也懂,千萬別當優等生。要不咱倆現在也去吃個飯松活松活,等你陳奇哥追上來?」

  吳中延不愧是影視圈的老油條,一番話滴水不漏,讓大家都有了個下來的台階兒。

  路白有幾分挫敗地癟了癟嘴,但到底是給盛繁二人讓開了路,粉絲也乖乖地打開了圓環的一角,便於讓二人通過。

  跟路白的攝像大哥還十分地會來事兒,眼見人都要走了,還賊心不死地把機器對了上去,妄圖從路白的表情和盛繁的動作裡再挖點節目收視出來。

  畢竟『當紅小鮮肉大搞烏龍,被路人美女當眾嗆聲』這樣的後期花絮標題,也許能為他多掙那麼點兒吃飯錢回來。

  攝像大哥的肚子十分隱蔽地咕咕了幾聲,表示了幾分他此刻很想吃飯的悲痛之情。

  而盛繁則是被有些窩火的盛其希拉著手腕大步離開,很明顯地並不想再摻和進一丁點兒是非之地。

  直到走遠了,盛繁還能聽見那邊隱隱約約的尖叫歡呼聲。

  盛其希的臉已經沉了下來。

  「看見了嗎?繁繁,你想進的娛樂圈,就是今天這種場面的冰山一角,或許連冰山一角都算不上,各種突發狀況,各種暗流湧動,你還會遇上一百個,一千個這些人,就算這樣,你也依舊堅持你自己的選擇嗎?」

  這是盛繁見到盛其希以來,他說得最認真最嚴肅的一番話。

  盛其希是真的不太明白,為什麼盛繁會突然對娛樂圈如此執著。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能把她拉回來。

  盛繁不打算再多解釋什麼,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還沒有真正在娛樂圈闖出一份事業,盛家的人便永遠不會減少他們的這份擔心之情。

  心意她領了,只是嘴上說的東西,終究是比不上一拳一拳實實在在做出來的。

  盛繁只是輕輕笑了笑,反手堅定地握住了盛其希一直拉著她手腕的手,腳步輕鬆。

  到這兒,盛其希大約也是明白盛繁的意思了,深深吸一口氣,便不打算再提這個話題。

  打開車門,手放在頂上擋著,送這位盛家的小公主成功坐進副駕駛後,盛二公子才收回手,微微低頭。

  「那麼,繁繁——」盛其希吸了口氣,略有幾分戲謔地打趣道,「本週六的黃金檔,你說不定就要實現你職業生涯的的第一次出鏡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9 AM

第八章 龍套

  在家裡休息鍛煉了幾日,盛繁的體重終於有了波動,掉下了一百二十五斤的範疇。

  覺得自己已經可以上鏡了,盛繁就跑到了S市市郊著名的綠湖影視基地打算來找點角色演演,先給自己開個路。

  當然了,在這兒沒有關係,找的角色大多是些打醬油的小龍套,混好幾年都未必能出頭,盛繁來這裡不過是為了等個機會。

  而現在,盛繁,作為一個千億身家級別商業大亨的愛女,她現在十分地名不副實,寒酸淒涼。

  此刻的她套了件白T,穿得簡簡單單,頭髮隨意地紮了一個馬尾,坐在一個搖搖晃晃到處支著爛籐條並且還略有幾分臭烘烘的凳子上,等待著她第三天龍套冷板凳事業的開啟。

  盛其希站她邊兒上,簡直心如刀割。

  他的聲音都有些顫顫巍巍,「繁繁啊,要不咱們走吧,我背著老頭子給你找個小角色演演也比你在這兒等要來的好啊。」

  盛繁依舊平平靜靜地拒絕,「賭約都下了,沒道理不遵守的。哥你還是去上班吧,別陪我了,我沒事的。」

  盛其希心頭汩汩流血,然而眼見著自己上班開會的時間確實也快到了,只能一步三回頭地不捨離場。

  盛繁目送他消失在路口,見時間還早,索性起身去買了杯豆漿喝。這一天還長,減肥歸減肥,體力也很重要。

  幾口喝完,又在基地的幾條大路裡晃悠了一圈,盛繁才懶洋洋地走回了那條天天被她霸佔的冷板凳繼續占場,偶爾站起來讓讓位給旁邊累了的女孩兒們,消磨時間等著場務出來喊人。

  隨著時間流逝,人聲漸漸增大,但一直消磨到早上九點,整個基地才真正地熱鬧起來。

  盛繁的周圍逐漸開始聚攏了人,她身處綠湖最中心的小廣場內,場務有需要一般都來這裡找人,所以這裡人群也最為密集。

  等戲的人打扮形形色色,都擠在廣場內等每個劇組可能會有的需要,這些人的一日三餐,基本上都不會離開自己屁股下面的這塊地兒十米遠,因為也許就是一個契機,能夠鯉魚躍上龍門的機會就會與自己擦肩而過。

  在他們中間,什麼歲數的人都有,不管男女老少,年齡大小,大家都有著一樣的共同之處——心懷夢想。

  叫好聽一點兒,會戲稱他們一句追夢人,說實在點兒,就是兩個字,龍套。

  做龍套這條路,希望著實是太過渺茫,如今炙手可熱的大牌影星中,不是沒有人靠龍套上位。

  早年在香港榮獲金像獎影帝的惠英正,在成名之前曾經演了近十年龍套,才得到導演的慧眼識珠,得到男主試鏡機會。

  再有如今當紅的流量花旦于冰心,如今身價千萬,片約不斷,但也曾經有過幾年給人龍套做配的黑歷史,到了如今還有人在頻繁提及。

  只是這些例子,終究只是小概率,全影視基地上萬龍套,也終究只有那麼寥寥幾人能真正擁有契機一飛沖天,而別的人,哪怕再多十年,路途也依舊還是一樣的漫長遙遠。

  綠湖是溫柔的,因為它給了多少想投身影視業卻又無路可走的年輕人一個可能的機會,但同時它也是殘忍的,因為它能讓你親眼領會到,那種自己的夢想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邊,希望產生卻又破滅的真實與痛苦感。

  這一切,上輩子的盛繁都沒有機會感受一次,如今重來一次,她也想試試看,從塵埃之中走向至高巔峰,那一條路,究竟有多難。

  在她高挑身形的遮擋下,板凳的四周籠罩上了一層陰影,在逐漸升溫的夏日晴空裡,這彷彿是最後一片蔭涼地。此時正坐在板凳上的女孩大口做了幾個深呼吸,臉上掛著感激的笑意站了起來,拍了拍盛繁的肩,「我沒事兒了,你坐吧。」

  盛繁帶了幾絲探究的眼神從女孩兒的臉上劃過,確定她的臉色確實已經從蒼白變為健康的紅潤之後,才點了點頭毫不客氣地坐了下來。

  本以為會有一番客氣推脫的女孩兒笑臉一僵,圓鼓鼓地眼睛瞪著盛繁靠在椅背上的慵懶姿態好幾秒,然後才似乎有幾分忍俊不禁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嘿,我叫蘭西,你叫什麼啊?」

  盛繁淡淡地回了句:「紅領巾。」

  蘭西:「……」

  蘭西:「謝謝你啊,剛才給我讓座。」

  盛繁抬頭,就對上這姑娘笑成一條縫的眼睛,黑亮亮的。

  盛繁沒有多和她糾纏的心思,隨便笑了笑就想打發走她,卻不料小姑娘直接在她邊兒上蹲了下來,一副不打算走了的模樣。

  盛繁嘶了一聲,略覺得有些麻煩。

  「嘻嘻,你哪兒的人啊?」她兩隻手托著下巴看著盛繁,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盛繁面無表情:「東土大唐。」

  「噗哧。」蘭西蹲在地上笑得樂不可支,她把手搭在盛繁的椅子把手上,笑了老半天,擾民無數才停了下來,「你可真有趣,我是S市本地人,很近的,你要不要來找我玩啊。」

  警報!

  盛繁也在S市,但她並不想和別人有過多的牽扯。面對這過於自來熟的姑娘,她小心翼翼地從嘴裡蹦了兩個字兒,「不必。」

  蘭西似乎並不在意,依舊笑得清脆,她直接趴在了椅子扶手上,黑溜溜的眼珠子看得盛繁發毛,「你來了幾天了呀?」

  盛繁看她一眼,「三天。」

  「三天?我之前也看見過你,你好像就一直坐這兒的,場務來喊人你也不去……對了,你是來蹲戲的?」蘭西小心翼翼開口問道。

  蹲戲是業內行話,意思是不是所有劇組的戲都上,特定專蹲某一個劇組,有自己早就瞄好的目標的那種人。

  一般來說,在基地混久了的老油條會有自己特殊的人脈渠道和消息來源,對於一些劇組即將開拍的戲啊劇本啊都有一定的瞭解,有自己的看好方向。還有一些人會特別青睞一些大型劇組,認為在裡面能得到更多的片酬和機會。

  也正因為有這些人的存在,蹲戲這種情況並不少見,但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不會在明面上問個明白,因為誰都知道,能被人瞄準蹲戲的劇組,肯定都是有自己的出彩之處的,誰都不希望知道的人太多,導致自己的機會旁落。

  盛繁挑了挑眉,還不待說些什麼,小廣場裡就突然傳出一陣騷動——

  ——只見一個穿著藍色Polo 衫,衫領上還夾了副墨鏡的男人從小路那邊走了過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文件夾和一個擴音器。

  他滿臉都寫著不耐煩,把湧上來的人群都用手推開了些,嘴裡邊念叨著什麼邊走到了廣場中央,他舉起擴音器。

  「這場只要女的,男的都走遠些,別擠聽見沒。明奴劇組,三十個女生,五官端正點兒的,過來排隊。」

  「誒,明奴誒,聽說由盧會奇導演執導,你有沒有……誒?」

  蘭西還在絮絮叨叨地和盛繁說著話,直到一轉頭她才發現,她身邊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空空如也沒了人影。

  人去樓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09 AM

第九章 劇組

  蘭西幾番張望,東看西看,才終於在被一群大老爺們兒圍在中間的女子軍裡,找到了身形拔尖兒的盛繁。

  她蹲在地上懵了幾秒,下一刻,就跟離弦箭似的衝了出去,「等等我,等等我!帶我一個!」

  盛繁隱隱聽見一陣喧鬧,下一秒鐘,比自己矮了將近兩個頭的小巧女生就已經擠到了自己身邊,喘著粗氣,笑容卻依舊燦爛,「嘻嘻,怎麼不等我呀……你蹲的就是這個劇組?」

  身後,一群女孩被她擠得東倒西歪,發出不滿的抱怨聲。

  盛繁回頭替她道了幾聲歉,這才面無表情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蘭西。

  蘭西毫無所覺,只仰著個小腦袋望著盛繁的下巴,「哇,你可真高。」

  站在隊列最前方的男人似乎是感覺到這方有些騷動,一臉不耐煩地把頭抬了起來,舉起擴音器就吼,「後邊兒搞什麼呢,不想幹了就給我出去。」

  盛繁朝蘭西比了個『噓』的姿勢,蘭西終於消停了幾分。

  男人埋頭,手上不停,似乎是在檢查每一個人的證件。到盛繁這兒的時候,他抬頭瞄了一眼,過了會兒沒忍住,又抬頭認認真真地打量了她一會兒,之前暴躁得不行的語氣似乎放溫柔了些。

  「證件拿出來,演員證,身份證,臨時的也行。」

  綠湖有專門註冊演員證的地方,由於是大基地,所以全國都可以通用,有自己的專用編碼登記在演員的體制內。有了這個證件,才可以說是真正地走上了演員這條道路。

  盛繁從兜裡利落地翻了兩張證件出來,男人看過,又翻了兩下,這才還給了盛繁。

  檢查完畢後,盛繁就跟著大部隊,晃晃悠悠地到了拍攝場地。

  明奴劇組的設備華麗,場地搭建也做得十分精緻,偶有粗糙的部分,也能看在他們才開機不久的情況下原諒一切。一走進去,好幾個姑娘都忍不住哇了出聲,被男人瞪了瞪才收聲。

  在劇組裡,他也不用擴音器了,就用自己中氣十足的原聲和大家解釋。

  「我叫沈余,是你們的負責人,嗯,大家可以叫我沈哥。你們待會兒飾演宮女,跟在明熹宗後頭,喏,那邊兒那個穿黃色袍子的那個……」

  有人適時提出疑問,他聽完回答道。

  「旁邊兒那個?旁邊兒的是柯明啊,別鬧別鬧!不准吵!不准要簽名聽見沒,被我逮到扣工資,知道了嗎?等下等導演喊了卡之後,你們安安靜靜地跟我過去化妝換衣服,弄好的就出來等,不准窩在房間裡頭玩,具體的等換完衣服集合的時候我再來說戲,聽見了沒?!」

  見一群少女都小心翼翼地點了點頭,沈余這才滿意。

  說完這段話後,他用手扇了扇風,顯然是熱得不行,剛好那邊兒上一條戲也過了,導演一聲卡之後,眾人都如受了驚似的小雞仔般,乖乖地跟在沈余後面走向了角落裡的一個小房間。

  此刻,穿著黃袍子的陸易已經下戲走到了一邊兒歇息,而柯明正站在燈光下,靜靜地聽導演和他說著什麼,溫潤如玉的面龐經過化妝修飾,顯得俊逸非常,隊列裡已經有好幾個女生偷偷抬起了頭打量著他,站在陰影裡仰望燈光下的他,眼神裡帶著仰慕,崇拜,艷羨,還有一些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盛繁只是看了兩眼,就沒再停留,加快腳步走進了群演的化妝間。

  那裡等待了至少有四五個化妝師,衣著普通,面貌也平庸,但不影響他們熟練又精湛的化妝技術。

  化妝間裡到處都堆著亂七八糟的箱子和道具,椅子更是擺得到處都是,還有一群女生不進來,全都堆在外面看柯明,沈余已經有幾分窩火,直接衝出去罵人了。

  盛繁沒管這些,把椅子推了推清出一條路來,安安靜靜地找了個化妝師面前的空位就坐了下來。

  化妝師年齡看著不大的樣子,穿著件套頭衛衣,頭髮紮成一個馬尾,是走在街上會被人當成大學生的年輕模樣,她抬起盛繁的下巴左右看了看,打量她的五官,大致想好了妝容順序。

  她一邊調粉底的顏色,一邊問盛繁,「不出去看柯明?我看你們小女生好像都挺喜歡他的樣子。」

  盛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太擠了,下次看也是一樣的。」

  下次?化妝師有幾分怪異地看了一眼盛繁,這女孩以為柯明是人想看見就能看見的嗎?錯過這麼一次機會,下一次這麼近距離接觸,也不知道得是多久了。

  但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逝,萬一人家就只是不喜歡柯明,不感興趣呢?化妝師笑了笑自己的多管閒事,見多了削尖腦袋就想擠進片場裡見柯明一眼的瘋狂女粉絲,偶然見到盛繁這麼一個畫風清奇的女生,她心裡多了幾分好感,決定等下給盛繁化妝認真一些,畫個好看的。

  把手上調好的粉底對準盛繁的臉比了比,化妝師微微歎了口氣,「我都混了兩種最白色號的給你了,還是和你膚色有些差距,你皮膚底子真好,平常人養都養不出來。」

  盛繁心底笑了笑,自知自己這皮膚確實是挺好的,畢竟她這具原身十多年來幾乎就沒怎麼出過門,吃食也好,皮膚自然是被養得比奶油還白,幾近透明。

  雖然最近盛繁改變了原來的作息,出門的次數也增多了,但那也只是把她的膚色從一種病態的滄桑白,變成了一種不那麼病態的不那麼滄桑白,也不怪化妝師調不出顏色了。

  「沒事,就這樣上吧。」盛繁理解地朝化妝師笑了笑,又是收割了一波好感。

  化妝師動作放柔了些,用刷子在盛繁臉上上妝,安靜了片刻,還是沒忍住一直憋在喉嚨口的感慨,「你長得真是好看,跑龍套可惜了。」

  盛繁開口輕聲道了句謝,面上並沒有因為這句話就露出多少自得,她只是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句話,如同化妝師只是和她閒聊了一句天氣。

  跑龍套可惜嗎?

  盛繁不覺得。

  同樣是通往娛樂圈的路,正正經經簽經紀公司能做到,跑龍套也能做到。娛樂圈缺少的從來都不是路——

  ————是機會。

  室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盛繁抬眼瞄了瞄,沈余正罵罵咧咧地帶著一波面帶不忿的少女們就走了進來,顯然,雙方都鬧得不愉快,心有怨言。

  不耐煩地甩了幾句狠話,沈余直接要求所有人都要在十一點之前化完妝穿好戲服過去集合,盛繁看了眼表,還剩一個小時出頭,時間很緊。

  那一群女生想必也是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敢再和沈余嗆聲,忙忙慌慌地就去找化妝師趕緊上妝,但是哪裡有多麼多空閒化妝師,於是一群小女生只能心煩意亂地排隊等著,誰都害怕自己化不完妝。

  一個長頭髮燙了個大卷的女生拎著包朝盛繁這邊走了過來,嘴巴裡面還嚼著不知道是泡泡糖還是水果糖的東西,一臉不爽。

  她伸手把自己額前的碎發捋到腦後,露出輪廓秀美的臉龐來,這張臉不耐煩地動了動眉毛,開始和她講話,「喂,你完了沒啊,一個人弄那麼久,還能不能為別人考慮考慮啊?」

  盛繁抬了抬眼,不作聲,這本來就不是她能決定的事情,還要弄多久這個問題她不去問化妝師,來找自己興師問罪是什麼個意思。

  正巧化妝師拿起了眼部暈染刷給她推開眼影,盛繁眼睛一閉,眼不見心不煩。

  就在盛繁以為這個女生要搞點什麼大事出來的時候,她卻突然不鬧了,彷彿一秒之間悔過自新重頭做人。

  在無聲地盯著盛繁看了兩秒後,那個女生發出一聲冷嗤,拎起自己的包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洗心革面息事寧人,倒是讓盛繁詫異了兩秒。

  這之後,一切順利,不過幾分鐘,盛繁的妝就已經收尾,化妝師滿意地托起她的下巴打量了幾秒,就扶著盛繁的椅子轉了半圈,對準了前面的大鏡子讓她睜眼,「你看看,好不好看?」

  盛繁依言睜眼,打量了半晌鏡中的人,她忍不住露了一個笑。

  「謝謝你了。」

  是真的很好看。

  顧盼生波,明眸善睞。

  盛繁無聲地欣賞著自己這張臉,一種冥冥之中的預感如同雲浪翻湧,陣陣無聲的水花飛濺,一波一波地,襲擊著她的心田。她有種感覺,她等待已久的那個機會,即將出現。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1 AM

第十章 明奴

  明奴,執導者盧會奇,是一部小說改編大IP,背景設定於明末天啟年間,明熹宗在位時期,主角是一名小太監。

  主角名叫陰言,心性純良,天真懵懂,心思敏捷聰慧,只是到底可惜了——是個太監。

  他幼時便因容貌旖麗明秀,淪落風塵之地,卻始終堅守本心,不曾為外物所染,拐進去做了兩年龜奴,就被好心人救出,然後在九歲那年被人稀里糊塗送進宮裡淨身,做了個太監。

  時正值閹黨禍世,獨斷專權,魏忠賢大權在握,與當今皇帝朱由校乳母客氏狼狽為奸,大肆禍害當時的政治改良派東林黨人,鬧得人心惶惶,民變不斷。

  魏忠賢身體有恙,恐自己後繼無人,他在宮裡挑了又撿,終於把目光放在了陰言的身上。

  陰言骨骼奇佳,心思純正,正是魏忠賢心中繼承人的絕佳人選,有計較後,魏忠賢就把陰言收到了自己身邊作乾兒子,在考校的同時,也在傳授陰言各種知識,灌輸著奇怪的三觀。

  但偏偏陰言就不是個幹壞事的主兒,他渾身都洋溢著太監這種物種不該有的正能量,像個小太陽似的渾身都充斥著陽光——這是唯一讓魏忠賢對他感到不滿的地方。

  我要培養你,讓你繼承我的家財和地位去繼續為禍四方,結果你這麼正義,是要鬧哪樣?

  魏忠賢很頭疼,頭疼的結果就是,他決定當一個心機老頭兒去搞一搞事,一直搞到陰言黑化,他才罷休。

  為此,陰言遭受了各種各樣的考驗,但不變的是他至始至終的一顆純粹本心,晶瑩剔透,不染世塵。

  在各種各樣的任務中,一次烏龍,陰言追掉了自己本來的任務目標,誤打誤撞遇到了女主角尹如玄,雙方交手數回合,尹如玄傷重遁逃。以這次誤會為起點,陰言開始捲入了各式各樣的紛爭之中。

  原來女主是東林黨黨首的女兒,幾年前因其母在黨爭中殞命,與其父決裂出走,闖蕩江湖。

  在打鬥中尹如玄不小心掉落的一封文書中闡述了近來民間的一起民變,她呼籲自己的好友與自己一同去幫助百姓,匡扶正道,為百姓討回一個公道。只是信還未寄出,就已經被陰言截下。

  陰言原本的任務目標正是這次民變的組織者李祁山,魏忠賢原本用意是要他項上狗頭,陰言自然照做。

  只是在看完女主這封信後,陰言隱隱意識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也許並非自己以為的那樣正確,於是內心產生了深深的矛盾,是放走李祁山也放走尹如玄,彌補自己心裡的道德感呢,還是完成自己的任務和使命,彌補自己內心的責任感。

  陰言陷入了困惑,和對自己的深深懷疑。

  陰言這個形象原本設定的是不染纖塵,即使淨身這一點讓他有了瑕疵,但卻並不影響他的一顆剔透本心,這也是這個人物最核心的本質。

  只是劇情的推進似乎就是要把陰言這個人拖入紅塵,在影片的中部,在陷入對自己的初步懷疑之後,他遭遇了自己凡心的第一次悸動——女配登場。

  這個女配是朱由校的一名妃子,美貌絕倫,頗受愛寵,卻淪落到一生子女凋零殆盡的慘命——正是范皇貴妃。

  她生育一子一女,皆遭魏忠賢和客氏毒手,死不瞑目,導致她對朱由校乃至整個明皇室,都失去了信任,失望透頂。

  陷入絕望的瘋狂的她一心想要為自己的子女報仇,暗中聯繫上了尹如玄的父親尹大人,想要顛覆皇朝,江山易主,為此她願意付出一切,只有一個要求——魏忠賢和客氏不得好死。

  尹大人自是應下。

  一方面他得知自家女兒近日回歸皇城,喜不自禁,暗中聯絡希望能與其修復父女關係,另一方面,他還得應付近日城中的民變事件,哪怕再不喜宦官當道,尹大人的心也是在皇權這一面的,他不能允許有人挑釁官權皇權,民變的頭頭們,都得抓住下獄。

  尹如玄知道了自己父親的舉動後,內心生寒,狠狠拒絕了來自自己父親的和好邀請,幫助以李祁山為首的民變禍事者們幾度逃竄。

  而陰言也在這一階段做出了選擇,他將尹如玄的信件呈上給魏忠賢,以表忠心,卻又主動要求負責這起事件,在暗地裡給尹如玄放水,二人的幾度交手,彼此之間都是惺惺相惜。

  在這段劇情裡,皇宮裡,可以任意出入的陰言遭遇了他此生最大的劫難——

  他見到了范皇貴妃。

  從來沒對任何女性有過妄想的他,第一次有幾分魔怔地忘不掉一個女人,在月下他遠遠遙望那份美好,無垢的心裡第一次生出幾分對自己宦官身份的怨恨。

  而此時的魏忠賢已經注意到了陰言背地裡的舉動,有幾分失望的同時,他依舊不願意放棄陰言。

  這幾年裡,他是真的對這個乾兒子產生了真心實意的感情。有時候他會想,如果當初他不為權位所動,選擇做一個好人,也許他會和陰言生活得很幸福,可惜世事沒有重來,很多東西,也沒有如果。

  他選擇再給陰言一次機會。

  他的廠衛已經鎖定了李祁山和他的屬下們的位置,他將位置交給陰言,下令讓他帶人圍剿,務必不漏一條活口。

  陰言再度陷入自我懷疑和無解的選擇。

  也就在這個陰言最崩潰最混亂的階段,陰言手上一直追查的一個案子讓他誤打誤撞地調查到了自己生父生母早逝的真相——當年鬧得沸沸揚揚的詔獄大案中,他的父母無辜捲入其中,就此送命。而這一切背後的主使,正是自己最為愛戴的義父魏忠賢,何其諷刺。

  陰言無聲落淚。

  多可笑,他一直感激義父,在這陰暗混亂的的宮闈之中給了自己一席之地,一個庇護的場所,讓他得以順利成長至今天的地步,殊不知如果不是他的這位義父,他本能夠與自己的血親一起度過美滿的童年,不會有那些顛沛流離,也不會有他今天這幅不完整的身軀。

  陰言的一顆心上,悄悄地蒙上了一絲陰影。

  他開始嫌棄自己殘缺的身體,在面對尹如玄的時候越來越畏首畏尾,而尹如玄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魏忠賢最得力最喜愛的那位乾兒子。她只知道自己也對這個神秘又強大,屢次救自己於水火的男人產生了一些曖昧的情感,向來大膽的她自是勇敢告白,卻遭到了陰言的拒絕。

  幾番思索,夜不成眠,在范皇貴妃的美開啟了他對女性存在感的認知後,陰言突然正視自己的內心,意識到,也許他,對尹如玄已經有了幾分不一樣的感情。

  可惜他只是個宦官。

  在陰言悄悄有所領悟之時,自覺顏面有損的尹如玄已經賭氣離去,還不等陰言派屬下來通知的訊息趕到,尹如玄就已經帶著民變的組織者們一同跑路了。

  魏忠賢命陰言追殺,陰言幾度糾結,陷入心魔,最終還是決定幫助他心中所理解的正義之道,他選擇了幫助尹如玄對抗魏忠賢的人馬。

  即使陰言武功高強,也不敵千軍萬馬,在血泊之中,他殘存最後一口氣,眼睜睜地看著魏忠賢——他最愛的乾爹,一步一步踏在漫天飛雪之中,朝他走了過來。

  魏忠賢說,我此生少有的幾分真感情,都被你揮霍殆盡,陰言,我很失意。

  陰言滿面殘血,卻笑得和當年那個剛被魏忠賢領進門的半大少年一樣乾淨,他終於釋然,他說,我這一生,一直在做奴隸,我做妓院的奴隸,做皇宮的奴隸,做這大明皇朝的奴隸,臨了來,我只想不留遺憾地,放縱一次,至少要努力,不做自己的奴隸。

  義父,我不悔。

  魏忠賢站在漫天雪地之中,風雪迷人眼,誰也不知道,這位位高權重,掌大明皇朝數載大權的老人,有沒有在那一地猩紅之中,留下一滴眼淚。

  尹如玄卻沒能就此死去。

  就在她想隨陰言一同去的時候,有人阻止了她,魏忠賢把這個和東林黨人談判的最大把柄握在了手裡,自認為萬無一失,卻不料在他大調兵力追擊陰言的時候,尹大人早已經串通范皇貴妃,在宮內大換人馬,植入了自己的勢力,順便把落水後一直奄奄一息的病秧子皇帝朱由校也一同掌握在了自己手裡。

  魏忠賢回城時,局勢已經變了一方天。

  如果不是他投了那麼多心思,在過去的幾年裡,哪怕賠掉自己的大把人手也要調教陰言,如果不是他投了那麼多心思,在皇城風雲驟變的此時,還要花費那麼多心血在監視陰言追殺陰言上,興許他能注意到,這幾個月來皇宮中的那一點點異樣。

  就這樣,1627年,朱由校去世,明毅宗即位,所有無子嬪妃都被迫活葬,包括那位范皇貴妃。而魏忠賢則先被免職謫去鳳陽,後被迫在路上自殺,閹黨主要成員伏法,閹黨勢力受到致命打擊。

  在新帝的統治下,尹大人一夕之間炙手可熱,大肆陞官,而尹如玄被人從獄中放出後,已無生念,她削斷一頭青絲入廟為尼,用她的一生,去懷念那個不甘為奴的少年。

  明奴,明奴。

  表面上看,陰言是全劇中最憋屈的一個角色,從淨身後遇見心愛的女子都無法擁有,到被魏忠賢收為義子導致這一生都過得與自己的理想背道而馳。

  他的一生壓抑,沉重,卻又偏偏擁有一顆純淨的心,導致這個角色十分富有戲劇性和複雜性,讓人為之惋惜。

  可是事實上,劇中最慘的不是陰言,是這一輩子都要淪落為自己奴隸的,王朝權位更替後的這些倖存者們。

  死,很簡單,活下去,才最是艱難。

  尹如玄背負著與父親的仇恨,一生都不願與父親修復關係,孤獨終生。

  魏忠賢背負著對權名地位的追逐,不肯放下,導致這一生錯過了本可以擁有的真摯感情,迷失真心。

  尹大人背負著對王朝的愚忠和對天下百姓的盲目責任感,導致了自己今生摯愛的去世,以及和自己骨血的永生無法諒解。

  劇中的每一個人物都有著可以挖掘的故事內涵和深層次隱喻,背後都是一個完整的故事和邏輯體系,他們的人物交叉關係在故事的不斷推進和發展中不斷變換,不斷發育,在劇情一次又一次的小高潮中得到爆發,卻又被這個劇本自己附帶的沉重屬性壓制下去。

  在表面平靜的外殼下,是黑色的不甘沸騰著的滾燙血液,是這個王朝悲憤卻又無奈的無聲吶喊。

  這本來是盛繁極其喜歡的一個劇本。

  這個劇本送到她手裡挑選的時候,劇中的主角們都還沒定下由誰出演,那個時候,她覺得這個本子將是她職業生涯的一道關卡,一個契機,如果發揮恰當,這也許將成為她影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王牌代表作。

  她的演技,足以控制住這劇本裡任何一個人物的特徵和靈魂。

  盛繁動心了。

  那個時候她還沒有問片酬,就已經認認真真一字一句地對池姐說,這片子我接了,你告訴製片方,陰言這角色,我要了。

  是的,陰言,那個比雪還純淨剔透,生於臘八年月,死在三九寒冬裡的陰言。

  這將是她最大的一個突破。

  那個時候的竇扣一身傲氣,國內影壇已少有敵手。

  她年紀輕輕就拿下三大影后桂冠,刷新了國內大滿貫的年齡紀錄,如今地位漸長,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那個時候她走路都帶風,日程排到飛起,她的眉宇永遠恣意飛揚著,三十歲的女人了,眼睛裡還日日閃爍著不服輸的光芒。

  多好的機會啊,盛繁想,怎麼就沒了呢。

  連帶著那些過往,都一同消逝無蹤影了。

  明奴依舊如期開機,演員人馬照舊集齊,好像少掉一個盛繁,並不會對他們造成任何危機似的。

  盛繁換完了戲服,坐在座位上,一時就有幾分出神。

  蘭西蹦蹦跳跳地穿著宮女裝,像隻兔子似的蹦了過來,「盛繁盛繁,你看我穿這身兒好看嗎?」

  盛繁掃了她一眼,「咱倆的衣服,以及這一屋子女生的衣服,有什麼區別麼?」

  「當然有啊!」蘭西一本正經地指著自己的臉,「這不是穿的人不一樣麼,區別可就大了去了。至少我看你穿這身兒就沒人比你好看,嘻嘻。」

  盛繁扯了扯嘴角,扔了句你也穿得挺好看回去,把小姑娘逗得笑嘻嘻,這才算是把這一頁給揭了過去。

  空調溫度開得很低,風葉嗚嗚嗚地賣力鼓著,盛繁的手心都被吹得有些發冰,濕濕涼涼的,一爪子虛汗。

  時鐘無聲地走著,指針離那個十二的數字越來越近,而沈哥標誌性的渾厚聲音也在此刻於屋外響起。

  「我說,大小姐們,可以出來集合了吧,咱們就要開工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1 AM

第十一章 挑釁

  S市的夏天極熱,酷暑且無風,被網友戲評為華夏四大火爐之一,可謂是名副其實。

  這會兒已近正午,太陽明晃晃地掛在當空,萬里無雲,當是十分難熬。

  沈余站在屋簷下巴掌大點兒的陰影處,皺著眉頭張著嘴,這會兒是一臉的不耐。一直到屋內坐著的少女們都挨個兒慢慢走了出來,在外面擠成一個半圓,他張大的嘴才收了收,那種悶熱到窒息的感覺也去了點兒。

  少女們都畫著精緻的妝容,頭髮統一梳成扁圓形髮髻,露出一張乾乾淨淨的小臉,黑黝黝的眸子靜靜凝視著沈余,有些還微微露出了一絲不安,顯得眼神乾淨又清澈。

  一眼望去,猶如在大汗淋漓的盛夏喝下去了一大口加冰的可樂,一個長嗝兒打出,渾身都是爽氣。

  沈余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盡量友善得彷彿一隻狼外婆般笑了笑,「現在我來給你們講戲。」十分造作地清了清嗓子,他才繼續說道,「接下來要開拍的部分是陰言,明熹宗以及范皇貴妃的第一次見面,陰言由柯明扮演……」

  說到這裡,有幾聲壓低後的尖呼聲從中間傳出,沈余意帶警告地瞪了她們一眼,壓了壓情緒,等人群沒有聲音之後,他才繼續解說。

  「…..而明熹宗朱由校,由陸易扮演。你們飾演的呢,就是朱由校的宮女們,侍候他的出行。你們要做的就是陪著他從那叢花的地方,看見了嗎?對,就是那叢紫色的花那裡,保持五步的距離,一直陪著朱由校走,走到他停為止。低眉垂首,面帶尊敬,懂我的意思嗎?」

  一陣稀稀拉拉並不整齊的『懂』先後響起,沈余無奈地揮了揮手,「那就跟我過來吧。」一群人走到花叢邊,沈余開始編位置,兩列十五排,剛好三十個人,跟猛物巡視地盤一般繞著女孩兒們走了兩圈後,他的手指在人群中點了兩下,「你,你,出來。」

  盛繁抬眸,正好直直對上沈余的一根手指,她徐徐走了出列,又過了幾秒,一雙腳的主人也站定在她身邊。

  不理會女孩子們隱隱發出的騷動,沈余對她們倆打量了幾眼,滿意地點了點頭,「行了,就你們倆,站隊首去。」

  安排完後,沈余繼續風風火火地點人站隊,隨意地拉來拉去,把隊列充滿以後,他就不允許大家動了,轉身彎腰小跑著走到了執行導演的身旁。

  日頭正曬,沈余用手上的文件夾遮了點太陽,「孫導,人齊了,啥時候開拍啊?」

  被沈余喊作孫導的正是這次明奴劇組的執行導演兼副導,盧會奇的老搭檔,經驗豐富。

  他一言不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手上朝上,沈余一下子就懂了,乖乖從兜裡熟練地掏出了煙和打火機,笑嘻嘻地給他點上。

  孫導瞇縫著眼睛狠狠抽了一口,滕雲吐霧一番,才從他老人家的金嘴裡懶洋洋地蹦了兩個字出來,「你猜。」

  沈余:……

  興許是沈余那副吃癟的樣子某種程度上愉悅了他,又是狠狠抽了幾嘴後,孫導把還剩大半截兒的煙頭扔在了地上,用腳尖擰了擰,終於開口,「行了,讓她們準備準備吧,小王,去休息室裡喊喊柯明和那誰,出來拍戲了。」

  一個帶著黑色棒球帽的工作人員乖巧地『哎』了一聲,也不問那誰究竟是個誰,轉身就去休息室裡叫人了,沈余也終於狠狠鬆了口氣,又小跑著回到了花叢邊,和一群已經開始嘰嘰喳喳的女孩兒們站在了一起。

  天氣正熱,沒有一點遮蔭的地方,再加上戲服又厚又重,人群裡已經傳出一波又一波的抱怨聲了,沈余靜靜聽了一會兒,開始還面無表情,後面卻突然臉上的不耐煩就爆發了,聲音渾厚得如同野獸般的咆哮「他媽的不干就滾,真當劇組多稀奇你們呢,拍個戲還真當自己是什麼大牌明星了。」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越壓越沉,轉為了一陣嘰裡咕嚕的髒話,聽不大清。盛繁默默注視著全過程,至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

  之前沈余不在,大家都討論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盛繁旁邊的女生一言不發,這會兒大家都安靜下來了,她卻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你知道的吧,明奴的劇組,進人很難。」

  她一句意味不明的話,聲音壓得很輕,像陣輕飄飄的風一般刮過盛繁耳邊。

  盛繁第一次正眼瞧這個能有資格和自己一同站在隊首的女生。

  她這會兒正眉梢高高飛起,面上挑釁中混雜了幾分不屑,卻又掐著一個剛剛好的度,不會讓人過分生厭。她的容色過分明麗,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

  正是一開始盛繁遇上的那個,讓她趕緊讓位的女孩。

  這個女生一看就不像個善茬兒,盛繁她並不想招惹上這樣的人。不是怕,而是娛樂圈裡,最應該明白和學會的一個技能,就是明哲保身。

  盛繁開始裝聾。

  一聲輕笑,那個女孩兒卻似乎並不打算放過她,「我演過的網劇也有三四部了,一些二三流的廣告代言,演出活動,大大小小也接過不少……呵,聽著好像挺厲害的吧,其實都是一文不值。」

  「你知道嗎,娛樂圈裡要想成名,作品靠的永遠不是數量,十八線的小成本劇,不管我接的有多少,也還是抵不過大製作裡面的一場戲。」

  「所以我來這兒了。」

  「我這種資歷,連試鏡的機會都沒有,但我不甘心。今天就是我背水一戰。」

  聽到這裡,盛繁似是提了幾分興趣,她一雙幽深的眸子定格在身旁女孩兒的臉上,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一雙細長上挑狐狸眼,眼裡倒映著正午的日光,彷彿勃勃燃燒的火焰。

  盛繁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梢。

  「我從你身上,感覺到了潛在的危機,而這種感覺,偏偏是我最不喜歡的東西,你最好慶幸你求的東西和我不是同一個,否則——」

  「————你會死得很慘。」

  說完這話,女孩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上多了幾分輕鬆。她狹長的眼縫瞇得更細,向著盛繁的方向探出了手,「我叫姜華,未來的幾年裡,這個名字都會時時出現在你們的視野裡,所以,可要記牢了。」

  陽光下,女孩一臉自信。

  盛繁眉梢依舊輕輕佻起,頓頓看了姜華幾秒,她也緩緩笑了,眉眼彎彎,迎上了姜華的手。

  「我,盛繁,你未來一百年的夢魘,也要記牢了。」

  姜華一把甩開盛繁的手,嗤了一聲,「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盛繁像是沒事人似的收回了自己被人家像是垃圾一樣扔開的手,臉上笑容是愈發地明媚,「拭目以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2 AM

第十二章 故人

  明奴這場戲的場景搭建十分唯美,劇組砸了大筆的錢,才搞出這麼一個浪漫至極的宮廷一角,以供陰言和朱由校說說閒話,以及未來陰言和范皇貴妃的第一次見面。

  這一場戲,拍得是陰言年方十四,剛在宮廷之中嶄露頭角,名聲遠揚之時,朱由校深深寵信魏忠賢,卻對陰言不以為然。在宮內跑腿的時候,陰言偶遇朱由校,引發了一番談話。

  盛繁她們要拍的,正是這一幕。

  在佈景師又帶著幾個人手過來清理了場地後,柯明穿著一身藏藍色的袍子,手上拎著頂黑帽子,就從一個房間裡走了出來。那身應該是太監服的袍子穿在柯明身上,連最頂上的那顆扣子都扣得是嚴嚴實實,滴水不漏,氣勢非凡。

  他一臉淡漠地站在對面,嘴唇微抿,讓人覺得他身週五米範圍之內,空氣似乎都要格外冰爽一些。

  身後的女生又是一陣尖叫。

  盛繁抬頭看了一眼,心裡幾簇小火苗就燃了起來,她狠狠地在嘴上罵了句。

  「人模狗樣。」

  她看到柯明這幅樣子就一陣來氣。

  重來一世,她心裡最不想見到的就是柯明這狗東西,卻不料還是見到了,而且還是在頂替演她最心動的一個角色的場合。

  陰言讓誰來演她都不想落在柯明這廝頭上。

  盛繁不由得想起了生平恨事,輔以心裡那種酸葡萄的心理,恨得簡直牙根癢癢。

  她和柯明算是同期出道的新人,兩人又同樣演技過人,發展幾年,皆是同期之內少有敵手,自然會常常被媒體一同提起,相互比較。還有媒體會把他們倆比作是金童玉女,郎才女貌,在業內也是被議論得津津樂道。

  盛繁那個時候,正是少女情竇初開時,柯明那張臉又確實是殺傷力非凡,自然也會有小小的好奇和臆想。

  她還曾經搜過柯明最出名的幾部代表作看,哪怕是萬分挑剔,盛繁都不得不承認,柯明的演技,在當今的國內,除了那幾位成名已久的前輩之外,已算是難逢敵手。

  最可怕的不是柯明演戲有多少技巧,而是他的表演根本無技巧可言,渾然天成,很容易就能把人帶入戲。

  人人都知他出道以後從不接重複的角色,這個天賦異稟的年輕人一直在挑戰自己新的極限,他的前途無量,一片光明。

  同樣是天才的代表,哪怕盛繁的起點不如柯明那般順風順水,如今卻也同樣成就非凡。她不是沒有和柯明一較高下的心思的,只是性別不同,戲路也不同,盛繁居然一直沒有能和柯明正面相逢的機會。

  直到那年,盛繁抱得她演藝生涯的第一個影后獎盃時,她接到了一部戲的邀約,男主正是柯明。

  也就是從這部戲的合作開始,盛繁對柯明的印象急轉直下,那些少女的浮想聯翩也就此消殞,柯明成了她的頭號仇敵。

  她看柯明不順眼,柯明對她自然也沒有幾分好臉色,在那部戲殺青之後,兩人合作進行宣傳,中途休息時,就連池姐都私下拉她過去詫異地問,你是不是哪裡得罪了柯影帝?我剛才看他看你那眼神哦,嘖嘖。

  哦對,在那場盛繁加冕影后的頒獎儀式上,柯明也恰好獲得了他人生中第一個影帝頭銜,兩人的名字還一同上過熱搜,連續數日頂在排行第一上,熱度久久不散,無數CP粉懇求他們兩個內部解決,乾脆就湊成一對。

  對此盛繁的表示是兩聲科科。

  「你在問我柯影帝的問題之前,不如先看看我的眼神,猜猜這頭大尾巴狼是如何先得罪我的。」她是這樣回答池姐的。

  池姐當時死死瞪了盛繁足有一分鐘,終於因為眼睛過酸敗下陣來,她佝僂著一瞬間似乎老了一萬歲的腰脊,帶著一臉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的神情無語地轉頭走了,邊踱步邊還念叨著什麼『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而盛繁的回報則是把池姐的可樂換成了一杯加冰的醋水,恭恭敬敬地呈了上去,為此不慎犧牲掉了自己私藏了兩個月的零食。

  盛繁當然是又把這筆賬記在了柯明頭上。在CP粉炒得最厲害的那一個多月,盛繁天天披小號馬甲去微博大放厥詞,和粉絲一番對撕,稱柯明這男人嘴唇薄眼睛尖,活脫脫一個刻薄狐狸相,和竇影后那叫一個五行八卦不對盤,如果網友們硬是要把他們兩個送作堆,受詛咒影響,國家男足可能這個世紀內都翻不了盤。

  受盛繁開的這一手好黃腔的影響,她差點被CP粉們乃至從隔壁趕來的男足粉們罵得第二天床都起不來,上萬的私信留言問候她全家,讓她滾回老家種田。盛繁畏畏縮縮地夾著尾巴做了兩天老實人,就又換了個馬甲出來蹦噠,繼續她如精衛填海般的大業。

  那段時期她的黑眼圈簡直重得不行,眼珠裡都是血絲,紅彤彤的,眼底還帶著青紫,簡直像個鬼。

  盛繁在保姆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接到池姐電話後才摸索著起身,素著一張臉去後台準備化妝對稿。那是一檔真人脫口秀節目,邀請了以盛繁柯明在內的幾大主演,談談戲裡戲外的有趣生活。

  呵,有趣他大奶奶個腿。

  盛繁想起了在劇組被無情鎮壓的種種心酸歷程,面無表情地打了個哈欠,轉角就遇到了冤家柯明。柯大影帝還是一張光風霽月不染塵埃,渾身都冒著仙氣兒的臉,哪怕不化妝,都帥得毫無缺陷,讓人合不攏腿。

  這張光風霽月的臉轉向了盛繁,細細打量了她兩秒,眉宇深深地蹙成了幾條細線。

  說真的,如果不是這位主兒在她這兒印象太差,盛繁都想直接跳起來給他撫平眉毛,寧願把天上的星星都摘給他,也不願意再看到他這幅蹙眉的小可憐樣。

  可惜盛繁深知這大尾巴狼的秉性,當下就陰陽怪氣地揮了揮手,「柯大影帝,能麻煩您讓個位,我借過一下麼。」

  柯大影帝連頭髮絲兒都沒動過。

  「你這是怎麼了?」他冷冰冰的目光凝在了她臉上,表情似有幾分嫌惡。

  盛繁猜測,估計是自己這邋遢樣兒噁心到這人了,她從齒縫裡嘶了一聲兒,毫不在意地回道,「最近莫名其妙的傳聞滿天飛,沒睡好。」

  說完柯明的嘴唇就動了動,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但無奈盛繁自己先不耐煩起來了,她也不管拐角處空間不多,就用手搡了搡柯明的肩膀,跟小老鼠似的刺溜一聲就從縫中間鑽了過去,提步就走。

  她都走了一截兒了,又鬼使神差地回頭,剛好就撞進柯明一片深沉的目光裡——這人居然還沒走!還十分變態地盯她背影盯了那麼久!!

  盛繁被驚出了一背的冷汗,連忙加快了腳步,用幾乎快得飛起的速度走進了化妝間。

  那之後就是機械化地上妝和訪談,她全程心不在焉地做完訪談,魂不守舍地下台來,腦海裡都是那雙深沉又帶點兒說不清的冰涼的眼。

  不知為何,她似乎從那道目光中,感受到了那麼一丁點兒的哀傷,連帶著那幾日她的心情也跟著沉重,做什麼都不在狀態。

  盛繁依舊把這筆賬記在了柯明腦袋上。

  好在的是,訪談過後,那些滿微博流竄的傳聞就莫名地平息了下來,一夜之間,那些樂呵呵的吃瓜群眾就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事件走向正軌,而『逼婚』的聲音慢慢小了下來。

  再後來柯明也沾上了別的緋聞,麻煩得甩都甩不掉,盛繁也就此清閒了下來,當然,這是後話。

  當時的盛繁還正翹著二郎腿縮沙發裡嗑瓜子兒,不用再繼續和腦殘粉們對抗讓她整個人都爽到翻天,而池姐就坐她旁邊的桌子上,也懶洋洋地玩著手機。

  不知道看到什麼,池姐的手指頓在了屏幕上好幾秒,然後就踢了她一腳,對上她不滿的表情歪著嘴角陰嗖嗖地笑了笑,「傻子,過來看看這個。」

  看什麼?

  盛繁好奇地伸直腦袋湊過去看了一眼。

  屏幕上是一張大圖,不知道哪個工作人員把她和柯明在劇組拍戲的一張路透照傳了出來,那幕戲設定是男主和女主發生了口角,女主憤而離場。

  男女主情感線一直十分內斂,在這場戲中是第一次爆發,男主追出去想要表明心跡,卻被守在外面已經冷靜下來的女主放了幾句狠話,言明所有過往一筆勾銷,再見即是陌生人。

  男主大為受傷,那種有苦難言,愛而不得的心情一直壓抑在心,在女主轉身後,終於狠狠地爆發出來,哪怕是男主的一個眼神,一個舉動,都能讓人輕易看透他的深沉愛戀。

  正是這個男主凝視女主離開背影的場面,被在場的估計是工作人員拍了下來,哪怕手機攝像頭像素不高,人們也能透過那麼一層屏幕,感受到男主柯明身上那種深深的絕望壓抑和深深愛戀。

  發佈這張照片的博主ID叫作我知道但我什麼都不說,他給這張照片沒有配字,卻反而更瘋狂地調動了網民的腦洞和想像力,僅僅半個小時,點贊數已經破萬,底下的評論更是已經囤積了好幾萬。

  盛繁點進去看,前幾條熱評都是幾個影評圈大V的點評,大肆表揚柯明的演技又出新高,國內影壇已經無人可擋其崛起之勢,眼神的把握細膩到位又不會讓人覺得太過,一張照片,足以詮釋柯明的影帝之名。

  再往後翻,就是柯明的粉絲們在帶節奏刷隊形了,盛繁一眼望去,滿屏都是鮮紅的小愛心,不是誇演技就是贊臉,一群老婆粉瘋狂尖叫,隔著一個次元都能感受到她們內心那赤裸裸的愛。

  盛繁癟了癟嘴,接著往下滑,一個博主的評論吸引了她的眼球。他的評論底下,插樓回復的人數最多,點贊數量也是極為龐大。盛繁定睛看了兩秒,下一秒她就手一軟,不小心點了個贊。

  她連忙手忙腳亂取消了,又像捧著個燙手山芋似的把手機扔了回去,一抬頭就對上池姐笑得賤兮兮的臉,「怎麼樣啊,內心有沒有小人在尖叫著歡呼雀躍啊?」

  盛繁冷笑了兩聲,「我看現在的網友眼睛怕是近視得很。」

  池姐也沒再多說,看她一臉炸毛的樣子,嘖嘖了兩聲就開始接著刷微博了,時不時意味不明地奸笑兩聲,讓盛繁很想一腳把她踹出去。

  如今的盛繁再想起這些舊事,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經過了死亡的考驗,盛繁對柯明的那種一見面就上頭的煩躁情緒,居然還是一點兒都不曾消減,只是比起過去,死過一次的她到底是對對柯明多了幾分難言的親切感。

  不過數日,已是恍如隔世,好在故人還在。

  那種感覺,讓盛繁自重生以後隱隱綽綽的不真實感消退了些。

  再看柯明,盛繁那種見到死敵的炸毛眼神變得溫和了幾分,打量幾眼,總覺得柯明好像瘦了點兒,憔悴了點兒,整個人雖然還是跟以前一樣有著生人勿近的疏離感,卻總是讓盛繁隱隱約約摸到一種頹敗的氣息。

  還想再作打量時,柯明一直看著正前方的眼珠子動了動,冰冰涼涼地朝這邊望了過來,而盛繁身後的人群一下子就騷動了起來,女孩子特有的嘰嘰喳喳聲瞬間充斥在了盛繁耳邊。

  和柯明遙遙對望,盛繁莫名地被凍了一下,心裡暗自嘀咕這男人怎麼能跟個冰塊兒似的那麼冷,面上卻恍若只是不小心的對視,慢悠悠地把眼神挪到了別的地方。

  過了好幾秒,盛繁才感覺自己身上那種被人鎖定的壓力淡了下去,她暗暗鬆了口氣。

  姜華的聲音適時在她身邊響起,「我曾經和柯明見過一面,他誇讚過我的演技。」

  盛繁無聲地哦了一下。

  姜華也點到即止,沒有再多做什麼解釋。

  盛繁懶洋洋地站在日光裡,像只打盹兒的貓似的半瞇起了眼睛,不知怎地,就想起了當年那個網友評論的一番話——

  「你們當真是看不出來,這柯明的眼神不只是演技好的關係嗎?柯大影帝借戲宣洩感情,自認為藏得精細,殊不知一顆真心都要掛在別人身上去了。情竇初開啊,想當年,我也是年輕過的人哪,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2 AM

第十三章 矯情

  燈光,場景,攝像,一切就位。

  孫導一個人坐在馬扎上,臉上帶了幾分焦躁,嘴唇上都是燥干的死皮。

  「小王!」他一聲怒喝,「去看看演員準備好了沒有,搞什麼夭蛾子呢!大家都等著呢!」

  小王此刻的表情也不大好看,只是臉上還得擠出點兒笑,佝著腰小跑著朝一個房間裡去。

  過了好幾分鐘,他才一臉苦相的又佝著腰跑出來,表情為難裡帶了幾分委屈,「孫導,演員說還要一點兒時間準備,沒化完妝。」

  孫導惡狠狠地把自己手上的本子砸在了地上,叉著腰站起來踱了兩圈兒步,白森森的牙被他死勁兒呲著,像是要活生生咬下誰的肉來。

  他站在那兒重重呼了兩口氣,像是要把什麼東西給壓下去,「那就叫演員再快點兒,別讓所有人都乾等著!」

  被指作『所有人』的盛繁一行女孩都把頭微微垂下去,生害怕戰火蔓延到自己這兒來。

  氣氛如死一般的沉寂。

  小王一臉要死了的表情,登登登地又朝著那房間跑了過去。

  盛繁掀了點兒眼皮朝孫導那方看去,率先撞進眼簾的,就是站在大棚下面無表情靜靜佇立的柯明。

  他眼睫垂下,看不清眼底神情,只看得見他眼瞼下方睫毛打出的一片濃重陰影,整個人身周縈繞著一股清冷疏離的氣息。

  盛繁靜靜看了他兩秒,莫名就覺得眼底有些發澀,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感染到了她,讓她覺得此時的柯明有那麼一丁點兒的令人憐惜。

  但她還沒來得及多想什麼,下一瞬柯明冷冰冰的眼神就已經順著她的目光追了過來,像是在空茫的大草原上獵食的鷹隼,直截了當,毫不留情。

  只是他這眼神也就嚇唬嚇唬別人,盛繁可是當年天王老子的頭上都敢放肆的人,被唬到一次也就罷了,第二次還來就真是她的問題了。

  盛繁不僅沒被嚇到,還賤兮兮地朝著柯明笑了一個——她記得以前柯明最討厭她這樣跟個狐狸似的賤笑了,每次她一笑,只要被他看到,她就會多倒上那麼一次血霉。

  果不其然,柯明似乎是厭惡地抿了抿唇,目光又收了回去,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他在那裡站著,莫名讓人覺得有幾分寒涼的樣子。

  盛繁沒意思地癟了癟嘴,把自己賊溜溜到處望的眼神又收了回來,眼觀鼻鼻觀心,乖巧得像個小學生。

  大家又在烈日下等了那麼十來分鐘,小王才抹著汗從房間裡走了出來,對著孫導狀似無奈地笑了笑,而又過了那麼一會兒,一個嬌滴滴的聲音才從房內傳了出來。

  「哎喲,好熱呀!這麼熱還怎麼讓人拍戲啦。」

  一個穿著複雜宮袍的女人婀娜多姿地走了出來,手擋在額上,被半掩的臉上滿滿都寫著嫌惡。

  太陽下,她精緻的臉上畫著大濃妝,強烈的日光把她也襯得有幾分雍容華貴了起來,明艷奪目不敢讓人直視。

  盛繁偷偷瞄了那方一眼,心裡瞬間就是一陣恍然大悟,她輕輕地哦了一聲,音量低得誰也沒聽見。

  岑喻一啊,怪不得。

  人家後台可大著呢,資本擺在那兒呢,怨不得別人這麼造作。

  「我說孫導,咱們可以拍戲了不啊,這天氣好熱呀,快點拍完收工了好吧。」岑喻一的聲音似乎是從喉嚨裡硬生生擠出來的,帶了很重的鼻音。

  孫導面無表情:「你要是配合,早點把戲過了你就可以走,我們也省點兒事。」

  岑喻一從鼻子裡輕輕哼出一聲不屑的笑,眼珠子轉了一圈,瞥了他一眼,「還怨上我了是吧,行啊,那咱就開拍唄。」

  她扭了扭身子,不再看孫導,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柯明所在的方向,在什麼回應也沒得到後,又冷冷嗤笑了一聲,走到自己戲裡該站的站位。

  見她準備好,孫導也不耽擱了,場記上前打板後,鏡頭也開始動了起來。

  女人開始講起了台詞,「這日頭正好,連帶著花也精神,一年一個輪迴,哪怕是敗了,第二年也照舊重長,只可惜我這身子…….」

  她做作地歎了口氣,手就要撫上額鬢,身後的侍女擔憂地迎了上來,還沒開口,就被孫導惡狠狠地一聲卡喊了停。

  「重來!演員注意入戲!」孫導的眼神飄過岑喻一的身上。

  被折了面子的岑喻一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只是也沒說什麼,場記打板後,拍攝繼續。

  她先徐徐吐出了一口芳氣,抬頭望了望天,醞釀足了眼神後,才有幾分憂鬱的低頭,繼續念台詞,「這日頭正好……」

  「卡!」孫導又是一聲喊停。

  「岑喻一,注意你的表情!入戲知道嗎!」到了拍戲的場合,孫導也投入了自己的狀態中,不再像之前那樣憋著忍著岑喻一的造作了,不僅直呼她的名字,他臉上也多了些不滿和怒容。

  「再來!」

  第三條。

  這次更慘,岑喻一興許是覺得之前自己的入戲不夠,比之前的兩條更浮誇了些,又是唉聲歎氣,又是搔首弄姿,好半天才把手撫在花身上,輕吸一口氣準備開念台詞。

  這次連盛繁都有幾分看不下去了,伴著一聲響亮的卡,她秀眉輕輕蹙了蹙,只是不到一瞬,又徐徐展開,讓人猜不透她的心情。

  盛繁早先只是聽說岑喻一的後台硬,小動作多,據說她常常利用投資人注資的權力,為自己交換到大製作裡面的一些名額。

  曝光率足了,再加上她的顏值也不低,竟然也俘獲了一批腦殘粉,在娛樂圈裡混得如魚得水。

  雖然演技差一直都是她被媒體攻訐的主要點,但她的粉絲常以『我們的一寶(怡寶)已經很努力了,請大家看見她的進步好嗎』以及『怡寶沒演技也有臉有身材有背景,你們噴她就是嫉妒她』來打嘴仗,搞得大家都不是很想就這個問題繼續討論,從而導致岑喻一在娛樂圈混得更加舒坦。

  而盛繁還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觀摩她的演技。

  和盛繁一樣,岑喻一也是野路子出身,很多科班的理論她並不瞭解,也並不想要去瞭解,這就導致她的演技天生就是個短板。

  再加上她又並沒有天賦,出道以來一直在接以美貌著相的同類型角色,混到如今在盛繁眼裡來看,這齣戲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矯揉造作,表演痕跡過重,或者是用過多的動作去營造氣氛,都會很容易讓觀眾產生出戲和尷尬的情緒,這是拍戲最大的忌諱,偏偏讓岑喻一給犯全了。

  盛繁自己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她開始看這場戲的第四次拍攝。

  就這麼斷斷續續地足足拍了有將近二十條,孫導才一臉絕望地揮了揮手,示意這場過了。日頭越來越曬,孫導一人頂著滿頭大汗,眼也不眨地盯著回放看了足足好幾遍,眉毛擰成一團。

  抱著對後期剪輯以及配樂的深沉期望,他歎了口氣,提示場記開始準備下一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3 AM

第十四章 好戲

  下面這一場戲,就要拍攝柯明和陸易的戲份了。

  盛繁看過劇本,記得這裡應當是拍陰言在皇宮之中抄小道疾行的一段場景——由手下人呈上的一份密報,需要陰言趕在朱由校下朝之前,秘密送去給正在御書房中分揀批閱奏章的魏忠賢。

  皇宮的色調陰沉又嚴肅,當雜糅了少年的青澀和意氣的陰言在之中快步奔跑時,這個畫面因為強烈鮮明的對比而顯得尤為驚艷。

  盛繁當時還著重揣摩了這個鏡頭的意境,所以印象極其深刻。

  這個時期的陰言應當是處在被魏忠賢接回兩年後的時間點,恰恰十四,正是青春蓬勃時,少年的一舉一動都夾雜著刻意的老練和掩飾不住的朝氣,既有幾分可愛,又帶著一種男性獨有的魅力。

  柯明如今剛剛二十有九,這樣的年齡對於男明星來說,不過是事業剛剛起步的歲數,他容貌比起少年時,除了輪廓略深了幾分,幾乎沒有什麼變化。

  再加上柯明那一雙格外澄澈清透的眼睛,哪怕是飾演十四歲少年,也毫無壓力。

  某種角度來講,柯明本身的氣質其實是和陰言這個形象十分接近的,這種在娛樂圈內叫作貼臉的現象,使得演員在飾演這樣本身形象就很相近的角色時,非常有利於超水平發揮——這也是為什麼導演盧會奇會選擇柯明來接過陰言這個角色的接力棒的原因。

  當然也不是說盛繁就不適合這個角色,只是她和柯明走的路子,一開始就截然相反,所以給導演來做選擇時,需要考慮的方方面面的因素自然也會有所差異。

  柯明傾向的是體驗派,這種學派強調演員要沉浸入角色之中,以角色完全一樣的性格正確地,合乎邏輯地,有順序地去思想和動作。

  這意味著,在表演的時候你需要拋卻你本身的殼子,把自己完全套入角色的靈魂中去,忘卻自我。

  而盛繁走的是方法派。

  她本就非科班出身,對於表演也一竅不通,更習慣於在表演時利用一些方法技巧,把自己帶入戲。

  在一開始的戲路中,盛繁每次接到劇本,還要非常吃力地一個鏡頭一個鏡頭地去啃,每次都要做很多的思想建設,才能投入戲中去。

  只是一旦上路之後,那些入戲的小技巧就被盛繁拋之腦後了,她輕而易舉就能把自己和觀眾帶入情境中去,鏡頭的表現力並不比柯明的表演差,有時甚至還會憑借她的小聰明,顯得更加抓人和驚艷。

  她是個天才。

  盧會奇欣賞盛繁的天賦,哪怕她此番提出要反串演陰言,他也沒有多少異議,對盛繁算是交付出了絕對的信任。而且因為她的出演,他對明奴這部電影也是充滿了信心。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

  如果不是那場意外,誰又能說,盛繁演的陰言就一定會比柯明的差呢?

  盛繁看向不遠處,今日化妝化得格外裝嫩的少年陰言,半瞇著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場記還沒打板,化妝師又抓緊時間上前再補了補妝,柯明此刻正站在鏡頭的死角——一堵牆的背後,盛繁能看見他輕輕闔上了眼,幾秒之後,再睜開,站在那裡的已經不是柯明,是十四歲的陰言。

  場內突然就安靜了下來,每一雙眼睛,都盯住了那個角落,帶了幾分緊張,和期待。

  一聲action後,少年臉上瞬間就出現幾分焦慮,嘴唇緊抿,一陣疾行奔馳。他跑動間也衝亂了身周的風,幾綹碎發散開,在他眉間起舞,跳動間,露出少年漂亮的眉眼。

  他的速度很快,眾人只能隔得老遠,隱約看見他手上還拿著一封白色的信,封口用的是紅漆,擺在他指尖旁,襯得少年手指端地如玉。

  跑著跑著,他似乎腳步頓了頓,眼神猶豫了一瞬,不知是在想些什麼,明明速度沒有減弱,卻無端讓人覺得他慢了一拍似的。一陣猶豫間,他咬咬牙,眼睛微瞇,捏住信突然揣進了內兜裡,在確定放穩之後,他的腳步才繼續加急。

  他跑到鏡頭末,已經離盛繁的位置很近了,身後好多女生都以為他要止不住自己的腳步了撲過來了,一陣驚呼,人群開始聳動。

  可下一秒,柯明卻穩穩收腳,在孫導滿意的那聲『卡』傳來之時,他又恢復了自身的那種疏離氣質,在原地微微平息了兩秒氣息後,他一言不發地走到了鏡頭邊,和孫導一起欣賞剛才拍下的部分。

  不用看鏡頭,光憑本能,盛繁都知道,剛才的鏡頭一定拍得很完美。

  柯明這個男人,連後期要剪掉插入回憶的部分都演得一絲不苟,讓人毫不出戲,這種本事,讓人不得不歎服。

  只是不知想到什麼,盛繁的眉毛突然就蹙了蹙,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微微有些不對勁。

  在腦海裡把剛才的鏡頭全部都慢慢回放了一遍,一幀一幀地想,一陣細細揣摩後,盛繁正放空盯著地面的目光突然抬起,腦中一道白光霎現。

  她知道哪裡不對了!

  這一段鏡頭裡,陰言是已經跑著穿過大半個皇宮後了,肯定身體狀態會有所變化。

  由於拍攝是分開拍的,所以那種疲憊只能靠柯明演出來,沒辦法真的讓攝像舉著鏡頭跟著柯明跑那麼遠。可柯明演的部分是到位了,他呈現出來的形象卻沒有到位。

  就在盛繁想通這一點時,孫導那邊也傳來了一陣細語聲,柯明似乎是不太滿意,微微低頭看完全部鏡頭後,他指著鏡頭不知道和孫導說了什麼,孫導先是詫異幾秒,低頭又去看了一會兒鏡頭的回放,隨即才抬頭滿面笑容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揮揮手讓場記再來一次。

  盛繁抽了抽鼻子。

  打板後,柯明又是一陣疾跑,足足幾百米的距離,讓他停下來時有些氣息不勻。

  由於跑了兩次,他呈現在鏡頭裡的臉色淡淡泛紅,更貼合了陰言跑了大半個皇宮的情景,這次柯明總算是滿意了,看了一遍回放後,他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沒有異議。

  也許是因了對鏡頭拍攝狀況的滿意,柯明難得地露了一絲淡笑,輔以他甚少出現的淡紅臉色,整個人平添了一種平日少見的靡艷氣息。

  盛繁隨著人群的騷動方向隨意瞄了他一眼,立刻便氣息微窒,她心裡頓時一陣大罵,頗覺得自己當年說柯明是個狐狸的那句話沒有講錯。

  男狐狸精!

  在盛繁暗暗腹誹之時,一直很低調地站在大棚邊緣默默看戲的明熹宗朱由校站了起來,他理了理有可能坐皺了的衣袍一角,披著一身大龍袍就朝著片場中央走了過去,還彬彬有禮地朝柯明問了個好。

  扮演者正是最近突然躥紅的鮮肉陸易。同作為小鮮肉,可不管是演技,還是禮貌程度,盛繁曾經遇見的那個路白都無法和陸易相提並論。

  朱由校出場後,日光下快曬蔫兒了的宮女團們終於可以活動活動手腳,準備開工了,一時之間眾人都精神一振。

  這個鏡頭中,朱由校此時剛好下朝,在聽手下的太監稟告說范皇貴妃在花園中賞景後,他便心猿意馬地改道,朝著范皇貴妃的方向去了,正好和抄近路趕向御書房的陰言撞上。

  兩人都心懷鬼胎,一番各自都心不在焉的談話後便分道揚鑣,朱由校被不遠處的范皇貴妃絆住了腳步,拖延了回御書房的時間,而陰言則藉機找到了魏忠賢,有驚無險地把信送到。

  開拍後,盛繁就跟在朱由校身後五步的距離,低首緩步前行,整個隊列開始慢慢移動。

  即使這幫群演女孩們都精心裝扮過,容貌亦是不差,可在鏡頭裡,也就是一晃而過,除了站在隊首的盛繁和姜華也許能露一下正臉以外,後面的女生都是只有一個或半個身影的待遇。

  累了一上午,卻只能掙回那麼半個鏡頭,和那麼幾十塊錢——這就是龍套的命運。

  只是那麼幾秒的鏡頭,宮女們便已經跟著朱由校從小徑中穿出,陰言也恰在此時撥開花叢跳了出來,兩人一個對視,下一秒陰言就猛地跪了下去,而朱由校則是似笑非笑,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情。

  兩人演技均在線,對戲張力十足,孫導一臉興奮看著鏡頭,直覺這場戲可能會是一條過。

  然而下一秒,來自女孩兒特有的一聲清脆的輕笑,卻打破了這份對戲的緊張,響徹在了整個拍攝場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6 AM

第十五章 出彩

  陸易雖然是出道不久的新人,但潛力不可小覷,哪怕是和影帝柯明的對戲,雖然還略顯青澀,但也不會讓人太過出戲。

  場地裡的,不管是工作人員,還是如盛繁這類的龍套配角演員,都看的正聚精會神,被深深地吸引進了明奴的背景情景裡去。

  而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導致那一聲輕笑顯得格外的突兀。

  場內氣氛一窒,幾乎是霎時,孫導眼神就從鏡頭上抽出,狠狠投向了場地裡。

  抬眼望去,只見一個長相明麗,站在隊首的宮女這會兒正捂著嘴輕笑,她對眾人一一看來的目光彷彿視若無睹,直到扮演朱由校的陸易也詫異回頭了,她似乎才有幾分後知後覺似的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一剎那,她臉色就一寸一寸白了起來,瞳孔更是微微瑟縮,瞬間便跪倒在地。

  盛繁饒有興致地勾了勾唇角。

  場中的工作人員臉色各異,小聲交頭接耳,站在邊上的場記額角微微冒汗,猶疑著要不要走出去打板。

  瞇起眼睛打量了一下場中跪地的女人,孫導似笑非笑,眼神陰狠,見場記一直朝這邊望,便揮了揮手,示意場記上前結束這場戲。

  不過只是一剎那,不知孫導看到了鏡頭裡的什麼,他眼神又是一變,手在空中頓了一下,而後便急急擺手,意圖讓場記退下。

  負責打板的場記一臉迷濛,退下之後眼神還有幾分游移,東張西望著渴望能從別人那裡搞清楚現在究竟發生了什麼。

  可惜沒人能回答他。

  大家此刻都全神貫注地盯著場中央,氣氛陷入了一陣有幾分尷尬的死寂。

  而引起了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姜華正跪地微微垂首,在沒有人看見的陰影裡,她的唇角勾勒出一抹瘋狂的弧度。

  此時的她正享受著四面八方投來的關注目光,使勁壓抑著心底的興奮之情。

  是的,就是這樣!全部人的目光都要彙集於她的身上!

  她才不要做無名小卒,不要做無人關注的龍套!

  她要這樣眾人都關注的感覺,這才是她應該得到的東西。

  久久沒聽見打板聲,姜華知道,她已經成功了。

  接下來,她只需要說出說出那句她醞釀了很久的台詞,表現出她應有的實力就大功告成了。

  不至於太過分搶走主角的戲,讓孫導剪掉這部分鏡頭;又能恰如其分地襯托自己,推動劇情發展——非常完美的打算。

  ——哪怕在明奴中只是露臉那麼一兩秒,她也多了一個出頭的契機。

  大家肯定會看見她的實力的。

  雖然現在正拍著鏡頭的人是孫時孫導演,但姜華很清楚,這些鏡頭最後還是會拿給盧會奇過目——包括因為她今天突然的搗亂而導致產生的偏離劇本的這場戲。

  姜華還知道,盧會奇這個人和別的循規蹈矩的導演不同,他有想法,有新意,也有膽量,行事不拘一格,充滿了野心。

  所以她有自信,盧會奇也會欣賞作為同類的她——至少不會一點機會也不給她,而就算她失敗了,除了顏面,她姜華也並不會損失什麼。

  這是她精心研究後的結果,娛樂圈裡不存在什麼尊嚴臉面,她姜華身上也不存在莽撞這種愚人才有的特點。

  這些想法在姜華腦海裡過上一遍,也不過就是一眨眼的時間,下一秒她就收拾好表情抬起頭來,對上陸易由於措手不及而有幾分微訝的表情,囁嚅著準備開口。

  但就在那一抬頭間,那短暫的一剎那間,就如同整個拍攝場地中所有人對她的行為表現出的驚訝一般,此刻的姜華臉上也隱蔽地添上了幾分不敢置信的驚訝。

  ——因為她突然發現,這些人的目光焦點並不在她的身上,而是微微往旁邊挪動了幾厘米,定格在了那個叫盛繁的女人那裡。

  女性天生對目光的敏感讓她確信這一點。

  那個看起來就像個花瓶一樣的女人憑什麼能從她這裡奪走目光?!

  姜華的眼睛瞪大了些,偏頭朝盛繁看了過去,正好對上盛繁一雙清澈又帶了些複雜眸光的眼,裡面裝著的,像是一湖倒映的璀璨星光,溫柔又靦腆地表達著自己的擔憂。

  而在發現朱由校帶了幾分沉怒意味的轉身之後,她似乎已經忘記了在宮裡足足訓練了好幾年的禮儀,脊背不再挺直,而是缺乏了些安全感似地稍稍佝僂彎曲。她的髮絲在微微拂動著——那是因為她自身緊張害怕而造成的渾身顫抖,連帶著她露在長長衣袖外的手指也微微顫抖著,彰示著其主人內心的恐懼。

  她的瞳孔在對上朱由校探視的眼神後就微微瑟縮了一下,雖然弧度很小,卻足夠被攝像機充分捕捉到,傳達給鏡頭外的人足夠的訊息。

  她焦急卻又不敢大弧度動作,深怕惹怒了正狠狠盯視著這方的大明皇帝,於是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朝呆呆看向她的同伴打著眼色,示意她趕緊想辦法挽救當今的局面,不要再雪上加霜。

  孫導認真地看著面前鏡頭裡的戲。

  正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當人被壓縮進了二維的平面中去時,不論是表情,動作還是眼神,都會被縮小很多,所以演員在表演時,力度要控制在一個範圍中,既要高於正常人水準,以免在上鏡時變成面癱臉和木頭人,又要低於浮誇做作的那條標準線,不讓觀眾感到尷尬。

  除此之外,一個優秀的演員也要學會如何處理自己內心戲的部分。

  和日常生活不同,當人被放在大銀幕上的時候,觀眾看到的東西和平常現實裡能觀察的東西是有細微區別的。

  身為一個演員,腦海裡必須得要有鏡頭感,要知道自己這樣表現,呈現出來的效果是什麼樣子,而觀眾又能理解到什麼程度。

  太內斂,會讓觀眾不知所云,太外放,又會讓觀眾覺得油膩不堪。這種虛無縹緲的戲感,需要演員不懈努力地去鑽研,才能逐漸讓自身的演技變得成熟老道,渾然自成。

  而面前這個女孩兒的演技,雖然只是展現了冰山一角,但不管以哪條標準來說,她著實是做得很驚艷。

  鏡頭中的她,每一個動作的幅度其實都不算大,但偏偏很好地傳達出了自己的內心戲和意圖,她的表演會刻意去留白,以留給了觀眾很好的思考空間,這是真正有邏輯的表演方式,很難想像這樣成熟的表現會出現在一個龍套身上。

  而且這個龍套看起來年紀還不超過二十歲。

  孫時幽幽的目光定格在了盛繁身上,眼裡儘是複雜。

  而姜華終於反應了過來。

  到了這時,她也終於是明白過來自己被人搶風頭了,可偏偏她還不得不咬牙忍下。

  不僅是因為自己表現的機會難得,好不容易爭取到,總不能自己再毀了去,還因為剛剛那驚鴻一瞥,即使姜華驕傲如斯,也不得不承認有那麼一瞬間,她是真的被盛繁給帶入了戲。

  暗惱盛繁白撿自己便宜的做法,扮豬吃虎,姜華恨恨咬牙,卻不得不把這場由自己率先挑起的鬧劇繼續完善下去。

  「即使是事急從權,該遵循的規矩也不可廢。這位中貴人如此,奴婢亦是如此。衝撞陛下,是奴之錯,甘願受罰,還請陛下原諒。」她一臉堅忍,頗有幾分雪中傲梅的氣節在裡,聯想到她之前沒憋住笑意的嬌憨模樣,反差對比,倒是讓朱由校的臉色好看了些。

  「也罷,不過小事,事後去敬事房自行領罰即可。」陸易也不是普通人,即使場內事發突然,他也很好地找準了自己這個角色的定位,及時接上了台詞,不至於讓整齣戲垮掉。

  孫導坐在鏡頭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盛繁也是見好就收,情商頗高地沒有再做任何表現,乖巧地低著腦袋,由著陸易和柯明把整場戲給拉回原軌,一人一句地對完台詞,響亮的卡聲就再次在片場迴盪了起來。

  一場戲結束,孫時開始回放全部鏡頭,場內的工作人員趁此時機都動了起來,補妝的補妝,清理場地的清理場地,喧嘩聲如同漲海浪潮,一波一波地湧了上來。

  剛拍完這條的龍套女孩們站在原地無事可做,七嘴八舌地就乾脆討論了起來,精神頭之足,讓人完全看不出來她們剛剛才在烈日下站了有三個鐘頭。

  尖細得頗有穿透力的女孩聲音你一眼我一句,互相都爭著搶著講話,一時就如同開鍋了般炸了開來。

  而盛繁和姜華則隱隱有幾分被人群排斥的模樣,女孩兒們刻意給她們圈出尷尬的空白場地,沒有一個人主動搭理她們。

  姜華驕傲的眉梢挑高了些,下頜微微揚起,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聲,目光轉向了盛繁。

  但盛繁早早隱有所覺,在姜華還沒來得及開口之前,她就已經晃晃悠悠地走到旁邊簷下的陰涼地兒,舒坦地靠著一隻石獅子坐下了,似乎一點也沒受到來自他人的惡意的影響,那副悠哉的模樣,讓人看了直想咬牙。

  不遠處的陸易此時正大口灌了一整瓶礦泉水,包在他嘴巴裡活像一個氣球炸彈,他的喉結帶著汗液上下動了動,幾秒之後,他帶著夏日裡冰水帶來的滿足和舒坦深深歎息了一聲。

  喝完水,他的目光飄向了一直站在自己不遠處的柯大影帝,游移幾秒後,他意有關心地朝那邊走了兩步,「柯老師,您在看什麼呢?」他問道,聲音不覺有幾分放輕,彷彿害怕驚擾了什麼似的。

  即使陸易動作聲音都已經極其小心,發著呆不知道在望什麼的柯明卻好像還是被他打擾到了,陸易話音未落,他的長睫就已經反射性地瞬間掩下,把遠眺的目光和飄渺的心思都一一收回,遮住了眼底微動的神色,面無表情。

  接著,他只是淡淡看了陸易一眼,卻無端地讓陸易有了幾分罪惡感和歉疚感。陸易咕咚一聲嚥了一口口水,略慫略尷尬的一步一步從渾身冷氣的柯大影帝身邊挪了出去。

  而也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汽車帶來的隱隱約約的喧囂聲,還在吵鬧的人群如同退潮般,一波一波地放低了聲音,直至緩緩無聲。天上有飛機掠過,破空聲鼓震著人的耳膜,熱浪滾滾。

  伴隨著這陣難得的安靜,一個笑瞇瞇的矮胖男人從外面走了進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18 AM

第十六章 轉機

  上一秒,孫時還坐在小馬扎上,唉聲歎氣,愁眉苦臉,渾身散發著怨氣。

  下一瞬他就已經唰地一聲站了起來,乖巧得像是一個正準備聽老師訓話的中國五好小學生。

  小學生乖瞇瞇地喊了一聲,「盧導,您來了。」

  「嗯啊。」微胖男人臉上掛著和煦的笑意,十分和氣地朝四面八方望來的工作人員擺了擺手,轉頭朝著孫時問道,「今兒挺熱鬧啊,片子拍得還不錯?」

  孫時臉頓時就是一苦,他只覺得自己有萬千衷腸想要傾訴,卻無奈嘴拙得有苦說不出。

  他苦笑著擺了擺手,見此時人群的焦點都在此處,便稍稍岔開了話題,「您怎麼不休息了,突然趕過來?有情況?」

  孫時問得隱晦,顯然他認為,能讓盧會奇放棄好不容易的病養時間來到片場,一定是又有什麼突如其來的狀況發生。

  他著實是被前段時間這個片子整出來的糟心事兒給嚇怕了。

  盧會奇笑了笑。

  和之前對誰都釋放的春天般溫暖的笑容不同,他對孫時的笑多了幾分別的含義,是安撫,也是親近。

  他拍了拍孫時的肩,「沒有的事兒,別瞎想。情況早都處理完了,還能有啥情況。」他輕輕嗤笑一聲,「自己嚇自己。」

  孫時卻依舊不放心,「那您……」

  盧會奇直接一巴掌拍在了孫時的背上,「怎麼,還不歡迎我來了?」說完他自己先笑了起來,看著孫時皺著眉頭一臉的憋屈模樣,盧會奇笑得更開心了,「我這不是天生勞碌命麼,就是閒不住。在家休息個一天,躺得渾身酸痛,睡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你這兒片場的情況,乾脆過來看看,心裡也安定些。」

  他舒坦地伸了個懶腰,吐了口氣,「哎呀,果然還是片場待著舒服啊,在家我就只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孫時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卻沒再多說什麼。

  他知道他這位老朋友的脾性。表面看著最是溫和,一副老好人軟趴趴的模樣,實則內心很有自己的一副脾氣,對待自己上心的東西那是百分之一百的專注用心。明奴是他的最寶貝的一部作品,他不可能撒得開手放得下這份心,即使他如今一副病軀至今都未能痊癒。

  此前開機在即,主角卻因故不得不臨時更換,面臨業界巨大的動盪風波和粉絲質疑,最大投資方鷺星都隱隱有撤資傾向。為了保住明奴,盧會奇不得不四處奔波,低聲下氣,好不容易才重新爭取到了開機的機會。

  只是雖然電影保住了,這代價卻不可謂不大,不僅盧會奇這方不得不作出某些『讓步』,還連累他身體也徹底崩潰,只是一場小小的感冒,卻數日都得不到一點好轉。

  只要仔細看就能發現,他這會兒面上憨厚和氣的笑臉,其實隱隱還有幾分泛白,透露著他的虛弱。

  盧會奇知道孫時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麼,多年共肩合作的好友,默契自是旁人難比,他毫不在意地就擺了擺手,打算說些什麼來緩解一下孫時的擔心。

  只是就在他醞釀話語的短短這幾秒內,他的餘光就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婀娜的身影,正是他諸多『讓步』的其中之一,扭著腰肢拖著戲服,婷婷裊裊地朝這邊走來,臉上滿是笑容。

  盧會奇把到喉嚨的話又嚥了下去,輕輕咳了兩聲,臉上擠出了一片和善之意。

  「小岑啊,戲拍得怎麼樣啊?」

  岑喻一理了理戲服上的褶皺,漫不經心地摸了摸指甲,輕聲笑了笑,「盧導不是正在家休息,怎麼這麼不照顧自己的身體?這片子跟人比還是人重要,這個理兒您說是不是。」

  盧會奇像是一副很受用的樣子點了點頭,「這不是老掛念著嗎,就說回來看看,你們還是拍你們的,我今天就旁觀旁觀。」

  岑喻一眼神瞥了瞥站在一旁一語不發的孫時,略帶深意地加深了臉上的笑容,「雖然放心不下您的身體,但我還是不得不說,這片場還是得鎮得住的人來鎮,可別什麼阿貓阿狗都拿來湊數,這一天兩天的,出點兒亂七八糟的岔子還好解決,這要是久了,這片子啊,恐怕也就毀了。」

  孫時頓時臉色就是一黑。

  之前幾番寒暄,盧會奇還沒來得及和孫時細細聊一聊拍攝狀況,這會兒聽岑喻一陰陽怪氣地一講,他眸光就偏了偏看向了孫時,在看清其臉色的那一瞬,他心裡頓時就是咯登一聲。

  他臉上笑容不變,但心裡卻多了幾分不耐煩,說實話,岑喻一算個什麼東西,演技根本沒法兒看,張揚跋扈,自以為是,從來不把尊敬當個字兒,如果不是她後台確實硬,他盧會奇有必要讓她來演明奴,有必要聽她在這兒諷刺?

  盧會奇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小岑你入行不算長,要學的東西也還多,要知道演員這一行做好自己本分已是很難,別的多的暫時不考慮也罷。小孫經驗豐富,就算還有什麼做得不到位的地方,我代他給你道個歉,你覺得呢?」

  岑喻一不屑孫時,卻不代表她能徹底無視盧會奇的態度。盧會奇會做人,圈中人脈頗廣,大獎也得過那麼幾尊,算是當今電影市場挺有號召力的那麼一位名導。對他,岑喻一多少還是要給上幾分顏面的。

  適當地發洩出了自己心中的不滿,覺得自己話盡於此,岑喻一敷衍著又隨口寒暄了兩句,假笑著便轉身離開。

  只是她一轉身,臉上的表情便不加掩飾地垮了下來,惡狠狠罵了句狗東西,岑喻一帶著一身的戾氣回到了自己一臉擔憂的經紀人身旁。

  而此刻的盧會奇和孫時表情也並未見得多好看。

  「在她面前,稍微忍著點兒,雖然是委屈了些,可奈何不過人家後台大。」盧會奇定定看著岑喻一婀娜離去的背影,一直和煦的面龐上蒙上了一層陰影。

  孫時冷冷呵了一聲,「她的演技連逐流都比不過,除非把她的鏡頭全剪掉,不然這戲就直接毀了。」

  逐流是男主陰言在劇中騎的馬,靈性非凡,鏡頭中的身姿神勇無比,很是俘獲了一群工作人員迷妹的芳心,現在連給它喂草,都已經成了人人要爭搶的一門活計。

  盧會奇聞言,忍不住噴笑了一聲,錘了錘孫時的肩膀,「夠損的啊你。」

  孫時臉色難看地笑了笑,顯然是還沒從岑喻一給的難堪裡面走出來。

  盧會奇會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壓低了聲音,「我也就是看你情緒不大好,我才把這消息提前透露給你的,你可別知道了告訴別人。」

  孫時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銀河有意注資,提高比重。」

  短短幾個字,如同水星掉下油鍋,瞬間炸起驚濤駭浪,孫時狠狠嘶了一聲,眼神忍不住瞥了一眼正站在不遠處定定出神的某人,聲音裡帶上了幾分不敢置信的愉悅,「是那位……」

  「對。」

  還不待他說完,盧會奇彷彿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截過話頭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聽到這句,即使孫時向來穩重,此時臉上也不禁露出幾分喜色。

  銀河是那位的老東家,一手扶持起他走到今天的地步,據消息稱,他其實很有可能已經成為了銀河的一大股東,只是未對外宣佈。

  銀河是如今娛樂圈堪稱王者的一大巨頭,地位無人能及,如果真的是銀河願意注資,鷺星就不再為患,而那位鷺星的附帶品,也就可以順利走人了。

  孫時忍不住笑得咧開了一嘴白牙。

  好好一個劇組,被這麼一個拿腔作調毫無本事的女人攪合到今天,也該是夠了。

  見孫時著實開心,盧會奇忍不住拿手肘頂了頂他的背,「喂,適當也就夠了啊,合同還沒正式敲定,你可別樂極生悲。」

  不過話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和銀河一方已經有過接洽的盧會奇心知,這事兒啊,怕是真的跑不脫了。

  從銀河那方根本不玩套路直入主題的談話方式就能感受到他們的那份篤定,讓一直和鷺星打太極拳心有慼慼的盧會奇總算是感受到了幾分人間的真情。

  鷺星那頭兒率先撕破臉,如今一直吊著盧會奇不敲定合約,似乎還有想從他這一畝三分兒地多撈幾分利的架勢,一副篤定沒人敢從鷺星嘴裡搶食兒的樣子,如今槓上銀河這麼一大巨頭,饒是鷺星再賴,只怕也是不得不偃旗息鼓打道回府了。

  盧會奇心裡暗爽,連帶著臉上的病色似乎都消退了幾分。

  從狂喜的情緒中稍稍冷靜下來了幾分,孫時終於覺出了幾分不對勁,「銀河不是向來決斷保守?他們向來只會穩穩坐在高位看下層廝殺,甚少主動出手,怎麼這次風格大變?」

  恰恰盧會奇最訝異的也是這一點,一開始接到銀河電話時,連他自己都有幾分不敢置信,有一種天上掉餡兒餅的不真實感。只是後來晃過神兒來之後,他好好地就這個問題思考了一番。

  拍了拍孫時的肩,示意他往某個方向看,盧會奇笑得和善,「喏,咱們多半是托了那位的福。」

  這個不用說孫時也猜得到,「但那位也不是會主動淌混水的性格啊?」他不解的是這個。

  托腮沉思幾秒,盧會奇走得離孫時近了些,目光在他面上打量了幾分,似乎在猶豫著什麼東西,醞釀著什麼情緒。

  想了半晌,他似乎是作下了什麼決定,深深舒出一口氣,他面上的笑容隱隱褪去,「竇影后,老孫你是知道的吧。」

  「廢話,誰他媽不知道。」這位之前還是他們的主演呢!

  由於某些原因,這兩人都不大敢提起這位的名字,言語之中,透露著某種少見的謹慎和尊重。

  盧會奇的聲音又壓低了些,「你資歷不深,可能不大清楚,這圈兒內啊,其實一直暗中流傳著這樣一個傳聞,據說…….」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1 AM

第十七章 邀見

  一朵閒閒的雲飄過來,不疾不徐地遮住了半邊太陽的臉,炙烈日光一寸一寸地從片場空曠的水泥路面上劃過溜走,直至徹底暗淡下來。

  盛繁和一眾女孩子們坐在一側的石子兒階梯上,正好曬不著太陽,她閒閒地抬手打了個哈欠,眼睛因為沒那麼強烈的天光多了幾分舒適感。

  幾個小助理這會兒正在發放盒飯。

  按理說這會兒已經半下午了,吃午飯或是晚飯都不倫不類的,時間點卡得挺尷尬。

  但到底是之前的鏡頭耗時太久,本來該吃午飯的點沒法暫停,於是便延遲到了現在。

  劇組用著自帶的微波爐把早早就送來的盒飯又給熱了熱,這會兒趁著休息時間給每個人都發了一份。

  跟大劇組就是有這樣的好處,人情味兒總歸是要比那些個摳摳嗖嗖的小投資劇組多上那麼幾分,有些劇組是能省則省,明奴劇組卻是鐵面無私,和你談好的待遇一分也不會少。

  盛繁美美地打開了盒飯的蓋子。

  她以前跟組的時候也沒少吃過這種盒飯,不過通常都是中午,和劇組工作人員開開玩笑,一頓飯氣氛很愉悅地就過去了。

  而由於要保持身材,晚上那頓她通常不吃。怕自己忍不住誘惑,一般一下戲她就跑得人影兒都沒了,刺溜一聲就鑽進保姆車裡打遊戲,等到上戲再出去。

  大家吃飯休息的這一個小時裡,她能通關個十來局。

  她名氣漸長,劇組的人對她的態度也越是崇敬,但那一般只存在於初見還沒混熟的時候,而一旦清楚她的本性了,大家開起玩笑來也就會肆無忌憚很多。

  在她多次避開眾人的晚飯點兒之後,不少人就很喜歡端著個盒飯跑到保姆車窗口來逗她,彷彿自己捧的是盆兒鳳髓龍肝似的,吃的那叫一個造作。

  還有人為此專門開設了一個賭局,看誰能先騙得她晚飯能吃上一口,贏的人可以任意指定一個輸家繞著片場裸奔三大圈。

  以前和她同一個劇組年齡偏小的男演員,整天調皮沒個正形兒,曾經還攛掇了一大批人跑到她保姆車邊兒上的一片小樹林下面吃飯,高談闊論,嘻哈打鬧,害得她遊戲連死好幾局,最後她直接出去把那小子收拾得屁滾尿流才肯撒手。

  為了報復,她接過片場一個工作人員的盒飯就啃了一根黃瓜,笑瞇瞇地威脅他如果不指定那個男演員裸奔,她就會用盡一切辦法剃光他的頭髮。工作人員自然是渾身顫抖著乖乖就範。

  故事的結局就是某天深夜,某位男演員不得不陰悄悄地跑來片場冒著朔朔寒風裸奔,穿著他百般哀求才勉強從竇扣那裡獲得特許的一條褲衩,氣急敗壞地跑完了這讓人迷醉的三大圈。

  想起舊事,盛繁的臉上多了幾分柔和,從盒飯裡挖了一大勺土豆絲,就著米飯吃了下去,感慨不管是多有錢多浩大的劇組,這盒飯都是一如既往的難吃。

  蘭西鬼兮兮地溜到了盛繁邊兒上。

  「繁繁姐,你肉要是不夠吃可以挖我的,我這兒還多。」話罷,她賊眉鼠眼地扮著怪相,挪開了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盒飯蓋子,裡面的幾大片兒滷肉都還乖乖地躺著,一點兒都沒動過。

  小姑娘樂呵呵地笑著,對上盛繁挑起一邊眉毛的審視臉,眉眼彎彎,「反正我待會兒領了工資就去克羅星吃頓大餐,這會兒餓著也行。」

  盛繁倒是來了幾分興趣,她並沒有動蘭西盒子裡的肉,畢竟她這會兒晚上還處於減重期,就算因為自己還未成年的身子要保持營養均衡,她也只是攝入了一些必要的蔬菜和熱量,絕不會多吃。所以蘭西的好意她注定只能是心領了。

  她臉上帶了幾分戲謔發問,「怎麼不跟那些女孩兒一樣躲著我?不怕被孤立?」

  要知道盛繁和姜華此時已經被人群完完全全地隔離了,別的人都邊吃飯邊聊得熱火朝天,就她這裡冷冷清清。

  蘭西卻長大了眼睛,「我為什麼要躲著你,她們自己沒本事,連帶著別人出頭也跟著記恨,我最瞧不起這樣的人。」

  盛繁的面部輪廓又柔合了些,把實在沒了食慾的盒飯蓋上了蓋子,輕輕放在了自己的腳邊。

  「你工資可不夠你吃一頓克羅星的。」

  蘭西笑容可掬,「我這不是有小金庫嗎,嘻嘻嘻。」

  盛繁喲了一聲,「沒看出來,小富婆啊。」

  蘭西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可不。」她拍了拍自己的胸,「據我對自己的瞭解,我在演戲這條路上肯定是混不下去的,靠工資吃不了飯,只能從爸媽那兒先搜刮點小金庫存著了。」

  盛繁沒見過這姑娘演戲,自然是評價不出什麼來的,於是只懶洋洋地笑了一聲,她問蘭西,「你還是學生?」

  蘭西睜大了一雙兔子眼,「繁繁姐你怎麼知道!」

  這還用說?

  工作出來的人都是大同小異的,她們身上的某些品質會在社會的磨礪下以最快的速度消殞,然後被打磨得成熟又世故,穩重又老練。反正絕對不會像是蘭西這幅模樣。

  盛繁不僅知道蘭西是個學生,她還知道她家境絕對也挺不錯。

  這份天真傻氣可不是什麼家庭都能養得出來的。

  盛繁淡淡笑了笑,避開了蘭西的問題,反問道,「你高中還是大學,要是大學就別喊我姐了,我還沒成年呢。」

  蘭西倒吸了一口冷氣,跟看鬼似的看著盛繁的臉,倒不是說盛繁的面相或是容貌顯老,而是她至始至終展現出來的氣度,能力,氣場氣勢,都讓蘭西不自覺地就有幾分崇拜歎服,隱隱有把盛繁當作長者的意味在。

  如今這位長者說其實她還沒有成年,這個消息不得不讓蘭西自己有幾分訝然。

  雖然這話說得盛繁自己也有幾分赧然,似乎在裝嫩一般。

  蘭西張大嘴巴幾度發不出聲,好半晌才結結巴巴開口,「呃,我,嗯……我大二……那我該喊你什麼啊?」

  盛繁饒有興致地看蘭西磕磕巴巴的樣子,眼中滿滿都是笑意盎然,「你叫我全名就可以了。」

  蘭西把盛繁的名字在嘴裡念叨了好幾聲,才又抬頭笑嘻嘻喊了她一聲。

  盛繁還待說什麼,那方卻已經有人拿著擴音器開始喊話,週遭的談話聲都逐漸降了下來,帶了些許嘈雜的擴音器聲音迴盪在四周,大意既是之前要求的鏡頭已經拍完,導演看過覺得已無必要繼續補拍,只要後期剪輯就可以再用,之前參演的龍套們已經可以依次排隊過來領取工資了,今天的戲份到此結束。

  那個男人足足說了有兩三遍才停下,擴音器關掉,盛繁身周頓時又是一陣小女生的嘰嘰喳喳聲。

  饒有興致地揣測著導演不再補拍鏡頭的用意,盛繁頗覺有幾分有趣。

  畢竟雖然之前她的表現出彩,姜華後面自己接的台詞也可圈可點,但她很清楚,自己和姜華的擅作主張其實已經把這場戲給帶偏了,最應該突出的主角被弱化了,後續毫無作用的兩個宮女反倒搶走了戲份,這齣戲的架構已經混亂,後期觀眾看的時候可能會覺得有幾分摸不著頭腦。

  盛繁知道盧會奇應該也清楚這一點,所以她其實已經做好後期重拍鏡頭的準備了,——畢竟本來她強出頭也只是為了壓壓姜華的焰氣,沒真的抱有鏡頭能用的奢望,她向來是很理智的——但這會兒的形勢真的有點讓她猜不透盧會奇的心思了。

  那鏡頭也不是說剪剪就能用的吧,就算剪掉她和姜華,鏡頭肯定是會有幾分突兀的,她不相信完美主義的盧會奇會受的了這個,難不成他還突然轉性體恤去在大太陽下穿戲服站了一整天的小女生們了?

  所以,為什麼不重拍?竇大影后皺起了眉毛。

  她知道自己這一死,肯定給盧會奇帶來了不少煩惱,所以在看到岑喻一的那一刻她並不驚訝,畢竟以前的投資人是鷺星,而這位岑小姐的大腿正好是鷺星的當家主子。自己一死,鷺星必定按捺不住氣焰,火急火燎地就想渾水摸魚,提高價碼的同時也順帶把岑喻一塞進劇組來。

  而且之前的劇本裡她記得很清楚,朱由校出場是沒有帶宮女的,如今加上一眾數量龐大的宮女,想必盧會奇是為了在鏡頭裡弱化岑喻一的存在感,同時也弱化她那災難演技對這齣戲造成的衝擊力。

  可現在宮女戲份不再補拍,盛繁可以有根據地猜想,盧會奇是不是打算把加上去的宮女們再度砍掉,以讓朱由校獨自上場,和陰言范皇貴妃飆戲,三角鼎立。

  可是岑喻一怎麼撐得起這個角呢?盛繁眉頭徐徐展開——那她就只能猜測,盧會奇是不是打算換掉岑喻一了。

  雖然這個結論很是離譜,畢竟鷺星的威脅實打實地擺在那兒,可是盛繁確信這個推理過程中沒有別的可能性更大的干擾選項了——這個結論,就是目前最可靠的真相。

  盛繁眼珠子輕輕轉了轉。

  一旁的蘭西已經收拾好了自己腳邊的垃圾,拍了拍盛繁的肩,問她要不要一起去領今天的工資。

  不遠處,今天帶她們進片場的場記沈余正在對比眾人的演員證,確定沒問題了就摸出手上的冊子和筆讓大家簽字,那長長的隊伍直直甩到了蜿蜒的迴廊下方,一幫小女生們嬉笑打鬧。

  盛繁的思緒還有幾分飄飛,感覺落不到底,有一種不真實感,她面無表情地跟著蘭西朝人群那方走了兩步,一雙腳就直直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她抬頭,對上一張陌生的笑臉,她如同機械般時刻高效運轉的大腦讓她想起了這人是誰——孫時的助理,小王。

  他嘴唇快速地翕動著,笑意和善,他說。

  「盛小姐,導演要見你,麻煩您請跟我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2 AM

第十八章 選擇

  孫時不知什麼時候叼了一根煙,卻又因為租借片場時答應的一些條款不敢點燃,只是這麼把它含在唇邊,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了幾下,猶豫半瞬,仍是把自己的問題問了出口。

  「盧導,我不明白。」他頓了一頓,「女演員那麼多,為什麼我們非得在兩個龍套之間作出選擇。」

  盧會奇瞄他一眼,手上不知道在本子上寫些什麼,動作並未因為孫時的問話停下,「那麼多女演員,是嗎?那你去請一個來我看看。」

  孫時被這話一噎,瞪了瞪眼睛,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盧會奇也沒等他回話,慢悠悠繼續說道,「銀河只提注資,可沒說要幫我們解決女演員的問題,鷺星此番灰溜溜地要走,氣自然是不敢往銀河身上撒的,那怎麼辦?誰來當這個靶子?」

  這會兒的盧會奇不復外人眼中的溫和模樣,其面上表情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有幾分冷酷,「銀河是大頭,鷺星卻也不是什麼魚蝦小兵,那是實打實的二把手,每一年不管是投資的影視劇,作為中間人牽線的各大代言,還是自己內部製作的綜藝節目都是不計其數,沒有哪個女明星願意冒著得罪鷺星的風險來接這麼一個勉強算是女二的配角,自降身價不說,還得不償失。」

  他雙指屈起敲擊著桌面,「而且,就算有人願意演,但檔期必定也早已排滿,最近劇本繁多,誰會有時間推掉已經做好的行程來接你這麼個戲?如今有便宜的演技好的,還不必擔心地位受損,對咱們劇組迎著趕著來的女演員,你說你還在傲嬌個什麼勁兒?」

  盧會奇嗤了一聲。

  聞言,孫時面色微黑,但想清楚後,當下也是心有慼慼,他轉頭看著盧會奇冷靜的側臉,「那這兩個演員,豈不是必定有一個會前途盡毀?」

  岑喻一有多小肚雞腸孫時已經見識過了,此番被劇組掃地出門,想必她一定會異常記恨。而鷺星也是一潭極渾的水,膀子粗,有底氣,業內少有人敢惹。

  得罪了這兩尊大佛,新人即使是出演了一部大製作,此後也絕對會遭到封殺,無限期雪藏,只怕是連龍套也混不下去的地步。

  這麼坑人的事兒,孫時做來還是有幾分不自在。

  盧會奇冷哼了一聲,停下筆來轉頭看他,似笑非笑,「那要不我給你把岑小姐找回來?」

  孫時默默住了嘴。

  盧會奇繼續補道,「要想出風頭,就要有承擔後果的意識,要麼一飛沖天,要麼跌入泥潭。」他看了下午拍的鏡頭,無可厚非,兩人的表現都頗有亮點,但可惜了,時運不濟。

  就算羽翼再豐滿,也要順風才能登天啊。

  盧會奇在心裡淡淡慨歎了一聲。

  孫時沒再接話。

  「怎麼樣,看了之前的那一場表現,你有什麼看法?」盧會奇埋頭問道,手上的紅筆重重地在姜華這個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圈。

  孫時餘光瞄到,心下已經有幾分瞭然,為這個叫姜華的新人默哀了一秒,他沉聲說道,「是個好苗子,表演很有張力,台詞功底也很硬,演范皇貴妃已是足夠。」

  只是……可惜了。

  盧會奇點了點頭,顯然和他是一樣的看法,後面進來的這位盛小姐如果不能有比下午的表演更出彩的東西,恐怕中選的就會是這位姜小姐了。

  想到這裡,盧會奇對接下來的進程多了幾分期待,他隨意地翻了翻被自己寫了不少東西的本子,外面適時地響起了一陣敲門聲。

  孫時稍稍坐正了些身子,顯然也是有幾分興趣,他沉聲喊了句,「進來。」門便被推開一道弧度。

  帶頭的小王伸了伸手,紳士風度十足,低聲謝過他後,一個秀美的身影就帶著屋外的陽光一起踏了進來。

  得體地和兩位導演打了個招呼並且短暫介紹了一番自己,面對著二人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的目光,她神態自若,氣質悠然。

  這使得盧會奇多了幾分驚訝。

  身為導演,負責演員的試鏡和挑選,他當然是閱人無數。或侷促或老成,或如履寒冰或談笑自若,他都曾見過,但是沒有一個人如同這個女孩兒這般擁有著一身大氣和睥睨。

  明明是自己二人在考校她,局面卻好像反變成她在審視度量他們二人,而且全程她還一言不發,只用眼神和氣度就做到了這一切,這使得坐著的盧會奇稍微有幾分不適,總覺得自己彷彿矮了人一頭似的。

  這種強烈的,明明不張揚卻處處存在濃郁得讓人窒息的氣場,盧會奇很少在新人身上看到,那種強烈的自信感,他印象中也只在幾個老牌演員身上見過。

  覺得自己已經快要被征服的盧導演掩飾性地咳嗽了一聲,說出了自己的慣用台詞,「不要緊張啊。」

  剛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巴掌,畢竟站在對面的人表情裡找不出一絲緊張,反而是他自己莫名有幾分侷促。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交疊在了一起,頓了頓才繼續道,「我們今天就是一個很簡單的測試,因為劇中的一個角色最近會出現空缺,我們正在尋找替代的演員。你今天在鏡頭面前的表現很出色,我們決定給你一個機會。接下來你會有幾分鐘的準備時間,演一個三到五分鐘的片段,準備好了就喊我們。」

  說完這段話,對面的女孩兒就乖巧地應下了聲。她從進場起一直掛著的笑容一瞬間又加大了幾分,帶了幾分狡黠俏皮的意味在。

  正如盧會奇所見,這會兒的盛繁心情不可謂不愉悅,她此前的猜想在這番話中已經得到了印證,再聯想到之前在片場莫名消失掉的姜華,以及對目前局勢的瞭解,盛繁已經將事情的真相在這幾秒之內回原得七七八八。

  對事件的掌控力讓她頗有底氣,她喜歡這種感覺——把步調掌握在自己的手裡。

  她猜到了盧會奇和孫時要在自己和姜華二人中間挑選一個作為替代者的意思,她也猜到了如果自己成為了勝者,那麼將來很有可能會等待著自己的封殺命運。

  那麼問題來了,是要藏拙呢?還是正常發揮?

  盛繁苦苦地思索著這個問題。

  一旁的盧孫二人見盛繁低首沉思,還以為她是在苦惱這突如其來的試鏡應該表演什麼為好,由於之前的第一印象還不錯,盧會奇很好心地沒有開口說話,以免造成干擾。

  這樣封閉的試鏡空間裡,還坐著兩個對你虎目圓瞪的主考官,誰能靜得下心來細細思考,誰又能按捺住心頭的忐忑和緊張發揮演技?

  這是如今劇組都很愛採用來虐人的一種試鏡方法,為的就是考驗演員面對高壓力下的心態和抗壓能力。

  畢竟作為演員,你以後要面對的陣仗都小不了,若是無法讓自己適應他人注視的目光以及這種目光暗暗施加的壓迫感,那這個演員也就沒有再繼續混下去的必要了。

  盛繁頂著兩雙炙熱的目光,只是斟酌了一兩分鐘就得出了結論——乾脆自由發揮。她不故意壓制演技,也不帶著目的性全力一搏,就毫無雜念地,自然地,去演一出自己喜歡的戲。

  考慮好後,盛繁抬首淡淡一笑,她腰脊挺直,氣質清濯。

  她看著對面二人,卻又不止是看著對面二人。

  透過那兩道身影,她彷彿看到了過去成千上萬舉著她的名字對她高聲吶喊為她加油打氣的粉絲們,也彷彿看到了一群又一群帶著冷酷嚴肅的面孔,帶著審視懷疑目光打量著她的導演和負責人們,她彷彿看見了無數長槍短炮,記者們舉起手中的話筒瘋狂湧向她遞到她的面前,也彷彿看到了一句句質疑辱罵的話,夾雜著陌生人的惡意,如同冷箭般狠狠射向她。

  她站在原地,想了很多,卻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許久,她清冽的聲音在室內徐徐響起。

  「我選擇的試鏡劇目,是雷雨。」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2 AM

第十九章 雷雨

  雷雨,話劇,創作人曹禺,一部經典的四幕劇。

  它以民國時期的中國社會為背景,描寫了一個帶有濃厚封建色彩的資產階級家庭的悲劇。

  劇中以周魯兩大家庭三十年的恩怨情仇為主線,狠狠地揭示了這個封建腐朽時代的深層次社會問題。

  女主角四鳳的母親魯侍萍在周家做女傭,四鳳和周家的大少爺周萍暗中相戀。

  周家兩位少爺,周萍乃第一任夫人所生,後周家老爺周樸園迎娶第二任夫人繁漪,生下了二少爺周沖,巧的是,周沖也對四鳳暗生情愫。

  表面上看,這只是一場簡單的三角戀,但可怕的是這個富裕家庭內裡的齷齪陰私。

  原來周萍和自己的繼母繁漪暗中私通,在厭惡之後才移情四鳳。在和繁漪糾纏不清之時,周萍為了躲避這一切,去到了自家經營的礦山,而繁漪借此機會警告魯侍萍,希望她能徹底帶自己的女兒離開。

  魯侍萍趕到周家欲帶離四鳳,不巧正好遇上周樸園,二人從前的糾葛被喚起,原來魯侍萍就是周家曾經的第一任夫人,因為身份低微離開周家,帶著剛出生不久的兒子大海流落他鄉,後嫁給魯貴生女四鳳。

  在一番糾纏之中,故事持續發酵,雷電交加之夜,兩家人又聚集於周家客廳,周樸園以沉痛的口吻宣佈了真相。

  周萍終於發現了四鳳就是自己的妹妹,而大海是自己的親弟弟,四鳳羞憤出走,觸電而死,愛慕四鳳的周衝跑了出來欲追上四鳳,也一同觸電而死,周萍開槍自殺,大海出走,侍萍和蘩漪經受不住打擊而瘋,徒留周樸園則一個人在悲痛中深深懺悔。

  當年盛繁看完這個故事的時候,已經暗暗歎服這個故事的狗血,而在看完這個故事的話劇版之後,這種感覺更是強烈。

  還好幾位演員的出色演技彌補了一切,讓整個故事看起來飽滿圓潤,內裡有著自己的靈魂。

  這台話劇充斥著對時代的思辨性,是讓人看過之後值得久久回味的佳作。

  也是盛繁演藝之路的啟蒙之作。

  話劇和電影電視劇不同,它的背景簡陋,也沒有帶動氣氛的主題音樂或者伴奏,更沒有拉近後的高清鏡頭讓觀眾觀察細節。

  它以對話為主,要求演員間的高頻互動以及自身的肢體掌控和舞台調動力。當舞台空曠,道具寥寥,偌大的黑影之下,只有零星幾人站著對話,如何讓觀眾入戲,充分調動情緒,就是話劇演員的功底水平了。

  演得好,滿座高呼,演得不好,全場尷尬。

  話劇才是最考驗一個演員的地方。

  所以,從盛繁說出自己要演雷雨這部在幾代人眼中都是經典之作的話劇開始,盧會奇就已經隱隱為這小女孩兒心底捏把汗了。

  如今演話劇的那都是些什麼人?

  要麼就是在話劇圈浸淫已久經驗十足的老江湖,要麼就是在影視圈混跡已久已無敵手,才想著要去話劇圈裡挑戰挑戰自我的老輩演員。

  一個連成沒成年都不好說的黃毛丫頭,也敢大言不慚的說自己要演一段話劇,要麼就是她確實在這方面有兩把刷子,要麼她就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

  盧會奇更傾向於相信前者。

  他拍了拍手,示意開始。盛繁輕輕對著他們笑了一笑,還沒待二人反應過來,她就已經入戲了。

  盧會奇坐直了身子。

  只見她的一雙手交叉著放在小腹前,一步一步走得緩慢,步伐極小,每一步都邁得極直。

  她的腰板兒挺著,走路臀部輕搖,帶了幾分舊時代的風韻味道,她的表情一絲不苟,動作精緻又優雅,她的目光不知看見了什麼,瞳孔閃耀著複雜的光,一瞬又掩下,看向自己的正前方,語氣淡淡,卻不容置喙,帶了幾分不自覺居高臨下的味道。

  「我好,你下去吧。」她似乎是舊上海出來的大家女子,說話間的咬詞都帶著一種特殊的韻味,直叫人唇齒留香,回味無窮,想再聽上那麼幾次。

  聽到這句熟悉的台詞,盧會奇瞬間便是一窒。

  她演的竟是繁漪?!

  一開始聽說是雷雨,他連想都沒想就認為她演的是四鳳,畢竟這個角色最貼近她本身的形象和生活閱歷,人物內核也相對較為簡單,最有利於她發揮出來。

  而繁漪,這個痛苦最深,渴望又最強的女人,無疑是這個劇本裡最複雜的一個人物之一。

  不說她的年齡,就說她經歷的這一切——嫁入不愛的男人家,成為舊社會家族聯姻的犧牲品,再到對喜歡的男人因為倫理道德愛而不得,苦苦追求,這些東西都是盛繁在自己這個年齡無法體會和感受到的。

  無法感同身受,在塑造角色這方面就已經遜了一籌。

  盧會奇壓抑住了自己的驚訝,決定先看看再說。

  這個地方是繁漪正在對家裡的管事魯貴說話,也即是魯侍萍的第二任丈夫,四鳳的父親。

  留出幾秒空白,假設面前的魯貴已經說完了話下去,盛繁臉上的表情並沒有因為這幾秒無聲的表演就鬆懈,至少在對話劇細節的把控上,盧會奇並沒有感受到那份應該出現的尷尬。

  他在心裡默默念出了魯貴的台詞,「是,夫人。」

  窸窸窣窣幾聲,魯貴拖著他的灰袍子大步走了下去。

  繁漪緩緩從樓梯上拾階而下,她的對面是周萍。

  此時的周萍剛送別心愛的女人四鳳,胸中還湧動著種種甜蜜,卻在看見繁漪那張陰鷙的臉的一瞬間變得冷漠僵硬,提步有幾分欲走。

  開始還維持著大家女子的固有風範,這會兒繁漪卻急了,把放在小腹上的手垂下,幾步疾疾走向了周萍。

  「他人呢?」繁漪的臉色蒼白,常年病痛的折磨讓她雙目有幾分陰沉灰暗,高高的鼻樑更是讓她的面相有幾分刻薄,只有那雙嘴還算殷紅,透著幾分人氣。

  「誰。」周萍不耐煩。

  「你父親。」說這話時,繁漪雙眼無神,只有嘴角似挑未挑,帶了幾分諷刺。

  她的語氣甚至都沒有多少波瀾,只有尾音稍稍加重,像是即將掩飾不住內心的厭惡。

  「他在大會廳會客呢。」周萍語調冷漠。繁漪卻並沒有因為他的態度而退縮,又向前邁了一步,雙手緊緊交叉握住,像是在掩飾內心的緊張。

  周萍看見了,也稍稍心軟了那麼一分,他主動問道,「弟弟呢。」繁漪眼角微垂,有幾分無奈,有幾分冷淡,「他只會哭,他走了。」

  二人間一陣寂靜,繁漪隱隱期待著周萍能繼續說上什麼,卻又有幾分自我厭棄,她糾結又複雜地緊攥手指,眼神斜著看向地面。

  周萍四周望了望,手向前無奈地攤開,「我要走了,我要收拾東西去。」

  「等等!」繁漪高聲喊了幾句,隨即像是有幾分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掩飾性地理了理鬢角,蒼白的臉上出現了幾分女人的嬌羞,「我想請你略微的坐一坐。」

  她一雙陰鷙的大眼睛裡浮現了幾分希望,彷彿那裡有一道高高的籬牆,但只要越過它,就能看見耀眼的太陽。

  她忍不住往前走了走。

  周萍猶豫地向前邁了一步,臉上有幾分厭煩,「有事嗎?」

  繁漪急急接話,手扶著沙發的靠椅,「有話講。」

  說完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自己的不矜持,臉上又浮現幾分自暴自棄的自我厭惡。

  她受傷地撫了撫自己的手背,唇角緊抿,直到她臉上唯一一個帶了幾分鮮活色調的嘴唇也添上了幾分煞白。她自己卻沒意識到。

  「我希望你明白剛才的情景,已經不是一天了。」她語氣淡淡,眼角眉梢不自覺流露出的落敗景象,卻不由得讓人為她心中一抽。

  在那一瞬,舊時代女子奮力想要反抗命運卻又無能為力的痛苦與怨恨席捲了全場,透過她不斷輕顫的長長睫毛,人們彷彿能感受到一團鬱積的火在她胸腔內熊熊燃燒。

  周萍也有幾分無奈,「父親總是那樣的。他的話說一句就是一句的。」

  繁漪不待他說完就提聲急急打斷,聲音因為激動而有幾分尖細,「可是人家說一句我就得聽一句,那是違背我的本性的!」她秀眉微蹙,一雙大眼裡儘是憤恨與痛苦。

  周萍似有幾分被她嚇到,微微後退一步,頭狠狠偏向一方,不看她絕望的神情,「我明白你,你不要聽他的話就是了。」

  一片死寂,無聲。

  好半晌,繁漪似乎才讓自己冷靜下來,找回了大家女子的氣度,她微微按了按鬢角,臉上端出了一副憂鬱的莊重,「萍,我盼望著你還是從前那樣誠懇的人。」

  她聲音壓得有幾分重,像一隻惡狗不聲不響地在狠狠啃著自己搶來的骨頭,「頂好不要學的現在這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她說道。

  說完,似乎又有幾分意識到自己的態度過於冷硬,她飛快地瞥了一眼周萍地神色,嘴角微微向後仰出一道弧度,臉頰脹出晚霞般地微紅。

  「你知道,我沒有你在我的面前,我的心裡已經很苦了。」抬起雪白的細腕捂嘴輕咳了幾聲,她的手再度交叉到了一起,像是在死死壓制住自己內心瘋狂的渴望,壓抑著她原始的慾望,她狂野的內心,和她熱情的思想。

  周萍面上小心壓抑住自己藏得隱蔽的厭惡,他每個字都壓得極沉,帶著非凡的重量,「所以我要走了,不要再多見面,互相提醒我們最後悔的事情。」

  「我不後悔!」繁漪大聲叫道,她的聲音拉出一道長長的弧線,尖銳地刺向周萍,不留絲毫餘地,她又輕聲喃喃,彷彿剛才突然失態的人不是自己,「我自己做過的事情我向來都沒有後悔過。」

  她話語裡透出幾分堅信,長長喘出一口氣,她的眼神裡帶上了幾分哀靜。

  「我想,我很明白地對你表示過,這些天我沒有來見你,我想你很明白。」周萍頹然坐下,身形透露著幾分無奈。

  繁漪冷哼著笑出了一聲嘲諷,她眼眸灼灼,面色卻蒼白無力,「我明白。」她一字一句彷彿要活生生咬下誰的肉。

  周萍憤而大聲道,「那麼我就是個最不明白,最糊塗的人。我後悔!我認為我生平做錯一件大事!我對不起自己,對不起弟弟,更對不起父親的。」

  說到後來,他聲音裡都是濃濃的譏誚和厭棄,男人的身體罩上了一層暗色,彰示著他內心的黑夜湧動。

  繁漪定定看他幾眼,突然扯出了一個近乎冷漠的僵硬笑容,「可是你最對不起的人有一個,你反倒輕輕地把她給忘了。」

  周萍雙手抱頭,頹然坐著,冷漠開口,「那還有誰?」

  「你最對不起的是我,你曾經引誘過的後母!」她一字一句皆如血泣,眼中燃著一團濃烈的火。

  她還年輕,卻已經透露出幾分消沉的暮色,她這一生已經提前進入衰亡,在與社會畸形的抗爭之中,她自己也跌入泥濘,一身罪惡。

  她站在原地,頭微垂著,讓人忍不住想要走近她的內心世界,看看那池深淵內裡交織著的黑暗,但下一秒她就已經帶著一臉狡黠笑意抬頭與你對視,眼中澄澈,不見絲毫陰霾。

  「就演到這裡吧。」繁漪,就是盛繁笑了笑,俏皮說道。

  盧會奇愣了一愣,顯然還沒出戲,表現有幾分遲鈍,直到對上盛繁微彎的眸子,他才後知後覺地把他微微張開顯得極其之蠢的嘴合了回去。

  他撓了撓頭,有些不知道該看哪裡,臉上因為激動產生的潮紅還沒褪去,圓胖的臉上有幾分無措。

  他搓了搓手,又把手放在桌面上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他摸了摸鼻尖,第一次有幾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4 AM

第二十章 驚艷

  盧會奇清了清嗓子,「咳,這個,你是影視學院的?」

  盛繁搖了搖頭,「今年剛剛高中畢業。」

  盧會奇被噎了一下,眼睛瞪得有幾分大,「那之前有接觸過話劇這類表演嗎?」

  盛繁有心想說有,卻又擔心此後和自己的經歷對不上,會被人打作說謊話,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有研究過,但第一次付諸實踐。」

  「之前沒演過戲?」

  「沒有。」

  話音剛落,盛繁就見對面兩人都帶了一種近乎怪異的複雜神色看著自己,目光異樣中帶了幾分猙獰,盧會奇像是想說什麼,張了張嘴,卻又無聲。

  他捅了捅身旁孫時的胳膊,「你有什麼想評價的沒?」

  孫時面色古怪地搖了搖頭。

  盧會奇像是有幾分頭疼,嘶了一聲,擺了擺手示意盛繁可以先走了,「我們這方會再討論一下,有結果後會有人和你聯繫,謝謝你今天的表演,很棒。」

  盛繁客套地回了一個笑容,轉身便出了房。而在她身後徐徐關攏門的室內,卻是一片寂靜。

  好半晌,孫時才開口道,「老盧,你說她是不是在騙咱倆……」

  盧會奇呵了一聲,「她有這心也沒這膽,當咱們倆查不出來她以前演沒演過戲?是有多傻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

  孫時靜默兩秒,仍是不甘心,「那你就真信她說的,以前沒碰過演戲?……不是我吹,她剛剛演那一段,現在哪個年輕女演員能比得上。就說前不久剛拿了國外大獎的于冰心,不是馬上就要進咱組了嗎?她演技我承認,是很不錯,但也絕對沒達到今天這種水準吧。難不成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比拿了大獎的當紅演員還厲害?」

  說到後來,孫時語氣愈發激昂。之前他被盛繁一番演技調動得澎湃洶湧的情緒,並沒有那麼容易就消減下去。

  盧會奇表情也有幾分嚴肅,「雖然我也不想相信一個高中才畢業的黃毛丫頭演技碾壓現在的當紅女星,但事實就是如此,老孫,你的眼睛騙不了你。年齡可能作假,學歷可能作假,但演技這東西作不了假。以前演沒演過戲這東西,其實都不重要,我們只要看到她現在的演技精湛出彩,這就已經能說明一些問題了。」

  孫時頓頓沒有回話,不得不說,盧會奇說的話確實有道理。

  學歷,年齡,這些東西對於普通人來說可能重要,但放在演藝圈裡面,重要還是重要的,但有或沒有都不可能如普通人那般決定一個演員的命運。

  那個叫盛繁的女孩子,有過人的容貌,有出眾的氣度,還有精湛的演技,這就已經足夠了。想到這裡,孫時突然隱隱預感到,未來的娛樂圈裡,可能就要掀起一場可怕的地動山搖。

  了不得啊……

  他長長出了一口氣。

  「所以,演員確定是她了?」孫時問道。

  「不。」出乎意料的,盧會奇面色嚴肅地搖了搖頭。「選姜華吧,那女孩兒表現挺好的。」

  「為什麼?!」孫時有幾分覺得不可思議。雖然姜華的表現也很超出正常水準,但和盛繁根本沒得比,就好像三歲已經能倒背三字經的天才小孩,和已經拿下了諾貝爾獎的高智商科學家之間的較量,天上和地下。

  盧會奇並不理會孫時的不滿,而是態度堅決,「姜華氣質和容貌都最為貼近歷史上的范皇貴妃,也最切合我們的劇本人設,她演技也足夠撐起這個人物,這些就夠了。」

  孫時問,「那盛繁呢,她怎麼辦。」

  盧會奇看了孫時一眼,冷漠的臉上稍微破冰,露出幾分笑意,「老葛那邊有個新本子要拍,有個角色挺好,我會推薦她去試試的。」

  「葛晉?」孫時有幾分激動。

  盧會奇這會兒徹底笑了,「是啊。」

  他悠悠站起身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邁著小步子就朝門口走去,他提醒孫時,「別忘了把攝像機扛上,咱剛才錄的東西我還想晚上回去再看看呢。」

  孫時笑著接聲,「別忘了給我發一份兒,我也還沒過足癮呢。」

  剛才明明他都入戲入深了,結果突然來個中斷,現在孫時都還有幾分埋怨盛繁,演得好好兒的,幹嘛突然停。

  手腳麻利地收好一直放在二人身後全程錄像的攝影機,孫時快步跟上盧會奇,「老盧,你說實話兒,你是不是故意的。把人好好的姑娘推到另外一個劇組去,是怕她被鷺星惦記上?」

  盧會奇笑瞇瞇給了孫時一下,「管好你自己吧。」並沒有正面回答孫時,但怎麼想的只有他自己明白。

  近來影視圈頗多震動,竇大影后去世,銀河股權變動,王牌經紀人池chara宣佈退圈,粉絲輿論再掀暴動。

  他在這個圈裡混了十多年了,什麼大風大浪都經歷過,他知道這個圈子有多混亂,有多坎坷,好多人一步踏錯,一生都再難翻盤。

  難得見到一個這樣好的苗子,哪怕如今他心思漸淡,甚少插手他人事端,也忍不住想要助她一臂之力,扶搖直上青天。

  他能做的就那麼多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盧會奇笑著搖了搖頭,朝前面繼續走去。然而身後,小王卻不肯讓他二人輕鬆。

  一臉驚色地追了過來,他拉住孫時的胳膊,看了眼盧會奇,可憐兮兮地小聲說道,「孫哥,盧導,柯先生知道您二位換角試鏡的事兒啦……他想要借錄像一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盛繁走出房門後,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表演,確定沒有什麼大的差錯後,才徐徐出了口長氣。

  真是好久沒演戲了,突然來這麼一段兒,感覺還挺爽挺酣暢淋漓的。

  唯一讓盛繁有幾分不滿的就是沒人對戲,很多該周萍念的台詞,她都只能靠留白和自己適當調整的表情來讓觀眾入戲,感受到還有這麼一個周萍的存在。

  當然,也就是因為觀眾是盧會奇,這齣戲才能真正發揮出百分之百的作用,如果是別的對雷雨沒那麼熟悉,或者是根本沒看過雷雨的路人,可能就會覺得這場表演的演技好是好,但多少有幾分不知所云。

  她是真的喜歡雷雨啊。

  還沒出道被星探發掘的時候,她就愛看雷雨,每個版本的話劇她都看過無數次,一遍遍地理解人物的靈魂,一遍遍理解這個劇本的精髓。

  雷雨是她在這條路上真正的領路人,讓她真正地堅定了信念,想要在演戲這條路上走得更遠。

  今天再重溫,她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曾經最開始的那一年,她青澀懵懂地邁進演藝圈的大門,浮華亂人眼,過去再回味經歷,最暖人心,也最難以平息。

  胸中陣陣悸動,盛繁只覺得自己好像又找回了最初的那種不顧一切的衝勁。

  在陽光下站了站,這會兒功夫,外面的龍套演員早已散盡,工作人員已經在組織下一場戲的拍攝了。

  悄無聲息地繞過他們,盛繁邊走邊摸出了一整天都沒被自己臨幸過的手機。

  未接來電:78個。宇宙小甜心帥氣炸裂花美男哥哥。

  盛繁再次為這個備註惡寒,無力地撥了回去。

  「小可愛,為什麼不接哥哥電話,哥哥好難過。」

  「在拍戲。」盛繁扯了扯嘴角。

  「拍戲?!!!我家繁繁終於不坐冷板凳了?!謝天謝地。」

  「最該謝的可能是盛同志。沒有您的心靈支持,可沒有今天的我。」呵笑了一聲,盛繁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臉上還絲毫沒有慚愧心虛的表情。

  而那頭,盛其希大笑,「霍,瞧這話說的。」他騷包地捋了捋自個兒的頭髮,聲音一下子嚴肅起來,「妹同志不必言謝,相親相愛,互相扶持,推動祖國大步前進,是我們每一位成年公民應盡的責任嘛。」

  不想吐槽妹同志這個稱呼,盛繁二流子兮兮地靠著一堵古色古香的高牆,笑瞇瞇,「盛同志,你是不是又在上班期間看苦情家庭女主婦肥皂劇。」

  盛其希倒吸一口冷氣,「你怎麼知道!你福妹摩斯啊!我聲音都開那麼小了你都聽的見。」

  為什麼不知道?盛繁翻了個白眼,這就是她演的!聲音再小她都分辨得出來。

  也不知道盛其希什麼德性,好端端一個大男人天天學小女生追劇,還時不時哭得稀里嘩啦的。

  「其實我就那麼隨口一說,你自己就承認了。」盛繁笑得像個狐狸。

  「我靠。」那一頭的盛其希果然氣得跳腳。

  「妹,你知道嗎?」盛其希語氣誠懇,「太聰明的女人,一般都沒有好下場。」

  「哦?」盛繁笑得死賤死賤,「那你知道嗎,哥,一般說這話的,都不是什麼聰明人。」

  盛其希在電話那頭死傲嬌死傲嬌地哼了一聲,「我要掛電話了,跟你提前說一聲,今晚可沒有你的帥氣哥哥來接你。」

  前幾日都是盛其希負責她的接送,今天估計是突然有事。盛繁本來也沒把這個接送當成必須要履行的約定,很爽快地就答應了下來。

  盛其希又道,「最近有些公司不太老實,我得開幾個會,你等下別急著回去,我叫了人來接你,估計也快到了。」

  盛繁邊接電話邊朝著基地外走,畢竟基地內部不准車輛行駛,要坐車都得走到這外面的專用道上去。

  盛繁放眼望去,一長串的黃色小的士排成一列等著上下客,看上去異常地可愛。盛繁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行,我知道了,那掛了啊。」

  盛其希又是嘮叨幾句,這電話才得以如願掛斷。

  盛夏的日光異常強烈,哪怕已經到了下午五六點,熱度卻依舊未曾消散,盛繁在大太陽下站了幾分鐘就有些受不了,正想著要不要走回基地裡去找個地兒先坐坐,一輛純黑色的小轎車就如同影子般無聲地飄到了她的面前。

  車窗降下,露出一張極其清雋俊逸的臉,上面寫滿了不耐煩。

  「上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4 AM

第二十一章 冤家

  來人正是鍾裕。

  盛繁站在原地沒動,彎下腰靜靜看了會兒他暗含戾氣卻又白嫩帥氣的臉,她突然綻放出一個異常燦爛的微笑。

  「小孩兒,有駕照嗎?」

  鍾裕不爽小孩兒這個稱呼,冷冷哼出一口氣,「沒有。」邊說著,他邊就發動了車,車子在大太陽下轟鳴出聲,彷彿下一秒就要如離弦的箭一般飛出去。

  盛繁卻跟個猴兒似的靈巧地鑽上了車,左手一拉,安全帶就已經穩穩繫在了腰間,「那我可得坐穩了,我醫保可快過期了。」

  鍾裕狐疑地瞥她一眼,「你醫保過期時間還久得很吧。」

  啊呀,盛繁自知失言,都怪上輩子池姐天天在她耳邊念叨,提醒她記得去銀行繳費,害得她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

  她笑瞇瞇地迎上鍾裕目光,「小孩子真沒有幽默感,認真的樣子好可愛。」

  鍾裕被她這幅賤樣噎了一噎,故作冷漠地轉頭不再看她,可到底年紀小,耳根還是透露出一抹微紅,讓不小心看見的盛繁又是兩聲嘖嘖。

  以前池姐就評價過她,說她認真起來迷人,可要賤起來真的是能賤的花樣百出——尤其是對自己不喜歡的人,簡直能活脫脫把別人給氣死。

  對此盛繁表示自己很委屈,她賤也是有個標準的,人家好好和她說話吧,她也態度和善,成功案例請參照蘭西。而要是人家就愛壓她給她臉色看,她就能點個二踢腳賤到天邊,不反壓別人一頭就不快樂,成功案例可參照柯明,姜華,鍾裕,以及無名人士等等等等,此處可省略一萬字。

  看到鍾裕少了點兒初次見面的疏離,一點就炸,盛繁突然覺得逗逗他還挺有趣的,她跟大尾巴狼似的摩挲了下下巴,老氣橫秋地開口問道,「小孩,哪個學校上學呢?」

  而鍾裕只覺得這女人異常聒噪,自上車開始就叭叭叭個不停,而且這一副居委會大媽查戶口似的口氣是要鬧哪樣。他煩躁地吸了口氣,「關你什麼事。」

  「霍喲!」盛繁一下子來了精神,她笑瞇瞇地呲著幾顆小白牙,「咱倆同住一間屋簷下,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鍾裕被她這一句渾身都激起了雞皮疙瘩,唇瓣緊抿,一副受不了的樣子,「隨便你怎麼講。」

  盛繁繼續鍥而不捨地追問,「有沒有女朋友了啊,有就趕緊帶回家,讓大傢伙兒幫你把個關兒,小孩子在社會上可是很容易受到欺騙的喲。」盛繁身後隱形的大尾巴在瘋狂地搖動,笑瞇瞇彎了眼。

  她是不是神經有問題?!

  鍾裕氣急反笑,駕駛著車子在紅燈亮起時穩穩停下,轉頭眼神冷冷地看向她,「一口一個小孩兒,呵,要不要聽個笑話,你還沒滿十八。」

  盛繁拍了拍大腿,笑得跟隻狐狸樣兒的,「嘿喲,我還真忘了,謝謝提醒啊。」

  鍾裕並不想接受這毫無誠意且莫名其妙的道謝,他再度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盛繁,轉過頭不再在她身上浪費精力。

  盛繁卻並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她手裡一拋一接自己純黑色的手機,手法嫻熟——正是最近最新上市的SKO五代,一機難求。邊拋手機,她邊教育鍾裕。

  「小孩子,脾氣不要那麼足,性格不要那麼高傲,要始終關心黨和人民,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鍾同志啊,我有道理地懷疑你,你已經偏向於資本主義了。」話罷,她還老氣十足地搖了搖頭,像是很無奈地樣子。

  鍾裕餘光瞟見了這一切,冷著臉扯了扯嘴角,「我要是群眾,我就第一個封殺你。」

  「霍!」盛繁挑起眉梢看了一眼大言不慚的他,心道我上輩子可是混得如魚得水,哪兒來的愣頭青小子敢這樣咒老子。

  她一巴掌就揮在了鍾裕肩膀上,「一個人的命運,當然要靠自我奮鬥,但也要考慮歷史的進程,順應發展。鍾小同志,你的覺悟怕不是很高啊。」

  鍾小同志厭惡地瞪了一眼她的手和自己的肩,面色不善,「你覺悟高,那我就坐等你三年拿影后了。」

  盛繁朝他拱了拱手,「承英雄吉言。」

  鍾裕懶得理她怪相,反口回嗆道,「你能不能拿影后難說,但你這種豁出去了不要臉的精神我是真的很讚賞。」

  盛繁故作嬌羞地擋了擋臉,「這怎麼敢當。」

  ……

  鍾裕覺得自己可能有那麼一丁點兒地暈車。

  他心情煩躁,開車也沒個穩當,下一秒手就不小心碰到了雨刮器上,嘩嘩嘩地幾大聲,晴天烈日下,兩根雨刮器就跟瘋了似的亂刮,鍾裕手忙腳亂好半天才關上,耳尖滾燙。

  盛繁坐在邊兒上目睹全程,瞬間就哈哈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來,笑了幾下又突然收聲,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表情裝出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嚴肅地自言自語道,「嗯,不好笑,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

  鍾裕果然氣急敗壞地喊她名字,「盛繁!」

  「到!」

  「你是不是有病?」

  盛繁笑嘻嘻,「當然啊,我這病不是才好不久嗎?」

  鍾裕突然安靜,不再接話,眼含深意地看她兩眼,漠然地把頭重新轉了回去,正視前方認真開車。盛繁見他這樣,也沒了繼續逗弄的心思,癟了癟嘴,安心看起窗外的風景。

  車內空間狹小又密閉,二人一時尷尬。

  盛繁探出細白的手指按下車載音響的按鈕,「放首歌吧。」

  鍾裕淡淡瞥她一眼,沒有拒絕。

  於是,下一秒,整個車廂內突然就充斥滿了極其響亮的鬼哭狼嚎,一個嘶啞的男聲大聲用力吼著,彷彿衝擊波般席捲了整個車身,聲音不知道誰開的最大音效,震得盛繁幾乎失聰,覺得好似渾身都湧動著渾厚的巨響。

  鍾裕也沒好到哪兒去,他面色發黑地迅速降下了車窗,一隻手開車,一隻手攥拳擱在扶手上,表情隱忍。

  一輛車正巧開過他車旁,一個長得黑黢黢的男人探出腦袋來罵他,「操啊有毛病啊你!聾子嗎,開那麼大聲。」罵完一泡口水吐出,盛繁眼睜睜看著那輛車子嗖嗖地瞬間駛離,留給他們一屁股的尾氣。

  盛繁極力憋笑裝得正經,迅速找到調節聲音的地方把音量重新降了回來。

  換了個頻道後,輕柔的女聲開始在車內迴盪。

  盛繁帶了點歉意笑著望他,「對不住啊,這回我真不是故意的。」

  鍾裕怒氣衝天地瞪了她一眼,堅決拒絕再和她搭腔。

  盛繁摸了摸鼻子,安靜了一會兒,結果還是覺得剛才的事情有幾分好笑,一時有幾分憋不住,鍾裕面色愈發地黑。

  終於看到熟悉的大門,鍾裕隱隱鬆了口氣,一直緊繃的臉部輪廓也溫和了幾分。

  就在這時,後半路一直都安安靜靜的盛繁突然正色,主動開口喊了他一聲,「鍾裕。」

  語氣平靜而嚴肅。

  鍾裕下意識應了一聲,然後才後知後覺地感到氣氛有幾分不對,他面無表情地看了過去,「做什麼?」

  『砰』的一聲,是盛繁解掉了安全帶。

  「你對我隱隱的敵意,我能問問,是為什麼嗎?」

  鍾裕雙眼突然爆發一陣精光,死死鎖定盛繁。

  「從我病癒之後,你對我就一直異常冷淡,態度怪異……能告訴我是為什麼嗎?」

  盛繁到底是個心理年齡三十歲的女人,生活閱歷不談,見過的場面也遠勝常人,此時一旦爆發出氣場,鍾裕即使再成熟,這會兒也有幾分承受不住。

  他沒想到二人心知肚明的事兒會突然被她放到檯面上來講,這會兒就有些不知所措。

  他別過頭去不看盛繁,聲音漠然裡又夾雜了幾絲壓抑不住的憤慨,「你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盛繁淡然搖頭,「知道我還問你幹嘛?」

  這話是真的。

  鍾裕對她的敵意太過莫名其妙,牴觸得過分用力,這一點著實是讓盛繁不太摸得著頭腦,好歹兩人還是一家人不是?盛繁難不成以前做了什麼惹著過他?

  竇大影后壓根兒沒往自己的身上去想過原因。

  鍾裕深深吸了口氣,面色逐漸轉淡,眼神卻帶了幾分狠勁兒,他看向盛繁,「那你知不知道……」

  盛繁豎起了耳朵。

  「原來的盛繁……去了哪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6 AM

第二十二章 暗流

  二人走進大門時,吳嬸連忙迎了上來。

  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讓她本能地覺得這二人間的氣氛不大對勁,但她又並不大能明白為什麼兩人出去坐個車也能弄得這麼不高興。

  吳嬸簡直弄不懂這些年輕人的心思。

  她帶著笑臉朝著盛繁走去,「小姐啊,外面熱不熱,要不要喝碗綠豆湯啊?廚房冰著的呢。」

  鍾裕在後邊兒陰陽怪氣地哼了一聲。

  吳嬸下意識有點發抖,心裡毛毛的。

  其實這位少爺其實平日裡也沒做什麼過分的事,對人也還算是謙和有禮,但不知道為什麼,老別墅的下人們都有點怕他。

  惹不起,惹不起。

  吳嬸小心翼翼帶了點兒笑臉朝他也看過去,「小少爺,也來一碗?」

  盛繁親暱地拍了拍吳嬸的肩,示意她不必那麼緊張,「盛兩碗放小桌上吧,我待會兒喝的時候自己下來拿。」

  鍾裕又是一聲冷哼。

  吳嬸嚇得一抖,連忙應了兩聲好,轉身朝廚房裡躲去了。盛繁看也沒看鍾裕一眼,上樓回房。

  鍾裕腿長,兩大步追了上來,像條鬧脾氣的小狼,臉上儘是色厲內荏的凶狠,「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實現自己的夢想之後就會離開。」

  盛繁悠悠轉頭,「別說得那麼俗氣,我們成熟的社會人士一般喜歡管這叫事業。」

  鍾裕瞪她一眼,「那你說的是不是真的,要是讓我知道你在騙我……」

  盛繁打斷了他的話,「首先你要清楚,我沒有義務和你做下任何的承諾,其次,我現在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兒我自己都沒搞明白,我只是根據我知道的部分做出了一個有理有據的推斷,並且給了你一個最有可能的猜測……就算我騙了你,呵,那又能怎麼樣呢?」

  鍾裕眼神灼灼,「你佔了原本盛繁的身體,總得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盛繁的臉帶著點光影,淡而具有壓迫性地壓下來,「可那是我願意的麼?如果能選擇,我寧可就那麼死掉,也不會用這種方法來讓自己重生一次。」

  更別提還有奇怪的血字在她腦海裡壓迫著她。

  她最不喜歡的就是受人牽制。

  面對鍾裕這個明白人,盛繁並沒有和他藏著掖著的意思,早已經在剛剛那個狹窄的車廂內把話說了個乾淨。

  她自認已經非常通情達理了,也承諾會想到辦法盡快離開,可鍾裕依舊不依不饒,一定要盛繁再給個明確的答案。呵,她能給什麼答案?她自己現在都沒搞明白。

  盛繁走了兩步,想起什麼,轉頭瞇起眼睛看向鍾裕,「你那個能看見奇怪場景的特殊異能……還有誰知道?」

  鍾裕白淨的臉上露出幾分冷笑——好看的人連生起氣來都格外賞心悅目,「除了當年我父母,就只有你一個人了。」

  而他父母早已經去世了。

  也就是說,只有盛繁一人知曉。

  盛繁眼中微光閃爍,顯然是沒想到這一點。

  說來也奇怪,這兩人一個重生,一個身懷異能,明明對全世界都不信任,對對方更是格外的好感不深,此刻卻偏偏把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交託給了對方保管,不得不說是造化弄人。

  在鍾裕看來,自己最重要的秘密都已經被盛繁挖掘出來了,卻從對方那裡連個確切的答案都要不到。也怨不得他咄咄逼人。

  看著站在高階樓梯上比自己足足高出一個頭的盛繁,鍾裕略有幾分不爽邁了兩格樓梯,重新讓自己回到了俯視的水平,他眼神不善,「還有,我看見的東西我自己也控制不了,那些場景出現沒有特定的時間和長短,你別指望我幫你看什麼東西。」

  盛繁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知道了,我可沒這樣提過,全是你自己在說。」

  鍾裕眼中冷光零零碎碎,「你少轉移話題……總之我會一直看著你,直到你離開。」

  這句彷彿情人間耳語的曖昧語句愣是被鍾裕說得毛骨悚然,他繼續步步緊逼,似乎還有什麼話要說,但盛繁已經不耐煩了,她猛地轉頭,眼神裡閃著威脅的光澤,氣場全開,「老子已經懂你意思了,你還要***到什麼時候,打爛你的嘴信不信?」

  她貧民窟裡混出來的,真當她是什麼脾氣溫和的大家小姐呢。

  鍾裕被她這突如其來的爆發震了一下,不敢置信之餘臉也有幾分黑。

  盛繁哼了一聲便揚長而去,鍾裕倒沒再跟上來,只是定定瞪她背影兩秒,渾身氣壓低得嚇人。

  他不和盛繁計較,但心頭的火卻消不掉,冷笑一聲,索性轉身下樓喝綠豆湯去了。盛繁回到房間,轟然躺在床上,思緒放空,略覺得這一天有點兒累。

  她晚飯本來就沒吃多少,身體熟悉了的食量驟然減少,胃裡發出不滿地咕嚕聲響。她安慰似地揉了揉肚皮,順帶做了幾個仰臥起坐,再躺回床上時,肚子發出了更加憤怒地一聲震天響。

  嘿!

  盛繁瞪了眼自己的肚子,拿起床頭的一瓶礦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算是給胃一點假惺惺的補貼。

  斜靠在床上,盛繁有些出神。

  說真的,她自己也想弄個究竟,為什麼她會重生一次,還是在別人身上?而原本的盛繁若是沒死,這會兒又去了哪裡?這到底是他人蓄意的陰謀?還是只是怪力亂神的存在?

  看著鍾裕連異能都搞了出來,還向她坦言說自己時常能看見一些模糊片段,有些是已經發生過的,有些是未來的,搞得這會兒的盛繁是想不信這些神鬼一說,都沒辦法說服自己了。

  思及此,盛繁突然腦中閃過一個念頭,她轟然從床上坐起,試探著小聲在空蕩的房間裡發出了聲音,「盛繁?盛繁你聽得見嗎?」

  「盛繁?」

  這麼喊了十來聲也沒個回應,盛繁摸了摸自己鼻子,莫名覺得自己這麼做有點傻氣。

  像個瓜皮。

  剛才在車上的時候,盛繁也曾經讓鍾裕試試,看真正的盛繁到底去了哪裡,但鍾裕表示很無奈,因為他看見的東西並不能受自己所控。

  一個無解的難題。

  清空腦海裡亂七八糟的思緒,她起來換了身兒衣裳,走進了自己臥室內嵌的健身房裡。

  不得不說盛家是實力寵女兒,哪怕盛繁從來就沒碰過這些器械,該配套的該保養的一樣沒落下,健身房裡散發出一種健康的味道。

  盛繁做了做基礎的拉伸運動,先跳了套健身操。一段音樂放完,她已經是微喘的狀態,但她沒有休息,拿起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她又走到了跑步機上,逐漸加快速度,一跑就是一個小時。

  等她下來時,大汗淋漓,但這還只是今天的開始。

  由於盛繁長期久坐,脂肪大多囤積在腹部臀部和腿部。她先到腿外展和腿內收器械那裡練了練腿,然後是下斜板練腰,輔以健身球做卷腹,還有博蘇平衡訓練器,做全身力量鍛煉。

  兩個小時過去,盛繁身邊已經累積了三四個空的礦泉水瓶,她又去打了一套拳擊,才累得直接躺在地上休息,恢復元氣。

  不能不這麼逼自己啊,她最近體重穩定在120斤,就是下不來,正式進入瓶頸期。

  本來減肥就不是容易事,之前是因為她吃得多運動少,突然的改變,加上體重基數大,才快速減重。如今自然是不行了,只有靠增肌來加大新陳代謝量,多餘的脂肪才能消耗的掉。

  盛繁的新目標是110斤。

  在沒有瘦下來之前,她也只能接接古裝劇打打醬油。還好她臉小,又不容易長肉,適合上鏡,否則她可真是要等體重完全減下去後才敢重出江湖了。

  躺了五六分鐘,緩過來了這口氣,盛繁身上的運動背心已經可以擰出水來了,她覺得自己的屁股都是濕的,一摸坐著的絨毛墊子,果不其然,已經完全潤了。

  盛繁哭笑不得,起身去洗了個澡,她沒怎麼吃飯,血壓低,也不敢洗久了,幾下擦乾淨身子就換衣服出來。

  空調涼風一送,真是爽得不要不要的。

  盛繁美滋滋地去樓下打算喝口綠豆湯,眼睛一瞟就看到桌上只剩下了兩個空碗,吳嬸聞聲出來,看見兩個渣都不剩的碗,臉上又青又白。

  盛繁無語地在心裡暗暗吐槽鍾裕的幼稚程度,安慰吳嬸再盛一碗便是,吳嬸卻細細碎碎罵了鍾裕好幾遍,簡直委屈得不行。

  盛繁卻無所謂,笑瞇瞇灌了一碗綠豆湯下去,一口就沒了。吳嬸一邊著急地喊她慢點喝慢點喝,一邊又急急忙忙再去給她盛了一碗。

  客廳電話響起。

  吳嬸接完,過來給她匯報,是盛其希打來的,說是晚上不回來吃晚飯,想來是公司著實忙碌。

  希南娛樂對公眾給出的說法實難服眾,網絡輿論仍在瘋狂爆發,盛其希推了公事陪盛繁玩鬧好幾天,卻終究還是避不開這鍋爛攤子。

  不僅是網友,媒體,就連盛繁,也在等希南娛樂的進一步回復。

  她要知道事件的真相內情。

  她才不相信自己能這麼巧就莫名其妙死掉,若真是老天不開眼,又何必再給她一次機會重新審視這個世界?

  盛繁邊嚼著碗裡的綠豆,坐在椅子上腿一晃一晃地動,她囫圇不清地開口叮囑吳嬸晚飯少弄點,悠悠哉哉地啃了個蘋果上樓了。

  客廳的電視還在嘰嘰喳喳放著,老別墅太大,吳嬸受不了這種清淨,成天開著電視聽個聲兒,免得自己無聊。

  這會兒正是新聞聯播的時間。

  長得周周正正挑不出一絲兒錯處的女主持人正掛著和煦的微笑,聲音冷靜,「上半年,我國利用外資結構進一步優化,市場營銷環境再度進入良心循環發展階段,投資態勢一片大好,外方……」

  盛繁踩著國家改革發展的春風,踩著一雙粉嫩的小兔拖鞋回了房間——托盛其希的福,她也算是再體驗一把少女的夢了。

  身體莫名有幾分疲倦,她乾脆打開手機刷刷微博打發時間,最近娛樂圈也是真的亂,死她一個也就算了,後頭兒還跟著爆一個婚內出軌的來。

  知名影星齊小曼早年塑造過不少經典角色,三十歲時逐漸轉移重心,嫁入豪門,過上了悠閒的闊太太生活。

  前幾年微博時常出現她和她老公的秀恩愛照片,兩人蜜裡調油,婚後十年還一如始終,引得不少網友祝福羨慕。

  盛繁也曾在一檔訪談節目上看見過齊小曼,她和她的丈夫一同接受採訪,節目播出後,她的每一幀截圖都被拼在一起,為網友瘋轉。還曾有人留言說,齊小曼讓女人再度相信愛情,不少網友紛紛點贊,都稱她是幸福女人的典範。

  如今這個幸福女人的典範卻被爆出來和丈夫協議出軌,兩人互不干擾,各自包養情人,而且經常以二人名頭組建派對,派對風氣極亂,幾人一起亂搞的事情更是常有。

  圈內出名的扒皮王李七七更是放出一張照片,雖然畫質模糊,但依稀可以辨認出齊小曼和她丈夫的輪廓。

  圖上有六人,互相裸體著抱在一起,畫面極其***,剛放上來不久就被微博官方刪掉,但仍是有不少網友保存了原圖,輿論再難壓制住。

  由於和盛繁的死期挨得很近,即使齊小曼出軌的熱搜不斷暴漲熱度,也依舊沒坐上過第一的寶座。

  不少網友都說齊小曼最應該感謝的人其實是竇影后,不過這話一放出來就遭到了竇扣粉絲的瘋狂謾罵,有人說微博已經被發瘋的竇扣粉佔領了,這話說得確實沒錯。

  至少盛繁覺得自己的存在感怕是短時間內淡不下去的了。

  看著掛著有自己名字的ID出現在每條微博的評論下面,她訕訕地摸了摸鼻尖。

  一條評論逗笑了盛繁。

  @看戲吃瓜你打我啊:頂風做/愛啊,大兄弟夠刺激的啊。

  底下幾千條評論回復。

  @你的小姐姐:樓上,吃,吃瓜【doge】咱低調點。

  @來遲了來遲了:齊小曼:要想出來混,頭上哪能沒點兒綠。

  @寒寒哥:當然是選擇原諒她。【doge】

  @小巫婆楚楚:這瓜趕緊吃完啊,高考成績快出來了,別耽誤我選學校。【doge】

  @綠林好漢:于冰心我愛你愛死你了!【心】【心】噢不好意思走錯了片場了哈【doge】

  盛繁一個人刷得樂不可支,拿著自己剛開不久的微博小號給每個人都點了個贊,披著馬甲不嫌事兒大。

  正點贊點得好好的,她的手機突然屏幕一跳——有電話打了進來,顯示是本市的陌生號碼。

  盛繁猶豫了兩秒,試探著接了起來,一個柔柔的女聲響起。

  「請問是盛小姐嗎?」

  盛繁點了點頭,又意識到對面看不見,她嗯了一聲,女聲繼續說道。

  「您已經通過了明奴的試鏡了,請問您什麼時候有空,可以過來商討一下合同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7 AM

第二十三章 出發

  盛繁和電話那頭定好時間後,就結束了這場通話。

  發呆幾秒,還是略覺得有幾分不真實。

  說是上輩子,其實也就是幾天前的事。

  本來她都準備進組演主角了,一場意外,她換了個身體,又要重來一遭,好一番表現,如今才勉強從龍套掙扎成了小配角。

  從人物重要性來說,范皇貴妃肯定是當仁不讓的女二——聽起來還挺威風的,但要按照鏡頭來講,她連個太監都比不上。

  全程她都是一些飄渺的沒有太多台詞和露臉的鏡頭,靠後期剪輯和音效襯托出一種傾國傾城的美感,再靠一些隱隱綽綽的回憶鏡頭凸顯她在扳倒魏忠賢這件事情上所起的作用。

  拍得快的話,不超過半個月,盛繁就能順利殺青。

  真是好多年沒接過這麼輕鬆的角色了,盛繁托著下巴回憶想道。

  接明奴有好有壞。

  好處在於這部戲一直是盛繁心頭的硃砂痣,割捨不掉,此番雖然只能出演范皇貴妃,但對於盛繁如今的新人咖位來講,也算是一樁不錯的戲約了。

  娛樂圈中,電影最大,電視劇地位其次,音樂排第三,最後就是模特網紅一流。明奴算是業內電影大製作,能從這樣的作品起步,對於盛繁來說已算是滿足。

  但問題在於,這個角色原本是岑喻一的,盛繁幾乎可以想像,岑喻一和鷺星知道自己被盧會奇掃地出門後的慘象。怕是火冒三丈都不足以形容他們的怒意。

  盧會奇他們不敢明著擠壓,銀河他們根本不敢擠壓,那麼,作為新人又毫無後台的盛繁,就必定會成為這場暗流之中的頭號炮灰。

  要是盛繁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怕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但盛繁此時的處境,其實和普通人也差不了多少。

  盛家的錢和勢她都無法動用,她是竇扣時的一些人事關係也無法借助——畢竟重生這回事太過匪夷所思,她也不能隨便說出去。

  那麼,到時候這樁麻煩她要怎麼個解決法?

  盛繁陷入了沉思。麻煩她倒是不怕,這麼多年了,就沒見她怕過啥,她只是隱隱覺得有幾分棘手,一個解決不好,她以後的路還真是有點兒難走。

  躺在床上想了一會兒,盛繁乾脆懶得想了,她登登登下床找了張面膜敷,畢竟明天要見人,她得好好收拾一番。

  抱著這種心態,她早早就睡了,第二天難得拾掇了一下,出門的時候簡直明艷逼人。

  鍾裕讀大學,這會兒也正是放假,十一點過才堪堪起床,頭髮稍稍凌亂垂在耳邊,露出一張分外帥氣的臉。

  他站在客廳喝水,一件白T鬆鬆垮垮,偶爾勾勒出少年挺拔瘦削的身材。見盛繁要出門,他喝水的動作頓了一頓,看了她一眼,又是冷呵一聲。

  盛繁也沒功夫安撫青春期的彆扭少年,乾脆理都不理。

  吳嬸小跑著從廚房裡取出今天的小點,桂花拔絲糯米糕,配綠豆燉排骨湯。旁邊還有白灼大蝦和雞胸肉,香嫩地鋪開在玉米蒸飯上——這是盛繁專門叮囑吳嬸做的,以配合自己的增肌計劃。

  老別墅離市區較遠,去同是郊區的綠湖只要半把個小時,去城中心卻要足足一個半小時。

  盛繁今天不打算麻煩鍾裕送她,畢竟叛逆小少年也不太好惹,她還是少接觸為妙。

  本來她打算自己開車的,畢竟盛家的地下車庫裡名車可不少,隨便拿一輛來開都只是小意思。但盛繁畢竟還沒成年,她也沒上過駕校,到時候怎麼學會開車的這事兒解也解釋不清楚,估計吳嬸也不會把鑰匙給她。

  這麼一琢磨,她決定還是趕地鐵的好。

  去年地鐵擴建,線路延長,4號線的終點站就離別墅區不遠。盛繁細嚼慢咽地吃完了飯,時鐘才堪堪指到十一點半。和吳嬸打了聲招呼,她就垮起小包走出了門。

  鍾裕還走她面前過順帶瞪了她一眼。

  盛繁覺得青春期的男孩兒真是難搞,簡直莫名其妙,她摸了摸鼻尖,決定真的要少惹為妙。

  外面太陽很大。

  盛繁帶了把小巧的太陽傘,走在別墅區的樹蔭下,除了溫度灼人些,其他都還好。

  從後門繞出去,過一個十字路口,大概走了十來分鐘,地鐵口就近在眼前了。

  盛繁鼻尖微微出了些薄汗,還好她沒怎麼化妝,只是淺淺打了個底塗了個口紅,也不必擔心暈妝的問題。

  坐電梯朝下面走去,盛繁旁邊就是反方向往上的扶手電梯,不少人站在上面朝這邊看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她這方望來。還好盛繁也見慣了這種場面,權當沒看見,幾步下了電梯去售票機前。

  她還沒有地鐵卡,每次坐地鐵都要買票非常麻煩,想到以後這種情況可能還多,盛繁就有幾分動了買地鐵卡的慾望。

  去售票窗口一問才知道,地鐵卡只有在幾個重要的換乘點或是市中心的地鐵站才有賣。悻悻掏零錢買了單程票,盛繁第一次覺得有個助理是多麼重要。

  從前小白雖然話多嘴碎人還挺毒,但交代的事兒都辦得挺好,盛繁上一世當明星之前,怎麼也算得上是獨立生活能力挺強的吧,雇了小白之後硬是不聲不響被她和池姐寵得上天下地,宛如一個大型智障兒童,啥也不會,就會演戲賺錢。

  盛繁莫名有點兒懷念小白。

  進地鐵口時要取包過安檢,盛繁排在幾個陌生人背後,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很快就輪到了她。

  她把自己今天背的草編小包取下,放在了黑黝黝的洞口前,走到了前面兒靜靜等著自己的包被吐出來。

  等了三秒,一片寂靜,啥也沒有。

  盛繁略有幾分尷尬。

  尤其是那三個安檢的小女生還一直死死盯著盛繁瞧。

  於是她只能很尷尬地又走了回去,一看,原來是自己的包太輕了,根本沒辦法撞開幕布被傳送帶推進去。

  她伸手碰了碰,送了股力,包才跟著幕布一起滑了進去。

  簡直太尷尬了。

  盛繁好半天終於等到了自己的包出來,背上就想進地鐵,一個安檢員卻上前走了兩步半攔住了她,眼神有幾分漂移,似乎是不大好意思直視她,「請問,您是明星嗎?」

  盛繁覺得有幾分好笑,連帶著剛才的尷尬都被沖淡了幾分,和這個安檢員一起工作的那兩個女孩兒也眼巴巴地朝這邊望過來,像是在等她一個答案。

  盛繁一下子笑了起來,安檢的小姑娘站她邊兒上,愣愣地看著她的笑臉。

  她眨了眨眼,「現在還不是哦,以後就是了。」

  說完,幾個小姑娘都還沒反應過來,盛繁已經及時拿出了單程票刷票過站,動作利落地下了樓梯。

  底下傳來滴滴兩聲,新的一班地鐵正好過來,門『匡』一聲打開,由於是起點站,裡面只有零星幾個人,盛繁一大步就邁了進去,找了個空位坐下。

  地鐵喧嘩,朝前快速飛馳而去,不斷有人上來,有人下去,地鐵逐漸人流見長。

  在把自己的空位讓給一個抱著小孩的女人後,盛繁站到了門邊上,抬頭時發現,半個車廂的注意力都已經集中到了她身上。彷彿她臉上開出了朵兒花似的,人人都定定地望著她,眼也不眨。

  完了……盛繁心裡咯登一聲。

  她是真的後悔坐地鐵了。

  此時她腦海裡的唯一想法就是,還好剛才沒買到地鐵卡——不然可真的是浪費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8 AM

第二十四章 簽約

  在她斜對方有一堆男生,應當也是十來歲的年紀,帶了點兒高中生的青春稚氣。

  今天是週六,估計幾個男生出來玩兒,一米七到一米八左右,一邊嬉笑打鬧著,一邊不住地斜著眼睛瞟她。

  一個男生聲音壓低,和同伴們不知說了些什麼,大家一陣興奮地大笑,推推搡搡,那個說話的男生就帶了幾分笑意,耳根微紅地朝她這方走了過來。

  盛繁定睛一看,單眼皮,小麥膚色,頭髮剪得很短,高高瘦瘦。這個男孩兒清咳了一聲,沉聲用著老成的語氣問她,「美女,一個人?」

  ……

  盛繁覺得自己三十歲的老阿姨了,面對小鮮肉的搭訕還是莫名有幾分羞恥,她僵硬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權當回應。

  那個男孩兒卻並沒有因為自己受到的冷淡對待而灰心,笑了一笑,繼續搭訕,「藝人?」

  他們那一團都在猜測她是哪家公司新招的藝人,氣氛頗有幾分熱烈,他要是能要到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女生的聯繫方式,在男孩兒裡可是很長臉的行為。

  他近距離細細打量了一番這個女生五官,皮膚白淨細膩,妝容淺淡,五官精緻明艷,簡直好看得不行。

  於是盛繁就默默看著這個男生臉越來越紅,一直紅到脖子根兒,身後他的朋友們都帶著戲謔地眼神朝這方看,還在發出起哄的聲音。

  盛繁真的不太能理解現在的年輕人了,她覺得自己老了。

  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當然不是。

  盛繁內心的小人兒狡猾地摸了摸自個兒的下巴。

  她就一個新人小演員,還沒簽約公司,當然不能叫藝人嘛。

  男孩兒卻還不罷休,事實上,這幾句問話都根本不是他的真實目的。頓了一頓,他紅著臉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可以留個聯繫方式嗎?認識一下。」

  ……盛繁現在真的有點恨為什麼自己不多花點錢打個車。看著全車廂的人都跟看戲似的笑嘻嘻望過來,她只是能接受眾人的注目,卻不代表她喜歡成為這樣情況下的焦點。

  她堅定地搖了搖頭,「抱歉。」她說出了自己的第一句話,也是最後一句。

  地鐵內到站的聲音開始提醒,盛繁跟著人群下了地鐵,剛好是她的目標站。身後,男孩兒神情沮喪,又有幾分不甘心,車門緩緩關閉,將他和他的同伴帶向下一個目的地,他不會知曉,這是他這輩子和這個女生最近的一次距離。

  下一次見面,咫尺天涯。

  盛繁出了地鐵站。

  和別墅區的寧靜不同,市中心的人民路熱鬧繁華,人流攢動,即使烈日高照,也曬不蔫人們逛街的熱情。穿過商業區,背後就是S市著名的商務區,這裡高樓林立,大大小小的寫字樓十分密集,這裡是整個市區的CBD,很多國內知名的公司都分佈於此。

  相約兩點,13:36分,盛繁抵達會議廳。

  靜靜坐了十來分鐘,一個身裹職業衣裙的短髮女子帶著文件夾走了進來。她的職務並不高,只類似於助理的地位,但接待盛繁這樣籍籍無名的新人已是有餘。

  她的神態帶了點兒不易覺察的優越感,卻不會使人感到壓迫。她打開了手上的淡藍色文件夾,取出一份合同,遞給了盛繁。

  「盛小姐,讓我們再來明確一下,您負責飾演的是明奴片中的范皇貴妃一角,由於劇組已在兩日前開機,您需要做的就是明日前去劇組報道。兩個月內,您都需要騰出時間,無條件地配合我們的拍攝進度。當然如果實在有特殊情況,可以適當協調。」

  盛繁一邊聽她講,一邊分心看手上的合同,條款雖然訂立得細緻,但都寫得很清晰明白,沒有什麼惡意模糊的款項在內。

  她一目十行,看得很快,幾乎是短髮女子說完一段話後,她就已經翻完了兩頁。

  這使得短髮女人的話停頓了一瞬。

  盛繁敏銳地感覺到了,她抬頭看去,「怎麼了。」

  短髮女人笑了笑,「沒事。」她繼續接著講下去,「在拍攝期間,您需要配合劇組拍攝定妝照以及做宣傳。您的劇本會在今晚之前發送到您的郵箱裡,請注意查收。」

  她塗了暗紅指甲油的手指在盛繁的合同上虛空點了一點,「待會兒您需要在上面填寫您的聯繫方式,郵箱地址等等。」

  盛繁點了點頭。

  「您是否有經紀公司?」短髮女子提問道。

  「沒有。」盛繁坦率搖頭。她重來一世,也還是和過去一樣的脾性,不想簽約公司。

  上一世是迫不得已,跟著星探先簽了小公司利達出道。利達正是盛其希不喜的那種小公司,雖還沒到拍*****的地步,但也是對手下藝人多番壓搾。

  不少頗有靈性的女生都逼不得已退圈,竇扣勉強在其中抬頭,演了幾部反響還不錯的戲,賺回資本後,才有了底氣和利達解約。

  利達那時候還不大瞧得起竇扣,雖然覺得她能賺錢,不過也就是個三流小明星罷了。到了後來竇扣大火,三連冠影后,風頭一時無兩,利達才開始後悔,多番造謠說竇扣忘恩負義。

  雖然竇扣自個兒不介意,圈內的人也都明白事實是怎麼回事,但耐不過營銷號歪曲事實,在路人中打壓竇扣名聲,好在後來利達壓搾明星的新聞突然傳出,一時成了眾矢之的,竇扣的這頂大帽子才得以擺脫。

  盛繁不喜歡被管制的感覺,反正這輩子她是打定主意獨戶自個兒過了。上一世銀河給她拋來橄欖枝她都沒要呢,這一世怎麼可能隨便簽約。

  聽到這個答案,短髮女人鬆了口氣,「那事情就好辦多了,待會兒您先看合同,無誤後就簽字確認,明天您就可以去劇組報道了。」

  盛繁注意到她漏了一個重要的問題,「報酬呢?」她問道。

  短髮女人臉上出現了一種有幾分糾結的神色,頓了頓,她才有幾分不好意思地說,「暫定是五千塊,公司這邊承諾可以給您先結報酬的權力。」

  五千塊錢,確實有點兒少了……

  好歹是部大製作,一兩億的投資肯定是有的,這片中男女主的報酬都達到了千萬級別,陸易這個男二也估摸著得有五六百萬片酬,她的角色鏡頭雖少,可好歹擔著一個女二號的名頭,就五千塊錢,實在讓人尷尬。

  短髮女子隱有幾分擔憂盛繁會和自己氣惱抬價,這是公司制定出來的報價,她可沒有擅自做主的權力,她今天來跑這麼一趟,就注定是個為難尷尬的工作。

  好在盛繁並沒有為難她,她很平靜地聽完報價,點了點頭,「可以。我已經把合同看完了,簽吧。」

  看完了?這才幾分鐘?合同足足有七八頁呢。

  短髮女子現在對盛繁有幾分好感,雖然知道合同裡沒什麼陷阱,還是忍不住提醒了一聲,「您要不要再仔細看一遍?」

  「不用了。」盛繁確定,她重生一次,莫名如今的思維也清晰了不少,感覺動腦是件很輕鬆的事,七八頁的合同,她一掃就能看個乾淨。

  「簽吧。」她鋪開合同,眼神灼灼,拿起筆在簽名處後面嘩嘩簽下兩個大字。

  盛繁。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29 AM

第二十五章 定妝

  第二天,離九點還差幾分鐘的時候,盛繁就已經到了綠湖。

  明奴開機有一陣子了,定妝照卻遲遲拖延未拍,媒體都頗有微詞。

  盧會奇一直忍著所有質疑,等待轉機,如今終於踢走了自己討厭的人,班底聚齊,定妝照也是時候正式拍攝了。

  盛繁昨晚就接到了電話,助理提醒她九點半之前抵達片場,準備上妝試衣。

  定妝照是大事,粉絲對一個劇最開始的期待和印象就來源於此,即使盛繁身經百戰,早上也忍不住多跑了個半圈,就希望自己上鏡時能夠顯得纖細一點。

  這個點兒,人還沒熱鬧起來,賣煎餅果子的小販已經早早等著生意,盛繁卻不敢饞嘴。

  要知道這家煎餅果子味道最濃郁正宗,這會兒她卻只能強行逼著自己離開,盛繁簡直心如刀割。

  來到場地時,只有幾個場記在幫忙整理東西和鋪設新一天拍攝的場景,沈余也是其中之一,複雜地看了一眼盛繁,他沒說什麼,埋著腦袋一個勁兒地搬桌子,只作沒看見。

  早在昨天他就知道岑喻一滾蛋了,滾之前還來場地好生放了一番狠話,面容猙獰,意道要所有人好看。

  工作人員私下討論時,自有小道消息靈通的放出風聲——那日一個龍套宮女此番上位,演起了貴妃。

  大家都是議論紛紛,頗有幾分不可思議,有說她以色侍人,也有說她手眼通天的,但都是一概亂談,誰也拿不出一個確切的證據。最終議論草草收場,也沒個正經的答案。

  他要走時,身旁的劉星星杵了杵他胳膊,小聲交談,「哥知道個內幕,要聽不?」

  沈余給了他一肘子,「還不快講?」

  劉星星賊眉鼠眼地湊了過來,「小王給我不小心漏的底兒,這新人能演女二,是柯大影帝欽點。」

  沈余只覺得自己腦子一轟,好像觸碰到了什麼高層次的隱秘,「柯影帝為啥選她?」

  「我咋知道,興許見人家長得漂亮,臨時起意呢?」劉星星笑得見牙不見眼,賊兮兮的模樣。

  沈余想了想柯明素來的為人,總覺得不是這樣,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在不耐煩地應下了劉星星『決不告訴別人』的條款之後,才得以清淨走人。

  此番見到盛繁,他心裡總有一種複雜的滋味兒,看著她從那日普普通通的一介龍套鯉魚翻身,他能感覺到,這個新人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韻味,莫名就讓人覺得,她的前途不止於此。

  路遙風長。

  搖了搖頭,甩走自己腦海裡莫名其妙的思緒,沈余把自己的注意力再度集中到自己手上沉甸甸的桌子上。

  為了省事,桌子上那些亂七八糟的擺設他沒有單獨挑出來拿,而是乾脆放在上面企圖一口氣搬光。可惜剛顛了兩下,一個茶杯就滑到了桌子邊緣快要落下。

  沈余喉嚨裡就是一聲驚呼,已經做好了賠錢的準備,一隻細嫩素白的手卻突然出現在了桌子橫簷邊兒上,穩穩地接住了那只素色茶杯,放回到了桌子的頂端,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沈余愣愣抬頭,就撞進了一雙微含笑意的眼,「沈哥,好久不見。」

  他呆呆也跟著回了句好久不見,才意識到二人分隔不過一日時間。

  相較於他的迴避裝陌生,盛繁卻要大方多了,沒有沈余想像中的頤指氣使,盛繁還是一如既往地低調和善,打完招呼她就讓到了一邊,不再打擾沈余搬抬道具。

  沈余覺得自己的耳根有些發燒。

  呆愣愣地走出去十多步,他似乎才反應過來回頭,盛繁居然還站在原地沒走,笑瞇瞇地看著他的背影。沈余的臉徹底紅了。

  他梗著脖子朝盛繁喊了句,「化妝師在屋裡呢,你快去化妝準備。」

  盛繁朝他瞇起眼睛笑了笑,倒是分外的好看。

  沈余頓時也顧不得沒禮貌了,回頭就是卯足了勁兒快步離開,跟屁股後頭燒了火似的。

  盛繁頗覺有幾分好笑,笑意像雲一般輕輕柔柔地在她眼角眉梢展開。

  大家可都真可愛啊……盛繁搖了搖頭,老氣橫秋地慢悠悠朝化妝間走了過去。

  化妝師們都還在收拾自己的化妝用具,來得早,卻沒事兒干,此時見她走進來,神情俱都是一愣,微微發呆。

  而那個上次給盛繁化了妝的馬尾女孩也在裡面。

  她最先反應過來,認出了盛繁。急急擺了擺手,她上前說道,「你們主要角色不在這裡化妝的,你應該去前面點兒的那間屋子。」她說的正是上次盛繁見到岑喻一走出來的那間房。

  盛繁自然知道這一點,但她並不打算過去先化妝。據她上一世的經驗,古裝戲的戲服都比較嬌貴,又厚又熱,還不讓人坐,害怕弄皺了不好看。

  這會兒其他主演都還沒來,她先化好了妝,豈不是要在等待中受很多苦?

  可是她又不能不來這麼早,第一天拍戲,她這個態度至少要做足了給大家看。

  不要小看了這幫工作人員,很多業內大大小小的風評,乃至於演員互相之間,演員和導演之間的好感關係,背後都有他們的影子。

  得天下者,先得人心。

  做個小新人,真不容易。竇影后慨歎道。

  笑瞇瞇地擠出一臉和善,盛繁盡可能地讓自己看起來非常親民,「啊,原來是這樣啊。多虧你提醒了。」

  聞言,那個馬尾女孩的表情鬆泛了一些,也擠出了幾分善意,「不客氣,你快去吧。」

  盛繁卻不急著走。

  屋內三個化妝師,兩男一女,此時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她身上。她笑得可愛又活潑,「你們怎麼這麼早就來了啊?」

  興許是漂亮的人就格外有親和力,一直在角落表情冷淡的一個金髮男生這會兒也接了話,「我們要求會嚴格一些,九點就要求到。」

  盛繁彷彿不平道,「起這麼早又不讓你們做事,豈不是太霸道了?」

  屋內剩下的那個黑髮眼鏡男也跟著開口,「沒辦法啊,劇組要求,等待會兒你們主演都來了,估計就要我們過去幫忙打下手了。」

  盛繁和他們隨意聊了幾句,很快就套出了三人的老家信息,於是又從地域文化聊到美食小吃。

  幾個人年齡都不算太大,盛繁又頗會說話,一會兒功夫,幾人就熟絡了起來。

  本來大家都對盛繁突然空降略有微詞,又因為她容貌過盛幾番非議,這會兒一接觸,才知道她長得雖好卻根本不高傲,反倒平易近人,言談十分有趣,頓時心裡都是好感大增。

  盛繁達到了目的,見時間也差不多快九點半了,就找個契機終結了話題,轉而朝主演的化妝室走去。

  本來聽外面頗為安靜,盛繁還以為大部隊都沒過來,到了的只有自己一人。然而走進化妝室,盛繁才知道自己這個想法有多偏差。

  她怎麼能死了一次就忘掉,某個人最喜歡提前約定時間到,簡直不給所有遲到任何借口和餘地的變態時間觀呢?

  僵硬著一張笑臉,盛繁站在化妝間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笑得跟哭一樣,對著裡面的人尷尬問好。

  「哈嘍,柯老師……早上好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30 AM

第二十六章 名字

  柯明一張好看的臉風輕雲淡地轉了過來,看向盛繁。

  目光淡淡。

  從前的竇扣就是不喜歡他這種眼神,覺得看人不拿人看,跟看什麼動物似的,冷冰冰不帶絲毫感情,仔細盯著你時彷彿能活生生把你剖開來。

  竇扣有點楚這種眼神。

  即使如今變成了盛繁,她的觀感還是沒有一點而改變。好在演戲演久了,表面工夫也作得出來,盛繁笑得親切又可愛,彷彿沒有感覺到柯明刻意的冷淡。

  她打了招呼就走進了化妝間,裡面只有兩個化妝師——都是男的。

  能給主演化妝的,都是影視化妝師,和給群演小配角化妝的那幾個化妝助理可不一樣。

  影視化妝師接觸到的都是大片的男女主,地位不可謂不高,也因此情商也不可能太離譜。在這一行混久了,只要不是發生了什麼不可調和的過節,誰也不會讓別人太難看。

  雖然業內都知道柯影帝性子清冷高傲,不喜言談,但知道歸知道,實際接觸上還是有那麼幾分打擊人的。

  那個正在給柯明化妝的化妝師留著長髮,紮著一個低馬尾,見盛繁長得確實挺漂亮,存了一分好感,再加上怕新人被柯影帝打擊,,頓時友善地對著正走進來的女孩兒露出了一個笑臉,「小姑娘起得真早,是個好習慣。」

  盛繁俏皮回道,「昨晚太激動,根本沒睡著,一大早醒了就直接過來了。」

  另一個正整理工具的化妝師身上紋了一個花臂,聞言也笑了,「果然就是年輕人,熬一晚上夜,這皮膚還看不出來絲毫差的。」

  馬尾化妝師開口就損,「你年輕時候也沒見得皮膚有人家那麼好啊。」

  帶著花臂的化妝師還想再懟,早早就轉過頭去閉目養神的柯明卻睜開了眼睛,眼神清潤,彷彿藏了一湖星星,容貌盛得出奇。

  他對著鏡子裡看來的馬尾化妝師只輕輕說了兩個字——「認真。」卻嚇得化妝室裡所有人都不敢再開腔。

  花臂化妝師做了個口型,招手示意盛繁去他那邊坐下,盛繁走得躡手躡腳,唯恐得罪了某位正在上妝的神仙。

  盛繁嬌俏地聳了聳鼻子,在心裡罵了句裝模作樣,花臂化妝師見她樣子可愛,忍不住笑了笑。

  他拾起化妝台上一張無人要的白紙,用眉筆在上面寫了幾個英文——Pat。

  「我的名字」,他用口型說道。

  盛繁覺得他這樣挺滑稽的,忍不住就露出點笑意,學著他的樣子也在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盛繁,旁邊畫了顆穿箭的愛心,意外地孩子氣和幼稚。

  好像這麼多年了,她這個習慣從小帶到大,都沒能改過來。

  池姐好幾次看見了說她簽名傻不拉幾,還非得帶個愛心,她被說得不服氣,氣哼哼頂了幾句,事後再用,池姐看了幾眼,終是沒有再管,她也如願一直用到現在。

  即使早就耳聞盛繁的大名,Pat這會兒還是十分紳士地認真看了看她寫下的名字,比了個大拇指示意自己已經記住。

  大部隊還沒來,盛繁和Pat也不急著上妝,她指了指那邊果然如柯明要求認認真真兢兢業業化著妝的馬尾化妝師,用口型問了問他的名字。

  Pat湊到她耳邊耳語,「李斯特。」

  不太適應這樣太過親近的說話方式,盛繁動了動,一時就沒聽清。Pat倒也體貼,溫和地笑了笑,就拿起眉筆繼續在之前那張白紙上寫:L-I-S-T-E-R,Lister。

  他的英文名。

  圈內為了好記憶,化妝師們大多都會起個朗朗上口的名字,記住一個人的名字,有時候並不是為了公事,更是表現對人的尊重。

  盛繁自然深諳其道。

  二人還要再聊,柯明卻被兩人竊竊私語的模式搞得不耐煩了,他睜眼斜斜望向那方,選了一個最簡單的方式打斷這段談話。

  「為什麼選擇雷雨?」

  沒頭沒尾的問話,盛繁卻知道這個問題一定是問她。

  Pat被柯大影帝突如其來的問話嚇得一抖,手上的白紙就晃晃悠悠飄到了桌子底下。但他的注意力卻已經不在紙上,而在柯明的問話上。

  同樣表現的還有Lister。

  那日片場裡已經傳了個遍,托劉星星那大嘴巴的福,現在所有人都知道盛繁能進這劇組是柯影帝專門欽點。

  他們又沒見過盛繁演戲,自然猜測不斷。

  雖說對盛繁頗有好感,但並不能阻止Pat和Lister的熊熊八卦之魂,這會兒二人雖然都似乎在忙碌自己的東西,耳朵卻豎得高高的,生怕錯過了一個字。

  盛繁有幾分訝異,柯明是怎麼知道自己試鏡的劇目的?

  不過轉念一想,柯明什麼辦不到?柯明什麼不知道?

  以前她躲在犄角旮旯和人侃大山罵了他一句壞話第二天他都能找上自己算賬,知道自己小試了把雷雨有什麼稀奇的?

  說真的,柯明這男人太神通廣大,盛繁只覺得他就是知道了自己重生這檔子事兒都不算誇張。

  盛繁回想了一番上一世那些個小演員看見自己是個什麼表情,原封不動地照搬到了自己臉上,「雷雨是大家之作。我本來就對進入劇組沒有太大把握,與其選擇簡單的小劇目,倒不如趁此場合好好過把演名著的癮,也算是不虛此行。」

  瞧瞧,瞧瞧!這話說得多大氣,多謙虛,多麼漂亮!

  盛繁自覺一番話滴水不漏,面上一副低調謙虛的樣子,心裡早已經沾沾自喜,一根大尾巴更是無聲無息地就搖了起來。

  柯明抬頭看了她一眼,也說不上是個什麼表情,似乎就是順口一問,拋出了另一個問題,「你很喜歡雷雨?」

  Pat開始給盛繁上底妝,輕輕的刷子在她臉上拂動,略有幾分發癢,她被迫閉上了眼睛。

  「雷雨是一部很優秀的作品。」不回答是,也不回答不是,娛樂圈最擅長的打太極,轉移問題關鍵。這一手盛繁倒是使得十分順手,並不打算直接回答柯明的問題。

  要是承認了,難保日後娛樂圈不會被人爆料,說她裝逼賣學識人設,一番無腦黑。而要是不承認,之前誇雷雨的那句話就非常打臉,前言不搭後語,只會讓人覺得她莫名其妙。

  娛樂圈就是這樣,太剛太過都要不得,說話帶點兒過分肯定的修飾詞,都會被媒體一通亂打。當了明星,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止,都會被無限放大,唯有小心謹慎,八面玲瓏,才能在這吃人不眨眼的黑暗波濤裡找到適合自己存活的碼頭。

  柯明又問道,「名字?」

  這是要親自記住她名字的意思了。

  拋卻二人從前的糾葛,盛繁作為一個新人小演員,被影帝主動問名字,不得不說其實還是一件挺長臉的事。至少從Pat和Lister的表情上就可以推測一二。

  盛繁乖巧地應道,「盛繁,盛放的盛,繁花的繁。」

  Lister笑接道,「真是個好名字。」

  盛繁跟著笑笑。

  問完名字,柯明不再說話,盛繁也鬆了口氣,安心閉目養神,等Pat輕柔地給她上妝。

  人一旦失去五感之一,其餘的感官就會異常敏銳,閉著眼,她隱約聽見不遠處有幾道混亂的腳步聲夾雜在一起走來,一道中年男人混了幾分沙啞在內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小于這幾日行程是不是有點緊?你的戲份靠後出現,這幾天可以再多看看劇本找下感覺。」

  女聲帶了幾分低沉,難得的有辨識度的嗓音,「盧導太誇張了,一些小行程而已,時間我會都騰出來的,還是戲份為重。」

  男人一下子就笑了,聲音更顯溫和,「像小于你這麼敬業的好演員,如今業界也是難尋了。」

  Pat給盛繁剛好描下眉毛的最後一筆,示意盛繁睜眼。

  剛欣賞了鏡子裡的自己兩秒,幾道人影就先後踏進了化妝室內,盛繁轉頭,正好對上盧會奇那張圓圓的和善的笑臉。

  幾乎是一瞬間,盧會奇的眼神就有幾分複雜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31 AM

第二十七章 鏡頭

  那日回去之後,盧會奇對著錄像又好好地揣摩了一番盛繁的演技。

  越看得久,越看得深,許多現場沒注意到的亮點,在高清攝像的機器下毫無遺漏地展現了出來。

  給這個女孩兒點時間,他日必成大器!盧導演斷言。

  可惜不知道柯明抽什麼風,中間橫插一腳,硬是把他謀劃得好好的想法給硬生生打破,排除眾議選上了盛繁,態度堅決得要命。

  盧會奇回想起柯明看錄影的場景,現在還依稀記得起他某一瞬間露出的震驚模樣,不敢置信之中又帶了幾分複雜,可盧會奇自個兒看,愣是沒從這錄影裡找出什麼異常——除了盛繁遠超預期的演技。

  為了電影本身質量著想,盧會奇當然是很歡迎盛繁的加入,可是聯想到這顆即將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就要在自己的手上隕落,盧會奇心裡又有幾分難言的痛心。

  ……算了,只能看電影完了之後,還有沒機會再幫上一把。

  盧會奇收了收自己複雜的目光,恢復了平常那副笑呵呵的模樣,他穿了一條鬆垮肥大的牛仔褲,上身一件灰撲撲的T恤,整個人看起來有幾分不修邊幅。但盛繁知道,這個人在導演方面的才能和靈氣,都不能以貌相取。

  盛繁率先站起打了招呼,恭恭敬敬地微微鞠躬,「盧導好。」

  「誒,好好好。」盧會奇挺喜歡這小姑娘的機靈勁兒,也沒擺什麼譜子,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既然進來了,就好好兒演,讓大傢伙兒都看看你的本事。」

  這也算是盧會奇在幫盛繁撐面子,畢竟不是什麼演員,都能在他的口中被說成『有本事』的。

  Pat和Lister若有所思。

  盛繁笑得就像個侷促的小新人,她點點頭,「謝謝盧導,一定的。」

  柯明透過鏡子輕輕瞥了她一眼。

  緊跟著盧會奇的腳步,剩下的幾個人也走了進來,當先打頭的女明星長得不算頂漂亮,卻自有一股勃勃的英氣,眉眼距稍開,穿著一條翠綠的連衣裙,很有大氣的感覺。

  正是于冰心。

  于冰心這些年能火也不是沒有道理,長著一張極有特色又適合上鏡的臉,不是網紅臉的精緻,卻美得自成一派,正是導演們最喜愛的鏡頭的寵兒。

  陸易和她應當關係極好,一口一個冰心姐黏著就一起進來了。他們二人各自的助理都稍微落後幾步,帶著幾個小包一起走了進來。

  化妝室一下就熱鬧了。

  原本化妝室面積就大,人少時稍顯空曠,再加上柯明在場,也沒人敢主動說話。不過于冰心顯然人緣極好,剛走進來,就把場面帶得極其熱鬧。

  在大家嘻哈打鬧互相打招呼的混亂聲裡,盛繁也和于冰心問了聲好,但只得到不輕不重的一個『嗯』作回應,不熱絡,卻也不失禮。盛繁臉上笑容一點沒變,轉頭又接著朝陸易打了個招呼。

  ——娛樂圈就是這樣,資歷為重,你地位低,就得俯首做人,乖巧懂禮貌。

  盛繁並不在乎自己曾經的輝煌,也不會因此感到放不下身段,她什麼沒經歷過,自然是清楚得很,臉面可不能當飯。這會兒她把新人的做派搞了個十足,乖巧當孫子,心裡沒有一丁點兒負擔。

  盧會奇也很滿意盛繁的懂事。

  幾位年紀更大的演員,如同魏忠賢的扮演者謝灣,女主角父親尹大人的扮演者徐三江,他們都會稍微晚一點到,以和幾個年輕主演岔開化妝的時間,順便多休息一些時間,不必起那樣早,畢竟人手有限。

  這會兒柯明和盛繁正在化妝,陸易和于冰心就找了空位坐下,等那邊幾個化妝助理過來先打底妝。

  劇組的總造型師一直在隔壁的服裝室核查戲服,見眾人紛紛到來,也回到隔壁的化妝室裡和大家打了個招呼。

  總造型師是負責設計全劇組人在劇裡呈現出的造型的,對專業能力,人脈資源,或是溝通能力都有很高的要求,當然了,工資自然也很高。

  他這會兒穿著灰色的休閒褲,頭上卻頂著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略有幾分不倫不類,笑瞇瞇地就走進了化妝室的大門。

  「嘿,親愛的們,想我了嗎?」他朝大家招了招手,幾個化妝師們,包括Pat和Lister在內,都規規矩矩地喊了聲A哥,而于冰心則是更為熟稔地喊了他一聲小A,換來他一個媚眼。

  來人正是在業內都相當聞名的造型師QA,一般大家都喊他小A老師,據說他本人很喜歡老師這個稱號。

  盛繁記得自己曾經也和他打過好幾次交道,有幾套特別驚艷的造型都是出自他手,不得不說確實是一個很有能力的男人。看到總造型師是他,盛繁就知道,這次的造型,一定難看不了。

  他一路點評過來。

  「Apple你底妝顏色調得太狠了,多加兩滴101色號進去,混點上次那個合作品牌的腮紅粉進去,重新調。」

  「小金手法有進步,多加練習,下次的打底就也交給你負責。」

  「可可去把我放罩燈上的那頂假髮髻拿過來,我比對一下大小需不需要微調。」

  「Li,眉毛不對稱,邊角再略微修點弧度出來,鋒利一點,懂我意思嗎?」

  最後走到裡面,盛繁的這一組的時候,Pat剛好結束修容的部分,此時眼妝眉毛都還沒上,妝容淺淺淡淡,又因為修容帶來了幾分濃重的輪廓感,在光線下面形成光與影的對照,素淨又簡單。

  小A靜靜看了兩秒,Pat也不動作,就站在邊上等他評價。盛繁此時正閉著眼等妝容的下一步,小A卻用他兩根塗了黑色指甲油的蒼白手指抬起了盛繁的下巴,「噢,親愛的,睜眼,讓我看看。」

  盛繁依言緩緩睜眼,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露出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像是一卷秀美絕倫的黑白影畫徐徐展卷。

  小A呼吸一窒,「噢,我的天哪……親愛的,你可真完美。」

  Pat得意地呲了呲牙,盛繁回以一笑。

  小A轉頭看向盧會奇,眉毛輕佻,「盧哥,哪裡挖來的這麼個寶貝?」

  盧會奇摸了根煙出來,夾在手上,「天上掉下來的。」

  小A挑眉一笑,看向Pat,「你先去畫小冰心的,新人交給我。」

  Pat照做,朝著于冰心那邊走去,但于冰心眉頭輕輕蹙起,朝這邊望過來,「小A,之前不是說今天由你負責做我的造型?」

  小A棒球帽簷下一張安撫的笑臉,「造型我早就定好了,誰畫都是一樣的,相信Pat的技術。」說著,他看了一眼盛繁,像是在和于冰心解釋,「她的造型需要略作改動,這裡只能我上。」

  岑喻一和盛繁氣質長相都略有差異,之前給她預想的造型,未必能在盛繁身上也完美發揮出來,這確實是一個理由。

  于冰心像是被說服了,朝小A淺淺笑了笑,「好吧。」她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略有幾分尷尬的Pat,十分自然就化解了這份不自然,「那就麻煩你了。」

  Pat連忙一笑,「不會不會。」

  造型有驚無險地繼續進行。

  盛繁打底工作早已經完成了,小A這會兒即使再對妝容部分作修飾和補充,也不過半個小時左右就搞定了。

  最先完成的是柯明,其次是她。

  因為要帶假髮套,擔心髮型弄壞,接下來二人先去服裝室換了衣服,穿上戲服後再處理髮型的部分。

  盛繁先換上的是一套宮裝,貴妃制式,由霞帔、翟衣、背子和大袖衫組成。腰上配玉革帶,襪子青色加金線,大袖衫為正紅色,繡有鳳紋,霞帔如彩練般繞過頭頸,披掛在胸前,下垂一顆金玉墜子。

  她的衣服雖正式,頭頂卻未帶多少配飾,以一根金色絲帶盤旋在複雜的髮髻中間,遠遠看去,像一條騰飛的金龍。興許是覺得太過簡單,不夠壓得住這身衣服的氣勢,小A在箱子裡翻找了好一會兒,摸出來一根極其漂亮的金色流蘇簪子,簪頭是火鳳凰的紋路,幾根鏈條流蘇剛好垂在盛繁耳側,動時格外奪人眼球。

  這是定妝照的第一套服飾。

  由於柯明那邊髮型並不好處理,也有可能是因為Lister的手藝比不上小A的嫻熟,總之盛繁弄完之後,柯明那裡都還要慢上一步。

  盧會奇招呼盛繁先過去拍照,把個人的拍完再等大部隊一起照集體照。

  她穿著鑲有寶石的繡鞋緩緩挪步朝攝影棚走去時,路上不時有工作人員投來驚艷的目光,盧會奇在後頭笑得合不攏嘴,表情顯然十分滿意。

  到攝影棚時,他先去拍了拍攝影師利哥的肩,「好好拍,老夥計。」

  利哥的眼珠子在盛繁身上轉了一轉,「行,讓我看看你這個新人演員表現如何。」

  他招呼人去上前打光,盛繁就勢找到了鏡頭,對著前面試了試光。

  動作熟練得,根本不像是一個新人。

  利哥把已經舉起的相機又放了下去,露出眼睛打量了盛繁一番,心裡暗道一聲有趣。

  拍照這東西說得簡單,但其實很考驗人對鏡頭的感知功底。

  要想拍出好的照片,需要一個人對於自己的長相和身材都非常瞭解,既要知道自己什麼角度什麼表情什麼姿勢最好看,還要感受鏡頭的存在,給予鏡頭適當的互動和表情,及時地抓住那短短幾秒機會表現出來。

  而定妝照這東西比普通的照片還要難上一層,因為你要抓住你所飾演角色的核心,並且在一張照片之中傳達給觀眾看。定妝照拍的不是你,而是這個角色。

  有的演員常常本末倒置,以為自己只需要拍出漂亮的照片就可以,往往忘記了自己所飾演的人物靈魂。

  這些演員,拍什麼都是自己,演什麼都像自己,剝離不掉自己身上的這層外殼,他們永遠做不了一個好的演員。

  利哥照顧新人,對盛繁沒有一下子要求太嚴,「你先找找感覺,自己隨便擺幾個姿勢,我拍幾張給你看看。」

  新人拍定妝照都有可能會略微緊張,利哥決定循序漸進。

  他舉起相機時,盛繁就知道,鏡頭已經開始了。

  她昨晚收到劇本時,好好研讀了一番自己的角色。

  范皇貴妃出身明大官之家,自小家境優渥,父母寵愛,容貌又秀美絕倫,當是身世惹人艷羨。

  她自小過的順風順水,性情應當是驕矜自傲的,所以走路要脊背挺直,下巴輕揚。她被家人保護得極好,不曾見過這個社會的黑暗,所以眉目要舒展,眼神要清澈,內心要純真善良,不染纖塵。

  她少女時代入宮,得到皇帝喜愛,一雙璧人,眉眼間要有蜜意,要有愛情清甜的氣息,但越來越多女人的到來讓她心有不虞,憤怒又無能為力,心裡滿是醋意,驕傲而不願為人所言。

  她為客氏所害,漸漸失去皇帝寵信,還好她生育一兒一女,眼角眉梢都是母親的慈意,愛情已是次位的東西。只是有人偏偏見不得她好過,一番蒙騙,使得她先後失去一雙子女,痛不欲生。

  她眼界開闊,心胸非常女子可較,卻被迫囚禁在一寸紫禁城內,一生鬱鬱。

  她恨皇帝,恨皇宮,恨惡毒的女人們,恨這個殘忍的世界。她逐漸黑化,與虎謀皮,只為復仇,明知前路是地獄,依然毅然決然地跳了進去,她雖害人,卻始終留有餘地,保留底線。她有氣魄,有膽量,獨獨少了那麼幾分氣運。

  她要倔強,要美麗,要善良,又要殘忍,要狠心,她要驕傲清高,性格內斂,又要俏皮可愛,心裡保留一份純真。

  二十歲的范皇貴妃啊,美得要不可方物,艷壓群芳。

  像黑夜裡淬出來的一朵纖弱的青蓮。

  這就是她應該展現出來,給觀眾看的東西。

  盛繁微微閉眼,吐出一口氣再睜開。她對準鏡頭,擺出了今天的第一個表情姿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34 AM

第二十八章 疑竇

  如果要讓盛繁選自己今日裝扮中最為喜歡的部分,她一定毫不猶豫地選擇自己的髮型。

  沒有死板地選擇明朝宮妃最愛挽起的髮髻,小A給盛繁編了一個繁複卻又透了幾分少女氣息在的尾辮。金色的絲帶穿梭其中,靈氣非凡。

  她拖著自己略顯厚重的宮服轉了個身,有幾分費勁地整理了一下後擺,讓它顯得不那麼的雜亂。

  她理了理頭髮,微微側過身子,露出了自己姣好精緻的半張臉,下巴稍稍揚起,唇瓣緊抿,每一個細節都透露出美的訊息。

  她的眼神裡彷彿埋了一團幽幽燃燒的烈火,直直灼人心。

  利哥一下子打起了精神,左奔右跑,鏡頭對準盛繁不斷按下快門。棚裡一片安靜,只有閃光燈在不斷運轉。

  拍了大概有幾十張,利哥終於放下了手裡的相機,他低下頭按動著底片瀏覽,眉宇之間已有驚喜的亮光迸現,卻又突然暗淡了下來,他皺眉看著自己的作品,總覺得有哪裡還能做得更完美。

  左看右看,利哥終於找到了問題所在。

  他一個小跑,43碼的越野鞋就踩在了白得發亮的幕布上,他跪下去給盛繁整理宮服的衣角,邊緣有一點皺褶,是盛繁碰不到的地方。

  棚內更安靜了。

  工作人員們連大氣都不敢出,默默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執著地把衣角理了又理,利哥才滿意地回到原位,吩咐舉打光板的人再調整一下後,他的臉又貼上相機拍了起來。

  這次再拍,他終於滿意了,興奮地扯著頭髮不斷大叫,「來來來,再換個姿勢,換個姿勢再拍。」閃光燈在他手裡一直就沒停下過。

  盛繁想了想,轉過身子,雙手交疊身前。她沒做什麼太複雜的動作,只是站著,眼神卻自有一番光彩在。

  她把所有的戲都集中到了眼裡表達,雖然面無表情,卻讓利哥興奮得要命。

  他又走近了幾步,鏡頭鎖定住盛繁的臉,卡嚓卡嚓好一通拍。

  「再換!」利哥大喊。

  到這裡,對於一個新人來講已經算是有幾分刁難了,但盛繁卻恍若未覺,她依言微微側過身子,把手抬起半遮住臉,眼神卻凌厲地朝著鏡頭看來。素白的手和幽深的瞳孔形成鮮明的反差,有一種衝擊式的美。

  利哥完全興奮了起來,他大叫,「好!好!保持不要動,再多來幾張。」

  在他全程的興奮之下,這套宮服的定妝照拍攝終於完成。柯明已經弄好了頭髮過來,端的是翩翩如玉少年,他拍第一套服裝的空隙,盛繁正好去換自己接下來的戲服。

  這會兒飾演魏忠賢和尹大人的謝灣和徐三江已經來了,盛繁出去遇上,就恭恭敬敬地打了個招呼。

  她還不是大牌,自然也沒有助理,換戲服時就略有幾分尷尬。

  尤其是她這會兒不敢弄亂頭髮,宮服也並不好脫,即使小心翼翼,穿上第二套衣服時,盛繁還是出了一身的汗。

  這就是小明星的心酸之處了,這種時候,不會有人來幫你,只有靠自己。

  換好衣服出去,她前邊兒卻已經有人在拍了,于冰心穿著一身青色勁服,頭髮紮成一束,整個人便英氣蓬勃。

  她的助理這會兒正在和利哥商量,看能不能把光線稍作調整,留出一點暗色,原因是這樣會顯得于冰心的五官更加立體。

  利哥大笑著爽朗應允。

  因為擔心演員穿著厚重的戲服會中暑,攝影棚裡便開得冷氣十足。一陣又一陣的涼風送來,盛繁後背的汗就滲出了幾分刺骨的涼意來。

  于冰心也是常年和鏡頭打交道,不到十分鐘就拍完了一套,剛剛走出白色幕布的範圍,她的小助理就忙遞了瓶冰水過去。

  由於害怕蹭掉口紅,于冰心只小小地抿了一口,反倒是熱出一身大汗的盛繁看得口乾舌燥,口渴得要命,卻又不敢輕自離開攝影棚——按照順序,下一個就是她了。

  于冰心拍完,盛繁正打算上去,陸易卻剛好走進來。

  她心裡咯登一聲,心知按照咖位是輪不著自己下一個了,乾脆牢牢站在邊兒上不動,只祈禱陸易能夠拍得順利些,好讓自己接著趕緊拍完,去喝口水。

  陸易走過來,一臉詫異,「盛繁,你不拍?」

  工作人員連同著利哥也轉頭看過來。

  盛繁客氣地笑了笑,「沒事,你先拍吧,我已經拍完一套了。」

  陸易卻勾起嘴角不肯幹,「你先來的,女士優先。」

  見眾人這會兒都在關注這邊,再推脫就有點兒假了,不再矯情,盛繁道了句謝就上前開拍。

  她這次換了一條淺色的月華裙,裙幅共有十幅,腰間各褶用一色,色彩淡雅,風動則色如月華。

  盛繁這回的表情不再如宮服那次那般沉重,多了幾分少女的俏皮和驕矜,也是不到十分鐘,再次完美解決。

  換陸易時,他還在二人擦肩而過時小聲誇讚了一句,「幹得漂亮。」

  盛繁只是笑笑。

  她要走時,盧會奇喊住了她,「盛繁。」

  她回頭,面帶疑惑,「盧導,什麼事。」

  盧會奇面色略有幾分尷尬,「等會兒第三套不用換了,你前兩套都拍得挺好的,已經夠用了。你先去化妝室等著吧,等下拍合照了喊你。」

  盛繁會意,點了點頭,「好的。」

  盧會奇細細打量她神情,卻找不出一絲不滿。

  盛繁的確不怎麼在意。

  在她心裡,這是很正常的事,她從頭起步,就一定會遇上。利益權衡,她不過一介小小的新人演員,最先被忽略和放棄的一定是她。盛繁理解這些,當然也不會多計較什麼,何況確實她那兩套定妝照已經夠用了。

  盧會奇卻還擔心她鬧脾氣,他誇獎盛繁,「你今天表現很好,很出色。」

  盛繁笑笑,「謝謝盧導。」

  談話至此結束,盛繁也就回了化妝間無所事事地休息。

  好在利哥那邊效率也快,不到兩個小時,已經有工作人員過來喊她去拍最後的大合照。

  她重新換回了那套繁雜的宮服。

  如果按照戲份排的話,盛繁只能站在最角落,但看了看畫面構圖,利哥卻下了一個出人預料的決定,「盛繁,你站中間兒去。」

  魏忠賢是男的,朱由校是男的,陰言也是男的,幾個大男人擠一塊兒,確實拍出來不大好看。

  女主尹如玄倒是個女的,可是她只和陰言有關係,和朱由校魏忠賢卻沒什麼大的干係,站中間難免牽強。

  而只有范皇貴妃,啟發陰言,推波助瀾幹掉朱由校魏忠賢,她站中間,倒是名副其實了。

  這麼一解釋,盧會奇也覺得是該如此,再加上對盛繁的些許愧疚,他朝站在最邊上的盛繁招了招手,「那個,盛繁你就站中間去吧,柯明和陸易站她兩邊。」

  柯明淡淡走了過去,站在了盛繁身邊,雖然一言不發,那種男人身上特有的張力卻不聲不響席捲了盛繁的每一個細胞。

  她略有幾分不適地縮了縮。

  按照劇情,尹如玄站在了陰言後面,魏忠賢和乳母客氏則是站在朱由校的那一邊,尹大人站自家女兒後面。

  位置終於編排完畢。

  利哥滿意地看了兩眼,沒再多說廢話,揮了揮手示意開拍。

  打光板徐徐挪動到了最合適的位置。

  一般集體定妝照,最不容易出差錯的就是正視前方拍攝,動作若是加得過多,會使整個畫面都看起來十分的凌亂。

  拍了幾張普通的,利哥摸著下巴想了想,招手示意一個工作人員,「去把指甲套拿來給盛繁戴上,盛繁,你待會兒抬手遮臉,像之前那樣,你手好看,拍出來畫面會很有感覺。」

  兩邊人的動作可以稍微少一些,但盛繁站在中間,就可以做一些改變,起到為畫面增添光彩的作用。

  指套很快取來,工作人員動作不算溫柔地給盛繁安了上去,中間不小心碰到她的指節,盛繁倒吸一口涼氣,手指微微瑟縮了一下。

  工作人員面色不大好看,「怎麼,弄疼你了?」

  盛繁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表現過激了。

  她早年剛出道拍戲時,利達不顧她的反對給她接過一部武俠小製作網劇,中間因為威亞的關係,她經歷過一次意外,雖然最後有驚無險,但她的小拇指指節卻因為關節挫傷加骨折,腫脹變形,再難恢復原樣。

  此後,不僅部分道具她難以穿戴,小拇指也成為了她的一個絕對禁區,不喜人碰觸。

  剛才她應激反應,下意識瑟縮,卻忘記了這具身體已經不是從前的她。

  盛繁低聲朝工作人員道了個歉,示意她繼續,那個工作人員卻有幾分不虞,動作粗魯地給她把指甲套擼了上去。

  「好了,開拍。」利哥一聲招呼,大家瞬間擺好了姿勢,看了看鏡頭,利哥突然喊了句,「柯明,集中注意力。」

  他這一句根本都不算喊,聲音發虛裡帶了點兒緊張,更像是溫柔的勸導,不敢太過用力。

  這人原來也會集中不了注意力?盛繁瞬間好奇心爆棚,順著眾人目光忍不住看向了柯明,正好對上柯明深沉如深淵般的眸子,看不清眼底神色。

  盛繁縮了縮肩膀,十分慫地又把目光收了回去。

  惹不起,惹不起。

  一套動作拍完,利哥卻還是有幾分不滿意,他反覆看著底片。

  盛繁主動提出,「要不然我轉過去吧,背對鏡頭,也許這樣效果更好。」

  利哥眼睛一亮,盛繁背部亮點頗多,再加上她一直在片中隱匿自己暗中出手的寓意,背過去反而是最好的做法。

  但這樣,盛繁就不能露臉了……這對演員來講,算是一個極大的損失。

  對這新人算是略有好感,利哥有幾分猶豫。

  盛繁卻主動安慰,「沒事,我覺得轉過去拍出來的感覺更好,成片的質量為重。」

  利哥一想,終於還是對好片子的渴望壓過了對盛繁利益損失的那些許愧疚

  「好,盛繁你背過去,再拍一次。」

  這一次,利哥終於找到了感覺,好一通拍,今日的定妝照終於順利完工。

  眼見得快要正午,盧會奇心情不錯,乾脆一揮大手,示意大家跟他一起去綠湖外圍找家餐廳一起聚個餐,就當他請客。

  話一放出,眾人紛紛都歡呼雀躍,連忙去換下戲服準備外出吃飯。

  盛繁脫下厚重的戲服,換上今天來時穿的牛仔褲,她東西都堆在化妝室裡,這會兒就朝著化妝室去,打算喝口水看看手機消息。

  化妝室裡坐了一堆嘻嘻哈哈的工作人員,見盛繁進來也打了個招呼。

  盛繁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早上那張被Pat遺落在化妝台下面的白紙,她走到自己早上坐的位置那裡,探下身子一望——空無一物。

  四周看了看,也沒找到,幾個工作人員小女生見她東張西望,問了句,「東西掉了啊?」

  盛繁搖了搖頭,「也不是。」她指著化妝台下面,「這底下的垃圾有人掃過了嗎?」

  「沒有啊?這邊一般到晚上才會有專門的清潔阿姨過來稍微打掃一下的。」

  那怎麼會不見了呢?

  盛繁心中略有疑慮,卻也沒怎麼放在心上,直到一個坐在角落的男生突然開口。

  「我記得剛才柯老師好像過來了一下,撿走了什麼東西?」

  「別亂說,小心柯老師打死你。」他身邊的女孩開玩笑道。

  男生表情卻很認真,「沒亂說,剛才柯老師進來我見著了。」

  盛繁心頭咯登一聲,對上了男生堅信毫無躲閃的眼睛。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35 AM

第二十九章 對戲

  午飯吃得很簡單,大家有說有笑,倒也玩得愉快,很快就熟絡到了一起。

  盛繁不是個有架子的人,藉著飯桌上的氣氛成功收割了一波好感,下午拍戲時就輕鬆許多,不會因為陌生感而束手束腳。

  期間她格外觀察了一番柯明的狀態,毫無異樣,倒是讓她有幾分摸不著頭腦。

  雖說覺得柯明不可能發現自己是誰,但她又無法解釋他專門撿走那張紙的動機,一時就有幾分疑慮。

  好在她也不是喜歡胡思亂想的性格,很快就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專心演起戲來。

  劇組拍戲的進程並不會按照最後成片的順序那樣進行,而是最大限度地滿足最方便迅速的鏡頭順序拍攝,這就很考驗演員對劇本的熟悉程度。

  由於劇組已經開機一陣時間了,盛繁這會兒的戲碼就堆在了一起,需要她重新補拍。

  按照計劃,今天下午應該是重拍岑喻一在花園裡演過的那一段戲,還有收一段和尹大人密謀的音,供後期使用。

  尹大人密謀的那一段戲,盛繁只需要坐在簾子後面打一個影子出來就行,可以說是非常輕鬆了。

  也正因如此,這一下午她過得十分愜意,待在劇組裡讓她找回了幾分上一世的感覺。

  岑喻一在花園裡演的那一段戲其實並不難,只是她過於矯揉造作,反而毀了這場挺簡單的戲,用力過猛。

  這回沒有再加上宮女同行,畫面一下子乾淨了許多。

  不論是盛繁面色冷淡中透露幾分哀凝,哀歎女人光陰寶貴,擔憂自己留不住朱由校的表現,還是她在朱由校到來之後既驚又喜,甜蜜又帶幾分感傷的小女人模樣,都真正讓明奴劇組的人意識到了她的演技水平,工作人員對她隱隱之中多了幾分禮貌和尊敬。

  中途的休息時間,陸易咬著一杯助理買的冰奶茶過來和她打了個招呼,二人對戲時蜜裡調油,下戲之後卻有幾分平淡疏離。

  盛繁並不想和誰扯上緋聞,耽誤自己的進程,自然對陸易態度平平,只像是普通好友。

  陸易卻是帶了幾分心思在,他臉上神情克制得很好,眼裡深色卻騙不了人。他帶了幾分興味主動搭話,「你是哪裡人?」

  盛繁抿抿唇,笑裡帶了幾分心不在焉,「S市本地。」

  「大基地大多分佈在B市,以後要演戲,還是得朝那邊發展。」

  「現在還沒考慮那麼遠,而且B市坐飛機一個小時不到,很近的。」

  陸易又是一笑,他的手搭在了盛繁的椅背上,「機票錢可不便宜。沒考慮過在B市買房子?」

  盛繁瞇起眼睛看他,「我機票都買不起,還買房子?」

  陸易突然笑了出聲,「也對,那租房子呢?我B市有好幾套房產,你可以租我的,給你打八折。」

  盛繁往邊上坐了坐,眼睛微瞇,唇角卻揚起,笑得悠然,把陸易看得一呆。

  她早該想到,自己如今的這幅樣貌早晚會引來不少爛桃花,那麼,沒有地位卻美貌十足的十八線小明星,向來是最受大家歡迎的。

  陸易這會兒的話摻了不少水分,是真是假只有他自己清楚。向他這樣前途一片大好的年輕男星,絕對不會讓任何醜聞玷污自己的前程。

  也就是過來純粹耍耍嘴皮子罷了,盛繁知道該不該當真。

  「行啊,我要是能有那機會去B市發展,第一件事就是來敲你的竹槓。」盛繁開玩笑道。

  陸易面上的笑意真了幾分,「那我也算是三生有幸,說明美女看得起我。」

  兩人哈哈幾聲,就算是把這個問題揭過,曖昧可以是調劑品,卻不能代替工作的任何一部分,適當來個玩笑也就夠了,陸易和盛繁都很知趣地忘記了之前的話題。

  「知道嗎,你總是讓我想起年輕時候的冰心姐。」陸易突然這樣說道。

  于冰心今年還不滿27歲,是個很年輕的年齡,但對於已經出道八年的她來說,已經是一位娛樂圈的前輩了。

  才出道兩年的陸易有資格說這樣的話。

  盛繁偏著頭望向她,「為什麼這樣說?」

  也許是她沒有如一般的女演員那般假惺惺地說一些『我哪裡敢和冰心姐比較』這樣的話,陸易對她多了幾分親近。

  「你看,那天你來演龍套時我也在。你很有潛力,演技在新人中也很突出,明奴之後,很多人就會關注到你的,你的演藝生涯也就可以正式起步。作為龍套成名,冰心姐之後,也許就是你。」

  盛繁笑著搖了搖頭,「之後會發生什麼還說不定。」她並不想過早地就被人扣上于冰心影子的帽子,而且明奴之後,岑喻一會做些什麼還不一定,哪有陸易想像中地那麼順風順水?

  陸易卻以為她是在謙虛。

  「雖然我也覺得你比不上冰心姐。」于冰心的狗腿子陸易朝她眨了眨眼睛,「但是她那種高度確實已經太出色了,國內能和她現在地位相比的也不多。你就算是比不上她,我相信你也會成為一個很優秀的演員。」

  他這話是發自肺腑的,說得真情實意,在他看來,于冰心如今影壇當家花旦的地位少有人可以挑戰,一個演員要走到那一步,實力,品行,熱度,情商,運氣,都不可或缺。而盛繁,是個演技好,前途好的演員,雖然到那一步還是不大可能的,但總能擠入一線。

  他是很認真地說出這番話的,如若不是對盛繁頗有好感,他也不可能去說這麼一番話。

  但盛繁卻笑了,她眼裡笑意波瀾,帶了幾分戲謔,「那我可就借您吉言了。」

  陸易擺擺手,「好說好說。」

  他還想說什麼,那邊于冰心的助理卻喊了他幾聲,「陸哥,陸哥。」

  隔小半個片場,那頭于冰心似乎是買了什麼吃的,陸易遙遙看了一眼,笑瞇瞇朝盛繁打了個招呼,「我過去瞧瞧怎麼了。」

  盛繁揮了揮手,「去吧去吧。」

  陸易就跟個小孩兒似的跑了過去。

  盛繁總算鬆了口氣,坐在位置上無聊,她索性把劇本拿出來翻翻瞧瞧,不遠處,幾個工作人員在幫忙粘劇組道具,邊幹活邊聊天。

  「你們剛看熱門了沒?」

  「又怎麼了?」

  「希南娛樂上熱門了啊,發聲明了,說是竇影后那事兒,他們主動願意出資把出事兒那棟大樓給買了,打算移交警方查案,永久配合。」

  「嘶,真夠有錢的。」

  「可不是,雖然查來查去都是意外,但粉絲就是不承認啊,弄得網上一片亂,現在輿論熱度總算下來些了,我估計著希南也該鬆口氣了。」

  「花錢消災唄,沒辦法的事。他們要是不這麼敢,那些影迷粉絲們以後抵制起來,才有他們好受的。」

  「哈哈哈,你還別說,那真是挺可怕的。這些日子我眼見著竇扣粉絲有多可怕,那陣仗,呵,簡直我都害怕。」

  「但我覺得該啊,我之前被人安利,看過她一部電影,人真是演得好,特厲害,真的!看完你就覺得,她那麼多影后,真不是白撈的。」

  「對對對,我也看過她演的電影,還有劇!那部演律師的!我要不是大學沒考上,現在就去當律師了,她演得可得勁可帥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得了吧。你當律師,能活活把人說進監獄裡。」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陣女孩的嬉笑聲響起。

  盛繁眼睛盯在劇本上,心裡卻暗暗吐槽,頗覺的自己當初那部劇可能會影響很多人走向歧途,簡直罪惡多端。

  天知道那部講律師的劇她背了多久的台詞,一到打官司,她就得背台詞背得翻白眼,池姐和小白每每在她邊兒上吃香的喝辣的看得笑嘻了,她卻苦哈哈地連蹲廁所都得念叨台詞,生怕忘了。

  一想起來那段光陰,她還覺得昏天黑地。

  那群女孩還在繼續討論,「聽說這劇原本的主角是竇扣?好可惜,我還想看她反串呢,肯定特別精彩。」

  「對啊,好遺憾,我閨蜜還讓我幫忙帶簽名呢,我以為能有個合影呢,虧我炫耀那麼久。」

  「你們最近看見姍姍沒?她怎麼不來上班了。」

  「她是竇扣骨灰級粉絲啊,這會兒發生這檔子事,她難過得都快瘋了,等她休完假回來,你們可千萬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提不該提的名字。」

  「行行行,我們懂的。」

  盛繁聽得出神,連自己身後什麼時候有人來了都不知道。

  地上,她纖細的身影被一個更高大的陰影給覆蓋了進去,連成一片,一個清潤的男聲淡淡在她身後響起,「聽夠了嗎?」

  盛繁一驚,聽見這個熟悉的聲音,她一回頭,就撞入了一片深沉不起波瀾的目光裡。

  「聽夠了,不如陪我對對戲?」

  剛包攬又一場華夏國際電影節最佳男主角的柯大影帝如此建議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12:36 AM

第三十章 接觸

  盛繁用一種十分詭異的眼神打量著自己面前的男人,嘴角微抽。

  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看柯明的眼神都夠奇怪了,但柯明這會兒看她的眼神更奇怪——讓她心頭毛毛的,總覺得不是啥好事。

  對於自己的第六感,盛繁一向秉持幾分沒來由的信任,這會兒的柯明就跟黃鼠狼上門給雞拜年似的,渾身都透露著一股不安好心的勁兒。

  盛繁笑瞇瞇,跟牧童遙指杏花村似的指了指那邊兒吃鴨脖下冰淇淋吃得可得勁的陸易幾人,「柯老師,您瞧,您看見那邊兒了嗎?」

  柯明淡淡凝視她,頭也沒回,「我又不是瞎子。」

  盛繁呃了一聲,心道這人果然脾氣還是沒變,她搖了搖手上的劇本,「可柯老師,咱倆沒有直接對話的戲啊,我覺得你找陸易他們會更有效果。」

  柯明一手插兜,總算是大發慈悲地朝那邊遙遙望去一眼,陸易那傢伙吃得滿嘴是油還不忘笑瞇瞇揮手朝他倆打了個招呼,簡直沒臉沒皮。

  柯明的眼神重新回到她臉上,「他們忙著,不好打擾。」

  忙著?呵,柯明這不要臉的東西好意思說這話?

  盛繁覺著自己今天真是見了世面。

  以往自己蹲廁所的時間都要被柯明這龜孫子壓搾來陪他對戲,莫名其妙地一句台詞都能對上一個小時,搞得盛繁就弄不明白了這人咋就能這麼多事?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大的對戲癮,跟吸/毒似的。

  如今這人倒好意思說別人忙著不好打擾了,敢情別人的忙就是忙,自己的就不是?

  盛繁心裡已經把這人閹殺了一萬遍。

  「不願意?」柯明微微皺眉看過來,他往前又走了一步,微微掀起輕風,一陣淡淡的薄荷清香就鑽進了盛繁的鼻子裡,帶了點男人身上特有的侵略氣息。

  盛繁訕訕笑開,「豈敢豈敢。」

  據她對柯明的瞭解,這男人最是心高氣傲,也最是紳士,受不得別人冷嘲熱諷,更不喜歡強迫於人。

  現在盛繁這麼一表現,說不定他自個兒就覺得沒意思走了,但她萬萬沒想到,柯明的臉皮有朝一日也能厚到這種程度。

  「那就開始吧,你演陰言。」

  柯明不僅沒走,還拋給了盛繁一個大難題。

  「等,等等,為什麼是我演?」

  盛繁有些愣怔,看著柯明面無表情的臉,卻似乎從他眼裡捕捉到了幾分似有若無的笑意

  「因為我要從別人的表演裡找到問題。」

  「哦。」盛繁沒精打采地應了一聲,心說這理由可真夠敷衍的。

  她隨便翻開劇本一頁,對著台詞念了起來。

  「姑娘讓我放你走,卻又是否想過,我可以放走你,但這天下在苦難中掙扎的萬萬百姓,又有誰來放他們走?」

  這一段正是陰言和女主尹如玄的對戲,明明是一番鏗鏘有力的反問,卻被盛繁讀得有氣無力,像黃大娘的裹腳布似的,又臭又長。

  「你念的什麼玩意兒?」柯明皺眉。

  「難道你還能指望人人的演技都跟影帝似的。」盛繁不滿回擊。

  柯明深深看她一眼,沒有再多說,他一手插兜,一手握著劇本,對這上面讀出尹如玄的台詞,「你說這番話,是把自己放在了什麼立場上?莫不然大人竟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便是代表了正義?可笑。」

  柯明台詞功底極好,一番話節奏控制得剛好,語氣深沉,轉眼已將人帶入戲中。

  除了盛繁這塊冥頑不靈的臭石頭。

  「我不分正義,只做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姑娘聽上去倒像是對正義有一番見解,不如說與我等一聽,讓我看看半夜蒙上面不敢以真容示人的女子是對正義有什麼獨到的看法。」

  她刻意拉長了尾音讀得慢吞吞的,一段台詞被她念得跟唱戲似的,亂七八糟,幾下就打亂了柯明方才才營造出來的戲感。

  盛繁這人,典型的你不讓我高興,我也不讓你好過。

  很多時候她的情商告訴她這麼做才是對的,但偏偏她並不願意去遵守,這就是她的性格。

  見柯明皺眉,她這會兒就有幾分沾沾自喜,柯明一直不念下一句台詞,她就不滿地催促道,「繼續呀。」

  柯明似笑非笑地看向她,「不用對了,我已經找到問題了。」

  「什麼問題?」盛繁有些費力地伸著腦袋看他。

  柯明把劇本一合,淡淡看她一眼,「全是問題。」

  ……日。

  盛繁翻了個白眼,這會兒休息時間剛好結束,盧會奇開始招呼大家繼續拍戲。

  盛繁的戲份只有那麼可憐的一丁點兒,到晚上五六點鐘的時候,于冰心還在和盧會奇商量下一場戲的拍攝,盛繁就已經被允許提前撤退了。

  今天的盛其希心情格外好,專程打電話來說接她回家,大放厥詞說今晚的晚飯他來負責。

  ……盛繁很有心情看看他到底打算怎麼個負責。

  和大家都打了聲招呼,她就卸了妝提起包包回家了。只是走的時候卻不見柯明,讓她很壞心眼兒地猜測這人是不是去解決某些排泄問題。

  沒等多久,盛其希那輛騷包的紅色轎跑就開到了盛繁面前,基地常有豪車出入,路過的人誰也沒有多關注一眼。

  盛其希帶著一副跟蛤蟆似的黑墨鏡,就著緩緩降下的車窗朝盛繁拽英語,一臉賤相,「hello,beautiful lady。」

  盛繁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個人影已經先她一步打開了後車門鑽了進去。

  「前面的東風超市,買點兒東西,謝謝。」

  盛其希咬牙切齒,「你給我滾下去,柯明,我這不是出租車。」

  柯明的注意力卻並沒有放在他身上,他看向被自己的舉動搞得有幾分發懵,現在還站在車門外的盛繁,「如果你的目的是讓大家都注意到你,那麼恭喜你,你做到了。」

  盛繁呵了一聲,利落上車關好車門,陰陽怪氣,「柯老師您不拍戲啦?」

  柯明閒閒在後座閉目養神,「劇組缺點兒東西要買。」

  「哇哦,影帝跑腿,可真是好福氣,工作人員怎麼不躺著拿工資?」

  被當成出租車司機壓搾了的盛其希也不甘示弱地加入了陰陽怪氣的戰爭行列。

  「影帝就不能偶爾體驗一下平民生活買買東西?那你盛大總裁怎麼還出來幹起了司機。」

  「老子當個狗屁的司機!」盛其希一踩剎車停在紅燈底下,轉頭就瞪著柯明開罵,「老子來接妹妹,誰知道你半路跑出來,也就只有你這個賤人把老子當司機使喚。」

  聽到賤人二字,盛繁默默在心裡為盛其希鼓掌。

  嗯,罵得好。

  柯明卻突然笑了,自上車起就繃著個臉冷冰冰的他終於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把盛其希好是嚇了一大跳。

  「哦……是妹妹啊。」他這話說得怪怪的,總讓盛繁覺得有哪兒不對。

  盛其希拿起塞在前擋風玻璃邊的兩個熊娃娃一下一下地朝後座扔過去,「你認識老子那麼多年,連我有個妹妹都不知道,你說你還活著幹什麼。」他咬牙切齒。

  盛繁還沒有想清楚柯明什麼時候和自己新鮮出爐的哥哥這麼熟了,就被那只屎黃屎黃突然出現的肥熊嚇了一大跳,「哪兒來的熊?你買的?」

  盛繁眼神詭異地看著他。

  盛其希頓時炸開,連忙反駁,「才不是!都是鍾裕那混蛋小子,人家女生送他的熊娃娃,他不要還非得塞我車裡,還塞玻璃上邊兒,害我因為這個交通違章被罰款罰了好幾次。」

  「你不要不就得了。」盛繁眼神更詭異了。

  盛其希扯起脖子色厲內荏地反駁道,「我這不是盡兄長的責任讓著他嗎?真當我怕他呢!」

  盛繁看著脆弱得就像個紙老虎的盛其希,再想想除了在自己面前炸開,其餘時候都陰惻惻心機頗深沉的鍾裕,覺得盛其希這話著實沒有多可信。

  她訕訕笑著安撫盛其希,「行,行,我信。」

  盛其希深深看她一眼,頗為傲嬌地哼了一聲,耍起了小脾氣。

  一直靜靜聽這兄妹倆鬥嘴的柯明似笑非笑,「盛其希,你妹妹不是有自閉症嗎?」

  盛其希嚇一跳,生怕柯明這王八蛋刺激到了盛繁,「幹什麼!還不許人病好啊!」

  他一邊反駁一邊偷偷看盛繁神色,就怕她有什麼反應。

  不過還好,盛繁面色一切正常,似乎沒有意識到二人議論的話題是她。

  但只有盛繁知道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說明了什麼問題。

  柯明是看出來什麼了?

  怎麼可能?!

  柯明似乎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這個問題有多無禮,他得寸進尺地問道,「自閉症好了就想進娛樂圈?」

  盛其希在後視鏡中和柯明對視,他目光意帶警告,「這應當不管你什麼事吧,我妹妹想進什麼圈就進什麼圈,這是她自己的事。」

  對於盛其希的語氣,柯明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也是。」

  他眸光垂下,漸暗的天色裡,他一人坐在後座,身影單薄,「她關我什麼事呢。」

  他聲音漸低,空氣中的緊張對峙變質成了無聲的尷尬,再無人說話。

  轉過路口,東風超市就在不遠處,盛其希停車,「行了,你去買你的東西吧,我跟繁繁回家了。」

  柯明嗯了一聲,開門下車,盛繁全程都沒有和他再多說什麼話。

  竇扣和柯明,可以是亦敵亦友的仇人冤家,但盛繁和柯明,就只是擦肩而過地位懸殊的陌生人,為了自己的身份保密,她不能再和柯明多做接觸。

  她總覺得柯明似乎已經覺察到了什麼。

  柯明站在路邊,路燈從遠及近一盞一盞直直亮到天邊,紅色轎車駛離,他都還一直站在原地,目光深沉,而夜涼如水。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27 PM

第三十一章 做飯

  明明車上只有他們倆了,盛其希還跟做賊似的湊過來小聲講,「繁繁,柯明這王八蛋心思可多,你離他遠點兒,小心別被騙了。」

  不用你說我也會的。

  盛繁默默點了點頭。

  盛其希鬆了口氣,有幾分想不通,「這王八蛋不是在和我鬧脾氣,今天怎麼突然想起了上我車?」

  盛繁有幾分好奇,「他為啥和你鬧脾氣?」

  搞得跟對兒小夫妻似的。

  盛其希很有幾分委屈,「就前陣子竇扣去世的事兒,他大發雷霆。」

  嘿?關他屁事?

  盛其希以為盛繁不知道竇扣,連忙給她解釋,「竇扣很傳奇的,國內三大最有重量的電影最佳女主角獎項,她22歲就拿下第一尊,第二年23歲,憑借冬日秘事這部電影接連斬獲兩尊獎盃,成為國內最年輕的三金大滿貫影后。演技一流,人還和善,去年她加盟我們公司製作的十七錄,我有幸和她見了一面,嘖嘖,那風姿。」

  盛其希斜眼看盛繁,「未成年的小女孩,你懂什麼叫做驚為天人嗎?」

  盛繁很誠實地搖了搖頭,「不懂。」

  盛其希做作地歎了口氣,「可惜了,真該帶你見上一面的。那是真正的影壇先鋒啊,演別人不敢演的戲,走別人不敢走的路。」

  盛繁垂首不語。

  事實上這句話是最為敬重的一位老師評價她的,後來為媒體所知,宣揚出去,也就成了大眾最喜歡評價她的標語。

  她確實接了很多常人不敢碰的題材,吸毒,精神分裂,犯罪,反社會,女支女,同性戀,慰安婦,戰亂。

  她總是走別人不敢走的路,接別人不敢拍的片,竟也走出了一番自己的風采,她成名之後,多少人效仿,類似題材的片子一抓一大把,卻也再也沒有一個人是她。

  她把話題拉回正軌,「那柯明和你是什麼關係,又為什麼要和你生氣?」

  盛其希想起了頭疼的地方,揉了揉眉心,「柯明這王八蛋人雖然賤,但到底算我不多的好友之一。竇影后在十七錄的官方發佈會上身亡,種種證據都顯示是意外,柯明卻堅持認為這是蓄意謀殺,並且還和我們公司有關。這些日子,他每天都逼著我清查公司,找出真兇。」

  盛繁突然腦中靈光一現,是了,上輩子柯明好像是和盛家走得很近,她也隱隱約約知道一些小道消息這樣提及過,想來他當時就是和盛其希攪和到一起去了。

  但讓盛繁不解的是,柯明什麼時候這麼熱心腸了?

  她故作疑問,「難道柯明是竇扣的男朋友?」這話說出來,她自己先後悔了,惡寒得渾身抖了三抖。

  「怎麼可能?」盛其希驚呼,「除非那小子撞大運了。就我所知,竇扣和柯明的關係並不好,兩人互相都很冷淡。」

  就盛繁自己所知也是這樣啊。

  「那柯明為什麼這麼激動找你算賬?」

  「嘶。」盛其希倒吸一口涼氣,其實他自己也沒多明白。

  兩人一番商討無果,只得給柯明扣了個正義的高帽子。

  盛繁覺得自己果然還是對柯明有幾分誤解,竟然這麼多年都沒能發現他這一閃光點,真是讓人意想不到,難能可貴。

  嘖嘖。

  知道了柯明在為自己的事四處奔走,她對柯明也難得看順眼了一些。莫名覺得以前的自己太小家子氣太刻薄了,決定今後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說著話間,二人已進大門,盛其希讓盛繁去沙發上等著,這人為了讓自己一展身手,連吳嬸都被他莫名其妙地放了一天假回老家去了。

  盛繁跟大爺似的癱沙發上嗑瓜子兒,盛其希一個人在廚房裡鼓搗今晚的晚飯。她剛看電視看了沒半個小時,廚房裡就彭地傳出了一聲巨響。

  盛繁被這驚天動地的一聲爆炸聲嚇得瓜子散了一地都是,她彈身突然坐起,皺眉看向廚房的方向,盛其希黑著一張臉可憐兮兮地穿著圍裙走了出來,那圍裙小得彷彿把他整個人五花大綁捆了起來,要多變態有多變態。

  他主動開口承認錯誤,「盛繁我錯了,我不小心把咱家鍋給炸了。」

  盛繁懶洋洋順著沙發靠背又梭了回去,「恭喜您啊,人生憾事又少一樁,個人武力再度增強,這天下已經沒您盛大俠不敢闖的地方了。」

  盛其希簡直臉苦得快要哭出來了,「吾妹,救救我,我不該質疑自己廚房災難的稱號,你救救我吧!」

  他已經快要被廚房那瓶瓶罐罐眼花繚亂的東西搞瘋了。

  盛繁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兒殼,老氣橫秋地背手朝廚房走去,「走吧,我進去看看。」

  「哎,哎,您走前邊兒。」盛其希狗腿地給盛繁在後邊扇風,點頭哈腰地進了廚房。

  盛繁指點江山狀,「嘖嘖,你這個土豆絲切得要不得啊,擎天柱麼,你想撐死我還是咋的,沒人抬著我怕是下嘴都下不去。」

  盛其希連連點頭,「是是是,您說的是。」

  盛繁繼續巡視領地,「哎呀,你這個肉怎麼長得跟門框似的,一塊兒下去能夠那巨人吃一整年的。」

  盛其希:「是是是,您說的是說的是。」

  盛繁指著擺在檯子上的一整碗醋問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她看著都覺得酸。

  盛其希老實巴交地答道,「我想等會兒煮湯可能要要,調味的。」

  盛繁淡淡看他一眼。

  盛其希突然有幾分不安,「難道不能這樣放?」

  盛繁笑瞇瞇道,「可以啊,怎麼不可以。如此鮮美有創意的湯,你一輩子可能也只喝得上一次。」

  盛其希乖巧低頭不敢說話了。

  盛繁洗了個手,開始準備大顯身手。

  三十分鐘後,一股濃郁刺鼻的黑煙從廚房裡以爆裂刺耳的聲音和速度哄地一聲炸了出來。

  盛家兩兄妹愁眉苦臉捂著鼻子和嘴瘋狂咳嗽著跑了出來,二人一個搭著沙發靠背,一個坐在毛絨地毯上,差點兒連肺都咳了出來,盛其希更慘,被嗆得眼淚鼻涕都湧了出來,這會兒一臉都是。

  盛繁看著他那可憐淒慘的模樣,拍著地板就是一陣瘋狂大笑,然後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掐著喉嚨又咳了起來。

  「盛繁!」

  盛其希氣急大喊,「你不是說你會做飯嗎?!」

  盛繁訕訕摸了摸鼻子,她以前小時候確實會做啊,但是當了明星之後,幾乎就沒有時間自己動手了,一晃十幾年過去,自然會有手生的情況。

  再加上盛其希自己不知道用什麼東西調了一碗什麼東西出來,最後盛繁又不小心把這碗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碰翻澆到了火上……

  ……一切都是一場美麗的意外。

  盛其希恨恨躺到在地,像一個被人狠狠糟蹋卻沒有負責的淒慘寡婦,「我恨你,盛繁!」

  盛繁好用力才憋住了自己想大笑的慾望。

  盛其希繼續幽幽抱怨道,「我算是明白了,咱倆誰也別說誰,都是廚房災難。」

  盛繁強力憋笑,假惺惺地拍了拍被廚房連炸兩次已經狼狽得面目全非的盛其希,「矮油,別生氣嘛。給你點外賣吃?」

  ……

  「……那我要吃鴨脖。」

  「好的好的好的。」

  「……還要小龍蝦。」

  「好的好的好的好的。」

  「……還要乳酪蛋糕下意大利面。」

  「好的好的。」

  「……還要三文魚小籠包蟹殼黃烤鴨牛肉大盤雞驢打滾」

  「……好的吧……」

  「還要鮑魚粥糖芋苗。」

  「我給你做飯吃要不要。」

  「……我錯了還不行嗎……」

  ……

  今天是週六,正好是逆時營救的播出時間。盛繁和盛其希等外賣等得無聊,乾脆就先看起了電視。

  七點半的黃金檔,可見這檔節目是多麼地受歡迎。

  盛其希抱著能在節目裡看見盛繁的慾望,看得興致勃勃,盛繁雖然不怎麼抱希望,卻也不介意陪盛其希一起看上一看。

  外賣不過八點多的樣子就送了過來,盛繁只喝了一碗粥,其餘的東西全是盛其希一個人風捲殘雲地解決了個乾淨。但一直從二人的外賣來到二人吃完,電視裡至始至終都沒有見到盛繁的身影。

  盛其希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一直到九點鐘,逆時營救標誌性的結尾音樂響起時,他已經處在了憤怒的邊緣。

  全程二人被剪了個乾乾淨淨,盛繁倒是無所謂,盛其希卻極度地不爽。

  原本他還想著自己能和妹妹一同出鏡,非常期待,期待了整整一個星期,卻沒想到換來的就只是一場空歡喜。

  希望落空都還好說,但常年對這個行業的敏銳感知讓盛其希隱隱覺得,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他假裝去扔掉外賣的垃圾,實則悄悄去打了一通電話,果然,不出所料,是路白讓人把這一段剪掉的。

  雖然他的主要目的不是針對盛繁,但還是引起了盛其希這個妹控的強烈不滿。

  他站在黑夜裡,手機屏幕隱隱發著微光,他念著路白的名字,眼裡發出了詭譎的光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29 PM

第三十二章 貴妃

  平淡無奇的拍攝日子一晃而過,盛繁每天戲份少卻起早貪黑,在劇組泡足了時間,人緣倒是混得不錯。

  她早在簽完合同之後就拿到了自己那筆片酬,這會兒也不趕時間緊著拍完,反正她假期可長著呢。

  她想是這麼想,但劇本卻不會讓她如願。

  盛繁的戲份本就少得可憐,再加上她戲幾乎都是一條過,就把有關她戲份的拍攝拉得更快,顯得她戲份格外地淒慘。

  由於戲過得快,再加上很善於帶人入戲,工作人員們都戲稱她為盛一條,喊她一條姐。

  劇組就是這樣的,你性格好,很容易受到歡迎,但只有你實力強,才能真正地受到尊敬。

  于冰心性子不算高傲,但諸多光環加身的因素在,也使得她不可能輕易地放低身價去和人主動交談。

  盛繁和她前幾日本來都只是點頭之交,遇上了就問個好,但是盛繁實力的展現使得她態度變好了一些,偶爾也會主動提出自己的看法和建議,傳授她一點小技巧。

  正所謂技多不壓身,盛繁再厲害也還有許多要學習的地方,自然是虛心求教,關係稍有改善。

  其實盛繁覺得,于冰心突然變得熱心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知道了自己與岑喻一的宿怨。

  在她看來,被鷺星盯上的自己前路一定坎坷難行,無法對她造成威脅,那麼大方一些也未嘗不可。

  對於能和于冰心交好這件事,盛繁也並不排斥,畢竟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要好。

  這幾日拍攝,她和陸易于冰心的關係都親近了不少,到達了可以一起共享鴨脖的程度。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那麼喜歡吃鴨脖,鴨脖征服世界。

  很快就到了盛繁在劇本裡的最後兩場戲,也是最驚艷的一段戲。

  其中之一,便是陰言對范皇貴妃一見鍾情,心深深為之悸動的情節。

  在劇裡的這一階段,陰言的角色魅力值已經被推上了一個巔峰,怎麼樣才能讓一個女人美麗到能叩響他塵封的心門?這就很考驗盛繁的演技了。

  真正的好演員,應該有那種強大到突破屏幕而出的氣場,要讓全場的觀眾隔著屏幕都能相信她是個絕世佳人。

  盛繁手指輕輕叩動著自己的下巴,看著劇本陷入了沉思。

  「怎麼了?」于冰心端著自己的杯子走了過來,坐在她那張長板凳的另一端,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

  「劇本有問題?」她問。

  接觸下來,她還是對盛繁這個人挺有好感的,她身上有一張娛樂圈中人不多見的三觀,不驕不躁,不嫉妒旁人,也不鄙薄自身,讓人覺得很舒服,所以她願意主動去交這麼一個朋友。

  盛繁穿著戲服,一本兒劇本就攤在腿上,她指著劇本的一個角落,「這裡,描述太少,我在想該怎麼表現才妥當。」

  是『我在想』而不是『我該怎麼辦』,又是她的一個不自知的優點。

  于冰心笑了笑,熟稔地把她放在大腿上的劇本拿起來看了看。

  這一段寫著:范皇貴妃站在花園中,望月歎息,她知道自己在糾結,可她又明明已然下定了決心。她不知自己在游移和不捨什麼,只好徐徐吐出一口芳氣。

  這一段就此打住,之後便是陰言的心理描寫。

  如此重要的一個片段,范皇貴妃卻只有寥寥幾句描述,想必作者和編劇都不知道該如何表現范皇貴妃的美,索性留白給演員來自我發揮。

  劇本大多是這樣,上面真正的表情動作描寫很少,只有大段的語言對白和心理描述場景描述等等,為的就是留出足夠的發揮空間。

  許多角色塑造出來的模樣,未必就是作者的意圖,更多地是靠演員的表達和敘述,這正是考察一個演員的功底和對劇本的理解程度的好機會。

  能創作出經典角色為人銘記的演員,都可以稱得上是一名好演員。

  于冰心指著糾結那裡,「西子病態,捧心也是稱世的美,如何把糾結演出美感,是你可以考慮的一個切入點。」

  盛繁眼睛一亮,有一種找到了知己的感覺,「這正好是我主定的發揮基調。我前面主要塑造的范皇貴妃更傾向於我的理解——她年輕美貌,前半生順風順水,卻跌在了花心的朱由校身上,日日愁眉不展。所以我在想,她會不會哪怕黑化,也帶了幾分天真的少女感。她的愁,她的恨,出發點都簡單而又讓人不解,她是個簡單的謎題,矛盾而又複雜的多重載體。」

  越說越興奮,盛繁一手攥拳砸在了手心上,「就是這樣,天真又世故,年輕的少女對月卻一身老氣又陰沉,這樣的衝突才能調動起陰言的共鳴和憐惜。他們是同類!」

  盛繁越說語速越快,于冰心靜靜看著她,笑裡展露出幾分惋惜,這的確是她見過最有潛力,也最讓她喜歡的一個新人。只是……可惜了。

  于冰心壓下心頭的重重思緒,十分有耐心地等盛繁說完才點了點頭,「我認為這個思路很好,你等會兒可以嘗試著演繹一次。」

  盛繁一談起戲話就多,以前纏著小白和池姐嘰裡呱啦地說自己對劇本的理解,一說能說上整整一天。

  現在老毛病又犯了,還是對著並沒有親近到那種程度的于冰心,盛繁難得臉紅了一下,道了個歉,「不好意思啊,說激動了。」

  于冰心略帶譴責地斜了她一眼,「你跟我見外什麼?」

  這話說得,似是已經把她當成了自己人。

  盛繁接收到了來自于冰心的好意,朝她俏皮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穿越到少女的身上,盛繁老臉略紅地覺得她要越活越回去了,天天跟個小孩兒似的。

  眾人都換好衣服後,今天的戲份就開拍了。

  盛繁先是把自己出場的最後一幕給拍了,然後就要在劇組坐冷板凳坐到晚上再拍對月的那一幕。

  新人演員,沒有等要拍戲了才來的權力,只能在劇組坐著等,這是每個新人都要煎熬的冷板凳時期。

  她的最後一幕戲是入皇陵,在這裡,她將和朱由校的妃子們一同進入皇陵陪葬,結束自己最後的生命。

  這一堆妃子將由尹大人護送。

  皇陵遠在城郊,荒蕪,冷清,這裡只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建築孤芳自賞,遙遙矗立。

  范皇貴妃頭髮稍顯凌亂,似乎是極力保養和梳理,都還是禁不住這一程的顛簸,就像是入秋的繁花,即使極力汲取一切養分,都阻止不了凋零和敗落。

  范皇貴妃站在皇陵前,和別的哭鬧的妃子不同,她眼神淡定又悠遠,像是在懷念些什麼,尹大人在她身後長長鞠躬,「娘娘,時辰……到了。」

  范皇貴妃微愣,隨即歪頭突然笑出聲,她歪著頭的樣子俏皮又天真,到了這時候,尹大人才想起,這位身居高位的貴妃娘娘,今年也不過剛剛二十出頭。

  「本宮知道了。」她的聲音沒有像別的妃子那樣色厲內荏,依舊有著屬於自己的高貴和威嚴在。她站在那裡,身形單薄得彷彿一陣風就能吹去。

  尹大人突然有幾分不忍。

  這江山易主,新黨得勢,說來說去,這位娘娘的功勞不可小視。

  可她如今的命運,卻是要斷送自己的性命。

  尹大人突然開口,「娘娘……」

  范皇貴妃抬手,止住了他即將出口的一切話語。她輕輕一笑,帶了幾分灑脫之意,「本宮知道了。」她這樣說道。

  一樣的話,不一樣的寓意。

  她撩撩裙擺,抬步坦然向著死亡行去,她走著走著,突然小跑了起來。

  前面空無一人,她卻恍惚之間,覺得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立於庭院中央朝她微微一笑的俊朗少年。

  他無雙風姿,眉目俊秀,一身青袍氣質出塵。他年輕,只長他幾歲,少有男子受不了自己的驕縱脾氣,他卻每每只會溫柔看她,喚她乳名。

  那是二人婚前的第一次見面。

  他朝她伸出手,喚她,「宛宛。」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30 PM

第三十三章 狀態

  一場戲完,接下來就是其他亂七八糟的鏡頭拍攝。盛繁到處逛,幫人搭手,總算是消磨到了晚上出來。

  看見那輪圓得跟個餅似的月亮,盛繁還狠狠鬆了一口氣。

  要是這月亮讓盧會奇不滿意,自己明天怕是還得等上一整日。

  好在老天開眼。

  化妝師在下午時給她重新改了妝,一張臉漂亮得不行,小A對著她來回看了好久,滿意的神色根本不遮掩。

  他像個騎士似的拉起盛繁的手背輕輕一吻,讚美道,「盛,你是我最完美的藝術品。」

  盛繁抽了抽嘴角。

  其實今晚的打扮她自己也很滿意,化妝師本來要給她往濃重艷麗的方向去化,還是盛繁給出了建議,她如今臉上妝容的痕跡並不深,但偏偏美得驚心動魄,從化妝室裡走出來的時候,整個片場都靜了一靜。

  對戲前,演員們往往會有時間稍微聊上幾句,導演們也樂於給出這幾分鐘空閒,讓演員之間的關係和張力顯得更緊密一些。

  盛繁剛走到柯明面前,萬年嘴裡蹦不出幾個字的柯大影帝主動開口搭話,「聽說你今天和于冰心聊了這場戲?」

  ……日。

  盛繁渾身發毛,小心謹慎地保守回答,「你怎麼知道的。」

  太可怕了這男人,這麼厲害怎麼不去當警犬?

  柯明用一種讓盛繁毛骨悚然的笑回答了這個問題,「想知道就能知道!」

  ……日啊!

  這騷話連篇的,真的是她記憶中那個三棍子打不出一個響屁的悶騷男柯明嗎?

  盛繁不想和柯明就這個問題繼續探討下去,前路深淵,須謹慎,謹慎啊!

  柯明換了個話題,「所以呢,有什麼想法?」

  盛繁小心翼翼地斟酌字句,「嗯……沒什麼想法。」

  ……一片寂靜。

  半晌,柯明才有幾分無奈有幾分寵溺地看了一眼她,「盛繁。你是不是當我傻?」

  盛繁狠狠咳嗽了幾聲,覺得自己彷彿身處煉獄。

  她有一點點懷念以前那個見面就和她眼神廝殺的柯明瞭。

  現在的這個柯明是不是腦子壞掉了?明明第一天見他那會兒還覺得他有點頹廢,怎麼短短幾天就又變得活蹦亂跳了!

  果然是幻覺,一切柯明有點可憐的想法都他媽的是幻覺。

  盛繁深吸了一口氣,剛好盧會奇招呼開拍,她跟逃難似的飛快朝那邊跑了過去。

  柯明在她身後眼神深深,天上的星星在明亮月色的襯托下黯淡得無法分辨,反而像是掉進了他的眼底,星光璀璨。

  正式開拍。

  盛繁被柯明那短短幾句話撩撥得心煩意亂,這會兒就難得地有幾分不在狀態,一條下來,盧會奇有幾分不滿意地看了看底片,「重來。」他喊道。

  旁邊的工作人員笑嘻嘻地一起喊她,「一條姐,不行啊。怎麼回事啊?」

  喊完,大家都嬉笑著起哄,剛剛還嚴肅的場面突然就活潑了起來,連盧會奇都給氣笑了。

  「聽見沒,盛繁,好好拍,剛剛那是什麼玩意兒。」

  盛繁朝起哄的人呲了呲牙,第二條繼續開始。

  這一條,她終於收斂了心神,把自己對范皇貴妃的理解都充分發揮了出來。拍完後,盧會奇滿意地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結束了。但柯明卻突然開口,希望再多拍一條。

  「我還沒找到感覺。」他如此說道,盛繁對上他的目光,知道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說,盛繁的狀態並沒有能夠打動到他,讓他找到感覺進入自己的狀態。

  陰言還沒有愛上范皇貴妃。

  盛繁回想了一遍自己剛才的表現,表情也嚴肅了幾分,「再來一次吧,」她請求道。

  盧會奇笑瞇瞇看了他倆一眼,大手一揮就算是同意了。

  演員自己要求標準高當然是好事,他還能不準不成?

  於是再次重來。

  盛繁這次站在原地頗久,低頭沉思著什麼,好幾分鐘才抬頭示意自己已經準備好。柯明全程就站在她邊上,眸光淡淡,卻一直鎖定著她。

  第三條還沒開始,盛繁已經把自己沉浸在了戲中。

  她在想,如果是范皇貴妃,這時站在這裡,她會怎麼做?

  作為方法派,她需要為自己找到一個代入情感的載體。

  同樣作為一個正值青春的年輕女孩,盛繁和范皇貴妃顯然擁有著不少的共同點。

  盛繁的思緒飄到了自己身上。

  當她這會兒在費力地和成人世界打著交道,努力在一群虎狼之重廝殺出自己的一條演藝圈之路的時候,同齡的女孩子們剛剛經歷完高考,過上了幸福愜意的度假生活,毫無顧忌。

  顯然,她和范皇貴妃有著相通之處——都是在過於年輕的年齡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壓力,不論是從前一個人在娛樂圈打拼的竇扣,還是如今回到年輕時候重來一次的盛繁。

  她們同樣在黑暗的廝殺之中保留了自己內心的一片純淨,也同樣在社會的同化之下變得成熟無情。她們都有著自己的路不得不走,都有著複雜又糾結的內心。

  盛繁的思緒沉浸又慢慢浮出水面,她睜開眼,沒看鏡頭,卻能敏銳地感知鏡頭所在。

  來了。

  她暗暗道。

  同樣的內心活動也出現在盧會奇的身上,他看著鏡頭裡表情未變,氣質卻已經和剛才迥然不同的盛繁,也暗暗想道,來了,他的范皇貴妃。

  天上一輪淡黃色的明月,襯得天光黯淡,星辰了無蹤跡,夏夜的花園裡,有細小的蟬鳴聲一陣接一陣地響起,偶爾有重疊在一起的共鳴,一波波地衝擊著人的耳膜。

  有微風窸窸窣窣地吹拂著葉面,燈籠下的花朵們被照拂出異樣的光澤,遠處有巡夜的太監們陣陣走動聲和細碎說話聲,被風帶到她身邊,卻又在抵達耳端之前消散無蹤。

  她徐徐歎了口氣。

  這會兒已是深夜,她瞞著宮女們偷跑出來,甚至襪子都沒穿,小腳縮在鞋子裡有幾分濕潤的冰涼。

  她的頭髮鬆鬆散在肩上,沒了白天那些珠寶的綴飾,沒有濃重妝容的襯托,她一張素白的臉此刻才說明了她不過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少女。

  夜風微涼,她孩子氣地吸了吸鼻涕,望久了天的脖頸微酸,但難得一見的圓月又讓她捨不得挪開眼,只好微微偏頭,狡猾地緩解一下這股酸痛。

  月亮真圓啊……

  上一次這樣賞月是多久了呢?——好像已經是去年秋天的事了。

  後宮紛擾不斷,她也學會了利用一些小手段在那個人不在的時候保護自己,甚至是反擊。她也學會了示弱,學會了欺騙,學會了偽裝,學會了設陷。

  她好像得到的越來越多,可是那個人,也離自己越來越遠。

  她陷身於詭譎的皇宮風波之中,迷失自我,此時才驚醒,原來她離最初的那個自己已經漸行漸遠了。

  她從前最愛賞月,是什麼時候,連這樣的愛好和樂趣都失去了呢?

  看著那輪圓月,她的眼睛乾淨又澄澈,黑溜溜的眼珠一轉不轉,天真又帶幾分稚氣。

  可是轉瞬,她又有幾分失落,目光微微酸澀,像是想起什麼,剛才純淨的氣質帶上了幾分陰霾。

  無法質疑,她愛那個男人。但她也無法否認,正是那個花心又軟弱的男人把她一手逮到了今天的境地。

  他連保住他們一雙兒女的能力都沒有!

  想起他們純真無邪喚自己母妃時的笑臉,她的身子微顫,像是被這夜風冷得刺骨,她纖弱地站在那裡,彷彿下一秒就要倒下。

  但她忍住了,她的眼神一瞬變得陰戾憤恨,整個人的身周都瀰漫著怨恨的氣息。只是無法否認,她就算恨,也恨得極具美感像是一株地獄里長出的黑玫瑰,她陰鬱而使人墮落,渾身都是讓人無法抗拒的魅力。

  她突然笑了,面色有幾分無奈。

  她看著那輪圓月,一直縮在袖中的一雙秀手微微探出,朝著天上的方向摸去,她目帶懷念,似乎是透過那輪圓月在懷念著什麼人,或是過去的什麼場景。

  她隱隱有幾分糾結,連帶著身周的氣息都隱隱波動不安,她似乎在瘋狂地和自己搏鬥,和自己爭論,每一方都試圖說服另一個自己。

  過了幾秒,卻又好像過了許久,她鬆了一口氣,傳在風裡竟像是一聲歎息。

  她還是歪著腦袋,即使脖子都酸了,也倔強地不肯低頭,淚珠在她眼裡星星點點,卻始終沒能流出。

  她釋然一笑,笑容稚氣又天真,只是人若細看,卻能發現多了幾分複雜,讓人隱隱看不透她。

  琉璃蒙塵。

  「卡!perfect!」

  盧會奇狠狠拍了拍機器,卻又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心疼地摸了摸。

  「perfect!perfect!」他一個人在原地跳了兩下,激動得不行,一個勁兒地重複一個單詞。

  而在他那聲卡之後,所有的複雜神情就如風一般飛快地從盛繁臉上消逝了去,如沙流落地,了無蹤跡。

  她輕鬆笑了笑,朝對著自己起哄的一幫工作人員吐了吐舌頭。

  一旁的柯明走了過來,朝她伸出一個拳頭,「狀態不錯。」

  盛繁聽見他的聲音,笑瞇瞇回頭熟稔地和他碰了碰拳,「你也是。」

  然而她話音未落,腦海中就已經警鈴大作。

  完了,她內心一陣狂潮襲來,一瞬間大腦有幾分空白。

  碰拳這個動作,是以前的竇扣下戲最愛和柯明做的動作。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34 PM

第三十四章 善惡

  一輪戲終,大家都放鬆地討論著剛才的劇情。

  方纔盛繁的表現實在太讓人驚訝,也太讓人驚喜,眾人皆已入戲,一時之間,到處都是喧嘩討論的聲音。

  只有盛繁這裡,一片寂靜。

  盛繁的表情一瞬僵硬,卻又迅速地調整到自己最正常的神情。她大大方方地轉過身子,試圖轉移話題。

  「這是我最後一場戲了,之後我估計很少會來片場了。」

  「嗯,我知道。」柯明點點頭,眼神平靜地鎖定著她。

  盛繁被他這眼神看得心頭一慌,脫口而出,「你也喜歡和人碰拳?」

  柯明看著她,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你也喜歡?」他反問道。

  盛繁心裡暗罵,面上卻不得不把戲演下去,「我有一個好朋友,我和他經常做這個動作,挺好玩的。剛才一時順手,竟然把你誤以為是他了。」

  她希望這個解釋能夠有點用。

  柯明無所謂地笑笑,「是嗎?」

  盛繁心頭發毛,硬著頭皮點了點頭,「對啊。」

  柯明眼含深意地向前走了一步,那種男人的侵略感頓時就鎖定了盛繁,「那真是巧了,我也有一個朋友,喜歡做這個動作。」

  竇扣以前下戲,無聊的時候經常跑去逗逗柯明,看到他不耐煩皺眉的樣子,她就覺得特別好笑特別有成就感。

  柯明素來對誰都淡若無視,也就對她多了點兒類似厭煩的多餘情緒。可偏偏竇扣不惜為恥反以為榮,成天兒地逗弄柯明,覺著把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拉下神壇,其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碰拳這個頗具有社會氣息的動作,竇扣自從從一個黑幫片裡面學了,就天天要逼柯明和她一起做,一下戲就去碰,比碰瓷兒的人還兢兢業業,一點兒機會都不放過。

  柯明如今這麼一說,那個朋友二字,盛繁總覺得他說得別具深意,有幾分怪怪的意思在。

  盛繁簡直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她訕訕笑道,「那你那個朋友一定人挺好的哦。」

  柯明看她幾秒,突然就笑了開來,他平日少有這種全然展開的笑顏,本就極具衝擊力的一張臉更是殺傷力滿值,盛繁作為如此近距離觀賞的人,一不小心就血條全部清空,簡直心臟都要跳不動了。

  她頭一次感覺到了那種高山上缺氧者的那種窒息感。

  柯明面上帶笑,聲音都多了幾分不自覺的柔和,他凝視盛繁,「她人好不好還有待商榷。」

  盛繁心頭怒罵了一句媽的。

  但柯明話頭突然一轉,眸子裡儘是笑意,「只要我覺得她挺好的,這就夠了。」

  這還差不多。

  盛繁鬆了口氣,又後知後覺地發現柯明這話說得怪腔怪調的。

  什麼叫他覺得好就夠了??

  關他哪門子的事?

  莫名其妙。

  盛繁怪異地看他一眼,但偏偏這會兒她總想聽別人多誇誇自己的怪毛病又上線了。

  就算被小白教育過無數次,她這會兒還是有幾分心癢癢,意帶誘導地問道,「那你覺得你這個朋友哪裡好?」

  柯明深深看她一眼,「這話我本來想親口對她說,可惜了……」

  他後面聲音越來越小,竟是直接被重重人聲蓋了過去。盧會奇恰好在這時高聲朝這邊喊她名字,示意她過去。

  盛繁遲疑地看了一眼,柯明淡淡笑了笑,「去吧。」

  她心不在焉地朝盧會奇那邊跑了過去。

  跑到一半,柯明突然提聲喊住了她,「盛繁,晚上看手機。」

  盛繁稀里糊塗地點了個頭,直到晚上回家都暈乎乎地,不知道柯明究竟想讓她看個什麼東西。

  不知道為什麼,一和柯明接觸她腦子就跟漿糊似的,暈得很。

  盛繁暗暗打定主意,深覺自己日後應當少和他有所接觸。然而事情的走向從來都不如她的預料。

  晚上九點整,她的手機無聲地進了一條短信。

  ——「盛繁,明日晚六點,百盛廣場見。」

  ————————————————————————

  晚上九點,明奴劇組的官方微博正式發佈了新拍攝的演員定妝照,不到十分鐘,已經在網絡上引起軒然大波,成功登上了熱搜榜的第一。

  和其他劇組不同的定妝照發佈時間使得明奴頗受網友非議,不少人認為這是一場極其失敗的公關案例,也有部分人認為這就是明奴專門搞起的噱頭,為的就是賺足熱度和關注度,好使得自己在上映前就進入觀眾視野。

  不管怎麼說,明奴這次的曝光度倒是足夠盧會奇放一陣子的心了。

  似乎是為了吊足胃口,這次沒放合照,只把個人的定妝照放了出來。

  幾位演員的定妝照都中規中矩,但是後期的製作顯然十分精緻大氣,一下子就把整個劇組的格調給升了上去,頗有歷史的厚重感在裡面。大家都是一致好評。

  而這其中,最為驚艷的就是被劇組放在正中間公佈的那一張。這張照片裡,女子素手半遮芙蓉面,金色簪子的流蘇輕輕垂在耳畔,襯得膚白如玉,眼眸黑沉。她的目光魅且狠,卻又帶了幾分複雜的天真,她的指腹輕撫面龐,彷彿能讓人透過那濃重的黑色背景聽見一聲來自女子的歎息。

  美到至極。

  有人針對這次的演員陣容發表了自己的評論。

  有人認為柯明的選用是盧會奇最為正確的一次選角,由於明奴是小說改編的大Ip,不少書粉也慕名前來,對著柯明那張定妝照給予了極其高度的好評。

  照片上,柯明雙手攏袖,淡淡抬眸,由於打光原因,他的眼睛極其潤澤光亮,身著藍袍,自有一種清澈又深沉的氣質雜糅。背景被後期調成了純黑,那種黑色的濃郁十分具有層次感,光影交織,完美得讓人想要舔屏。

  而且不少人也真的這麼做了,底下的評論裡,有一半都是在瘋狂跪舔柯明的顏值。

  除此之外,還有一部分人對這部戲賦予了極高的期望值——正是因為這次的演員們都讓人無可挑剔。于冰心的英氣,謝灣的狠毒,徐三江的老辣,陸易的風流,都和書中的角色高度契合,書粉們都在瘋狂地感謝製作人爸爸和盧大導演,認為是他們一手造就了這樣輝煌的演員團隊。

  只有一個例外。

  盛繁。

  有網友在底下問:盛繁?誰?新人演員?

  這是比較溫和的。

  有更甚者直接一言不合就開罵:這又是哪裡來的關係戶跑來給自己加戲?什麼作品都沒有憑什麼演女二號,書不是這樣拿來毀的好嗎?請尊重原著。

  不少人點贊表示認同。

  「說真的,我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演員,不聲不響就上位,看來是挺厲害的。」

  底下回復:「哪裡厲害?床上?」

  一片笑聲。

  「真的很不喜歡導演這樣不考慮大局,就算要捧新人也不是這麼個捧法吧。都是大咖級別的演員,突然出來這麼個拖後腿的,不怕片子票房爛掉嗎?」

  「怕是導演也無可奈何吧,誰又願意亂七八糟的人進劇組添亂呢?」

  在這樣的聲音下,雖然偶有聲音說「其實我覺得這女生的定妝照挺出彩的啊」,但都被一陣罵聲瞬間壓了下去。

  風向一邊倒。

  其實本來不該罵得這麼狠的,說來還是有岑喻一在其中作祟。

  雖然岑喻一此前加盟明奴,但是畢竟進組時間短,媒體也沒誰拍到現場照,自然許多路人不知此事。

  可岑喻一自己發過不少模稜兩可的微博和照片的,她的粉絲基本都猜到了她近日正要出演明奴中的某個角色。如今定妝照中不見岑喻一身影,反倒出現了一個此前一直默默無聞的新人,再加上岑喻一在自己的粉絲群裡煽風點火,不少腦殘粉都跑來了明奴官方微博下引戰。

  這些人也聰明,不願帶上岑喻一的名號引黑以及讓新人蹭熱度,就只是用各種惡意揣測來帶路人節奏,一時之間,盛繁的形象已經在網絡上毀了個全。

  盛家財大氣粗,信息安全這方面自然也重視,有人大放厥詞要人肉盛繁,卻討了個沒趣臉面無顏,索性發表更加惡意的言論,認為盛繁一定後台不小,妥妥兒的關係戶。

  一時之間,岑喻一的粉絲們就像都失憶了一般,想不起自家的偶像才是個專業的關係戶,對著盛繁這個靶子破口大罵起來。

  網絡上誰也不認識誰,披著一層馬甲,仗著自己年紀小,就有恃無恐起來。盛繁睡了一夜,網絡上已經徹底淪陷。

  一夜過去,明奴熱度不僅絲毫未曾消退,反而愈發火了起來。盛繁這個名字也為人所知,由於她沒有微博,找不到場子罵,一群岑喻一腦殘粉帶著不明真相的路人們都在明奴官方微博下刷起了言論,要求盛繁滾出劇組,滾出娛樂圈。

  盛繁睡了一夜,香香甜甜,什麼也不知,而這會兒的劇組工作人員連帶著盧會奇,卻是異常地頭痛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35 PM

第三十五章 劇本

  一大早,盧會奇就接到了銀河官方打來的電話,對面的人問他,能否撤下盛繁,另換演員,以避過這次聲勢浩大的網絡暴動。

  風波之下,不少粉絲都開始自行抵制明奴這部電影,幾大主演的粉絲們受到外人挑撥,都開始想像自家的偶像在劇組裡頗受專業戶的氣,卻無處可發的可憐模樣,一時心疼,對空降的盛繁更加抵制,戲真的可是說是很多了。

  銀河那邊擔心自己的投資得不到回報,有此建議可以說是順理成章的事。盧會奇要是在拍攝之前接到這個電話,二話不說自是同意。

  沒有什麼能比製作人爸爸更大。

  可是在欣賞過了盛繁出演的片段之後,就像是點石成金,范皇貴妃這個在劇本中寥寥數筆的角色頓時就活靈活現了起來。對於盛繁的表演,盧會奇可以說是一百萬個滿意,再換誰來,他都覺得演不出盛繁的感覺。

  他和電話那頭打著太極,「老郭,你提出這個建議之前,經過董事會開會投票同意了嗎?」

  對面的聲音一頓,「這種小事,哪裡需要出動董事會?」

  盧會奇順竿子上爬,「也就是說,這都是你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咯?」

  對面有點生氣,「你的意思是,一個小配角而已,我連說話的權力都沒有了?」

  盧會奇嘿嘿一笑,「我哪有這個意思嘛。」

  電話裡傳來清晰的一聲冷哼。

  盧會奇笑得和和氣氣,「老郭啊,我建議你還是問問董事會的意見,萬一大家和你的想法不一致呢?」

  他的話裡儘是自信。

  電話那頭的老郭多了幾分猶疑,盧會奇的話如此肯定,不像是在詐他。可這麼一個小角色,難道還能有什麼背景不成?

  老郭想了想董事會成員的分佈,突然想到了一個剛進入不久卻手握重權的異數。想到那人的手段,老郭瑟縮了一下,他同意了盧會奇的提議,決定去試探試探董事會的口風。

  盧會奇再也沒接到他打回來的電話。

  解決掉了一個麻煩,盧會奇的臉色好看了幾分,但也只是幾分。

  看著網上那一大堆的問題,他交代下去,讓負責處理微博方面的那幾個工作人員再加把勁兒,好好把這場風波給壓制下去。

  天知道那群工作人員光是處理網上的私信都要瘋掉了。亂七八糟罵人的話,讓人看了真是很難不上火。

  盛繁起得早,做完運動洗完澡,已經坐在桌子前吃早飯時,才接到了來自劇組的電話。

  那頭用溫和的語氣安撫了她一陣,示意她最近不要上網,不要理會亂七八糟的留言和評論,最好少出門,劇組方面會幫她壓下風波。

  盛繁有禮貌地掛了電話,才有幾分好奇地打開了微博。

  如果不是接到這個電話,她恐怕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完網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罵戰,盛繁頗覺有幾分好笑,眉眼彎彎,喝下了一大口熱乎乎的黑米粥。

  「怎麼了?」盛其希坐在她對面吃著早飯,見她掛了電話又玩手機,有幾分好奇。

  他要去公司,今天倒是起得難得的早。

  因為竇扣的去世,十七錄原定的上映日期不斷後延,估摸著就在近幾日就即將上線,希南的事情也一下子多了起來。盛其希得一大早去公司商定方案。

  盛繁把手機豎起來了些,怕盛其希看見上面的污言穢語。她笑了笑,「沒什麼,看到幾條笑話。」

  「哦。」盛其希並沒有多想,幾口喝完粥,拿起掛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就要出門。他囉囉嗦嗦又交代了盛繁幾句,才風風火火地出了門。

  盛繁讓吳嬸又給自己盛了一碗。

  以前她註冊小號和這些腦殘粉吵架,一手破壞自己和柯明的CP的時候還興致勃勃,這會兒變成了說自己走後門,要自己滾出娛樂圈,她卻沒了撕逼的興致。

  又看了幾分鐘底下亂七八糟的評論,盛繁搖了搖頭,覺得這些粉絲罵人的路數一代比一代差。

  想當年她馳騁疆場的時候,遇到多麼多能力非凡的撕逼罵人好手,怎麼這會兒功夫,微博就沒落到了這個地步?

  她喝完碗裡的最後一口粥,美美地打了個嗝。

  昨晚那個陌生號碼說的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她根本就沒放在心上,轉眼就拋到腦後去了。

  過了這麼一整晚,大清早地,她卻又收到了來自那個陌生號碼的短信。

  「不要太難受。」

  什麼屁?

  難受個什麼東西?

  盛繁晃晃悠悠地回了自己房間,打算看看最近有沒有什麼好看的新劇本兒——拍完了明奴,她得再去接幾部戲,醞釀醞釀人氣。

  她要是這會兒但凡能有點兒粉絲底蘊,雖然還比不上上千萬粉絲的岑喻一,好歹也能勉強挽回點名聲,網上的輿論也不至於這麼一邊倒。

  說到底,還是沒人氣。

  盛繁打開了風迅網的網站首頁。

  這個網站是演員界幾乎人人都知曉的一個著名中轉站,演員註冊需要專門的演員證編碼,按照各類經驗排等級。上面會實時公佈各類影時訊息,各大試鏡要求,不過某些訊息只有到了特定的級別才能看見,例如一些要求較高的大製作。

  盛繁現在只是個小演員,好多風迅內部的重要消息都看不到,索性輸入了自己以前那個竇扣的賬號,頁面一彈,一條條近日影訊便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她點選進試鏡那一欄,開始細細打量了起來。

  最近有新片籌備拍攝的劇組不少,但質量最佳還數這麼三個片子,分別是天凰,謀殺者,和心靈傳說。

  天凰是電視劇,走正劇風一流,背景設定在宋朝時期,以西遼為背景,講述中國歷史上最後一位女皇帝,耶律普速完的故事。

  這部劇光是為了完善歷史細節部分,就花了諸多心思,再加上演員陣容需求龐大,其實是一部上佳的好選擇。

  可惜盛繁此次已經演了明奴這部歷史劇,風格類似,再出演同類型的劇,會過早地給她定型,不利於之後的發展,盛繁只能遺憾放棄。

  第二部謀殺者是久未出山的葛晉導演籌備的新片。片子延續了這位導演最愛的恐怖推理元素,再加上他素來的好口碑累積,盛繁相信這一定會是一個絕佳的好資源。

  因為完全不愁演員,故而這部片子的試鏡要求也不低,不少小演員若是沒有後台,根本沒有渠道得知這部片子的試鏡時間和地點,自然也就白白錯失良機。

  盛繁大致看了看試鏡角色的名單,記下時間,默默把這部片子作為了自己的下一個目標。

  最後一部心靈傳說,也是電影,背景是某個架空的魔幻時代,人人都有著機會因為自己的血統力量而走向強大。片中的男主角只是一介小小的平凡人類,不像天行族那般擁有強大的飛行力量,也不像海靈族那般擁有靈活的海水控制能力。他沒有蚩族那強大的肉體力量,更沒有甲王族一身厚重的甲殼帶來的充分防禦。

  人族在這個世界力量和地位都最為低微,主角心地善良,空有抱負,卻苦於自身弱小,無能為力。

  片中所有種族的共同敵人,就是三千年前勉強為眾族聯盟所擊退而沉睡的強大魔神。

  主角偶然拾得三千年前大戰的某些殘渣碎片,激活了自身的能力——心靈溝通。他踏上大陸征程,和自己的夥伴一同廝殺,變得逐漸強大,最終御萬族同甦醒的魔神大戰,並最終取得勝利。

  這部片子是鷺星製作,鷺星近年來好像格外喜歡這類魔幻題材的影片。由於國內特效市場的暫時空白,許多美國好萊塢大片在華夏都能取得令人瞠目的好成績,使人不得不眼紅。在暫時還沒有好的電影公司佔領這片沃土時,鷺星顯然希望能暫時在其中獲得優勢之地。

  這部片子的意圖很簡單,就是主捧男主角以及主打特效路線。片中的女性角色戲份都算不得重,但在這部片子很有可能在國內打下一片江山時,那零星幾個女性角色顯然會使人擠破腦袋。

  想到自己和鷺星的過節,再想到那些很有可能前來競爭的大牌女演員,盛繁明智地放棄了這部大製作,決定還是去葛導那裡碰碰運氣。

  確定了一個試鏡,盛繁又去稍微低一檔次的片子裡挑了挑,選中一部都市小清新愛情劇《關於你的聲音》。

  這部劇的製作班底乃至導演都要比上面幾部片子弱了一截,但盛繁並不嫌棄這些,對她來說只要劇本夠好,一切都好說。

  這部片子改編自網上一篇紅文,講二次元CV大神的戀愛故事。有了書粉,至少這部片子的收視率就有了一定保底。

  試鏡主要試女三號以及幾個醬油角色,女三是女主的閨蜜,想來角色設定也會一定程度上很討喜。盛繁決定去試試這個女三的爭奪。

  看好兩部片子的試鏡要求後,盛繁就關了電腦,在床上仰面躺著,腦海中開始自行構思一些關於角色的細節,這是她的老習慣了,所有細節都要在她的掌控之內,她心裡才會有底氣和把握。

  她素來的自信都靠的不是盲目自大,而是對局勢的精準掌控。

  發了一會兒呆,她放在手邊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是一串陌生號碼,略有幾分眼熟。

  盛繁辨認了一下,發現正是那個發了兩條莫名其妙短信的人。

  她愣了一秒,隨即接起了電話,電話那頭的聲音讓她一直刻意忽略的一個猜測終於落地成為了事實。

  那個聲音冷淡得幾乎就要凝冰,「盛繁,我是柯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36 PM

第三十六章 身材

  關於柯明主動給自己打來電話這件事,盛繁是真心覺得,他媽/的是有那麼一點麻煩的。

  雖然之前隱隱約約察覺到柯明這崽子好像是盯上了自己,但盛繁一直努力麻痺,試圖讓自己忽略那點小問題。

  現在完了。

  盛繁一顆心碎成了玻璃渣渣,聽著柯明那冷如三九寒風的聲音,她的心如同正在下一場十二級暴風雪。

  她驚悚地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測:柯明這冰坨子,不會是喜歡上自己了吧!

  以前也沒覺得柯明這麼飢渴和隨便啊?

  那麼問題來了,柯明到底認出自己沒有?

  如果認出了,那柯明對自己這如春天般溫暖的態度完全沒道理啊,他們倆從前可是水火不相容。

  那要是沒認出,柯大影帝突然變得如此風騷招搖的原因究竟是為何?

  她忍不住瑟縮著打了個寒顫。

  那頭,柯明久久沒聽到回話,不滿地又重新問了一遍,「我問你有沒有收到我的短信?」

  盛繁打了個哆嗦,「啊啊,收到了,收到了。」

  「那為什麼不回復。」柯明語氣冷凝。

  「我,咳,我以為是詐騙來著。」盛繁訕訕。

  柯明被噎這麼一句,突然就不開腔了。

  盛繁頓了一頓,自己也覺著有幾分對不住柯明,被大影帝連發兩條短信,很有幾分受寵若驚。

  「那個,你說今天下午六點,呃……」盛繁一時有點尷尬,不知道怎麼措辭。

  「怎麼了?」柯明淡淡反問,「你有事?」

  「也不是……劇組不拍戲了?」盛繁總算找了個借口。

  她總覺得柯明的邀約有幾分兩人私下約會的意思,怪讓人不好意思的……

  柯明語氣平靜,「我請了個假,今天我生日。」

  生日?!盛繁狐疑問道,「可你生日不是今天啊?」

  柯明歷年的生日都是要上一下熱搜的,盛繁可記著不是今天。

  面對盛繁的懷疑,柯明不怒,聲音裡反倒帶了幾分不宜讓人察覺的柔和,細細解釋,「身份證弄錯了月份,遲了一個月。」

  「啊……」盛繁長長拖了一嗓子,顯然是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回事。也許是柯明素來的為人都不像是撒謊的樣子,這會兒她輕而易舉地就相信了柯明。

  「那你找我做什麼?」她還是不大想去赴約。

  柯明聲音懶洋洋地,帶了幾分男人剛起床時的微啞,「幫我挑個禮物,送我媽的,我晚上回家吃飯。」

  盛繁警惕道,「幹嘛找我?怎麼不找你助理什麼的。」

  柯明順竿子上爬,「你既然是盛其希的妹妹,我和他是至交好友,你幫我一次總不算過分吧?難道讓我去找那些亂七八糟的女明星?」

  好端端的明星們被他說成亂七八糟,盛繁自己也有幾分無語。想到盛其希好像是和他關係不錯,她自己也有了幾分鬆動。

  說到底還是生日這個借口,讓她無法拒絕。

  她還是竇扣的時候,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年年生日就靠著池姐的一手張羅,才能稍微辦得熱鬧些。

  有一次公關危機,有人扒她耍大牌動手打人,一張張照片P了傳到網上,說些模稜兩可的話,搞得她整日不得空閒。

  那天明明是她生日,卻被人堵在劇組不敢回家,外面都是暴動的粉絲,池姐帶著她的團隊都在緊急處理事情。

  她孤零零地坐在劇組空地裡,夜涼如水,遠處傳來導演拍戲喊卡的聲音。

  她那時年紀尚小,出一次風頭,就被人懷恨在心,大加打擊。網絡上的污言穢語句句傷人,她即使早有心理準備,也有幾分不知所措。

  她不明白,她只是幫人鳴不平發了兩句聲,怎麼就被歪曲成了耍大牌和動手打人。

  她不明白的東西太多。

  她坐在那裡發呆,柯明卻走了過來,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少年,卻冷靜而老成地給她分析她做事衝動的利弊,分析這件事對她帶來的影響和對團隊帶來的麻煩,以及對喜愛她的粉絲們造成的傷害。

  一番話,把盛繁那點兒可憐的自尊戳得是無地自容,但也讓她清醒了過來。

  她不清楚這個人是否知道那天是自己的生日,但她始終記得,在她最無助的那一天,旁邊並肩而坐的人,有這麼一個他。

  這就夠了。

  已經夠了。夠她一直記到今天,夠她捨不得因為自己心裡那點兒小心思就拋下他不管。

  吸了一口氣,盛繁有幾分無奈,「好吧,只是挑禮物?」

  柯明聲線中又添幾分淡淡的不解,像是真的在認真地提出疑惑,「不然呢?」

  盛繁反被噎了一下,訕訕道,「那就好,那就好。」

  柯明嗯了一聲,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掉了電話。反倒是盛繁對著突然掛斷的通話界面,頗有幾分不爽,索性把手機一扔,又直直倒回了床上。

  一天悠閒,不用拍戲,盛繁好好地鍛煉了一番,下午再上稱時,體重已經跌到了106。

  興許是盛繁這幾日運動得當,她重生之前這具身體恐怕就有一米六八一米六九的樣子,如今已經衝破了一米七大關,差幾毫米就到一米七一了。

  這樣的身高,106斤已經是完全標準的體重了,但是對於演員來說,還遠遠不夠,日曆馬上就要翻過七月,盛繁打算在正式翻開七月篇章之前瘦到105,然後就可以進入新一階段的減重期了。

  她的下一個目標是95斤。

  喝了小半杯的淡鹽水補充鹽分,盛繁沖了個澡就開始準備自己今晚的晚飯。

  最近這幾天她開始研製蔬菜沙拉,也不用吳嬸幫忙,都是自己下手。既要減少熱量,又要補充維生素,蔬菜沙拉顯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當然,為了保證長高的足夠營養,盛繁還是不忘從吳嬸那裡點了一小塊牛排和煎蛋,畢竟身高也不能忽視。

  在這裡,就要說到華夏男演員的普遍身高。

  演藝圈裡有不少模特轉型成演員的例子,當然他們的身高至少都在一米八以上,很適合出鏡。但也因為種族因素,有那麼一部分的男演員身高都聚集在一米七到一米七五這個區間,和女演員搭戲時,有些身高差就不能凸顯,會破壞鏡頭美感。

  這個時候,如果盛繁還要繼續長高,很可能會面臨部分男演員和她搭戲的意願缺缺的狀況。畢竟誰都不想一個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女演員來側面反映他的身高缺陷。

  但好在盛繁並不在意這些。

  首先,娛樂圈雖然規則繁多,但最至上的一條規則就是實力為重。有了演技,你就會成為最不容易被放棄的那一個,身高什麼的,都不能算是強力的理由,只是個借口。

  其次,鏡頭顯矮也顯胖,許多一米六五以上的女演員,稍有不慎,都有可能被鏡頭拉成一米五的小矮子,在這個時候,擁有身高優勢,確實能大程度上能讓一些女演員脫穎而出。

  而且,衣服都是需要人來撐的,矮個兒永遠沒有高個兒好撐衣服,許多衣服的款式挑人,沒有一個好的身材,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機會錯過。

  比如現在的時尚奢侈大品牌,幾乎都來自於歐美國家,要知道因為緯度和種族的原因,歐美人的骨架大,平均身高也高,很多衣服到了華夏這邊,可能就會面臨一個穿不上的問題。

  盛繁的目標絕對不是只局限在華夏裡面,她以後要接代言,好的身材能為她帶來更多的機遇。

  所以,她不打算因為男演員們的不喜,就停止自己長高的步伐,相反,她還挺想在長幾厘米的,她以前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如今有個機會能讓她看看高個兒的世界,她也覺得挺新鮮的。

  盛繁咕隆咕隆灌下了一杯鮮牛奶,才上樓換了衣服準備出門。

  S市有四五個萬盛廣場,但是本地人一般只說百盛廣場的話,指的都是那家最老牌也裝修得最華麗的老店——利民路店百盛廣場。

  沒打算精心打扮,盛繁隨手套了條牛仔褲帶了頂帽子就出門了。

  下午五點,太陽正曬得人心煩,盛繁招手打了個車,坐在空調的吹拂下有幾分昏昏欲睡。

  大量運動又吃個晚飯,她這會兒全部的供血都往胃去了,肌肉酸痛,腦子就昏沉沉的。

  還差幾分鐘到六點時,車子停在了路邊,盛繁眼睛半瞇,百盛廣場金色的牌匾,已經透過車窗玻璃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38 PM

第三十七章 風景

  下車時,盛繁站在噴泉邊看了看。

  這個噴泉也算是S市的標誌性建築了,修建在百盛廣場正前方,每晚七點會有一次『大衝浪』。白天的時候它是人們的許願池,到了晚上噴泉洶湧而出,硬幣被水流送上高空又墜落,也算是一大勝景。

  它以許願靈驗為吸引點,成為了S市一大著名標誌,不少來此旅遊的旅客,都會特意來這裡試上一次。

  住在這附近的人們很多都喜歡晚上六七點來散步,趕上一次『大衝浪』,就人群聚集一起起哄,嬉笑打鬧。過新年時這片廣場會成為人們倒數迎新的火熱聚集點,年輕人們都愛在這裡賞煙花,有情人在新年來臨的第一秒甜蜜接吻,對未來充滿美好憧憬。

  盛繁沒當明星前,沒機會來這兒,當了明星後,沒時間來這兒。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安安靜靜地看一次噴泉。

  時間還沒到,這裡人來人往,卻沒多少人駐足觀看。

  盛繁朝兜裡摸了摸,掏出了一枚硬幣。

  她挑起半邊眉毛想了想,覺得什麼都不實惠。光陰轉瞬即逝,愛情脆弱無依,這世上一切都如浮雲般飄渺,哪怕人命也能轉眼就消逝為空,只有金錢,不會背叛於人,亙古不變。

  她笑了笑,輕聲閉眼對著硬幣道,「要是你真的有用,就讓我發大財吧。」

  說完,她把手裡的硬幣朝著噴泉裡拋去,『撲』一聲,濺起一團水花。一小滴水珠濺在她臉上,涼涼地順著臉頰滑進了衣服裡,在人體的熱度下緩緩蒸發。

  有個聲音突然在她背後響起,「許了什麼願望?」

  盛繁心裡有些嚇了一跳,但卻沒有尖叫,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正好對上柯明一雙涼涼的眼睛。

  他又問了一遍,「許了什麼願望?」

  柯明從前從來不耐煩與人交談,更是從不會把自己的話對著別人再重複第二遍,對他而言這樣太過沒有效率。

  但他和盛繁都沒有意識到的是,他這個習慣已經隨著她的出現而屢屢被打破。

  今天的柯明沒有化妝,素顏的他清俊得就像個校園裡的大男孩。他和盛繁一樣都戴了一頂黑色的棒球帽,看起來就跟情侶款似的。

  他穿得普通,一條黑褲子一件白T,清清爽爽,低調而不惹眼。他沒有像出街的明星標配那樣戴口罩,因為那樣反而才會引人注意。他的帽簷壓得很低,只能看見他弧線優美的下頷,連著骨感的喉結。

  盛繁笑嘻嘻逗他,「知道太多秘密的人,一般都活不太長。」

  柯明深深望她一眼,「那你呢?」

  盛繁剛想反駁『當然不多』,突然想起自己上一世好像死得還算挺早,莫名訕訕地閉了嘴,摸了摸鼻樑。

  她決定不和柯明打嘴仗,「快進去吧,買完咱倆趕緊閃人。」

  天知道她今天出來冒了多大的風險,要是被狗仔或者路人拍到柯明出街,她這個不知名的小演員就會成為頭號罪人。

  心軟是病,心軟要不得啊!

  盛繁覺得自己就是太賤。

  柯明也知道輕重,跟著她一路走進商店。

  百盛商場晚上人流量還是挺大,人來人往,反而沒有誰注意到盛繁柯明兩人。

  盛繁走了幾步轉頭望他,「你媽媽喜歡什麼東西?我們有針對性地買,逛來逛去太浪費時間了。」

  柯明輕輕步子一邁,就從她後邊走到了與她並肩處。

  「只要是我送的就行,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來選。」

  「為什麼要我的喜好?我又不是你媽。」

  柯明被她這句無法無天的話給氣笑了,冷冰冰看她一眼,「你倒是想的美。」

  盛繁撇了撇嘴。

  「那就選點保養品吧,我們去負一樓的超市看看。」

  盛繁果斷幫他做了決定,只想趕快走人。柯明沒有異議,點了點頭,二人就直接坐扶手電梯下去。

  這會兒六點過,正是下班高峰期,這裡又是臨近市中心的繁華地帶,不少上班族下了班就過來買點食材回家,還有不少大爺大媽專挑這個時候來撿便宜貨回家,超市又喧嘩又擠,不少零售員拿著擴音器大聲叫賣,吵得不行。

  盛繁見柯明皺了皺眉,忍不住就有點兒同情他,養尊處優的大明星,哪裡見過這場面。

  她加快腳步穿過人潮,直直走向高檔食品區,到了這裡,才顯得清淨不少。

  「你對路很熟?」見她一路找到了最快捷的小路抄過來,柯明發問道。

  「不啊。」盛繁搖了搖頭,「事實上我是第一次來。」

  她洋洋得意地豎起手指,細長白嫩的指節擺出了一個一的樣子。

  柯明還是有幾分不解。

  「我問你,超市的設計者最終目的是什麼?」

  見他表情,盛繁笑瞇瞇地向柯明發問道。

  「獲取利益。」

  「Bingo!」她打了個響指。

  「你看,其實超市的佈局都是有自己的規矩的。生食,凍櫃,海鮮,熟食,包裝食品,飲品,廚具,生活用品,化妝品等等等等,這些分類放在一起,必然超市的設計者會根據不同分類對消費者的吸引度,黏度,來判斷如何劃分區域,以此來最大程度地增加自己的隱性收益。你只要找準兩到三個區域,即我們剛走進超市的第一眼所見的商品擺放,就可以大致根據它們互相之間的關係,推測出大致的行走路徑啦。」

  柯明一路跟著她目光掠過種種精美包裝的保養品,最終的目光還是落在了她身上,久久未曾挪動。

  「但超市自身會有種種政策調整,不可控因素會使得你的推測也許會出現錯誤。」

  「所以要邊走邊看嘛。」盛繁舉起了一盒精裝燕窩送到了柯明面前,幼稚地晃來晃去,「你一路走過來,自然會根據現有的觀測不斷調整你腦海中的大致佈局,總能找到目的地的啊。人,要善於變通。」

  主動舉薦的燕窩被柯明嫌棄之後,盛繁氣鼓鼓地把那一大盒費力地放回了原位。

  「你看,你就是太不動變通了,你做事更傾向於按照固化思維走,花一百二十分的力也要控制計劃不出現你不希望看見的變動。如果你能學會接受變動,用效率更高的方法去完成目標,也許你會輕鬆很多。」

  這是盛繁很早就想告訴柯明的話,這也是她最看不懂柯明的地方。就像體驗派和方法派一直以來都存在的分歧,能用方法派就入戲演出角色靈魂的時候,還有沒有必要費力去用體驗辛苦入戲。

  顯然柯明和盛繁各有自己的見解。

  「盛繁。」柯明把手上拿起的一瓶葉綠素放進了購物籃,轉眸看向她的眼睛,「你強調走捷徑去獲取成功,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另一種東西。」

  「什麼?」

  「被你忽略掉的……人的感情。」

  盛繁停下手上動作,歪頭看向他,「什麼意思?」

  「我理解你,想要獲取成功,想要迅速證明自己,想要花最少的力獲取最大的利益,想要證明給那些懷疑你用惡意揣測你的人看,你是正確的,你走出了一條不一樣的路。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就好比用技巧去飾演角色永遠不能感受到人物內核的真正靈魂感受,當你走快了的時候,許多沿途的風景也會飛快離你遠去,你失去了欣賞它們,把握它們的機會,你得到了成功,但你忽略了人們去全情投入一個角色時能夠獲得的巨大成就感,也忽略了你一路走來那些試圖向你伸出手的人們的情感。」

  這是柯明說過的最長的一段話。盛繁一時之間,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這些東西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不願意想,她身後就像隨時有什麼可怕的怪物在追逐著咆哮著,她不敢停下腳步,她只想證明自己。

  證明她是可以成功的。

  一時之間,她有些恍惚,竟搞不清楚柯明說的這些話到底是對如今剛入行的盛繁說的,還是對曾經那個瘋狂想證明自己最終成功了的影后竇扣說的。

  她有些懵。

  柯明到底是知道了一切真相,還是僅僅只是在教育現在看起來有幾分心急的她,不要試圖一步登天,要腳踏實地,慢慢來。

  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柯明手上還提著購物籃,腰卻微微彎下,目光潤澤地與她對視,「盛繁,走慢些……看看你那些,曾經錯過了的風景。」

  盛繁愣愣和他對視,直到手上的電話突然一震,嚇得她突然回神,朝後面退了兩步,不敢再和柯明對視。

  她手忙腳亂地劃開屏幕,平靜了一秒,接通電話。

  「喂?」

  「我手上現在有好幾個關於你的消息,不分好壞。我列了個序號ABC,你選一個吧。」

  是盛其希。

  傻逼嗎?還ABC。

  盛繁莫名覺得有點好笑,她隨意選了個,「那就A吧。」

  「好的!」盛其希做作地喊了一句,就像那種衛視頻道裡蹩腳的抽獎節目主持人。

  「A消息需要你找個地方先坐好,放穩你的屁股。」

  「你再不講,我能直接踢爛你的屁股。」

  「靠!」盛其希倒吸一口冷氣,「那你可聽好了。」

  盛繁不耐煩地嗯了一聲。她目光不經意地從站在貨架旁頭微微垂下的男人身上滑過,耳畔通過電流傳來一句。

  「盛繁……你是今年S市的高考狀元。」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0 PM

第三十八章 願望

  「哦。」

  「哦?!」電話那頭傳來一聲驚叫,「你就這麼哦一聲?」

  盛繁挑了挑眉梢,「你自己把屁股摔了,不用期望別人也像你這麼淒慘。」

  「你怎麼知道我摔了屁股!」盛其希暴走。對他來說這是驚天恥辱。

  「沒有誰會聽不出來好嗎?」盛繁無語,「現在說下B吧。」

  她可沒有時間和盛其希煲電話粥。

  「等等等等,A還沒說完,你這什麼態度,一點都沒意思。哼,因為你一直沒上過正統學校,你的學籍都是老頭兒給你找關係塞進去的,好在做得隱秘,也沒誰發現的了。重點是,因為你上了學籍,所以檔案裡肯定就有你的照片,現在你的照片,已經上報紙了,微博熱搜也有你。」

  怎麼又是熱搜?

  這些網友就不能閒一點兒的?

  興許是知道了盛繁大概在想什麼,盛其希有幾分無奈,「你大概還不知道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吧?」

  盛繁當然不知道,她嗯了一聲,盛其希在那頭就報了了數字,「710。他媽的,你考了710!」

  盛繁又是一聲哦,反正不是她自己考的。

  盛其希把自己悶在了手臂彎裡,悶乎乎出聲,「枉我還擔心你上不了大學,真是閒吃蘿蔔淡操心,你還不給我說,簡直太沒良心了。」

  盛繁噗嗤一笑,這事真不能怪她,她自己也沒想到分會那麼高啊。

  反正是好事,盛繁心情也跟著好了起來,催促道,「意外意外,純屬運氣。快,B呢?講下一個。」

  「哼,意外怎麼不讓我當個狀元。」盛其希非常不爽地從鼻孔裡出了道氣,才不情不願接著說,「你自己也知道吧,明奴的定妝照,因為你引起軒然大波,大家都在質疑你的出現,覺得你是走後門。」

  「然後呢?」

  「眼見著輿論發酵,越來越收拾不住了,你試鏡的視頻被人給放出來了,現在微博到處都在轉,也上了熱搜。」

  「那現在輿論情況怎麼樣?」

  「你自己也知道你定妝照沒露正臉,這會兒試鏡一放,大家才知道你長什麼樣。本來這兩件事隨便哪個分開來看都是好事,可是放在一起,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化學反應了。」

  「所以呢?」

  「這就是我要給你說的C消息了,結合你高考的照片,以及試鏡視頻,網友已經扒出來這是同一個人了,網上現在亂糟糟的,我都不太看得明白情況,反正酸你的人不少,你小心點。」

  「我知道了。」盛繁和盛其希又說了幾句,便掛了電話。

  那邊柯明已經差不多選好了禮物,眼見著快七點了,兩人也朝收銀台走去,打算結束這次商場之旅。

  買了一大堆,加起來也才不到三千,對於大富翁柯明來講,就是刷刷卡一眨眼的事情。

  二人並肩走出商場,外面已是日薄西山。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柯明問道。

  盛繁笑了笑,「看能不能再去試幾部戲,估計鷺星不會放過我,只能碰碰運氣。」

  「你可以找我,鷺星我可以幫你,保證你接下來的發展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

  柯明認真地看向她,盛繁卻搖了搖頭。

  「不必,還沒到那一步,我更傾向靠自己解決問題。」

  「我就知道……」柯明輕輕一笑,聲音淡得彷彿要被風吹走,像是一句淡淡的囈語。

  還沒待盛繁反應過來,他又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解決?」

  他刨根問底,彷彿就是要問個明白。

  盛繁有幾分新鮮地笑著望他,覺得他這樣倒是比以前那副仙氣飄飄的樣子多了幾分人樣。

  「到時候再想唄,雖然我承認你今晚有些話說的對,但你也不能不承認,人有時候還是要看情況來變通的。見招拆招,他鷺星總不能把去羅馬的道全給我堵了。」

  柯明嗓子裡逸出一聲微不可查的歎息聲,「盛繁……其實你可以信任我一次,對嗎?」

  他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盛繁也就跟著裝傻充愣,「當然!柯老師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她顧左右而言其他地朝柯明比了個大拇指,搞得柯明一陣無言。

  雖然有插科打諢之嫌,但這話盛繁其實是說得真心實意的。不知為何,她上一世最嫌棄最看不慣的人是柯明,卻無法否認柯明確實是個很靠譜也很值得信任的人。

  這一刻,她竟然有那麼一瞬動搖,想要把憋在自己心裡這許多天的秘密一起全部告訴他,但她看著地面,卻還是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下。

  柯明看了她許久,最後只是輕輕歎息,「算了。」

  也不知道他說算了什麼,幾秒靜默,二人都不約而同地把這話題揭過。

  走到噴泉時,柯明一手提著大口袋,一隻手向她探來,手心朝上,「借我一枚硬幣。」

  百盛大廈的頂樓上,那塊雕刻的巨大鐘表還差兩分鐘走到七點。

  盛繁警覺地摀住口袋,「你要做什麼?我這裡是高利貸,借一塊還一億的!」

  柯明忍不住笑出聲來,他頭笑得微微低下,黑色帽簷下,只看得見他向上勾起的粉色唇瓣。

  「好,那我給你打個口頭欠條,麻煩你借我一塊錢。」

  「口頭欠條可沒用。」不滿地哼哼唧唧,盛繁摸摸褲兜,果然又掏出來一枚硬幣。

  眼見著『大衝浪』還有不到兩分鐘就要開啟,人群都自發圍了過來,摩肩擦踵,一層繞著一層。

  隔著遙遙的人群,柯明沒有許願,他攥著硬幣,突然回頭看向盛繁。

  「你知道嗎,我以前也來這里許過願。」

  「什麼時候?」盛繁好奇看他。

  他臉上神色難得有幾分溫和,微微仰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他說,「已經很久了,好幾年了,感覺像是過去了很多年。」

  「那你許的什麼願,實現了嗎?」盛繁把二人剛見面時的問題拋回給他。

  柯明毫不在意地笑笑,「那個願望,我曾經有好多次,以為它再也不會實現了。有時候半夜醒過來,沮喪又難受的時候,就會怪這個噴泉,說得那麼靈,結果也還是騙人的把戲,不過是個精神寄托罷了。」

  他似乎一點也不在乎即將到來的七點,猶在和盛繁說話。

  「後來,它徹底失去了實現的機會,我最絕望的時候,幼稚得想把這個噴泉給炸了,我覺得都是它,讓我空懷奢望,結果又給我看到落空後的失望。只是後來冷靜下來,我才明白,有些東西不是你的,可能終究不會屬於你。」

  「然後呢?」

  盛繁聽起了癮,忍不住追問道。

  「後來啊……」柯明轉頭朝她一笑,笑裡儘是溫柔,他眼底星光點點,幾乎可以將人融化。

  「後來……曙光又出現了……我才知道,原來我終究還是不甘心,想試上那麼一次。」

  他把手上的袋子輕輕放在地面上,雙手合十近乎虔誠地閉眼許下願望,和盛繁在一個小時前的敷衍表現完全不同,盛繁幾乎可以從他緊繃的面部肌肉上看出他的緊張。

  人群已經開始倒數。

  他們大喊,「十!」

  「九!」

  「八!」

  「七!」

  盛繁的心也跟著這一聲聲吶喊懸起,飄蕩著晃悠著,卻挨不到底。

  柯明終於睜開了眼。

  他溫柔繾綣地在硬幣上落下一吻,彷彿在親吻最為高貴的女王腳尖。然後他像個十七八歲的青年一般,胳膊朝後仰,把硬幣攥在手心奮力朝上一甩。

  硬幣在空中滑過優美的拋物線,越過一群有一群激動卻又全然陌生的人們的的頭頂,越過那重重阻礙,終於落向了它最終的歸宿點。

  「一!」

  伴著那一聲高呼,噴泉轟然從清淺的池子內拔天而上,衝上最高峰,那一枚硬幣帶著主人最誠懇的請求,一同隨著水流的方向飛上了天。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1 PM

第三十九章 輿論

  在盛繁和柯明各自分道揚鑣各回各家之時,網上已經吵翻了天。

  起因是因為今年高考成績的發佈,上午十點出成績,到了下午鼻子靈的媒體們已經摸到了各省市狀元那裡準備採訪和拍照。

  和往年一樣,這些負責社會新聞的記者們已經有了按部就班的一套處理方案,他們循著自己熟悉的消息網絡找到狀元們的消息,和所在學校溝通,打幾通客套而不失假意恭維的電話,晚上時關於狀元們的頭條報告就能掛在新聞網上。而第二天就可以出現在油墨味的紙質報紙上,被郵遞員們一一放在各棟公寓樓的信箱上面。

  多麼簡單。

  但今年倒霉的事情出現在了S市的各大新聞報社身上,他們這一屆的理科狀元顯然有幾分不走尋常路,沒人能找到她的聯繫方式,也沒人能搞到她的家庭住址,通知學校方面也支支吾吾,高考預留下來的家長聯繫方式也永遠打不通,只有一個甜美的女聲在一次次地說著『請語音留言,稍後會為您轉接』這類的廢話。

  只搞到高考狀元一張證件照的媒體很無奈,他們不願意向公眾承認自己的無能,卻又的確是無可奈何。

  「聽說那個狀元情況特殊?」華文社的總編方申翻閱著今天即將新鮮出爐的晚間娛樂版新聞頭條,他眼珠子都沒抬,準確地從前方的筆筒抽出一枝黑筆,在稿子的一段打了幾個黑圈。

  他桌子前面站了一個帶黑框眼鏡的女孩,無奈地攤了攤手,「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社會版那邊電話都打爆了,還是聯繫不上採訪,老實說,挺倒霉的。」她撇了撇嘴。

  方申瞪她一眼,「別以為你這次稿子寫得不錯就可以幸災樂禍了,去把圈了的地方待會兒改了,重新拿給我看,你的措辭太過主觀了,我們不需要能夠帶偏公眾思維方向的語句出現。」

  女孩拿起自己寫的稿子翻了翻,抬了抬鏡框,「好吧,我承認,我是有一點主觀化了。但總編,相信我,你只要看過那個試鏡的視頻,你也會被那個新人迷住的。公眾對她過於刻薄了。」

  「但你也得學會相信,公眾不是傻子,也會有自己的判斷能力的,孰是孰非,他們總會自己看明白的。新聞強求客觀,而不是夾帶私貨。另外,這次的頭條是圍繞明奴劇組,這個新人並不是什麼主角,你別花過多篇幅去闡述。」

  女孩抿了抿唇,「好吧,這次確實是我的問題,我待會兒過去就改了。」

  方申朝她笑笑,「你的能力我一直很看好,許簡,以後多加油。」

  「我會的!」許簡用力點了點頭。

  「行了。」方申朝她揮揮手,「你出去把社會版那幾個笨蛋給我叫來。」

  許簡俏皮一笑,朝他比了個OK的手勢,就溜出了辦公室。

  立在方申的面前,一群大男人竟有幾分扭捏,顯見得這位總編並不好欺負。

  一番你推我搡,一個戴眼鏡的年輕男孩兒才倒霉地被推了出來,作為代表告知方申這個壞消息,「總編,我們還是沒能聯繫上那個女生。」

  方申笑了笑,「所以你們打算給我什麼替代方案,讓我不至於扣你們工資。」

  男孩兒猶豫幾秒,一直背在身後的手才伸了出來,手上是一張A4紙,上面印著十來張圖片。

  「您看這個。」方申看他一眼,起身接了過去,圖片用的是彩打,即使畫質不清晰,也可以看見女孩姣好的容貌和身姿。

  這是一組視頻截圖。

  方申挑了挑眉,「所以呢,這說明了什麼?」

  截圖中的女孩他當然很熟悉,畢竟幾分鐘前他的得力屬下才向他極力推薦過。

  那個男孩兒吸了一口氣,「您不覺得她長得跟今年我們市的高考狀元很像嗎?」

  方申的身子坐起來了些。

  「而且名字也一樣。」男孩兒繼續補充道。

  方申愣了兩秒,再度笑了起來。

  有意思,狀元去演戲,倒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方申敲了敲桌子,「行了,去讓許簡不用改原稿了,順帶加點兒東西上去,你們這邊簡單報道一下就行。」

  改來改去,該成主角的人,還是當了主角,倒是真的有趣。

  男孩膽子大了起來,笑嘻嘻地問,「那工資……」

  方申瞪他一眼,「不扣了!」

  一群人鬆了口氣,歡天喜地如同過年般跑著出去找許簡去了,一個個叫叫嚷嚷地,像樹上亂爬的猴子一般。

  十分鐘前還在同情別人的許簡,這會兒成了眾人同情的對象。

  她一篇稿子改來改去,結果還是白改了,如今加了猛料,怕是還要大修,也真的是倒霉了。

  除了華文社,同樣的事情還在全國各地各大新聞媒體之中上演著。

  原本一個小小的高考狀元驚不起公眾多少風浪,但當她和近日娛樂圈中的瘋狂輿論攪合到一起時,就讓人無法忽略她的存在了。

  要發現近日入圈的新人和今年華夏金融大市的理科狀元是同一個人,對於嗅覺靈敏的媒體來說並非難事。

  「趕緊給我趕稿子!立刻!馬上!」諸如此類的呼聲響徹在每一個媒體的辦公大樓內。

  很快,各大媒體社的頭條就一一換上了新標題。

  「狀元身份撲朔迷離?她在娛樂圈裡究竟發揮了怎樣的作用?」

  「走後門關係戶?異想天開進入娛樂圈?歷年最厲害的一位女狀元。」

  「雙重身份遮遮掩掩,S市狀元企圖一步登天?」

  「明奴啟用狀元新人,娛樂圈也需要學歷資格?揭秘複雜幕後。」

  「毫無作品一步上位?除了學歷,新人演員究竟還有什麼背景?」

  一條條的新聞標題,瞬間就吸引了大量的流量點擊,而這時微博也慘遭淪陷,狀元,新人,明奴等等關鍵詞,都出現在了排行榜上。

  有人戲稱,「這個新人是要屠榜?我已經連著好幾天看見她了,目測已經眼熟。」底下不少人贊同,說已經潛移默化記下了盛繁這個名字。

  不管輿論罵得是多麼凶,總之盛繁的曝光度這幾日確實是足了。但凡事有利就一定有弊。譬如,盛繁現在不僅沒有收穫多少粉絲,反而招來了大片的路人吃瓜群眾和黑子,黑紅黑紅的她,顯然算不得是一個成名的好典範。

  除非她能拿出真正征服人的東西,比如——演技。

  好在這個東西盛繁並不缺少,她的試鏡錄像還是小小地聚集了那麼一點數量可憐的粉絲,雖然她們部分人已經快要在大眾瘋狂的怒罵聲中轉移陣腳了,但也是聊勝於無了。

  早在銀河官方放出盛繁試鏡的錄像,就得到了一眾工作人員,甚至是孫時和盧會奇的轉發,並且已經有一些路人評論表達出了自己的善意。

  「我覺得新人演技完全在線啊,秒殺岑某某起碼是沒有問題的吧。」

  「如果這真的是沒有經過後期任何剪輯的原聲錄像,我願意相信這個新人沒有走後門,靠自己實力進的劇組。」

  「這試鏡沒毛病啊,人家就是有實力,也不知道有些人在酸什麼,沒毛病。」

  「岑某某的腦殘粉們就不要再出來丟人現眼了,瞎子都看得出來實力對比好嗎,書粉表示寧可讓新人小姐姐來演也不要花瓶來毀劇。」

  當然有誇就有黑。

  「不知道演的什麼東西,跟個瘋子似的自言自語,尷尬症都要犯了。」

  「我反正是欣賞不來,演戲就演戲,飆什麼話劇,裝什麼高大上人設,搞笑。」

  「我覺得可以看出演技,但也沒吹得那麼玄乎好嗎,很多演員都能演出這種效果,很普通吧,有什麼好誇的。」

  總之,這樣的言論並不在少數,畢竟很多網友年齡都偏低,對老一輩的經典話劇瞭解得少,再加上少了對戲的人,少了道具音樂,以及隔著屏幕很難感同身受等等原因,出現不能理解的人並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現象。

  盛繁早已料到這種結果。

  但好在還是有部分能欣賞的人,誇讚盛繁的演技。還有一些素來就看不慣岑喻一,如今又被她瘋狂腦殘粉噁心到的人,乾脆轉換陣營,逆反心理一般對盛繁產生了一些同情的好感。這些人就暫時構成了盛繁的粉絲大軍,幫她說說好話,勉強挽回一些輿論壓力。

  而在晚上狀元事件爆發後,見過盛繁試鏡裡的模樣的人一下子就炸了,演員同時還能兼任個高考狀元,這事情也是少見。

  圖個新鮮,大家又開始討論了起來。

  「厲害了我的小姐姐,我這下子是說不出來話了。人美演技好,腦子也在線,不粉你粉誰。」

  「說句公道話,某些人的粉絲自己睜大眼睛看看,你家偶像那麼厲害怎麼不拿個狀元來瞧瞧。演技比不上,學歷也比不上,也就只能躲在背後自己酸了。」

  「趁沒人的時候抱走我的小姐姐。」

  「樓上站住,把人給我放下!不然我就開槍了!」

  「娛樂圈也是時候該進點新血液了,總不能老是老人吧。新人本來就難走,來個有本事點兒的還被你們喊滾出娛樂圈,不懂黑子們什麼心理。」

  「我也是醉了,給你們多少錢啊,你們就在那兒跪舔,跟狗似的。關係戶就是關係戶,難道成績好就可以抹殺走後門的事實了嗎?什麼三觀?」

  「說得好像你親眼看見人家走後門了似的,就你厲害,你自己不也是在跪舔你家岑某人,跟沒拴好的惡犬似的幫你家主人出來咬人。」

  一群亂七八糟的輿論吵架,網上現在是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不少人只是跑出來想湊湊熱鬧,快快樂樂地吃個瓜,就被別有用心的一幫水軍罵到懵逼,委委屈屈地縮了回去。

  有人誇,自然有人酸,總之盛繁現在的情況要說好吧,也好不到哪兒去,頂多比之前的全網黑好了那麼一些,可要說壞,那也絕對算不上,畢竟看結果,盛繁還是小小地漲了那麼一波粉。

  坐車回家的路上,盛繁見月底自己流量還多得嚇人,索性豪氣沖天地揮霍了起來,打開微博又是刷評論又是看視頻,順便還給自己註冊了一個微博新號,打算當自己的大號用。

  畢竟明星嘛,都是要有那麼一個官方賬號發發動態的,微博雖然只是一個平台,但受眾面廣,粉絲數量還是很大程度地說明一些問題的。

  盛繁在用戶名那裡輸入:【盛繁】

  提示該用戶名已被註冊。

  她想了想,又改成了【盛小繁】,依舊提示已被註冊。她嘗試了盛繁繁,繁繁盛,盛繁盛等等亂七八糟的鬼名字,結果全部已經被註冊,其中一個叫盛小繁的還有一萬多粉絲,點開評論,底下全是找錯了陣地不分青紅皂白就亂七八糟開罵的黑子,盛繁看了幾條,莫名就瑟縮了一下,非常慫且明智地決定給自己換個名字。

  改什麼好呢?

  盛繁托腮沉思,舉著手機犯了幾分鐘難。

  夜晚的霓虹燈把城市映照得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城市幻影倒映在車窗玻璃之上。降下車窗,一陣悶熱中夾雜著街道味道的夜風就輕柔地拂在了盛繁臉上,路燈飛快地掠過,昏黃的燈光打亮了盛繁手上的手機屏幕。

  其上的用戶名一欄只見幾個大字。

  【我是大寶】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4 PM

第四十章 成敗

  微博的規矩,個人認證要至少兩名以上的大V來幫忙轉發認證。

  盛繁本來就是先註冊著玩玩,沒想著要把自己搞成大V,所以她名字也沒起得太認真。

  她小時候估計爸媽也沒怎麼認真,給她取了個大寶的小名兒,被街坊鄰居一路喊到大。她以前還覺得這名字傻不拉幾的,頗覺有幾分羞恥,這下倒是沒臉沒皮了起來,覺得無所謂了。

  想必微博上其他用戶也覺得傻,這個用戶名不再提示已被註冊,盛繁順利地成為了一名微博的新用戶。

  她先給自己換了個頭像。

  隨便拍了張自拍,又打開P圖軟件玩了幾個特效,一個詭異得有點好笑的大頭腦袋就成了盛繁的新頭像。

  乍看之下還有那麼點兒嚇人。

  盛繁剛註冊好沒多久,銀河那邊就打來了電話,依舊是上次負責盛繁簽約的那名女助理。

  由於網絡上輿論不斷地增強,製片方這邊也希望盛繁能出來說上兩句話,和大家互動互動,增進一下革命感情。

  銀河的想法也很簡單,感情這東西,說來其實並不難,大家多接觸多交流,潤物細無聲地就冒出來了不是。

  幾句暗示,盛繁就接收到了訊息,作為共同戰鬥的友軍,她主動透露,其實她已經建好了一個微博賬號,就等大顯身手了。

  銀河友軍部隊也很給力地回復道,只要你把你的微博賬戶名告訴我們,十分鐘內,保證你就能擁有一個金燦燦的大V。

  盛繁十分真誠地告知了自己的賬戶名。

  電話那頭沉默了十秒,死一般的寂靜。

  幾分鐘後,盛繁美滋滋地掛了電話,發了一條微博。

  @我是大寶:新人初來乍到,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五分鐘後,國民男神柯明轉發了這條微博。

  影壇名導盧會奇轉發了這條微博。

  當紅小生陸易轉發了這條微博。

  流量女神于冰心轉發了這條微博。

  一陣轟動。

  半小時後,盛繁洗了個舒舒服服的澡躺在自家大床上時,就發現自己多了十五萬的粉絲,順帶一個尊貴的大V頭銜,她的認證倒是沒有再搞什麼夭蛾子,規規矩矩填了個新人演員盛繁,十分地謙虛低調不找罵。

  但她那一串可怕的轉發就不太低調了。

  受盛繁這幾日拍戲的影響,她下至工作人員,上至幾名主演,關係都打得非常牢靠,這下一出事,大家都跑來予以援手,紛紛轉發。這在娛樂圈中雖然不是什麼稀罕事兒,但也絕對算不上多見。

  畢竟娛樂圈裡,落井下石才是真正的常態。

  那些誤以為自家偶像被排擠被後台擠壓有苦說不出的粉絲,這下就打臉了。畢竟轉發一定程度上也能看出一個人與另外演員的友善度如何,最起碼大家看得出幾名主演和盛繁關係絕對是算不上緊張的。

  你要說是上面強制的?

  OK,就算幾個名氣和派頭都大到不行的大咖,如同于冰心盧會奇等人,因為新人的強大後台而不得不受辱轉發,那柯明你怎麼解釋?

  柯明在娛樂圈裡地位早已超越了傳統的演員界限,如今他據說在龍頭娛樂公司銀河裡面都佔有不小的股份和話語權,你要說他受到脅迫轉發一條新人的微博?

  那你腦子可能確實不大好用。

  更何況柯明的個性,素來不是個會為人脅迫的樣子。對他稍微瞭解一點的人都知道,他做事只由本心。

  總之,這件事情很能說明問題,轉發一出,許多人都偃旗息鼓回家歇著去了,叫罵的質疑的聲音小了下去,真正的路人們就帶著對新人的好奇跑了出來。

  「前排圍觀高考狀元小姐姐。」

  「圍觀+1」

  「圍觀+2」

  「圍觀+1008610001」

  「沒人覺得新人小姐姐的高考照片特有氣質嗎,目測沒整容。」

  「娛樂圈不整容簡直天方夜譚,說沒整容我不信,但要說天生底子好我是贊同的。」

  「樓上說不信沒整容的,麻煩你自己算算時間,高考完到明奴開拍就一個多星期,你整容那麼迅速的?吃了火箭?」

  「高考照片有沒有氣質我不知道,整沒整容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小姐姐的頭像嚇了我一跳。」

  「樓上+123456789,我簡直一大口可樂直接噴出來。」

  「頭像什麼的也就算了,這個微博ID是什麼鬼,真夠隨便的。」

  「你不懂,也許人家是支持國產品牌,這份心思值得我們欽佩。……好吧其實我也是亂說的,別打我!」

  「清純不做作,娛樂圈的一股清流,這次我站狀元小姐姐。」

  「我不管,酸的人自己先高考考到710再說吧!!!!我先站隊了,這年頭長得好看的學霸已經不多了,我得抓住每一個機會。」

  「沒人研究一下這710 怎麼考出來的嗎?」

  「你以為我會輕易告訴你,新人小姐姐理綜數學全滿分,語文一科扣了30分?我守口如瓶【doge】」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6666666,我已經跟不上時代的潮流了,小姐姐萬歲!我立新牆頭了!」

  底下還有一連串的6666,幫助盛繁把微博評論量成功頂到了四萬多,還有三十一萬的贊以及八萬多的轉發,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這麼多閒得蛋疼的吃瓜群眾。

  其實這些評論裡有將近一半的人都是在酸和罵盛繁,只是被後趕到現場的友軍們——例如于冰心陸易柯明等人的死忠粉,利用點贊量把那些好的評論都給頂上了熱門。那些冷嘲熱諷的評論自然就石沉大海一去不復返了。

  真正的粉絲必定是能夠分析出自己偶像的意圖的,都說粉隨愛豆,愛豆人品好,死忠粉們自然也不會讓人失望。見偶像轉發,自然也要去給予一份善意給新人。這就導致了盛繁看完微博心情還算不錯,給幾個評論得挺好笑的微博ID都點了個贊,至於後續因為她的翻牌而引起的一陣驚呼和嫉妒,就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了。

  到這裡,這整件事情也就差不多快落下帷幕了。

  盛繁擦了擦微潤的頭髮,拿起手上的劇本就開始研究了起來。這是風迅網上放出的謀殺者劇本節選,用來給明天試鏡的演員一個大致的劇本框架和構設,以讓她們對自己有傾向的角色有個大概的瞭解,為明天的試鏡節約一些時間。

  但是劇本下載也需要部分積分來抵償,不然什麼演員都能看見劇本的話,這戲也就失去了神秘性了。

  在網站上活動的演員們都是需要簽訂一些合約的,來起到一個制約作用,不然風迅網也不會發展到如今這樣大的規模了。

  試鏡就在明天了。

  劇本只有短短三頁,需要的有大量的路人演員,還有女二到女四,男三男四的甄選。路人演員也常常被大家戲稱為『一集過』演員或者『一集死』,倒不是說真的一集就死了,而是因為戲份常常只有一集,之後就再也不出現了。

  這種角色,既不放心用龍套,也不捨得用十八線小演員,索性就從一些科班出身的試鏡演員中來甄選——這也是只有大製作才揮霍得起的待遇。許多小成本或者中等製作,都會從群演和特約演員裡面挑,減少劇組的成本。

  當然,這也是因為大製作中的路人演員都要比小製作裡面的二三號配角有存在感得多的原因,不然誰會願意去當小小的『一集死』呢。

  盛繁看了看,覺得整個劇本裡,比較出彩的除了女主角,就是那個擔當反派的女二號了。女二號是謀殺者這部戲裡真正的謀殺者,也是一個變態的高智商反社會分子,她機敏,狡詐,陰險,無恥,做事毫無底線。

  她和尋找真相意圖揪出真兇的女主幾番對決,都不分上下,還被她屢施手段,把眾人的懷疑目光都挪到了女主的身上,幾乎就要騙過所有人。雖然最終她還是輸給了女主,但不可否認,她的機智和狠毒都會給觀眾留下深深的印象。

  這年頭,只有能讓人印象深刻的演員,才會有被記住的可能,娛樂圈從來不缺新人,但能夠上位有所建樹的,只有那麼一小部分人。

  演反派,其實是最考驗一個人的演技的地方,如何把反派詮釋得淋漓盡致,卻又不至於讓人憎惡厭煩,這確實是一個很難的地方。

  可惜女二號,以她現在的咖位,要做到還是太難,只能盡力了一試。畢竟葛晉的才華可不在盧會奇之下,某種程度上,他的傳奇色彩還要比盧會奇更加厚重。他隱退的這幾年,娛樂圈中對他可謂是『我不在江湖,但江湖處處都有我』的感覺。這次他的回歸之作,大家都是飽含期待,許多演員也是摩拳擦掌,力爭在其中獲得一角,競爭不可謂不激烈。

  暫時略過女二號,盛繁覺得女四號倒也可以一試。她是女二的助手,良知尚存,不像女二那麼反社會。也正是如此,她一直在被女主用計策反,在光明和黑暗之間糾結徘徊,那種人性的複雜,是一個可以被深挖的點。

  把那薄薄的三頁劇本又看了好幾遍,盛繁才放下,開始在自己的腦海中構思人物的內核,表現的側重點,以及一些經典情景的復原。分鏡該如何分,走位該如何走,台詞的重音該落在哪個點,這些都是她習慣去考慮的問題。

  就在她深深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門響了。

  三聲不輕不重的叩門聲打斷了她,盛繁從床上坐起,踩著兔子拖鞋就朝著門走了過去。

  開門時,空氣驟然流動,屋外陰陰涼涼的空氣席捲了她的身周,鍾裕額前散落著黑色的碎發,眼神似笑非笑。

  「盛繁。」他玩味地叫了她一聲,「你可以不用準備你的試鏡了。」

  「為什麼?」盛繁也不問鍾裕怎麼知道自己要試鏡,只懶懶倚著門看他。

  「因為我已經看見了。」鍾裕略顯蒼白的手指點了點自己的眼睛,盛繁順著他的指尖看去,才第一次發現,原來在他纖細的睫毛遮擋下,他的眼尾還有一顆黑色的淚痣。

  鍾裕眨了眨眼,睫毛輕輕梳過眼角,那一顆淚痣隱隱約約,像是有大片的桃花撲簌撲簌地紛飛落下。

  「我看見了,你試鏡失敗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5 PM

第四十一章 報復

  盛繁還是懶洋洋地靠著門框,撩了撩肩上長髮,十分優雅地罵了句,「操。」

  「能看見我為什麼失敗了嗎?」她問鍾裕。

  鍾裕半垂首露齒一笑,額前碎發輕輕飄動,「興許……演技太差?」他好像十分好心眼兒地替盛繁分析道。

  盛繁翻了他一個白眼。

  就像廚子不相信自己做飯難吃,作家不相信自己文筆差一樣,盛繁壓根兒就不會質疑自己的演技問題。

  鍾裕挑挑眉,「我也只看到一個場面掠過,你信就信,不信也罷,我只是過來說一聲。」

  影后甩了甩腳,玩起了自己拖鞋上那只毛茸茸的兔子耳朵,「試鏡我還是會去的,謝謝你專程過來這麼一趟了。」

  鍾裕似乎異常不習慣人家對他言謝,面容冷了下來,「別那麼假惺惺,我只是覺得,你要試鏡成功真是一件難事。」

  盛繁笑瞇瞇安慰炸毛的青春期少年,「哥們兒,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得相信我會接到戲的。」

  「呵。」鍾裕顯然不置可否。

  他冷冷看了盛繁一眼,「少和我套近乎。」說完轉身就走,顯然真的是不想和她多待一秒。

  「嘖嘖。」盛繁搖了搖頭,從門框上起來回了房間,「年輕人啊。」她晃晃悠悠地重新躺在了床上,繼續研究起了劇本。

  一出意外的電話打了來。

  「喂,小盛啊。」

  盛繁確實是沒有料到盧會奇會主動給自己打電話。

  她把手上的劇本放下,專心回話,「是,怎麼了盧導?」

  「網上的輿論你也大概知道了吧?」盧會奇問道。

  雖然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說來說去,都是碰不到他們這些人身上的,但要說完全不在意還是不可能的。盧會奇浸淫娛樂圈多年,可以做到對這些流言漠視,但他不能不對盛繁表示一點關心。

  說到底,還是自己把她坑了的。雖然實際操作者是柯明那小子,但不可否認,如果沒有盧會奇來試鏡那麼一出,她也不會被柯明發現選進劇組。

  他對盛繁不管是演技還是容貌都有著信心,多少有那麼幾分愧疚惋惜,再加上拍戲拍了好幾天,多少還是培養出了那麼點兒感情的。

  盛繁也接收到了來自盧會奇的這份好意,她嗯了一聲,「我已經看了,您不必擔心,我沒事。」

  她已經猜出了盧會奇的用意,直接安撫道,盧會奇欣喜於她這份機靈,好感又多了幾分。

  「你對以後,有什麼想法沒有。」他話裡帶了幾分深意。

  盛繁想了想,「繼續接戲,我喜歡演戲,希望能有機會繼續。」

  這個希望一詞用的倒是很有幾分深意,顯然她是已經知道了自己很有可能被鷺星封殺的事了。聞言,盧會奇歎了口氣,又有幾分希望盛繁沒那麼聰明了。

  這小女孩兒,不聲不響搞出個狀元來,真是嚇他一大跳!

  「如果演不了呢?」他這話已經有幾分露骨了。

  「演不了我也得試試,不走到最後一步,我不會放棄。」

  「小盛哪。」盧會奇又歎了口氣,「你有沒有想過,走別的路子?」

  「什麼路子?」

  「銀河有意簽約你,這事你知道嗎?」

  盛繁笑了笑,「簽二十年的長約?」

  「你知道?」

  「他們打電話問過我,」盛繁靠在了床背上,神色有幾分漫不經心,「但我拒絕了。」

  莫說是五年的約,她都不喜歡,更別提是這樣超長的二十年了。

  盧會奇有幾分惋惜。

  雖然他也知道銀河有點兒趁火打劫的意思,但除了銀河,確實沒有多少公司敢和鷺星對著幹了,希南倒還有幾分可能,也不知道他們對盛繁會不會有興趣。

  「小盛,年輕人不要意氣用事啊,沒有經紀公司,你走不長遠的。」盧會奇勸道。

  「銀河我簽不起,希南不會要我,其他公司敵不過鷺星,既然如此,我倒不如踽踽獨行,也許還能闖得遠一點。」

  況且鷺星的能力也沒有他們想像的那麼大,要是盛繁是鷺星的藝人,還真扳不過上頭的人,但現在她只是一介散人,娛樂圈幾大公司利益交織下,未必不會有一寸她的存身之地。

  盧會奇還想問你怎麼知道希南不會要你,但話到嘴邊,還是被盛繁那篤定的口氣噎了回去。

  「既然如此。」他頓了頓,像是終於下定了主意一般,「其實有個消息,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對你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件好事兒。」

  「您說。」

  「唉,查一典老師,你知道吧?」

  盛繁已經愣在了原地。見她久久不出聲,盧會奇以為她沒聽說過這位的名字,想想她年紀,倒也理解,主動解釋了起來。

  「這位可是90年代不少經典的締造者,影壇老前輩,早些年轉向話劇去發展了……他似乎是注意到你了,說是想見你一面。我看你話劇方面也挺有天分,但話劇到底不是電影這樣的光鮮亮麗,少有年輕人會喜歡這條路的,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願意,但如今這局勢,你怕是也走不長遠,我建議你慎重考慮……」

  盧會奇還在說,盛繁的大腦卻有幾分空白,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她鼻尖微酸,竟有幾分說不出話來,緩了緩神,她輕聲問道,「查老師,老師他……最近身體還好嗎……」

  ————————————————

  「啪!」

  一個玻璃杯被狠狠地甩在了地上,變成了一塊塊尖銳的碎片。

  Annie趕緊拿掃帚把可能會劃傷岑喻一的玻璃碎片掃走,洗了個手回來時,臉色明顯有幾分不虞。

  「你把這件事情搞得很糟。我不明白,一個新人演員而已,何必發這麼大脾氣。」

  岑喻一冷笑一聲,「新人演員,一個新人演員能把我從你們說的穩打穩算的女二位置上面擠下來,你們究竟是豬腦子,還是那個新人有什麼了不得的通天大本領?」

  Annie臉色難看,並不想理會岑喻一語句裡面的諷刺性詞語,「我已經和你解釋過很多遍了,製片方之爭中我們輸給了銀河,這確實是一個我們沒想到的問題,我們在這場戰爭裡失去了話語權,自然也失去了指手畫腳要角色的權力。如果你能和盧會奇打好關係,不搞的大家都難堪,盧會奇也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我們,就這麼急著把你換下去。」

  岑喻一哄然站起,氣勢凌人狠狠瞪著Annie,「所以,你的意思是,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沒談攏合同還是我沒威脅到盧會奇,你們搞砸了一切,到頭來怪我?」

  Annie歎了口氣,把岑喻一的手臂扶住,帶她重新坐回了沙發,「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這次的情況你也看到了,不知道銀河發什麼瘋突然跳出來和我們爭。你母親已經在努力止損了,明奴這邊我們確實插不進手,一個女二而已,下部戲你演女一還不行嗎?」

  見Annie好聲好氣,岑喻一面色也不再猙獰,好看了幾分,「我不想再看見那個搶我角色的新人演員。」

  Annie皺眉,「這就是你背著我和你的粉絲亂說話,甚至偷偷買水軍去黑她的原因?」

  岑喻一冷笑抬頭看她,「怎麼,這個理由還不夠充分嗎?搶我角色,是多有野心?我倒要看看這個新人能走多遠。」

  Annie眉頭依舊不展,「你和岑董說過你要這樣幹嗎?」

  岑喻一把背後靠著的靠墊拿起來,惡狠狠地砸向了門邊,「Annie,你最好記住,你現在是我的經紀人,不是我母親身邊的那條走狗了,我以為你會比我想像中的聰明一些,一個新人而已,你是有多膽小?」

  Annie也來了脾氣,「新人是沒什麼好可怕的,我承認,但你有沒有考慮過你打擊報復的損益比。為了一個剛入圈的新人,你不加遮掩地就去雇水軍,找公關帶節奏,你有沒有想過暴露出來你的名聲會收到多少打擊?你當我每一次都可以順順利利給你把屁股擦乾淨嗎?」

  岑喻一冷笑,「你的作用,不就是來給我擦屁股的嗎?」

  Annie無言。

  「聽著,接下來,我不希望在明奴之外的任何一部電影或是電視劇裡面看見她的身影,該打招呼的地方就打,該拿點甜頭去哄的,你就哄,總之,今晚之內,我要你搞定一切,這個新人,我是懟定了。」

  Annie面無表情,「我知道了。」

  岑喻一偏頭思索,不知想到什麼,突然笑了笑,「對了,上次主動向我示好的那個新人,叫什麼來著?」

  Annie提示她,「姜華。」

  「哦,對,姜華,倒是個挺聰明的新人。你看看最近有什麼資源還不錯的,帶她去試試吧,也不要說我不提攜新人,只會打擊報復,是成是敗,就看她自己了。」

  岑喻一勾唇冷笑,眼睛裡儘是冷冽的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6 PM

第四十二章 試鏡

  「葛晉很受歡迎,不是嗎?」一個女孩聳了聳肩,大眼睛凝視在盛繁的臉上,她正坐在盛繁的旁邊,在這一張長板凳上,還坐了七八個女孩。

  類似的板凳挨著牆擺放了十來張,後來的人已經沒有了坐的位置,只能站著等。

  眾人雖然各自聊天,但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扇門上,門後正是謀殺者的試鏡。

  盛繁把注意力從她那厚得幾乎可以夾死蒼蠅地雙眼皮上挪回了視線,彷彿沒發現面前這個漂亮女孩臉上的人工痕跡一般,她認同地笑了笑,像是有幾分無奈,「是啊,這環境都讓我有一種無法喘息的感覺。」

  她環顧四周,像是為了印證她這句話,女人們低低聊天造成的嘈雜聲不僅沒有變小,反而像蒼蠅鼓翅般更大聲了些,吵得人的耳膜微癢,像是有根羽毛在裡面搔。

  漂亮女孩朝她湊近了些,眼睛盯在了她的臉上,認真得讓人有幾分不適,「我說……」她開口道,「你動刀子沒?」

  盛繁挑了挑眉,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臉從她那方收回來了點,「沒有。」她搖了搖頭。

  這一搖頭像是什麼暗號,那個漂亮的大眼女孩帶著一副我懂的神色朝她意會地笑了笑,眼神有幾分譏誚,她換了個話題。

  「我認得你,你最近微博上挺火的啊。」

  盛繁的粉絲在今早已經正式漲到了三十萬,這個數字已經壓過很多出演過幾部小製作的十八線小演員了,也是一個新人演員還沒有出作品前能夠達到的極限了。

  盛繁並不想多提,輕描淡寫地把話題岔開,「還行吧,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而已……你打算試哪個角色?」

  漂亮女孩看她一眼,撩了撩自己的長髮,指甲塗滿了紅色的指甲油,「幹嘛?想競爭?」

  盛繁覺得有幾分好笑,瞥她一眼,擺了擺手道,「沒有,就是隨便問問,你不說也可以。」

  「嗤。」漂亮女孩把自己的長卷髮撩到了背後,「告訴你也沒什麼,我這次來就是衝著女二來的,你們和我搶也沒什麼用。」

  「噢。」盛繁點了點頭,像是很崇拜地看著那個漂亮女生,「你是哪個公司的?」

  漂亮女生挺了挺自己的胸脯,「利達。」

  盛繁一聲哇哦,似乎表示自己早有耳聞,那個漂亮女生更是得意,隱隱有幾分瞧不起盛繁的樣子。

  「117號,李靜,117號李靜在不在,李靜。」

  「在在在!」

  漂亮女生拎起自己的小包,慌慌張張地朝著房間那裡喊號的工作人員跑了過去,她穿著長長的高跟鞋,跑得有幾分費勁。

  然而不到十分鐘,她就已經黑著臉出來了,誰也沒看,鼻孔朝人就氣鼓鼓地離開了,那尖細的跟彷彿要把地面戳出一個洞來才滿意。

  盛繁也是覺得她挺有趣的,無聲地就笑了笑,主動朝著門那邊走了過去。

  她記得她是118號。

  果不其然,剛才那個工作人員又打開門出來喊人了,見盛繁已經笑吟吟地站在那裡等了,面色一愣,呆了一下才招手讓她進來。

  門內坐了十來個人,但坐在第一排的只有四個人,顯然就是他們控制著這場試鏡的結果。後面還擺了三台黑黢黢的攝影機,顯然是要全方位把這次試鏡錄下來,那幽深的鏡頭直直地對著你,很容易讓人緊張起來。

  坐在第一排右手第二個男人有幾分精瘦,土黃色的Polo 衫在他身上根本撐不起來,他的面容陰鷙,骨骼分明,一款無框眼鏡夾在他那鷹鉤鼻上,眼神冷凝至極。

  正是那位影壇名導——葛晉。

  他左手邊坐了一個穿淡藍色連衣裙的女人,黑色長髮披肩,帶著柔和地笑,朝走進來的她點了點頭。

  「請介紹一下自己吧。」

  說著,那四個人便從桌子上拿起了一份資料翻閱,顯然,正是她的簡歷。

  盛繁無聲地清了清嗓子,帶了幾分標準的笑意開口,她簡單說了一下自己的基本情況,對著鏡頭的她大方自信,毫不露怯。

  她其餘的資料在簡歷上都有,並不需要長篇累贅,這幾個人只想要看她面對鏡頭的樣子以及說話的方式等等,並不是真的想要多瞭解她什麼。在面試時,如果會錯了意,那可是很減分的事情。

  藍裙女人笑著點了點頭,似乎是挺滿意的樣子,「那麼,也就是說,在參演明奴之前,你沒有任何演藝經歷,對嗎?」

  盛繁點了點頭。

  「啊,那是很可惜的事情。」藍裙女人翻了翻她的簡歷,顯然有幾分遺憾的樣子。在桌子的另一頭,一個穿著正裝的中年男人指節扣了扣桌子,「行了,試一下劇本吧,你自由選一個角色開始,給你一分鐘準備。」

  一分鐘?

  盛繁上前從藍裙女人那裡接過劇本,從她眼裡也發現了幾分意料之外的驚愕。

  盛繁眼神霎時有幾分冷,她想她大概知道這突如其來的刁難是因為什麼,也知道鍾裕說她試鏡失敗的原因是什麼了。

  但即使知道,她也不會消極對待這次試鏡,能讓別人記住她一次也是好的,作為新人,她需要多在這些人面前露露臉才行。而且,她沒有消極對待鏡頭的習慣,這是她的職業操守問題。

  但這並不代表她不會生氣。

  盛繁無聲笑了笑,原本準備主要用來試鏡的女四號直接被她拋棄掉了,既然要刁難她是嗎?那她也來個狠的,太過保守的選擇就算了。

  盛繁接過劇本,好在她此前專門研習過,這會兒只需要大致瀏覽,心裡就有了個底數。

  她走到靠門的角落裡,眼睛突然閉上,深深吸了一口氣。

  葛晉深深的眼神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既沒有對這次試鏡提出任何意見,也沒有對盛繁問出任何問題。十足的安靜。

  中年男人一直盯著自己的表看,在表針即將跳動到12的位置時,他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地開口,「一分鐘到了。」

  然而他話音未落,抬頭時便因為盛繁的表情而愣了一瞬。回首看身旁的三人,表情各異,但很明顯,他們都已經被盛繁給深深吸引住了。

  他倒吸了一口氣,有幾分不虞,轉頭回到了盛繁的表演上,準備看看這新人到底有什麼能力。

  反正不管她能力再大,他都不會讓她留下來。

  盛繁面容猙獰可怖,一張秀美的臉被歪曲成了惡魔一般的神情,張牙舞爪地似乎要把你活生生吞進肚子裡去,讓人望之便心生恐懼,但偏偏她的眼神又平靜得幾近詭異,像一譚永無波瀾的死水。

  「你,就是你,李小姐,對嗎?是你毀了我的寶貝們,對嗎?」

  她一字一頓,聲調不斷揚起來表達自己的疑問,聽來會讓人因為這份詭異而有幾分不適。

  這裡盛繁對話的,正是女主極力保護的殺人案目擊者——李小姐。

  這位李小姐身出富貴家庭,性子懦弱,身嬌體弱,在目擊殺人案之後就日日驚慌失措,被警方重點保護了起來,但無奈還是被盛繁飾演的女二偷偷抓了出來,關在地牢裡做實驗。

  她也是本片的女三號。

  在她又一次把自己專門研究的變異吸血水蛭放在李小姐身上做實驗,卻反被精神臨近崩潰的李小姐用嘴全部咬死之後,她穿著一身潔白的白大褂,秀美,純真,卻又隱隱透著惡魔的瘋狂來找李小姐算賬。

  她想像著對面面容被血覆蓋得模糊的李小姐,做出了又一個誇張而驚悚的表情,在她的幻想世界裡,那個李小姐已經被嚇得驚聲瘋狂尖叫了起來。

  盛繁又問了句,「是你嗎,我問,是你幹的嗎,李小姐。」

  顯然,她已經被李小姐表現出來的驚恐搞得有幾分不耐煩了起來。

  不斷重複的話語,如同重錘般,狠狠擊潰了李小姐的意志。她像個瘋子似的大哭大叫了起來,把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教養都拋之腦後。

  盛繁的臉上,那些誇張的表情如同面具般消退了回去,就像被海浪沖刷過的沙灘,什麼也不剩,只有令人看了就心生畏懼的平靜。

  從她臉上,從她眼裡,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空白般的平靜。

  「呵,李小姐,你看,人是多麼的脆弱。」她從白大褂的小兜裡摸出了一把小錘,把玩了起來。其上還雕刻著繁複的花紋,精美無比。

  ——當然,在現實中,四位面試官只能看見盛繁掏出了一團空氣,這場面不可謂不好笑,但都被盛繁強大的演技蓋了過去。

  她面容古井無波,隱隱透露出幾分譏誚。

  「你知道嗎,人這種生物,從出生以來就帶著一層枷鎖,這層枷鎖鎖住了他們的靈性,鎖住了他們的心志,鎖住了他們的靈魂,讓他們像個罪人一樣生活著,卻又無處可逃,你說可不可悲。」

  被她平靜而淡漠的聲音漸漸撫慰的李小姐嘶聲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這個瘋子!變態!你是個神經病!」

  盛繁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她的臉上儘是瘋狂的笑意,眼神都空洞而平靜,「神經病?」她嘴裡戲謔般地重複著這個詞語。

  「是的,神經病……李小姐,就以你為例,像你這樣的人類,不僅不滿自己生來就帶的枷鎖,你們還要給自己不斷施加各種可笑的限制,自認為自己這叫有修養,有教養,有學識,認為你們是天之驕女,然後,你們就會用厭惡的眼神看著我們這種人。」

  她打了個響指,「我們掙脫了在你們眼中視為榮耀,地位,名譽的枷鎖,我們做回了自己的本身,卻被你們叫作是神經病,瘋子。你們站在高高在上的金字塔頂端,用你們那可笑的俯瞰姿態,渴望著消滅我們這些社會的敗類,把社會的秩序穩定在你們期望看見的可控範圍之內……呵,多麼可笑又卑微的想法。」

  盛繁邊走邊踱步,那小小的錘子就在她手裡晃晃悠悠,她說著說著,突然轉頭,眼神狠狠盯向空白的場中間,露出了一個讓人莫名心生寒意的笑容。

  此時四人已經完全被她的步調帶著走了。

  「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你們可笑而卑微嗎?」她問道。

  李小姐費力坐起了身,興許是覺得盛繁這會兒對她沒有威脅,她又找回了自己那種驕矜的自傲。

  「我不需要知道這些,我對你一點也不感興趣。」

  「哦……」盛繁狀似理解明白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她突然惡作劇般大叫了一聲,「啊!!!」

  盛繁和李小姐的驚叫聲重疊在了一起,在地下室中久久迴盪。

  盛繁這一聲驚叫也把四個面試官嚇了一大跳。藍裙女子嚇得最慘,直接在凳子上往後狠狠縮了一縮。

  不知道為什麼,盛繁和幾分鐘前相比,現在如同換了一個人般,光是看著她的臉,聽她說話的聲音,都足夠讓人心頭慎得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盛繁又一次大笑了起來,「你看,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我就喜歡看人類撕破枷鎖和偽裝後的真實模樣,為什麼一定要把自己關在籠子裡呢?」

  她朝著李小姐一步一步走了過去,手上的小錘不斷玩弄著,李小姐抖了一抖,徐徐朝後縮去,「人可笑又卑微,就在於,他們的枷鎖很難為自己打破,導致他們一生都只能活在自己的想像中苟且度日,全然不知更自在的生活如何去獲取。好在,我可以幫上他們一把。」

  她晃了晃自己手中精美的小錘,「啪嗒。」她口中模擬道,把小錘對空晃了晃敲擊下去,「就像這樣,在血液與尖叫的洗禮中,人們就能獲得,他們潛意識中隱隱渴望的新生。」

  沒有像之前那樣浮誇地假笑,盛繁的嘴角先是機械地勾扯起,隨即慢慢像是找到了自己熟悉的頻率,拉扯出更大的弧度,她的眼神終於有了波動,那一圈一圈暈開的波瀾中,有讓人為之心悸的瘋狂。

  她徐徐長出了一口氣,像是無比的滿足,她握著小錘,指節蒼白,朝著李小姐躲藏的角落那裡走了過去,一步一步,慢卻不失力度,像是狠狠地踏在了人的心上。

  「夠了!」

  一聲怒喝,不是來自於幻想世界中被盛繁嚇得發狂的李小姐,而是來自於面試席上。

  一個中年男子憤怒地看著盛繁,嘴裡喊道,「夠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8 PM

第四十三章 對峙

  這一聲怒喝,並沒有嚇到盛繁,反倒把一直皺起眉毛好像人家欠了他幾千萬巨款的葛晉給嚇了一大跳。

  隔著一個人,瞪不到中年男人,葛晉滿肚子氣沒地方發,只能狠狠哼了一聲,鷹鉤鼻不爽地出了道氣。

  藍裙女人正沉浸在盛繁的演技裡,看的聚精會神,微微後背有點發冷,莫名發虛,這一聲怒喝也沒把她嚇輕,瑟縮了一下後,她不爽地翻了個白眼。

  盛繁笑瞇瞇地站在場中央,明明身上的那種平靜又瘋狂的氣息已經消彌,但她那一臉笑容還是讓幾人怎麼看怎麼慎得慌,莫名有點楚。中年男子對上盛繁的眼神,還忍不住縮了縮,輕咳一聲遮掩了自己的不適。

  他解釋道,「她的表演時間太長了,對別人不公平。」

  盛繁笑容未變,倒是藍裙女人不爽地哼了一聲,但顧忌男人的臉面,到底沒當著盛繁的面杵他。

  「你的表演很好,除了邵長歸,還有什麼想試的角色嗎?」女人問道。

  邵長歸就是女二的名字,本來每個演員只會有一次機會,女人這樣問,顯然就是要給盛繁再多一次表演的選擇了。

  盛繁朝她感激地笑了笑,還沒開口,中年男子再次作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林深,你這是要開後門?」

  這話就說得嚴重了,除中年男子以外的三人都皺起了眉毛,顯然是對他這樣胡亂用詞有幾分不滿,什麼叫開後門?沒實力的人只能靠關係上位獲取機會資源,這叫開後門,但人家本來就有實力,多一點展現自我的機會,這怎麼能算後門?

  更遑論林深和盛繁根本不認識,胡亂開口給人扣帽子,娛樂圈最忌諱這種行為。

  林深當下就有幾分怒意,正要開口,盛繁已經機智地截過話頭,「謝謝您,我這次試鏡試的就是邵長歸這個角色,沒有別的了。」

  中年男子哼了一聲,心道算你識相。倒是藍裙女人林深有幾分遺憾有幾分欣賞地看了眼盛繁,把場面圓了回來,「好的,感謝你的表演,我們這邊會盡快出結果,等待通知即可。」

  到此,四人都沒有再說話。盛繁走了出來。

  本來中年男子就有心作梗,她再待下去,哪怕表演得再好,只怕也是畫蛇添足,達不到預期的結果。倒是如今化解了兩個面試官之間因為她亟待爆發的矛盾,給兩個人都留了下台的餘地,也給自己多保留了幾分實力和神秘感,獲得了除中年男子之外的三人些許好感。

  盛繁歎了口氣,也罷,也算值了。

  她能做的都做了,結果怎麼樣,聽天由命吧。

  謀殺者這個劇本她是喜歡的,如果有能出演的機會,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現如今她已經展現出了她對這個人物充分的控制力,能收能放,拋卻外部因素,至少她自己這一塊做到了圓滿。

  從邵長歸這個角色來看,她雖然說是女二號,但戲份上完全可以和女主對抗,甚至比女主鏡頭還多,不過是抗了個反派的名頭,再加上這個角色自身附帶的許多負面情緒效果,才使得她只能被稱為女二號。

  而且不管從片名,還是劇情進展來看,邵長歸都是當之無愧的主角,要不是女主匡桐還有一段亂七八糟的戀情支撐著劇情主線,邵長歸早就上位變成女主了。

  但是吧,黑暗勢力怎麼能壓過正義呢?不行不行。我廣電總局第一個就不答應,不符合未成年人青春向上的精神,不能作為當代人民奮勇向前的食糧,邵長歸憑什麼當女主呢?

  於是她也只能是個女主的身,女二的命了。

  這麼半主角半配角的一個角色,想演的人就算不會多到爆棚,但也絕對是少不了的。盛繁要想從中脫穎而出,實力是夠了,但資歷到底是弱了幾分。

  資歷這種東西,你要說大家都看重,那不可能,但你要說大家能全然忽視隨便提用新人,魄力也沒那麼大。

  新人一步登天的例子是有,被大導演一眼看中圈用為片中女主角,金手欽點,一夜成名,萬眾矚目——但是這畢竟只是娛樂圈中的冰山一角。在這裡面真正的情況就是,資歷不能成為你的護身符,但它會成為你進入大製作的通行證。

  葛晉何等咖位?要讓他願意啟用自己,她到底是缺了那麼幾分板上釘釘的東西。

  盛繁預設好最差的情況,也沒多糾結此事,她心態素來豁達,不過一個機會,錯過了下次再爭取就好。

  中途盛中寰祁玉清打來了電話,二人事出有急,臨時出了趟國,顯然也是心中有愧,每日都要專程打電話來問候盛繁。今天似乎是臨近回國,二人問她想要些什麼禮物,盛繁想了想,也沒想出自己想要個什麼玩意兒,索性讓祁玉清隨便,她自由發揮的話空間興許還大些。

  祁玉清聽見隨便這兩個字,也有幾分激動興奮起來,嘰裡呱啦和盛繁列了一大堆清單,顯然很喜歡盛繁這種放任不管的態度。看她這架勢,顯然托運的時候不交個幾百幾千的罰款,是不會舒心的了。

  二人也時時關心盛繁的動態,常常在網上搜索她的名字。盛繁前段時間還籍籍無名,每每搜索無果,倒常常讓兩人搜索出來一些莫名其妙的言情小說。可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到處都能看見關於盛繁的新聞,倒讓兩夫婦好一陣高興。

  說來也好笑,兩夫婦知道自家女兒的高考成績,反倒是通過媒體,甚至還在當事人之前,就好像很多大明星的父母,關於自家孩子的行程動態,反而還沒有媒體和粉絲們清楚,他們要想知道自己孩子幹了什麼,都得靠網絡才行。這樣的明星效應,雖然盛繁還沒有大火,但盛中寰和祁玉清已經提前感受到了。

  幾人又好好聊了聊盛繁最近的動態,關於明奴拍戲的進程盛繁都如實匯報了,反倒是關於鷺星和岑喻一的找茬,盛繁隻字不提。

  可即便盛繁不說,盛中寰祁玉清也自有渠道知道這一切,更遑論前幾天微博罵戰沸沸揚揚,兩人弄清楚後,好是生氣悔恨,怨自己不該讓盛繁入這行,可賭約已下,二人也不想傷了盛繁的心。

  於是,關於盛繁最近的危機,三人彼此都心知肚明,卻又隻字不提,只是互道關心,一通電話,打了足足半個小時才結束。

  應對完自家父母,盛繁總算是鬆了口氣,頗覺剛剛的試鏡都沒這麼讓人累身累心。

  她找了個樓道角落接完了這通電話,掛斷後,又去了趟廁所。從洗手間出來,她洗完手順便從鏡子下面扯了張紙擦手,水珠在她手上凝結得晶瑩剔透,顆顆圓潤透明,襯得她的手也異常細嫩白皙。

  盛繁對鏡整理了下頭髮,廁所中又出來一人,站在了她身邊,和她在鏡中對視。

  「手很好看,平時怎麼保養的?」

  姜華朝她嫵媚一笑,用熟稔的口氣和她說起話來。

  盛繁只是一時驚訝,轉瞬就回了神,像是多年好友般笑了笑,回她,「倒沒刻意保養過,一直就這樣。」

  姜華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得來太過輕易的東西,果然就不受重視呢。」

  她這話說得別有深意,盛繁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眼神也冷了幾分,她慢條斯理地用紙細細擦拭了每一個指節,輕飄飄地把那張廢紙扔進了垃圾桶,「恰恰相反,若是得來輕易,我自是珍惜萬分,而若是太過費力,我也會竭盡全力。總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至少我不會把目光,都停留在別人的東西上,那樣對我,有害無益。」

  姜華毫不在意地笑笑,「把目光停留在別人的東西上,至少會有一點好處。」她淡淡凝視住盛繁一雙素手,繼續道,「你至少可以通過對比知道,你還需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騎在她頭上,把她狠狠壓下去。有句老話說得好,你不需要跑過猛虎,你只需要跑過你身邊的人就夠了,不是嗎?」

  姜華對著盛繁又是嫵媚一笑,不可否認,她是個很有魅力的女人,她那張臉,也的確很適合在圈中混。

  盛繁反唇相譏,「這就是你投靠猛虎的理由?狐假虎威,來為自己謀奪那點可憐的利益?」

  姜華臉色一變,顯然,她沒料到盛繁已經看穿了她投靠岑喻一這件事情。

  她怎麼會知道的?!姜華差點沒能維持住自己的表情。

  是啊,她怎麼知道的。盛繁笑了笑,玉白的手指有幾分調皮地點了點自己的眼睛,「送你一句話,要想混得開,這雙眼睛可不能浪費。它不僅能讓你看清和你打交道的都是些什麼人,也能讓你循著蛛絲馬跡,看穿這世上大多數人自以為是的依仗和偽裝。」

  姜華臉色變了又變,還是擠出了一個微怒的笑容,「那又如何,它並不能改變你今天白跑一趟的命運,不是麼?」

  她早已經從岑喻一那裡得到消息,盛繁不可能在這部片子裡拿到任何角色。

  盛繁抿了抿唇淺笑,像是有幾分不解地偏頭看她,「看來你是很自信了,讓我猜猜,你拿到的是哪個角色?匡桐?」

  姜華冷笑看她,「你明知道女主角不可能讓新人拿到手。」

  像這種大製作的女主角,內部都會經由製片人,導演,編劇等人多方利益傾軋,相互掣肘,以及和有意向參演的女演員經紀人多番商談,利益拉扯,最終這場無硝煙的戰爭結束,才會誕生出一部大片的女主。

  盛繁像是很不好意思地哈哈大笑,止住笑聲,她才頗為調皮地朝姜華眨了眨眼,「對啊,不好意思,我逗你的。」

  「盛繁!你……」姜華大怒,卻被盛繁止住話頭。

  「你看,你的猛虎能幫你什麼,如果我沒猜錯,你拿到的也不過是個女四號吧,這就值得你在我的面前耀武揚威了?」盛繁挑眉道。

  「那也比你什麼都拿不到強。我從一個十八線新人,到葛晉大片的女四號,至少我能從中看到這樣的一條利益線,這值得我這麼做。你如今對我的挑釁,我可以理解為是你的嫉妒麼?」

  盛繁再次大笑,好半晌,她才拍了拍手,「好的,好的,如果這麼想能讓你高興一些的話……」她聳聳肩,「我願意表現出一點對你的嫉妒。」

  姜華咬牙切齒,頗有幾分想撕掉盛繁的意思,她強壓怒火,「盛繁,你記住,有我在一天,你的角色,都會被我搶走,你拿不到任何演戲的機會,只能從這個圈子裡淡出,明奴會成為你的熒屏處女作,以及你的謝幕代表作。」

  盛繁無所謂地挑了挑眉,「是嗎?」,她走到洗手間的門口,朝姜華甜甜一笑,「那你就來試試看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9 PM

第四十四章 恩師

  走出大樓,盛繁看了看腕上時間,差五分鐘到四點,離約定好的時間,還有整整一個小時零五分鐘。

  盛繁心中焦慮,卻又不知道該如何緩解,盛夏的下午灼熱又乾燥,火辣辣的太陽炙烤大地,但盛繁寧願在這街頭曬著,也不想找個有空調的地方等,她需要靠外在的高溫來稍微消抵一下她內心的焦灼。

  她許久沒有這樣緊張過了。

  她通過盧會奇,和查一典約好了於今天下午五點見面。眼見著除去路上消耗,她時間已經不多了,但盛繁就是久久不願挪動步伐,寧可和姜華在廁所裡那麼吵上一架緩解幾分內心的忐忑,也不願意朝查一典家的方向那邊多挪動一步。

  她這會兒想跑是個什麼心理?

  盛繁只覺得自己被曬得頭暈腦脹,口乾舌燥,卻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

  所謂的近鄉情更怯,大約就是這種心理。

  查一典,是她最為尊敬的恩師,多年師生情,更勝其父。盛繁一直把這位老人當作自己家中的長輩孝敬著,她無父無母,煢煢孑立,查一典也願意對她多疼愛幾分,真心把她當作自己的女兒來養。

  得知自己的死訊,這位老人會是個什麼心情呢?

  盛繁不敢想。

  當年她年輕氣盛,正是事業上升期,天賦無人可比,卻飽受圈中人嫉妒,暗下狠手,是查一典挺身而出,為她指點迷津,鋪平前路,一路保駕護航,她有幸能得查一典的喜愛,成為這位黃金級老牌演員膝下唯一的學生,是她花耗一生的運氣才得以修來的福氣。

  如今查一典主動提出相見,給盧會奇的理由是欣賞她在試鏡中出演雷雨的精彩表現,但盛繁總覺得事情真相並非如此,查一典何等身份地位,怎麼會注意到她這麼個小小無名演員的試鏡視頻。她既隱隱期冀查一典是認出了自己,卻又不敢抱有奢望,怕一切只是個誤會,白日夢一場。她心中糾結,卻又無人可講。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盛繁像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在大太陽下轉了又轉,眼見著又過去十分鐘,她再不走真的要遲到了,她才咬了咬牙,攔了輛出租車往查一典家的方向趕去。

  查老年歲已高,自是喜靜,和老伴潘美雲住在城東公園一帶,每日早起溜溜彎吊吊嗓子,倒是過得愉快。

  但近來半個月,他已經很久不曾出門走動過了。

  盛繁按下門鈴時,心跳如擂鼓般熊熊轟鳴,幾乎就要衝破胸膛蹦了出來。她艱難地嚥下口水,當了那麼多年影后的人了,如今竟有幾分手足無措,活像個剛學會走路毫無安全感的小孩。

  過了幾分鐘,大門內探出了一張臉,女人保養得當,可窺其溫婉性格,氣質端莊而大氣,正是潘美雲。

  她朝盛繁笑道,語氣溫和,「是小盛吧,會奇已經跟我們說了,我估摸著時間你也該到了,進來吧。」

  盛繁還處於恍惚而無措的狀態中,手忙腳亂地回了個笑,看著潘美雲幾乎有些走不動路,她鼻尖微酸,總覺得自己好久沒見這位師母,頗有幾分想衝進她懷裡大哭一場的衝動。但她還是強行按捺住了這種想法,畢竟她要是這麼做了,估計就要被人當瘋子趕出去了。

  盛繁自覺地從鞋櫃旁的小兜取了鞋套。她知道查家待外客都是用的鞋套,而且常年放在這個小籃子裡。這小籃子還是她去雲南拍戲帶回來的小玩意兒,知道潘美雲就喜歡這些手工製品,索性給她買了一大口袋背回來,把潘美雲逗得合不攏嘴。

  她以前來的時候,當然是不穿鞋套的,查家專門給她有準備拖鞋,夏秋季節一雙,春冬季節一雙。冬天的那雙拖鞋上全是長長的白絨毛,空調暖風一烘,就柔柔軟軟地趴在她腳上,偶爾溫柔地動上一動,空氣裡盡皆是暖意。

  但盛繁自己也知道,那都是過去了。

  現在她還是就乖乖當個外人就好。

  潘美雲還有幾分詫異為什麼這女孩這麼熟悉他們家的構造,要不是清楚查一典的性格,她幾乎要以為這老頭趁她什麼時候不在,已經請這女孩上門坐過了。

  帶路到客廳,一個威嚴而洪亮的聲音響起,「這個時間點才來,也不知道誰才是長輩。」

  盛繁心頭一震,眼眶發熱,連忙掩飾性地低頭鞠了個躬,「抱歉,查老先生,是我來遲了。」

  其實並沒有遲,即使時間點卡到現在,都還有八分鐘才到五點。潘美雲也不知道自家老頭子又在發什麼瘋,自己要提前一個小時坐這兒等,還怪別人小姑娘來得遲。

  查一典久久不說話,氣氛一時有點僵,潘美雲連忙緩和道,「小盛別理他,他就這脾氣,你們先坐著聊,我去給你倒杯水來。」

  盛繁轉首輕聲道,「不用太麻煩,白開水就可以。」

  潘美雲素來愛鼓搗一些果茶花茶來招待客人,每次有客上門都要勞心勞力,忙碌到盛繁看著心疼,她這會兒自然是不願意太過麻煩潘美雲。

  潘美雲笑著應了一聲,走出幾步才反應過來,這小姑娘怎麼一副好像知道自己要做什麼的樣子?從進門熟練的換鞋套,再到現在對自己待客的瞭解,潘美雲壓下心頭冒出的那一丁點疑惑,朝廚房走去。

  盛繁一回頭,就對上了一雙打量審視的眸子,眼神凌厲,直直像要把她剖開來似的。

  盛繁抿了抿唇,走到沙發的另一頭,和查一典隔著一段過道,對面而坐。

  久久,二人都未曾開口。廚房裡傳來潘美雲洗杯子的聲音,水流嘩嘩而下,沖刷著客廳裡無言相視的兩個人的心。

  「叫什麼名字?」查一典終於開口,聲音略帶幾分嘶啞,長年積壓的威勢讓他即使是淡淡問話,也充滿了壓迫之意。

  但這壓迫對盛繁並沒有太大作用。面對查一典,她只有對長輩的敬畏,倒沒太多恐懼。

  但她還是多多少少為二人因身份轉換而帶來的這份生疏有幾分難受,如今查一典態度不明,她也恭恭敬敬。

  「盛繁。」她道。

  「藝名?」很多明星都會給自己取一個便為人記住的藝名,即使是用身份證上的真名,也有那麼一部分人是專門改過名的。

  顯然盛繁並不是其中一列,她搖搖頭,「是真名。」

  「哦……」查一典淡淡哦了一聲,不再發問,二人又陷入了尷尬的沉默之中。

  半晌,查一典銳利的目光落在了她臉上,再度挑起話題,「以前演過戲沒?」

  面對盧會奇和孫時,她說自己從未接觸過演戲,但面對查一典……她坦然笑了笑,「演過。」

  「演過多久時間?」

  呃……這就有點算不清了。

  盛繁盯著自己額角的碎發默默算了算,有點兒心虛地看著查一典,語氣不確定,「十多年?」

  查一典渾身一震,抬首惡狠狠地就是瞪了她一眼,那一眼把盛繁看得嚇了一跳,連忙眼觀鼻鼻觀心乖巧地坐著不敢說話了。直到潘美雲端著兩杯溫熱的白開水過來時,空氣都還停留在一種凝滯的沉默之中。

  潘美元左看看盛繁右看看查一典,並不明白在自己離開的那幾分鐘裡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這兩人莫名其妙的程度真是如出一轍,好端端的談話氣氛也能整僵,簡直讓人一言難盡。

  幽幽歎了口氣,潘美雲把開水放下,決定不摻和這兩人搞出來的修羅場。

  見潘美雲走遠,查一典冷哼一聲,「演一段雷雨我看看。」他沒好氣地命令道。

  盛繁心頭微動,雷雨正是查一典轉戰話劇圈後指導並主演的第一部話劇,劇本幾番修改,都是盛繁在提出意見。後來巡演開場,至古都X市時,盛繁還頂替生病的演員客串了一把四鳳,在娛樂圈裡也是為人津津樂道,傳為一樁趣事。

  雷雨對盛繁和查一典都有著不一般的意義,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查一典這一要求究竟是個什麼意思。

  「那我演繁漪還是四鳳?」她小心翼翼地伸腦袋問查一典。

  查一典再度惡狠狠瞪她一眼,把盛繁嚇得魂飛魄散,一哆嗦不敢再多問。她摸了摸鼻子,訕訕道,「那我還是演繁漪吧,演繁漪。」

  畢竟她試鏡裡面演的就是繁漪。

  這一次,查一典沒有再接話,盛繁沉思一瞬,立刻就入起戲來,把試鏡視頻裡面的情景又重現了出來。

  只是這次更加隨意,她沒有起身靠走動來為自己增加戲感,而是就坐著演了出來。近距離觀摩,不管是她細微的小動作,些許的神情變化,還是念台詞時的語調和中氣運用,都已經完全稱得上是一場近乎完美的展現。

  至結束時,查一典神色還微愣,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面色有幾分不好看。

  盛繁心頭忐忑,就像是在課堂上做壞事被老師抓包了的學生,大氣也不敢出,只等著查一典的評價。

  查一典沒說什麼,從屁股底下又摸了本劇本出來,劇本邊角已經被人摸得有些磨損,但到底還是平整的,想必是保護得極好。

  他語氣並不太好,表現出了和這本劇本邊頁並不符合的粗魯態度,毫不愛惜地扔給盛繁,面色黑得像是暴風雨來臨前沉悶的黑夜,「給你幾分鐘看劇本,隨便演一段,這次你演女主。」

  盛繁連忙接住劇本,目光看向扉頁,微微泛黃的紙張上,四個黑色的細明體大字佔據了她的全部視野——冬日秘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49 PM

第四十五章 過往

  盛繁略微有幾分發懵,看著手上的劇本面無表情,手卻在微微發抖。

  這本劇本對她來說意義非凡。

  在她拿下第一個影后之後,風光無限,卻因為年齡過小,被不少人批評非議,認為她不過是依靠僥倖,趕上了金像獎小年,拿了個毫無含金量的影后,自吹自擂。

  嫉妒的,說酸話的,比比皆是,她被人暗中算計,陷入輿論泥潭,與此一同而來的,是每一個影后都不得不面對的尷尬難題。

  其實當一個影后,遠沒有大家想像中的那麼風光,因為在你地位提升的同時,你也會面臨一個接戲的難點。

  ——你當了影后,片酬總要提吧,身價總要升吧,比你以前接的片子逼格低的,你肯定不能再碰去自降身價吧。好,既然如此,那你的選擇範圍也會因此而縮水大半。你想上的大片,很有可能人家會因為預算問題,選擇要價更加低廉的好演員,而出得起你身價的大片子,有很有可能只是靠著你名氣壓搾你的粉絲號召力的爆米花商業爛片。

  這著實會讓人很頭疼為難。

  所以,也就不難解釋,為什麼那麼多影后會傳出自降片酬只為了出演某大製作的消息了,人們常常因為這些片子自己放出來賺足噱頭的消息迷惑,只以為是這些片子太過於優秀,連影后都慕名而來,非卿不要。——雖然會有那麼一部分這樣的原因,但那畢竟不是最核心的真相。

  ——真相往往是殘酷的,譬如,影后沒有片子演了。

  沒有片子,就沒有收入,沒有片子,就沒有曝光度,哪怕你頂著影后的頭銜,也改變不了你即將吃不起飯的命運。畢竟,影后也是人。

  所以,常常會傳出來這樣的頭銜或是頭條,譬如什麼萬年最窮金馬獎影帝,再比如說昔日影后潦倒窘迫外出買菜,這些都說明了一個事實,就是,影帝和影后,其實是一種很尷尬很雞肋的稱號。

  但人們還是會擠破腦袋去爭取這麼一點榮譽,這就是人的本性。

  總之,若是年紀稍大的影帝影后,在圈中已經站住了腳跟,那還好說,因為一般來說他們都已經有了自己的人脈,有了專門青睞自己的大導演,片源這方面雖然尷尬,但也不至於無片可演。

  而像盛繁這種年紀尚輕,出道不久,看起來萬丈高樓,實則根基不穩,牆倒眾人推的演員,很容易就會陷入怪圈。畢竟你站得高,就容易成為靶子,嫉妒的人明裡暗裡給你來幾下,很有可能就是個無路可走的命運,只能倒退回舊路,靠降低片酬來拍一些小成本電影或是電視劇。

  很奇怪,人們往往無法接受有人比自己優秀這一事實,對待天賦更勝自己的人,總希望他們能跌上一跤,走走彎路,美其名曰讓他們在苦痛中學會成長,滿足自己心裡的那些微不平衡因素。

  盛繁在22歲這年,就在眾人的質疑聲乃至惡意之中,面臨了一個殘酷的選擇。之後的路要如何走,全在她一念之間。

  她先是與同拿下影帝的柯明達成合作,出演《飲食男女》,一戲拍完,無戲可接之時,她選擇了冬日秘事。

  選擇定下時,團隊內部一片抗拒聲,因為在當時,這部片子甚至還沒找到投資人,只有一個孤零零的劇本,和一個寒酸的從未有過執導歷史的導演。在這個小得可憐的劇組裡,導演就是編劇,還同時兼任場務,他找到盛繁時,自己也沒報多少期望,但仍希望盛繁能認真看一看這個劇本,再慎重作出自己的選擇。

  這個劇本改編自他祖母的日記殘本,根據裡面隨筆掠過的一段聽聞的經歷,並加以適當的藝術性改編,講述了一個發生在南京大屠殺期間的淒慘故事。

  女主角祝九箏本是江南一帶富庶家庭長女,伴隨著來自日本的侵略,多地失陷,祝九箏也就此和家人失散。在逃難過程中,她不幸被日本人抓住,肆意褻玩之後便棄置不顧。將死之時,她被路過的混子發現,送進了專供日本人花錢玩樂的娛樂場所——風竹亭,變成了風名為九箏的***。

  九箏心頭懷恨,卻無計可施,她不過亂世中一介平凡的女子,又能對命運做些什麼?她只能迷戀酒煙鴉片,日日縱身聲色,在對未來的絕望和麻木之中變成了風竹亭最受軍官們喜愛的一名妓子。

  她天性聰慧,知情識趣懂進退,又善於察言觀色,數月過去,在她身上已找不到曾經飽讀詩書的祝九箏的風骨氣質。

  她完全變了一個人,艷名在外,日日臉上掛著靡艷又微懶的笑意,不知奪去了多少男人的心魂,讓人為之傾倒。

  在這個階段,她遇上了松井石根,著名的陸軍大將司令官,松井對她頗有興趣,但不可否認的是,松井也是她遇到過的最不好對付的男人。

  在一系列的事件中,華夏軍方清掃聲色場所,她同時和兩方軍官都有了接觸,在命運的推動下,她本已死的心在慢慢復活,在那場著名的剿殺之中,她利用自己獲取的情報救出了一批軍人,卻也在暴露後慘遭松井毒手,這個狠辣的男人在她身上用盡了一切手段,活活將其折磨致死。

  1937年12月13日,慘絕人寰的南京大屠殺爆發,生還者不過千人有餘。

  寒冷的冬日裡,華夏人披戴著數十萬人的血跡和遺志,真正爆發了擊退入侵者的意志和靈魂,死者已逝,生者,要帶著他們的信念,繼續戰鬥,活下去。

  大雪覆蓋,沒人知道,有那麼一個女子的靈魂,外沾污垢,內裡卻始終純透,一如這場突然降臨的冬日飛雪。

  這個劇本是真正有靈魂的劇本,有內核,有自己內在的精神,但迫於政/治問題,沒人投資,也沒人看好,甚至連盛繁身價的十分之一片酬都拿不出來,導演夏小正有的,只有一腔熱血和激動,但沒辦法,這種東西在娛樂圈,最不值錢。

  所以大家都不看好,池姐更是嚴令禁止盛繁接下這部劇本,畢竟她的名聲正處於風口浪尖,新晉影后去接這麼一部小成本製作,怎麼看,怎麼像是會被圈內人和媒體狠狠嘲笑的樣子。

  要知道,娛樂圈的身價一降,可是再也就回不來的了。

  但盛繁何等固執,池姐搬來查一典壓她,她就和查一典都爆發了爭執。查一典脾氣爆,她卻也是個牛鼻子,兩人一爭起來,誰都想說服誰。

  查一典希望她腦子清醒,搞清楚娛樂圈不是個可以賭博的地方,稍有不慎,行差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但她年輕氣盛,凡事堅持自我,喜歡的劇本就絕對不願意放過。身價,呵,那是什麼東西,她哪怕跌下去,也能靠自己東山再起,她只怕錯過自己喜歡的,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重來一次。

  最激烈的那場爭執,盛繁氣得奪門而出,小心批注細心愛護的劇本落在了查家,愣是不肯低頭認錯去取回來。後來好不容易說服了自己,一通電話小心翼翼地打過去,查一典卻對她開嗓就罵,言道劇本早已被他撕了扔掉,盛繁要找就去小區外的垃圾桶找。

  盛繁氣得吐血,那本劇本被她細細研讀了半把個月,許多心得,人物剖析,乃至大致的分鏡都被她細細批注在劇本空白處,如今查一典一句輕飄飄的撕來扔了,她怎麼能不氣。

  本來抱著低頭認錯修復關係的想法,這會兒全被怒火沖昏了頭腦,盛繁的想法不為所有人接受,頂著所有人的壓力已是累極,如今一個觸發點,她早已淚流滿面,卻還強壓失望,和查一典好聲好氣說了句再見才掛斷電話。

  之後,她一個多月都沒再聯繫查一典,也沒再提及冬日秘事,像是完全失去了動力。二人關係僵化,直到後來潘美雲出面調和,二人才各退一步,盛繁接下了冬日秘事,查一典也不再阻攔。

  再後來,盛繁憑著這部片子橫掃各大電影節,以前人從未有過的記錄,斬獲兩尊影后桂冠,正式達成大滿貫成就,以此為起點,盛繁的傳奇之路就此開啟,再無人可以阻擋她的崛起。

  那之後,池姐再也沒主動插手管過盛繁的選片,查一典也於此時正式認可了盛繁的眼光,面對媒體的採訪和提問,他說出了那句之後為人四處流傳的語錄。

  「竇扣啊……她就是為演戲而生的。別人還在規規矩矩地走著老路的時候,她的眼光就已經越過了所有人,看向了未知的方向。所謂先鋒,就是開闢前路,演別人不敢演的戲,走別人不敢走的路。別的人我不知道,但竇扣,她做到了。」

  聽到別人關於這番話的轉述時,盛繁徹底地感動了,也是就此,她和查一典冰釋前嫌,關係較之從前更上一層樓。

  但這件事情到底是盛繁心頭的一個結,她雖然理解查一典的一番苦心,不再生氣計較,甚至完全拋之腦後,但並不代表她就可以徹底忘懷。

  直到此時,這本劇本歷經多年,兜兜轉轉,又回到了她手上,不可謂命運不奇妙。

  盛繁顫抖著翻開中間一頁,正是冬日秘事中祝九箏逃難時被路過的日本軍官輪流侵犯的那一段。上面有深藍色的螢光筆批注道。

  「此處的台詞可省略,改用神情動作以及肢體語言來表現絕望,效果更佳。注1,眼神為重,具體表現方法可參考選用《一見鍾情》裡萊恩與妮可重逢的那一段。注2,討論:眼神看鏡頭更震撼還是看空白點。」

  後面有黑色的附加批注,但字跡不同,「方法派實非長久之計,有挪用強套之嫌,還需改進。另,看鏡頭效果更佳。」

  之後又有一段新的,同樣是黑色的字跡,「表現尚可,此處表現到位,但還可繼續進步。」

  黑色的字跡盛繁再熟悉不過,正是查一典的標誌性的楷書。兩段黑色批註明顯不適同一個時間點記上的,這本劇本,不知已被他翻開了多少次。

  盛繁屏住呼吸往後翻,密密麻麻,明明藍色的螢光筆最顯眼,卻依舊被大段大段的黑色簽字筆蓋過了風采。

  盛繁突然眼眶就熱了起來,那頭,查一典已經徹底不耐煩,頗有幾分惱羞成怒地大喊,「只給你幾分鐘看劇本時間,到底看好了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0 PM

第四十六章 憤怒

  盛繁眼圈微紅,一時之間心情激盪,情緒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她翻到劇本的最後一小節,大致看了一遍台詞,記憶緩緩甦醒。她朝查一典點了點頭,「我看好了。」

  查一典深深看她一眼,沒再發火,「看好了就開始吧。」他聲音平靜,像是並不在乎的樣子。

  盛繁合上劇本,張嘴便來,一點入戲的鋪墊都不需要,劇情便在她的念白中緩緩展開,「司令先生好生威風,似也不知臉紅,簡直令人欽佩。」

  她直接挑戰了片尾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九箏最後爆發的自白戲。選這段戲,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裡不需要對戲,可以免去空白的尷尬,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裡需要極其強烈的感情爆發,而盛繁此刻恰恰,心裡也積壓了太多的東西需要爆發。

  她原已奄奄一息,這會兒卻渾身迸發出一種烈日般的光彩來,她咬唇冷笑道,「你可知自己這幅模樣有多可笑?披上了一身軍裝的綠皮,便似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倒要問問你,你瞭解華夏人嗎,你瞭解我們的民俗,我們的歷史,我們的信仰我們的感情嗎?我倒不知,什麼也不懂的人原來也有資格對別人的行為評頭論足了,什麼是愚昧什麼是蠢,我還用不著你這綠皮怪物來教育我。」

  「啊!」她突然慘叫著猛地朝一邊倒去,在劇中的這裡,她的臉被松井石根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記。

  她緩緩仰頭,眼神冰冷,伸舌舔去了唇邊的道道血跡,突然綻放出了一個陰戾的笑容,她呵笑一聲,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松井司令,外面下雪了,對嗎?」

  松井石根沒有理會她,她自己倒是笑了起來,「我知道,一定是下雪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像很享受的樣子,「這是下雪的味道啊,我最熟悉不過了。印在人的骨頭裡,真是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這一段有回憶閃過,正是祝九箏被路過的日軍**的那一幕,她的眼神空洞,冰冷,像一具毫無情感的屍體,眼神死死地鎖定住鏡頭,微縮的瞳孔讓人心頭發冷,骨中生涼。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容異常地燦爛,「您瞧,松井司令,我不過賤命一條,這三萬萬條性命,我不過是其中最卑賤的那一個。而您呢,陸軍總司令,多大的派頭,多尊貴的地位,您說是不是?」

  松井石根有幾分得意,沒有接話,心頭卻愉悅之極,只道是這賤人終於醒悟了過來,知道拍一拍自己的馬屁。

  「可是,就連我這樣的螻蟻,都能算計到你,讓你人員傷亡,誤中埋伏,讓你頂著你那堆如狗一般噁心的士兵的性命,卑賤地去向你的上級討好賣乖,百般認錯,才勉強換來一次挽救的機會。你說,松井司令,可笑不可笑。」

  松井石根又待揮鞭,她卻放聲大笑,挺起胸脯繼續諷刺道,「華夏人憎我,日本人也瞧不起我,我雖卑賤,可我從來不曾忘記,我還是華夏的一名子民。今日你辱我,但凡我不死,都必與你不死不休,而若我死了,不妨事,華夏這三萬萬人會替我們這些死去的冤魂完成我們想做到的事。華夏人從不是懦夫,你們佔下土地的恥辱,終會用你們的血來洗刷乾淨。大敵當前,雖遠必誅!」

  這一番話說到後來,她已是淚流滿面,而這也是她在世留下的最後一番話語,惱羞成怒的松井石根,終是憤怒地結束了她的性命。

  她死時,不過剛剛26歲,但在亂世之中,活得久,也許並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盛繁結束了這段表演,胸中的一股郁氣卻久久未曾消散,九箏這個角色實是太過沉重,當年這最後一段戲殺青時,她愣是演哭了不少工作人員,後來上映時,又狠狠收割了一波觀眾的淚點,搞得那一段時間,她老是被媒體戲稱為淚點收割機。

  一段戲演完,盛繁抬頭看向查一典,目光中有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待。剛剛這一段戲她完完全全地用以前竇扣的方式演了出來,場景重現,從前劇本的疙瘩解開,她現在既希望查一典能對她的演技再點評認可幾番,又希望查一典能夠通過她的演繹方式認出她是誰來。

  但重生這檔子事,到底還是太過離奇了,盛繁也不知道查一典會是個什麼反應。

  久久無言,盛繁疑惑地抬頭看向查一典,就見他嘴唇緊抿,神色凝重,眼神冰冷地同樣看著自己。

  她表情微滯,目光落在了查一典那頭愈發斑白的頭髮上,他在曾經屬於自己的那個年代裡,也是風靡全國的帥哥一枚,風頭一時無兩,歲月變遷,他不知什麼時候也失去了光環,變成了平凡的老人。

  盛繁明明記得,自己最後一次拜訪他時,他還沒有這麼多的白髮,在自己的戲言之下,他還說下次讓盛繁陪他去染個頭髮。不過幾夕之間,為何他又多了幾分變化?盛繁看著他那頭幾乎全白的頭髮,看著他臉上的皺紋,一時心痛。

  她喏喏開口,明知自己如今的身份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還是忍不住關心道,「您要多注意休息……」

  「閉嘴!」一聲怒喝響起,查一典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怒目圓瞪對她大喊。

  樓上的潘美雲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跑出來想要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正待相勸,又被查一典一聲「回去!」嚇了一大跳。

  猶豫幾瞬,瞭解查一典的脾氣,她還是無奈走了回去。

  盛繁過了年輕時那段時間,早已經很久沒有被查一典用這樣的語氣怒罵過了,他如此生氣的樣子,她記憶裡其實沒有幾次。

  光看查一典的樣子,她就知道,他是絕對真正發怒了。

  但她並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她有幾分無措,有點兒委屈,喊道,「老師。」

  下一瞬,查一典徹底被激怒了,他憤而站起,指著門的位置,「出去!你給我出去!」

  盛繁也連忙跟著站起,本就情緒激動,對查一典既想念又愧疚的心理一瞬讓她變得如孩子般委屈,「老師我……」

  「不要叫我!立刻!滾出去!」查一典咬牙切齒,手指對著門的位置一個勁兒地指,他嘶吼的聲音如同野獸咆哮,脖子上的青筋鼓得一根兩根都數得清楚。

  他的嘴唇在不住地哆嗦,他自己卻沒意識到。

  查一典已上了年紀,一生氣臉就通紅,現在他只餘眉毛還保留著黑色,一頭頭髮卻已經盡皆斑白。

  他大聲怒吼著,像是極力在發洩著什麼情緒,憤怒異常,但同樣站起和他身量相當的盛繁可以清楚地看見,他眼底晶瑩的什麼東西,在幽幽地閃爍,卻又倔強地不肯落下。

  他的眼眶已經全部紅了。

  一瞬間,她回憶起與查一典關於劇本事件的爭吵,當時查一典也是這樣大聲對她吼著,她一怒之下提了包就離開。如今知道一切都是誤會,當時那種委屈的情緒瘋狂上漲,幾乎就要淹沒她。

  她手足無措,彷彿一枚核彈引爆,彭的一聲,她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她聲音哽咽,收拾起自己放在沙發上的小包,「好,好,我馬上就走。」

  查一典還在嘶吼著,重複著一樣的語句,卻又毫無意義,也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立刻出去!」

  盛繁瞬間熱淚盈眶,她癟著嘴極力忍著,頭也不回就走了出去,臨到了門口,還不忘回頭朝查一典鞠了一躬,「老師我走了。」

  「滾!」查一典一個枕頭扔了過來,聲音嘶啞顫抖,極力掩飾著即將破土而出的濃烈情緒。

  盛繁幾乎是落荒而逃,門關上時,她的鼻頭和眼眶都已是全紅,空曠的路上沒有行人,夜色已經降臨,家家戶戶傳來溫熱的食物香氣。她肚子空空,走在路上獨自一人,孤單又無奈的情緒席捲了她全身,悶熱的夏夜,她渾身血液都似涼了個透。

  她沒能走出幾步,就已經繳械投降,蹲在路邊抱著自己的包放聲大哭起來。

  時不時有汽車開過,對著她鳴笛,她讓也不讓,只是慟聲大哭,像是要把自己渾身的委屈都通通哭出聲來。

  重生一次,她遠沒有自己想像中的堅強,一切不過是強撐,其實她也無助,她也彷徨,只是長年孑然一身的成長讓她習慣了把一切都悶在心裡,笑著面對一切。

  其實她,也不過就是個平凡又脆弱的人。

  她曾經取得的那許多光環,並不能讓她就真正地百毒不侵,也不能讓她輕鬆面對自己敬愛的人的怒火。

  她隱約猜得到原因,但這並不代表她此刻就能不難過,就能止住哭聲若無其事。

  她的手機沒開靜音,叮咚一聲,提示有短信通知。盛繁哭得更大聲了,用哭聲壓過手機的鈴音,像是路邊撒潑的小孩一個勁兒地哭喊。可惜她沒有疼愛的父母,不會有人溫柔地好聲好氣地安慰她哄她,也沒有能讓她破涕為笑的糖果,只有愈發清冷的街道,家家戶戶正享受晚飯的和美氣氛,沒有人知道,在黃暈路燈的照耀下,有一個女孩在痛聲大哭。

  盛繁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記憶裡,她已經數年沒有經歷過這樣的大哭,她知道哭鬧無法解決問題,只有堅強能讓她長大成熟,但此刻的她還是想要放縱自己一次。

  沒有人寵她縱容她,只有她自己。

  哭到近乎背氣,一陣嘈雜的鈴音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抽噎著煩躁地按了靜音,目光掃過屏幕,是一個完全陌生的號碼。

  但關了靜音也沒用,那個號碼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打了又打,似乎不接通這個電話就不罷休。

  盛繁徹底憤怒,情緒本就波動,她動作粗魯,把怒火完全發洩在手機上,把屏幕摁得卡卡響。本想直接關機,但她關到一半又放棄了,接通了電話。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冷靜的男聲,「盛小姐,打通這通電話總計花耗了我十七分三十六秒的時間,據資料顯示,一通電話撥通平均只需要八秒鐘,也就是說,我們本可以省下這十七分二十八秒的時間,根據我的個人能力,這十七分二十八秒足夠我處理完七點五份文件,因此,我希望你能對我浪費的這段時間做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盛繁一接通電話,就聽此人用極其快的語速嘰裡呱啦扯了一大堆屁話,跟機關鎗似的,噠噠噠噠說個不停,煩得要命。

  她頓時一陣無名火起,怒氣直接燃到了頭頂。她冷笑一聲,對著話筒說出了她為了保持形象已經許久沒說過的一個字。

  「滾!」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3 PM

第四十七章 經紀

  盛繁心情本就不好,還跑出來個人正撞槍口,她此前沒有直接關機而是接通電話,為的就是這渾厚的一聲滾。

  電話那頭靜了靜,那嘰裡呱啦的唸經聲又響了起來,「在我第二通電話打來時,我就已經做出了一個推測,有七成的可能,你是正在忙碌中錯過了我這通電話,有三成的可能你是看見了但不想接,而在這三成的可能中,有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你看見了那條短信,有百分之十五的可能,你是正在洗手間方便,還有百分之三的可能,是你正處於女性每個月的經期中,心情煩躁,不想理人,最後的百分之二是小概率事件,例如,興許你正遭遇了什麼不可言說的悲痛,正放聲大哭中也說不定。」

  盛繁冷笑一聲,「說完了麼,說完了我要掛電話了。」

  男聲低低一笑,語速飛快,「好的,看來不管是哪種可能,至少都能告訴我,你現在心情不大好。」

  盛繁頭略痛,從這個男人比六級聽力還噁心的語速裡,揪出了一個關鍵詞,「你剛剛說什麼短信?你是誰?」

  「噢。」男人發出一個語氣詞,「看來你還沒有看過短信,那麼我的推測範圍又可以縮小了。」

  盛繁退出了通話界面,點開短信,正是來自謀殺者製片組發來的消息。

  「親愛的盛繁小姐,您好,您的試鏡表現經過審核,暫未達到錄用標準,很感謝您的參與,在此我們表示衷心的感謝,也祝願您未來能有更大的進步和更好的表現。——《謀殺者》」

  盛繁挑起了眉梢,對著電話那頭道,「好了,短信我看見了,現在你可以說你是誰了麼?」

  話筒裡傳來略帶詫異的男聲,「你一點都不驚訝?對於自己試鏡失敗這回事,你表現得可真淡定,我以為你會對自己的發揮很自信。」

  盛繁緩緩從地上起身,蹲得太久,她眼前一片昏黑,但她依舊站得筆直,抵抗著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自信當然是有的,但抵不過變數太多,不是嗎?面試官先生。」

  盛繁已經猜出了來電者是誰,電話那頭也適時傳來了愉悅的笑聲,他說話很急,似乎是習慣如此,每個字都如連珠炮般從他嘴裡吐出,帶了幾分咄咄逼人的意味。

  「盛小姐很聰明,我對你的好感又多了幾分,和聰明人交流總是讓人愉快的。其實今天大家都對你的表現很滿意,除了一隻被人買通的豬外,我們其餘三人都對你很欣賞。」

  他正是今天試鏡中除林深葛晉和中年男子外,最後的一位面試官。他的年輕讓盛繁面試時對他多看了幾眼,能在這個年紀和葛晉這群人坐在一起,至少能說明他有幾分本事。

  如果如他所說,那盛繁今天在試鏡中就應當至少拿到了三票才對,而只要三票及以上,就已經是通過的意思了——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她還會收到試鏡失敗的短信?

  盛繁沒說話,聽聽筒裡繼續傳來聲音,「可惜,我給你投了反對票,這是鷺星傳達的意思,我想你應當明白……噢,不得不說,這個選擇有幾分讓我違心,但能讓我看見另外三個人吃驚時那傻呆呆的表情,呵呵,也算是值回票價了。」

  「這就是你這通電話的目的,來炫耀一下你在這件事中起到的舉足輕重的作用?」盛繁反唇相譏。

  「不,哈哈哈哈,並不,盛小姐,請不要生氣。」男子突然笑了起來,此時的他才少了幾分老成,這不禁讓盛繁回憶起他白日裡的樣貌,白淨清秀,帶了一個細邊的金絲框眼鏡,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異常的年輕。

  他笑了好幾聲才繼續對盛繁說道,「我只是想問問,或許……盛小姐還缺一個經紀人?」

  「你想毛遂自薦?」盛繁有幾分驚訝。

  「不。」出乎意料的,男人給出了否定的回答,「我想盛小姐你誤會了些什麼,根據我們二人的地位和勢力分析,我想你才是那個需要毛遂自薦的人。我只是對你今日的表現有幾分好感,並適當燃起了幾分興趣,如果你能繼續拿出打動我的東西,那麼,我不介意就此開啟我對你的考核期,並正式評定我是否成為你的經紀人。」

  盛繁邊走邊打電話,臉上浮現幾分玩味的笑意,「你的意思是說,要想我擁有你這位經紀人,首先我得做點兒什麼打動你,讓你進入對我的考核期,等我考核成功,才是正式簽約?」

  男人滿意地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很好,盛小姐,你的聰慧讓我對你又多了幾絲好感,至少我可以暫時忘卻我在你身上浪費的那十七分鐘二十八秒。」

  「我以為聰明人都會對自己看中的東西極力貶值,至少不會如此明顯地表露自己的好感,以讓自己能從中壓搾出更多的利益,在談判時獲取更大的優勢。」

  「噢,顯然並不……那只是表層聰明人的做法,至少我是不屑的。盛小姐你需要信任我的能力,至少明白,不管我如何盛讚你的表現,抬高你的價值,我該在你身上獲得的條件和優勢,都不會脫離我的預估。」

  「在你對自己繼續毫不吝惜地大放溢美之詞之前,我更希望知道你的名字。」

  「噢,抱歉,我的失禮。鄙人衛睿,畢業於哈佛大學商學院,很榮幸認識你,美麗的小姐。」

  盛繁被這堆掉書袋的自我介紹給酸掉了牙,抖了抖渾身的雞皮疙瘩,「新人?」很明顯,這傢伙毫無做經紀人的經驗。

  「商人評估貨物利益,總得拿出足夠的資金證明,我現在對你沒有任何需求度,反倒是你,對我表示出了適當的興趣。我想我們的主動權應該調換一個角度才對。」

  「噢,盛小姐,心急可吃不了熱豆腐。」

  盛繁嗤了一聲,她覺得按照語速來判斷的話,自己可絕對不是那個心急的人。

  衛睿擺出了自己的籌碼,「所以,謀殺者的女二,這個選擇,對你來說足夠有誘惑力嗎?」

  盛繁頓住了腳步,「你有辦法拿到?」

  試鏡已經結束,短信也早在半小時前就已經發出,這會兒大家都已經收到了消息,再要臨時換角,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了,難度係數簡直翻上了好幾倍。

  衛睿卻淡淡一笑,「我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這個角色既然該屬於你,哪怕我把這個角色放了出去,那也不過是暫時保管在他人手裡罷了。先讓別人暫時高興這麼一會兒,接下來他們的命運,都掌握在你的手裡。」

  不得不說,衛睿極其有蠱惑他人的能力,一番話說得漂亮之極。什麼叫命運掌握在她手裡,不過是捧她高興的話罷了,她要是真的當真,她才是傻。

  盛繁冷笑,「你早就算計好的吧。我要是表現不好,在你手裡我不過就是個棄子,你還能順帶拍一拍鷺星的馬屁,套著點好。我要是表現不錯,你也可以靠自己的手段把邵長歸這個角色給拿回來,順遂葛晉和林深的意,讓我出演。你都不需要動用自己的底牌資源,就能輕而易舉藉機引我上鉤,你很聰明,衛睿,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我對謀殺者根本不感興趣呢?」

  衛睿沉吟,「嗯……我認為對於一個龍套出身的新人來說,葛晉大片的女二號已經足夠具有吸引力了。」

  「那不是對我來說。衛睿。」盛繁輕笑,「這些資源珍貴是珍貴,我承認,但是你既然找上我,就必定是對我的演技有所認可,那麼,你告訴我,憑借我的演技,出演大片只是時間問題,對麼?」

  衛睿沉默了,盛繁有演技是確定的,雖說娛樂圈有演技的人不在少數,但盛繁可貴就可貴在她不只有演技,她還有出眾的相貌和身材,還有不輸人下的智慧。更重要的是,她今年才十八歲。

  只要年輕,一切都還有可塑性,盛繁的年齡,讓她未來絕對不止於此!

  衛睿嚴肅了幾分,「如果我說,我手上不止這些片子呢?我也不止你看到的這點兒能力。你得相信我,我能做到的不止這些,我能帶給一個演員的,遠遠比你想像的還要可怕。我只需要一點時間,我會成為這個圈子裡最強大的王牌經紀人……所以,你願意見證這個奇跡嗎?」

  盛繁失笑,這還是頭一次她聽人家把自己叫成是奇跡的,真夠不要臉的。

  「不考驗我了?不是說還需要考驗才可以進入考核期?」

  衛睿輕輕一笑,「你已經打動我了,盛小姐,我喜歡有能力的人,但我更喜歡的,是能力與野心兼具的人。你讓我看到了你的野心。只要你一句話,我們就可以嘗試著開始我們的初步磨合。而邵長歸……也是你的了。」

  「是嗎?」盛繁甜甜一笑。

  「那我就笑納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4 PM

第四十八章 磨合

  「武松聽罷,呵呵大笑,便問道:『那『蔣門神』還是幾顆頭,幾條臂膊?』

  他笑道:『我卻不是說嘴,憑著我胸中本事,平生只是打天下硬漢,不明道德的人。既是恁地說了,如今卻在這裡做甚麼?有酒時,拿了去路上吃。我如今便和你去,看我把這廝和大蟲一般結果他。拳頭重時打死了,我自償命。』」

  盛繁木然地對著劇本念完了這段台詞,用極其古怪的眼神投向衛睿,面無表情地發問。

  「前面的豬八戒,花木蘭,劍齒虎,甚至貞子,我也就算了,現在的武松又是怎麼回事,請你給我一個解釋。」

  衛睿聳聳肩膀,「作為演員,釋放天性是必要的,不是麼?多嘗試不同的跨度大的角色,摧毀你內心固有的防線和認知——比如什麼我是女孩子,我是高中生,我是大眾眼裡的美人,我才滿十八歲。」

  說到這裡,一直冷靜,少有表情的衛睿掐尖了嗓子,陰陽怪氣搔首弄姿地模仿起了女生的腔調,模仿完,他又聳了聳肩,「這種類似的想法以後就不要再出現了,你只是個演員,你要記住,沒有性別,沒有年齡,你要學會去駕馭所有的角色,我不希望以後再製片方那裡聽見那種假惺惺的借口,『噢,抱歉,盛小姐很優秀,但她並不適合這個角色』,明白我的意思了嗎?優秀的盛小姐。」

  那日,二人電話中已然敲定了合作意向,而在磨合的這幾天,衛睿展現出了他強大的手段和迅猛的辦事作風。

  他先是對著盛繁的體重狠狠挑剔了一番,其後便迅速地花重金請來了國際聞名的Charles•Edgar(查爾斯埃德加),人稱CE的身材管理師。好萊塢曾經的戛納影后貝蒂戴維斯,乃至憑《一往無前》拿下奧斯卡影后的瑞希威瑟斯龐,都曾經請到他來為自己控制身材。

  盛繁聽說這個消息時,狠狠吃驚了一下,對衛睿的手腕又多了一分瞭解,要知道CE的出場價向來不菲,這一番折騰,衛睿也不嫌花錢花得肉疼。

  聽見盛繁這番看似好心同情實則幸災樂禍的言論時,這位經紀人露出了標誌性的冷笑,金絲邊眼鏡折射出一絲冷光,「肉疼?我可不會。畢竟我填消費人時填的是你的名字。你有空在這兒說風涼話,不如先想想怎麼才能盡快賺錢付清這筆龐大開銷吧。」

  說完,他拍拍屁股就走人了,留下盛繁一個人在不敢置信中走向絕望。

  她一個剛拿到五千片酬的小演員,拿什麼去請上百萬美金出場費的CE……在盛夏炎熱的午後,盛繁一個人恍如置身冰天雪地。

  好在CE其人隨和風趣,熟通中文的他也能和盛繁交流愉快,這才幾天,盛繁就在他的計劃下成功增肌百分之三點七,體重也正式降下了102斤。偶然路過的衛睿瞄了一眼盛繁稱上的數字,冷笑著威脅道,「謀殺者半個月後開機,希望到那一天的時候,我可以不用再欣賞滿身贅肉的你。」

  盛繁氣極反笑,卻並未當場發作。然而當晚她就給衛睿所有能入口的食物都加了無數芥末和苦瓜汁,衛睿被自己的飯辣到眼淚都出來時狠狠擰開了水杯大口喝水,又被水杯裡面十分神奇的苦瓜芥末水激得一口噴了出來,十分『不小心』路過的盛繁淡定而優雅地朝衛經紀人打了個招呼,成功收穫了他幾欲噴火的憤怒目光。

  於是第二天,盛繁就從衛睿那裡接到了這樣的要求——看著面前的武松劇本,盛繁抽了抽嘴角,真的確定這不是報復,而你那一堆聽起來十分有理其實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不是掩飾你報復的真實目的?

  今天,盛繁已經在衛經紀人的刁難下演完了各種奇奇怪怪的生物角色,面對武松,她雖然覺得非常無語,但也不能否認衛睿說的話確實有理。

  演員最忌諱防備心理,對鏡頭的防備,會讓你在畫面裡呈現出畏首畏尾,行為笨拙,僵硬緊張等等特性。要知道許多人就連在鏡頭前正常表現出自己日常的狀態,都沒辦法做到完全放開,舉止大方得體,更不要說肩負角色特性,要演繹不同於自身性格的人物風采了,由此也可以看出,要成為一名成功的演員,需要經歷多少練習和積累。

  衛睿雖然說有挑釁報復的意思在,但這個行動的出發點對盛繁是有利的,她確實已經擁有了極其老練的演技,哪怕對上老牌演員,她也絲毫不會被壓戲——但這並不代表她就已經做到圓滿和極致了,任何人都無法做到完美,沒有最好只有更好,盛繁也不例外。

  這也是為什麼她一開始會配合衛睿的要求的原因。

  如今雖然遲疑,但她想了想,還是斟酌著學著武松的口氣,把本子上的台詞念了出來。只有拋卻這種防備心理,不嫌棄自己接到的每一個角色,人方能有所進步。

  就好比盛繁曾經在《逆時營救》錄製現場遇到的那個吳中延,他正是因為走上了荷爾蒙型男這條路子,不願意再花本錢嘗試別的可能,對可能會造成形象有損的角色都抱有抗拒心理,才會停滯在現有的人氣水平遲遲無法再進一步。

  但人的喜愛終究是短暫的,人也會喜新厭舊,有不耐煩的時候。等吳中延重複過多同一性角色,耗光了觀眾們的耐心時,他的演藝生涯也就要走上下坡路了。

  盛繁念完台詞,衛睿雖然仍是那副死人臉表情,但面部輪廓明顯柔和了下來,他需要的是無限進步空間的可塑之才,而不是拘泥於眼前角色和固有形象故步自封不肯前進的蠢人,好在盛繁沒有辜負他的期望,他心裡對盛繁的評價又高上幾分。

  他難得地朝抬頭看來的盛繁露出了一個淺得幾乎一閃而逝的笑臉,背在背後的雙手鬆開,又拿出了一份白色的裝訂A4 紙文件,盛繁心下覺得不妙,打開一看,裡面黑色方正的楷體打印字寫道。

  「西門慶把筷子弄到了地上,要撿筷子,然後捏住了潘金蓮的鞋。

  金蓮曰:「官人,休得無禮。」

  慶一下子爬到金蓮跟前,西門慶曰:「娘子,你可憐可憐我吧。」

  金蓮怒曰:「你再這般無禮,我可就喊人了。放開我。你這個下流坯子,小心奴家大耳瓜子扇你!」

  西門慶曰:「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娘子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認了。」

  金蓮曰:「放開我!」突然間轉怒為喜,鬆開西門慶,西門慶抬頭。

  金蓮笑曰:「官人,你真想勾搭奴家?你就不怕我家大郎知道。」

  西門慶站了起來,握住金蓮手曰:「小娘子天仙一般的人物,別說你家大郎知道,就算武松來了我都不怕。只求娘子答應我一回。」然後金蓮摟住了西門慶親臉。之後互相摟抱,好不親熱,西門慶把潘金蓮抱到床上狠親。」

  盛繁瞬間腦子彷彿被雷狠狠劈了一陣,天崩地裂,腦中一片空白。而旁邊的衛睿笑瞇瞇地背手看著她,煽風點火之餘不忘加把油。

  「開始演吧,我的西門慶小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5 PM

第四十九章 商議

  一直到盛繁如同打了霜的茄子般被蹂躪得連話都不想講了,衛睿才如同得勝的將軍般,十分做作地把那厚厚一沓亂七八糟的劇本在桌子上摞了摞,渾身爽利地離開了來。

  走出一截,他似是突然想起,回頭對著盛繁道,「對了,明天《關於你的聲音》試鏡,你就不用去了。」

  《關於你的聲音》和《謀殺者》是同檔期製作的劇目,雖然一個是電視劇,一個是電影,但並不妨礙他們的拍攝週期撞到一起。同一檔期內連接兩部戲,在業內是被稱為軋戲的行為。

  軋戲不僅同時耽誤兩個劇組的拍攝,很多時間需要協商調整,而且還會影響入戲的程度。串劇組會讓演員因為過於疲累而無法迅速心定,哪怕你認為自己演技再高,狀態再好,也無法掩飾你會因此受到影響的事實。

  這不僅是對作品質量的不尊重,還是專業素養和職業道德的缺失,在業內雖然人人都認為情急之下不可厚非,但在大導眼中,這類行為還是為人詬病的。

  衛睿早在之前和盛繁交流的時候,就已經知道盛繁把《關於你的聲音》作為自己的備選,這會兒雖然對盛繁的性子有所瞭解,但不免還是擔心她會一時犯傻,為了增加自己的曝光度而冒險軋戲,故有此一提醒。

  盛繁偶爾也挺無奈的,自己混了那麼多年了,到頭來還得被人用這種不放心的語氣提醒。

  她縮進背後的沙發靠墊裡,無奈道,「好啦,我知道了。」

  衛睿這才滿意地走掉。

  衛睿也不知道哪兒那麼大手筆,在市中心地帶租了一層辦公樓,為盛繁改造出了健身房,舞蹈室,練聲房,活動室,化妝間還有會議廳等等。裡面還有很多空的小房間,衛睿聲稱可以留給以後盛繁的助理等等使用,畢竟盛繁以後還需要一個大型的團隊,沒有一個固定的基地可不成。

  雖然現在這個基地只有盛繁和衛睿兩個人在使用。

  基地內剩下三分之二的地盤都異常冷清,一天不打掃就能長滿灰塵,而衛睿這個奸商近日已經在物色聯繫固定的清潔工來做大掃除,想必又是一大筆開銷。

  基地每天CE也會來,指導盛繁兩個小時,檢查下她的身體狀況就離開。是的,只有兩個小時,而為了這兩個小時,盛繁卻欠下了一筆天價的債金。目前衛睿還在為盛繁物色合適的舞蹈老師和聲樂老師,以及必要的表演老師,用他的話來講就是,要麼不要,要麼就要最好的。

  聽著那『最好』二字,盛繁眼前又是大筆大筆的錢嘩嘩流走,讓人肉痛,痛到無法呼吸。

  無疑,這些錢被衛睿全部記在了盛繁腦袋上,只是因為盛繁暫時是個只有五千存款的窮光蛋,所以衛睿承擔起了經紀人的責任為她代為支付。

  每天兩人會面的尾聲,他就會從包裡摸出來一個小本子,一邊扶他的金絲邊眼鏡,一邊唰唰唰地快速在本子上寫著什麼。邊寫他還要邊和盛繁匯報賬單,一筆一筆地用他那飛快地語速念給盛繁聽————這是盛繁每天人生中最為灰暗的時刻。

  每一天,衛睿都孜孜不倦地以用巨額債金打擊盛繁為樂,提醒她要奮勇向前,否則等二人的試用合同一年期結束,若是盛繁不符合衛睿的預期,她就會帶著這筆債金被掃地出門——屆時衛睿不會再幫她承擔欠款,一切費用,都需要她自己還清。

  就是這麼殘忍。

  雖然盛繁對自己抱有自信,但二人簽訂合約時,她還是為這條條款小小地感到了幾絲殘忍。衛睿花錢跟不要命似的,一出手就是大款項,試問她若是一個不慎,和衛睿分家,到時候一個走投無路的新人,要用什麼償還這筆賬單?

  無疑,這個答案在娛樂圈人人都心知肚明,要麼,牢獄,要麼……身體。

  這就是娛樂圈的規矩。殘忍,而刺激。

  聽見她的抱怨時,衛睿只是冷冷一笑,「很抱歉,盛小姐,在成為你的經紀人之前,我首先是一名商人。而一名商人……」

  他扶了扶眼鏡框,「……是不需要多餘的同情心的。」

  「可我在事業初期並不需要這些東西,比如舞蹈課,聲樂課,比如現在還空著的十多間辦公室。商人不會讓資源空閒,你現在這樣的行為只是在無度浪費,來增加我對你的需求感。」盛繁冷聲道。

  衛睿又是一笑,「對你來說,這是資源空閒,但對我而言……呵,這叫做前期投資。顯然,盛小姐,你好似沒能弄懂我真正的目的,我並不是要打造一個優秀的演員。」

  他擺了擺手指,「這個世界上優秀的演員已經太多了,就像那群龍套裡面也能挑出一兩個好的貨色一樣,演藝圈裡最不缺的就是優秀的演員。」

  盛繁微微皺起了眉頭,而衛睿繼續說道。

  「我要的是巨星,你懂嗎?superstar……她要完美得無可挑剔,擁有一切名流巨星的潛質,我要一手把她挖掘,再推向最高峰。我要她成為一道時代的印記,要做這娛樂圈的主人,我要無數人都記得她的名字,後世過去人人都還能記得她的身影……你懂了嗎?」

  衛睿雖還坐著,但眼裡已經冒出了激動的光,整個人狂熱得有幾分可怕。但他再看向盛繁時,眼底的光卻又徐徐冷卻了下來,「當然,以你現在的條件來說,你確實已經足夠出色了,但遠遠沒有達到我期望的標準。我希望你能在之後給我看到更亮眼的東西。」

  盛繁看著他,半晌挑起眉梢,「這些你之前可沒和我交代過。」

  衛睿看著她,「那是我以為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野心,而現在……你是在退縮嗎?因為擔心被我掃地出門償還不起債務?」

  他頓了幾秒,終究還是因為盛繁頗有好感,又加了幾句,「你大可不必擔心,只要你足夠聽話,按照我的思路按部就班地走,你完全有很大可能成為本世紀最出色的巨星。」就他目前觀測,最有可能達到他要求的人就是盛繁了,他希望盛繁不會讓他失望。

  聽多了衛睿對他自己毫無底線的誇讚,盛繁已經完全免疫了,她挑眉露齒一笑,「可我這人就不喜歡聽別人話按部就班。」

  衛睿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只要你有足夠能力……讓我聽你話喊你爸爸也行啊。商人嘛……」

  他笑得有幾分賤,「……都是只看重利益的。面子這東西,那是什麼垃圾。」

  二人在這個問題上就此達成共識。

  衛睿辦事很有效率,謀殺者的劇本已經寄了過來,他打印了好幾份給盛繁備著。合約也一同寄了過來,此次定下的片酬為十萬,稅後。

  看著價格那一欄的數字,衛睿很有幾分遺憾地歎了口氣,「你沒有什麼名氣,這也是我能給你爭取到最合適的價碼了。」

  他以為盛繁會有幾分失望。

  但是盛繁此人,對於自己的處境最是隨遇而安了,她對片酬倒沒有太大的要求,更何況十萬塊,比之之前的五千,已經是翻了二十倍了。等她打響了名氣,自然會有更高的身價出演。

  她現在唯一有幾分顧忌的就是在衛睿那裡欠下的巨額大債。

  衛睿顯然是對自己只能為盛繁爭取到這樣的片酬很不爽,認為這是辱沒了他的能力。但他沒有想過,自己把一個已經試鏡失敗的無名小演員拉上女二寶座,還為她爭取到十萬的片酬,這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情。

  十萬的價碼,輔以葛晉的名氣,已經足夠請到一些小有人氣的小花演員了。

  而且葛晉並不是缺錢的人,謀殺者拉到的數億初步資金,已經足夠他砸大價錢去請更有號召力的演員,又何必拘泥於她身上?

  盛繁隨便懶洋洋地安慰了衛睿一番,換來了他一個白眼。

  衛睿點點合同最末端,「快,把名簽了。」

  盛繁唰唰唰就寫下了自己的大名。

  看著那兩個大字,衛睿皺起了眉頭,「不行,還得給你請個書法老師練練簽名。」

  「別啊!」盛繁又是一陣肉痛,這老師那老師的,轉眼已經又為她的債款添磚加瓦了一個大頭,再請個書法老師,她真是一輩子都還不清了。

  「我字又寫得不差!」

  這話是真的,盛繁的字從前練過,自帶一種飄逸灑脫之餘,還有幾分獨屬於女子的的秀美感,就算是給粉絲簽名,那也是拿得出去炫耀的那一種,娛樂圈比她字寫得醜的可海了去了,數都數不清,她怎麼也不至於淪落到需要練字的地步。

  但衛睿要的可不是這樣的效果,他要的不是矮子裡拔高個兒,而是天生的獨一無二的高個兒。

  不把盛繁搞成個書法大師他怕是不肯罷休的了。

  「趁你現在事情少,多學一點東西並沒有害處。」

  也是,盛繁現在天天悠閒得不行,拍完明奴就純粹沒事兒干了。忙得腳不點地的衛睿就看不慣她這幅悠悠閒閒的樣子,卯足了勁兒要給她找點事情幹。

  盛繁無奈地歎了口氣。

  其實好多事情她也知道對自己沒有壞處,但就是對自己被人支使著做這做那非常不愉快,有事兒沒事兒都想跟衛睿頂著幹一兩盤,典型的吃飽了沒事兒干。

  她幽幽點頭,「好吧,記得講講價。」

  衛睿挑眉不語,算是默認。

  「別歎氣歎得太早,你後面還需要貼身助理,普通助理,公關,財務管理,還需要花錢和媒體打點關係,形成友好合作,還要租車子雇司機等等。對了,你現在住哪裡?」

  衛睿眼如閃電般看向她,盛繁還沒來得及再歎一口長氣,就被他這一眼看得噎住了氣。

  「呃……那個,住家裡,老房子來著……」

  她支支吾吾。

  衛睿深深看她一眼,「你沒有男朋友什麼的吧,同居的話趁早搬出來。」

  盛繁立刻炸了,「我年都沒成,同什麼居!」

  「噢……」衛睿拖出意味深長的音節,「成沒成年這個問題,可不是衡量同居的標準。」

  盛繁還了他一個白眼。

  「總之,沒同居就好,沒男朋友也是好事,等謀殺者殺青,你就需要考慮搬出來住的事情了,在那之前我會先為你物色房子,你需要一個良好的被媒體拍到的環境。」

  衛睿對細節的要求極其之高,如同強迫症般容不得一點瑕疵。盛繁習以為常麻木地哦了一聲,俗話說債多不愁,她這會兒也不抱掙扎的僥倖期望了。

  「來,最後一件事情。」衛睿拿筆尖點了點桌面。他看向盛繁,眸間竟然隱隱約約帶了幾分笑意。

  他戲謔道,「我們的高考狀元,想好讀什麼學校了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6 PM

第五十章 溝通

  出乎意料的,上大附中給盛繁打來了電話。

  盛繁此前由於自閉症的緣故,根本就沒上過學,更別談是學籍。

  但盛中寰何等人物,早年起家就是在S市發展,如今身家龐大,在S市扎根也深得嚇人,隨便動用一些朋友關係,盛繁的檔案就進入了上大附中的學籍網裡面。

  可以說,盛繁此番一舉拿下狀元,給上大附中是添了不少的臉面,媒體紛至沓來,都想從羅校長這裡探聽到一點盛繁的消息,哪怕是一些平日的小癖好,寫上報紙也算是不錯的看點了。

  但羅校長偏偏什麼都拿不出來。

  S市雖是個直轄市,但面積卻比好多省份都大,內部劃分了十餘個區,人口多得驚人。哪怕附中這次只是出個區狀元,也是足夠光宗耀祖的事兒了,更別提附中作為S市最頂尖的公立學校,裡面優秀學子不可謂不少,高考前學校專程開過例會,資格老的教師都各對自己班上有幾名看好的學生。

  但誰都沒料到會衝出來盛繁這麼匹黑馬,還偏偏是個外來戶。

  生害怕被上面領導叫去查水表的羅校長不敢和媒體亂講,只能自己暗暗叫苦,期待著媒體早點把這波熱度給掀過去。

  區狀元那麼多,你們媒體幹嘛非要纏著個盛繁不放?還有那個盛繁,你說你安安心心在家裡等成績有什麼不好?為什麼非得去湊熱鬧演什麼電影。這下好了,媽的,鬧成這樣大家都開心了吧。

  羅校長躺屍在自己辦公室的老闆椅上,一邊用一雙短腿在地上點地轉圈,一邊對著天花板翻白眼。

  但他面對盛繁時可不敢翻白眼。

  他一邊努力繃出和善可親的笑容——即使盛繁看不見,一邊用誘導的語氣勸盛繁,「盛同學啊,你看你也算是學校的一員,我們想要邀請你作為優秀畢業生來做個演講,你也給同學們講講你的學習方法啊什麼的,帶動一下學弟學妹們的激情對不對。你覺得怎麼樣啊?」

  盛繁覺得這個提議略微地有那麼一些麻煩。

  「抱歉,演講就不必了,相信附中有更優秀的人才。」盛繁略帶歉意地婉拒了這個提議。

  羅校長連忙道,「那配合做個採訪呢?採訪行嗎?這個,盛同學你也知道,學校這方面幫你擋了不少媒體的邀約,但什麼消息都不給也不厚道不是。」

  採訪?

  盛繁頭更大了,誰都知道媒體多尖銳,到時候問一大堆你和同學關係怎麼樣,你平常做題用什麼教輔資料,你最尊敬和喜歡哪一位老師這類的問題,盛繁怕是要頭痛死。

  「抱歉羅校長,採訪對我而言可能會有幾分麻煩。」

  她現在還處於被公眾質疑的階段,要是媒體知道她即將接受採訪,來的人可能就不是社會版而是娛樂版的記者了,會問些什麼問題也讓人難以預料。衛睿要是知道了,說不定會對她這種自作主張的行為予以凌遲大刑。

  羅校長幽幽歎了口氣,「盛同學,你考慮好選什麼學校了嗎?」

  他換了個話題。

  說起學校,本來是一件毫無懸念的事情,因為每一年各省市的狀元都是毫無疑問地選擇華大——華夏如今最頂級的學府。但是在盛繁踏進娛樂圈這檔子事發生之後,大家都有幾分好奇盛繁究竟會填哪所院校作為自己最後的選擇。

  是影視學院中如今獨佔鰲頭的中央影視學院呢,還是學霸遍地跑人人腦子好的華大。

  盛繁最近已經回答這個問題數次,頗有幾分無奈地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答案,「華大。」

  「華大好啊!華大好!」羅校長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畢竟學校裡出一個華大學生比出一個中影學生要有派頭得多。

  羅校長搓了搓手指,笑瞇瞇問道,「盛同學啊,我們最近要拍一個宣傳視頻,上一屆畢業的高三同學都會參加,你看你要不要也參與一下,說一兩句話嘛。你看你的採訪和演講就算了,這個的話……」

  羅校長一番以退為進,讓拒絕了他兩次的盛繁實在不好意思拒絕第三次。

  想一想拍視頻說句話也就幾分鐘時間,也不會有什麼後續影響,猶豫一瞬,盛繁還是答應了。

  直到掛了電話,盛繁腦中都還是羅校長那如同魔音貫耳一般的『盛同學』。

  和羅校長一番商定,終於確定了拍視頻的日期,掛了電話,盛繁雖然為自己莫名多的一項日程有些頭痛,但還是不反感羅校長的好說話。和他溝通,絕對不是一件讓人難受的事情,畢竟是能當上校長的人,情商也不會低到哪裡去。

  可惜這個世界上,不是和誰都能如此輕鬆就達成一切溝通的。

  盛繁這會兒正在水果店裡,掛電話之後,各種水果都挑著買了一點。讓店家給稍微包裝了一下後,她就拎著朝查家的方向走去,面上的表情凝重得,宛如即將上戰場殺敵。

  查一典從前就不愛吃蔬果類,拍個戲又拼,把身體折騰得亂七八糟,到老了來毛病一大堆,什麼維生素ABCDEFG都缺那麼一點兒。

  潘美雲頓頓做飯,桌上都要擺好幾盤綠油油的蔬菜,逼著查一典吃下去。查一典在家裡每逢吃飯就苦著個臉,頗為淒慘。

  而盛繁也沒讓他好過,每次上門都必定拎一大堆水果,潘美雲笑得樂呵呵,查一典就使勁兒板著個臉。但不管查一典怎麼黑臉,盛繁都知道,這些水果最後還是會被他吃下去。

  只是如今卻不一樣了。

  盛繁看著自己手上提的這一大堆水果,心知二十分鐘後,它就會出現在小區裡的垃圾桶中。

  若是查一典動作快,興許還用不了二十分鐘。

  而且盛繁還不敢從垃圾桶裡把它撿起來帶走,因為按照查一典的怪脾氣,他必定會在扔了之後每隔一陣就過來檢查一番,要是讓他發現這些水果被盛繁撿走廢物利用,絕對會大發雷霆,估摸著沒個十年八年是不可能結束這場和盛繁的冷戰了。

  瞭解查一典的那些小心思,盛繁每次買水果都盡撿著貴的買,務必不能讓查一典覺出盛繁對自己不用心,否則又得炸翻天。

  可憐她的五千塊片酬,還沒怎麼花就已經快用光了。

  把水果小心翼翼地放門口,盛繁站在查家大門前略微有幾分出神,也不知道查一典怎麼知道盛繁來了的,明明她聲兒也沒出一聲,門內就爆發出一陣驚天怒吼,「滾。」

  盛繁的眼角瞬間就耷拉了下來。

  她已經來了整整一個星期了,每天踩著查一典午睡後心情稍微愉悅點的那個點兒來,就為了更有可能讓查一典消消氣——但這點小伎倆顯然對暴怒的查一典無用。

  盛繁每天躲在暗處眼睜睜地看著查一典把全部水果都扔進垃圾桶,面色冷凝,不論潘美雲在旁如何說情都是無用。

  想來是真的氣著了。

  查一典當初聽聞竇扣去世,鬱鬱數日都不願意接受這個消息,為了自我安慰,連盛繁興許就是竇扣這樣離奇的想法的冒了出來,只因為偶然看過那個雷雨的試鏡視頻。

  但現在發現盛繁真的是竇扣了,荒誕加之震驚,不肯面對事實,只好抗拒盛繁的一切接近來麻痺自己。

  畢竟盛繁換了個身份,就相當於是一個陌生人了。對著一張全然陌生的臉,查一典每每看見就不得不想起竇扣已然死去的事實,這對於他來說顯然是一種折磨和煎熬。

  而且查一典未必沒有怪責盛繁沒有早早來找自己,讓自己白白傷心苦郁這麼久的意思在裡面。

  想到這些,盛繁也是有幾分無奈,只好每日過來請請罪,盼望查一典能早日原諒和接受她。

  她倒不怕查一典還不相信自己就是竇扣,畢竟她那日已經給了查一典太多提示信息,再加上演技這種東西,每個人都是帶有自己的東西在裡面的,一些小手法,一些小習慣,都是每個人自己的獨一無二的標籤。要說模仿,騙騙外行人倒是有幾分勝算,但要騙過在此行浸淫已久又對竇扣異常瞭解的查一典,是絕對沒有絲毫可能的。

  如今查一典閉門不出,顯然還是無法接受自己了,對老一輩來說,自己當女兒來養的小輩突然身殞又離奇重生,著實是讓人有幾分難以接受了些。

  盛繁幽幽歎了口氣。

  門內人似乎是知道她還未離去,也久久不出,盛繁躊躇片刻,終究還是從包裡摸出了紙和筆,寫下了一行字放在門前。

  「老師,後日是我生日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3:58 PM

第五十一章 相約

  盛繁一個上午已經捧著自己的手機看了無數遍,剛放下又拿起,不斷刷新短信界面,可惜仍舊空無一物。

  她那日走時在紙條上面附上了自己新手機號,就希望查一典能夠來條短信或者電話,但結果讓她失望。

  在她認下查一典當老師之後,每年的生辰都會在查家度過,潘美雲會專門下廚為她烤一個大蛋糕出來,哪怕她快三十歲了,還逼著她像個小孩子似的吹蠟燭許願。

  但她今年這個生日,想必查一典是不會祝她生日快樂的了。

  盛繁揉了揉鼻子,有幾分挫敗感。

  誰也不知道她的生日,想來今天是不得不自己一個人過了。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想來她著實是被潘美雲和查一典給寵壞了,現在自個兒過個生都覺得有點心酸。

  盛繁打起了幾分精神,決定等下出門獎勵自己看一場電影吃一頓好飯,減肥什麼的先拋到腦後,爽了再說。

  減肥減肥,沒肥肉減肥還有什麼樂趣呢?盛繁果斷決定等下出門吃他個幾斤肥肉回來。

  打開貓眼App,盛繁開始刷新看看今天的影城都上映了些什麼片子。

  比之容易被片名,海報以及主演演員哄騙進片場的小白觀眾不同,盛繁顯然因為手握不少內幕消息,從而眼光格外挑剔。

  「嗯,無雙高手顯然不行,劇本虎頭蛇尾,看到後面全是填充時間毫無情節含義的打戲,還做成3D圈錢,不看不看。」

  「京城愛情聯盟倒還挺有新意的,情節設置方面我記得好像都還挺出彩的,可惜了,請了岑喻一當主演,也不知道鷺星往上砸了多少錢,嘖嘖」

  她繼續往下翻。

  「嗯?無人區?這劇本我好像沒看過……噢,尹九導演的,怪不得。這老頭兒還惦記著我說他運鏡不行那句話呢,真夠小氣的……這麼小氣我也不給你貢獻票房了,改天買盜版碟看氣死你。」

  「無畏青春期?小清新愛情片?還只能情侶廳放映……我單身狗還是不去湊這個熱鬧了,你們開心就好……」

  又往下滑了一截,盛繁眼尖突然瞄見一張很眼熟的海報,正待打開細看,電話卻突然被彈出的通話界面佔滿。

  「誰啊……」盛繁看向那串數字,終於想起來這究竟是誰的號碼了。

  她頓時就出了一背冷汗。

  媽的柯明這小子真的是陰魂不散,打電話來又是要作甚!

  盛繁猶豫了一下,本想故意不接裝作不認識,卻又實在不好意思面對柯明時解釋自己居然還沒存他號碼,畢竟人家上次打來可是親口說了自己是誰的。

  咬咬牙,盛繁終究還是如壯士斷腕般壯烈地接起了這個電話。

  柯明清清淡淡的聲音直接開門見山,「盛繁,我在你家樓下。」

  什麼??!!

  盛繁不敢置信,匆匆趿拉起拖鞋就朝小陽台走去,推開陽台門,烈日炎炎下,柯明就靠在車門旁,簡簡單單的一件白T,身周儘是涼爽的氣息。

  樓上看不清柯明面容,但盛繁站在陽台上,卻敏銳地感覺到柯明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隨後似乎是輕輕露出了一個淡笑。

  哄!

  盛繁覺得自己的腦子瞬間炸掉了。

  有點兒承受不住柯明這個笑的威力,盛繁頗有幾分暈眩地又跑回了房間裡去,頗慫地咬牙切齒問道,「你怎麼來了!」

  那頭柯明輕聲一笑,隨著電流傳到盛繁耳畔,磁性得讓她的耳朵都彷彿癢癢了起來,像有根小羽毛在裡面慢吞吞地撓。

  「不許笑!」盛繁頓時惱羞成怒。

  「好,我不笑。」柯明瞬間正色,聲音還是那副正經的平平淡淡的模樣,但盛繁就是覺得這傢伙的聲音裡帶著幾分笑意,還是很惡劣的那種。

  她倒吸了一口冷氣,「你跑來我家做什麼?盛其希告訴的你的地址?」

  柯明似有些疑惑的樣子,「為什麼要他告訴我,以前我也經常來啊?」

  媽的,這兩人關係那麼好做什麼。

  盛繁恨恨,「你不拍戲了?」

  柯明再度疑惑道,「怎麼會有人需要每天拍戲?那不是進度慢的人才會做的事情?」

  盛繁倒吸一口冷氣,覺得自己以前沒能挖掘出柯明這傢伙身上的賤性真是她的失職。

  給社會添麻煩了。

  盛繁愧疚得想給國家鞠上三個躬。

  想當年她和柯明合作《飲食男女》,這傢伙也是這樣,動不動就一條過,偶爾拍個兩三條,都全是他自己主動要求的,因為覺得不夠完美。

  偏偏盛繁自己也是個怪物,導演指點一兩句就瞬間通,演起戲來順暢得不要不要的,兩人一撞上,就卯足了勁兒瘋狂過戲,年輕人都有那麼幾分不服輸的勁兒。

  結果最後,劇組預計兩個半月拍完的電影,被這兩人拉扯進度跟坐火箭似的一個多月就殺青了,到最後一場戲的時候導演還異常懵逼,跟做夢似的。

  由於劇組安排的拍攝鏡頭有自己的順序,並不是圍著主角一個人轉,所以如果柯明快,完全有可能出現這種一整天都沒有戲拍的情況。

  想起以前,盛繁有幾分無語,「那你來幹嘛?找我?反正盛其希不在家。」

  柯明無聲地勾起嘴角,日光下他的面容有幾分不自知的溫柔,「陪我去看場電影。」

  「看電影?不去不去。」盛繁跟被針蜇了似的連連拒絕。

  柯明聲音有幾分意味深長,「真的不去?」

  盛繁一口咬死,「真不去。」

  「好吧……」柯明悠悠歎了口氣,「我還以為竇影后的遺作你會想鑒賞一番呢……畢竟最近一個半月的場次可是都買了個精光,要想看好像也只有我手上這兩張票了。」

  盛繁身子抖了抖,有幾分不敢置信,「十七錄上映了?!」

  她最近被衛睿一大堆事情搞得焦頭爛額,再加上查一典的事情也讓她心煩,竟然沒有注意到這個消息。

  柯明笑起時微微狹長的眼角讓他看起來像隻狐狸,面對上鉤的魚兒,他的聲音依舊如水般平淡,敘述著一個事實,「是啊,五天前凌晨上的首映,S市日排片據說已經破了兩千,但影票依舊被一搶而空。如今一個半月內都預定不到多的電影票了。」

  盛繁聞言,有幾分怔怔,微微出神。

  無疑,柯明這次的邀約著實很有誘惑力度,尤其是對她而言。

  但她總覺得這更像是一個陷阱,彷彿只要跳進去,就像溫水煮青蛙一樣,她就在也逃脫不掉了。

  她猶豫許久,柯明也不催,只定定等著,電話聽筒一時之間只聽得到二人的呼吸聲,淡淡淺淺交織在一起。

  好半晌,盛繁才開口,「多久的場次?」

  柯明笑容依舊淡淡,眼裡卻頓時光芒璀璨,「下午兩點。」

  盛繁點了點頭,算是同意,她對著電話那頭應允,「好,走吧……」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0 PM

第五十二章 臉紅

  好歹是自己一年一度的生日,盛繁還是稍微地拾掇拾掇了自己,這才坐上了柯明的賊船,啊呸,小轎車出了門。

  「買的哪家電影院的啊?」盛繁一邊系安全帶一邊問道。

  車子穩穩出發,柯明的手指細而骨節分明,搭在方向盤上極其賞心悅目,「星逸國際影城。」

  「呵!大手筆啊!」盛繁驚道。

  誰不知道星逸國影的票價出了名的坑,一**商把個電影院修得跟皇宮似的,一張電影票就能賣出一件衣服的錢。

  還得是帶牌子的那種。

  盛繁頗有幾分稀奇柯明突然的大方,正如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那樣,她現在覺得柯明也沒打什麼好主意。

  她十分警惕地看了一眼柯明,「幹嘛突然找我看電影?」

  他們倆有這麼熟麼?

  柯明挑了挑眉,斜眼看她,「我以為我們倆已經算是朋友了。朋友之間不能看個電影?」

  當柯影帝的朋友?聽起來好像還挺有派頭的樣子。

  不過……

  盛繁一時之間有些懵,他們倆做什麼了就成朋友了?什麼時候的事?

  而且她居然還覺得柯明說得好像有點兒道理,朋友之間好像也不是不能夠看個電影……

  媽的,她真是瘋了。

  盛繁岔開話題,「你怎麼買到票的?」

  柯明雙目平視前方,車子開得穩穩當當,「晚上搶的。三分鐘,一個星期的預售場次就全空了。」

  盛繁挑挑眉稍,心道自己好像還挺受歡迎的,這麼快票就沒了,簡直美滋滋。

  不過她也知道,柯明說得輕巧,其實搶票恐怕沒那麼簡單。

  她拍了拍柯明的肩,一隻手就搭在上面,神色頗為老練,「兄弟啊,我和你說……」

  聽見這句開場白,柯明嘴角抽了抽,眼神不自知地在盛繁的手上溜了一圈,開著車有幾分出神。

  「像你這樣的大佬,不應該事事親力親為的,像看電影這種事情,你一個電話,星逸自己不就屁顛屁顛地把電影票給你送來了嗎……」

  盛繁眼珠子轉轉,想起從前,柯明這廝即使地位逐漸水漲船高,但她卻還真沒看柯明做出過依仗自身權利獲取便利的行為。

  如今想想,若是柯明這麼做了,倒還真是有幾分有趣。

  看著盛繁嘴角莫測的笑容,柯明的眼角莫名跳了一下。

  「不夠有誠意。」

  「嗯?」

  盛繁沒聽明白,轉眸看向柯明。

  柯明面龐清俊如畫,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淡淡的笑意,也轉首看向了盛繁,唇角似揚非揚。

  「那樣的話,請你看電影,就不夠有誠意。」

  盛繁微微愣住,似乎是沒想到柯明這個回答,明明一句簡單的話,卻被柯明說得有幾絲纏綿意味,讓盛繁面皮微燒的同時,心下也暗暗腹誹,看個電影而已,要什麼誠意?

  她咳了一聲,「這個,柯明啊,其實也不用這麼麻煩的……」

  柯明今天沒有化妝,素這一張俊臉,眼瞼下那點淡淡的青黑就格外顯眼。要知道影院開票預售均是在午夜,要搶到兩張票,晚上怕是睡不好了。

  前面正好是紅燈,柯明將車子穩穩剎住,沒說什麼,只是俯身朝盛繁靠了過來。

  盛繁一個愣怔,覺得有幾分不對,正待身子往後退之時,柯明卻定住不動了。車廂狹小,柯明此時距離盛繁也不過一肘。

  二人幾乎呼吸相對,柯明身上泛出淡淡的薄荷香氣,車廂內一時極近,只餘空調呼呼的出風聲。風劃過二人衣角,靜謐無聲,盛繁一時頭腦空白,近距離凝視柯明黑白分明的雙眼,有幾分陌生的電流從她後脊徐徐上攀。

  酥而麻。

  「呃……你……」

  盛繁有點兒不知所措,總覺得如今的柯明陌生了不少,變得更強勢,更具有威脅性,也更……迷人了……

  她可能真的是腦子壞掉了……

  柯明看著盛繁,心中默默數著她細密長翹的睫毛,半瞬垂眸,嘴角帶出一抹淡笑,「盛繁……」

  他喊她的名字喊得婉轉又纏綿,聲音沉而帶著磁性,微啞著帶出男人獨特的荷爾蒙味道。

  突然被喊,盛繁心底突然就有點兒慌。

  「什什什什什麼?」

  柯明又是一聲輕笑,嗓音如同一根羽毛,輕而易舉就在盛繁心上劃過一道漣漪。

  「不用緊張,我只是想問……你究竟還要讓我等多久?」

  「什什什什麼等多久?」

  盛繁渾身十足的不自在,繫上了安全帶,她動的空間本來就小,再加上柯明壓過來,她不管怎麼動,呼吸間都能感受到一陣陌生的溫度,帶著獨屬於男性的灼熱和氣息,讓她耳根都有些泛紅。

  即使空調溫度開得極低,也壓抑不住滿室的暖熱曖昧氣息。

  柯明淡淡凝視盛繁,許久沉默,突然就伸手,在盛繁眼疾手快的一躲之後,他的指腹輕輕劃過了盛繁的耳尖。

  ……臥槽??

  盛繁一臉警惕,「你做什麼?!」

  柯明若無其事地收回手,雲淡風輕,「你頭髮上有髒東西。」

  盛繁狐疑看他一眼,覺得這人今天實在太過莫名其妙。她半信半疑地藉著車上的鏡子照了一照,「沒有啊?哪裡?」

  柯明收回自己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清清淺淺地笑了笑,綠燈亮起,他繼續開車上路。

  「沒有嗎?那或許是弄掉了吧。」

  盛繁更加狐疑地瞇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好半晌,才從鼻間哼了一聲收回目光。

  方纔柯明那一伸手,剛好碰到了她的耳尖,男人的指腹本就粗糙,微微帶繭,而盛繁的皮膚嫩而薄,即使柯明已經收回了手,那種熱度卻似乎還是久久不散,反而愈發滾燙。

  柯明的餘光輕輕朝右邊瞥了一眼,目光所及處,盛繁白皙如玉般的肌膚上暈染出一片淺紅,煞是顯眼。

  柯明眸光淡淡凝視前方,喉結卻不經意地上下動了動。

  他忍不住降下了車窗,車輛疾馳,窗外拂來大片的風,吹散了盛繁耳尖的紅,吹散了室內無聲醞釀的些許曖昧,卻吹不散柯明心頭兀自跳動的暗火。

  他一手搭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卻忍不住指腹輕輕搓了搓,似是在回味那種細膩觸感。

  半晌,他清雋的臉上才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

  ……無妨,來日方長。

  他……還等得起。

  車子在二人一路沉默中,抵達了星逸國影。

  停好車,柯明從後座突然摸出了兩頂帽子,「戴上。」

  兩頂帽子長得差不多,都是黑色帶個金色的樹葉logo,盛繁覺得這很有情侶帽的嫌疑,但看柯明一臉坦蕩,再加上二人確實不能太過招搖,她還是對著後視鏡把帽子帶了上去。

  帽子看著普通,但帽型貼合度極好,再加上帽簷的彎度也修飾臉型,盛繁戴上就對著鏡子臭美了一下,居然還挺好看的。

  她笑瞇瞇轉頭看柯明,「你審美還挺好的哦。」

  柯明淡淡勾了勾唇角,「多謝誇獎。」

  星逸影城在十樓,二人自進電梯就站在了角落,低著頭,即使別人對他們多看兩眼,也辨認不出這究竟是誰。

  到了樓上,柯明先去兌換影票,盛繁索性到零食區逛了逛,過了半天眼癮,可惜她一樣都不能買,這些膨化食品的熱量,足夠CE和衛睿的怒火把她烤成渣渣。

  強行壓抑住內心的悲憤,盛繁在售貨員小姐姐僵硬的笑容裡買了兩瓶礦泉水,灰溜溜地跟著柯明去檢票了。

  也不知道柯明哪裡來的這麼好運氣,竟然搶到了最後排正中的兩個位置。

  這裡沒有人頭阻擋,視野寬闊,顯然是每場電影的兵家必爭之地。

  可惜她坐了。

  盛繁驕傲地挺起胸脯面對每一個走進影院的觀眾都要對她投來的嫉妒目光,十分得意地拍了拍柯明的肩膀,「幹得好!」

  柯明眼角又跳了跳。

  每場電影開放之前,必定都會有不少讓人憋足尿點的狗屁廣告要放,而且若是廣告商錢多得嘩嘩嘩,某些廣告還有可能被重複著放上個兩三遍,如同魔音貫耳一般要在你的記憶裡找到一個位置待下。

  盛繁百無聊賴地刷了會兒微博,等到電影院陸陸續續地座位全被坐滿,廣告也放得差不多了後,燈光終於暗了下來。

  一片寂靜中,電影開場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2 PM

第五十三章 十七

  燈光唰地全部熄滅,三秒鐘後,黑暗的大屏幕亮了,其上緩緩浮現藍色的水波紋。一個氣泡逐漸脹大又倏地爆裂,水浪湧現幾秒後,才從裡慢慢翻出三個微微顫動的大字。

  十七錄。

  底下逐漸跟著浮現一排黑字。

  本片根據真人真事改編

  場內已是鴉雀無聲,座無虛席的廳內,人人都彷彿屏住了呼吸,不敢出一口大氣。

  叮咚,叮咚,如同泉水潺潺流動的背景音樂聲歡快地響起,伴隨著音樂的鋪進,一幕幕景色也在觀眾眼前呈現。

  先是如同翻日曆一般,天空從碧藍色到晚霞時的瑰麗深紅,再到夜間如墨水般的黑藍色,循環往復,又到了第二天金燦燦的日光漫天。

  隨著天空的變化,鏡頭逐漸下移,色調極其溫暖飽和的背景色裡,一隻蜻蜓風箏飛過,小孩子們的嬉笑聲逐次響起,一陣風拂過,公園裡的綠葉抖動得嘩嘩嘩得響,彷彿也在跟著歡笑,樹木高大而翠綠,一片片綠葉宛如寶石般美麗。

  隨著鏡頭的一個猛地抖動,一個小孩子被他媽媽抱著跳起了摘下了一片綠葉,媽媽臉上儘是溫和的笑意,而那個小孩子則興奮地舉起葉子朝他的同伴們大喊。

  「看!我摘到了!」

  又是一陣愉快的大笑。

  伴隨著蒙太奇手法的運用,電影鏡頭一個扭動,綠葉在鏡頭中逐漸放大,放大,一片綠色蒙住了所有觀眾的眼睛,再重新拉遠時,已是一個中學的校園。

  嘩!

  一棵樹被遠處的一個足球狠狠砸中,一大片的葉子就此滑落,一隻纖細的手拾起了一片綠葉,鏡頭上揚,正好對上一張女生的臉。

  當!

  音樂到這裡就戛然而止,讓習慣了的觀眾突然才意識到幾分安靜。遠處有一群男孩兒們的喧鬧聲,吵吵嚷嚷,但總像被什麼玻璃罩住了似的,始終隔著一層,聽不大真切。

  女孩兒抿了抿唇。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校服外套,裡面露出微皺的淺藍色襯衫領,她後腦勺上紮著一個馬尾,發尾處略顯乾枯焦黃,像是一把曬焉了的乾草。

  她膚色極白,像一層水淺淺勻勻地鋪在她臉上,隱隱約約能看見下面分佈的青色血管,她眉毛稀疏,嘴唇毫無血色而且破皮,但那雙眼睛卻是極其動人,像一顆發著暗芒的黑曜石。

  「十七,愣著幹嘛?把球傳過來啊!」那頭,男孩兒們的聲音就像是突破了什麼界限,一下子就真實了起來,他們揮手大聲朝這邊喊道。

  被喊作十七的女孩聞聲回頭看去,頓了一瞬,臉上突然就綻放開了一個極其開心的笑容。

  「你們能不能收斂點兒啊,踢球這麼使勁兒,怎麼沒見做題多厲害?」

  她跑過去抱起球,一腳飛起踢了過去,一個完美的弧線在空中呈現。

  男生那邊有幾個人吹起了口哨,十七臉上笑得更開心了,本來陰鬱乾癟的面容到了這會兒才顯出幾分少女的朝氣來。

  「謝了啊,十七,回頭請你喝水。」

  男生們吼完這句就又踢起球來,十七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才走回教室。

  教室裡少了男生,倒是清淨不少,她走回自己的座位,同桌李可可就摸了一包薯片出來,「來,十七,我請你吃啊,別客氣。」

  十七甜甜一笑,發尾隨著她走動而俏皮地甩來甩去,「誰跟你客氣,不把你吃窮我可不甘心。」

  教室裡剩下做題的女孩子們一聽這話都笑了起來,「來來來,十七別和我客氣,我這裡還有餅乾。」

  「我這兒也還有芒果干呢,泰國帶回來的,絕對正宗!」

  「我這裡巧克力還是比利時進口的呢,一盒就一千多,十七你拿去吃,吃得完算你厲害。」

  十七擺擺手,「可別,我要吃那麼多,我就別想吃晚飯了。回家媽媽又得說我。」

  李可可噗嗤一聲笑了,「離放學還有兩節課呢,你怕什麼。」

  「就是就是。」

  「誒,今早老乾媽佈置的那兩張卷子,你們誰寫了,不是說晚上檢查了才能放學回家?」

  「你看那幫男生做了嗎?不也在底下踢球,怕什麼,老乾媽能吃了我們全班還是怎麼的?」

  「男生他不敢罰,就專門罰我們唄,欺軟怕硬,不知道怎麼攤上這種班主任。」

  一群小女生把凳子都拉到了一起,嘰嘰喳喳地討伐起了班主任老乾媽。

  十七被圍在中間,抿了抿唇,突然從自己抽屜裡摸出了兩張卷子,「我寫了,要不你們看我的吧,免得到時候真的被罰了。」

  「好耶!我愛你十七!」

  「我也是我也是!謝謝十七了!!」

  「十七麼麼噠。」

  在一群女孩子的感激中,十七羞紅了臉,抿唇笑了笑。

  鏡頭一轉,已是放學時分,大家都三三兩兩背著書包出了學校,這裡用的是俯拍,一群穿著白色校服的高中生騎著自行車衝出了校門,嘻嘻哈哈的聲音彷彿在空中盤旋。

  那頭踢了足球的男孩子們頭髮都已經濕透,汗水黏答答地貼在背上,臉色潮紅地談天論地,背包斜挎在胸前。遇上女孩子時他們就吹個口哨,天上偶爾有飛鳥掠過,天藍得驚人。

  大家都放了學,十七卻被老師留了下來。

  她面前的班主任個頭中等,滿臉紅痘痘疙瘩,眉毛稀疏暗淡,他平時本就脾氣暴躁容易炸,再加上生起氣來臉色就轉為暗紅色,都被同學們暗地裡諷刺為老乾媽。

  但這會兒的老乾媽似乎並不是這樣,他笑意盈盈,雖然臉紅通通的,但是看起來還算和藹可親,「十七啊,你看你學習成績好,人也和善,老師真的非常喜歡你。」

  「你家裡的經濟狀況,老師也清楚,雖然不能多改變什麼,但一點小的幫助老師還是承擔得起的。」

  「你看,這裡有兩千塊錢……不要嫌少,老師只能幫到這兒了,拿去給自己買點吃的,買點新衣服吧。」

  十七呆呆看著面前的白色信封,有幾分不知所措,隨即,眼淚突然就落了下來。

  「老師我……」

  老乾媽伸手拍了拍十七的背,「別說了,老師的一片心意,你就收下吧。」

  窗外,天漸漸地陰了,十七小跑著回了家,外面一陣驚雷劈過,靜謐三秒,沉悶的雷聲如同天空炸裂了般倏而響起。

  十七幫著媽媽擺好碗筷,外面已經有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晚飯很普通,一盤青菜,一盤豆芽,還有一盤煎蛋,米飯干而硬,十七的手臂纖細,連舀兩次才舀起了一團飯。

  她的手在褲兜裡的信封上摩挲了很久,似乎在猶豫該怎麼告訴自己的媽媽。由於屋子狹小,她們倆就蹲在客廳的小茶几旁吃飯,燈光昏黃而簡陋。

  媽媽給十七夾了一筷子煎蛋,「快吃,吃完了就去寫作業。」

  十七用力點了點頭,手滑進褲兜裡,張嘴囁嚅幾下就想開口。

  但媽媽不知想起什麼,她突然放下筷子,「十七啊,爸爸還在睡覺,你去看看他醒了沒,醒了就喊他來吃飯了。」

  十七低下頭,細細嚼完整個煎蛋,才低聲嗯了一聲,放下碗筷站了起來。

  那個信封在她的褲包裡鼓鼓囊囊的,但媽媽卻毫無所覺。

  十七慢吞吞一步一步朝著那扇脫漆了的房門走去。

  這間屋子只有二十來個平米,唯一的房間就是十七父母的臥室,到了晚上吃完了飯,茶几立起來後,客廳空餘的時間才能拿給十七睡覺。

  就在十七推開那扇老舊的門之後,傳來吱呀一聲,畫面隨著這聲音逐漸模糊不清,像是近視眼一下子取下了眼鏡,眼前只剩下斑駁的色塊。

  過了足足十秒,色塊的顏色在晃動中愈發地紅艷,畫面才漸漸呈現。

  如同畫卷徐徐鋪開,白亮的燈光啪一聲打開,牆壁灰冷,鏡頭色調變得有幾分陰沉,桌子是普通辦公室裡的銀灰色,而桌前正坐著一個眉目正氣英俊的男子。

  「你確定,事實是你說的這個樣子?」他沉聲問道。

  桌前,坐著的正是十七的母親,她坐姿僵硬,眼神慌張,由於不敢與男子直視,,只能四下亂看遮掩眼中神色。

  她不住地抬手捋自己的耳邊的碎發。

  「我確定,就是這樣的。」

  她抬首,目露疑問,「警察同志,我說得有哪裡不對嗎?」

  男子從椅子上站起了身,一身筆挺的警服在他身上格外帥氣。

  他雙手撐在桌子上,壓低嗓音造成對女人的極大壓迫,「你要知道,你陳述的每一件事,都對我我們破案有異常大的幫助,陳芳女士,還請你慎重考慮。」

  陳芳眼神閃爍幾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抿抿唇,「我知道。」

  她沒有再說別的。

  警察冷靜半晌沒說話,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但我知道了。」

  他徐徐站直了身子,陳芳仰首看他,嘴唇緊抿,與十七如出一轍。

  男人冷笑道,「陳芳,你對於你女兒的死亡,其實一點都不難過,對嗎?」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2 PM

第五十四章 結局

  送走陳芳,凌雲蘇的眉毛深深皺了起來,一旁的一個警服女子倒了杯水給他,問道,「問出來什麼了嗎?」

  凌雲蘇搖了搖頭,面上陰雲密佈。

  女子安慰他,「不是還有別的人?多問問,總能找到線索的。」

  凌雲蘇淡而堅定地搖了搖頭,「不。」他神色十分嚴肅,「這些人在串供。」

  女子嚇了一跳,旁邊的幾個同事聞言也圍了過來,「咋回事?不就是一起普通的自殺案?」

  「對啊,怎麼連串供都出來了?難道那個小女孩不是自殺?」

  凌雲蘇歎了口氣,手指輕輕敲擊著桌子,「是自殺……但沒那麼簡單,我們提審的這些人,每到一些細節的地方,都說得如出一轍,顯然是來警局之前已經提前商量好的結果,說明這裡面還另有隱情。」

  女子遲疑問道,「雲蘇,你是打算……」

  凌雲蘇雙手交疊,目如閃電,「我要知道真相。」

  鏡頭徐徐淡去,快節奏的音樂再度響起,飛快掠過凌雲蘇四處便裝查案,到處奔波的場景,只是這一次,鏡頭不知什麼時候,色調開始轉冷,灰藍色的背景變成了主色調。

  繁華的街道變得冷清,人們走在路上,原本的喜笑顏開,都變成了面無表情,宛如行屍走肉一般。之前的鏡頭拍到的那些和睦快樂的情節,都在電影的後半截直轉急下,凌雲蘇哪怕不小心撞到一個路人,都會迎來一陣破口大罵。

  但冷冰冰的畫面告訴觀眾,這,才是現實。

  凌雲蘇先來到十七的學校。

  下課時間,學生們都在打打鬧鬧,樹木稀稀疏疏,彷彿被剃禿了的頭皮,青一塊黑一塊的,學校有幾分陰沉蕭瑟。

  凌雲蘇走到足球場對面的空地上,這裡有幾株大樹,堪堪造出一片陰影,不遠處,有一家看不清牌子的小賣部,門口擺著冰櫃,裡面凍著冰淇淋和汽水。

  風一吹,樹葉撲簌撲簌地往下掉,瞬間,鏡頭就掉了一面。

  十七出現了。

  她穿著不合身寬大的白色校服,襯衫的領皺皺巴巴,風一吹,就像一隻折了翼的飛鳥,瑟縮在白色的羽毛中間。

  她身材極為瘦弱,面容乾癟陰鷙,眼神黑沉冰冷,走到樹下時,一片枯黃的葉子落下,剛好被她拾起。

  她就站在凌雲蘇旁邊。

  看了看那片葉子,十七抿抿唇,突然,一顆球就砸在了她身體上,把她砸得一晃。她整個人往後一倒,凌雲蘇一驚,忙伸手去扶,卻撲了場空。

  十七整個人後仰著坐在了地上,眼神極其陰沉,那片葉子飛了出去,悠悠落在了凌雲蘇的手上,他身旁,十七正試探著站起來,而足球場那邊傳來了男孩們的嘲笑聲。

  「看啊那個弱雞仔,根本沒吃飯吧。」

  「哈哈哈哈哈哈,窮鬼,吃什麼長大的?這麼弱。」

  「喂,有種你去告狀啊,哈哈哈哈,去找老師啊。」

  「來打我們啊,怎麼樣,不敢了吧。」

  ……

  在這樣的叫喊聲中,十七面無表情地站了起身,冷冷看了足球場那邊一眼,便陰沉著眼眸走回了教室。

  教室裡,三三兩兩的女孩們圍坐在一起,有些看雜誌,有些聊最近的娛樂實事,有些互相弄頭髮,還有些在塗指甲油。見十七走進來,不少人看了一眼就不屑低頭,懶得理睬,但還有那麼幾個,卻是興致盎然地凝視住了她瘦弱的身影。

  「呀,這不是我們的小十七嗎?」

  「老乾媽的小甜心來了啊,今天有沒有從老師那裡得到小獎勵呀?小紅花攢齊了嗎?」

  十七一路朝自己的座位走去,同桌李可可笑瞇瞇地從自己桌裡摸出了薯片,「來來來,我親愛的同桌,請你吃薯片呀。」

  李可可旁邊一個黃發女孩兒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她甜甜蜜蜜地挽住李可可的胳膊,狀似埋怨道,「可可你幹什麼,人家知道薯片怎麼吃嗎?你這樣為難別人。」

  李可可很浮誇地摀住了嘴,「哦,對呀,瞧我這腦袋,怎麼把這給忘了。」

  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孩子瞬間笑成一團。

  十七緊抿嘴唇,面色發白,就靜靜看著面前幾個女孩子嘻哈著嘲諷她,半晌,才冷冷開口,「說完了嗎?」

  「呀。」李可可一下子長大了嘴,「怎麼著,你還想打我了不成?」

  聲音一下子提得很高,周圍的女生都把視線投了過來。

  「怎麼回事?」

  「怎麼又是十七在找事?她每天都得這麼鬧一下才高興?」

  「會哭的小孩才有糖吃,恐怕她不鬧就沒人關注她了吧。」

  「神經病,也不知道天天想些什麼。」

  ……

  十七聽見周圍的議論紛紛聲,臉色又白了幾分,無聲地坐下,但李可可並不打算放過她。

  她冷笑著站了起身,「這年頭不發威,什麼阿貓阿狗都能騎我頭上來了麼?」

  嘩!

  一整袋薯片,連帶著裡面紅彤彤的粉末,一起傾倒在了十七的頭上。

  「送給你,慢慢吃吧,別客氣。」

  李可可的臉上露出來甜美又惡毒的微笑。

  十七僵坐在原位,半晌沒能動彈分毫,四周傳來一陣一陣起伏的嬉笑聲,像是平靜海面湧起的潮汐,挾帶著微薄的涼意,一點一點刺穿血管,滲入骨髓,由表及裡將人全部吞噬,畫面一點點昏暗下來,只餘十七一雙黝黑毫無波動的眼。

  周圍女生像是也喜歡上了這個遊戲。

  「來來來,十七別和我客氣,我這裡還有餅乾。」

  「我這兒也還有芒果干呢,泰國帶回來的,絕對正宗!」

  「我這裡巧克力還是比利時進口的呢,都拿給十七吃。」

  「我這裡還有……」

  ……

  窗外天空儘是黑沉沉的雲,一團一團悶得人心發慌,光線暗淡,時不時滾起幾聲悶雷,十七瞥了一眼窗外,頂著一頭碎屑朝教室外走去。

  「哎,十七去哪裡啊?」

  「哈哈哈哈哈,十七,卷子你寫了的吧,借我們看看唄。」

  「大學霸,卷子藏哪裡的呀?我們來找找好不好啊?」

  十七瘦弱的肩胛骨在被風鼓動的寬大校服裡隱隱透露出崢嶸輪廓,她面色冷凝,回頭漠然凝視,半晌,嘴角扯起一個森然的冷笑,「你們要,就自己找吧。」

  話罷,在冷嘲熱諷中走出教室,背影淒冷。

  辦公室裡。

  班主任老乾媽一臉紅疙瘩,在氣憤中,整張臉通紅而猙獰,他咬牙切齒,「我警告你,十七,你最好是識相點兒,你不把事情抖出去,我也會多照看你一些,但你要是不識相,就別怪我讓你後悔。」

  十七抬起頭,眉毛淺淡稀疏,卻透露出幾分倔強而固執的意味來。她只是淡淡看著老乾媽,沒有說話,老乾媽卻以為她是屈服了。

  他收斂了幾分面上的凶狠意味,露出幾分了然而猥瑣的笑容,手慢慢朝著十七寬大的校服下擺伸了過去,「這就對了,雖然你之前有點兒不懂事,但老師不會生氣的,只要知錯能改,就還是好孩子嘛……」

  十七猛然退了一步,面上多了幾分冷笑,「老師可不應該做出這種事。」

  老乾媽手撲了個空,面容又猙獰了起來,他沉聲怒吼,「小賤人,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我再問你一次,你過是不過來?」

  十七從兜裡掏出了一個已經脫漆的破破爛爛的翻蓋機,「我已經錄音了,老師你想聽聽嗎?」

  老乾媽已然站起,似猛虎一般就要狠撲過來的身影一滯,寂靜半晌,扯出了一個似哭似笑的醜陋笑容,「十七啊,老師就是和你開個玩笑,小孩子……不要這麼大的戾氣。以後老師還要帶你們幾年,以後的日子誰也不好說,是不是……」

  十七一雙眼睛瞪得極大,裡面像是有一灘熊熊燃燒不肯熄滅的火苗在跳動,「您謹言慎行,我可都錄著的。」

  老乾媽僵立半晌,突然就笑了,伸手想去拍十七肩膀,拍了個空,又悻悻收手,「老師明白了。」

  他從包裡點了幾張錢出來,裝進信封裡,硬是塞進了十七的手裡。

  「十七啊,你看你學習成績好,人也和善,老師真的非常喜歡你。」

  「你家裡的經濟狀況,老師也清楚,雖然不能多改變什麼,但一點小的幫助老師還是承擔得起的。」

  「你看,這裡有兩千塊錢……不要嫌少,老師只能幫到這兒了,拿去給自己買點吃的,買點新衣服吧。」

  ……

  雨越落越大了,傾盆一般,嘩嘩地就狠然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打在身上,耳邊是瘋狂咆哮的驚雷聲。

  十七衣服濕透了。

  她一頭都是雨水,稀薄的頭髮緊緊貼在臉側,雙手死死抱住書包,嘴唇煞白不斷顫抖,校服滴滴答答地落著水,勾勒出她瘦若無骨的身形。

  開門的是陳芳,她皺著眉看了眼渾身濕透的十七,「怎麼回事,又淋成這樣,放了學不能早點回來的?這個月電費快不夠了,等下別用吹風。」

  十七悶聲不回答,陳芳的臉色一下子就有點難看。

  她讓開身子,十七走進門來,正正對上謝平國。

  謝平國似乎是喝了點兒酒,醉醺醺地打量十七,「小小年紀就騷得不行,放學又去哪兒鬼混了,這會兒才回來?」

  十七繞開他,想要走去廁所,卻被晃晃悠悠站起的謝平國攔住了路,「走哪兒去?」

  他一雙瞇縫眼在十七書包擋住的身子上晃來晃去,一口黃牙咧了開來,他一伸手就扯掉了十七的書包,匡噹一聲扔在了房門上。

  書包一下子被大力撕扯開,一堆書和本子流了出來,其間還夾雜著一個被蹂躪得皺皺巴巴的信封。

  剛關好門的陳芳被書本砸出的巨響聲嚇了一大跳,瑟縮一下,死死用手摀住嘴,壓抑住了喉間的驚呼。看見兩父女對峙,她連忙跑進了廚房躲了起來。

  謝平國根本看都沒看陳芳,盯著十七雖然瘦弱但依稀可見曲線的身體,他笑得更歡了,一伸手就揪住了十七的衣領,另一隻手則直直拂上了十七的背脊。

  「我的小女兒喲,真是長大了呢,讓爸爸來瞧瞧。」

  他喉間發出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沙啞笑聲,伴著酒精的作用,他的笑臉瘋狂中帶了幾分扭曲。

  十七唇瓣死死咬住,眼睛睜得極大,眸光卻十分木然,彷彿被人抽掉了靈魂般,完全沒了生氣。

  伴隨著謝平國猴急的動作,陳芳的消失,十七的臉色也越來越黯淡,被雨水淋濕了的身體透著一股涼氣,渾身的血液倒流。

  她牙關緊咬,卻依舊抑制不住牙齒之間的輕叩,戰慄著無聲顫抖。

  許久,她乾涸的眼睛裡,徐徐流出了一滴淚。

  而一直見證這一切的凌雲蘇,已是雙目赤紅,兩拳緊握,氣得說不出話。

  他幾度衝上去揮舞拳頭,想要撕扯開緊緊相連的二人,想要重重打暈那個瘋狂而讓人作嘔的男人,卻只能空空穿過他們,一點動靜都留不下。

  看著瘦弱的女孩無聲地流淚,凌雲蘇終於忍不住了。

  他跟瘋了似的一遍遍地嘗試,一次次衝過去又衝回來,卻始終碰不到二人,他知道一切都是已經發生的事情,一切只是幻影,但他卻還是忍不住想要阻止這一切。

  最後,他終於累了,他無力地蹲坐在牆邊,雙手捂臉,發出了近乎野獸般的嗚咽聲,聲聲刺耳。

  一幕幕回憶掀開,曾經濃郁飽和的色調變得陰沉黑暗,什麼是真相,什麼又是謊言,沒人知道。

  這個世界充斥著光暗兩面,有溫暖善意,就有晦澀污垢,不論去到哪裡,都避免不了錯誤的發生,人生即是如此。

  但並不代表我們就能坦然坐視不公的發生。

  人生很慘,命運很慘,世界黑暗又殘酷,簡單的生活都是負擔和累贅,讓人沒有絲毫眷戀。

  所以我們更要努力去改變這一切。

  沒有人生來就是救世主,但我們至少可以盡綿薄之力,把這世上光與暗之間的天平,朝我們這邊傾斜過來。

  一條性命,希望能夠足夠這世間的人們,學會這個道理。

  末尾,十七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一條裙子,裙子已經被洗得有些泛白,邊緣有些脫線的部分,被女孩小心翼翼地縫了起來。她一路走到全市最大的中央公園,這個公園小時父母曾經帶她來玩過,歡聲笑語歷歷在目。

  可那已經是昨天。

  她站在湖邊,臉色蒼白而倔強,須臾,對著天空粲然一笑。

  昨夜下過大雨,天空已經放晴,灰色烏雲褪盡,湛藍的天空重現大地。

  在逐漸亮起的金色陽光裡,她緩緩帶著微笑,一步步踏進了湖裡,在她身後,棵棵綠樹,有那麼一片枯黃落葉飄下。

  重歸大地。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4 PM

第五十五章 生日

  燈光亮起時,沒人動作,大家都安安靜靜地坐在原位,久久不能從劇情之中出來。

  葛慧芳愣愣在第一排坐了好久,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本職工作。

  她連忙用工作服衣袖抹掉了臉上的淚水,眼眶紅彤彤的,急忙站起身,站在了安全出口的綠色標誌處,準備向每一位出影院的觀眾道上一句祝您觀影愉快。

  這是她每天都要重複上數百遍的工作。

  每一天數十個場次,都需要她這麼一個工作人員,最近十七錄風頭正勁,她已經跟著觀眾看過十來次這場電影。

  有時沒看完,她就得奔赴下一個場次,每到離開時,她都萬萬不捨,哪怕工作,心裡都還在惦記著小十七的命運。

  而每次看完,她都必定會熱淚盈眶,哪怕看了再多次也是一樣,那種心裡的震撼,酸楚,憐惜,憤恨,複雜地交織在一起,讓她每每都很長時間不能平息。

  竇影后啊……演技真是太可怕了……

  她強行逼迫自己從劇情中出來,在陰影處低頭揉揉眼睛,想要掩飾自己哭過的神情。但當她看向觀眾席時,才發現根本沒有一個人動,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坐在位置上,片尾音樂是一首無名的鋼琴曲,從柔和轉為激昂,不斷震撼著每一個人的心。

  大家都在原位調整自己的心情,細細觀察,不難發現每個人都有些許淚目。

  第五排坐了一對小情侶,葛慧芳記得他們倆從自己面前過時,那個男生還在不住地埋怨自己的女友,怪她不看同期上映的星球大戰,卻要來看這種小成本劇情片。兩人一直到電影開始前都在拌嘴,此時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休戰。

  女孩哭得妝都花了,從男孩那裡恨恨扯過紙巾兀自流淚,而男孩眼眶也有些紅,只是勉力忍著,正在柔聲細語哄著自己的女友,把她抱進了自己的懷裡。

  觀眾沒有一個人動,但電影散場的時間已經到了。這些人若是不走,自己等下收拾垃圾的時間就會大幅縮短,很有可能還沒收完,下一批觀眾就已經來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葛慧芳就是狠不下這個心讓大家離開。

  她想起方纔的鏡頭,微微側首,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泛出的淚珠。

  而此時,坐在最後一排的盛繁徐徐吐出了一口長氣。

  「你覺得怎麼樣?」

  她自己演的,倒不至於像別人那麼失控,而且成片當時也是她和夏小正一點一點扣著剪出來的,如今再看,反應自然就沒那麼大了。

  但好歹是她的心血之作,到底還是希望能從別人嘴裡聽見幾句評價。

  她隱隱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柯明。

  柯明倒是第一次看《十七錄》,雖不至於哭出來,但心頭的那種複雜感沉重感,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好的片子,即使播放完了,也必定會很久讓人難以走出來。

  現在的柯明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眼神略顯複雜地看向盛繁,「演得很好。」

  聽到這話,盛繁微愣,總有一種柯明是在對自己說話的錯覺。這錯覺讓她有種心頭發毛的感覺,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

  她揉揉鼻尖,「咳,這個,演員這麼多,你說演得不錯,是誰演得不錯……對片子本身你還有沒有什麼評價?」

  柯明深深看她半晌,直到盛繁都不自在了,他才稍微挪開了些許目光,「我說竇扣演得好。」

  盛繁手指動了動。

  「當然,片子本身也很不錯,但畢竟是小成本,劇本稍顯簡陋,主線單一,運鏡倒是很有天分,只是略微青澀,還需要磨練。片子色調本身,乃至故事倒敘的手法都顯得很有靈性,但不足以把這部電影推向過高的高度。要說真正決定性的,還是竇扣的演技,相當於給這部片子注入了靈魂,硬生生把它拔高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水準,真的……很厲害。」

  盛繁聽著這一系列誇讚的話自柯明嘴裡說出,面上雖還勉強裝得若無其事,心裡早已是樂開了花。

  柯明啊,多挑剔多毒舌的一個人哪,以前竇扣和他拍個戲,一幕鏡能被他挑出一百個毛病來,連頭髮翹了一根兒起來都得是她的錯。

  後來兩人倒沒再合作,只是江湖上到處都有柯明批評她的話流傳出來,搞得她特別不高興,一見柯明就吹鬍子瞪眼,渾身豎刺。

  她這人就愛聽別人誇獎的話,說來也是個神奇的毛病。

  盛繁美滋滋地跟柯明走出了影院,路過門口的工作人員時還不小心發現了她通紅的眼眶,她連忙把目光挪開,目不斜視,裝作沒發現的樣子。

  她向來不是個會給人難堪的人。

  電影上映五天,豆瓣上早已經有了相應的影評。目前的評分是9.3分,在以挑剔聞名的豆瓣上,可以說是一個相當罕見的高分了。

  當然,隨著觀影人數的增多,這個分數也會有相應的波動,會下降一些,但不管怎麼說,能看到這個分數,至少說明大眾對這部片子是相當認可的。

  已經有不少人寫了長影評。

  「當命運的枷鎖囚禁住每一個人,當人心的黑暗籠罩住了每一個靈魂,當人性面臨考驗和選擇,人們是會就此墮入黑暗,把光明推得更遠,還是努力改變這一切,讓光與暗的天平回歸水平線?

  劇中的台詞如是說,而其間的人物展現,也剛好就契合了這兩個選項。當十七的同學老師家人,都在黑暗中釋放惡意,醜陋的魔鬼降臨人間,警察凌雲蘇就代表了光明的那一面,他努力查明真相,努力為十七討回一個公道。

  片中作出了開放式的結局,但我相信,就如十七離去時的那片藍天,陽光終會重新灑向人間,魔鬼,也一定會受到這世間的報應。」

  「人的惡意究竟是從何而來?不得不讓人深深陷入思考。都說地獄空蕩蕩,惡魔在人間,十七遭受的這一切,讓人不得不想起這句話,並且深深感慨。

  惡魔成群結隊,抱團生存,不惜幾度串供擾亂凌雲蘇視線,而片子用一種極其玄幻的手法讓凌雲蘇終於找到了「真相」,他幾度瘋狂想要破壞這已發生的一切,卻終究是無能為力,不得不說,在凌雲蘇咆哮哭泣的那一段,我也淚目了,感到一種深深的壓抑。

  我不知道這一段的寓意是否說明著光明終究難以驅散黑暗,但我寧可相信,以死還自己一個清靜的十七一定能獲得一片獨屬於她的藍天。」

  「片子先是用歡快場景切入,讓人都以為十七是一個極其幸福快樂,哪怕家境貧寒,卻擁有眾多人的愛的一個女孩,結果片子手法十分有新意,當鏡頭一轉,原來全部都是虛幻,而十七這個女孩原來已經死亡的時候,讓人不禁心頭一震,迫切地跟隨凌雲蘇的腳步想要知道真相。

  色調逐漸漸變,到後來變成大塊濃郁的黑時,不得不說我的心也揪緊了,不知不覺我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劇情之中,跟隨十七去體驗那些壓抑得幾乎讓人瘋狂的痛苦,最可怕的是,這一切都是真人真事改編,讓我們知道,這樣的惡魔在現實生活中確切存在,而且數量還未必少。這是一部真的能讓人陷入深深思考的佳片,無話可說,我給五星。」

  諸如此類的影評不在少數,幾乎看過的影民們,都迫切地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隻言片語,不為別的,只是想要和別人說說自己內心的感受,那種沉沉的壓抑感,足以讓人為之瘋狂。

  和竇扣其餘的影片不同,這一次大家談論竇扣演技的極其少,反倒是劇情黨佔了絕大多數,這正合她的心意。

  這絕對不是一個失敗,相反,這是一個巨大的成功。

  當人們都沉浸在片子中,沒人有心情去談論演員演技,談論妝容服飾,談論片子取景,而是爭相對劇情做出自己的解析和推論時,才恰恰說明這部片子的巨大影響力——因為大家都沉浸在了這部片子搭建出的世界裡。

  看到網上的熱議,盛繁的嘴角輕輕翹起,心情也飛揚了起來。

  二人看完電影也就此分道揚鑣,吃晚飯什麼的,對兩個根本晚上就被禁止入食的人來說,不是什麼必要的行程。

  就此分開時,盛繁還很是鬆了一口氣,柯明對她的態度越來越撲朔迷離,他如今就這麼直接走掉,倒是讓她放下了一顆心,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她的錯覺什麼的。

  柯明本來打算送她回家,但被她用自己還要在附近做點事情的理由而就此打發了。

  她也確實是有事情。

  她今天還沒能去看一眼查一典,心裡總是放不下這顆心來。但又不能被柯明知道,只能先行把他送走了再說。

  她心裡緊張,在公園裡磨磨蹭蹭許久,才躊躇著朝查家方向走去。

  路上她想了很多,比如查一典會繼續大發雷霆,又或許會對她冷面相對,一語不發,再或許他會根本閉門不見,擺足了抗拒姿態。

  她想了很多很多,但走到查家門口時,她還是忍不住鼻尖一酸。

  剛才看《十七錄》都沒掉眼淚的她,此時一瞬已是淚流滿面。

  面前的鐵門依舊大關,但地上卻擺了一個精美的盒子,盒子不算大,裡面擺了個蛋糕,旁邊卡著一張小卡片,上書。

  「扣扣,這個蛋糕是我背著老頭做的,他不認你,潘姨認你。

  生日快樂……潘姨想你。」

  盛繁已是一句話都說不出,蹲在蛋糕前就哭了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5 PM

第五十六章 熱議

  車窗外,無數景色飛逝而過,窗外正是晴天。

  盛繁坐在後排,手指飛快地刷新著微博,一條標注有她的名字的新動態突然進入了她的視野。

  她手指一頓,看了半晌,而後扯扯嘴角,熟練地撥通了衛睿的電話。

  「嘿?我以為我還沒有到需要經紀人為我公佈今天行程的必要……」

  看著前排的出租車司機透過後視鏡朝她看來,她壓了壓帽簷,連帶著聲音也壓低了幾分。

  「……你見過需要坐出租車的明星嗎?要是被媒體拍到,寫出來可不好看。」

  她昨天只是和衛睿大致提了一提,今天她會去上大附中拍攝本屆畢業生的宣傳視頻,以及領取一些檔案資料,時間大概是上午十點。

  ——她可沒想到衛睿自己就把她的行程給PO了出來。

  「放鬆些,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

  衛睿輕笑一聲,「盛繁,你過去的行程太低調了,並不利於你聚攏粉絲,知道嗎?」

  盛繁從鼻尖輕輕嗯了一聲,尾音上翹,表達自己的不解,「我以為我是靠作品吸粉?」

  衛睿反擊,「那大約是你並不懂明星初期的宣傳效應。」

  盛繁並沒有動怒,她回想了一下,從前自己靠利達出道,但利達並未把寶壓在她身上,而是同期一個長相更為甜美的女孩。正因如此,她初期獲得的宣傳資源幾近沒有,一路靠著演技碾壓作品衝擊,才一路高歌猛進,衝到後來的地位上。

  再後來,才是和利達解約,和池姐合作,慢慢擁有自己的團隊,獨自打出一片天下。

  如今和衛睿合作,倒真是讓她看見了幾分不一樣的可能。

  「那你說說,我洗耳恭聽。」她仰面懶洋洋地靠在了後排的座椅上。

  那頭衛睿似乎是點起了一根煙,「一部電影的拍攝週期是多長?從選定劇本,拉攏投資,媒體宣傳,製作選角,再到拍攝,到後期剪輯,到發佈會首映會,快則三五月,慢一兩年都可能。假設我們滿打滿算,不給你留出任何的休息時間,你一年能拍幾部片?更別說我們還對片子自身質量有要求,像明奴,像謀殺者,這樣的大片你一年能碰上幾部?你靠作品說話,有多少能記住你的粉絲?有人說新人靠時間來磨認知度,但我不希望等你成名時已經錯過了女演員最黃金的時間段,在不能被大眾注意到的時間點,我們要靠別的手段,讓你起碼不被人群遺忘。」

  盛繁此時才注意到,她的起點較之從前實在是高了太多,一開局就是最頂級的大片製作,加之從前的記憶,她整個人都挑剔了不少,這對她以後的選片其實並不太有利。

  好在她遇到了和她一樣,甚至更甚的衛睿,之後選片應該不算太難。

  她問道,「可是你就算發佈了行程,也沒粉絲會來蹲。」

  她可是最清楚自己如今的粉絲號召力的——看起來三十幾萬「粉絲」,可其中是鐵粉的寥寥無幾。

  衛睿在那頭哼笑一聲,「既然如此,你還怕什麼?誰會知道你來坐出租了。」

  ……她說的是媒體又不是粉絲好嗎?這偷換概念的老狐狸……

  盛繁心知和衛睿說不通,發佈的行程也不可能撤回,再加上對她也確實沒有壞處,索性掛了電話。

  如今是七月,有些高三補課的學校,依舊到處躥動著穿著校服的身影。盛繁按照給的地址一路來到了上大附中的藝術館,裡面的長椅上,已經三三兩兩坐了不少人。

  她帽簷壓得低,看不清面容,但極為出眾的身材和氣質卻不大能遮擋住,走進來時,不少人朝這裡側目,直到盛繁隨便找了個位置安靜坐下後,他們才慢慢收回目光。

  但在人群聊天之餘,還是不斷有打量的目光悄悄朝這邊看來。

  那些畢業生顯然都是以班為單位,各自為陣,聚成一個小群體興奮地聊著天,盛繁連自己檔案被塞進了哪個班都不知道,一時之間莫名有幾分尷尬,摸了摸鼻樑,索性在手機上打開了謀殺者劇本的電子版研究了起來。

  周圍聊天的內容一陣一陣地傳到她耳邊。

  「我昨天剛去看完十七錄,人簡直多到爆!進場都排了好久的隊。」

  「我去,這麼厲害!你怎麼買到十七錄的票的?我找了個代拍都沒給我搶到。」

  「我電腦手機同時下手的,你下次用電腦試試,比手機快。」

  「哎哎,到底好不好看啊,我看網上都誇翻天了,好像首日票房就破了千萬,現在總票房都排到第一去了。」

  「第一?那豈不是同期上映的星球大戰都被壓下去了??不是吧……這麼嚇人?」

  「真的好看!我和我媽去看的,都哭得不行。說實話我以前不喜歡竇扣那種長相類型的,但是我現在已經完全變成她粉絲了,你是沒看到,真的演技炸裂,看完整個人都是懵的,我現在都還沒出來,」

  「真的啊!那我也要去看看,等下接著搶票。我之前看海報上都沒認出她,又瘦又黃,眼神還特瘆人。」

  「聽說她好像為了這個片子減了七斤多,本來就瘦,後面連顴骨都突出來了,其實我倒挺喜歡這次的海報的,感覺特別帶感。」

  「啊我也想看我也想看啊!」

  「一起吧!我正買票呢。」

  「好啊好啊!」

  ……

  盛繁在旁邊默默聽著,想起從前,一時之間連劇本也覺得索然無味了。

  拍十七錄那段時間,她瘋狂瘦身,一天吃下去的東西寥寥無幾,還得不斷大劑量運動。正式開拍時,她自己都快認不出自己了,胸口連骨頭都瘦了出來,臉上更是一點肉都找不到了。

  為了凸顯十七這個人物,化妝老師給她狠狠上了不少醜化的妝容,才讓她能無限貼近這個人物,這也導致最後拍出來時,十七確實是她在形象上最無顧忌的一次。

  真的一點都找不到曾經風華絕代的竇影后的影子了。

  看完成片,池姐還神情複雜地和她說,這片子不拿大獎,真是沒天理了。

  這也和她預計的差不多,她已經拿下了七尊影后獎盃,目標是今年之內再拿三尊,湊夠十個獎盃好召喚神龍。而她押的寶,就是十七錄和明奴。

  如今明奴沒按原本計劃出演,小目標沒實現的不爽感,頓時就席捲了盛繁全身。

  她無意識地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點來點去,突然彈出了一條推送,提示她關注的戚開Alex發佈了新文章。

  戚開是業內十分出名的專業影評人,素來以視角獨到,目光犀利著稱,眾多博文都被許多知名的媒體網站予以轉載,在不少電影愛好者中也相當有名,是一枚很有威望的風向標。

  盛繁心念一動,點進了推送。

  他的專欄底下已經瞬間聚集了上千條評論,盛繁點了上方的屏蔽按鈕,專心致志地看起文章來。

  正是十七錄的影評。

  一般像戚開這樣有影響力的職業影評人,在一部新片的首映會上就會接到邀請函前來觀影,而他也素來會在影片正式上映前就發佈影評,來給粉絲們提供參考。

  這還是第一次,他隔了這麼幾日,才發佈文章。

  題目叫做——人心和命運,哪一個最殘酷。

  「今年發生了一件大事,想必大家都已知曉,竇影后突如其來的死亡,無疑是娛樂圈的一場巨型地震,餘波至今,都未曾消停。

  我們怒稱天妒紅顏,認為竇扣的死是一場命運贈予我們的玩笑,無數人對命運又憎又懼,認為它殘酷無情又可怕,但竇扣的這部遺作卻告訴我們,人心某種程度上,也是一柄淬了蜜的毒劍。

  我和大家一樣,先注意到的是十七錄的海報。這是一部典型的主角光環電影,除卻十七,所有人物都不過是一個推動劇情發展的小配角,也正因如此,海報上只有一張十七的巨大特寫。

  一半黑暗陰沉,一半甜美陽光,各據一半領地,強烈的對照交織讓人心頭一震,脊背發涼。

  我為竇扣的眼神所震,不由自主地就應下了首映會的邀請,前來觀影。

  按照我多年經驗,這部影片不是走劇情懸疑流,就是超現實的驚悚流,抱著無數的猜想,最終的真相狠狠地給了我一巴掌。

  片子開頭的前十分鐘,我還有心情挑剔導演的青澀運鏡,挑剔鏡頭對焦時的不完美,挑剔劇情的平淡無奇,挑剔竇扣演青春校園劇的大材小用。

  等到後面,我已經漸漸為竇扣帶入戲,完全不知不覺地就進入了劇情,再到半個小時後,劇情的突然反轉,鏡頭色調的突然變冷變暗,我的心已經跟著揪了起來。

  我開始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迫切地跟隨凌雲蘇的視角,去重新倒帶回已經發生過的場景,找尋那些細微的變化和不同,觀察十七在兩場對照的戲中神色的不同偏差,根據已有的線索自己梳理真相。

  我開始變得比導演更加急切,更加焦慮,我開始嫌棄夏小正在些許細節方面做的無可挑剔,反倒拖慢了劇情的進展,我更開始嫌棄編劇在某些場景方面做得太過內斂,留出空白和線索,卻不給出明確的答案。

  當然,觀影結束後,這一切就反倒成了優點,尤其當我發現導演和編劇實際是同一人時,我會心地笑了,心道果然。

  片中太多細節值得可圈可點,就如同抽像畫派,表面看去似乎是小孩子般無意義的塗鴉,而要仔細觀察仔細分析,才能從中剝離出它的優點和長處,它的特別,它的震撼之處。

  有這樣意識的導演,都是天才。

  說回片子,不知道大家都是否還記得早幾年臨川市的王七七案,這位少女飽受老師猥褻,同學歧視排擠冷暴力,以及家人強姦暴打,最後這些經歷——或許稱之為命運,使得王七七終於心理扭曲陰暗,選擇屠殺家人後投河自盡。

  王家舉家皆亡,兇手也自殺,最終警方只能潦草收案,媒體聞風而來,卻被上面的壓力所迫,後來熱度幾番醞釀,卻終究沒能爆發出來。

  我作為臨川人,也曾經聽家人轉述過這個案件,只是說得含糊其辭,期間許多細節都不曾瞭解到。

  所以我很佩服夏小正。

  我不知道他是出自何目的,希望把這個片子搬上大螢幕,又是花了多少力氣,才終於拉到投資,成功過申,但就我個人而言,我非常感動,也很感謝。

  人們往往以為命運才是一切不公和黑暗的引導者,殊不知人心的陰私和污垢,遠遠比你能想像到的還要多。

  是什麼在決定人的走向?

  也許幼時的一個片段,也許父母的言傳身教,也許電視上匆匆掠過的一個畫面,又也許是某類雜誌報紙上的些許文字,這些東西在潛意識中隱隱推動著我們成為現在的自己,在某些節點做出某些選擇,選擇彙集到一起,就成了命運。

  人心帶來命運,而命運,改變人心。

  兩相交織,就成了王七七。

  這部片子我看了大概九次,其中一次是出於禮貌,觀看首映,還有兩次是出於竇扣演技,讓我不由自主地百般雕琢細節,企圖找出更多信息。有兩次是出於對導演兼編劇夏小正的敬意,剩餘的四次,都是奉獻給了那個花季就悲慘消殞的少女王七七,或者說,十七。

  少女心頭驕傲,一身傲骨,即使命運殘酷打磨,也不曾消減,但同時她又自卑,緊抿的薄唇,鋒銳的眉梢,蒼白的臉色,都寫滿了對外界的深深抗拒。

  這樣一個自卑又自傲的女孩心底一定藏著一把熊熊燃燒不肯熄滅的火焰,稍不留心,就會灼傷所有的人。唯祝少女也能浴火重生,冰涼的河底,一顆堅韌的魂魄永不消散。

  也同以此願獻給竇影后,能演繹出這樣精彩的十七給觀眾看,她留在影迷們心頭的火種,也永不消散。

  我來人間一遭,走過山川大海,腳踏土地,呼吸空氣,也許便已能算是圓滿。

  最後一句,竇扣就是竇扣。

  無人再可將其超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7 PM

第五十七章 規劃

  「來,看看。」衛睿朝盛繁點點下巴,電腦屏幕一轉,正對準她的臉。

  「看完告訴我感想。」

  盛繁正在喝今天份的牛奶,突然被衛睿喊住,放下了手裡的杯子走了過去。

  屏幕上正是戚開的影評。

  盛繁潦草看了幾眼,聳了聳肩,「我已經看過好幾遍了。」

  衛睿一下子挑起了眉,「電影也看過了?」

  盛繁嗯哼一聲,算作應答。

  「你動作倒挺快的,看來趁我不在時做了不少的事。」衛睿沒好氣地譏諷道。

  對於他這樣控制欲極強的男人來說,手下藝人比他動作更快並不是什麼值得讓他自豪的事。

  對於能讓衛睿吃癟的事,盛繁向來都是熱衷於去做的。她站著端起手上的牛奶繼續喝了一口,「你想讓我說什麼?」

  衛睿唇邊淡淡浮現笑意,每到這種時候,他總是有一種在賣弄的自得之意,卻又不是憑空而來的自信——他確實是一個有能力的經紀人。

  「隨便說說,譬如你對這部電影的觀感,你對竇扣的觀感,你對這篇影評的觀感,說什麼都行。」

  盛繁狐疑地看了衛睿一眼。直覺告訴她,衛睿想讓她說出一些和網上一片壓倒性好評不一樣的評價——他就是這個意思。

  可盛繁會按照他想的去做嗎?這可是她自己的片子……

  她一口飲盡杯底最後的一層牛奶,露出了一個近乎狡黠的笑容,「我覺得好得不能再好了,簡直完美!」

  衛睿臉色一下子就黑了,氣極反笑,「盛繁,你就不能有點兒追求抱負??」

  他站起身,氣勢洶洶地滑動鼠標把頁面拖到最底下,手指指著最後一排,「看看,看看,戚開說竇扣無人可以超越,你呢?你也這麼想?」

  盛繁古怪地看了自家激動得不行的經紀人一眼,想了想說道,「這世上本來就不存在無法超越的人,有經典,有回憶,但是時代變幻,新人層出不窮,最終總都還是會被他人光彩掩蓋。」

  這是她的心裡話,事實上,她一直覺得,無法超越這話過於絕對,本來就存在太多漏洞,除非加以諸多限制,否則都只是一句無效的誇讚。

  對盛繁而言,她這話是在自謙,但在衛睿看來,就是盛繁終於擁有一點他最渴望看到的自大勁兒了,要的就是這種自信!

  他變臉比翻書還快,一下子就高興了起來。

  「說的好!就是要這樣想!聽著,竇扣是很厲害,我也承認她確實是一個神話,但神話是可以被超越的,盛繁。你懂我意思嗎?」

  盛繁眼神更加怪異了,摸了摸自己鼻樑,哦了一聲。

  衛睿再度坐回椅子上,「還有三天就要開機了,你劇本準備得怎麼樣了。」

  盛繁笑瞇瞇也跟著坐了下來,「不給你丟臉應當是不成問題的。」

  衛睿撇了撇嘴,「也不知道該不該放心你。」

  盛繁臉上的笑意更大了,「總不至於讓你接到投訴電話就是了。」

  衛睿想了想,還是決定到時候拍攝自己最好是跟過去看看為妙。

  他說起下一件事,「你也是時候接個代言了。」

  「代言?」盛繁有幾分詫異,「以我目前的名氣,我不知道除了購物網站模特以及生活用品廣告,我還能接什麼代言。」

  衛睿滿意看她一眼,「總算你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盛繁滿頭黑線,內心並不想要這樣的誇獎。

  「你現在當然還接不了代言,但近期明奴已進入後期剪輯,等謀殺者拍攝也進入尾聲,我就會掐準時間幫你談下代言。就我所知,意大利那邊有個輕奢少女系服裝品牌,會在近兩月時間內打入中國市場。」

  衛睿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不出意外的話,我會讓這個代言落在你的頭上。」

  「不過……」還不待盛繁講話,他就皺著眉頭打量起了她,「你現在多少斤了?」

  她今日剛健完身不久,尤其CE走時才讓她上了稱,盛繁這會兒自然熟練地報出了自己的體重,「99了。」

  「99……」衛睿還是蹙眉的模樣,嘴裡念叨了幾聲,「那身高呢?」

  「171,沒怎麼長。」

  「也夠了。」衛睿眉頭鬆動了些,「你再鍛煉一段時間,體重也就差不多了,再給你一星期時間,瘦到95。」

  盛繁聳聳肩,「應該是可以的。」

  說完代言,近期明奴新在網絡上PO出的定妝照合照也是引起了熱議。

  衛睿很細心地把不同的評論都分好了類,重點的部分還標注有不同的顏色,做成了一整個文檔打印出來交到了盛繁手上。

  「多瞭解瞭解輿論現在對你的評價,有些比較重點的,可以適當改正,你的人設需要討大眾喜歡。」

  明星大多都會有一個團隊內部定好的人設,或暖男,或型男,或溫柔,或冷酷,有的塑造成活潑甜美型的陽光少女,有的塑造成和現世格格不入特立獨行的奇特少年,總之,人設很大程度上可以幫助你快速吸取認同度和鐵粉,是當下明星都很愛用的一種小手段。

  對於目前的盛繁來說,當然也很好用。

  盛繁翻了翻,裡面誇讚的話不少,畢竟她當時鋌而走險選擇了背對鏡頭拍攝的方法,雖然讓她無法露臉,但也成功地讓她吸引了最多的視線。

  有人認為她「背影殺,絕對的風華絕代,足夠撐起角色」,還有人認為她「髮飾和服飾都極其驚艷,讓人過目不忘」,當然了,夾雜著這些溢美之詞,也有人認為她「醜八怪,長得一點都不好看,毀了無雙美貌的范皇貴妃這個角色」,對於這樣的話,盛繁也只是笑笑,並不當一回事。

  衛睿邊看著盛繁翻閱資料,邊提醒她道,「你現在主要面對的,是老書粉們的質疑,大家都認為你這麼年輕撐不起這麼複雜的角色,是個敗筆,所以在明天的直播裡,你最好多展現一些角色的特質,端著一點氣質。」

  他邊說邊看盛繁的坐姿,不得不說,盛繁是現在少有的氣質掛女明星,脖頸部分的線條十分流暢,是為眾多女星都熱烈追捧的被稱作「天鵝頸」的形狀。她脖子和脊樑不管是坐或站,都始終保持在一條水平線上,不駝背,不彎腰,自帶一種說不出來的氣場。

  這也是當初衛睿看中盛繁的原因。

  他回國這麼久,參加了大大小小數十場試鏡,都沒能有一個人的資質,能與盛繁相比。

  當然了,他是不可能告訴盛繁這一點的,要讓她知道了,自己在她面前的底牌又得少上一張。

  他是不忌憚對盛繁表達自己的好感,但並不代表他會讓她知道,她確實是奇貨可居的那一方。

  衛睿不動聲色地對盛繁的評價又高一層,那頭盛繁卻懵了,「什麼直播?什麼時候的事?你可沒告訴過我。」

  衛睿也懵了,「怎麼回事?那天我幫你整理了一張近期活動日程表,就和著那一堆劇組資料放你桌子上的?你沒看?」

  他眉頭皺在了一起。

  「這次直播可是你在公眾面前的第一次亮相,你就這麼給忘掉了?」

  盛繁搖了搖頭,「不可能,你給我的東西我都仔細看過,絕對沒有日程單。」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彼此都說不通,乾脆往盛繁的桌子旁走。她自己擁有一個小房間,桌子就緊貼著牆壁擺放。

  翻來翻去,找了許久,最後衛睿才黑著臉在牆縫裡扯出了一張薄薄的紙,順帶三隻黑頭大蟑螂。

  蟑螂一不留神被扯出黑暗地帶,受到驚嚇,快速地就從衛睿腳邊溜著爬走了。

  ……

  「看來是時候把找清潔工提上議程了。」

  誰也不願意去打那三隻活蹦亂跳大得嚇人的蟑螂,盛繁和衛睿只能面無表情又莫名緊張地看著它們在房間裡爬來爬去張牙舞爪。

  「說得對。」

  盛繁面色凝重地跟著點了點頭,終於不再抗拒花錢找清潔工這件事。

  「確實該好好打掃一下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09 PM

第五十八章 直播

  一般來說,直播對於明星來說,都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無法後期剪輯,也沒辦法通過調節鏡頭來掩蓋瑕疵,沒有救場,也沒有綵排預演,一切都是未知的——而未知,恰恰就是明星們最害怕的。

  有人說,明星們的生活就好像一部長電影,按照著已經寫好的劇本走上軌道。有提前設定好的角色,有內部商議好的套路,發的微博發的文章是團隊早已寫好的,發的視頻發的短片也是提前規劃好的,他們用自己的正常人生活為代價,換來了耀眼和矚目,他們最大的觀眾,就是自己的粉絲。

  也正因如此,他們懼怕未知,沒有劇本,他們擔心自己的角色會就此脫離軌跡,從而失去粉絲們的喜愛。但無疑,在快速發展的當今時代,當直播佔領了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活時,明星們也必須要跟上腳步,才能不被時代所拋棄。

  這是他們必須要面臨的考驗。

  此時,在番茄直播總公司的後台,一群人正在瘋狂地忙碌著。

  「Lily,把15號刷遞給我!」

  「你們誰趕緊去服裝室先把衣服拿過來,尺碼不對好趁現在改。誰有空?快去!」

  「小風,過來幫我抓著這束頭髮,別把夾子碰掉了。」

  「誰把這瓶粉底液拿到這裡來的?這是隔壁化妝室的,等會兒他們要用了,快送過去!」

  後台一片混亂。

  明奴劇組的六大主演們都已經到了現場,但飾演客氏的黎老前輩有事不能前來,所以算上導演盧會奇,一共七人。在化妝師只有四個的情況下,自然只能按照資歷來分配,盛繁坐在凳子上昏昏欲睡,好半晌才輪到自己。

  她昨晚才知道這個直播的消息,今天就得跑來見觀眾,也是悲催。要知道這個直播的消息可是一個星期前就通知了,就為了讓眾人能有個充分的時間準備。

  結果……

  盛繁現在無比地恨那三隻黑頭大蟑螂。

  柯明此時已經化完了妝,正在旁邊選今天上鏡要穿的衣服。

  番茄直播這次下血本,願意讓明星們自己指定服裝品牌和款式,最多可以挑選三件,全部交由他們來最後付款。

  也是因為他們是新晉直播頻道的原因,在當前的市場已經形成熊貓,斗魚,虎牙三大巨頭搶奪觀眾人流量的壟斷情勢之下,這位番茄背後的富二代老總直接大手一揮,宣佈只要能搶下一畝三分地,哪怕砸錢也在所不惜。

  就這樣,在如今明奴宣傳勢頭正火的前提下,番茄就找上了銀河和盧會奇商談這次直播的合作,明奴賺關注度,番茄賺人氣,對彼此都有利,兩全其美。

  銀河自然是點頭應下,白送上門來的宣傳,有便宜怎麼能不佔。

  盛繁此時抽空瞄了一眼柯明選中的衣服,三件中只有一件是正裝,那面料一看就價格不菲,格紋的中間暗藏logo,正是如今四大奢侈品牌之一的P7,售價曾幾度讓盛繁感慨毫無人性。

  而剩餘的兩件都是偏休閒風格,有P7珠玉在前,這兩件再便宜估計也不會便宜到哪兒去。

  嘖嘖,真夠會敲詐的,盛繁瞄了一眼面不改色的柯明。

  說起來,她還有幾分好奇自己等下上場的衣服,估計是由衛睿一手包辦。

  他會給自己選什麼衣服?

  化妝師動作輕柔且利落,不一會兒盛繁的妝容便大功告成,服裝師Connie J走過來,手上繞了一彎軟尺,趁著盛繁定最後一次妝之餘,她繞過盛繁的腰肢量起了數據。

  「一尺八?」*

  Connie J動作一頓,微微挑眉看了一眼盛繁,「別吸氣,放鬆,待會兒量出來要是數據不准,衣服穿不上可別怪我。」

  很多女明星都喜歡在量腰圍時深深吸一口氣,力圖讓數據看起來更好看,可是那又有什麼用?不真實的數據,只會讓你的衣服變得緊且難受,除了讓自己遭罪,毫無作用。

  這種蠢人Connie J見過太多了。

  盛繁恰好定完妝,一雙黑亮的眼睛平靜望向比自己矮了一整個頭的Connie J,「我沒吸氣。」

  「是嗎?」她顯然不太相信盛繁的話。盛繁今天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修身T,輕輕一動,纖細的腰肢就能從衣角處若隱若現地透出來。

  這時候CE每天對她幾近嚴苛的卷腹訓練效果就顯露出來了。

  Connie J不怎麼有禮貌地就掀起了盛繁的衣擺,盛繁雖然有幾分不虞,但也只是忍著沒開腔。

  「wow……」Connie J眼睛一下子就放出了光,動作也顯而易見地輕緩了下來。她的手指隔空在盛繁的腰肢附近逡巡了一轉,像是在感慨。

  「太完美了……」

  盛繁肌膚白皙而細膩,宛如上好打磨的玉石,後腰因為纖細而凹有兩個小渦。她的肌肉緊實,顯出良好鍛煉的色澤來,幾條馬甲線把她襯托得極為性感。

  Connie J又量了一次,毫無誤差的一尺八。

  她聳了聳肩,並沒有要為之前誤會道歉的意思,但她很明顯地對盛繁態度好了不少。

  盛繁也知道不能期待她的道歉,從事時尚工作方面的人總是有幾份傲氣。

  Connie J朝一直跟在她身後的一名男助理揮了揮手,「去把那條水藍色的長裙取來。」

  男助理有幾分迷惑,「那盛小姐另外的兩件衣服……」

  Connie J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聲調提高,「聽不懂我說的話嗎?只要那件水藍色的!」

  男助理被嚇了一跳,連忙小跑著出了化妝間。

  聽二人對話,盛繁敏銳地捕捉到了一個信息——她也是有三件衣服份額的人。

  對於番茄直播的一視同仁,盛繁心裡生出了幾分好感,當然,這其中應當也有衛睿在內斡旋的因素,就是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精心挑選的三件衣服還沒送到盛繁面前就已經被Connie J砍掉的事實後,會不會有幾分不爽。

  也許是猜到了盛繁在想什麼,Connie J驕傲地斜睨她一眼,「別多想,那兩件衣服也少不了你的,事後會有人打包了交到你手上的。」

  這算是她對盛繁最大的善意了。

  盛繁失笑,也懶得像那些女明星一眼解釋和推拒,能多兩件衣服,對女人而言,何樂而不為呢?

  不一會兒,那件被Connie J欽點的水藍色長裙就送了過來,腰部鏤空,美得驚人。

  盛繁還沒來得及仔細打量那條裙子,就已經被她推著進了試衣間,好在這裙子看起複雜繁瑣,實際一套就上身。盛繁雖然體重還沒完全下去,但肌肉緊實,實際身材比同體重的女星看上去要好看許多,再加上她比例絕佳,穿這條略微緊身的裙子毫無壓力。

  出試衣間時,整個屋內都靜了一瞬。

  盛繁感受到了無數道火熱的目光頓時聚集在她身上,好在她也經歷過不少這樣類似的場面了,比這更大的陣仗都見過,自然不會怯場。

  當下,她就微微側首,對著人群抿唇彎眸一笑,一陣低低的吸氣聲彙集在一起,霎時就在室內響了起來。

  盛繁滿意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卻和一直站在角落裡的柯明對上了視線。一陣低低的電流酥麻地劃過她的臉頰,在微窒的呼吸裡,柯明眼眸深沉,面上突然融冰,快得幾乎不察得對她展開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有那麼一瞬間,盛繁感覺到了竹葉沙沙,微風徐徐般的清澈純淨。柯明身上帶著歲月沉澱已久的男性荷爾蒙成熟感,卻又不失少年般的明淨,這種反差,真的足夠讓人……欲罷不能。

  盛繁輕咳一聲,很是窩囊地撇過了臉,覺得自己最近對柯明的美色抵抗度下降了太多,竟有幾分支撐不住的感覺。

  見她撇過頭去,柯明原本已經恢復淡然的臉上頓時又綻開了一個深深的笑容,讓跟在他身後的經紀人任尋很有幾分懵逼。

  所以……自己不在的這段時間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就出了幾天差回來,自家藝人就變成了這種詭異又淫蕩的畫風??

  瞧他剛剛那個笑容!簡直騷氣得一逼!!!

  任尋渾身起雞皮疙瘩,他家藝人剛剛到底在想些什麼啊喂!為什麼會是那種畫風啊!

  任尋無比害怕地看了一眼即使已經沒有在笑但渾身還是洋溢著異常的蕩漾氣息的柯明,小心翼翼地往後退了幾步。

  此時已近直播開始的晚七點,任尋把直播預設好的幾個環節腳本拿給柯明又對了一遍。

  雖然直播自由度很大,但也不至於完全自由發揮,毫無軌跡可言。

  走出化妝間,穿過一條曲折的走廊,再坐電梯下一層樓,便是今天正式的直播攝影棚。

  此時直播間的導演已經在不斷地調試器械,拜提前幾天瘋狂的宣傳造勢,如今的直播間已經湧入了一百零九萬的粉絲,而且這個數據還在以飛快的速度迅速上攀,彷彿永無止境。即使直播仍未開始,這些粉絲也樂此不疲地在底下發彈幕和刷禮物。

  負責打光的幾名工作人員也在配合導演不斷地改變方位和角度,燈光調試得偏白。在直播的高清鏡頭下,白光反而是最容易遮蓋住明星面部瑕疵的一種光束。

  錄影棚的正中間擺了兩張沙發,沙髮色調都偏暖,力圖營造出距離感最小化的親切感來。此時在沙發的一旁,已經站了一個一米七出頭的中年男子,他臉型偏圓,眉毛短而稀疏,笑起來五官都皺在一團,看起十分地親切且具有喜劇感。

  如果直播間這時候開啟,粉絲們一定會激動地驚呼一聲:楨哥!

  作為從業十來年的老江湖而言,娛樂檔節目已經成功融入了郭楨的每一寸皮膚,他幾乎能在面對每一個明星時迅速分析出他們的類型和性格,從而作出最好的應對,找到最適合聊天的梗,卻又能成功地做到不激怒每一個人。

  他主持的每一檔節目都以風趣幽默卻又情商頗高為看點,和圈內九成以上的一二線明星都有著或深或淺的人脈關係,他總是能處理好節目中的突發狀況和隱藏的矛盾,以睿智親切折服每一個人,和他說話,簡直宛如春風拂面一般舒暢。

  楨哥這個名字的來源,還是出自影壇的某位老前輩,上節目時,就連他都跟著幾個新人一起戲稱郭楨為楨哥,經此一傳,『楨哥』這個名號也算坐實了,不管是做節目的明星或是看節目的粉絲,都隨波逐流地這麼稱呼郭楨。

  作為在微博擁有數千萬粉絲的大V和知名人物,番茄要請到郭楨來主持這麼一檔直播,怕也是狠心砸了不少的錢。

  郭楨此時正趕著直播前最後一點空閒時間補妝,節目的助理導演正站在他旁邊和他低聲交流著什麼。

  突然,直播間外傳來一陣隱隱約約的喧嘩聲,似乎是有一群人往這邊走了過來。

  伴隨著推開錄影棚大門的聲音,郭楨的目光也落了過去。

  註:*一尺八大約60厘米左右。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11 PM

第五十九章 美貌

  作為岑喻一粉絲三群的管理員,路萍萍對於那個半路殺出的新人小演員相當的厭惡。

  她家怡寶明明人美心好又努力,好不容易爭取到一次大製作出鏡的機會,準備了那麼久,結果最後卻被一個新人靠後台硬生生地奪了過去。

  面對強大的惡勢力,怡寶有苦不能言,只敢在粉絲群發發牢騷,真的讓人心疼不已——這種仗勢欺人的現象,路萍萍最是噁心了。

  靠後台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像怡寶一樣靠自己來獲取資源,爭取角色啊?以為有一點關係就能在娛樂圈橫著走嗎?路萍萍簡直忍不住冷笑。

  當然了,也有人說,岑喻一不也是靠著她母親的本事才走到今天的嗎?不是她媽,她那演技能混到如今這地步?

  每次看到這種評論,路萍萍就氣不打一處來。

  什麼叫怡寶靠她媽媽?!

  明明怡寶自己都在群裡說了,她一直靠的是自己的不懈努力,才能擁有這麼多粉絲的愛戴以及這麼多經典作品,這些黑子懂什麼?

  都是嫉妒怡寶如今的地位,來無腦噴罷了,她們三群的小可愛們都深諳其道,不會跟這群眼紅的人一般計較。

  不過脾氣再好的人,就如同怡寶,也會有真正憤怒的時候,譬如這次的搶角事件。

  面對怡寶的暗示,以她們這些管理員為首的復仇大軍們也展開了行動,勢必要在網絡上引導輿論讓那個後台關係戶無路可走。

  怡寶的怒火,都讓她們這些見慣了怡寶吃癟的粉絲們相當激動,認為終於不用再擔心做縮頭烏龜受氣了,簡直振奮人心!

  也正是因此,這次復仇行動大家也格外上心,勢必不願再讓她們的怡寶受到一丁點兒的委屈。

  那個新人叫什麼來著?

  對了,盛繁。

  路萍萍臉上掛著惡意的笑容,在盛繁名字後面的小方框裡點了一個小勾。再點擊提交時,頁面顯示投票已成功。

  這是番茄直播提前七天推出的一個投票,分為幾類,有你最喜愛的演員,你最討厭的演員,以及你認為和書中角色最為契合的演員,每天可以投上一票。

  路萍萍選擇的就是這個最討厭演員的投票。

  她已經帶領三群的眾多怡寶粉們投盛繁這名字連續投了整整三天,務必要讓這個新人淪落到尷尬的境地。

  想到盛繁看到最後結果的樣子,她臉上又綻開了一個十分愉快的笑容。

  眼看著直播還有一分鐘就要開始,她也乾脆點進了直播間,打算看看那個關係戶等下如何手足無措出醜的模樣。

  這年頭,可不是誰都能有怡寶那樣的氣質和睥睨的氣場的。一個新人而已,饒是再大的來頭,恐怕也沒經歷過數百萬人觀看直播的陣仗。

  路萍萍見底下評論刷得極快,屏幕卻始終一片黑,索性去客廳裡洗了個蘋果,又拿了袋薯片,回來時,彈幕已經刷了鋪天蓋地的楨哥牛逼和楨哥威武出來。

  透過重重彈幕,她定睛一看,果然,站在沙發前朝觀眾打招呼,五官笑來緊緊堆在一起的中年男子,正是當今國內娛樂檔節目的頭號主持人,郭楨。

  路萍萍看過他的《華夏喜劇王》,其間有好幾期都曾經讓她笑到捧腹,對郭楨自然也是頗有好感。

  當下,她便把蘋果咬在了嘴裡,雙手在屏幕上飛快地打了一句『楨哥我愛你』出去。

  剛一發出,就瞬間淹沒在了瘋狂的彈幕大軍中,找不到了蹤影,而此時的直播間在線人數,已經突破了千萬。

  「各位觀看直播的帥哥美女們大家晚上好!幾天不見,大家還記得我是誰嗎?」郭楨調笑道。

  瞬間,彈幕就被郭楨兩個字的汪洋大海給淹沒了。

  看不見彈幕,但郭楨依舊很有經驗地留白幾秒,才繼續介紹,「相信大家也都知道今晚的主題是什麼了,當然,不排斥有迷路的幸運兒隨手就點了進來,等等!等等!先別退出去,相信我,這個直播間等下的主角絕對不是我這張老臉。」

  導演很是上道地放了一段大笑的音效出來。

  「今天,作為主持人,我要向大家隆重地介紹今天的主角,這幫人可是大有來頭,就連我的新下家番茄直播,都是幾番邀請,才把他們湊起到了一塊兒。」

  彈幕再度瘋狂,雖然前段時間傳出了郭楨和SPTV解約的傳言,但沒人料到他竟然這麼快就和番茄簽訂了新合約,一時之間,這個消息頓時就讓直播間炸了起來。

  導演對著郭楨比了個大拇指,意思是效果很好。

  當然,也有一部分人瘋狂是因為郭楨嘴裡即將出場的主角,柯明這個名字的出場率,一下子就高了起來。

  郭楨卻賣起了關子,他幾番調笑,把話題扯來扯去,就是不明說今天的嘉賓陣容。一時之間,大家都會意地笑了起來,跟著直播間的音效一起喝起了倒彩。

  一條彈幕還調侃道:楨哥,給你五毛錢,打車滾吧……算了,給你一塊,滾遠點。

  一排排666再度佔據了眾人視野。

  終於,把眾人的胃口都吊到了最高,直播間的人數也穩定在了1078萬的峰值上時,導演給出了一個手勢,郭楨也會意地提高了聲調,用極其興奮地語氣揮手伸向門的方向道,「讓我們一起來歡迎近期大火,熱議度極高的明奴劇組,導演和主演們!來到我們的現場!!」

  瘋狂的鼓掌音效頓時席捲了全場。

  彈幕已經被歡迎這兩個字刷瘋了。看久了彈幕,路萍萍覺得自己都快要不認識這兩個字了,她揉了揉眼睛,乾脆關了彈幕,世界頓時一片清靜。

  她瞪大了眼睛,關注著屏幕一個接一個出現的人影。

  嗯,徐三江頭髮好像又去染黑了,挺不自然的,謝灣倒是挺精神的,看上去要比徐三江年輕不少。

  于冰心還是老樣子,她好像特別鍾愛碧綠色?嗯……她這套裙褲什麼牌子的?倒是挺好看的,倒是不枉她的粉絲們一直吹她穿衣品味好。

  誒,陸易今天好帥啊,我的天,群裡那個橙子小可愛似乎是他的粉吧,趕緊截圖,待會兒發給她看。

  啊啊啊啊啊啊!柯明!柯明好帥啊!啊好有氣質啊,又帥了!!啊,趕緊截圖趕緊截圖!天哪,他看屏幕了,他怎麼不多笑笑啊,要是笑起來肯定好看死了!啊我快窒息了……

  路萍萍的手速已經快得不行了,她瘋狂地按動著截圖的按鈕,就渴望著多存上幾張柯明的照片。別的明星上直播,多多少少都會比電影或者電視劇裡面多上幾分瑕疵,怎麼柯明就能還是這麼帥?簡直毫無死角!

  路萍萍的一顆少女心已經快要陣亡了。

  就在她瘋狂截圖的時候,鏡頭的角落裡突然出現了一抹水藍色,那藍色淺而不淡,隔著一層薄紗,勾勒出一種異樣的魅惑感——路萍萍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過去了。

  和她一樣的大有人在。

  不知道是不是導演刻意吊人胃口,鏡頭始終只拍到四分之一的衣角,卻遲遲不讓正主露臉,底下的彈幕都一下子催了起來。

  「導播我褲子都脫了,你就一直讓我看這個?」

  「快啊,我都要急死了!!!」

  「什麼番茄直播,烏龜直播算了。」

  「吊胃口技術哪家強,華夏山東找……呸呸呸,我在說什麼。」

  「我都快要睡著了……」

  「前面睡著那個,別跑!等等我……」

  看到彈幕的反應,導演老謀深算地露出了一個笑容,朝郭楨比了個OK的手勢。郭楨立馬會意,提起聲調便開始造勢。

  「讓我們來猜猜,走在最後面的這位女演員是誰,大家說好不好?」

  彈幕一片不好滑了過去。

  郭楨頓了幾秒,大聲喊道,「讓我們歡迎這次明奴劇組最大的一匹黑馬,我們的新人演員——————盛繁!」

  鏡頭立刻跟著他的話音對準了款款朝這邊走來的盛繁。

  她皮膚白而剔透,在強烈的燈光下,如同上好雕琢的玉石般溫潤絲滑,她的眉毛本就生得好,化妝師只是淺淺勾勒,就有了如同遠山般的清淺感。

  她今天的重頭戲在眼睛上——她五官精緻,鼻樑挺翹,故而化妝師今天刻意給她的眼睛用藍色系和紫色系的眼影勾勒得比較深邃,眼角用可以折射出彩色光澤的琉璃鑽點綴了三顆,排成一線,眉目流轉之間,便宛如九天仙女下凡。

  她這條裙子也很特別,是今年CL的夏季限量版流仙裙,並不對外出售,就算是番茄直播砸再多的錢,沒有門路,怕也是買不到這條裙子。

  ——很明顯,衛睿再一次證明了他的出色能力。

  這條裙子這麼高傲不是沒有道理的,它的腰間採用全鏤空的設計,只有一層薄紗,手臂和脖頸卻用深一個色調的的藍紗圍得嚴嚴實實,只能在走動之間看見若隱若現的白皙肌膚。它的裙尾雖長,下擺正中卻剪開了一條長縫,盛繁腿本就長而細,隱隱綽綽,反倒更添幾分魅惑感。

  設計師真是把誘惑和矜持兩相糅合做到了極致。

  她朝沙發走來的這短短幾步路,直播間內所有人卻默契地陷入了一種極致的寂靜,連呼吸都放輕了。

  而彈幕也有那麼一瞬的空白,屏幕上的字在這幾秒時間裡一點一點地消失,直至全部露出盛繁的身影。

  無人說話。

  看著迎著所有人目光,卻依舊走得不疾不徐,頗具大氣風範的盛繁,郭楨突然就出神了那麼幾秒。娛樂圈從來不乏出色的樣貌,但像盛繁這樣美到人能失去語言的類型,到底還是寥寥無幾的。

  屈指可數。

  即使剛剛已經見過盛繁,甚至還接收到了來自她的一句『郭老師好』,這會兒的郭楨還是無法抑制地有幾分說不出來話,所有想好的對白拋梗,在這一瞬間,似乎都消散得無影無蹤。

  但郭楨久年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在出神幾秒後強行拉回了理智。

  「看來盛繁的確是一個很有魅力的演員啊,聽說盧導對她非常滿意,是這樣的嗎?」

  盛繁這會兒已經走到了鏡頭前,和幾人並成一排,再相繼坐下,盧會奇和她之間只隔了一個于冰心。

  盧會奇接過話筒,對著鏡頭笑得憨厚——他這幅和和氣氣的模樣也是很討粉絲們喜歡的。

  「盛繁很有實力,我很看好她。」

  一問一答間,觀眾們終於回過了神。此時的直播在線人數已經超過了一千二百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剛剛的小姐姐叫什麼??沒聽清沒聽清!」

  「啊求聯繫方式求身高體重求三圍求家庭住址求抱回家!」

  「新人真的挺漂亮的,點贊。」

  「啊啊啊啊啊抱回家那個你給我放下!新人小姐姐是我的!」

  「我靠啊這美貌真的要逆天了啊!我死了,血槽已空!」

  「這裙子好漂亮啊,感覺好有氣質,誰知道牌子啊?」

  「前面的,不是裙子有氣質,你看那剪裁,顯然很考驗身材的,不是誰都穿得好看的。」

  「啊啊啊啊小姐姐真的好有氣質好美啊我要死了,不火沒天理啊!」

  「我弱弱地說一句……我覺得這顏值完全可以撐起范皇貴妃了怎麼辦……表打我!」

  「不打你!認同!老書粉在這裡激動落淚啊!絕對認同!」

  ……

  路萍萍壓下心頭的震驚,說不出來什麼滋味。

  事實上,剛剛她也有好幾秒的愣神,有種完全被秒殺,渾身過電的感覺,這個叫盛繁的新人,臉真的太出色了……完全挑不出毛病啊……

  可是路萍萍心裡又彆扭地不願意承認這一點,撇撇嘴,她點開三群的界面看了一看,裡面不出意料,都是大家瘋狂刷的噴盛繁的話。

  有人說她裝模作樣,實際就是個醜八怪罷了,還有人說她整容精,自曝說認識盛繁,以前就是個又黑又醜的土肥圓。

  亂七八糟的話很多,岑喻一的粉絲年齡都不大,罵起人來也毫無教養可言。看著看著,路萍萍突然就興致索然了。

  她今年都讀大三了,以前還能稱呼這些手下的小屁孩兒們小可愛,小甜心,如今卻覺得乏然無味,不想和她們多說話了。

  群裡還有人在艾特路萍萍,她視而不見,關掉了群,繼續回到了直播界面。

  只是這一次,她沒有心情再吃薯片了,而是專心致志地捧起了手機,聚精會神地看起了屏幕。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4 04:13 PM

第六十章 喜愛

  直播還在進行中,此時,郭楨已經問起了盛繁對於盧會奇的評價。

  大家都沒意識到,這場直播的主角不知不覺已經落到了盛繁頭上。

  「盧導很有才華,也很敬業,是圈內絕對名副其實,擔得起這些名號的大導。」

  盛繁對著鏡頭淡淡一笑,語速不滿,卻清晰流暢,聲音如同水流過溪石,有種清涼的感覺。

  聞言,盧會奇臉上的笑意頓時真實了幾分,郭楨調侃幾番,很有眼力見地把同樣的話題又拋給了其他幾名演員。

  柯明還是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以後有機會,會選擇繼續合作。」

  而于冰心就要誠懇不少,「和盧導一起合作的這段時光很愉快,也很難忘,劇組的和睦氣氛也讓人真的很不捨,如果有機會,希望以後大家還能再聚在一起。」

  于冰心的粉絲們瞬間冒頭,直播間無數輛飛機就嘩嘩嘩地送了出去。

  導演的臉立刻就笑開了花。

  郭楨馬上追問道,「和合作的演員們都成為了好朋友嗎?」

  于冰心清爽一笑,英氣的臉上頓時就多了幾分親和力,「對,大家都相處得很好,休息時間都過得很有意思。」

  她身邊坐的正是盛繁,輕輕一挽,二人的身子就靠到了一起,她笑道,「我和盛繁也變成了好朋友,很高興能和她認識。」

  如果說前面是正常的客套話,是節目進行明星們不得不做的必選題,那麼于冰心這一舉動就完全是可選中的附加題了。甚至連盛繁自己都有幾分意想不到,于冰心會這樣對自己示好。

  詫異只是一秒,她就馬上反應了過來,轉頭朝著于冰心親近一笑。郭楨馬上一副賊兮兮八卦的樣子,狀似要湊上來一樣。

  「哇哦,看來我們的新人和國際影后果然關係不淺呢,真是讓人羨慕啊。」

  一陣起哄的音效頓時響了起來。

  觀眾們也會意地在彈幕裡刷了起來。

  「親一個!」

  「親一個!」

  ……

  而郭楨適時藉著觀眾的熱度,問起了一直以來都為輿論很是關注的問題。

  「聽說盛繁的這個角色本來另有其人?盛繁你自己是什麼看法呢?」

  正聚精會神盯著屏幕的路萍萍屏住了呼吸。

  盛繁似乎並沒有覺察到這個問題中隱含的陷阱,也不在意自己一個不慎就可能再度成為黑子們狂噴的對象。她只是垂眸一笑,眼波流轉間,宛如有星光點點掉落在平靜的湖面。

  「我的天,好漂亮……」

  「真的好美……我受不了了……」

  「這才是真正的美人啊……不管她說什麼我都原諒她了!」

  ……

  盛繁眼中帶笑,面帶興味地看向郭楨時,郭楨的心止不住地狂跳,有種被什麼東西狠狠擊中的感覺,一時之間甚至有幾分自責,懷疑自己剛剛問出的問題對於一個新人來說是不是太過分了些。

  盛繁卻並不在意此時郭楨的想法,她坦然回答道,「確實,之前這個角色另有他主,謝謝郭老師的這個問題,今天我也想藉著這檔節目的東風,向大家說幾件事情……第一,得到這個角色,我沒有動用任何後台,唯一能被稱作捷徑的,或許就是來自盧導的賞識和喜愛,至於為什麼會出現角色變動,我又為何會坐在這裡,這並不是我一個新人能夠決定的事情。」

  說到這裡,整個直播間裡已是一片寂靜,沒有理會眾人的異樣反應,她伸出自己的手指,從一變到了二,指節如削蔥般白而細長。

  「第二,每個角色都有自己強調的某方面特質,自然也會有更為貼合角色,更容易詮釋角色的演員出現,我不是說我就更適合范皇貴妃這個角色,但起碼我認為,兩個演員之間的高下評判不應該通過一個角色的獲取來成其標準。」

  「第三,我既然接到了這個角色,就務必會盡自己全力去將其詮釋好,當然,我也有這個自信,讓角色在我手上發揮出真正的靈魂來。有質疑的朋友們,兩個月後電影上映,大家可以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連郭楨都愣愣幾秒才反應過來。

  這年頭的新人,都已經這麼厲害了嗎……

  現在的直播間已是上千萬觀眾,一個剛出道拍了一部片子的新人,能勉強在鏡頭前表現得自然不怯場,就已經是很大的勇氣了,但盛繁不僅毫無緊張痕跡,舉止之間比誰都輕鬆自然,甚至還知道借用平台反擊早前的輿論,為自己洗清黑名。

  而且最妙的是,她最後還知道借勢製造熱點,讓大家對明奴產生好奇和興趣,這多多少少會成為牽扯明奴票房的一根弦,這種賣好,即使是盧會奇也沒法做到當眾反駁盛繁打她的臉。

  她這番話自信卻又不至於太過驕傲,剛好卡在大眾的一個心理承受點上,語句流暢而不失邏輯,看起來似乎很簡單,但絕對不是誰都能做到。

  她真的才出道,而且還沒滿18歲?

  郭楨愕然。

  眼看著因為自己的吃驚,直播間已經出現了好幾秒的停頓空白,郭楨連忙接上話頭,一番鼓掌感慨後,把話題拋給了于冰心。

  「那麼冰心你呢,關於換角這件事,你又有什麼想法呢?」

  于冰心早前才說了,自己現在和盛繁是很要好的朋友,郭楨這番話看似問得無心,卻直接把她拉到了一個風口浪尖上。

  若是力挺盛繁,那麼盛繁的表現就會和她的名聲息息相關,一個不好,大家都會掉過槍頭來罵她護短包庇和不長眼。

  可若是不這麼做,那麼她之前說和盛繁要好的那番話就會成為她打臉的教科書,川劇變臉都沒她這麼快。

  好在于冰心並不擔心盛繁的演技。

  她聳了聳肩,「可以說,盛繁的出現,補全了這部戲缺的最後一個角。」

  意思是因為盛繁的出現,明奴已經可以算是完美無缺了。

  「我的天哪!」

  郭楨立馬捧場地興奮大叫,直播間的熱度也再次掀起一陣狂潮。

  「那我還想要提問我們的柯影帝,傳聞中說,你現在已經是銀河的一名股東了,這個消息有誤嗎?」

  直播直播,當然就要問出那些觀眾最感興趣的問題,才能受到最熱烈的歡迎。

  這個問題一出,像路萍萍這種柯明腦殘粉自然也豎起了耳朵全程關注。

  柯明並未否認,而是大大方方地點了頭,「確實如此。」

  「那我可以問問,明奴此次換角是否有你的參與和功勞呢?」

  這句話一出,不僅觀眾都提起了興趣,就連盛繁也耳朵一動,好奇的目光就跟著投了過去。

  目光剛落到柯明身上,這人就跟有感應似的,似不經意地轉首,一雙黑而沉的眸子卻是鎖定了她的身影。

  他說,「不能算是什麼功勞,但確實是由我牽線和提起。後面銀河方面也有了商議,才和劇組方面達成利益上的一致。」

  郭楨面上帶笑,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身體前傾,「可以問問,是什麼原因,才讓你有換角這樣的想法嗎?」

  盛繁一不小心和柯明對視,就跟被電了一樣,連忙挪開眼睛,狀若無事地看著其他地方。

  柯明唇角出現了若隱若現的笑意,只是很快又平息下去,他的聲音清而不失磁性,在盛繁耳邊,如同初春時拂過大片嫩芽的微風,輕而易舉,就掀起了陣陣波瀾。

  「因為……我希望為一個故人,保留這部戲最好的樣子……」

  ……

  ————————————

  直播已經過去了幾天,熱度卻依舊未曾消散。

  拜此次直播所賜,盛繁當晚就榮登微博熱搜榜第一——雖然只持續了兩個半小時的時間。之後,她一直以良好的勢頭停留在榜上,直到半個小時前,她才不幸從五十名的位置上掉了下來。

  而她的微博粉絲也正式突破了百萬大關,正在朝著一百五十萬的數目衝刺。這些人,一部分是完全衝著臉而來,還有一部分是被她霸氣簡練的三段式發言圈了粉。

  總之,欣賞了一圈盛繁如今微博的盛況後,衛睿十分漫不經心地送了她一顆橡皮糖,算作是對她粉絲衝破百萬數目的獎勵,另外,他還為盛繁的日程表上新添加了一項。

  ——拍攝雜誌照。

  盛繁對此提出了疑惑,表示自己如果還沒有作品上映,就宣傳過多,會不會引起粉絲們的反感。

  而衛睿只是冷冷哼笑一聲,「我們優秀的盛小姐,你以為現在沒有作品的你,是在靠什麼留住你的粉絲。」

  盛繁默默回憶了一下自己微博評論下那清一色對自己美色的盛讚,摸了摸鼻樑,再也沒有了疑問。

  「總之……」,衛睿托了托自己的金絲眼鏡框,「雖然你現在還上不了那些一流的名雜誌,但二流中做得比較出色的B類時尚雜誌,我還是能幫你預約到內頁硬插的。」

  在商議中,盛繁的這一項行程也就此被敲定了下來。

  「對了。」

  突然想起什麼的衛睿從沙發上站了起身,走到工作室裡面的桌子上捧起了什麼,似笑非笑地看向了盛繁。

  「喏,你的獎盃。可要裝好了,據說是純金做的……或者你也可以考慮把這獎盃給我,我就當你已經抵一部分債了。」

  「想的美。」盛繁不客氣地把那尊做成番茄狀的金獎盃拿了過來,擺在腿上有幾分好奇地打量了起來。

  番茄直播當時搞出了一堆投票,在直播結束後便按照名次評獎,給獲獎的人都寄來了獎盃當作慶賀。

  不得不說番茄真的是財大氣粗,一個純粹當作娛樂的評獎,也用的是純金打造獎盃,對此手腕盛繁真的是只有嘖嘖稱奇的份兒。

  由於人氣關係,盛繁即使收穫了不少好評,但最契合書中角色的男女獎還是分別被柯明和于冰心摘了去——畢竟他們粉絲數量龐大,這肯定是沒辦法敵得過的。

  而最受歡迎的演員獎也是落在了柯明頭上。那一張臉殺傷力可謂巨大,人家熱度擺在那裡,當然也是無法超越的。

  最後一個被很多人都認為是極其尷尬的選項——關於你最討厭的演員是誰的投票,卻被番茄硬生生地玩出了一波反轉。

  在直播播出後,平台下面又掛出了一個新投票,即你在節目裡最具好感的一名演員。兩項投票結果綜合,評出了此次直播的第三大獎,人氣聚攏演員獎。

  由於岑喻一的粉絲就在以路萍萍為首的管理員帶領下,給盛繁投了不少的厭惡票,故而讓盛繁在這項獎的評定中獲得了巨大的優勢,輕而易舉地就捧了一尊金子回來。

  看著面前的這尊獎盃,盛繁心底還是有幾分唏噓,畢竟是自己重生以來獲得的第一個獎,可得好好收藏起來——就算它只是一個娛樂性的獎項。

  衛睿看出了盛繁的心思,指了指擺在工作室另一頭的一個巨型玻璃櫃,櫃子全透明,看上去相當的美貌,可是裡面卻空空蕩蕩,看上去有幾分冷清。

  「看夠了嗎?看夠了就擺過去吧。」

  他掀起襯衣袖口,看了看手腕上泛著冰冷銀光的手錶,指針還差一分鐘,就要走到早上的九點整。

  「如果你還想進組第一天給大家留個好印象的話,我們也是時候出發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3 PM

第六十一章 進組

  盛繁和衛睿到綠湖時,基地外守候的粉絲還沒有多少。

  大概是因為保密工作做得好,盛繁幾度張望也沒看見前來偷拍希望傳出路透照的媒體們,繞開因為沒有演員證,只能被攔在外面的一群粉絲,她帶著鴨舌帽跟著衛睿走後面的小道進了基地。

  到了劇組租借好的場地時,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分散著忙碌了,導演葛晉就站在場地中間,側面看他的鷹鉤鼻如同山巒般高峻,一雙眼睛藏在鏡片後面,冷而深邃。

  看見衛睿和盛繁過來,他的面容稍微波動了一瞬,柔和了少許,朝他們招了招手,「來了。」

  衛睿在葛晉面前顯露出了幾分尊敬,領著盛繁就走到了他跟前,「您到得很早,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約定的時間是十點,這會兒還不到九點半。

  主演們還只來了盛繁,但看葛晉的這幅模樣,似乎是已經來了有那麼一會兒了。

  「放不下這個心,我就提前過來看看。」葛晉擺了擺手,話語中透露出和衛睿的熟稔。

  他審視的目光尖銳地落在了盛繁的身上。

  「我記得你,那天試鏡邵長歸的新人。」

  「是。」

  盛繁恭恭敬敬地答道,「很榮幸和您合作,葛導。」

  對盛繁的禮貌,衛睿滿意地瞇了瞇眼眸。

  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面對盛繁的尊敬,葛晉也找不出什麼發作的地方,更遑論他因為那天的試鏡,還對盛繁還是有一點好感。

  他虛拍了拍盛繁的肩,「好好演,發揮出來,別辜負了小衛對你的信任。」

  說到底,盛繁能拿下這個角色,還是衛睿在其中斡旋,他葛晉可沒出什麼手。

  盛繁綻開一個笑容,「好,我會的。」

  葛晉點了點頭,結束了和盛繁的談話,說到底,盛繁在他眼裡還只是個演技挺不錯的新人,若還要說有什麼特點,就是那足夠讓人過目不忘的美貌了。不過以他的地位,就憑這些,著實不能讓他擁有太多和盛繁聊天的意願。

  他又和衛睿寒暄了幾句,就走過去指揮工作人員佈置場地,衛睿和盛繁目送他離開,靜默半瞬。

  「有什麼想法?」衛睿淡淡問道。

  他近來很喜歡問盛繁這類問題,沒頭沒腦的。但盛繁知道,只要自己和衛睿的期望以及預想有一丁點分歧的地方,他遲早會讓自己提前下車。

  他是一個太有野心的男人。

  不過,好在,盛繁也是。

  她聳聳肩,悠然一笑,「看來葛導似乎對我不怎麼有興趣。」

  「所以?」衛睿追問道。

  「所以……」盛繁臉上的笑容突然加大,看上去有幾分狡黠的意味,「我會讓他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的。」

  衛睿此時臉上才出現了幾分薄淡的笑意,「走吧,去化妝室。」

  今天的第一項日程,照舊,是拍攝定妝照。

  由於大家都還沒來,化妝室看起來很有幾分空曠,裡面好幾個化妝師悠閒地在聊天,見二人進去,一個剪著齊耳碎發的女人就站了起身,朝衛睿打了個招呼。

  「衛先生,早。」

  衛睿面無表情地朝她點了點頭,朝前面推了推盛繁的背,「給她化妝吧。」

  「好。」

  盛繁看著二人的互動,心裡有幾分好奇,二人似乎是認識但又不熟的模樣。看著衛睿沒什麼解釋的慾望,再加上房間裡還有幾名化妝師在,盛繁也安靜地坐了下來開始化妝,沒有多問什麼。

  女化妝師輕柔地托起她的下巴,仔細地打量了一下五官,然後對於今天的妝容便有了主意。

  和她利落的髮型不同的是,她的性格非常溫柔,一邊從化妝箱裡取東西出來,她一邊語調輕柔地誇讚盛繁,「你長得真是好,簡直毫無瑕疵,這樣我待會兒化妝也容易。」

  衛睿在化妝室裡找了個空位坐下,冷冷開口,「少說廢話。」

  女化妝師眼睛眨了眨,一下子就安靜地噤了聲,似乎很怕衛睿的樣子。

  他們這一角安靜下來,就顯得那頭化妝師們聚集著聊天的聲音格外清晰。

  「所以男二號到底是路白還是魏韋楓啊?沒懂你們的意思。」

  「換都換了,你說能是誰,傻啊?」

  「可是路白不是早簽了合約?現在這種換人的行為相當於是違約吧,希南能忍?」

  「對啊,路白這幾年發展起來了,也算是希南的一張小王了吧,希南地位也不低,就這麼坐視路白被換?」

  「我聽說路白很努力才拿到這個角色的,所以誰知道,為什麼換他啊?」

  「對啊,我也想問啊!!其實我覺得路白挺帥的呢,今天還想看看真人……」

  「我早上來就聽見麗姐她們在講這件事了,你們也別亂傳,私下聊聊可以……據說,是路白得罪了高層,被撤戲了……」

  「天哪!是真的嗎?!」

  「不清楚真假,不過被換應該是沒什麼疑問的了,可惜了……魏韋楓和路白競爭這麼久,結果這一次角色還是被魏韋楓搶了過去……」

  「對啊,是我我得氣死……」

  「我不太喜歡路白反正,我聽路人評價,都在傳路白私下風評不大好呢……據說人品有點問題……」

  「真的啊?你詳細說說呢……」

  ……

  聽著聊天,盛繁的眼睫毛輕輕動了動。

  她還記得路白,那個拍攝《逆時營救》把她狠狠撞了一把的年輕男人。不過除此之外,就沒有太多記憶了。

  角色被撤在演藝圈算是挺嚴重的行為了,因為那意味著一種否認,一種丟臉。這種事情會成為媒體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以後不管你成就多高,始終都會成為你的一個笑柄。

  所以如今得知他的男二號被撤,盛繁一時心底也有幾分震驚。

  聽到希南二字,盛繁突然有了幾分猜測和懷疑,但還是暫且壓在了心底,打算等事後問問盛其希。

  第二個到化妝間的人是姜華。

  她今天穿了一件紫色的短袖,下身是一條黑色短裙,配合著一雙馬丁靴,顯得極其帥氣。

  她的長髮依舊披散在肩,臉上只薄薄打了層底,但還是無法阻擋她明麗嬌艷的容貌。一走進來,彷彿整個房間都因為她的出現而亮了起來。

  她似乎是早已得知了消息,對於盛繁的存在並不驚訝,和幾位化妝師都打了個招呼後,她才轉向盛繁的方向,笑意盈盈。

  「早上好啊,盛繁。」

  見她裝腔作勢,盛繁也跟著笑笑,「早上好。」

  姜華挑了個盛繁旁邊的位置坐下,一個瘦弱的灰髮男人走了過來,開始幫她化妝。

  「恭喜你啊,拿到了女二號,開不開心?」

  姜華一邊梳理著自己的卷髮,一邊側首朝盛繁笑著看過去,眼角勾勒出鋒銳的弧度。

  盛繁恍若未察來自姜華的敵意,不甚在意地笑笑,「挺開心的,畢竟當初以為自己拿不到角色了呢。」

  姜華眼神一厲,笑容弧度卻加深了幾分,「你想必很高興吧,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可不是隨時都能有的。」

  「是嗎?」盛繁轉首看她,面容平靜無波,「相比天上掉餡餅,我更熱衷於看到的是別人打臉的場景。」

  「怎麼,找到靠山,這麼快就得意忘形了嗎?」

  姜華的眸光尖銳地掃過坐在角落一聲不吭的衛睿。

  盛繁跟著她的目光看見了雙手抱臂事不關己,冷漠地看著這方的自家經紀人,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地眸光在姜華身上流轉。

  「你在說你自己嗎?」

  剛傍上鷺星這條大腿的姜華面色一沉,就欲發怒,但盛繁已經沒有了和她繼續鬥嘴的心思。她悠悠閉眼,任化妝師的刷子輕柔地在自己面上遊走,一副不欲再和姜華爭辯的模樣。

  姜華心中憋著一股怒火卻發不出來,到盛繁拍定妝照時,她便存了幾分看笑話的意味。

  她比盛繁先進行拍攝,但拍完後卻並未離開,而是藉著幫工作人員整理器械的契機留在了攝影棚內,打算看看盛繁如何在眾人面前丟醜。

  別人未必瞭解,可她姜華卻知道,葛晉對於自己的片子最是苛刻,苛刻到場景搭建的每一道門縫每一塊石頭,乃至定妝照的每一個衣褶每一縷髮絲,都必須是他葛晉設想中的模樣,新人若是沒能準備點功課,可是一來就會被這位名導給刁難到。

  來之前,岑喻一的經紀人Annie可是專門和她叮囑過,從這位導演在業內隱隱為人流傳的一些小怪癖小習慣,到他的飲食喜好和看好的演員類型,都和她一五一十地披露了出來。

  以她的做事風格,當然是要未雨綢繆,事事提前準備到完美為好。有了這些信息,她在開機前的這段時間也是做到了自信足夠打動葛晉的程度。

  果不其然,有了這些準備,她最後拍出來的照片連葛晉看了,都意外地稱讚了她一句『不錯』。

  這句不錯,放在別的導演那裡,就只是一句敷衍的誇獎,但放在葛晉這裡,就是讓人出乎意料受寵若驚的答案。

  姜華強壓內心狂喜,興奮得心跳加速,面上卻還要佯作鎮定。看著不遠處還在最後整理髮型的盛繁,她露出了一個略帶戲謔的笑容。

  饒是盛繁再有天賦,沒經過大量的演戲經驗打磨,也只能算是一塊平淡無奇的璞玉罷了,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肯定會是被葛晉完虐的狀態。

  也是時候讓她知道知道二人之間的差距了,不然她還真以為,她能壓過自己一頭了?

  姜華無聲冷哼,在嘈雜的攝影棚裡,無人注意到她面上的不屑。

  此時的葛晉穿著一身灰衣,面無表情時,神色有幾分陰鬱,他冷冷地就站在攝影師不遠處,審視著每一個演員的表現。

  輪到盛繁時,他眼皮微微動了動,透露出了幾分興致。

  攝影本就消耗體力,再加上葛晉令人意外地要求苛刻,一張定妝照往往得拍個百來張,才能勉強選出一張他滿意的成品來,連續拍了個把小時,攝影師也是出了一頭大汗,後背的衣服已被染出深深淺淺的色塊來。

  盛繁站定後,攝影師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自己擺個姿勢先來試試。

  她今天定妝穿的是一件醫生的白大褂,前額被造型師剪出來幾綹劉海,妝容淺而精緻,透露出幾分不諳世事的天真純潔出來。

  她手上拿著邵長歸在片中最具標誌性的小錘道具,這個銅錘做得異常精巧,每一道紋路都有種古樸大氣的磅礡美感,在手上把玩時,極其富有美感。

  盛繁站在刺目的強烈燈光下,微微瞇眸想了想,便把小錘放在了唇邊,作出輕吻的姿態。她的一雙眼平靜望向鏡頭,眼眸中醞釀著詭譎的光芒。

  姜華蹙眉看了眼盛繁的姿勢,目光就偷偷投向了葛晉的方向,打量起了他的神色。

  待看見葛晉眉梢一抖,眼睛徐徐瞇起的表情時,研究過葛晉不少訪談節目錄像的姜華就知道,這是他即將發怒的表現了。

  姜華的唇角突然就溢出了一抹莫測的微笑,眼底頗有幾分幸災樂禍。

  而也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無聲看著拍片進程的葛晉突然提聲打斷了拍攝。

  「停一下。」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4 PM

第六十二章 誇讚

  大家都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看向站在光圈正中間的盛繁。

  她這會兒的動作雖然簡單,但卻很好地表現出了片中邵長歸應有的那種特質,以一個新人來講,能在開拍的一瞬間就準確地抓住這種角色的精髓,不管怎麼說,都已經是很值得人誇讚的靈性。

  但這對於葛晉來說遠遠不夠。

  不管什麼東西,就算是做得再好,只要沒能切合他心裡的構思,那就是一道敗筆。他的挑剔,這些在場的工作人員都已經在過去的一段共事中充分領略到了,聽見他這一聲喊停,大家都對盛繁投來了同情的目光。

  又有人要被葛導虐了。

  「你拍的什麼東西。」

  葛晉平靜的聲音在棚內響起。

  「你對邵長歸這個角色有過充分的瞭解嗎?有看過劇本嗎?」他繼續拋出問題。

  盛繁卻比葛晉還要平靜,面上一點也看不出來被導演呵斥的難堪,「劇本是看過的。」

  「那為什麼你最後呈現出來的邵長歸是這樣的。」

  葛晉寒聲問道。

  姜華在一旁聽得幸災樂禍,早前試鏡時,她也看過邵長歸的劇本,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其難詮釋的角色。

  她的瘋狂,智慧,狡詐,惡毒,都是一種極其狂放極富張力的性格特質,拍攝定妝照,就應該讓觀眾提前感受到她的陰險可怕,像盛繁這種不動聲色的表情,只能算是一種失敗的表現。

  她根本不知道葛晉要的是什麼。

  看著正被葛晉咄咄逼人拷問的盛繁,姜華面上流露出些許擔憂的模樣,心底卻是在冷笑。

  面對葛晉的疑問,盛繁卻不答反問。

  「那麼葛導想要怎麼樣的邵長歸呢?」

  葛晉一愣。

  「您想要一開局就以陰險狡詐動人心弦的邵長歸?還是細水長流見微知著,把所有狂放性格都掩飾在內斂外在的邵長歸呢……我認為是後者。」

  面對葛晉的怒火,盛繁卻毫不怯場,反而似質詢一般把主動權攬到了自己手中。

  葛晉鏡片後的眸光一閃,「為什麼這麼認為?」

  盛繁頂著所有人的目光,突然徐徐笑了,「劇本中第三場的第七鏡,『邵長歸斂眸一笑,溫柔道,還請大家多多指教呢,關於警方調查這方面,我還是不太熟悉』,第九場的第三鏡,『邵長歸害羞躲避來自聞與京的目光』,第二十三場的第五鏡,『邵長歸臉突然紅了,接過糖果的手都在微顫』……這些都說明,邵長歸瘋狂內心的外表其實是一個羞怯而內向的小女孩才對,她冷靜,內向,不喜與生人接觸,這些特質都隱隱有一條通向她嫌惡這個社會的內心,她應該是披著羊皮的天使皮的惡魔,而不是一開始就作惡多端的壞人,不是嗎?」

  她竟然把劇本都背了下來!!

  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裡,葛晉一直緊繃的面皮突然鬆了幾分,嘴角微動,「繼續。」

  這是他已經有了興趣的徵兆。

  盛繁笑意更深,「看劇本中,我注意到了這樣一條線,邵長歸原本是被人稱讚為人喜愛的天才科學家,最後卻淪落為濫殺無辜的瘋狂惡魔,她應該是有一層遮掩自己內心的厚重外殼的,卻在劇情的進展中逐漸將其撕破,定妝照要的正是這種漸變的感覺,不是嗎?」

  葛晉手指動了動,「可我剛才並沒有看見你這樣的呈現。」

  盛繁手裡的銅錘無聲地在她手裡滴溜溜一轉,她笑了笑,「接下來我會調整的。」

  她本來只是想先找找感覺,等她和攝影師狀態都提起來後,再拍出更好的成片,誰知道葛晉如斯挑剔。

  她早先演藝生涯最紅火的那幾年,恰逢葛晉隱退,未能和他有過一次合作,也是生平一件憾事。

  如今一番接觸,她倒是對葛晉的脾氣和挑剔性子有了幾分瞭解,觸過一次雷後,之後她每次拍攝都會盡力拿出全力。

  這是演員和導演之間必定會經歷的磨合過程。

  盛繁向工作人員索要了一包血袋,在眾人迷惑的眼神裡,她把袋子剪開一個小口,小心翼翼地在銅錘上滴了幾滴。

  銅錘紋路複雜,幾滴血流下去,瞬間就如同迷宮般,在不同的路徑上徐徐流淌,匯成一副血色的圖樣。

  葛晉全程並未作聲,只是淡淡看著。

  盛繁處理好後,就把血袋還了回去,在強烈的燈光下,她示意一名舉著打光板的工作人員換了個角度,隨即便進入了狀態。

  攝像機按動快門的聲音不住響起,盛繁就在這陣頗富節奏的背景樂中,貝齒輕咬小錘一角,眼睛微瞇,眸光深邃。她由於嘴唇微張,露出了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態來,眼神詭譎幽深,透露出幾分森寒陰鬱的光來,看著人時,直讓人心底發寒。

  尤其打光板角度的變動,使得盛繁的面上被籠罩上了一層淺淡的陰影,她鼻樑本就高,這樣更顯得眼睛處一片黑粼幽幽閃動,看上去尤為的可怖。

  攝影師東奔西跑,靈感上來時,他換了不少角度抓拍這個姿勢,好半晌,葛晉才出聲道,「可以了。」

  才一個姿勢擺完,沒拍多少張照片,他已經點了點頭。

  他眼眸微瞇,淡淡凝視盛繁。二人平靜對視,好半晌,葛晉才露出了一個生澀但真切的笑意,「做得很好,可以去休息了。」

  哄!

  攝影棚內頓時嘩然。

  這裡面不乏跟葛晉跟了好幾個組的工作人員,他們最是清楚,葛晉對誰都是擺著一張黑臉,除非片子效果極好,不然他是一絲微笑都不可能露出來的人。

  圈內著名的『石頭導演』,這個名號可不是白叫的。

  可是今天他對一個小演員不痛不癢地誇讚了一句也就罷了,這還不是什麼稀奇的事,但他對另一個新人居然笑了!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做得很好』這種話,有朝一日也能從葛晉嘴裡聽到??!!

  真是西邊出太陽了。

  姜華面色也沉了下去,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樣,牙關卻已經狠狠咬緊。

  那個女人,她憑什麼……

  面對葛晉的誇讚,盛繁依舊是那副平靜的模樣,笑了笑道了句謝,就走出了攝影棚。

  棚外此時正站了一個女生,顯然目睹了全過程。

  似乎是沒有料到盛繁突然走了出來,她嚇了一大跳,啞聲叫了一下,然後又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的一驚一乍,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起來,慌亂地理了理頭髮。

  「你,你好,我是這次的女三號,飾演李倩倩的溫雅汝……你剛剛,很厲害。」

  她眼睛裡帶上了幾分艷羨,像是很崇拜地看向了盛繁。

  盛繁無聲笑笑,「你好,我是盛繁,來了怎麼不進去?」

  溫雅汝慌亂地搖了搖頭,「沒有叫我,我不敢進去。」

  盛繁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這麼膽小,怎麼進的葛晉劇組?

  她笑了笑,安撫道,「你還沒拍定妝照吧,按照次序下一個就是你了,你可以先進去候場的。」

  溫雅汝怯生生地看她一眼,「可是不是說,葛導脾氣不怎麼好嗎……」

  盛繁失笑,「但你也沒做什麼會惹他生氣的事啊,快拍照了進去候場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溫雅汝嘴唇囁嚅著,欲言又止,「……真的可以進去嗎?」

  盛繁瞄了一眼還站在攝影棚內面色發黑的姜華,拍了拍溫雅汝的肩示意她看過去,「你看,女四不也站在裡面看熱鬧呢麼。」

  溫雅汝猶豫著咬了咬嘴唇,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朝她感激地幾番道謝,然後才挪動著步伐走進了攝影棚。

  剛踏進去,葛晉就朝她投來了不善的目光,「怎麼這麼慢?」

  溫雅汝頓時嚇得渾身一顫,面色發白,說不上來話。

  盛繁站在棚外看著這一幕,扯了扯嘴角,頗有幾分無奈地笑了。

  這麼膽小,日後可怎麼在劇組裡混啊……

  盛繁沉思想了想,終究還是覺得不管自己的事,搖了搖頭走了。

  拍完定妝照,簡單地吃了個盒飯午餐,下午便正式開機了。

  男女主都是當下很低調的實力派演員,不依靠流量而是依靠演技生存,這使得盛繁對他們多了幾分敬意。

  女主是已經出演了兩部藝術片的老牌演員平靜,素來作風低調,常常被人拍到素顏出街的照片。

  平靜今年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有了老年人養生似的作風,常常被人戲稱為「古代的穿越人」,憑借此人設倒是很圈了一波粉。

  聽說她本名叫白平萍,初中就已經輟學演戲,在被銀河挖掘出來之前,一直都籍籍無名,改名之後,星途才一帆風順起來。

  但不管怎麼說,平靜的演技是無人可以質疑的,二十年演戲的經驗,讓她對上圈內的大部分演員,都足以被稱一聲前輩。

  男主比之平靜,資歷就要弱上幾分,不過這部戲的真正主角本來也和男主掛不上多少關係,戲份最多的是平靜和盛繁,故而對資歷的要求也不需要太過苛刻。

  出演男主的正是上半年才因為一部仙俠大戲火起來的彭蓬,他出道至今已經是第九年了,卻一直時運不濟得不到翻身的機會,如今一朝紅火,粉絲們都格外心疼他過去九年的無人問津,一時之間,彭蓬的粉絲團聲勢倒是頗為浩大,號召力少有人可敵。

  除開他現在的人氣,他自身的實力也不算差,在自己那部仙俠題材的成名作中,他飾演的不過是男三號,卻硬是憑借自己的演技詮釋出了一個超級討喜的角色出來,十分惹人喜愛。

  他能成名,靠的絕非是運氣或是偶然。

  幾位主演早上化妝時都已經見過面,但由於不熟,下午開機時還是又寒暄了幾句。

  平靜表現得最為冷淡,這也和她自身的性格有關,倒是彭蓬一直興致盎然地和盛繁聊天,顯得十分活潑開朗。

  姜華沒有理會彭蓬,只是一直謙虛好學地請教著平靜關於演戲的一些小問題,而溫雅汝則只敢怯生生地在一旁看著,一雙眼睛戰戰兢兢地朝這邊望了又望,就是不敢過來主動搭話。

  又聊了幾句,那頭工作人員已經從房間裡小心翼翼地捧出了一個黑盒子,盒子不大,卻用了兩個人來抬,行走之間都如履薄冰,似乎很重視的樣子。

  早前的劇本雖然已經發放,但並沒有明確標注今天開場的第一幕戲是哪一場。

  一般的導演第一場戲都會選擇較為簡單的戲碼,盡量一條過,來達到「開門紅」的預兆。

  這邊彭蓬正興致勃勃地和盛繁猜測究竟這一場戲葛晉會讓誰來演時,場內已經傳出了葛晉冷冰冰的一聲喊。

  「盛繁,過來拍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5 PM

第六十三章 演奏

  被點到名字的盛繁愣了一瞬,朝葛晉那邊小跑了去。

  她以為開局的第一場戲必定是由平靜來出演,事實上,這也是大多數工作人員的心聲,所以此時盛繁被點到,不只是她自己,不少人也朝這邊投來了吃驚的目光。

  衛睿此時正站在角落,見她試探的目光望來,他鼓勵性地朝她點了點頭。

  盛繁今天紮了一個馬尾,額前兩綹劉海因為跑動而分散到了耳側,臉上浮現出淡而健康的粉紅。她一身T恤雖然簡單,卻極好地勾勒出了少女美好的曲線,牛仔褲緊緊地包裹住她一雙纖長筆直的長腿,整個人站在那裡,就透露出一種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來。

  「葛導,您叫我?」

  「嗯。第一場戲拍第四場第一鏡,記得嗎?」

  盛繁跑得急,劇本並沒帶在身邊,但她還是立時就回憶起來了該拍的內容。

  「彈琴的那一段?」

  葛晉眼中暗暗讚許,看她一眼,點了點頭,「對,不過把鋼琴改了,前兩天我們從費大師那裡借到了他的小提琴。」

  他頓一頓,才繼續道,「15年的那把。」

  盛繁呼吸一滯。

  說起華夏小提琴的第一人,誰都會第一個想起費連平。

  他的一生堪稱傳奇,自少年時期開始,就已經屢屢在國際上亮相,捧回了許多常年為外國人包攬的大獎,中年時期更是屢攀高峰,在國際上都已經享譽盛名,少有人可與之比肩。

  而到他耳順之年時,他已經成為了國際上每一個接觸小提琴的少年的內心偶像,對學習小提琴的人來說,他就是跨越一整個時代的神。

  他15年時正式宣佈隱退,在B市進行了自己音樂生涯中的最後一場演出。那場演出只售了八萬個位置,場館外卻聚集了幾十萬從世界各地趕來的狂熱的粉絲,他們揮舞著手上的琴弦,滿面熱淚,向他們最敬愛的前輩致以最高的敬意。

  費連平這幾年已經低調了許多,報紙上再難看見他新的消息,葛晉能夠借來他的琴,哪怕只是最簡陋的一把,也足夠《謀殺者》引起一波熱議了,更別談葛晉借來的是他隱退演出時使用的最愛的那一把了。

  盛繁簡直不敢置信。

  她可是最清楚費連平什麼脾氣的。

  費連平此人性格頗為怪異,性情乖僻,喜怒無常。年輕時候就是如此,老了來反而變本加厲了起來。

  他這一生唯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琴,其愛琴如命的名聲可謂遠傳千里之外,誰敢動他的琴,可真是能要了他的老命。

  說來也巧,盛繁能和這位傳奇人物認識,都是托了查一典的福。

  費連平習慣了獨來獨往,這一輩子也就只有查一典這麼一個朋友,作為查一典最為疼愛的唯一一名學生,甚至是乾女兒,查一典自然會把她介紹給費連平認識。

  多走動幾次,她和費連平也熟稔了起來,費連平老來無事,便主動提出教她小提琴,權當多一門技藝。

  她那時候正在事業的飛速上升期,卻堅持一年只接一兩部戲,空下來的時間就和查一典聊聊天,和費連平學學琴。

  池姐不是沒有反對的意思,但她那時候已經在團隊裡擁有了足夠的話語權,一旦堅持,也沒人能扭轉她的意思,最後粉絲們因為飢餓效應反爆發出的巨大熱情,就純屬是意外之喜了。

  她和費連平一共學了五年的琴,饒是她在演戲方面天賦驚人,卻也無法在另一個陌生的領域表現出巨大的潛力。在前期笨拙的練習中,她沒少挨費連平的罵,這位脾氣暴躁的老人動不動就被她氣得跳腳,直道竇扣是他教過最為蠢笨的一名學生。

  但說歸說,罵歸罵,費連平還是繼續一絲不苟地教導著她,看著她一天天地進步,從連握琴姿勢都不會,到能順暢拉完一整首曲調。

  只是越到後來,她的事情就越是繁重,很多日程哪怕是她也有心無力,根本推不掉。她開始走上了國際的舞台,開始不得不奔波於世界各地,她和費連平約定好練琴的日子空白得越來越多,和他見面的日子也越來越少。

  她還記得在十七錄最後殺青宣傳時,她坐在後台,費連平還曾給她打過一個電話。

  老人憋了幾個月了,終於還是不得不疲憊開口,幾番欲言又止,只是言道她的小提琴已經很久沒有練習,但話裡透露出來的思念和心酸,卻讓她異常的歉疚和不安。

  本打算一結束就立刻去費家,卻沒料到一朝命運輪轉,她過去再多的羈絆牽扯,都就此一刀兩斷,最敬愛的師長拒絕和她相認,最尊重的長輩和她就此陌路,她只能在別人的口中聽見這些曾經和她熟悉親近的人的消息,卻再也沒有了和他們來往的權力。

  盛繁的肩線隱不可察地塌了下去。

  旁邊的副導笑著接話道,「本來這個劇本初定的就是小提琴,不過考慮到難度頗大,再加上咱們導演嫌棄,一般的琴還不愛用,討論著討論著就換成了鋼琴。不過誰料到,昨晚查老突然打電話,說費大師鬆口了,願意把他的愛琴借給咱們……嗨,這可真的就是意外之喜了。」

  說到這裡,連葛晉的面色都略有波動,透露出幾分淺淡的笑意出來。

  副導劉謙林性子爽朗,笑了幾聲便叮囑盛繁道,「小盛,可得加油啊,別辜負了費老的這把琴,給咱們劇組好好爭把臉。」

  盛繁一時之間腦子有幾分轉不過來,被巨大的信息量沖得頭暈。她站在原地面色發懵,腦子裡無數思緒快速流轉,但這一幕反映在劇組成員的眼中,就是盛繁被這消息給嚇昏了頭。

  站在不遠處聽完了全部對話的姜華本來面色鬱鬱,這會兒見到盛繁傻呆呆站在原地,卻突然噗嗤一聲失笑,暗道新人果然是沒見過世面,小家子氣氣上不得檯面。

  小提琴?

  呵。

  姜華心裡已經做好了看盛繁出醜的表現。

  見盛繁出神,葛晉只當她是害怕出醜,因為小提琴確實不是那麼好掌控,沒學過的人很難擺出那種氣質來。再加上這是費老最珍貴的一把琴,擔心弄壞也是情有可原。

  這一幕戲主要是拍邵長歸在眾人面前的第一次亮相,站在月色下的巨大落地窗前,燈光暗淡,而少女背影婀娜,冷靜地自顧自地拉著小提琴的獨奏曲。

  雖然現在是白天,但月色本來就要靠後期製作,務必要營造出一種美而妖異的觀感來,故而也是照樣可以拍的。

  而且整個劇組的人都急著把有小提琴的幾幕戲盡快拍完,好趕緊把琴完璧歸趙,所以進度上就趕了幾分。

  對盛繁這個新人不乏好感,葛晉還是安慰了她一下,「等下你把姿勢擺出來就行,琴適當拉一拉,注重美感,拉出來什麼聲音都不用管,後期會進行再製作的。」

  盛繁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抽離了出來,點了點頭。

  這廂場景搭建已經檢查完畢,幾人就走進了劇情裡邵長歸住的那棟別墅裡,在一樓的大扇落地窗前,地面上粘有一個黃色膠布貼出來的小X——那就是等下盛繁需要站的位置,經過無數名工作人員的試驗,才挑選出來的最完美的站位。

  琴被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地從黑色琴盒裡捧了出來。

  這琴盛繁以前也是碰過的,她那個時候的態度也和這些工作人員差不多,倒是費連平自個兒滿不在乎,大大方方把琴交給她就再也沒過問過。後來用得多了,褪去了光環,她自己也逐漸把這把傳奇的琴當作普通的樂器了。

  許久沒用,甫一接到手裡,盛繁幾乎能聽見自己身體裡那滿意的一聲歎息,就好像自己缺失許久的一塊零件,某年某月又回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面。

  她眼睫垂下,遮住了眼中波瀾起伏的眸色。

  「準備好了嗎?」

  劉謙林在旁邊看著,一邊眼神示意打板的工作人員提前準備好,一邊提問盛繁道。

  他身後,劇組的其他演員也都紛紛跟了過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葛晉也並未阻攔。

  盛繁站定,琴身熟練地搭上了肩,下顎夾琴,脖頸處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

  她左手食指指根壓住琴頸,右手握著琴弦徐徐搭了上去,這姿勢嫻熟得,把在場眾人都是看得一愣。

  她回眸一笑,眼神動人,說道,「準備好了。」

  劉謙林心裡暗暗讚許,想著這新人假動作倒是擺得不錯,只要待會兒隨意拉幾下,就算聲音難聽,後期也可以再配音來掩蓋。

  但還不待他多想什麼,在打板那清脆的一聲後,悠揚清澈卻又極富感染力的曲音,就徐徐在整個片場響徹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6 PM

第六十四章 瑣事

  走出劇組時,盛繁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面。

  說實話,她今天的表演並不盡人意,至少在她看來,因為分神,遠沒有達到自己的巔峰水平。但就算這樣,劇組裡的人也都對她讚不絕口,甚至有幾分驚艷的意味在裡面了。

  就連平靜也在閒暇之餘對她表露出了幾份善意,雖然還沒有到朋友的地步,但也算是對她的一份認可了。

  見她依舊是那副看似面無表情冷酷得要命,實際就是走神恍惚的模樣,衛睿走在她旁邊,不滿地拍了拍她的肩,「打起精神來,大家可都對你一致好評,你難道還不高興?」

  盛繁輕輕搖了搖頭,「也不是不高興,想點兒事情。」

  「呵,怎麼著,決定要走憂鬱深沉路線了?」

  盛繁無語看他一眼,「暫時沒有這種打算。」

  見她不想說,衛睿也不勉強,二人走在悠長的小徑上,開始照例總結起了今天的拍戲。

  「今天戲份主要是你和平靜的,但暫時還沒有對戲出現,看完了她的表演,你有什麼想法?」

  盛繁沉思幾秒,「她功底很扎實,心態很靜,這是她的優點,足夠掌控大部分的戲份節奏,但是我覺得她在爆發力上可能欠缺了一部分,調動情緒可能需要醞釀。」

  衛睿點了點頭,「在進組前,我就研究過平靜的一系列代表作,她的演技就是一個穩字,但太過不溫不火,也並非什麼好事……至少,在面臨一個年輕的,新生的,巨大的外界壓迫力上,她會有什麼反應,實在很難說。」

  「你的意思是?」

  衛睿呵笑一聲,「在看過你今天的表演之前,我一直在猶豫這個決定,但今天你讓我看到了這個計劃的可實施性。」

  盛繁蹙眉,「你要讓我借平靜上位?」

  衛睿的眼鏡框在夕陽的餘暉中,折射出幾分冷光,他搖了搖手指,「確切地說,是踩著她上位。」

  他拍了拍手,「平靜身上,可有不少我們可以利用的東西,足夠把你捧上二線的花旦位置了。」

  盛繁笑了一聲,不明意味,「我不幹。」

  衛睿挑眉看她,「不敢?還是你也有那種通病……自認為心地善良,實際就是偽善心理作態,什麼都怕,什麼都不敢做,畏首畏尾,最後就只能落得被別人狠狠踩下去的下場。」

  他看著盛繁,露出惡意的冷笑,「你是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心狠的人,還是天真自信認為你的演技足夠讓你風光一世?」

  盛繁冷靜和他對視,「我並沒有這麼認為。」

  沿途走過去兩個戴著頭盔奔跑著送外賣的女生,盛繁的目光在她們身上一掃而過。

  「我知道娛樂圈的殘酷,也知道這其中的齷齪骯髒,我知道一個人要想上位有多麼艱難,也知道一個人要跌落泥潭,需要的時間是多麼短。」

  衛睿皺眉打斷道,「那你還……」

  盛繁笑笑,眉宇之中似帶了幾絲懷念,「這就是問題所在。衛睿。我知道這些,所以我沒辦法做到和他們同流合污,直到自己身上的顏色也變得和他們一樣。我進這個圈子有我自己的堅持,正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不是愚善,而是做人基本的操持。我能和平靜雙贏,就絕不會做讓她丟面子的事。」

  衛睿啞然。

  好半晌,他才無奈扯了扯嘴角,「好吧,你說服我了。」

  他抿了抿唇,「那麼,明天和平靜的第一場對戲,你有自信嗎?」

  盛繁輕鬆勾了勾唇角,「你說呢?」

  「OK,OK。」想想盛繁今天讓人驚艷的表現,衛睿攤了攤手。

  「那麼,說說下一步計劃吧,接完謀殺者後,你有什麼打算?」

  盛繁笑著瞥他一眼,「我想這個問題應當由你來回答,我的經紀人。我猜你已經有足夠充分的打算了。」

  相比以往的自信,這次衛睿難得地沉默了半晌,才蹙眉抬頭,「還不能確定。」

  盛繁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好奇問道,「難度很大?」

  衛睿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你應當知道查一典查老吧。」

  盛繁當即就是面色一滯。

  衛睿繼續道,「他早幾年就已經轉入了話劇圈,據說一直在努力從演員轉型走向導演。這次的《暗戀桃花源》改編版,據說劇本是由他親自督促完成,花耗了五年時間,現在才終於搬到了檯面上來。」

  他看盛繁一眼,「裡面的女主角,還未定人選。」

  盛繁囁嚅著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衛睿繼續加了把火,「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他站在樹蔭下頓住了腳步,「我看見了機會。」

  「查一典的名字,在國內外的知名度,少有人可及,他風光無限的年代,橫跨在每一個人的心裡。他這幾年雖然曝光率大減,但也正因如此,這次他時隔幾年執導的《暗戀》,也會更加奪人眼球,只要能拿下這個機會……」

  他的手在空中徐徐攥成一個球,目光堅定,「你就有一飛沖天的可能。」

  盛繁沉默幾秒,無奈苦笑,「可是查老不會選我的。」

  「你怎麼知道?」衛睿不滿睨她一眼,「你就是這麼沒自信的?不試試就提前放棄?」

  盛繁垂眸不語。

  二人站在樹下,彼此都不開口,好半晌衛睿才無奈出聲,「好吧……我也知道……這難度是大了點兒。」

  多少一線大腕女明星爭著往查一典那兒送,各種示好攀關係,就為了那個女主角的戲份,可偏偏查一典就是頑固死強不鬆口,哪怕當年和他同時代的老牌巨星聞雯出面,他也只是打太極敷衍,就是不願把女主角的位置交出來。

  想到這裡,衛睿簡直頭痛得要命,哪怕以他的本事,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件難於登天的事情。

  但他向來信奉凡事都要試這個道理,哪怕難,他也不乏抱著一絲期待和幻想。

  「算了,先不說這個事了。」

  他和盛繁站在路邊,伸手攔了一輛出租車,衛睿自己本來是有車的,卻因為盛繁的各種歪理邪說跟著一起打了的。

  坐在並不怎麼整潔的車子後排,衛睿的眉頭越蹙越深,「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買車?」

  老是出行打的像什麼話?

  盛繁摸摸鼻尖,盛家其實有不少車子,可惜那些車牌都太過招搖,根本沒法開出去。而若是買車的話,她這囊中羞澀樣子又實在是給不起那個錢。

  看她這幅模樣,衛睿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不買,租總可以吧,你現在好歹有十萬片酬,租個車都捨不得?」

  ……

  不知道為什麼,打骨子裡盛繁就有一種節約勁兒,大約是窮日子過多了,她總有幾分轉換不過來角色。從前池姐就愛罵她扣,買瓜子兒磕都得買打折貨,如今看來她這毛病也沒絲毫改正。

  她小心翼翼地發問,「租個車得多少錢?」

  衛睿無語看她一眼,「好一點的一個月也就四五千塊,若是以半年起價會更便宜些,司機我可以幫你找,油費你自理。」

  聽著以千為單位的數字,盛繁瞬間就是一陣肉痛,面上簡直瞬間就沒了光澤。

  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她索性在後座閉起眼睛裝起死來。

  看到盛繁那副摳門兒的鐵公雞樣,衛睿氣極反笑,「裝死?裝死也沒用。你不租車,那我就去給你買一輛,反正錢都記在你賬上!」

  操!

  盛繁登一下就睜開了眼睛,怒目圓瞪,「你敢!」

  衛睿冷笑,「你看我敢不敢。」

  ……

  「好吧好吧……」盛繁和衛睿對視幾秒,終於服軟,有氣無力地攤在了後座上,「那你可得租個便宜的啊……」

  衛睿根本懶得理她。

  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盛繁出了一會兒神,看見不遠處隱隱約約掛在百盛廣場上那口鍾時,她才突然想起了什麼。

  「對了,今天幾號了?」

  她都給忙忘了。

  她記著當初拍上大附中的高三畢業宣傳片時,羅校長說的會在一星期之後剪輯完成,並聯繫相關的廣告商投放出來。

  算算一個星期,也就在這幾天了吧……

  盛繁開始掐算時間。

  冷冰冰看了她一眼,衛睿輕哼一聲,「不用算了,就是今天。」

  嗯?

  盛繁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轉頭看向衛睿,被她目光鎖定的男人卻輕輕翹了翹下巴,示意她看向後方。

  在她背後,整個S市最大的CBD——百盛廣場,其正中央的巨大LED屏上正在循環播放著一段短片。

  此時正是晚七點,人流眾多,熙熙攘攘地聚集在屏幕下面,指指點點。

  車子停在一個紅綠燈前,前面的人行道上人潮湧動,車窗降下,盛夏暖濕的空氣縈繞在盛繁身周。

  她詫異回首,身後遠處的屏幕上,一個身穿校服白色POLO衫的少女正明眸善睞,笑眼微瞇地看向鏡頭。

  僅僅是她一出現,底下觀看的人潮就傳來一陣隱隱的騷動。

  女孩的聲音清澈中帶了幾分綿軟,聽來幽靜而讓人心曠神怡。似乎是在聽取攝影師的問題,她先是凝眸不動,而後才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徐徐暈開。

  「我的高三啊……」

  在屏幕下方,已經有人呆呆看著她即使在屏幕上放大數倍都毫無瑕疵的臉,低聲感慨,「真的好美啊……」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7 PM

第六十五章 預告

  晚上睡覺時,盛繁詫異地接到了來自柯明的電話。

  這人如今似乎是在外地拍戲,所以直播後二人就已經斷了聯繫。盛繁本來沒打算和柯明有什麼來往,卻耐不過這人非常有精神頭地三天兩頭來秀一波存在感。

  「喂……」她有氣無力地對著話筒打了聲招呼。

  此時的她剛在自己的小健身房裡打完了一套拳,正是大汗淋漓,一條毛巾搭在脖間,就這麼毫無形象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地上接起了電話來。

  那頭靜默兩聲,一個熟悉而帶著幾分磁性的冷淡男聲才徐徐響起,「拍戲還順利嗎?」

  竟是難得的關心之語。

  盛繁挑了挑眉,「還行吧,氣氛挺好的。」

  這話倒是真的,和一般的劇組不同,從兩名主演到葛大導演,都是潛心鑽研演技的人,在表演時都不摻一點水分,全力以赴,這就讓底下的各大配角都很有壓力,不得不也硬著頭皮跟著發奮圖強。

  平靜也就算了,本來就是腳踏實地的老牌演員,可彭蓬這個如今的當紅小生也不知是害怕從前的冷淡遭遇還是什麼,如今即使一炮而紅,也不曾放棄在演技方面的磨練。

  下戲時,他能和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團,可一旦輪到他的戲份,進入狀態最快的一定是他,完了之後有什麼問題還會向旁人積極請教,一絲不苟的態度讓葛晉也對他態度溫和。

  他骨子裡有一種咬著牙不肯撒手的狠勁兒。

  娛樂圈裡的走紅,有的靠運氣,有的靠實力,有的靠容貌,有的靠關係。

  像彭蓬這種,有容貌有實力,還有一顆肯努力去拼的心的人,不說最火,但一定是走的最長遠的那批人。

  盛繁其實還挺喜歡這個劇組的——

  ——如果沒有姜華這粒耗子屎的話。

  這女人一天到晚都跟盯梢兒似的,目光就陰森森地定在她身上不動了。被這麼一個時時刻刻都打著小算盤記恨自己的角色惦記上,對盛繁來說並不是什麼爽心的事。

  她突然想起了姜華和自己說的,曾與柯明相識的話。

  「對了。」她問道,「你是不是認識姜華?」

  柯明嗯了一聲,尾音上挑,不自知地勾人的同時,顯露出幾分疑惑,「那是誰?我不認識。」

  盛繁也跟著懵了,「你不認識?就上次明奴那個,和我一起演群演的宮女啊……」

  說到這列,盛繁自己都沒了底氣,誰會去記一個宮女啊……

  「呃……算了。」她自己先結束了這個話題。

  「不說這個了,你最近在拍什麼戲啊?」

  盛繁挑了個最簡單的話題。

  也不知是因為她這話裡主動透露出來的關心,還是盛繁在他面前表露出的越來越多的熟悉,柯明無聲笑了笑,他側首看向左側的落地窗,窗外是璀璨的夜色,濃郁的黑色背景下,反射出他一張笑得格外溫柔繾綣的臉來。

  他抬手按了按微微上翹的眼角,嘴唇卻勾勒出壓抑不住的喜色來,「高承導演的《武道宗師》。早就拍完了,現在後期剪輯時配音出了點兒問題,我去收尾。」

  他一下子解釋了一大堆,盛繁有點詫異地哦了一聲。

  「高承啊,我……呃……竇扣是不是拍過他的《無盡列車》?」

  她暗自心驚自己的一時口誤,連忙改口。

  柯明眉眼又軟和了幾分,似乎並沒有覺察到這一點。

  他嗯了一聲,「高承在武打這方面,的確很有才華,拍出來的打戲都很有靈性。」

  盛繁嘖嘖兩聲,「那你這是要轉型了?還是只是試試新題材?」

  柯明一向接的都是文戲類角色,就算有打戲,都不會佔據整部戲的過多篇幅,這就導致盛繁對他的印象向來是文質彬彬腹黑一類。

  如今甫一聽到高承的名字和柯明聯繫在一起,盛繁總有點替清瘦身形的柯明捏把汗的意味。

  不僅她這麼想,收到風聲的柯明粉絲也是一片心疼的吶喊聲,現在武道宗師的官博下面都長期被柯明粉包場,言道讓各位工作人員和導演多多體諒她們家柯明,可別一不小心把她們家男神給打死了。

  盛繁偶爾聽到這類言論,都是一種頗為幸災樂禍的心理。

  柯明在電話那頭淡淡道,「你似乎很高興?」

  正在腦補柯明被武打老師狂虐場景的盛繁輕咳一聲,連道沒有沒有,心裡卻頗覺得柯明這人活像個能看透人心的狐狸。

  還不知道自己在盛繁心裡已經是一隻人形狐狸的柯明繼續道,「只是多嘗試一下別的路線而已。」

  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今晚《武道》的官博就會公佈預告片,你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看看。」

  說到這兒,他無聲地把話筒拿得離自己的臉遠了一點,似是害怕自己因為緊張而緊促的呼吸會經由電流,傳到數千里之遠的盛繁耳中。

  盛繁卻毫無所察。

  她拿起帕子擦了擦額角的汗珠,應了聲好啊,二人就再次陷入了長長的沉默之中。

  好半晌,柯明才輕輕歎了口氣,「時間不早了,你早點睡吧。」

  這位在外人面前風光無限,被人譽為只要一個眼神就能讓無數女孩前仆後繼衝上來的國民男神,此時面對盛繁卻露出了一種無可奈何的發愁感。

  看著窗外的稀星夜色,柯明說出了今天的最後一句話。

  「盛繁……你的宣傳片……拍得很美。」

  「晚安。」

  ……

  掛了電話,盛繁陷入了一種恍惚的沉默,被柯明那句話一衝擊,她心裡莫名有點酸酸軟軟的緊張感,似是羞怯,卻也不全是。

  即使今天下午看見人群聚攏只為了看自己的宣傳片,看他們站在大屏下數十分鐘,就為了等那十分鐘一輪換重播中自己出現的那幾十秒鏡頭,她也不曾出現過這種奇妙的不安感。

  從胸腔處長長吐出一口氣,盛繁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自己已然坐麻了的腿,進浴室舒舒服服地沖了個澡,躺在床上坐著睡前例行的舒展運動時,她才想起柯明說的預告片。

  熟練地點進微博,一搜柯明,最新的熱門就彈了出來,顯示柯明幾分鐘前轉發的一條新微博。

  點贊數已經破了三萬。

  @柯明:希望你能喜歡。

  「@武道宗師資訊台:武林逝去,人皆彷徨,無方少林,只餘國破家亡。亂世中,滾滾風雲,失措有,遺憾有,卻終將歸於平淡和遺忘。他們已經做好準備,你們呢?【視頻】」

  盛繁拂了拂還微微濕潤的長髮,就點開了視頻。

  時長兩分半。

  電影的特效做得很用心,是高承一概的水準,甚至還比從前更為出彩。

  亂世之中炮火紛飛,無數灰燼在白茫茫的天空之下靜靜飛舞,在平靜而無聲的背景之下,鏡頭閃過一雙雙倉皇而又絕望的眼睛。

  天下武道三分,武林亂,而又神奇地擁有著獨屬於自己的秩序,能以個人之力將人群號召到一起的,即為這武林中的宗師。

  面對侵略壓迫,天下勢力分崩離析,有人參軍,有人隱退,人心渙散不齊,武林已淪為笑柄。

  看著鏡頭一幕幕掃過千瘡百孔的國土河山,一個滄桑的聲音響起,「公儀,這亂世,不是憑借你我這樣的個人之力,就可以挽回一代國家的傾覆的。在歷史的車輪下,我們都,無能為力。」

  清澈的男聲淡淡響起,「但我總要試一試的。」

  他面容如冠玉,乾淨的眼眸黑白分明,他只著一身素袍,一柄木劍上纏繞著白色繃條。

  素雪徐徐下落,輕輕鋪開在烏髮之上,他不發一言,轉身離去,背影瘦弱,卻充滿著力量。

  一連串的打鬥接踵而至,在戰爭悲痛的嘶吼聲中,他面無表情以一人之力殺出一條血路。他的動作簡單而利落,一旦爆發,便是令人驚恐的力度。

  他背著烏雲,背著一地血流,平靜地一步又一步,朝前走來。

  他極高,低首走來時,額角幾乎要遮住天上的日光,衣衫被刀劍劃破的地方,露出點點□人的血跡,並隱約可見他一身緊而勻稱的肌肉,在那流暢的線條之下,是如同蟄伏野獸般的沉睡力量,他的每一個動作,都牽扯出極富侵略意味的肌肉形狀來。

  他的身後,是迷惘而終於被他點醒的人們,從前他們在武林中內鬥,如今他們心裡只有一個概念。

  ——他們終究是流淌著一樣民族血液的人啊。

  在公儀重重揮下的一道劍影中,屏幕轉為大片血跡的紅色,在上面以白色的潑墨手法繪出了幾個大字——武道宗師。

  預告片就此結束。

  盛繁對著已經顯示播放完畢的黑色頁面罕見地出了會兒神,然後很沒骨氣地又倒回去看了一遍,待又一次看見柯明若隱若現的身體線條時,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尖,耳朵有些微燒。

  話說以前怎麼沒發現柯明這貨身材這麼好來著?

  臉長這樣,身材還這麼超水準,簡直犯規!

  盛繁忿忿點開評論,待看見底下全是清一色地說自己舔柯明舔了好多遍的感慨,這才微微放下了心。

  看來不止自己一個人變態來著。

  當然,評論裡還有不少表白,都是針對柯明轉發時說的那句話。

  @柯哥哥的小豆子:老公,你放心!我很喜歡!

  @16歲小公舉想做柯明老婆:樓上,你就別演了吧,躺在我身邊的柯明讓我和你打個招呼。

  @不聽不聽我不聽:【doge】你們演技真好,我就比不上……啊,我老公讓我去吃飯了,順帶脫完了衣服告訴我說喜歡就隨便摸。【doge】【doge】

  @皮皮皮愛西瓜:柯明!!!!你怎麼能這麼帥!!!啊我缺氧了,我昏迷了,要柯明親親才能活過來!

  @大舅子我愛你:那樓上你只能等死了【doge】

  @不打遊戲就要死:話說,就沒有人覺得柯影帝這微博有種騷騷的味道嗎……算了!我不說了!別打我,別打我!我走還不行嗎!

  ……

  盛繁看完評論,也差不多快到了自己睡覺的時間了。

  她又去微博搜了搜自己的名字,果不其然,那個高考宣傳的視頻也被人掛了出來,不過因為盛繁在裡面出演的片段極短,再加上她本身知名度也不算高,只引起了幾十萬的關注度,如同石子落入湖心砸起的小水花。

  雖然她在這個宣傳片裡只是象徵性地說了些鼓勵學弟學妹們的話,加起來也就三四十秒,但由於上大附中學霸們的顏值實在不容恭維,就襯托得突然出現的盛繁格外之美貌,格外之出彩。

  經此一事,她的微博又漲了將近十萬的粉絲,評論也多了不少誇讚的言論。

  盛繁隨意看了看就關了微博,這只是一件小事,用不著她過多關心,她相信衛睿能把這件事裡蘊藏的利益挖掘到最大化。

  很快便關燈進入夢鄉的盛繁全然不知,她這個視頻,在她暫時還沒接觸到的某個圈子裡,激起了多大的聲浪。

  在遠隔千里之外的異國他鄉,一台電腦正在播放著一段華語視頻,在視頻進度條徐徐前進的某一瞬間,被人按下了暫停鍵,一張少女清新而極具衝擊力的美貌就定格在了屏幕之上。

  一個褐髮男子眼眸細長,微瞇著尖銳地掃視著屏幕上的少女臉龐,而後他撥動了一個電話號碼。

  「TU絕對不簽代言人,巴多利奧,我想我說過這話的,對嗎?」

  「好了,我不想聽你那些所謂的解釋,聽著,我知道你在私下和你的老朋友接洽,你還想說你只是把華夏地區的代言人資格給她……夠了,不用解釋你那堆所謂的華夏文化了,我今天打電話來不是興師問罪……」

  「我只是想說,沒有規矩不能被打破,不要說是華夏地區的代言人了,哪怕是把整個TU品牌的代言人名額給出去我也不反對……但前提是,人選得由我來定……」

  「你說什麼?噢,當然,我親愛的巴多利奧……」

  「……我想我們已經有人選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7 PM

第六十六章 鋒芒

  盛繁早上到基地時,平靜已經在片場裡了。她一條長腿搭在牆上,正面色淡淡地壓腿做著熱身運動。

  但到得最早的並不是平靜,而是那群龍套之中被稱為特約演員的小姑娘們。

  她們今天會有幾場戲要拍。

  早在一個星期以前,她們今天的時間就已經為謀殺者全權包攬了,但這群女生並沒有因為自己一天本可以跑好幾個劇組的拍戲時間就這麼浪費掉了而生氣,反而是滿滿的自豪和暗自僥倖。

  能進入謀殺者劇組,已經成為了她們近期最開心的一件事情。

  這群小女生此時正化著自己最精緻的妝,踩著高跟鞋,各自明艷卻又不安地站在角落,偶爾羨慕的炙熱目光會朝平靜這裡投來幾秒,卻又如同受驚的幼鳥一般快速收回。

  那種醒目的火辣辣的目光中,儘是一種明晃晃的渴望。

  藏不住的渴望。

  那種目光盛繁看見過太多次了,她曾經也有過那樣的時候,平淡的外表下,卻藏著一顆熾熱的充滿野心的心。

  查一典曾經說過,她太鋒芒畢露,這樣並不是好事。

  「什麼時候你學會隱藏你的慾望了,你才算是真正地出師了。」

  查一典如是說道。

  淡淡看了那群一大早就迫不及待趕到這裡,卻又在焦急等待中漸漸沒了耐心的小女生,盛繁眉宇之中多了幾絲懷念,無聲笑了笑。

  曾幾何時,她也曾有過那樣的光景,身處塵埃之中,只能仰首勉強張望天上的皓月繁星。但她和這群女孩子不同的是——她成功了。

  盛繁朝平靜那邊走了過去。

  「來了?到得挺早。」

  從那道被自己當作把桿的矮牆上徐徐收回腿,平靜拍了拍黑色褲腿上的薄灰,熟稔地和盛繁打了個招呼。

  平靜雖然實際年齡已經上了三十,但小巧的臉蛋上卻一點也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她最近新剪了個垂到鎖骨的短髮,眉眼淺淡,未施脂粉,看上去竟像二十來歲的年紀。

  盛繁臉上瞬間就笑了開來,朝她揮了揮手,「早啊,靜姐,你吃早飯了沒啊。」

  小姑娘的熱情,誰能抵擋得住呢?

  盛繁本就年輕,更是美貌無雙,這麼一笑,連平靜素來淡泊的性子都忍不住跟著面色柔和了幾分,「吃了一點,酒店有供應的早飯。」

  像謀殺者這樣的大型劇組,自然是在片場附近早就包了酒店,封閉式供演員們入住,像是姜華平靜彭蓬等人,其實早就已經是『對門兒』的關係了,盛繁不過是因為衛睿的要求,才暫時沒有入住酒店。

  畢竟他們二人還有很多的東西需要溝通,若是入住,很多事情的交流上就不怎麼方便。

  最近衛睿已經在幫盛繁物色新的租房,讓她從家裡搬出來住,而房子的選址,自然也是大有門道,盛繁自己不怎麼明白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也就懶得跟著摻合,乾脆全權交由衛睿處理。

  聽見平靜說她已經吃了,盛繁也毫不洩氣,晃了晃手上的兩個紙袋,笑眼彎彎。

  「酒店的東西怎麼比得上新鮮出爐的熱湯包?要不要嘗嘗?」

  說來其實她自個兒也沒有什麼吃早飯的習慣,從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窮日子過慣了,盛繁早就學會了壓縮自己進食的次數,只為了能多省點兒錢讓自己日後不至於就此餓死。

  挨餓,是為了不被餓死。

  這就是她從前十多年生活經歷總結出的至理。

  不管旁人怎麼勸說,她真正有吃早飯的主動意識,還得從她和柯明合作的那部《飲食男女》說起。

  從片名顧名思義,這是一部講述都市男女因為美食而結緣的小清新愛情戲,所以片中肯定少不了各類美食的鏡頭。

  盛繁她因為不吃早飯的緣故,多年來胃都不是特別好,稍微多吃一點東西,就會返流泛酸,胃疼得噁心。

  多經歷幾次,劇組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了,每到她的戲,都會自發地多認真幾分,務必不因為自己的差錯而導致戲幕重拍。

  但那也只是治標不治本。

  後來是因為柯明的緣故,這人似乎特別愛在早上帶點零嘴來劇組吃,偶爾做做好人樣子分發點兒東西下去,逐漸就帶起了劇組人早上帶東西來片場分享互食的習慣。一大早的劇組就比外面的早餐攤販還要熱火朝天,一時之間還吸引了不少其他隔壁劇組的人嘖嘖稱奇前來觀看。

  饒是她再怎麼有定力,每天身處香氣撲鼻的大環境裡,也是按捺不住心裡的饞蟲,堅持多年的不吃早飯習慣,也就此不攻自破。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經歷過了早飯美味天堂的竇扣小姐,還會願意回到挨餓又胃痛的冰冷地獄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看著面前面帶猶豫牴觸的平靜,盛繁又扇了扇袋中濃郁的香氣,笑瞇瞇地誘導道,「這可是S市這邊的地方美食,很有名的百年老店誒。靜姐你真的不想試試?」

  對著盛繁極富感染力的笑容,平靜愣了愣,「湯包太油膩了……」

  然而在對上女孩一瞬間暗淡下去的雙眼後,她還是無奈歎了口氣,「不過試試也無妨。」

  「好耶!」盛繁歡呼一聲,動作迅速地走到了平靜身旁的一張小桌,小心翼翼地捧出了湯包。

  沒有塑料手套,她直接教平靜怎麼用塑料袋包著吃最不容易讓湯汁沾手上。

  從前平靜接觸的人,不是和她性格相近的朋友夥伴,就是娛樂圈裡見慣各種世故看人下菜碟的老油條,再或者就是對她聲名趨炎附勢的所謂新人,從來沒有誰用這麼親近自然的熱情態度,直截了當不帶任何掩飾地就接近她。

  平靜素來認為自己會看人,但從盛繁身上,她沒有感受到任何對她地位的刻意逢迎,或是對她身份的急功近利。這個女孩只是宛如多年好友一般,熱切地招呼她吃湯包,還手把手教學她怎麼吃才最爽口的方式,平靜的心裡閃過一絲迷惑,繼而是多年未曾有過的興趣。

  素來以優雅知性著稱的平靜女神,就這麼跟著盛繁一起,毫無吃相地站在片場中間,捧著個塑料袋咬起了湯包。

  而在她笨拙地一不小心咬錯了破口,一股熱乎乎的湯汁就這麼飆出來順著她下巴往下淌時,盛繁還一邊大笑一邊嗔怪她剛才學習的時候不用心。

  平靜手忙腳亂地抹掉湯汁,看著盛繁拍著大腿對她嘲笑,不知為什麼,她心裡毫無怪罪,反而撲哧一聲,跟著盛繁大笑了起來。

  遠處的一群龍套演員看直了眼,傻呆呆地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半晌說不出話。

  彷彿幾道驚雷就這麼轟然砸在眾人頭頂,瞬間將他們震得魂不附體。

  「……我沒看錯吧,剛剛那個是平靜女神?」

  「她剛剛是在吃湯包?還是我看錯了???」

  「我靠……那個女生是誰啊,我從來沒看平靜對誰態度那麼好。」

  「對啊!平靜出了名的圈內黑臉,對誰都一副輕飄飄的樣子,原來她也會這麼笑的???」

  眾人已然凌亂,面目抽搐。

  與此同時,在那群小姑娘的心裡,對盛繁的第一印象也瞬間高速上升,拔高到一種極其誇張的地步,心內蕩漾著一種望洋興歎的崇拜感。

  能拿下平靜女神的,都特麼的是個偉人啊……

  好幾雙熱烈的眼神開始在盛繁身上來回逡巡,有些人已經按捺不住想要和這個陌生的女孩結識一番。

  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啊!

  但葛晉並沒有給她們這個機會。

  在烏泱泱一群工作人員的簇擁之中,葛晉在平靜終於把自己拾掇乾淨之後趕到了片場。

  他站在旁邊用極具壓迫性的眼神看著一個工作人員幫他搭設儀器,眼神凌厲得那個小男生額角都被嚇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基本準備工作做完之後,他就朝盛繁和平靜的方向招了招手。

  「劇本都記熟了?有信心嗎?」

  葛晉理了理自己一絲不苟的衣領,朝二人發問道。

  今天的第一場戲,就是平靜和盛繁的對戲,看似稀疏平常,實則暗藏刀光劍影。兩人誰弱了一頭,都會讓這場戲失去平衡而就此垮掉。

  早在昨天工作人員之中就開始討論這場戲了。

  在工作人員們接二連三投來的隱晦好奇目光之中,盛繁突然想起了查一典的那句話。

  「鋒芒畢露,只會害了你自己啊……」

  她的死亡,可不就是自己嘗到的苦果麼。

  盛繁突然偏頭看向平靜,笑得溫馴又靦腆。

  「那就要看靜姐肯不肯手下留情啦……」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28 PM

第六十七章 艷羨

  葛晉又看向平靜。

  二人對視一眼,待從她那裡得到準確好了的肯定態度後,葛晉才拍了拍手,「好了,無關人員都清一下場,演員先去化妝,待會兒拍攝第十五場第一鏡。」

  一聲令下,大家都忙慌慌地動了起來。

  在這關頭,剩餘的演員也三三兩兩地都到了片場,聽說等下要拍攝劇本的第十五場時,大家都激動了起來。

  昨天拍攝的大多都是演員的個人戲,對戲是一場都沒出現,這讓渴望看熱鬧的大家不僅有幾分失望,畢竟對戲是最考驗一個演員對劇本和場景的掌控能力的地方。

  而如今劇組的第一場對戲終於要出來了!

  頗有美貌實力的新人,和素來演技很穩的老牌演員,她們的對戲孰勝孰劣,這個問題無疑牽動了每一個人的神經。

  雖然看起來結果已然定下,但誰知道會不會出現什麼變故呢?

  出乎意料的事情,和劇情走向截然相反的結果,跳脫套路,才是人們真正愛看的東西。

  大家看似隨意地走動,實則都心照不宣地晃悠到了拍攝場地的附近。

  彭蓬此時站在人群中間,頭髮還有幾分亂,正張牙舞爪地支在頭上。他身後的助理面色焦急地踮起腳幫他整理,嘴裡還不斷念叨著類似小祖宗一類的詞語。他自己卻混不在乎,睡眼惺忪地私下張望。

  他碰了碰身旁的溫雅汝,「哎,你覺得這場戲得拍多少條才能過?」

  溫雅汝本來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在場地中間交流的平靜和盛繁,冷不丁這麼被人一碰,當下就嚇了一大跳。待看清對方正是劇組的男主角——那個近來在網上很火的彭蓬後,她更是頭腦發懵。

  溫雅汝囁嚅著嘴唇,半晌才微不可察地說了句,「我,我不知道……」,然後就慌不擇路地擠出了人群逃也似的跑走了。

  只留下彭蓬一個人莫名其妙地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跟稻草似的頭,「……什麼呀……」

  莫名其妙的……

  又準備了一番,劇組終於開始今天的第一場戲拍攝。

  【長長的走廊上,響起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來人似天真不諳世事的少女,臉上掛著清淺的微笑,穿著只有老學究們才有資格披上的最精緻的白大褂,直直邁向走廊最深處的實驗室】

  「又是新的一天了呢。」

  邵長歸一雙嫩白的手在慘白的燈光下翻著照了照,似自我憐惜般地又放在鼻尖輕嗅。她閉上眼睛,面上漸漸浮現出享受的甜美微笑。

  「唔……這鮮血的香氣,總讓人的一天立刻就充滿動力呢……」

  她又徐徐長吐一口氣,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才緩緩睜開。

  她從白大褂裡摸出了一副手套,彷彿做什麼精巧細活一般慢條斯理地帶上了手間,整理好後,她才從喉間逸出一絲輕笑,推開了實驗室的大門。

  一雙警惕敏銳的眼睛立馬就和她對上了。

  坐在實驗室裡的女人穿著休閒,一件襯衫一條黑褲,但偏偏每一個角落都處理得一絲不苟,褲線熨燙得平整而筆直,衣領豎挺。

  哪怕在沒有人看見的角落,她也腰桿挺得筆直,面色肅穆,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氣勢來。

  邵長歸頓時就瞇了瞇眼,目光在她身上逡巡過一周,突然就綻放出了一個笑顏。

  她心下瞭然,警察啊……

  「你是誰?」匡桐目光警惕而疏離。她從實驗室裡朝這邊小小地挪動了幾步,語句裡似有疑惑,卻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卻不自知的傲氣出來。

  邵長歸又是淡淡一笑,自顧自地朝著擺著一列實驗皿的櫃子走去,一邊做著日常的例行檢查,一邊對著匡桐不答反問,「來找於教授的?」

  匡桐抿了抿唇,彷彿和邵長歸較上了勁兒似的,誰也不回答誰的問題,「你知道他多久來實驗室麼?」

  邵長歸卻似根本不在意匡桐的語氣,她一邊調試儀器在室內四下走動,一邊甜甜笑道,「助理姐姐預約時沒告訴你,于教授這兩天出差去了,沒來實驗室嗎?」

  看見匡桐驟然沉下去的面色,她一下子就吃驚地摀住了嘴,「啊呀,是不是她忘記告訴你了呀……這下可麻煩了。」

  匡桐很有幾分鬱鬱。

  本來這趟出來,就是她不顧老余老邢的阻攔,自己跑來於教授的實驗室堵人的,沒想到這下撲了個空,回去還得受他們的責罵。

  可是沒辦法啊!

  十字街的那個案子,只有靠於教授才能找到更多的線索。

  她知道老余老邢的想法,無非就是覺得兇手智商太高,手段狡猾,肯定料到了這個案子他們會找於教授幫忙,貿然登門,只會引起暗中窺伺的兇手注意,打草驚蛇。

  但她不能坐視兇手繼續出手殺害更多的無辜者。

  她是女性,有更多的感性因素參雜在工作裡面,恕她無法坐視老余老邢的殘酷。

  「你有什麼辦法找到于教授嗎,我有話想和他說。」

  匡桐皺著眉頭朝邵長歸走近了些。

  邵長歸笑得乾淨,眼眸澄澈,「姐姐你大約不知道,于教授外出時很討厭別人打擾的。我們恐怕也沒有辦法的呢。」

  匡桐一下子就有幾分焦慮了起來,她得到的情報明明是于教授這幾天都會在實驗室,怎麼突然一下子就外出了?

  她有幾分恍惚,魂不守舍地道了聲謝就朝實驗室大門走去,心裡有幾分絕望。

  難道就這麼坐視那個兇手繼續逍遙法外,為非作歹?

  想到十字街當天的慘象,匡桐胃裡一下子就翻湧了起來。

  她腦海中響起了老余的話,「小匡,這個兇手很可怕,心思縝密,做事不留痕跡把柄,遇上這種高智商犯罪分子,我們處於劣勢,能做的,只有等。」

  可她不甘心啊!

  匡桐一步步朝著實驗室大門走去,陰影中的清秀面龐上,寫滿了不甘和憤怒。她雙手緊緊攥拳,腳步遲滯而沉重。

  「姐姐,等一等。」少女清透的嗓音突然響起。

  匡桐背影一滯。

  「要不你和我說說,是什麼事呢?」

  少女笑容清爽而燦爛。

  匡桐猶豫幾瞬,臉色凝重,她又頓目看了一眼邵長歸,聲音暗啞。

  「你是誰。」

  同一個問題。

  邵長歸笑意更深,聲音漸沉,她臉上笑容純真無邪,小小年紀美貌驚人,眼神卻如同枯木般的死譚泛著森森冷意,千寸之下,只餘冰寒。

  毫無笑意。

  她眼角彎彎,「我啊……」

  少女甜甜的嗓音裡包裹著難以感知的血腥氣息,面上笑意漸濃,「我是邵長歸啊。」

  【匡桐不知為何,背上已是一陣寒意。】

  ……

  「卡!」

  場內一片寂靜,就連打板的工作人員,都被葛晉這突如其來的一聲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對戲已然結束。

  他們屏息靜氣,半晌,直到一個人主動拍起了掌,大家才似受到了帶動,如夢初醒般跟著用力地鼓起了掌。

  片場內一時被大家經久不息的掌聲包圍,而盛繁也在眾人熱切的目光裡淡淡笑了笑。

  能在平靜的壓制下毫不遜色,將一個角色詮釋得入木三分,這是需要本事的。

  他們雖然只是門外漢,看不懂這其中的彎彎繞繞,但能被帶入戲,能感受到一個角色的特性,這就是演員的成功。

  在圈內混久了的人,這會兒看盛繁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實力加外形,假以時日,娛樂圈中定然會迎來一場重型地震。

  他們已然意識到盛繁是一塊璞玉。

  無需佐證。

  而此時站在片場角落,一直努力減少自己存在感只為了不被當作無關人員清出場去的龍套演員們,心裡已是巨大的震驚。

  和完全門外漢的工作人員們不同,他們之中,有很大一部分是科班出身,還有一部分,也是常年演戲,經驗豐富。

  能混到特約演員的位置上的,可以說幾乎沒有不懂戲的,也正因如此,他們才格外明白,盛繁的實力到了一種多驚人的程度。

  她們一言不發,卻各自交換著眼神,她們知道對方都明白自己的意思,那種無奈,,那種艷羨,那種……嫉妒。

  居然……壓戲了啊……

  一直站在角落的溫雅汝怯怯擠過人群,肩膀緊縮,小步走到站在邊上喝水的盛繁身邊,猶豫扭捏好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點了點盛繁的背。

  盛繁回頭。

  溫雅汝似是有幾分害羞,不敢和盛繁對視,她緊張地捏住手上的劇本,指尖發白。

  「呃……那個……你能不能……」

  盛繁有幾分好笑。

  見溫雅汝膽小,她聲音也放輕了些,「找我有什麼事嗎?」

  溫雅汝抬眸,眼底寫滿了崇拜和不知名的羨慕。

  她看懂了盛繁的表演。

  「你……能幫我看看劇本嗎?」

  她這樣軟聲請求道,神情懇切。

  此時的片場極為嘈雜,在工作人員忙前忙後地整理場地時,在另一端也發生著對話。

  葛晉的眉頭緊蹙,聲音帶了幾分疑惑。

  「平靜,你是不是狀態不好……要不然你先休息?」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0 PM

第六十八章 實力

  每一場戲,都必定有自己的內在結構。從人物對話到性格展現,從站位走位到動作姿勢,都是一個演員在平面鏡頭中爭取自己存在感的可用手段。

  如果只是單人戲,則不管演技或強或弱,在當今這個科技為上的年代,都可以靠後期剪輯和音樂填充來彌補。

  但雙人甚至多人戲……

  演技上的哪怕是微小差距都會透過戲目結構的失衡而傳遞給觀眾。

  就算無法清晰的感知到是哪裡出了問題,但觀眾也能明白,這場戲,存在問題。

  一般來說,不可能出現兩個演技完全相當的演員,故而導演也會根據自己的判斷,來通過改變分鏡鏡頭,改變演員站位,改變對話多少等等的方式,來盡可能地幫一場戲達到平衡。

  但問題就在於,葛晉對盛繁和平靜二人的認識,出現了偏差。

  在鏡頭的分配上,葛晉的心是偏向平靜的,這就導致在最後的鏡頭呈現中,那點本細小的差距被拉扯得極為明顯,結構走向都趨於混亂,盛繁在一幕幕鏡頭中成為了無冕之皇。

  葛晉指點平靜道,「你方纔的氣勢完全弱下去了,甚至越到後面,越有被蓋住的意味在。邵長歸四處走動,你不能也跟著動,這樣體現不出匡桐這個人物內在的強勢來,而且有點亂。」

  平靜認真地聽著,點了點頭,「我方才是為了表現匡桐內心地焦慮,以及她對邵長歸這個人的潛意識排斥,我沒想到在鏡頭裡會表現得混亂起來。」

  「不。」葛晉擺了擺手,「不是混亂的問題。」

  事實上,只要走位走得好,根本不存在什麼鏡頭混亂的問題,最主要的,還是結構失衡的問題。

  猶豫幾秒,葛晉還是決定明說這個殘酷的事情,「你跟著盛繁走動的話……很容易被壓戲……等下你再熟悉熟悉劇本,多靠微表情和肢體動作,盡量第二條就過。」

  平靜面色一白,點了點頭。

  事實上,她今天著實狀態不怎麼好,酒店的床一連睡了幾日,她都因為認床夜夜不曾好眠。

  但面對葛晉的問話,她還是否認了這一點。

  會因為身體的原因而導致拍出來的東西不好的演員,在她看來,實在不能算是一個好演員。

  而且,她也是真心實意地認為,自己的演技,可能確實是比不上盛繁——至少在剛剛的那幕戲中是這樣——即使這聽起來很荒謬。

  平靜剛拍完那條,就已經跟葛晉一同看了方纔的片子回放。

  葛晉或許礙於情面沒有說出來,再或許是連葛晉都沒看出來,但平靜很肯定,盛繁一定還留有餘力。

  她根本沒發揮出自己的全部實力。

  深深吸了口氣,平靜無聲地往片場中央走了回去,不少人的目光都因為她的出現而短暫停留,卻又擔心冒犯很快挪了開眼去。

  「快,給靜姐送瓶水過去。對了,還有盛繁。」

  見平靜朝盛繁的方向走過去,彭蓬眼睛一亮,極快地就從旁邊的一個大紙箱裡摸了兩瓶礦泉水出來,扔給了站在自己身側的助理。

  這水是劇組提供給所有演員及工作人員的,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取用。

  「為什麼啊?」助理一臉懵逼地看向突然發瘋的自家藝人。

  彭蓬斜睨他一眼,彷彿得道仙人指點下界凡人一般語重心長,「小朋友,睜大你的雙眼瞧瞧……這是個人情社會啊……」

  ……

  那一頭,平靜已走到了盛繁面前。

  「你演得很好,以前有專業練過?」

  盛繁朝著平靜一笑,完全沒有任何壓過了平靜而驕傲自得的意味,依舊是二人早上吃早飯那般親近。

  她俏皮眨眨眼睛,並未直接回答這個問題,「畢竟這世上可沒有什麼天才。」

  她若不是有從前那十來年演戲經歷,讓她一個新人去面對沉心浸淫演戲一道的平靜,她能做到壓制,能做到出彩?

  不可能的。

  和這世上大多宣揚的正直價值觀不同,娛樂圈是有捷徑的,但娛樂圈絕不存在不費力就能登頂的好事。

  誰都需要努力。

  雖然從前的她被無數導演和同行誇讚為天才,認為是近十年來最具演戲天賦的新人演員,但沒人看到她在背後成千上百次地演練。

  她對著鏡子一個表情一個表情地試驗,只為了找出不同鏡頭最好看的那一個角度,讓自己能表現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她拿手機一遍遍地錄下不同語氣演繹地台詞,分析這其中微小的差別帶來的不同感受,以便讓自己日後面對導演的挑剔能最快時間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

  她夜以繼日乘著拍戲的空當畫出自己腦海中合理的分鏡圖,對著上面勾勾畫畫,一次又一次地練習走位站位,哪怕這些東西她暫時排不上用場,她也像塊海綿一樣瘋狂汲取著所有知識。

  她知道她沒有專業訓練,天生就弱人家一頭,天賦什麼都是虛的,只有努力,是實打實能讓人安心的東西。

  平靜朝她感激一笑,眉眼中帶了幾絲戲謔,「你方才根本沒有拿出全力和我對戲吧。」

  盛繁笑嘻嘻地岔開話題,「靜姐你剛剛有個角度特別好,待會兒拍第二條的時候我跟你指一下,你走動幅度不用太大,拍出來肯定好看。」

  平靜哪裡聽不出來她的好意,眉目柔和中帶了幾分對小輩的喜愛和包容。

  她摸了摸盛繁的頭頂,笑意柔軟,難得有了主動親近人的舉動,「好,待會兒聽你的。」

  她本就不是心思狹窄的人,雖然方才因為葛晉的話,心裡有幾分難受和不是滋味,但這並不代表她會遷怒到盛繁的身上。

  再加上盛繁很明顯並不是咄咄逼人,相反,一直友善地對平靜傳達出好意,平靜更是做不到對她生氣。

  這樣有潛力有心性的小輩,也值得她相護。

  溫雅汝不知何時早已默默離開,盛繁和平靜又說了幾句話,補了補妝,第二條便再次開拍。

  這一次,拍得極其順利。平靜本來就是老戲骨,稍加指點,一些自身注意不到的問題就可迎刃而解。

  在這裡不得不提到,對戲也有兩種方式。

  一種是獨戲,即各演各的,在這種形勢之下,演技好的就可能對演技稍弱的造成壓戲。

  還有一種則為合戲,在合戲之中,演技更為精湛的人可以利用一些小手段對剩餘的演員起到帶戲的作用,在這樣的氛圍下,會形成1+1>2的效果出現,無疑是所有導演最樂見其成的一種結果。

  但帶戲對演技更好的那名演員來說,無疑是要付出更多精力和時間,若是和其他演員不熟,很少會有人願意做這樣未必收得回成本的事。

  有些粉絲常常會說,我家某某在某部戲裡表現得格外好,演技大幅提升,這是他努力的結果,說明他一直在進步!

  但細心的人很容易發現,這名演員也許在下一部戲中,就又會變回自己從前的演技水平。

  這正是帶戲所帶來的變化性。

  在謀殺者拍攝今天的第二條中,盛繁沒有如之前那般選擇獨戲,而是一直默默和平靜在合戲,甚至某些地方還很隱蔽地帶戲,讓整個鏡頭畫面呈現出一種濃郁的戲感,輕易就將人帶入情境,跟著邵長歸和匡桐的對峙一起毛骨悚然。

  一條拍完,輕鬆過關,葛晉激動地鼓了兩下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推了推眼鏡框,面色冷靜。

  「拍的不錯。」

  他身後,不少工作人員都捂嘴偷笑,葛大導演還真以為沒人看得出來呢。

  不過笑笑也就算了,當面打趣這種事情他們還是不敢做的。

  這條過了,後面的戲也就好拍了。順順當當地過了幾條,下午就到了溫雅汝的戲份。

  她膽子小,公司也管得少,不怎麼看好,每每上戲都沒有助理或經紀人陪同,孤零零一個人在劇組煞是可憐。

  她性子內斂不愛說話,骨子裡藏著一種自卑,來劇組這麼久了,也就只和盛繁說得上兩句話。

  讓盛繁奇怪的也是這一點。

  謀殺者並不是什麼小劇組,哪怕只是一個女三號,放在外面也是炙手可熱,能讓人擠破腦袋。

  那麼,性格怯懦的溫雅汝,究竟是憑借什麼獲得的這個角色呢?

  盛繁默默思索。

  下午這場戲是溫雅汝和自己家人的互動戲。生在富裕家庭的李倩倩自小性子就驕矜高傲,不諳世事,雖天真,卻慣於目中無人,是典型的富家小姐做派。

  她得在短短一幕戲中靠幾句對話詮釋出這個角色的性格來。

  她找盛繁請教的也正是這裡。

  「當你不知道怎麼演繹角色時,可以用拆分的辦法來一一對應角色的特性。」盛繁這樣教道。

  事實上,這也是方法派演員中很為流行的一種小技巧。

  「比如,李倩倩的性格之一,高傲,從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再到下巴,脖子,肩膀,等等等等,你認為可以調動來表現的有哪些,又該用什麼樣的角度,什麼樣的弧度去在鏡頭中呈現?這是你該思考的問題。」

  盛繁沒有全部和她點明,反倒只是略加提點。方向她給了,能做到什麼程度,表現出如何的狀態,就是溫雅汝該自己思考的東西了。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若是假借提點之名,把所有的表現方法都強加給了別人,最後只會扼殺一個演員自我發揮的靈性,長此以往,實非好事。

  希望溫雅汝能不辜負她的好意。

  打板後,盛繁的目光跟著在場眾人一同投到了溫雅汝的身上。

  在劇組裡,溫雅汝一直呈現出一種畏畏縮縮的怯懦感,她永遠耷拉這一張臉,哪怕長得小巧可愛,卻也沒誰願意多看她兩眼。她不說話時,整個人都呈現出一種灰撲撲的狀態來,無精打采。

  但此時,當燈光投到溫雅汝身上時,這個女孩面上的羞怯和不知所措全部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彷彿從骨子裡生出來的自信和驕傲,下巴微仰的同時,眼神卻微瞇而懶洋洋,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來。

  一瞬間,彷彿她的身邊已經聚滿了所有的光彩。

  這根本不是溫雅汝。

  這是李倩倩。

  在所有人無聲的震驚中,盛繁默然,而後徐徐綻出了一個極其燦爛的笑容。

  她想她知道——溫雅汝憑什麼得到這個角色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0 PM

第六十九章 代言

  下戲時,盛繁終於不用再窮酸地坐出租車回工作室。此時一輛近乎是全新的純黑保姆車就穩穩停在她面前,還不待她細看,坐在車內的衛睿已經不耐煩地屈指敲了敲玻璃。

  「愣著幹嘛,還不快上來?」

  起身朝旁邊挪了一個位置,衛睿叮囑她,「趕緊把門關上,熱死了。」

  此時已入八月,正是S市最熱的月份,整個城市干而無風,宛如蒸籠。

  盛繁『唰』一聲拉上了門,轉頭虛著眼睛看衛睿,「我說,你這車其實是買的吧。」

  這車從裡到外都嶄新得要命,玻璃上甚至膜都還沒撕掉,這是租的?

  呵,盛繁要信她就是狗。

  面對盛繁的質疑,重新沐浴在空調的徐徐涼風之下的衛睿終於冷靜了下來,托了托眼鏡框架,「這還真就是租來的。」

  衛睿這人來歷神秘,且辦事手段神通廣大,可偏偏他就有個十分致命的弱點——怕熱。

  可謂是一個離了空調就莫名焦躁失了智的奇葩。

  此時車內的空調被他完全地控制在了十六度以下,車前座坐著一個一言不發的中年司機,面目冷峻,很顯然是衛睿招來的人。

  面對著盛繁挑眉懷疑的眼神,衛睿靠在柔軟的車後座上,享受著清涼的空氣,眉目冷靜,「盛繁,我想我需要再教會你一件事。」

  盛繁聳聳肩,小聲吐槽,「我覺得我已經猜到了。」

  衛睿沒理她,「經過了這麼多天的磨合,我希望你對於你經紀人的強大能力應該已經有了一個基本的認知。別人租不到新車,並不代表我不可以。」

  「哈,果然是這句呢。」盛繁面無表情小聲**。

  她轉眸看向衛睿,「那麼請問,我親愛的經紀人,租這輛車你花了多少錢呢?」

  衛睿一下子卡殼,噎了兩秒後冷漠看盛繁一眼,表情異常傲嬌,「我想這應該是你以後的財務管理該告訴你的事。」

  呵,好吧……

  盛繁雙目望天,表示自己一陣肉痛,已經不想再瞭解自己日後的賬單。

  「對了……」

  說到這裡,衛睿突然想起,「你現在事情漸漸多了,我不可能一直跟在你身邊,這次我順便幫你找了個助理,待會兒回工作室你就能見到。」

  盛繁的心無聲地又抽搐了一下。

  她的錢啊……

  錢啊!!!!

  衛睿已經看出了她心中想法,不滿瞥她一眼,「不要拘泥於這點小錢,這些都是必要的投資。」

  盛繁頓頓錘了錘自己的胸口,悶悶道,「行吧,你開心就好……」

  「別這麼快就肉痛,等過幾天你的曝光度起來後,你還需要一個公關,幫你處理和媒體方面的關係,幫你塑造更加良好的外界形象。」

  「……行吧……行吧!」

  「你的財務管理也是時候該物色了,現在我沒收你經紀人工資也就算了,還得幫你算賬。我沒算你兩份兒錢就不錯了。」

  盛繁立刻憤怒大叫,「我看見你算了工資的!你那天在你那個小本子上列的我的欠款明細裡有經紀人工資!你還不要臉地給自己算的一個月三萬!!」

  被揭穿了的衛睿有些赧然,掩飾性地輕咳兩聲,「我這不是只記一下,沒找你要麼。」

  盛繁憤怒瞪他,把他瞪得更不好意思了。

  他單手握拳咳了兩聲,一本正經地推了推眼鏡框,「總之,你最近的行程我都幫你規劃得差不多了,回去你可以看一看。」

  盛繁鄙視地看著這個突然岔開話題不要臉的搶錢王八蛋。

  王八蛋故作不知,繼續道,「對了,關於《暗戀》……」

  這事總算是轉移了一下盛繁的注意力。

  衛睿暗暗鬆了口氣,「《暗戀》那邊,查老師始終壓著不回消息,這次的這個角色,你可能是拿不到了。」

  他雖驕傲自信,卻也不是要面子輸不起的人。(盛繁:「呵我看出來了。」)

  他也知道《暗戀桃花源》絕對不是新人可能拿下的資源,雖抱有僥倖,施以全力,但絕對不會把寶全部壓在這上面。這次心知無望,他便快速收尾,以防過多投入造成無謂的損失。

  在盛繁拍攝《謀殺者》之餘,衛睿已然開始物色新的劇本了。

  盛繁垂眸,眼中有些許失落惆悵,心道老師果然還是不願意接受自己。但很快她又自己把狀態調整了回來,朝衛睿點點頭,「我知道了。」

  見盛繁沒有大吵大鬧或是委屈失意,衛睿滿意地跟著點點頭。

  「不過,也不要過早失望。」衛睿突然打了個響指,吸引了盛繁的注意力。

  他向來沉著冷靜,很少有情緒過於外洩的狀態,但此時的他眉眼間卻跳動著幾絲掩飾不住的欣喜和得意。

  想想他的年紀,其實也正是少年風發意氣時。

  衛睿又托了托鏡架,鏡片後的雙眼眸光銳利又閃耀,他對著盛繁露出一個笑來,牙齒整整齊齊地排列開,身上透露出一種說不出的自信張力來。

  「之前一直壓著沒告訴你,不過現在……你知道TU嗎?」

  盛繁挑起了眉梢,「略有耳聞。」

  TU算是歐洲那邊新崛起的一個輕奢品牌,設計師極具靈性,設計出的衣服每每出手便是瘋狂大賣,再加上它的創始人阿爾弗雷德頗具手腕和魄力,一路的正確決策把TU一路推向市場的高峰,在歐洲快速擴散開來。

  如今已具有不少人氣的TU在歐洲算是新貴品牌,只需一陣東風,它就能徹底從二線爬向一線的行列之中。再給點時間,假以時日,成為國際大牌興許也不是什麼問題。

  如今TU正向亞洲市場擴張,從中便可見一斑阿爾弗雷德的野心。此番打入華夏若是成功,憑借華夏人的數量和對奢侈品的追求,TU再上一層樓也非難事。

  可問題在於,盛繁記得,TU是並不聘請品牌代言人的。

  就連形象大使和品牌摯友他們都嗤之以鼻。

  這裡就要說到品牌代言人,品牌形象大使,以及品牌摯友的定義。

  這幾個頭銜與品牌本身的親密度,以代言人為最佳,而摯友則為最次。

  代言人一般會被要求在大型活動上都穿戴本品牌的飾品或是服裝等等,每年還會有硬廣軟廣等等的拍攝,事情多,但好處也多。

  形象大使大使則是和代言人有著鮮明的司職劃分,主要是靠自己的社會影響力和人格魅力在固定地區展開品牌的宣傳工作。

  摯友主要是靠飾品和服裝穿戴,來靠明星影響力為品牌增加曝光度,但和形象大使不同的是,這些服裝或是飾品,他們大多是需要原物歸還給品牌的,若是有損,照樣按照市場價賠。

  而代言人中,又分為全球代言人,某某區代言人,以及某某國代言人。其中最厲害的,自然要數全球代言人。

  這個頭銜能給明星本身帶來的人氣回饋,可不是一雙手就能數得清的。

  那是多少明星求也求不來的好事啊……

  盛繁微微皺起眉毛,「他們不是表態過不需要品牌代言人的嗎?你是打算讓我去當華夏區的形象大使或是摯友?」

  衛睿輕聲一笑,嘴角弧度更大,透露出一種難言的魅力出來。

  「不,並不是……」

  他的鏡片在逐漸暗淡的天色下泛出陣陣銀光,眼神專注而鋒銳。

  「盛繁,你可以是他們的全球代言人……」

  「只要你答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1 PM

第七十章 助理

  在吹毛求疵的衛先生影響之下,請了清潔工的工作室如今已然變得煥然一新,處處潔淨,地板光潔珵亮,直讓盛繁不知何處下腳。

  就在盛繁眼珠子一直往工作室裡間兒望時,衛睿面無表情地擋在了她面前,手臂左伸。

  「我想我的藝人這會兒應該已經去測量今天的身體數據了,而不是在這兒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做一些在我看來毫無意義的事情。」

  盛繁眼睛虛起看他,「所以你花我的錢給我請助理,到頭來我還沒見上一面的資格?」

  衛睿手臂閒閒收回放在小腹處,「並不是不讓你看,但凡事都得有個先後次序,不是麼?」

  呵!

  盛繁冷笑一聲,那記仇的目光直把衛睿都看得後背發毛。

  「冷酷陰險的資本家。」

  衛睿聳聳肩,「我很樂意收下這句誇讚。」

  最後,盛繁只得妥協,也不知道是為何,她神情自下車後就一直有幾分躁鬱,就這麼悶悶走向了CE常駐的身材管理室——那裡面儲存著極其精密的儀器,以便來多方面衡量盛繁最近的身體數據波動程度。

  「發生什麼了,我美麗的小姐?」

  Charles雖然會說中文,但講話之間依舊喜歡帶上美國佬的那種誇張調調,每一次見到盛繁,他都會用蹩腳而添油加醋的中文詞語堆砌著去強力誇讚她的完美。

  其中說得最多的一句就是「噢盛,你真是造物主送給我最美麗的禮物」。

  對此,盛繁已經從一開始的肉麻和不適應,過渡到了現在的充耳不聞,權當是一句無意義地問好,和「吃了嗎」「早上好啊」這些句子,列入了同一種日常等級。

  雖然Charles在好萊塢影星之中極其受歡迎,但面對盛繁這麼一個無甚作為的新人,他也不曾拿出那種盛氣凌人的高傲樣子,言語之間十分親和友善,彷彿和盛繁已然是多年老友般自然。

  盛繁猜想,也許這就是Charles的名聲和人緣都如此之好的原因吧。

  和Charles相處多日,盛繁和他也沒了一開始的那麼多架子。

  「Chuck,好久不見,聽說你昨天和一個女孩兒出去約會了,結果怎麼樣?」

  盛繁岔開話題。

  Chuck是Charles的暱稱,外國人都喜歡把自己多個音節的名字簡稱為一個音節,讓熟人相互稱呼起來更加親暱。

  這也是Charles主動要求盛繁這樣叫的。

  「我喜歡美人這樣稱呼我,這讓我感到榮幸。」他如是說道。

  盛繁的深邃精緻長相,讓她即使面對擁有不同審美的異國人,也能同樣得到美貌的讚賞。

  前幾日衛睿就已經告訴盛繁了,據說Charles最近新看上了一個澳洲辣妹,正在瘋狂展開攻勢,因此不得不請假三日。

  美國人對於工作的態度總是這樣隨性自由,他們骨子裡追求的東西就和華夏人走向了兩個分叉,這也許就是不同地域文明所影響下結出的果實。

  但此時,面對盛繁的打岔,Charles並沒有激動地就開始向盛繁講述自己的「泡妹史」,而是異樣堅定地向盛繁追問,「盛,你剛剛表達不好,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盛繁聽來簡直哭笑不得,糾正道,「是表情,不是表達。」

  Charles乾笑點頭,「對,對,是表情,表情。」

  盛繁走到大面鏡牆的一個角落,在實木地板上放下了自己背的小包。

  「Chuck,你有老師嗎?」

  Charles跟著盛繁亦步亦趨,疑惑問道,「老師?teacher?」

  「NO,master。」盛繁選擇了一種更為精確地說法。

  這麼一說,Charles就明白了。

  英語中許多翻譯出來是同一個意思的詞,也許在當地人的常識裡會有不同的側重含義。

  Teacher從小學到大學可能會有無數名,但傳道授業,帶你在某條路上走出不一樣風采的,卻只能是Master。

  Charles懷念地瞇了瞇眼眸,「這麼說來,我是有的。」說到這裡,他突然笑笑,面上神色有幾分微不可察的悲傷和黯淡,「可惜master他已經逝世了。」

  逝世這個詞也不知道他跟誰學的,說來竟是沉重的尊敬和誠懇。

  盛繁安慰地望他一眼,「如果你做錯了事,你的master會原諒你嗎?」

  「那得看嚴不嚴重了。」

  「如果非常嚴重呢……」

  「嗯……我想還是會的。」

  Charles思考許久,面色認真嚴肅地望向盛繁,神情是十足的肯定,「一定會的。」

  「master引導你的成長,教會你做事,如果你做錯了,他會生氣,會惋惜,但絕對不會放棄。」

  他突然對著盛繁一笑,溫暖得彷彿有瞬間撫慰人心的力量,「相信我,盛,不論多久,你的master都不會捨得放棄你的。」

  「是嗎……」

  盛繁看著Charles,臉上的神情終於漸漸舒緩,直到也跟著笑了起來。

  如釋重負。

  有時候人們不是不懂道理,你勸別人的時候很容易,但到你自己時,就容易當局者迷看不清。

  有時候人們也不是真的需要太多邏輯的分析和勸導,只需要簡簡單單的的一句話,他們就會如同落水的人看見稻草般牢牢抓住,並就此鎮定和安心。

  他們需要的,也只是那一句來自外界的堅信。

  就這麼簡單而已。

  Charles拍拍盛繁的肩,「過來看看你今天的身體狀況吧。」

  盛繁應了一聲,脫掉鞋襪,站上了一台全白色的金屬器械,一個小小的方形平台上,用螢光標記出了人應該的站位。

  盛繁站定之後,一道紅外線就由下而上對她的全身掃視起來。

  「滴。」

  一聲輕響,一個機器化的聲音開始機械地報出數據。

  「體重進一步大幅下降,當前數據,46.1KG。」

  ……

  完成了今天的體能訓練時,衛睿已經解決了今天的晚餐,正饜足地靠在小沙發上翻閱著一本冊子。

  而厚厚一疊清一色墨藍的文件夾,就擺在他面前的小几上,彷彿正等待著主人的臨幸。

  『主人』又閒閒翻過兩頁,輕輕撇撇嘴,「啪」一聲把那疊冊子扔到了一遍,伸手從桌上又摸了一個文件夾起來看。

  「出來了?這次的評估數據如何?」衛睿問道。

  盛繁從門前的架子上熟練地取了塊新毛巾擦拭頸間的汗水,額前幾綹濕發貼在臉側,勾勒出極其優美的輪廓出來。

  「還不錯,綜合95了,體脂再下降個百分之一點七,就能達到完美標準了。」

  「嗯……聽起來還不錯。」

  對於盛繁進展頗快的塑身行動,衛睿顯見得十分滿意,畢竟上一次盛繁的評分才90來著。

  越短的時間裡達到越完美的身材,顯然對於盛繁如今的行程就越為有利。

  雖然這其中不乏Charles的幫助,但沒有盛繁自己的克制和努力,也絕對無法這麼快地就塑造出良好的身材出來。

  畢竟Charles只是一個計劃制定者,而真正的執行者,是盛繁。

  不帶任何情緒地瞥一眼盛繁被緊身背心勾勒出的修長身材,衛睿冷冷頷首,「你做得很好,代言的事情我會盡快幫你敲定,你盡快達到更高的身材評估標準,希望大片拍攝時,你已經能向我匯報出滿分的數字。」

  盛繁輕鬆聳聳肩,「應該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

  「還有,九月初會有一次華夏國際電影節,我會安排你的出席,禮服方面我會和TU洽談,讓他們為你準備。入場方面,你是想以個人名義,還是劇組名義?」

  一個尚無任何作品上映的新人要想以個人名義出席電影節,就算這個電影節只能夾雜在一流和二流的中間線上搖擺,也未免太誇張了些。

  盛繁回道,「劇組吧。」

  「行。」

  衛睿點頭,「那就跟《明奴》怎麼樣,八月底上映,剛好讓你夠格提名一個最佳新人。」

  他說得輕鬆,似乎一個電影節的提名對他而言根本不是什麼難事似的,可偏偏盛繁也聽得理所當然,根本沒意識到哪兒有不對。

  這兩人就跟過家家似的,輕而易舉幾句談話間,就把一個全國性質的大型電影節的提名乃至獲獎攥在了手心裡。

  在盛繁看來,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兒嗎?

  難道新人裡還有誰演技比得上她?

  事實也的確就是如此。

  談完了這件事,衛睿又說起了近日剛剛籌備完款項,並已然確定了選角的新戲《關於你的聲音》。

  這部戲原本因為製片方和投資,只是個二流的片子,卻因為近日鷺星的大手筆撒錢舉動,榮升為一流的劇組,聽說導演也選擇的是在青春愛情片很有名氣的吳中流,想來是要大幹一番的意思。

  「主角已經定下了,是姜華。」

  盛繁挑起了眉尾。

  她當初都只敢押寶女三號的位置,姜華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主角,她問道,「岑喻一這是打定主意要捧姜華上位了?」

  她接下《謀殺者》這部戲的舉動,一定讓岑喻一恨得咬碎了牙,如今捧個頗有實力的新人來和自己作對,想來也不是什麼太過令人詫異的舉動。

  衛睿點點頭,「你小心一點,和姜華盡量保持距離,別給人留下什麼發揮的把柄。」

  娛樂圈中齷齪的手段可海了去,稍不留神,就得是個被人整的命運。

  盛繁深諳其道,鄭重地答應了下來。

  「那《關聲》是多久開機來著?」

  「九月中旬去了……倒是挺聰明,還知道避開軋戲的名頭。」

  盛繁笑了笑,「確實挺聰明的,還看得出《關聲》的潛力,野心不小。」

  《關於你的聲音》本就是熱門小說改編,主角的角色更是討喜,姜華若是演得好,一飛沖天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那麼多書粉在那兒擺著。

  衛睿冷哼一聲,面上儘是不屑,「那算什麼,你等著,更好的劇本我也能捧到你手上。鷺星若是不知好歹非要攔路,我也能讓他們看看自己到底能死得有多慘。」

  他指了指面前厚厚一疊的文件夾,裡面全是近一年可能改編成劇本的小說名單以及已經在籌備款項的現成劇本,想來他是被鷺星和姜華那頭激起了挑戰欲來。

  以他的本事,自然是知道盛繁和姜華乃至岑喻一的那點小小摩擦的。

  看他都不在意,盛繁自己當然也不會在意到哪兒去。

  她都根本沒把姜華和岑喻一當過對手來看過,要和她鬥,她們還太不夠格。

  事情說得七七八八了,衛睿也終於想起了助理的事。

  他指了指一直緊閉的一扇房間門,示意盛繁過去打開,他自個兒卻好整以暇地靠在沙發上,動也不動。

  盛繁心下好奇,把毛巾搭在頸間,就過去敲了敲門,按下了門把手。

  一道燈光隨著盛繁的動作投進了房間,看向房內的女子,盛繁一時愕然,心裡卻已是把衛睿給罵了個遍。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2 PM

第七十一章 要命

  清秋,冷月。

  一隻烏鴉撲簌撲簌地飛過,在大地之上投下一道暗影。

  偶爾有遙遠的人聲傳來,隔著似有若無的迷霧瘴氣,被吞噬掉了聲音,到人耳中時,便只餘幾聲咿呀作響的殘音。

  樹木皆高大,卻又枝影稀疏,像是被什麼東西侵蝕掉了生命力般,死氣沉沉地伸著枝幹,木身斑駁,偶爾有幾隻蜘蛛毛蟲一類的爬行動物,窸窸窣窣地從樹幹爬過。

  一陣踩著落葉的腳步聲,在這夜裡由遠及近地逐漸清晰了起來。

  彷彿是注意到了什麼,人們的視角也跟著緩緩移動,對準了出聲的地方——

  ——一個纖細修長的身影不疾不徐地緩步前來,隨著她的走進,其面上淺淡而美麗的笑容,也逐漸顯露在了人前。

  她面上笑容一直保持著同樣的弧度,彷彿不曾改變過任何一個細節,精美得如同人們精心縫製的玩偶,眼神裡卻淡而詭譎地醞釀著一波又一波的戲謔和不屑,黑色的氣息,就這麼縈繞在了她的身周。

  「怎麼樣,想好了麼?」

  女孩子淡卻始終帶著股奶氣的嗓音在這密林之中響起,一時之間驅散了幾分霧氣,讓人一下子就放下了提著的心。

  她慢慢走了過來,一張男子驚惶不安的臉,也在她的面前清晰了起來。

  男子大約三十出頭,他眉頭緊皺,顯然是有幾分不虞,卻又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暫時而不耐煩地壓抑著這份不滿。

  「你到底想要什麼?」

  男子冷笑一聲,看著面前過於青澀的少女面龐,「你這是勒索你知道嗎?你多少歲?成年了嗎?」

  他一下子拋出了不少問題。

  在網絡上對自己拋出了不少轟炸性消息讓他寢食難安的夢魘,原來就是這麼個柔柔弱弱的小女孩??

  呵,他真是白擔心了那麼久。

  還以為是什麼商業上的宿敵來報復了呢。

  他顯露出幾分對面這個女孩的些許看不上。

  「快點,我沒功夫陪你玩。你家大人在哪裡?幕後指使者是誰?全部告訴我,或許我能就此不追究。」

  男子已經漸漸由驚弓之鳥,轉為了自得的狩獵者,對他來說,男性天生對女性的壓制,讓他感到了安全感,而這份安全感,又讓他內心的一些黑暗因素徐徐膨脹。

  他玩味地掃了一圈女生細直白嫩的長腿,又掃了一圈她精緻明麗的臉蛋,唇角逸出了濃郁的笑意。

  「我說,問別人問題前,是不是該先回答問題?」

  邵長歸的聲音清透空靈,徐徐響徹在了這片寂靜的密林之中。

  來路上的監控,她已經全部處理好了,不在場證明,也已經有了……那麼,面前的這個男人,還有沒有必要留呢?

  邵長歸的眼角滲露出了些許意味深長而又嗜血的笑意。

  男人冷哼一聲,「小朋友,你的父母難道沒有教過你,過家家可不是這麼玩的嗎?」

  「哦?那是怎麼玩的?是為了中飽私囊勾結外包公司私做假賬?還是婚內出軌偷養二奶夜夜笙歌?」

  男子眼睛一瞪,「你到底……」

  但話一出口,就被邵長歸笑著打斷了,「哦,不好意思,我忘了,這些都還不是最重要的呢……」

  她面上笑意突然一肅,變得漠然了起來,「鍾慶元,你酒駕逃逸三十餘起,其間撞上行人共計14人,曾有兩人當場死亡,但都被你家那滔天的權勢壓了下去……」

  「鍾慶元,你還記得那個雪夜你撞死的一名老人嗎……」

  「很不幸,那是我奶奶。」

  鍾慶元瞪大眼睛看了邵長歸許久,突然大笑起來,似是不敢置信,「啊呀真是巧了,那咱們倆也算是挺有緣的。」

  他一掃之前的隱隱緊張逼迫之意,露出輕鬆的笑意,「我還以為你要說什麼,搞了半天你翻我那麼多老底出來,就是為了把我喊到這兒說這件事?」

  車禍逃逸的事情,家裡已經明確表示,幫他幫證據都掃清了,不會留下任何把柄。

  他壓根兒就沒把那老不死的當條命。

  反正年紀都那麼大了,早點兒死超生極樂不好嗎?

  鍾慶元簡直都快笑死了。

  這小女生之前可搜集了不少讓他心驚肉跳的罪證,直把他唬的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好,提心吊膽地一直到了今天,還以為她有什麼指使者在背後撐腰呢,結果也不過就是一個為家人尋仇的黃毛小丫頭罷了。

  對付這種人,他最有辦法了。

  重視感情的人麼,把柄和掣肘也必然多,而且會來討回公道的,也必定是那些活在法律囚籠裡不懂變通的蠢貨,這樣一來,解決的辦法還不多麼?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邵長歸看著鍾慶元面上的笑意,眼睛裡如死譚一般的黑色也開始徐徐波動,「你是不是以為,我是什麼重感情的蠢貨,或者以為我會為這個社會的所謂正義和法律所牽制。」

  鍾慶元一愣。

  「好不容易把你騙過來呢,怎麼可能再讓你輕易離開呢……」

  邵長歸笑了,如同黑夜裡最為危險的那一朵薔薇。

  「我可沒興趣和你說什麼大義,人命於我而言,其實也就如同草芥。讓你來這兒,不過是幫你找個最佳的葬身地罷了……」

  鍾慶元面色一僵,突然感覺到了幾分危險,他提聲大喊,「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邵長歸噗嗤一笑,「當然知道啊,我今天的目的可只有一個呢……我想殺你,沒有任何原因,你還看不出來麼?」

  女孩的臉上露出了天真純淨的笑意。

  鍾慶元猶是不屑,面上露出猙獰之意,「你拿什麼殺?你一個小女生。」

  話還沒說完,他就一個前撲衝了過去,竟是要玩偷襲。

  但邵長歸卻面無表情一動未動地看著他,看著他突然衝過來,再突然腿部一酸摔倒在地。

  「你……你幹了什麼?」

  邵長歸閉眼滿足一嗅,「你沒聞到嗎,這空氣中滿滿的芳香……這可是我調製許久的神經毒素呢,你是第一個享用的人。」

  鍾慶元面上終於露出了幾分後悔和絕望。

  他猶在試圖挽回,奮力掙扎「等等,你等等,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我啊……」

  邵長歸笑著摸出了幾柄手術刀,眼中儘是興味和笑意。

  「我只想要你的命呢……」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3 PM

第七十二章 偏差

  下戲時,葛晉罕見地朝盛繁主動揮了揮手。

  「演得不錯。」

  他不是一個話多的人,但此時也難得地表情柔和,一字一句地給出盛繁細緻的評論。

  「你的聲音很穩,基本不需要後期配音,用原聲就好。另外,你細節部分的一些眼神處理得很好,收放自如,是後期可以繼續挖掘的一個亮點。」

  工作人員們默默地從盛繁和葛晉的周圍撤開了些,在他們兩人身邊空出了一個中空的地帶。

  無形之中,盛繁的地位已經隨著劇情拍攝的推進而逐漸水漲船高,原因就在於她的演技著實亮眼,已經到了一個不能為人忽視的地步。

  看著她偶爾沉浸在戲裡的身影動作,哪怕是葛晉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帶入戲中,忘記鏡頭忘記拍攝,純粹憑借自己作為觀眾刁鑽的視覺去捕捉面前的美。

  他在導演這個圈子浸淫得越久,這種返璞歸真的狀態就越是難得。

  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靈性的演員?

  看著面前的盛繁,葛晉微微瞇起眼睛,彷彿看到了未來的一個奇跡正在緩緩崛起。

  在這個奇跡還沒能擁有屬於自己的萬千星光之前,他就是這個女孩的唯一見證者。這讓他隱隱有種莫名的自豪。

  看著在自己面前毫無驕傲自滿之意,甚至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可怕之處的的女孩,葛晉揮了揮手。

  「去休息吧,再過兩天綠湖的戲份就拍攝完了,下一個場景在B市,機票劇組統一訂的,你等下跟小杜聊一下,需要你的個人信息。」

  盛繁笑得溫溫軟軟,一點也看不出她方才在戲裡透露出的那種嗜血殺意——那一幕場景,把在場所有人都看起了雞皮疙瘩,渾身發毛,若不是知道盛繁演技好,大家都幾乎要以為是她本色出演了。

  能把一個反社會變態殺人狂塑造得那麼形象,這小姑娘別不是心理也有點變態吧……

  一時之間,劇組的工作人員對盛繁更加尊敬了起來,言語之中常常帶著一種莫名的敬畏之意,直讓小姑娘盛繁有些摸不著頭腦來著。

  她幹啥了?

  這些人一副伺候老佛爺似的戰戰兢兢模樣是個什麼意思???

  盛繁縱使再聰明也沒料到,這些人已經儼然把她當作了邵長歸的另一種投影,劇情進展越深,他們就越是覺得盛繁有點兒嚇人……

  不過盛繁自個兒也不計較這些,就算知道了,她也只會對自己愈發入木三分的演技感到沾沾自喜,尾巴翹上天,也只是短時間的事兒。

  她和葛晉說了幾句話就重新朝著人群走了過來,接下來的幾場戲都沒有她,倒是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但就是有人見不得她的悠閒,似是不知道自己有多討人嫌一般晃悠著找了過來。

  「演得不錯。」

  姜華開場就是和葛晉一模一樣的話,但語氣卻是截然相反。

  盛繁懶得理她,就跟不知道她和岑喻一在背地裡勾兌著謀劃整自己的那些事兒一樣,若無其事地懶洋洋回了句。

  「謝了啊。」

  姜華扯動唇角笑得格外明麗,「盛繁,你現在是不是特別得意,特別高興,覺得自己前途無量,這一路都能走得順順當當。」

  她聲音壓得極淺,在忙碌嘈雜的片場裡,只有二人之間能聽見彼此的對話。

  盛繁偏頭朝她看過去,笑得無害,「恐怕這麼覺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吧。怎麼樣,攀上大腿的滋味美不美,飛不飛,膨不膨脹,有沒有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能上天來著。」

  姜華心性漸定,很少再在盛繁的面前喜怒形於色,這會兒哪怕聽見了盛繁的譏諷,臉上的笑容也是毫不褪色。

  「能有大腿攀也是一種運氣和實力的體現,盛繁,你不會真的這麼天真,以為娛樂圈的人會在意這些過程吧……不,他們只看結果,你有名氣,有地位,哪怕你人品再爛黑料再多,當著面兒他們還是得對你客客氣氣,討好賣笑來著。」

  「那我們可能對娛樂圈的理解有些偏差。」

  「哦?」姜華似嘲諷地挑起了尾音。

  「沒錯,有這些關係,你確實能一朝上位,獲得別人在你面前的奴顏卑骨,但是這些浮華的東西在娛樂圈流逝的也最是突然,等哪天你自認為堅固的高樓一夕坍塌,你不妨看看那些人前對你客氣的人能把你踩得有多慘。爬得有多快,有多高,你摔下來就會有多慘,姜華,我以為你知道這一點。」

  姜華一時之間面目因為譏誚的神色而生動了起來。

  「是嗎?我比你在這圈裡待得久,看過的東西也比你多,盛繁,又是什麼給了你資格在我面前像個長輩似的說教我?」

  盛繁搖了搖頭,「不是說教,我只是希望你能看清楚,什麼東西都不比自己實打實地一步步走來得穩妥。你在娛樂圈煎熬太久,有實力卻始終不得出頭,我理解你現在急於求成的心理,但也希望你看明白,有些東西,是急不得的。」

  姜華挑眉,「那很好,看來我們的觀念確實有些偏差。那麼不妨看看,到底誰才是正確的。盛繁,有朝一日,我會把你踩在腳底,讓你知道,你現在的些許風光,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盛繁失笑,對於姜華終於還是失去了耐性。難得今天她有興致點撥上兩句,卻無奈人家只認死理,非要一條道走到黑去。

  其實說來姜華的天賦是很好的,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只是到底太急了,真是……

  可惜了。

  盛繁搖了搖頭,「隨便你吧。」

  話罷,她便轉身離開。姜華猶有幾分不爽,看不得盛繁這種似憐憫似無奈的神色,眉宇一橫就欲待幾步上前攔住她,卻不料一道黑影閃過,自己手臂一酸一軟,痛呼出聲時,她的面前已經多了一個『正方體』。

  沒錯,是正方體。

  彷彿厚實沉墩的一堵肉牆,渾身都是繃出巨大力量的肌肉線條,豎著看有多高,橫著就有多寬廣,一坨一坨的肌肉連成一座小山般讓人心生畏懼,只一眼就讓人感受到強烈的壓迫感,從而不敢直視。

  但姜華還是抬眸看了過去,正正對上了一雙冰冷不帶絲毫情緒的眼睛,從身體上看,完全看不出這是個女人,從臉部的堅毅輪廓來看……也看不出這是個女人。

  只有她隨意紮在後腦勺的一個不倫不類的馬尾,才能讓人有些許猜測和聯想,半信半疑地在心裡提出疑惑——也許……這是個可以生孩子的那種性別和物種?

  姜華愣愣盯著這個突然出現的『正方體』看了半晌,眉目呆滯得彷彿在賣萌。她低聲喃喃。

  「這……這是個什麼?」

  走在前方的盛繁已經從『正方體』手裡接過了一瓶半擰開瓶蓋的礦泉水,舒服地喝了一口,才帶著惡劣的笑意瞇眼回頭,聲音長拖。

  「當然是……我的助理啦。」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4 PM

第七十三章 溫銳

  溫銳,江城人士,年方雙十,初中畢業學歷。

  她自小父母離婚,十歲跟隨外公外婆生活,十四歲開始外出打工。

  做過洗頭工,也做過飯店服務員,做過洗菜工, KTV清潔工,也做過酒吧調酒師。

  她的經歷十分豐富,一眼看去眼花繚亂,但其中只有一條是重要的——

  她從十三歲開始在武館習武並做兼職,如今已是一家全國連鎖武館的主聘武師。

  現在慢慢經濟景氣了起來,她一年能拿個十來二十萬的薪資,小日子也算是過得愜意。

  如果忽略她身上從來沒消退過的那些淤青和傷疤的話。

  溫銳的外公外婆並不喜歡她這份能養活全家人的工作,他們親眼看著當年那個紮著兩條辮子見到生人就害羞的小女孩,變成了今天這幅魁梧得男人都害怕的『正方體』尊容,每次溫銳回家,都必定會迎來一輪又一輪的說教。

  但溫銳只是頭低著,一言不發,宛如一塊石頭,沒有情緒,也不會說話。

  她看似沉悶,實際卻很有自己的主意,就像她的名字一樣,初看溫和,實際內裡卻藏著一柄銳劍,一旦出鞘,便是鋒芒畢露。

  武館的老師傅,也是武館的創始人,曾經這麼評價她道。

  溫銳啊,若是生在古武時代,必定能有一番作為。

  對此,溫銳只是低首抿唇,平靜的外表之下,讓人看不透她的內心。

  她做事不愛說話,但一身壯碩肌肉之下,是大部分女子都難以企及的精細內心——

  ——這也是衛睿看上她的一個原因。

  面對盛繁的問題,衛睿很好地掩飾了自己第一次見面就試圖試探挑釁卻反被溫銳虐了一頓的真相,只是拍了拍盛繁的肩。

  「相信我,這是我能給你選出的最好的助理了。」

  盛繁斜眼看他,「順帶還能兼任個保鏢是吧。」

  衛睿哈哈大笑,「你用起來就知道多順手了,可別歧視人家的外貌!」

  明明並沒有歧視卻反被真正歧視的人扣上了一頂歧視的帽子,盛繁對衛睿露出了十分明顯的鄙夷眼神。

  不過確實,溫銳的體型確實是對正常人有那麼一點衝擊力的,哪怕知道這個女孩是自己的助理,是自己花了真金白銀請來的,但對於指使她去做事情,盛繁還是有一點點頭皮發麻。

  好在溫銳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孩,哪怕此前並沒有過助理經驗,但在盛繁沒有發話的前提下,她還是能準確判斷出在這個當口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看著盛繁因為長鏡頭的拍攝而過於口渴,已經灌了好幾口水,溫銳無聲而輕柔地攔下了她的動作。

  「不宜太急。」

  對上盛繁疑惑的眼神,溫銳在好幾秒沉默後,才給出了這麼一個簡短的答案。

  她眼神裡面的堅定,讓盛繁訥訥放下了水瓶。

  「……好吧。」

  盛繁正想把蓋好蓋子的水瓶放到桌子上去,溫銳已經有所覺察地接了過去,用不知道哪裡摸出來的黑色馬克筆在瓶身上寫了一個盛字之後,抬手放在了櫃子的左側。

  ——不僅防止有人拿錯,還細心地觀察到盛繁習慣用左手的這件事情。

  盛繁又是看了溫銳兩眼,唇角逸出若隱若現的笑容。

  她找了個陰涼地兒坐下,拍了拍身側的椅子,示意溫銳也過來一起坐。

  溫銳靜靜看她一眼,無聲地轉背離開。盛繁也不急,就靠在自己的椅背上瞇眼休息。

  沒幾分鐘,溫銳回來了,手上還捧著一個透明的保鮮盒。盒子裡切有四種水果,上面都細心地叉好了小叉子,方便取用。

  她還抱著一包餐巾紙,一邊坐下一邊擺在了盛繁的左手邊上,顯然是以備不時之需。

  盛繁笑瞇瞇地叉起了一塊兒西瓜,酷暑之下,樂得悠閒。

  「小溫呀,怎麼想到來做助理的?」

  她一副老氣橫起的語氣。

  『小溫』皺眉看了她一眼,語氣不鹹不淡,「我二十了。」

  盛繁立馬配合地捂嘴驚訝狀,「哇,好厲害啊。」

  溫銳再度抬頭瞥了她一眼。

  幾秒寂靜,『小溫』終於開口說了話。她似是想了想,答非所問道,「你演戲,演得很好。」

  盛繁挑眉淡笑。

  「我喜歡看人演戲。」

  ——這就是她的回答了。

  不得不說,溫銳著實是個防備心很重的女孩,看似不溫不火,實則心築高牆,對誰都不肯吐露真心,只是悶著,壓著,凡事都打碎了往肚子裡吞。

  這也是衛睿最器重她的地方了。

  明星是一種秘密太多的職業,身邊的人,可以蠢笨,可以狡詐,可以美貌,也可以醜陋,但只有一條標準絕對不能動搖——

  ——你得值得信任。

  溫銳能帶給人安全感。

  不管是外表,還是內心。

  她足夠守口如瓶。

  也許溫銳覺得自己什麼都不說,盛繁就不會知道,但凡事都力求一個完美的衛睿怎麼可能漏過關於她的任何事情。

  關於溫銳的資料,當天就事無鉅細地無聲傳遞到了盛繁的郵箱中。

  溫銳十四歲那年,出過一場車禍,互相憎惡的溫銳父母卻在生死關頭做出了同一個選擇——保護溫銳。

  那場車禍,倖存者只有幼小的溫銳,斷了一條腿,卻撿回了一條命。

  溫銳的外公外婆根本給不出那麼多醫藥費,雖然得到了些許肇事方的賠付,但也是杯水車薪,聊勝於無。

  溫銳在治療中因為心理和用藥激素的雙重原因,快速肥胖,在她出院後,她無聲地選擇了外出打工,就此變得愈發沉默寡言,不善言辭。

  她是在招聘網站上被衛睿給挖出來的,因為身材樣貌而被絕大多數人嘲笑拒絕的溫銳在衛睿眼裡卻成了一塊寶貝。

  一塊便宜的寶貝。

  在知道衛睿只用了兩千塊月薪就把人簽下來後,盛繁又一次把嫌棄的眼神投向了衛睿。

  這次衛睿卻有理了。

  「你不是說要便宜點麼?」

  這位慣於吸血和翻人老帳的資本家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最後還是盛繁在自己肉痛的本能和某種廉價的良心之間的糾結下,才又給溫銳添了一千塊薪資外帶包吃包住。

  對於這樣的結果,溫銳也是毫無波動,似乎根本不在意這些細節,只是沉默地做著自己該做的事。

  又叉了一塊兒脆甜的桃子咬了一口,盛繁異常愜意地覺得,這一千塊還是花得挺值的。

  她閒閒看向場中間正在和平靜搭戲的姜華。

  匡桐此時正焦急地來回踱步,面上再不復從前的淡定之意。

  「怎麼樣?」

  見杜翡非出來,她有幾分激動地就衝了過去,「杜助理,于教授他答應了嗎?」

  她聲音都有些不穩,眼睛裡滿滿都是紅血絲,焦急的臉上寫著幾分疲憊。

  鍾慶元的失蹤,使得鍾家和李家對她施壓極大,如今鍾慶元下落不明,局裡只有她堅信作案者就是上次的十字街兇手。

  她把希望都寄托在了于教授身上。

  杜翡非很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我們還是聯繫不上于教授,只能等他回來了再說了。」

  匡桐瞬間渾身一顫,「可是……到那時候就來不及了啊。」

  杜翡非輕輕歎了口氣,「抱歉呢,匡警官。」

  她淡而無奈地看著匡桐疲憊的面容,眼底寫著幾分同情和幾分瞭然,面無表情地心思百轉。

  不愧是那個人布下的局呢……

  她要做的事,從來都是天衣無縫,不留任何把柄,哪怕是在業內名聲頗大的匡桐,不也被她耍得團團轉麼……

  不知道等匡桐知道,她的敵人就在她眼皮子底下,會有什麼反應呢?

  杜翡非心底突然湧現出了一絲快得無法捕捉的不忍。

  說來,匡警官真的不像那些屍位素餐的酒囊飯袋,確實是個好警官呢……

  杜翡非若有所思。

  「卡!」

  到這裡,一條完美拍過。

  姜華瞬間鬆了口氣,有禮有節地和大家笑著道謝,做足了新人的模樣。

  和平靜努力搭了兩句話,姜華就朝著盛繁這個方向走了過來,面上隱隱有幾分自得。

  盛繁瞇著眼睛忽然失笑,朝著走近的姜華閒閒道,「拍得不錯啊。值得鼓勵。」

  聽見這彷彿在哄小孩子般的語氣,姜華瞬間就炸了。

  她眉毛一挑,「關你屁事。」

  呵,髒話都罵了出來!

  盛繁眼角一彎,打了個響指,一直沉默無聲的溫銳突然就站了起來,面無表情地朝著姜華走了過去。

  姜華面色一僵,訥訥後退,「你,你要做什麼……」

  盛繁笑得惡劣,像隻狐狸似地眼角彎彎。

  「你說呢?」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5 PM

第七十四章 耍賤

  對戲還在繼續

  拍攝的第二場戲,已經進入了平靜和溫雅汝的劇情。

  連軸轉得不到休息的平靜眉目之間流露出幾分疲色,但面對導演葛晉的詢問,她還是淡淡笑著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仍然可以繼續堅持,喝口水便足矣。

  很快,一道打板聲下去,謀殺者的世界再度向大家敞開了大門。

  盛繁微微笑著斜眼,朝自己的左側角落看了過去,被溫銳嚇得不輕的姜華此時正坐得遠遠的,眉目陰沉,顯然憋足了氣。

  盛繁心裡簡直大笑,腦中一直回放著方才姜華嚇得不輕的表情,對於溫銳,姜華顯然十分恐懼這種類型,一直引以為傲的美貌在溫銳面前都有點變形,簡直失態。

  雖然盛繁內心小人一直在哈哈哈來著,她面上卻裝得若無其事,堪稱教科書式的神級演技。

  「嘿,姜華,姜華!」

  盛繁很賤地一直用氣聲呼喚著姜華,在對方火氣沖天地轉過來時,又賤兮兮地露出了一個燦爛而得意的笑容。

  「坐過來點唄。」盛繁狀似友善地朝姜華招了招手,「那裡曬得到太陽,不熱嗎?」

  整個棚就那麼小一點,盛繁坐在正中間,要躲得盡可能遠,只能朝外面的露天地帶走。

  姜華這會兒被中午烈日曬得頭暈眼花,眼睛都差點睜不開了,只看得見盛繁的一雙手一直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真的是煩人得要命。

  姜華恨得咬牙切齒,「不用你管!」

  看著那個長得怪嚇人的溫銳也慢悠悠地把腦袋轉了過來,姜華渾身一顫,色厲內荏地瞪了一眼盛繁就火燒火燎地趕緊轉過了頭去。

  盛繁卻不依不饒,賤得要命。

  「哎,姜華,姜華!」

  「幹什麼!!!」

  「口渴麼?」盛繁叉起一顆紫葡萄美滋滋地在姜華眼前晃了晃,隨即美美地咬了下去,嘴裡還發出長長的一聲嗯,彷彿極為滿足的樣子。

  姜華憤憤轉頭,額頭青筋隱現,閉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只覺得頭頂的日光有些過於耀眼。

  「不渴!」她冷聲說道。

  她努力告誡自己別跟盛繁一般計較,不過一個小角色罷了,自己好歹也在圈裡混了幾年了,怎麼能自降身份跟一個新人較勁。

  但盛繁依舊沒有罷休。

  她嘖嘖兩聲,繼續鍥而不捨地對著姜華喊了起來。

  「嘻嘻,姜華,姜華!」

  姜華簡直要瘋了,她睚眥欲裂地轉頭看過去,咬牙切齒,「你!又!想!干!什!麼!」

  他媽的……這還有完沒完了!!

  盛繁毫不介意,悠然一笑,朝場內點點下巴,「你說,她們要拍幾條?」

  姜華狐疑看她一眼,被這話題有些吊起了胃口,她嘴裡罵著關你屁事,眼神卻是猶豫一瞬,緩緩投進了場內。

  這一場正是李倩倩的父親失蹤五日後,李倩倩前往警局尋求幫助的戲份。

  鍾慶元雖人品惡劣,追名逐利,為了成就一番事業不惜和實力更大的李家聯姻,人前人後演戲。但他對自己的獨女卻是揣著一顆真心的。

  也正因如此,李倩倩也和自己的父親關係不差。

  如今鍾慶元無故失蹤,到處都查不到他的行蹤,整個鐘家乃至李家都有些亂了起來。

  李倩倩趴在警局冰冷的大桌上嚎啕大哭,聲音時不時扯出一絲嘶啞,有種力竭之意。一旁的匡桐接收到眾多人的眼神,無奈地上前一步,拍了拍李倩倩的背。

  「李小姐,別哭了,我們警方會盡快查到鍾先生的下落的,你先冷靜。」

  來自同樣是女性的安慰並沒有用,反而火上澆油。

  李倩倩唰地從桌子上支起了身,眼睛通紅,面目猙獰。

  「冷靜?如果不是你們警方廢物,我父親會消失這麼多天?現在三天過去,說什麼都遲了,你們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裡說風涼話吃午飯???」

  李倩倩眼神瞪向坐在角落裡正狼吞虎嚥扒著盒飯的一個小胖子,小胖一下子被眾人的眼神圍住,有幾分慌,一粒米飯從他嘴邊啪嗒一下落了下來。

  匡桐朝小胖使了個眼神,示意他先出去。她又轉頭看向李倩倩。

  「李小姐,我們都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們並沒有像你以為的那樣偷懶,相反,我們這幾個晚上都待在警局熬夜查看監控錄像帶,現在已經有了眉目,鎖定了大致區域,再給我們一點時間,我們一定能找到鍾先生所在。」

  李倩倩稍稍冷靜了些,冷哼一聲。

  「警察都是廢物麼,要這麼久才找得到一點線索,我真是高估了你們。」

  一時之間,眾人的臉都黑了下來。

  李倩倩突然起身,下巴仰了起來,帶著幾分不屑和高傲。

  「若是讓我找到罪犯,我必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她字字算是擲地有聲。

  但是……

  看到這裡,姜華突然無聲而嘲諷地哼笑了一聲,「這種演技,只拍十條都算不錯了,要是沒有平靜,二十條都行。」

  她們這會兒坐得離場地不近不遠,工作人員都在忙碌,聲音壓低些,也沒人注意到她們的談話。

  盛繁順勢就挑了挑眉毛。

  其實這幾天她一路觀察,也發現了一個問題。溫雅汝確實演技好,也確實有天賦,但這種天賦並不穩定。

  要是有人指點迷津,通透之後,她便能將其演技水平發揮到一個極其可怕的巔峰,但要是沒理明白,劇本沒想透徹,她便會被心裡的自卑反噬,變得畏首畏尾,演技拖沓而浮誇。

  果不其然,就在這個當口,葛晉不滿地大喊了一聲卡。

  「溫雅汝,你怎麼回事,亂來麼?不想要這個角色大可以明說,外面多的是人想撿便宜。你自己看看你剛才演的那叫什麼東西。」

  才第一條,就逼得葛晉這種狠話都說了出來,可見一斑溫雅汝剛才發揮是有多麼失控。

  那毫無靈性只具外殼的浮誇演技,就連隔了這麼遠的盛繁,看起來都有幾分尷尬和無法評價。

  場內的溫雅汝難受地低下了頭,雙手緊緊攥在一起,顯然內心極其不好受。

  她的眼睫毛不斷地撲扇,眼睛虛虛看著地面,面色僵硬,嘴唇死死咬住。

  由於她低著頭,並沒有人看見她的眼神究竟如何。

  盛繁看見她這幅模樣,無奈地歎了口氣。

  她轉頭戲謔勾起一個笑容,「那要是換你來演呢?」

  被溫雅汝壓了一個檔次的女四號姜華不屑哼聲,「給我最多五條,我能讓葛晉滿意得不行。」

  呵!有志氣!

  盛繁一臉崇拜得不行的樣子就鼓起了掌,「佩服,佩服啊。」

  溫銳在盛繁看不見的地方抽了抽嘴角,而姜華則是回了一個白眼。

  ——該盛繁下賭注了。

  「如果我說,我能讓溫雅汝三條之內就過呢?」

  這次輪到姜華鼓掌了。

  她一臉譏諷,「你這麼牛,我喊你爸爸行麼?」

  盛繁一合掌,臉上笑瞇瞇,「那就這麼說定啦。」

  根本不容人反應和拒絕。

  話音一落,她已經利落地站了起身,而溫銳則有幾分迷惑地抬起了眼眸看向她的身影。

  還不待溫銳和姜華反應過來,盛繁已經起身晃晃悠悠朝著片場那邊走了過去,只留二人在身後大眼瞪小眼。

  日!

  和溫銳一個對視的姜華渾身激靈,連忙轟然起身坐得更遠了些,直至完全暴曬在太陽底下。

  而那一方,葛晉已經停止了對溫雅汝的責罵,場中的中心都落在了面色更加疲憊,還不知要拍多少條的平靜。

  溫雅汝一個人站在被人冷落的角落裡,背影有幾分灰暗晦澀。

  一雙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知道嗎,你犯了一個大錯。」

  一張如同能讓人心底感受到清晨素淨日光的明媚臉龐驟然出現,明眸善睞,美貌得能讓人瞬間停止呼吸。

  這張臉的主人突然朝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眼底彷彿有星子閃耀。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6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8-15 02:37 PM 編輯

第七十五章 秘訣

  第二條開拍時,葛晉的眼神裡寫滿了明顯的不信任。

  他的意思是把彭蓬或者盛繁的單人戲份先給拍了來,至於溫雅汝,自然是先休息一陣為好。

  她很明顯並不在狀態,強行開拍,只會讓所有人跟著一遍遍的NG,一遍遍地重複無意義的動作。這樣低效率且浪費時間的事,對於葛晉來說向來是個大忌。

  他確實是完美主義,什麼事情沒做好,就會在心裡頭一直惦記。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會鑽牛角尖,凡事不可為而偏要為之。

  他也是要考慮劇組成本問題的。

  想想剛剛溫雅汝拍出來的東西,葛晉微微皺起了眉頭,那表現,簡直連個剛入行的普通新人都不足,處處都是肉眼可見的毛病,彷彿在張牙舞爪地朝人示威炫耀,就躺等著別人來挑刺一般。

  這讓習慣了和優秀演員愉快合作的葛大導演異常地不愉快。

  「溫雅汝,你當真不用先休息?」

  葛晉又當著眾人問了一次。

  只是這語氣,怎麼聽都不像是善意的詢問或是建議,聽來倒是有幾分不虞的質問之意。

  溫雅汝一向怯懦膽小,這會兒見眾人或不善或戲謔的眼神投了過來,當下就有幾分慌亂,眼神胡亂四下瞟了幾眼,小聲訥訥道。

  「我,我可以的。」

  這下連平靜的面上也出現幾分隱不可察的鬱怒之意。

  前半段的劇情以她的戲份為最多最長,這半個月的連環拍攝,已經讓睡眠遲遲沒能調整過來的她有幾分疲憊了。

  如今這個女三號自己狀態不好卻非要上場拖著所有人逞能,在平靜看來,就是想要挽回尊嚴找回面子卻又不帶腦子的無意義行為。

  幼稚而不成熟。

  平靜搖了搖頭,從身後也同樣面帶慍色的助理手裡接過水喝了兩口,內心已然做好了拍個十數條的準備。

  作為演員,要是沒有這樣的內心準備和意識,那也就不用混了。

  畢竟你不可能永遠都遇得上好隊友。

  而內心敏感的溫雅汝自然感受到了這突然出現的敵意,即使酸澀無助地縮了縮腦袋,但她依舊眉目低垂卻堅定地不曾改變主意。

  似乎是下定心思要繼續拍攝了。

  葛晉輕聲笑了笑,似有若無地透露出幾分譏誚之意。

  他拍了拍手,工作人員們便立時懂了他的意思,迅速做好了開拍下一條的準備。

  溫雅汝怯怯地朝著場內走去,眼神亂飄,似是在尋找著什麼。

  待鎖定了人群中一道纖弱的身影之後,她不知怎的,腳步突然就多了幾分堅定,彷彿吃了顆定心丸般,穩穩走到了自己的站位處。

  溫雅汝的腦海裡響起了那道輕柔的聲音。

  「你認為李倩倩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空有好家世的無腦嬌嬌女,還是雖然驕傲卻胸有城府的大小姐?」

  「一個人物,未必要把所有的特性都一一剖析出來,一個戲碼,對應一種性格,效率最大化地找出這幕戲你需要表達的重點,這就算是抓住中心的表演了。」

  「你知道你的問題在哪裡嗎?」

  「你的中心……太雜了。」

  「你只要知道,李倩倩是個什麼樣的人,再在這幕戲裡,抓住她的目的性,找到她的心理活動,將其代換為自己。然後,你就可以脫掉溫雅汝這層外殼了……」

  「表演這個東西,有時候,需要你多想一些,有時候卻未必,把握好什麼時候該多想,什麼時候該減少思考,你才能做到在不同的戲碼裡始終保持著對角色的掌控力。」

  ……

  溫雅汝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胸中的郁氣都通通吐出去。

  當鏡頭落在她身上時,她已然脫胎換骨。

  而此時,盛繁正站在一堆工作人員當中,此時大家都聚精會神看著場內,自然沒人注意到這尊瘟神的突然駕臨。

  除了一個胖子。

  這胖子是道具組的,一身蠻勁兒大得驚人,整天看起來傻呵呵的,其實卻精明得很,一雙綠豆似的小眼睛時時刻刻都滴溜溜轉個不停。

  可以說是面帶豬相心頭嘹亮這句老話的切身踐行者了。

  他同時也是這個劇組少有的沒被盛繁變態論洗腦的一名工作人員。

  這胖子此時正和盛繁站在角落裡嘀嘀咕咕,兩人頭靠頭,看起來倒是很有千古名畫狼狽為奸圖的既視感。

  「哎,盛姐,想聽八卦不?我這兒什麼來路的都存著點兒貨,您老人家要是無聊,要不要從我這兒花五毛買一條當解悶兒?」

  盛繁懷疑的眼神刷刷地在胖子那張油臉上掃視,差點兒沒給他厚如城牆的臉皮戳出個洞來。

  「沒看出來,你還是個大人物?牛逼啊小胖。」

  胖子賊兮兮地嘿嘿直笑。

  「不敢當,可不敢當,我這不是跟著葛導這些年走南闖北見多了世面麼,認識的人多了,小道消息也就多了,嘿嘿。」

  他猥瑣地雙手大拇指和食指互相搓了搓。

  「怎麼樣,盛姐,要不要來一條?」

  「你這五毛的定價是不是太坑了點。」

  盛繁雙手叉腰一臉浩然正氣地瞪著這賤眉賤眼的肥子。

  「我拍明奴那會兒,可是聽說劉星星的定價才四毛八來著,你這多的兩分錢說得好聽點就是市場溢價,說難聽點,你這是打劫!」

  胖子臉一下子就苦了起來,整個身子白花花的肉都跟著苦哈哈地垮了下去。

  又是劉星星這賤人!

  搶他生意!

  他的消息明明都是從自己這兒詐來的,轉眼間就跑出來抄襲自己叫賣,還要不要點逼臉了還!

  胖子氣得簡直跳腳。

  但當著盛繁,他還是得陪著笑臉,「盛姐,這年頭生意可不好做啊,我給你打個折,四角七,您大人有大量,可別再把劉星星那貨搞出來宣傳了。」

  盛繁笑得眉眼彎彎,眨眨眼睛,那叫一個狡詐陰險。

  「嘿嘿,好說,好說。」

  盛繁從兜裡一下就掏出了自己的SKO手機,幾下解開鎖屏。

  胖子一看這外形,當下便眼睛一亮,「盛姐,有錢啊,SKO新款,市場上萬金難求啊。」

  說到這兒,他聲音漸漸拉得意味深長了起來,顯然是在計較盛繁用著這麼貴的手機還和他斤斤計較討價還價那三分錢的事情。

  盛繁眨眨眼睛,面上一派無辜,「什麼,你說這個啊?」

  她兩根手指拎著手機隨意地在空中晃了晃,直把胖子嚇得心頭一緊,連忙伸出手想去接住,生怕手機摔了去,心裡還同時暗暗吐槽,祖宗你要炫富也不是這麼個炫法吧……

  盛繁一本正經地忽悠道,「可這是山寨機啊。」

  「什麼!」胖子渾身一個激靈。

  盛繁一臉正氣,「這手機兩百八買的,雙卡雙待呢,你要我也給你整一個?SKO上萬呢,我一個窮鬼哪裡買得起。」

  胖子想了想盛繁剛才為那幾分錢和自己斤斤計較的事兒,一下子就信了這番鬼話,心裡也頓時平衡了不少,頗覺用著一千來塊的大米手機的自己還是蠻有門面的。

  他大手一揮,「來吧,盛姐,想聽啥,一手交錢,一手咱就能給你**個天昏地暗。」

  盛繁細長的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操作,不一會兒就給胖子轉了0.47元過去。

  精確得一點兒都不肯多打一個小數點。

  她還一直望胖子的手機上張望,「收到沒,收到沒。」

  一副生害怕轉錢轉錯了白白浪費的樣子。

  胖子一臉鄙夷地瞥她一眼,「行了行了,收到了。你想聽啥八卦?說吧。」

  盛繁雙手抱著戲謔看他,「你先隨便說個聽聽?」

  胖子一下子就來了興趣,他可最喜歡做這樣的生意了,自由發揮,想掰扯啥就掰扯啥。

  他撓撓頭想了想,突然一砸拳頭,「對了,盛姐,你不是天天都要演戲嗎,我給你透露個當今時代的超級傳奇人物竇扣的獨家演技秘訣怎麼樣?」

  「哦?是嗎?」

  盛繁斜眼朝他看了過去,眼神裡沒有絲毫胖子預料之中的激動和欣喜,反而帶了幾分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胖子腦袋往前伸了伸,「你不感興趣?」

  他似是不相信,「竇扣啊!盛姐。那是竇扣啊!無數演員奮鬥一輩子都夠不到的演技高度啊!那是一代傳奇啊!你就一點兒都不想聽?」

  盛繁笑了一聲,「來啊,你說,我聽。」

  胖子不信邪地看了她一眼,立時開講,「這也是我聽別的劇組的工作人員講的,具體哪個劇組可不能透露。據說是竇扣當年指點一個小輩,在片場說的話,後來被流傳出去,很多高層次的方法派演員都在暗中引用來著。」

  他嚥了口口水,繼續道,「這個方法一般江湖人稱『一對一中心法』,意思是,找到每一場戲凸顯的角色唯一特性,然後拋開其他的角色性格,只在戲中強調這種中心性格,並圍繞這個中心性格剖析出當前角色的心理和目的,對應將其表現出來。」

  「聽起來有點過於形式,但具我的小道消息顯示,這種方法對現在的很多演員,尤其是一些還沒有穩定自己的個人演戲風格的演員格外奏效,簡直堪稱神功啊神功。盛姐你要是學會了,稱霸武林都不算難事啊。」

  胖子繼續一個勁兒地吹捧道。

  「這麼好的方法,我第一個消息就給盛姐你透露了,這份情簡直重如泰山啊……」

  看著胖子旁若無人地感慨,盛繁簡直啼笑皆非。

  就這麼一個自己當年隨便摸索出的小竅門,在胖子口中居然變得神乎其技?

  簡直有點搞笑來著。

  盛繁心不在焉地擺了擺手,拿起手機又給胖子轉了0.47過去,「下一條,下一條。」

  這個簡直沒意思,她要聽點兒別的東西。

  胖子還待繼續吹牛,突然被盛繁打斷,一肚子話都只能默默嚥了回去。看著盛繁似乎對竇扣毫不在意的樣子,胖子嘿了一聲,還就真不信這個邪了。

  他思索半晌,突然神經兮兮地左右四下張望,然後就把自己的肥腦袋朝盛繁那邊湊了些過去。

  「盛姐,我再給你講一個竇扣的小秘密,保證你聽了嚇一大跳。」

  盛繁笑瞇瞇地挑起了半邊眉毛。

  胖子的聲音壓得極低,很有幾分故弄玄虛的意味,但他說的話,卻是讓盛繁面色有了幾分興味起來。

  「盛姐,你有沒有聽說過,影帝柯明暗戀竇扣的那樁子事兒?」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7 PM

第七十六章 失望

  「喲,讓我這小眼睛來看看,咱們的柯大男神偷偷摸摸地在看什麼小視頻?」

  一道賤兮兮的聲音跟唱歌似地響起,好好的話被他把音調拆得七零八落,硬是講出了一種頗讓人想打他一頓的欠感。

  「任尋,滾遠點。」

  坐在沙發角落的男子聲音清潤,聲調平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震懾感。

  若是別人聽到,肯定早已經忍不住乖乖躲到一旁去了。

  可任尋是誰?

  他聽了這話,不僅沒被嚇到,反而嬌羞地矮油一聲,抱著不知道在哪裡搞到的超大號慘叫雞,一邊用著他那單身多年無人可比的手速飛快地一下下按著那隻雞大聲尖叫,一邊拋著媚眼朝柯明撲去。

  「柯大男神,你好冷漠,好過分哦,怎麼能這樣對人家呢?人家好想哭的哦。」

  那隻雞尖聲嘎嘎嘎叫個沒完,聽得柯明直想罵人。

  他皺著眉頭躲開了突然撲來的任尋,眼睛盯著那只紅色的嘴巴大張,黃燦燦而賤力十足的慘叫雞,眉宇之間露出幾分危險。

  「任尋,給你一秒鐘恢復正常。」

  被叫到的任尋手一抖,黃雞嘴裡又逸出一聲清脆而綿長的尖叫聲。

  他連忙像個小學生似的高高舉手,「那柯老師,請問我可以提一個問題嗎?」

  柯明面無表情看他一眼,重新點開了手裡暫停的視頻,連一眼多餘的目光都沒施捨給任尋,冷漠地坐會了自己的沙發。

  「不可以。」

  任尋卻似聾了一樣,一字一頓地大聲提出問題,面容一本正經。

  「謝謝柯老師!我的問題是,你是不是又在視奸那個新人盛繁的新動態呢?不回答說明是,否認也說明是。好的我懂了,謝謝柯老師告訴我正確答案。」

  柯明閒閒抬眼,冷漠地看著這個自問自答的神經病。

  「任尋,你是不是皮癢?」

  任尋被柯明冷冰冰的眼神一盯,忍不住抖了抖,「哼,本來就是,敢做還不敢當麼?」

  他極為不爽地從鼻子裡出了道氣。

  「男人,果然都是薄情寡義的負心漢,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真是渣男本性。」

  他指桑罵槐地叨叨好半天,柯明一直懶洋洋靠在沙發上聽,直到任尋中間岔了口氣,他才接過話頭。

  「抱怨完了?」

  「我有什麼不敢當的嗎?」

  「我就是在看盛繁的視頻,怎麼了?」

  聽完這極其不要臉的三句話,任尋眼睛都瞪大了起來。

  「你……你還要不要點臉了?」

  「你他媽當初暗戀竇扣暗戀得要死要活的,成天那副狗樣我都懶得看了。人剛去世那會兒你還整天一副了無生念的表情,虧我還日夜擔心你會不會哪天找個有電梯的大樓就這麼跳了下去。結果這才多少天,人家魂魄還沒引渡到陰間,你倒是先找了個新歡,可以啊,柯大影帝,一腔真情感天動地啊我去。」

  見柯明這幅毫不心虛的模樣,任尋一下子火氣就頂了上來。

  這會兒的他完全不復剛才和柯明裝瘋賣傻的賤性,一臉嚴肅沉重,面色說不出的陰沉。

  「柯明,作為你的經紀人,我認為我有權利讓你今天交代清楚,這個叫盛繁的新人和你,究竟是個怎麼回事。」

  柯明饒有興致地盯著任尋瞧,半晌不說話,直直把任尋的怒火盯得掉了七分去。

  任尋頗煩躁地撓了撓頭,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了。他原地踱了幾步,認命似的歎了口氣,坐在了沙發的另一頭。

  「我不干涉你的戀愛,但我還是想說,這事兒你做得挺膈應的。我很失望。」

  他是一眼見證柯明對竇扣的執念的,一等就是多年,背後靜靜守護。

  這個男人一直在默默等待走在前方的她回頭,只消一個回頭,她就能發現,原來一直有這樣一個人,不聲不響地就守候了她那麼長的時光。

  從她籍籍無名,到她光芒萬丈。

  但她沒有。

  她從來都只看得到前方,從來都在永不停歇地追逐新的目標。

  她的世界,容不下太多的深情。

  任尋曾經以為,這樣的感情就已經足夠被稱為真摯了,一個男人願意賭上自己的一生,只為那樣一個永遠不知道日期的回頭,便已能算是交付出了一顆真心。

  殊不知真心也有保質期,人死燈滅,曾經認為至死不渝的灼灼感情,原來一場清風便能盡數拂滅。

  任尋作為業內資深的經紀人,他自然知道竇扣是一個多麼傳奇性的人物,他尊重她,崇拜她,和她大多數的粉絲一樣,也純潔地愛慕著她。

  同時,作為柯明的經紀人甚至朋友,他也默默期待和祝願著,這兩人能最終終成眷屬,成就一段佳話。

  他自認看得清柯明對竇扣的感情。

  那種感情深沉濃郁到,業內的人都多多少少看出了幾分端倪,甚至竇扣的經紀人助理等等都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只有竇扣一個人還傻兮兮地蒙在鼓裡,一個勁兒地把柯明當仇人似的對待。

  可是如今所有的深情都成為了一場笑話,這個男人開始追逐在另一個女人的身後,把他曾經沒來得及說的話,做的事,都轉移到了別人的身上。

  任尋頹然坐在沙發上,心裡有一種自己都無法描述的失望。

  是他……看錯了人嗎?

  柯明突然一笑,他把他的手機屏幕轉向了任尋,上面的視頻正放到一個女孩子的出現,純白的校服,清新的臉蛋,任尋一眼就認出,正是盛繁。

  排除那些偏見,不得不說,盛繁確實是個很優秀的新人,她身上有股說不出來的味道,足夠吸引人的同時,也讓人莫名地對她充滿著信心和希望。

  這是一個你毋庸置疑就能去相信,她會走得夠遠夠好的新人。

  但這些並不夠。

  「她比不上竇扣。」

  任尋淡然得近乎冷漠地下了這樣一個結論。

  事實上,他的理智在說,這個女孩如果發展得順暢,未來未必就不是一個新崛起的傳說——可他不願意去承認這點。

  竇扣的死讓他心痛,讓他惋惜,讓他不願意為了面前這個女孩未來可能發展起來的些許幾率而去把她和竇扣相提並論。

  「柯明,你要移情,或是你要找個替代品,我都無話可說,因為你我現在都很明白,我對你已經沒有太多制約的權力了,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這件事情,你做錯了,不管你和我解釋什麼,你都做錯了。」

  他不是瞎子,不會去聽信柯明什麼一面之詞,他有眼睛,也看得明白,柯明很明顯對這女孩動心了。

  那個新人有沒有同樣的想法,任尋不知道,雖然目前在他看來,答案是否定的,但誰也不能確定眼睛看到的就是真相。

  這也是任尋最不敢置信的地方。

  柯明的魅力,不說人人必殺,但面對這麼一個男人的主動示好,很少有人能做到完全視若無物,甚至冷漠處理。

  那個女孩的態度,在任尋看來太過不可思議。

  事出異常必有妖。

  任尋決定繼續暗中觀察,務必要找出原因。

  但不等他自個兒調查,一直戲謔看著任尋內心兀自波動的柯明便已然貼心地為他送上了真相。

  「不管我和你解釋什麼,我做的都是錯的?」

  柯明的聲音意味深長地輕輕佻起。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眼底灼灼閃著暗色粼光。

  「如果我說……盛繁,就是竇扣呢……」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8 PM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8-15 02:40 PM 編輯

第七十七章 轉場

  「好,卡!」

  葛晉平靜卻難掩興奮的嗓音在片場迴盪響起。

  隨著他這一聲卡,周邊的工作人員乃至演員們也笑著放鬆了下來,一陣陣地先後鼓起了掌來。

  「最後一場了,是今天下午的飛機吧。」

  「對啊,還好沒出什麼差錯,不然拍不完改簽就麻煩了,這麼多人來著。」

  「今天這場拍得真好,其實這麼看來溫雅汝演技還是挺不錯的。」

  「對啊我也這麼覺著,之前大概是發揮不好吧。」

  ……

  一陣陣喧鬧的談論聲高高低低地在場內響了起來。

  站在場中央的葛晉把拍攝好的部分又倒回去看了兩遍,臉上的喜色愈發濃厚。

  他抬頭看了眼面色緊張的溫雅汝,鷹隼般銳利的眼睛此時卻帶上了幾分難以覺察的柔和,「最近狀態不錯,等到了B市,繼續加油。」

  溫雅汝甫一聽這話,面上不敢置信之餘突然就染上了幾分喜色,她心跳極快,咚咚作響似乎下一秒就能撲騰出來。

  她深深吸了口氣,聲音艱澀,「謝,謝謝導演。」

  葛晉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溫雅汝的眼神又開始在場內逡巡,待看見那個清麗的身影後,便近乎激動地把熱烈的眼神朝她投了過去。

  這幾日的拍攝自己能順利進行,甚至是得到誇讚,都是她的功勞。沒有她那日主動前來鼓勵和指點,自己哪能像今天這樣出彩?

  不可否認,溫雅汝是熱愛演戲的,每每投身於劇情之中時,她都彷彿是暢遊於大海之中的一尾魚,自在又輕鬆。只有這個時候,她才是放鬆的,忘我的。

  她飾演的每一個角色都不是自己,但好笑的事,只有當她在扮演這些角色時,彷彿才能真正找到自己……

  她骨子裡是自卑的。

  她總覺得自己比不上別人,總覺得自己沒有天賦也沒有相貌,在娛樂圈簡直是寸步難行。

  她的經紀人曾經說過,小汝啊,你要是會做人,性格討喜的話,光是包裝人設我也能把你給捧上去,可你總是這樣縮手縮腳,也別怪我不把寶押在你身上啊……

  若是別的脾氣火爆的女星,聽了這話早已經和自家經紀人大吵起來了,但溫雅汝即便內心不痛快,也只能乖乖巧巧地坐著,壓抑著心裡翻湧的委屈,懂事地點點頭道好。

  這就是她的性格。

  她害怕與人交談,害怕別人的責怪,害怕拖人後腿予人麻煩,也害怕他人的不喜愛。

  她是一個過於活在別人目光裡的女孩,像是日日擔驚受怕的雛鳥,深藏在她身體裡的磅礡天賦,也許會繼續這麼經年累月的層層積灰掩埋。

  看著淡淡站在那裡就自帶一種不可言說氣勢的盛繁,溫雅汝的眼中透露出了羨慕,崇拜,和渴望,這無數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就凝匯成了一道光。

  盛繁也曾正是在這數不勝數的光中,一步步鑄就了自己的成神之路。

  似感應到這束目光,盛繁的眼神終於和溫雅汝對了起來,她淺淺露出一個笑容,眉宇之間彷彿都在散發出淡淡的光澤,霎時耀眼。

  溫雅汝心中酸澀,盛繁,正是她如今最羨慕的人。

  長得美,身材好,天賦好,實力強,甚至連性格也無可挑剔,可謂是完美得毫無瑕疵。

  早在剛進組那會兒她就注意到了盛繁。

  這樣宛如天仙一般的人物願意放下身段和她相交,直叫溫雅汝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

  眼神交匯出一番無聲的道謝,盛繁朝她輕輕搖頭,示意無需如此後,便接著和身旁的人交談起來。

  那個人溫雅汝也認識,但不是很熟,甚至一句話都沒說過——劇組的女四號,姜華。

  看著二人似乎相談甚歡的模樣,溫雅汝的眼裡又透露出了幾分艷羨,什麼時候自己也能和盛繁走得那樣近呢?

  溫雅汝想著,突然沮喪垂頭苦澀笑了一笑,想想也是不可能的吧……那樣優秀的人……

  她的身影再度頹喪晦澀了起來。

  而不遠處,在眾人看來『相談甚歡』的二人,其實真正歡的,只有盛繁自己。

  而姜華,已經連咬牙切齒都失去了力氣,她臉上勉強擠出了點兒猙獰的笑意,「盛繁,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沒聽說過嗎?」

  盛繁笑得暢快,「是嗎,還有這麼句話嗎,我怎麼沒聽說過?我只知道,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撕毀賭約,可是小人行徑來著。相信你一定不是這樣的人霍。」

  姜華一腦門青筋,「我那天根本還沒答應你!」

  盛繁一臉思索狀,然後彷彿恍然大悟的樣子感慨了一聲,「啊,你這麼一說,我還真想起來了呢,原來叫爸爸的賭注不是我說的,是你主動提出來的啊,瞧我這記性呢。」

  一直跟在盛繁身後的溫銳沒能忍住,眼角抽了抽,嘴角似揚非揚,卻還是被她竭力壓了下去。

  而姜華此時已經快被盛繁氣得跳腳。

  「盛繁,你纏著我到底有什麼意思,你以為搞些這種小動作我就會向你屈服嗎?!」

  盛繁突然赧然一笑,朝姜華眨眨眼睛拋了個媚眼過去,「我可沒這麼想呢,有什麼意思?難道聽你叫爸爸不夠有意思?」

  此時的劇組已經開始窸窸窣窣把此前打包好的種種道具開始搬運,而盛繁這頭和姜華還在就血緣關係展開一系列的探討。

  這一探討,就直直討到了下午去。

  眼見著姜華已然打定主意似的不願意再和盛繁多**任何一句,盛繁坐在寬敞的機場大廳裡,望天悠悠感慨。

  「兒女啊,都是前生欠下的債啊……」

  溫銳再也忍不住,剛喝到嘴裡的水噗地一聲盡數噴了出來,一道拋物線在空中亮相,近半的水花都濺到了姜華的身上。

  姜華臉盡數黑完,滿面陰沉地緩緩轉頭看了過來,溫銳似乎也不大好意思,從兜裡摸了幾張紙出來就欲幫姜華擦拭。

  看著溫銳那雙粗糙得佈滿老繭的手,姜華眉心一跳,不耐煩地就退了幾步,「不用了,我自己弄。」

  說完,她陰森的眼神惡狠狠地瞪在了盛繁臉上,似乎是把全部的賬都記在了她身上。

  「盛繁,你給我記著!」

  盛繁笑彎了眼,充耳未聞姜華的威脅一般,「好的女兒。」

  姜華氣得悶哼一聲,轉頭就氣鼓鼓地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了過去。

  她走得急,拐過拐角,便正好突然撞上一個一個帶著黑色棒球帽的男子身影。

  姜華正待發火,然而一定睛,卻突然發現這人正是彭蓬。面對地位無法撼動的人,再大的火,姜華也只好都往自己肚子裡吞。

  彭蓬自然也認出了姜華,一番急急的道歉之後,便忙不停地朝著劇組聚集的這一塊趕了過來。

  他厚著臉皮擠過溫銳,站到了盛繁的邊兒上。

  「盛繁,幫我個忙,行不?」

  「怎麼了?」盛繁疑惑轉頭看他。

  今天沒彭蓬的戲,他是直接從酒店趕過來和大部隊集合的。他似乎是沒化妝,一臉素淨,眼神裡透露出幾分可憐兮兮的懇求。

  他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聲音因為心虛壓得有幾分低。

  「那個……我的粉絲們不知道從哪裡搞到的我的航班號,這會兒她們已經趕了過來,剛在外邊兒還差點把我給堵住……你幫我把她們引開行麼?」

  「為啥是我!」

  盛繁一臉不善地看向彭蓬。

  彭蓬糾結了一下,還是吞吞吐吐地說了實話,「這會兒你的名氣還沒打響……我估計她們應該認不出你來……」

  這倒是實話,盛繁的那點兒人氣對於彭蓬如今的話題度來說,著實是有幾分不夠看。

  彭蓬的助理粉絲們都認識,劇組的工作人員們這會兒又並未和演員們待在一起,能求助的,眼下似乎也只有盛繁了。

  盛繁斜睨彭蓬一眼,「求人辦事,請彭先生拿出點誠意可以嗎?」

  她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容,朝彭蓬賊兮兮地搓了搓手。

  彭蓬一下子就會意了,臉上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他動作迅速地拉開了背在背後的背包,從裡面一抽就拿出來一疊畫冊和寫真,上面都用金色的馬克筆簽有彭蓬的名字,看起十分的氣派。

  這還不夠,彭蓬還十分深情似的對著自己的畫冊印下了一個深深的吻,然後才一臉不捨地把這一堆東西都塞到了盛繁手裡。

  「哪,市面上還沒發行的概念版,全部拿給你做紀念了,夠意思吧。」

  說完這話,他眼睛已經瞟到了大門口四下東張西望彷彿在尋覓著什麼東西的一群身影,他當下便後背發毛,一鼓作氣把盛繁推了出去。

  「就靠你了!盛姐!你不把她們引開,我非得被葛導罵死不可!!」

  盛繁一臉懵逼地被人推到了大廳正中央,捧著那一堆沉甸甸的畫冊,心裡直想罵娘。

  這都是些什麼狗皮膏藥?!送她她都不要,彭蓬還好意思當作什麼寶貝似的給她當作報酬?!

  還有,他被葛晉罵是他的事,憑什麼自己要為了這堆狗屁不通的爛紙去引開一堆為了偶像能命都不要的凶殘粉絲?!

  什麼鬼。

  什麼鬼!

  彭蓬,你怎麼不上天!!!

  盛繁的內心在瘋狂咆哮。

  而在她內心瘋狂天人交戰的此時,一個清脆的女聲已經在她身側響起。

  「請問一下,妹子……你也是蛋家的人嗎?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39 PM

第七十八章 暴露

  蛋家……

  那又是個什麼東西……

  盛繁內心麻木地吐槽著,僵硬地半轉過了身子,和幾雙炙熱的目光就這麼對上。

  幾名穿著都頗為時髦的年輕少女一臉興奮地聚成一團,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好奇和雀躍。

  她們估計年紀也不算大,像是高中生的樣子,和盛繁站在一起,輕鬆而毫不違和地就融合到了一起。

  其中一個戴著白色漁夫帽的女孩正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盛繁,方纔那句問話正是出自她之口。此時幾個少女都在等待著盛繁的回答。

  「嗯……」

  盛繁斟酌了一下,餘光瞟到不遠處慫得一個勁扯帽子低頭企圖把自己藏起來的某人之後,無語地歎了口氣,不動聲色地朝大廳的另一頭慢悠悠走了過去。

  「你們找我有事嗎?」

  她主動發問,幾名難掩激動的少女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被人帶著轉移了陣地。

  「我們是看到你手上的這幾本寫真了,猜測你可能是本家妹子,所以過來問一問。」

  一個穿著淺色牛仔褲的短髮女孩熱情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盛繁眼神淡淡從封面上那張年輕帥氣的臉蛋上掠過,心中思緒湧動。

  原來蛋家就是彭蓬粉絲的稱呼嗎?

  既然如此,我要不要承認呢?

  盛繁猶豫一瞬,還是無奈地開了口,「對啊,我就是,蛋……呃……蛋家的。」

  啊,原來還是無法克制內心那蓬勃生長的羞恥感嗎!

  盛繁咬了咬牙,彭蓬你給我記住了!

  此話一出,一時之間幾個妹子都激動得不行,又是驚呼又是嬉笑。

  「你看,我說她是吧。」

  「好吧好吧你厲害還不成嗎?」

  「啊這樣也能遇到本家人,真是莫名親切誒!」

  「哈哈哈哈哈是啊,真的巧。」

  幾個女生一番旁若無人地交談,轉頭再看盛繁時,態度已經又親和了一倍。

  「妹子你今天一個人來的嗎?是看到我們的活動來的還是碰巧啊?」

  「活動?」

  盛繁挑了挑眉。

  白色漁夫帽立時解釋道,「你進群了嗎?我們幾個都是二群的。據說有人收到消息說老大會乘坐今天下午六點的這班飛B市的飛機,所以我們就自發組織了一個線下活動,今天大家都是來蹲老大的。」

  老……大?

  盛繁扯了扯嘴角,有一種懵逼感加自己即將瀕臨暴露的危機感。

  這個老大指的是彭蓬,應當沒錯吧……

  她艱澀地努力配合這幾個女孩的熱情,「呃……其實我只是個普通粉絲來著……沒加群,今天也是碰巧在這兒……」

  一個粉色T恤的女孩一臉恍然大悟,「我懂了,那種默默喜歡老大,為他做很多事,卻不打擾他的個人生活的粉絲吧。我們最喜歡你這種粉了,比那群私生飯簡直好一萬倍。聽說最近私生飯又在搞事情,要我說就該派警察把她們全部抓起來。」

  私,私生飯?

  盛繁一陣頭痛,那又是個什麼東西?!

  還有,能不能不要把她誤會成那麼光明高尚的正派角色啊喂!

  她現在說她只是個路人還來得及嗎……

  粉T恤朝她嘿嘿一笑,「你說你只是個普通粉絲,別人信,我們幾個可不信。」

  話罷,她眼神曖昧地掃了一圈盛繁手上的寫真。

  「你這些寫真畫報,我可在官方微博上見過,現在只有一個剛設計出來不久的概念版,據說連老大都還沒拿到手,一直在哭訴來著。你能拿到一本簽名版,想必是真的很喜歡老大吧。」

  漁夫帽也露出了意會的笑容,「真羨慕你。不過你別擔心,我們都知道這東西多貴重,不會說出去的。」

  她眼神瞟了一圈遠處被她們幾個帶來的浩浩蕩蕩數十個舉著橫幅的粉絲女孩們,笑瞇瞇地朝盛繁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另一個雙馬尾也主動說道,「對啊對啊,我們會替你保密的。不過你待會兒可得把這些東西收好,被粉絲們發現,你就甩不掉她們啦。不少瘋狂的妹子說不定會一直纏著你的。」

  作為粉絲頭頭的她們,自然知道自己手下這批女生為了彭蓬能瘋狂到怎樣一個程度。

  盛繁僵硬地扯出了一個笑容,心裡還在聲討著某個丟鍋就跑的無良演員,「謝謝你們了。」

  幾番對話,熱情的女孩們就很快打成了一片,據她們自己說,這次線下活動也是她們的第一次面基,不過還好,結局很讓人滿意。

  言談之中,她們幾度提到要把盛繁拉進群,都被盛繁看似義正言辭實則嚇得不輕地迅速拒絕了。

  「對了,彭蓬這次又是在拍什麼劇?感覺還沒收到風聲。」淺色牛仔褲疑惑問道。

  「是上次官宣放出點影子的《深海記憶》?」

  「不是吧,那個據說開機在十月中旬去了。」

  「那是哪一部?是劇還是電影啊?」

  「我聽說是電影吧……葛晉你們知道的吧,似乎是他沉寂幾年的出山之作,目前定名是叫《謀殺者》。」

  「我靠!葛晉!!!我們寢室有次集體看了他拍的那部《沉寂》,整晚睡不著覺,激動得不行。啊你們看過沒啊,給你們瘋狂安利!葛大大真心厲害的啊!」

  「哎我看過《沉寂》,看完超難受的,我惦記了好幾天。話說我們家老大要是真的出演葛晉的戲的話,算不算是一飛沖天啊。」

  「拿獎都有可能的吧……不過我之前看微博上電影扒君放出的消息,這好像是部雙女主電影,老大的戲份可能不會那麼吃重。」

  「啊好可惜啊,那老大豈不是很慘……」

  「更慘的是葛晉據說對手下演員一向不假辭色,非打即罵,老大這次恐怕是要被虐了。」

  「對了,女主演找的哪兩個演員,肯定是超級大牌吧?」粉T恤頗好奇地追問。

  「這個……我記得好像說的是平靜來著。葛晉的作風一向低調,估計片子沒拍出個大概來,基本的消息都是放不出來的了。」

  「喂喂,你們看,這兒有個號在說,這次的女二號用的是新人誒!叫……盛繁?盛繁是誰?你們知道嗎?」

  「呃……莫名有點耳熟來著,誰啊……要不你在微博搜來看看?」

  聽到這話,一直默不作聲縮在角落裝死的盛繁簡直嚇出了一背冷汗。

  不是吧……

  就這麼被發現的話,她前面的戲可就白演了啊!

  她之前莫名其妙地就被這群女生拐到了大廳一側坐下,在自己回答並沒有見過彭蓬真人之後,更是被眾人安撫道待會兒一定要讓她見上一面。

  現在盛繁是說什麼都跑不掉的了。

  好在她的行李有溫銳幫忙拿,機票身份證什麼的都在她自己小包裡揣著的。待會兒她只需要抱著懷裡這堆垃圾上飛機就可以了。

  盛繁簡直生無可戀。

  尤其是她本來以為等登機時間到了,她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離開這幾名追星少女,誰料到這幾個女生都激動得不行和她悄悄道——

  ——其實我們幾個都買了機票呢,待會兒上了飛機,說不定還能和彭蓬進一步接觸。

  對此,盛繁目瞪口呆,表示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她果然是跟不上時代的節奏了。

  就在幾個女生都好奇地開始搜索盛繁消息時,機場大廳傳來語音播報。

  「A201號登機口開始檢票,於下午18:20飛往B市的飛機,在A201號登機口開始檢票。」

  「走走走,先上飛機再說。」

  盛繁被幾個群情激憤的女生瘋狂拽著前去檢票,全程面無表情,麻木地發誓等下一定要找彭蓬多索要一點精神賠償。

  被機場大巴晃晃悠悠載著到飛機前時,盛繁還能眼尖地從前面排隊的人群裡分辨出溫銳和姜華的身影。

  溫銳此時正拎著她的小包,踩在樓梯上朝飛機裡走去。

  目光所視處倒是沒看見葛晉平靜,估計是已經進了飛機了。

  她們幾個主演加上導演都買的是頭等艙,也算是財大氣粗的贊助商給予的一點小小福利了。

  身旁的漁夫帽問盛繁,「小姐姐,你的位置是第幾排來著,看看我們等下要不要換個座位挨一起坐?也好有個照應。」

  盛繁硬著頭皮道,「呃……我是頭等艙來著……」

  此話一出,幾人都露出了會心的笑容。

  本來嘛,能提前搞到彭蓬還沒上市的概念版畫冊的人,想必是個有錢大小姐。

  漁夫帽大大方方地笑了笑,「沒事,那待會兒上飛機咱們就要分開啦,要不要留個聯繫方式,下回一起出來玩?」

  盛繁很想答應,但她知道這樣並不現實,貿然暴露自己的聯繫方式也很不理智,她只能無奈笑笑,「要不……要不……我微博關注你好了?」

  她突然靈機一動。

  聽了這話,漁夫帽也不多矯情,摸出了自己的手機,調到了微博主頁的界面展示給盛繁看,「我叫小魚西西,你可以叫我小魚,待會兒你直接搜索我就好啦,沒有標點符號的。」

  「好。」盛繁一邊跟著人流湧動,一邊操作手機,SKO黑色的流線型外殼又引起了幾名女孩羨慕的眼神。

  「關注好了。」盛繁朝小魚笑了笑。

  這時幾人也走到了機艙內部,小魚抱歉朝盛繁一笑,「我沒網了突然,待會兒下飛機我回關你。」

  盛繁並不在意這些,只是淡淡笑了笑道好。

  走進狹窄的過道時,盛繁刻意落後幾步,走在了眾人的身後。

  頭等艙進入飛機就能看到,要是自己走在前面,豈不是就要被幾個女生發現自己的座位都和彭蓬他們連在一片?

  想想到時候眾人的眼神,盛繁抖了抖,覺得還是低調些為好。

  走進頭等艙的區域,果不其然,葛晉已經坐在了內側,用自己的平板在看著什麼視頻。

  彭蓬不見蹤影,估計是躲去了廁所,溫銳的座位在經濟艙,而姜華此時正在對著鏡子補妝,也沒抬頭看她。

  盛繁一瞬鬆了口大氣,和前面回頭看她的幾個女孩道了聲再見。

  此時終於走到了頭等艙盡頭,一大危機也就此解除。

  盛繁出了一背冷汗,終於感覺自己放鬆了下來。

  可也就在此時,剛放完行李的平靜回頭便看見了她,朝她喊道。

  「盛繁,要過來和我一起坐嗎?」

  聽到這聲,姜華也順勢抬頭,陰陽怪氣譏誚道,「大明星,終於回來啦,你可讓大家苦等呢。」

  默默看著自己的平板的葛晉眼神朝她投了過來,「回來了就好,盛繁你待會兒過來和我一起看下片子拍攝好的部分,給我點建議。」

  此時的盛繁渾身僵硬,嘴巴微張,就這麼看著站在自己前方不遠處已經快要走掉的幾名女孩突然止住了腳步,驚駭地轉頭朝她看了過來。

  ……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0 PM

第七十九章 感慨

  盛,盛繁?

  那是盛繁??!!

  原來她就是盛繁?!

  完全腦子當機,已經整個人呆住的幾個女孩傻在了原地,驚駭的眼神瞪在盛繁的臉上,久久不曾移動。

  本來親切的同齡女孩,一瞬間好像和她們隔了萬丈鴻溝那般遠,不管剛剛交談有多愉快,此時這短短幾步路,小魚幾人卻感覺再也邁不過去。

  本來和她們平起平坐的少女,倏忽幾秒,卻已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神仙,那是她們觸及不到的境界,是她們無法瞭解的世界。

  她們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乘客請不要堵塞通道哦。」

  一旁的空姐帶著甜美的笑容朝幾人道。

  最先反應過來的小魚回頭一看,才發現陸陸續續已經有不少乘客進入了機艙卻被堵在她們身後。她連忙慌亂點頭。

  「啊,啊好的,好的。」

  她扯了扯粉T恤的衣角,低聲快速道,「堵路了,快走。」

  幾人此時都反應了過來,慌慌張張地埋頭就走,對著機票找到自己的位置匆匆坐下後,才瘋狂地從胸口吐出了一道長氣。

  「我的天哪……」

  「天哪……」

  「剛剛我們是不是聽錯了,那真的是盛繁?」

  淺色牛仔褲聽了這話,無奈對著幾人舉起了手機屏幕,上面是一張極其美貌的臉蛋,不難辨認出,這上面神采奕奕光芒萬丈的女孩,正是剛才被眾人拉著集體暢聊八卦的盛繁。

  照片下還有一行字:大片《明奴》女二,娛樂圈近期最具潛力新人,盛繁。

  新聞通稿顯然對這個容貌搶眼的少女不乏溢美之詞,格外寬容和耐心。

  看了照片,粉T恤女孩咚地一聲仰面躺倒在了椅背上,「……我的媽啊……我們剛剛都做了什麼來著?」

  小魚苦澀地搖了搖頭,「我也忘了,希望不過分才是。」

  「對了!!」

  小魚一說話,眾人就立時想了起來。

  「剛剛盛繁是不是微博關注了你來著?!」

  「對對對!我記得她說關注你了!」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都激動了起來,淺色牛仔褲瘋狂推搡著小魚的手臂,「你快看看,快打開手機看看!」

  小魚面色無奈,「可是我手機剛在飛機底下就已經沒網了……」

  「用我的!我給你開熱點!」

  一番折騰,小魚的微博終於順利打開,在新粉絲那一欄赫然有一個讓眾人都心跳加快的紅色小一。

  小魚緊張地嚥了口口水,點了開來,緩衝的圓形符號不急不慢地徐徐轉了兩圈,才彈出來了那個眾人都翹首以待的名字。

  我是大寶。

  ……

  一番沉默,淺色牛仔褲咳了一聲,「我記得盛繁的微博好像就是這個吧……之前在哪裡看到過似乎。」

  隨著這句話,小魚也已經點進去了盛繁的微博頁面,粉絲數目並不算多,堪堪突破了一百五十萬,對於任何一個娛樂圈當紅的演員來說,這個數字都不過是他們粉絲總數的一個小小零頭。

  但大家都知道,對於盛繁,並不能用這個數字來衡量她的未來。

  沒聽見剛才素來對演員要求嚴格非打即罵的葛大導演都說要請教請教盛繁嗎?

  沒聽見剛才素來對人疏遠淡漠交際圈極其狹窄的老牌演員平靜都邀請盛繁主動坐她身邊嗎?

  沒看見自己都沒拿到自己的紀念畫冊的彭蓬都把唯一一本概念版簽好了名送給盛繁珍藏了嗎?

  有些細節,足以說明一切問題。

  在一旁腦補了整個世界的淺色牛仔褲女孩悠悠發出感慨。

  「盛繁真是……好牛逼啊……」

  剩下幾名女孩都用沉默代替了自己的全部觀感。

  事實上,她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面對望洋興歎甚至不知道該如何仰望的人,她們似乎只能詞窮。

  其實早在剛剛見面時,她們就已經注意到了盛繁尤其出色的容貌。機場人來人往,形形色色的人群使人眼花繚亂,可就是有那樣的人存在,讓你一眼就能穿過萬千平凡而普通的路人,看見中心那個彷彿在熠熠發光的她。

  也許是出於對盛繁是彭蓬粉絲的第一印象,她們根本沒把她往明星那方面去想,如今謎底一朝揭穿,她們才有一種如夢方醒之感,彷彿這樣才該是最正確的答案。

  本就應當如此。

  她們的機票買得晚,已經排到了飛機的末端。一個年輕男人一邊從後面的洗手間走出來,一邊低聲和等在門口的灰色帽子男走向過道。

  「粉絲們應當都走了吧。」

  此話一出,坐在後排的幾名女孩都一下子屏住了呼吸。

  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她們知道這是誰的聲音!

  無數次的追逐,已經讓她們對這道嗓音足夠敏感。

  這是彭蓬!

  已經有了盛繁的鋪墊在先,這次幾個女孩都異常淡定,狀若無事實則高高豎起耳朵地偷聽著他們的對話。

  灰色帽子男道,「應該是……已經登機了,你現在可以放心些了。這次航班信息洩露也給我們敲了個警鐘,下次我會在這方面多加注意。」

  淺色牛仔褲在內心瘋狂尖叫,「這是彭蓬的經紀人,這是彭蓬的經紀人!」

  彭蓬眼神淡淡從周圍的乘客身上掠過,這其中自然也包括小魚她們。

  不過這幾個女孩假裝湊在一塊玩手機,專注的樣子竟然沒有引起彭蓬的懷疑。

  他鬆了一口氣,「算了,下次多注意就行。我先過去找盛繁了,下機時我來找你。」

  灰色帽子男嗯了一聲,就坐在了小魚前面七排左右的位置,靠著窗戶,只露出一個淺淺的頭頂。

  而彭蓬則急切地穿過長長的過道,掀開那道隔開經濟艙和頭等艙之間的簾子,消失在了眾人的視野裡。

  幾名女孩再度深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面上又多了幾分不敢置信。

  盛繁到底是個什麼來路?

  為什麼感覺她好像才是這個劇組的中心來著……

  看著自家偶像猴急地朝著盛繁奔去,幾名小粉絲們心裡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

  說是嫉妒吧,也不像。

  說是憤怒吧,也沒有。

  反而有種莫名的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欣慰感和自豪感是怎麼回事???

  幾個粉絲小頭目突然風中凌亂。

  「我說……我好像……粉上盛繁了怎麼辦?」

  默默翻完了盛繁所有新聞和動態的淺色牛仔褲弱弱開口道。

  甚至她還偷偷點了個關注怎麼辦?

  而粉T恤女孩也心虛地關掉了手機屏幕,猶豫幾秒道,「嗯……我好像也有點……」

  短髮女孩看了眼自己第七次倒退重看的上大附中宣傳視頻,訕訕一笑,「那個,我可能也有一點……」

  齊劉海女生默默舉起了自己的手,「我……也是……」

  小魚環顧一圈,終於還是露出了某種被打敗了一般的無奈感,她默默扶額,「好吧……其實我剛就想說,我可能……也是……」

  幾人對視,露出了只有她們自己才懂的笑容。

  而那一頭,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無聲多了幾個粉絲的盛繁還在系安全帶,想想剛才那幾個女孩看自己的驚恐眼神,她頗有幾分無奈地想道,也許自己已經被這幾個少女給討厭上了吧。

  沒人喜歡被欺騙。

  並不想騙人卻被迫為此的盛繁自然是對彭蓬沒什麼好臉色的。

  姜華要看彭蓬的聲名和地位行事,她可不需要。

  走的路都不一樣,做的選擇也自然不同。

  見彭蓬朝自己走來,此時的盛繁朝他露出了一個甜美至極卻讓人莫名後脊發寒的笑容。

  「呃,這個,盛繁,盛姐,你聽我解釋,聽我解釋。」

  彭蓬激動地扶住了椅子靠背,一臉諂媚地朝盛繁笑道。

  姜華被一聲盛姐激得狐疑抬頭,朝這邊望了過來。

  而盛繁聽了這話,則是笑得更加溫柔,悠悠喝了一口平靜剛從空姐那裡幫她要來的牛奶。

  平靜的原話是,「小孩子還是要多喝點牛奶長身體。」

  盛繁頂著具十八歲的身體厚臉皮地接受了這一切。

  此時她抬手制止彭蓬說話的意圖,只是笑意盎然地朝彭蓬舉了下杯,氣勢淡卻頗具壓迫性。

  「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1 PM

第八十章 問題

  冰冷機械外殼與風的高速摩擦迸出陣陣尖銳的爆鳴聲,玻璃窗外狂風獵獵,每一寸空氣裡都醞釀著機油燃燒的冷漠氣味,而玻璃內,卻是一片寧靜的氛圍。

  平靜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上,面色無波,淡淡地翻過了雜誌一頁。

  伴隨著空乘小姐溫柔的提醒聲『先生,請坐回您的位置上並繫好安全帶』,彭蓬面色悻悻地轉身離開。

  溫雅汝隔著一條過道坐在和平靜相對的位置上,見彭蓬回來,她誠惶誠恐地把自己努力縮進座位,腿使勁望自個兒椅子下藏,手緊緊攥住安全帶,生害怕擋了彭蓬的道。

  盛繁只來得及朝那邊望上一眼,就被葛晉轉過頭來那淡而銳利的目光給吸引了注意力。

  「看看?」

  葛晉朝她比了比手上的平板。

  盛繁接過去,上面正是一段段尚未經過剪輯的片段,葛晉未按暫停,盛繁一接過,就透過那外放的些許音量聽見姜華的聲音。

  「犯罪,是萬丈深淵,可我們這些人,誰又不是掙扎於泥濘污譚?誰又有資格對旁人多加判斷?」

  「長歸,我們同行走在夜色之中,我看不見光亮,看不見明天,若有再一次選擇的權利,我仍願做你手上的一柄利劍,但你也須知,劍尖,不會永遠朝著你的身前。」

  「長歸,我很抱歉。」

  杜翡非這個角色著實複雜。

  她不像邵長歸那般沒有是非觀念——邵長歸反社會,從不認為自己做的事與社會大眾道德相悖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但接受過正統教育卻被命運強行推到黑暗一面的杜翡非做不到。

  她對命運憎惡,卻也昂著一顆高傲的頭顱不肯低首,哪怕沉身於最骯髒的泥濘之中,也不曾忘卻自己最簡單的那點兒初心。

  她墮落,而驕傲著,無方黑暗之中,她是僅剩的那點兒純白。

  但她也絕對算不上一個好人。

  哪怕她在掙扎,在糾結,在猶豫,但她依然是邵長歸的一大幫兇——這是哪怕她日後暗中幫了匡桐一把,也無法洗脫的事實。

  這是一個藏污納垢的黑暗時代,無數罪惡之花吸納著養分而蓬勃生長,絕望,無奈,而不低頭,這正是編劇在杜翡非這個小配角身上藏的小心思。

  而姜華,將其很好的詮釋了出來。

  盛繁看著屏幕上雖是粗剪,但效果卻是出奇地好的片段,不由得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您想讓我看什麼?」

  她把問題丟了回去。

  葛晉也不賣關子,「你覺得演得怎麼樣?」

  「基本功這些不必評價,重點是,她的心理活動和肢體結合得很好,由內而外地衝動化,在代入感這方面,是個做得很優秀的演員。」

  說到自己喜愛的領域,盛繁自然而然地投入全副精力分析了起來。

  「但是也有缺陷。你看,她的這個憤怒的眼神和她的肢體動作,前後的銜接還是有幾分不自然。雖然在觀看劇情時,觀眾很少有思考的空間,但他們會有一個下意識的反應。人們接收到的訊息是,她是為了表現她的怒意才抬手?還是,啊她生氣了,因為她抬了手?這種讓人觀看時想到的先後順序,正是決定一個演員的成敗關鍵。」

  平靜在一旁聽著,不知何時也放下了自己手上的報紙。

  這種新奇的理論她此前並沒有聽過。

  她只知道表演時演員須得入戲,把自己代入角色之中表現劇情,卻沒有琢磨過這種肢體先後順序的細節部分。

  她提出疑問,「那這種順序需要如何表現?」

  盛繁摘下置於前座椅背上的小桌,把平板放在了上面,騰出雙手給平靜解惑。

  「衝動,是心理的,慾望的,是情感的,思想的,反應則是身體的,生理的。從內部衝動到外部反應是同時發生的,這便是格氏理論中的衝動-反應機制所提到的。」

  「我還是不太明白……」

  平靜開口,盛繁抬手,示意她不用著急。

  她端起牛奶杯,「假如我想喝一口牛奶,這就是我的意念活動,如果我想讓意念成真,我就得通過大腦對我的身體發出指令,並使我的身體對這條指令發出相應的反應。我的指尖需要感受到杯子,然後我的手臂發力端起它,舉到我的嘴邊,我的嘴唇需要感受到杯子的涼意,感受到牛奶的香醇,喉嚨感受到它徐徐流過食道,再到胃感知到它的存在,這是一個全身體發出的反應,從內到外,都是一瞬間的同時性動作。」

  說到這兒,盛繁閒閒舉杯,便喝了一口下去。

  「演員飾演的角色常常會遭到他們自身本能和潛意識的一個排斥,由於這不是他們的固有性格,從大腦知道『啊這個劇本我該這麼演』再到身體接收到指令將其性格詮釋出來,其實總會有一些猶豫和延遲,多的可能還會有一些不自然和僵硬,矯揉造作,裝腔作勢,這就是我們常常談論的演技高低問題。」

  「而如何來消除演員形體和心理的障礙呢?格氏提出了形體-心理的一體化方法。

  通過演員的技術,演員活躍的機體——以求更高的藝術動機,拋棄偽裝,揭露真正實質,憑借肉體和精神反應的總體。」

  「一句話,表演之前,人需要充滿各種思考,要想明白自己扮演的角色,用身體想,用精確度和責任感想,必須借助於動作,用全部身體想。而表演時,則要盡可能拋棄這種思考,全靠思考出的本能去主導你的角色扮演。這就是我今天想強調的問題所在。」

  不知不覺間,盛繁已經掌握了這場談話的全部節奏,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談論到自己喜愛的演戲時,她表現得多麼狂熱而興奮。

  她一錘定音,結束了這個問題。

  「姜華做得很好,對於她的經驗來說,已經是足夠的好,但她表演時,還是想得太多了些,這使得她看起來銜接過長,有些僵硬了。」

  說完這話,平靜朝她投來了古怪的一眼。

  這小姑娘的天賦……著實有些太可怕了……

  一個演員,要想把自己的角色演明白,已經是一件很不簡單的事了。

  要想達到看出別人的演技優劣缺陷,又是一個新的高度,只有演技到達一定的程度,才有可能做到這種俯視的能力。

  而像盛繁這樣,清晰明白地指出別人的演技問題,闡述清楚毛病所在,還能給出確切的解決方案的,已經可以說是怪胎的水平程度了。

  而且姜華還不是什麼新人菜鳥級別的演技,可以說是在演藝圈大有可為的存在,對於能通過一個短短的鏡頭就分析出這麼多東西的盛繁,平靜頭一次有了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

  她就像是一個無底洞,幽深的眼瞳裡,藏了太多太多旁人不知道的秘密。

  她到底是從哪個角落裡冒出來的怪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1 PM

第八十一章 考驗

  葛晉也看了一眼盛繁,饒是他再怎麼慣於不動聲色,這會兒眼底也有幾分震驚的不敢置信。

  他說的請盛繁提建議不過是個借口,內心並沒有想過這小姑娘能說出個什麼名堂。若不是衛睿近來為了他新戲名額一直在和他瘋狂推薦盛繁,他今日也不會突發奇想要考校考校這小丫頭。

  他知道盛繁厲害,這根本無需多言。

  你見過誰家的新人每條戲都能輕鬆過,見過誰家的新人上來拍第一條對戲就能壓倒老牌演員,見過誰家的新人時不時的一句話就能尖銳戳中問題所在,讓他對劇本和分鏡做出更改?

  但他也沒料到盛繁此人對於演戲的見解竟然如此之深。

  如此清晰地指出問題和解決方案——哪怕是他拍過不少拿大獎的電影出來,也不能對演員做出如此精確的指點判斷。

  他知道這有多難。

  深深吸了口氣,葛晉又點開了另一段視頻。

  「你再看看這個呢?」

  鏡頭裡正是彭蓬,他穿著黑色的外套,神色焦灼地在房間裡走來走去。

  他翻開一頁報告,認認真真看了兩頁,突然惡狠狠罵了句操,然後一把把報告扔到了桌面上,轉身抱頭低低嗚咽。

  「該死的,這案子還怎麼查,還怎麼查!」

  彭蓬視頻裡念台詞的聲音略大,坐在過道那一頭的他敏銳地捕捉到了這點兒聲響,警覺地朝這邊投來了眼神。

  「等等,你們在看什麼東西?」

  盛繁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轉頭對著平靜和葛晉道,「還是一樣的問題,他的形體和思想存在一定的延遲,所以在這樣的剪輯狀態下,看來會讓人產生一種無法入戲的尷尬。」

  葛晉點點頭,「但後期可以把這些問題都掩蓋過去。」

  能做到心理和身體完全同步的演員能有幾個?

  大家哪怕演技再精湛,也無法做到毫無瑕疵,十全十美。除了靠著和本身一些相近的特點來本色出演角色的演員,還能有幾個在每次的拍攝中都做到對角色的絕對把控?

  老一輩的演員姑且不談,如今尚在圈中的演員,葛晉只能想起柯明和竇扣的名字。

  這兩個人靠著自己驚才艷絕的天賦使得和他們同期出道的演員都黯然失色,若要說有誰能和他們的成就比肩,葛晉找不出好的人選。

  和天才同一時代,往往對別人來說不是幸運,而是磨難。

  只是可惜了,當年多少圈中人明裡暗裡地都期待著他們兩人走到一起,畢竟除了他們彼此,還有誰能與他們並肩同行?只是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終究讓這一場佳話成為了空談。

  想到這裡,葛晉心中突然湧現出幾分遺憾。再看盛繁,他有那麼一瞬間腦中劃過一絲荒誕的想法——也許這個女孩,會有可能爬到同樣的高度上?

  等那絲想法消逝,葛晉忽然又有幾分暗自發笑,也許真是他想多了,老糊塗了。竇扣那是什麼樣的人物,怎麼可能還會有人達到她那樣的高度。

  真是瘋了。

  盛繁並不知道他這些複雜的想法,她繼續道,「格氏理論中還有一種假想,將空間環境縮小,以人為中心,將所有戲融於一身,把自己的身體看作戲劇的延伸,由此全情投入釋放自我。」

  盛繁說得猶豫,因為這個方法已經有些模糊了方法派和體驗派的邊界,有幾分取巧的意味在了。

  但有句話叫做,不管好方法壞方法,能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有用的方法。

  她看了一眼彭蓬的方向,「若是無法做到用演技掌控整個空曠的大環境,不妨試試縮小整體,提高對自身細節的掌控力,也許反倒會收有奇效。」

  一直全神貫注盯著這邊的彭蓬連忙點頭,臉上收了幾分散漫,寫滿了專注和認真。

  他是一個很勤奮很上進的演員,盛繁很早之前便知道。

  彭蓬朝著盛繁鄭重道謝,「謝謝盛姐,我會改進,繼續加油的!」

  盛繁略有幾分無語,「我才十八歲,為什麼要叫我姐……」

  彭蓬一字一頓格外認真,「為了表達我內心對盛姐的尊敬!」

  開玩笑,盛繁那演技,在對理論和實踐都多方面頗有鑽研的彭蓬看來,簡直就是一根粗的不能再粗的金大腿。

  她就是今天不火,明天也會火,明天火不起來,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也遲早得一把火點燃整個娛樂圈。

  這大腿不趁其幼小時期抱,難道還得等以後大家都發現了才抱?

  彭蓬明智地選擇了拒絕。

  而坐在彭蓬邊兒上的溫雅汝,早在盛繁高談闊論時,她就已經滿眼小星星地一臉崇拜了。

  此時見彭蓬套近乎,她又急又慌,很想和盛繁多說上幾句話。她焦慮又充滿敵意地瞄了幾眼彭蓬,連忙不甘示弱地也跟著喊了聲,「盛姐!!」

  只是等到盛繁一個眼神掃過來時,她氣勢又噌地一聲弱了下去,嗓音訥訥,心裡很擔心盛繁會不理自己。

  她那麼優秀,可能根本不會正眼看自己吧……

  溫雅汝一下子就被內心的自卑壓得抬不起腦袋。

  但天知道盛繁這會兒只是無語。

  ……

  為什麼重生了一次,換了個年輕得能掐出水兒來的身體,還是有這麼多人要喊她姐?

  她有那麼老麼……

  看見溫雅汝又是一副受了打擊的頹廢樣兒,她無奈地嗯了一聲算作應答,便轉過頭來一點也不想再看見那兩個一起抽風的人。

  但溫雅汝卻如同整個人活過來了般,興奮得差點尖叫出來。

  聽見盛繁那一聲彷彿肯定似的嗯,她雙手攥拳,面色浮起淡淡的緋紅,整個人都透露出幾分飛揚愉悅,激動得要命。

  偶像答應她了!偶像答應她了!!

  偶像還嗯了一聲!嗯得真好聽!!

  她簡直想大笑,整個人透露出幾分狂喜的不知所措。

  彭蓬突然斜睨她一眼,主動找茬,打斷她的喜悅,「喂,我喊姐你跟著喊什麼喊?」

  溫雅汝身子瞬間就輕輕抖了下,臉上表情徐徐收斂,露出了幾分害怕,但涉及到盛繁的歸屬問題,她還是努力昂著頭露出不屈的模樣,「就,就許你喊,我不能喊?盛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

  彭蓬一下子來了興趣,覺得這畏畏縮縮的慫貨今天倒是來了幾分膽量,「怎麼著,我說是我一個人的,你能把我怎麼樣?」

  溫雅汝臉都被這話氣得漲紅了起來。

  坐在二人後排目睹全過程的姜華翻了個白眼。

  神經病。

  兩個神經病。

  這有什麼好爭的啊喂!!!

  又不是什麼很厲害的榮譽這也能吵起來啊!

  你們是有多閒啊我的天!

  她不想摻和,又覺得不耐煩,聽到前座那兩個人嘀嘀咕咕地,她乾脆摸起了座位旁的遙控板,挑了個音樂頻道戴起耳機聽了起來。

  而那頭的盛繁,壓根兒沒注意到那邊已經爭執起來的兩個人,只是聽葛晉對她意味深長道。

  「你回頭可以轉告衛睿,他提的要求,我答應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2 PM

第八十二章 過去

  下飛機時,自然有不少媒體接到了風聲,長槍短炮端著,就為了在機場堵到葛晉這個老狐狸,從他嘴裡挖出點可用的消息。

  但葛晉是誰?

  他是圈內混跡多年的大導演,也是深諳媒體一道的知情人,最重要的一點是,他不是個傻子。

  帶那麼多工作人員是幹什麼用的,來坐飛機過家家玩的嗎?

  在媒體粉絲扎堆審視著每一個取行李出機場的路人時,葛晉已經帶著盛繁一行人悠閒地從小門通道溜了出去,外面正停著一輛黑色的加長轎車,幾人坐定,車便穩穩駛了出去。

  B市這邊的拍攝場地已經租借搭建完畢,在其附近的五星級帝豪大酒店裡,整個11樓和12樓都被劇組包了下來,不容他人進出。

  帝豪酒店極大,整個劇組入住,也不過只住得滿一層樓,多包一層不過是為了確保演員們不會受到噪音的影響。

  這就是土豪的作風!

  這就是爸爸的手筆!

  盛繁再一次感慨,大製作不愧是大製作,這經費,真是槓槓的,沒話說!

  坐在車上,眾人都不怎麼說話,車內一時陷入一種近乎尷尬的沉默中來。

  車子行駛很穩,聽不到太多噪聲,只有徐徐的空調氣流聲拂過眾人耳側。

  車窗緊閉,貼有黑色的遮光膜,外面看不清裡面的光景,裡面的人卻可以把外面的風景盡收眼底。

  盛繁安靜地趴在車窗一側,眼睛看著外面。

  B市她是很熟悉的,從前一年拍戲有八個月都住在這裡。

  她在B市買有兩套房子。一套是以前經濟不富裕時買的小樓盤的房子,主要圖個房價便宜。裡面地面不大,整個小區走個十來分鐘就能轉遍。

  那房子據說是賠償給拆遷戶的『拆遷房』,裡面的住戶普遍年齡偏大,每到夏天,底下的單元門前就會扎堆坐不少帶著孫子孫女的大爺大媽,一邊扇大蒲扇一邊大嗓門兒聊天,偶爾和她碰面還會熱情地招呼她叫她小竇。

  她那時人氣不算旺,這群人也不知道什麼叫明星什麼算拍戲,只知道這小姑娘人挺和善長得還挺漂亮,誰遇上都願意打個招呼。

  不少人還背地裡打聽她到底有沒有男朋友,要是沒有的話,他們家倒有個什麼大侄子大舅子二爺爺家的小孫子願意介紹一下。

  對此,她自然是全數婉拒,只在心裡領了這份好意。

  她出道兩年後開始迅速走紅,身價一漲再漲,拿了獎後更是一飛沖天,這小房子自然是不能再住,池姐用最快速度給她買了套地段兒頗佳的別墅,就這麼果斷地搬了家。

  那別墅區據說是明星在B市的一大聚集地,不少知名演員都在裡面買了房子。

  盛繁自個兒雖然起早貪黑沒遇上過幾次,但也聽坊間八卦提過,什麼齊小曼啊于冰心啊吳中延啊聞愷啊都在裡面住著呢。

  最誇張的一個傳聞是說向來形跡成謎的柯明也在裡面置有一套房產,盛繁對此自然是嗤之以鼻。

  開玩笑呢?柯明要住這裡面她能不知道?

  柯明要住這裡面他們倆早就打起來了,還能相安無事到今天?

  雖然他們倆最近關係是融洽了不少,但那也是建立在她是一個毫無威脅的小新人盛繁的前提下,這並不代表她就忘記了兩人的前仇舊事。

  想到這裡,盛繁突然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對柯明太溫柔了點?

  為什麼最近總覺得兩人的關係走向有點詭異來著……

  越想越奇怪,盛繁壓下心底那點毛毛感,把這個心思暫且翻頁。

  說來也巧,車子駛過三環立交,盛繁突然就隔得老遠望見了自己以前住的那幢小樓房。在高樓屹立的摩登大樓中間,它顯得有幾分心酸而可憐。

  那就是盛繁曾經開始的地方。

  也許是出於這種特殊的寓意,她後面並沒有把房子處理掉,而是一直留到了現在。

  曾經有舊友落難,她還曾經借出過這套房子給他暫住支援,後來他危機度過,重回巔峰,她也沒追著要回鑰匙,這件事情就此成為了二人心中的一段美好回憶。如今換了個身份再回B市,也不知道他如今現況如何了。

  盛繁想到曾經,一時之間萬千感慨驟然湧過心間,那些曾經的人和事都宛如昨日東風,一覺醒來,便凋零代謝。

  終是回不去從前了。

  幾番心思翻湧,眾人便已到了目的地,下車後,幾乎每一個人都做出了一模一樣的動作——戴墨鏡。

  這個在普通人中說來有幾分裝逼的行為,在明星之中卻是家常便飯。

  作為一個公眾人物,你自然不能保證自己每分每秒都保持完美的狀態,而網絡又是一個太容易產生輿論以及被輿論牽制的平台,明星們自然得學會保護自己。

  在這行這麼多年,盛繁自然知道明星們出行的三大法寶——墨鏡,口罩,鴨舌帽。

  出門買個菜也得全副武裝,這是明星的幸運,卻也是他們的不幸。

  不過盛繁就沒有這種困擾。

  在她還頂著竇扣這個名字的那麼些年,她可以說是娛樂圈出了名的怪咖,素顏也敢大大方方出門,不戴墨鏡不戴口罩,被粉絲發現了就笑嘻嘻揮手打招呼,每張路人照都能拍得像國家領導出席似的驕傲。

  池姐和小白曾經對著她這一沓沓的照片扶額哀歎,竇扣你能不能活得有個明星樣?

  天知道她們每次為了和媒體打招呼公關這些事情花耗了多少心思。

  竇扣卻只是磕著瓜子奇怪望她們一眼道,他們拍就拍唄,上報又能怎麼樣,我又不是靠臉吃飯。

  池姐這才想起,面前這女人雖然長著一張好臉,卻也同時擁有著天怒人怨無人可超的精湛演技,哪怕她是個醜八怪,也照樣有導演哭著喊著求她演戲,根本不愁撈不到金。

  想到這裡,池姐也就面無表情地釋然了,揮揮大手,示意手下的人不用再管這些照片和報道,由著他們可勁兒折騰去吧。

  若是對一般的演員明星,這些媒體眼見掙不著錢,自然對於這種撈不著好的報道淡了心思。

  可獨獨就竇扣是個例外。

  哪怕她的團隊一分錢不掏,這些媒體也照樣美滋滋地天天發佈她最新的出行照素顏照,一直到她死的那天,這些亂七八糟的照片還天天掛在微博熱搜榜上。

  這是多少女明星羨慕也羨慕不來的熱度,可惜竇扣的神話,再也無人可將其複製。

  不過好在盛繁的願望並不是再復刻一個自己,她要做的,是超越。

  沒帶墨鏡,盛繁坦然地頂著身旁一群『瞎子』看怪物似的眼光,悠悠然地走進了酒店。

  酒店的領班迎了上來,早知有貴客來臨,帝豪自然是備好了酒席等他們一嘗。

  雖然盛繁沒戴墨鏡,但那一身的氣質和容貌竟也沒人會認為她是個路人。

  領班機靈的眼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周,對她笑容不減,反而燦爛。

  「幾位這邊請。」

  姜華一張臉被墨鏡擋了三分之二,晃到盛繁身邊,冷冰冰低聲嘲諷道。

  「沒戴墨鏡也沒人認得出你是誰來。」

  盛繁笑瞇瞇看回去,對著那兩個黑黢黢的鏡片譏諷回擊,「說得好像你帶了墨鏡就有人認得出你是誰了一樣。」

  「你!」

  姜華怒而出聲,盛繁卻已經繞過了她,淡然朝前面走去。

  走過一間間包廂,沒關嚴的門內傳出幾聲交談來。

  「聽說齊小曼現在,惹上官司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4 PM

第八十三章 無常

  「不是吧……齊小曼打官司?我怎麼沒聽說?」

  「人家有錢,自然要面子,現在只是權且把風聲壓了下來。不過我有律師界的朋友接了這代理的案子,倒是收到了些消息。」

  「說來聽聽?她和她老公再怎麼鬧也是家裡自己的事,怎麼會扯到官司上去?」

  「你真當那麼簡單?豪門裡面的那堆子齷齪事你又不是不清楚。他們兩夫婦玩得太凶,不知道拆了多少對好端端的家庭……那被齊小曼買來的小白臉之一,很得她歡心的那個,據說還是個華大的學生,家裡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求到她那裡去,好端端的學生就成了那老女人的面首。那學生也是狠的,不知道什麼把柄在齊小曼手裡,當真裝得乖乖的任她褻玩,結果不聲不響收集了這兩夫婦的不少罪證,如今事情一朝敗露,一轉手就把證據全部遞交了出去。」

  「嘶……這人也是真夠能忍的,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今天我算是見識了。」

  「哎你別打岔,讓老徐接著說下去。」

  「接下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聽我那朋友講,齊小曼接到法院傳票時表情都快瘋了,她丈夫也在場,當即就踹了她心窩一腳,她邊哭還邊喊那學生的名字,聽上去倒像是動了真情。」

  「誒,不是,我說老徐,到底齊小曼被告了些什麼?」

  「還能有什麼,豪門裡面那些能搞的小動作,犯的小罪,這對極品夫婦算是全搞圓了,齊小曼估摸著在床上嘴又沒個把風的,全讓那個學生一五一十記了去。她丈夫倒還好說,李家有錢,保釋出來也不是難事,只不過齊小曼要脫身怕是就難了……我猜啊,李家這下多半是要拿齊小曼推出去頂風了……」

  「齊小曼說來也真是慘,當年好端端一個玉女,當紅的時候嫁了人,如今老了折騰出一籮筐髒事,還得自己給自己擦屁股。」

  「唉……娛樂圈可不就這樣麼……」

  盛繁站在包廂門前,表情若有所思,她方才走得快,這會兒眾人才慢悠悠跟了上來。

  姜華一個箭步堵在她旁邊,「你在這裡幹什麼?」

  裡面的談話聲頓時戛然而止。

  盛繁遺憾笑笑,不無所謂地看姜華一眼,語帶調侃,「當然是——等你啊,我的姜大小姐。」

  姜華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幾步走遠了些,沒再理盛繁這個時不時就抽風的怪人。

  盛繁可惜地望她一眼,悠悠走回了大部隊裡面。

  「平靜姐,問你個事兒。」盛繁壓低了嗓音和平靜聊天。

  「你說。」

  「齊小曼……你熟嗎?」

  平靜眼含深意看她一眼,「心思陰毒,手段繁多,當年的躥紅就不明不白,如今更是變本加厲,別學她,盛繁,那不是個正派人。」

  平靜這是誤會了,以為盛繁對齊小曼崇拜感興趣,她當年的老師曾和齊小曼有過接觸,和她倒是說過些許。

  齊小曼在圈外人看來是個玉女,但在圈內明白的人都知道,這女人並沒有面上看著乾淨。

  平靜也是怕盛繁走了歪路,動了不該有的歪腦筋。

  盛繁懂平靜的意思,自然是連忙解釋道,「我懂的平靜姐,只是最近聽大家都在說,有些好奇罷了。」

  平靜這才放下心來,嗯了一聲。

  其實盛繁問這話,也不過是心裡有幾分感慨罷了,她剛出道時曾出演的那部武俠網劇,其實正是齊小曼當年當紅時期推出的《天涯恩仇錄》的拙劣翻拍版。

  她迫於公司壓力不得不應下片約,但心裡其實早已料到這部片子會被罵慘的命運,後來果不其然,因為這部網劇的罵聲極高,導致它的主演們全部在一定時間裡根本接不到戲拍,盛繁也是當中一員。

  天知道她後來花了多少心思才努力接到新戲,並靠著精湛的演技逐漸洗白早前的罵名。

  後來她人紅了,當年罵她的人自個兒也早就忘了,全網對她一片好評,沒有人能找得出她的缺陷,人人都說她是傳奇。

  但她至始至終,都無法忘記,她在那部劇裡摔斷後永遠無法癒合的小指骨,以及她在那之後無數個黑夜無法閉眼的冰涼心路。

  她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說來也巧,因為二人出演了同一個角色的原因,她成名前就有人拿她和齊小曼對比,後來粉絲漸多,又有人舊事重提,只是這一次說的話與之前相比,已是截然相反。

  如今齊小曼一朝倒台,她也一朝失去從前所有,倒是有幾分難言的惺惺相惜之感了。

  包廂裡那群人有句話說得對,娛樂圈……可不就是這樣嗎。

  無常,顛覆,朝令夕改,這就是身處其中的人最真實的觸感。在這圈裡混的人,誰不是顫顫巍巍地駕著一葉小舟,哪怕漂得再遠,也依舊要膽戰心驚地時刻提防著前方可能會湧現的大浪。

  齊小曼倒台了,下一個,又會是誰呢?

  誰也不知道。

  盛繁想了想,到底是覺得腦瓜疼,搖搖頭笑笑,繼續邁步向前走。

  反正不是她就對了。

  走過長長的甬道,最前方的大圓廳超豪華包廂,就是這一行人此路的目的地了。

  酒店方也是肯花心思,悠揚的音樂放著,桌面上還不忘擺著一束束鮮嫩的花,精緻的卡片夾在裡面,細細一嗅還能感受到其上的香氣。

  阿——阿嚏!

  盛繁揉了揉鼻子,很不好意思地打了個噴嚏。

  努力擠著坐到她身旁的小迷妹溫雅汝適時貼心地遞上了紙巾。

  盛繁接過壓了壓鼻尖,結果更不好意思地又打了個噴嚏。

  阿嚏!

  ……

  這家酒店的香水是有毒嗎……

  盛繁瞄了眼周圍的擺設,很有求生欲地把那袋紙巾乃至那堆花都給推得遠了些。

  人都到齊了,酒店開始陸陸續續地上菜。

  帝豪作為B市頗有名氣的大型酒店,內部自然有著全菜系的廚師,興許是不知各人口味,川菜粵菜湘菜等等都各上了不少。

  溫雅汝夾了一筷子宮保雞丁,頓時眼睛就瞪大了些,舔了舔嘴唇,不動聲色地又多夾了幾筷子。

  她坐得遠,每次夾菜都頗為費勁,她膽子又小,向來怯懦,怕別人說她什麼,常常要糾結許久才敢畏畏縮縮地伸出筷子。

  而且伸的過程中誰要是看她一眼,她還能嚇一跳地迅速縮回筷子,活像被驚嚇到的小兔子。

  盛繁和葛晉聊天的光景餘光瞟到這一切,心裡頗有幾分無語。

  真是讓人放不下心的小孩子啊……

  心理年齡三十歲的盛小姐,突然對溫雅汝多了幾分對後輩的照拂心理。

  她端起溫雅汝放在碟子外的空碗,溫聲細語。

  「想吃什麼?」

  溫雅汝瞪大了眼睛,整個人都彷彿出神了般說不出話。她呆愣愣地看著盛繁的臉,嘴唇幾張幾合都回不上話,看上去頗是憨傻。

  盛繁忍不住撲哧笑了出聲,又強壓笑意柔聲再問了一次。

  「要吃什麼?」

  「隨隨隨隨隨便,我我我不挑。」

  盛繁露出皓齒,瞇眼笑得明眸善睞,一雙眼睛彷彿在發亮般攝人心魄。

  「那就隨便吧。」

  她挑起筷子幫溫雅汝夾了半碗的小菜,其中全是溫雅汝剛剛想吃又沒勇氣夾的幾道菜。

  她長得高,人也手長腿長,一雙細白的皓臂哪怕夾遠處的菜也夾得彷彿一道風景。

  碧瓷小碗被盛繁輕輕放回溫雅汝的碟子旁,發出一聲輕而脆的琅玉聲響。

  「下次想吃什麼就自己夾,知道了嗎?」

  溫雅汝愣愣說不出話,好半晌才面色激動地點頭,眼底微光閃閃,儘是說不出的感動。

  盛繁做完這些就繼續加入到飯桌上的聊天,只有溫雅汝一個人低著腦袋至始至終不曾發聲,只是悶著頭一個勁兒地吃著碗裡的菜。

  一口一口,彷彿不可多得的玉盤珍饈,吃得格外認真仔細。

  不留分毫。

  她抬眼瞄了下盛繁,確定她沒注意到這邊後,打開了自己的手機,上面定格在一張抓拍,正是盛繁幫她夾菜的瞬間。照片雖然略糊,卻也絲毫無法抵擋盛繁彷彿要奪屏而出的美貌。

  溫雅汝認認真真地登上了自己那個從來都是公司在打理,發些不痛不癢的官方聲明的微博號,上傳照片,打下了一個字。

  「光。」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5 PM

第八十四章 思念

  吃完飯,幾人的經紀人也掐著時間點來接了。

  甜蜜地跟在自家的經紀人後面,臉蛋還紅撲撲的,彭蓬朝盛繁笑得頗賤,「哎呀,盛姐,你家經紀人呢?」

  盛繁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路上呢,怎麼?」

  衛睿近來也是頗為繁忙。

  盛繁如今處於起步階段,好多地基都要打牢,衛睿自然得幫她在外多操份心。因了對盛繁演技的放心,衛睿最近都沒待在劇組,而是四處奔波。

  早在之前他就已經跟盛繁提了個醒,「你去B市我可能陪不了你,這邊的事忙完我就會著手趕過去。」

  對此盛繁自然毫無異義。

  說起來她又不是什麼生活不能自理的巨嬰,有個經紀人在身邊固然安心,但沒有也不會對她造成太多影響。

  她是一個比任何人想像得都要獨立的女人。

  可惜有人就不這麼想。

  彭蓬剛才吃飯時和葛晉碰了兩杯小酒,這會兒顯然是有幾分飄飄然了。

  他拍了拍他身邊那位灰帽子大兄弟的肩膀,神色滿是得意,「沒什麼,就是覺得出門在外,有個經紀人就是爽!」

  說完還打了個酒嗝。

  灰帽子男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手虛虛扶在他的胳膊下面,然後清了清嗓子朝盛繁介紹道,「盛小姐,叫我鄭傑就好。」

  盛繁自然是禮貌笑笑,按照圈子裡的規矩喊了聲鄭哥好。

  做明星你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臉,但就是不能少察言觀色的能力。

  彭蓬以前缺實力嗎?缺長相嗎?

  他什麼都不缺。

  只缺機遇。

  自從鄭傑簽下彭蓬後,不過一年時間,他已經從三線小明星躍居炙手可熱的一線男星,這份手腕和眼力,正是盛繁最尊重的東西。

  也正因此,她這一聲鄭哥算是喊得真心實意。

  鄭傑自然也聽得出來,看向盛繁的眼神也稍稍多了點溫度。

  一行人前前後後拉成了一條長鏈,彭蓬喝得微醉,竄到了隊伍的最前面,鄭傑無奈地看他一眼,幾步上前替他按住了電梯的按鈕。

  盛繁見這小子喝醉了笑嘻嘻的臉,眼珠一轉也跟著笑得溫柔燦爛,「鄭哥啊,問你個事兒。」

  「嗯?」

  「為什麼彭蓬的粉絲都稱呼自己為……咳,蛋家的人啊?」

  這個問題一出,彭蓬的酒頓時醒了大半。他警惕地看盛繁一眼。

  「你問這個做什麼?」

  盛繁回了個和他剛才一模一樣的賤笑回去,「這不是好奇嗎,我就問問,難不成戳著你痛處了?」

  彭蓬立刻面紅耳赤反駁,「怎麼可能!」

  「那不就得了,我問問鄭哥,你瞎摻和什麼。」

  「我!」

  ……

  彭蓬我了一下,卻硬是接不上後面的話,他剛剛灌下肚子的酒精彷彿都回流到了腦子裡,攪得他暈乎乎,想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鄭傑再次嫌棄看彭蓬一眼,也不顧這小子心情,把他老底盡皆抖了出來。

  「還不是他自己採訪時抽風,人家粉絲代表提問他最愛的東西是什麼,說要取個粉絲團團名……」

  「不許說!!!」

  彭蓬終於醒過神來,對著鄭傑大喊,一臉悲憤。

  鄭傑掏了掏耳朵,面無表情繼續道,「他給人家說,他最愛吃水煮蛋,一頓飯能吞八個。」

  「叮。」

  電梯門應聲而開,裡面裝有扶手和全景鏡,倒映出三人面容表情各異的三張臉。

  走在後面的葛晉平靜等人緩步而至,「怎麼不走了?」

  盛繁木然轉頭看了一眼面上寫滿了羞窘以及被人揭穿老底惱怒的彭蓬,抬步走進了電梯。

  「誠實和實在也是一種好品性。」

  鄭哥面無表情接話道,「但是如果那不是誠實而是傻子,就得另當別論了。」

  幾人紛紛走進電梯,彭蓬一個人站在外面對著鄭傑憤怒大喊,「我後悔了!我不要你來了!」

  鄭傑冷笑著朝他晃了晃手上的門卡,另一隻手按住了電梯的關閉按鈕。

  「呵,晚了。」

  盛繁朝他笑瞇瞇擺手,「我覺得呢,出門在外,有個經紀人陪在身邊,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呢……」

  「叮咚。」

  電梯門正式合了上來。

  沒了大堂的光線照進來,電梯裡一時暗了不少。

  平靜笑著瞪盛繁一眼,「你逗他幹嘛?」

  盛繁不無所謂地挑了挑眉,「飛機上他欺負女生,還推我出去擋粉絲來著。」

  站在角落的溫雅汝感動地抿了抿唇。

  葛晉也認識鄭傑,金絲邊後面的眼睛瞥了一眼他,「那你呢,你一個經紀人,逗自己的藝人幹嘛?」

  鄭傑理了理帽簷,「這小子喝酒衝我打嗝,噁心死了,說了多少遍了還是不改。」

  ……

  這理由聽起來還真無懈可擊……

  葛晉懶得說話,按下樓層後就閉目養神。帝豪的電梯穩而快,不過幾秒,眾人便已然抵達11層。

  平靜就住在盛繁對門,之前在S市二人沒能一同體會住酒店的感覺,這次在B市倒是彌補了回來。

  葛晉不喜腳步聲,住在了走廊最深處,而姜華彭蓬溫雅汝則住在走廊的另一頭,和盛繁她們隔了一條過道。

  各自找到各自的房間,時間也不早了。姜華倒是提議大家一起打個牌聊聊天,不過盛繁今天份的健身還沒開展,便毫不留情地給出了拒絕的答案。

  溫雅汝見盛繁拒絕,自然也是忙不迭搖頭,怯怯跑回了自己的房間。

  跑到一半,她還不忘跑回來小聲和盛繁道了聲晚安,面色緋紅,看上去十足的可愛。

  平靜本來就不喜牌類遊戲,自然也是搖搖頭放棄。

  剩下的便就只有一個醉鬼彭蓬和一堆工作人員。

  姜華在原地恨恨咬牙,跺了跺腳,還是只能憋氣回房。一進房間,她就拎起帝豪出了名的鴨絨枕頭惡狠狠地使勁打了一頓才算出氣。

  回了房間,盛繁打量了一圈房內的擺設,滿意地抿了抿唇。

  雖然這內部裝修和她在盛家的房子壓根兒沒法比,但對於從前過慣了爛房子生活的她,已經能算得上是十足的奢侈。

  說起來,她也有好幾個星期沒回過家了。

  衛睿在工作室附近幫她暫時租了套精裝的小洋房,面積不大,也就七八十個平方,但裝修相當漂亮。

  租房的開銷自然還是暫時記在衛睿賬上的,只是這一次他再掏出來他那個小本子,盛繁終於可以保持住麻木的微笑了。

  好幾個月沒回家,盛繁突然有點想那群『家人』了起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6 PM

第八十五章 造訪

  盛繁坐在地板上,雙腿劈成一字馬形狀。她悠悠然地身子超前伸展,電話就擺在她的耳邊,開著免提。

  「對啊,我在B市,你們在家嗎?」

  電話那頭的滋滋電流送來祁玉清的聲音,「是啊,你爸爸就坐我旁邊,你要和他講話嗎?」

  盛繁愣了一下,還沒接話,那頭的祁玉清就自顧自地推開已經靠過來的盛中寰,嘻嘻笑了起來,「要講嗎?你要和他講我也不給他話筒,讓他自己呆著去吧。」

  話罷祁玉清便一把把盛中寰無情地推到了沙發那頭,完全無視了他那張震驚又受傷的老臉。

  盛繁一臉黑線,媽媽你這麼任性真的好嗎……

  祁玉清卻興致頗高,繼續問道,「B市天氣好嗎,我看說今晚有雨來著,你記得多穿點。拍戲累不累啊,導演有為難你嗎?酒店舒不舒服,檢查有攝像頭了嗎?你一個人住還是和別人合住?飯菜合不合口味?要不要媽媽過去帶你吃飯?」

  前面的問題還好,雖然讓盛繁應接不暇,但也還算在正常範圍。

  但最後一個問題是什麼鬼啊!

  她是小孩子嗎?!!

  盛繁忙不迭拒絕,「不用了,媽媽,不用了,這邊飯菜挺好吃的,劇組大家人也挺好的……」

  能不好嗎,她天天到處欺負別人,生活過得美滋滋。

  「……酒店也是五星級,說來還是你們旗下的。」

  「嗯?」祁玉清一下子來了精神,「盛氏旗下的?什麼酒店?」

  「帝豪。」

  「啊……那家啊,是盛氏旁系酒店,也就一般般……怎麼找那家,要是去別的媽媽還能打個電話給你關照一下。」

  盛繁環顧一圈四周,覺得這環境已經非常完美了,飯菜也是相當可口。這麼富麗堂皇的大型酒店在祁玉清口中卻只是一般般……

  盛繁扳住前腿彎曲,身子調了九十度繼續往下壓韌帶,聲音輕鬆。

  「這家酒店條件已經算不錯啦,我一個人住,很寬敞啊。再說了剩下的戲份也不多了,至多一個月我就可以殺青回來看你們啦。」

  「一個月?還要一個月?!太久了吧嗚嗚嗚嗚嗚……」

  盛繁再次一腦門黑線,嗚嗚嗚是什麼鬼啊!

  搞什麼啊喂!

  她耐下性子哄祁玉清,「媽媽,一個月很快的,我抓緊時間演戲,盡量縮短時間,好不好?」

  坐在一邊偷聽的盛中寰撇了撇嘴,這小丫頭跟誰學來的自信,也敢說抓緊時間演戲縮短時間這種話。

  一個劇組的拍戲進程難道是由她一個人控制的嗎?

  她不拖劇組後腿就不錯了吧。

  他想歸這樣想,但心裡還是有幾分對祁玉清的話深以為然,說起來,一個月是長了一點……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事情的真相,還真就如盛繁所說——劇組的拍戲進程,實際現在已經能為她全部掌控了。

  剩下的都是對戲,她只要自己輕鬆一條過,對別人帶帶戲,不僅整部戲的質量急速上升,就連拍戲的時程也能大大縮短。

  不到一個月,《謀殺者》估計就能殺青了……

  安慰安慰了祁玉清幾句,盛繁又和盛中寰聊了一會兒,二人便提出要讓盛繁去休息了。

  雖然不捨但還是掛斷了電話,盛繁多堅持了幾分鐘,結束了自己的倒立,擦了擦腦門上的汗,走向了自己的行李箱。

  現在時間已經不早了,又是剛吃完飯,太過激烈的運動自然都不適合,盛繁就選擇了瑜伽和韌帶,舒活舒活筋骨,也算是保持運動量的一種方案。

  她從箱子裡挑出了自己的洗漱用品和毛巾,便走向了浴室。

  雖然大型酒店都會在每個房間備好乾淨柔軟的毛巾以供客人使用,但盛繁還是喜歡自己隨身攜帶需要親膚的乾淨毛巾,畢竟酒店的東西,誰也沒法保證衛生問題。。

  還沒走到浴室前,她的門就被人按響了門鈴。

  這麼晚了,還有誰來找她?

  盛繁疑惑地對著貓眼朝外看去,衛睿那張冷淡的臉和溫銳龐大的身軀就驟然出現在了她的眼前。

  輕輕嘶了一聲,顯然是還有幾分接受不了溫銳那臉和身材的衝擊,盛繁理了理略微凌亂的髮絲,給他們打開了門。

  「你怎麼這麼快就趕過來了?」

  這話是對著衛睿說的。

  盛繁以為他還得留在S市處理幾天事情才能抽身,誰知道他只是落後一步就朝著B市這邊趕了過來。

  酒店房間的窗玻璃緊閉,掩著深紅色的厚重窗簾,看不見外面的光景。衛睿走進房間裡來,雖然西裝依舊一絲不苟,但盛繁還是從他身上嗅到了淡而狼狽的潮濕雨味。

  想起祁玉清的那句話,盛繁問道,「外面下雨了?」

  衛睿淡淡看她一眼,理了理袖口,朝屋內走了進來,溫銳就無聲地跟在他身後。

  「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哪一個?」

  盛繁撇了撇嘴,「素來以效率著稱的衛經紀人就不能同時回答兩個問題?」

  衛睿冷冷一笑,直接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盛繁的床沿邊上,「不能。」

  盛繁白了他一眼,看向溫銳,語氣稍稍軟了些,「你們倆這麼晚來我房間幹嘛?我都快要洗漱睡覺了。」

  溫銳照舊不語,只是站著,盛繁無聲歎了口氣,從房間里拉了張凳子讓她坐下。

  衛睿把微微潤濕的外套脫下,裡面的白色襯衫挽起了袖口,露出精瘦而有力的手臂。

  「明晚有場宴席,需要你和我出席。」

  「什麼宴席?」

  「是個娛樂性的酒會活動。你也知道,商圈和娛樂圈其實都有交匯的地方,明天不少手上多少握點權力的人都會出席,你也收拾收拾,明天五點我們出發。」

  「那明天的戲呢?」

  衛睿淡淡望向她,眼裡帶了幾分探詢,「不要告訴我,你沒把握在明天下午五點之前結束所有你的戲份。」

  盛繁和他無聲對視了幾秒,突然聳了聳肩,一臉輕鬆,「好吧,你說得對,那也許確實不是什麼難事。」

  衛睿面上露出了淡不可察的笑意。

  「明天早上我會給你一份資料,裡面是你要重點關注的對象,盛小姐,請你務必重視這場看似鬆散的酒會,也許你未來能不能拍到某部很重要的新戲,就靠今天你拉到的人脈了。」

  「新戲?你指的是葛晉的下一部戲?」

  「你怎麼知道?」衛睿的眼神一霎銳利了起來。

  「真的有這回事?我就隨口猜猜而已。」盛繁無視掉衛睿尖銳的眼神,自顧自狡黠地露出了一個笑。

  瞪視盛繁許久,知道自己的壓迫對她並無用處後,衛睿忽視掉心口那種討厭的悶悶感,吸了口氣,語氣不大好。

  「葛晉確實有一部新戲,在謀殺者之後,不過主拍的導演不是他,而是他的徒弟關豈因。」

  「關豈因?」

  「對,關豈因。迄今為止,他在大眾面前的亮相也只有一部不入流的廣告,其餘的信息一概不詳,但偏偏葛晉就一眼相中,將其收為了自己的關門弟子,悉心教導。我已經收到消息,葛晉的下一部戲,也就是他和關豈因合作指導的這一部,會成為他的心血之作,也是收官之作。」

  收官之作啊……可想而知會有多麼火爆了。

  能搶到這部戲的出演機會,不是真正的大咖大腕,必定會因為這場激烈的爭奪而擠破腦袋。

  盛繁突然挑眉看向衛睿,「那你到底向葛晉提出了什麼要求?為什麼他讓我轉告你……他答應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7 PM

第八十六章 懵逼

  「答應了??」

  衛睿一臉跟看鬼似的表情看著盛繁,擱在床邊的長腿動了動,似乎想要站起,又強行抑制住了這種慾望。

  「你幹了什麼?他怎麼可能突然就答應了?」

  枉他還專門連夜處理完了S市那邊的事情,掐著飛機時間點趕來了這裡,就為了陪盛繁明天去酒會上碰碰運氣多增加些籌碼,好讓她未來入駐葛晉新劇組的機會大上幾分。

  他連明天的主攻對象是誰都想明白了,怎麼搭訕,怎麼不動聲色地展開話題,怎麼留下好感,怎麼迂迴前進極致運用話術,他都想得一清二楚了。

  結果就這關頭,盛繁給他說葛晉答應了?

  衛睿難得地有幾分失態,他眼神不自覺得變得理性而尖銳,落在盛繁的臉上,「說一遍過程。」

  這全程,溫銳就如同一尊雕塑,只是淡淡坐在一側,一言不發,她幽黑的瞳孔一直鎖定著盛繁的每一個表情,目光跟隨她的動作而動作。

  她就這樣默默地觀察著自己未來的主人,冷靜得全然如同一個旁觀者。

  盛繁並不在意溫銳的目光,只是把今天飛機上的事平淡地敘述了一遍,說完她還打了個哈欠,眼神瞪著衛睿,很有把他就這麼迅速趕走的慾望。

  然而衛睿的臉皮使得他完全可以忽視掉這些微弱的抗議,他分析道。

  「看來你很受葛晉的青睞,繼續表現,我提的要求只是讓你進劇組,但我的目標,是讓你成為主角。」

  他抿了抿唇,嚥了口口水,補充道,「唯一的主角。」

  「算了,不說那麼多了。」他不等盛繁反應,先自顧自地拍了拍手,打斷了這段對話,顯然這一次要謙虛謹慎不少。

  上一次在查一典那裡碰的壁讓他記憶猶新,他手腕高明,卻奈不過人家油鹽不進,只好就此作罷。

  不想像上一次那樣再在盛繁面前丟面子,衛睿這次選擇了更為溫和的做法。

  他岔開了話題。

  「還有,後面幾天TU的代言拍攝,意大利那邊會派人過來和你交涉乃至敲定最後的合同,你的飲食要嚴格控制,必須要按CE給你開的新單子去做知道嗎?」

  盛繁雙目無光,「我只想知道我這一天還能吃上幾塊肉。」

  衛睿同情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吧,你少吃的那份,我會加倍幫你吃回來的。」

  盛繁一把朝他惺惺作態的手打過去,「要你假好心。」

  「得,好心當作驢肝肺。」衛睿伸手輕輕拂了拂手背,面色淡淡。

  「關豈因那頭的事你先不用急,拍攝立項估計都是明年的事了,而且既然葛晉發話了,這個劇組就必然有你的一席之地,其餘的我會再幫你交涉。至於現在……謀殺者之後,我幫你物色了一個新本子,雖然狗血和俗了點兒,但炒一炒熱度應當會非常不錯。」

  盛繁瞭解衛睿,雖然這人挺狂,但人家狂有狂的資本,他很少說沒有根據的話,如今用上了非常這樣的形容詞,想來應該是真的不錯了。

  她眸間流露出些許微光,隱隱帶笑,寬敞的空間一時竟因為她這搖曳發散的重重美貌而變得逼兀了起來。

  「說來聽聽?」

  她嗓音如同夾雜著淅瀝雨聲,潤,而清。

  溫銳喉間一窒。

  衛睿卻絲毫不為所動。

  「這本子也是寫的以網配為背景,雖然狗血,但不少地方都頗有新意,情節轉折設置得很精妙,網上粉絲也不少,我明天讓溫銳給你拿過來,你有空翻翻,下周之前給我答覆,若是不喜歡,我手上還有幾個備選。」

  對於和《關於你的聲音》同樣創作背景的新劇本,盛繁心裡自然是有一種躍躍欲試的挑戰慾望的,她和姜華孰優孰劣,不妨就通過這部片子讓大家看得更清楚一些。

  不過……

  盛繁有意想要試試衛睿的眼光,自然對於選片一事並未多加干涉。但衛睿在選片上究竟是個怎麼樣的水準,她也還沒有個定論。這片子接是不接,其實尚是一個未解的謎題。

  想到剛才出現在衛睿話裡的那個自進屋後就一直沉默的人,她的目光和衛睿一起投向了溫銳。

  霎時被兩人盯著,溫銳愣神半瞬,很快回復平靜,點了點頭,「明天嗎?我知道了。」

  她是助理,自然要盡到本分才行。

  見她那副如同木頭人般的表情,盛繁唇角微微逸出幾絲綿軟而又無奈的笑。

  要打開溫銳的心防,恐怕不是一件太迅速的事。

  她同意了衛睿的安排,主動問道,「劇本現在定名字了嗎?」

  這問題一出,盛繁就敏銳地覺察到衛睿的身體僵滯了一瞬,他思索了一下才緩緩開口。

  「劇的名字……恐怕得改改……不過小說的名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

  「什麼?」

  「……重生網配圈之女王在上。」

  ……

  ***

  送走了衛睿溫銳二人,時間已近晚上十一點。

  盛繁之前運動的汗珠早已經凝干在了背上,剛才談得認真不覺得,如今人去樓空,房間一時冷靜空曠了下來,她才隱隱感受到了幾分骨子裡透出的涼意。

  她從箱子裡抖了件疊得齊齊整整的外套出來,馬馬虎虎地披在了肩上,走到窗前一拉,厚重的簾布後面,是星星點點輝映出城市繁華景象的夜色一角。

  窗是落地窗,盛繁趿拉著腳上的拖鞋,踩在了最邊緣的角落,眼睛下望時,彷彿整個城市就匍匐在她的腳下。

  窗外雨聲稀稀拉拉,玻璃窗上不時飛濺有大顆大顆的雨點,雨珠彙集在一起後徐徐流淌滴下,玻璃上的夜色清晰又模糊。

  遠處的霓虹燈斷斷續續亮起,照得盛繁那張素卻美得不可方物的臉也跟著明明暗暗,看不出眼底神情。

  良久,她對著玻璃歎了口長氣,在上面烘出一片不規則的霧氣。

  說起來,為什麼衛睿給她找了個名字這麼衰的劇本?

  盛繁一腦門黑線,只覺得自己這一世英名恐怕要完。

  雨天總是讓人莫名惆悵,為著一個小小的劇本名,也或許是為了別的什麼情緒,盛繁站在窗前發了許久的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好半晌她才又歎了口氣,像是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全部掃空。

  盛繁往回走了幾步,一個仰倒大開大合地躺在了一米八的大床上,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了手機,給自己來了張非常魔性的仰面自拍。

  傳上微博,配字,生無可戀.jpg。

  她就那麼一兩百萬粉絲,也沒指望這深更半夜的能有多少人回復她,卻不料才過去不到一分鐘,她的微博底下已經蹲滿了不知道哪裡跑來的吃瓜粉絲。

  「這個角度也能這麼好看小姐姐真是神人了,要知道我這麼拍,就只能像豬。」

  「默默加一。」

  「為層主點贊並送去默哀和祝福。」

  「說起來我正在想為什麼新人小姐姐最近失蹤了呢,微博一天刷新個幾十遍也不見蹦出來一條,原來是在搞大動作呢,看來之間扒君的小道消息是真的。」

  「既然葛導想保密咱們也先低調些,別給劇組惹麻煩,咱們看看熱鬧就好【托腮壞笑】」

  「這深更半夜的我百合魂熊熊爆發真的好嗎?刷微博刷到正主也上線了真的幸運,我看我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這個新人怕不是想蹭我們家丫丫上位吧,剛就這麼巧當晚發微博?我不信這麼想的只有我一個。」

  「樓上傻逼,還真就只有你一個。」

  「加一,腦殘滾一邊去。」

  「你們慢慢糾結陰謀論吧,我顏狗先把小姐姐抱走了。」

  「【微笑】不想被丫丫家的大軍打死建議你還是先放下為妙,幫丫丫死守小姐姐到底。」

  「啊這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怎麼會有人長成這樣啊!!!!我不服!犯規啊,這是犯規啊!!!!」

  「呃,咆哮的那個,我路人想問問,這究竟是發生了什麼?」

  「給後來的吃瓜群眾們讓個座兒,順便指路@溫雅汝yaya,不用謝,我是雷鋒【doge】」

  盛繁一下子被這鋪天蓋地的轉發和評論搞得頭暈,連她自己都沒想清楚這到底是個怎麼回事。

  懵逼許久,她也點進了評論裡那個指路的微博。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8 PM

第八十七章 粉絲

  溫雅汝的微博粉絲在整個娛樂圈看來並不能算多。

  作為一個有正規大公司撐腰且出演了不少影視作品的演員來說,六百多萬的粉絲數目著實有幾分拿不出手——這也和溫雅汝自身怯懦的性格有關。

  她不喜表現,凡事能躲則躲,在訪談節目上皆展露出內斂笨拙的一面,自然沒法圈到太多粉絲。

  但也許正是因為她的性格緣故,使得聚攏在她名下的這批粉絲,一個比一個鐵,一個比一個死忠。

  對溫雅汝,她們都是以一種母性的角度去心疼和呵護,既有恨鐵不成鋼的怒不爭氣,卻也有內心深處的柔軟疼惜和不離不棄。

  這樣的粉絲,比有些靠臉和人設圈來的路人粉要可靠太多太多。

  溫雅汝的微博賬號素來都是交給公司打理,裡面的內容官方又乏味。

  偶爾經紀人讓溫雅汝登上去發幾張自拍或者和粉絲互動,她都是極力抗拒和反對,久而久之,經紀人也懶得理她了,任她隨意,重心也漸漸偏移到了別的藝人那裡去。

  說來也巧,溫雅汝正是鷺星旗下的演員,不過好在盛繁並沒有一桿子打盡的意思,她和岑喻一看不對眼,不至於把氣發到溫雅汝那裡去。

  她只是覺得這姑娘自卑又多思,整日活得戰戰兢兢,打骨子裡瞧不起自己。

  這樣的性格會讓她想起從前的自己,在生活的重重壓力下,她面上帶著笑,心裡卻要狠狠咬著牙,什麼都要自己扛,什麼都要自己想。

  她也曾有過放棄的念頭,她整日過得謹小慎微,如履薄冰,茫然無措地去追求一個看起來比天還高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可是那真的有意義嗎?

  她也曾懷疑過自己,也許她這輩子就這樣了,她除卻一張還不錯的臉蛋,有什麼值得與旁人比較?

  她也曾是那樣陰鬱而自卑的人啊……

  看著那條評論數超過三十萬的置頂微博,盛繁突然眼睛微微瞇起,唇角逸出了淡而輕的幾聲笑,她扶了扶額角,眼睫垂下。

  什麼時候,那樣黯淡陰沉的自己,也能成為別人眼中的光了呢?

  命運真是總能讓人意想不到。

  回首這一路走來,途中有過太多坎坷不安,不過等她站在高處再回望時,那些陡崖峭壁竟全成為了望之彌小的淺淺坡地。

  也就不過如此而已。

  她看著屏幕上那張模糊的抓拍照,裡面的自己神色淺淡而帶了幾分隨意的笑,最是不經意,也最是動人。

  裡面的評論沒有像別的藝人那般兩極分化,而是一致性地維護溫雅汝,好像大人對自己寵愛的小孩般無緣故的溺愛,溫雅汝不管做什麼他們都會說對。

  「丫丫在吃晚飯啊,記得要吃飽哦,雖然這個小姐姐不知道是誰,但丫丫喜歡,也給你比心哦。」

  「終於不是公司發的微博了!!有生之年系列,能讓丫丫親手上微博發個圖,我先給這個小姐姐叩拜一下。【燒香】」

  「雖然我的最愛還是丫丫,但我還是想說一句,這小姐姐真是高糊都擋不住的超高顏值,我跪了,圖我也要抱走!」

  「求科普,這個小姐姐是誰啊,丫丫新的助理嗎?」

  「別搞笑了,鷺星理過丫丫嗎,經常幾個月都沒通告丟在一邊不理不睬,跟後媽生的似的,怎麼可能還花錢給她找新助理。說句不好聽的,這次《謀殺者》定角丫丫能搶到一個不討喜的三號位,都還是她靠自己的演技自己掙來的,鷺星不是沒派別的藝人去,不過也不看看別人葛大導演想不想要。」

  「算了別罵鷺星了,這號還是公司的在管,讓他們看見更對丫丫有意見了。」

  「說起來我還沒見丫丫對誰這麼親近過,這是不是她親戚什麼的呀?」

  「科普一下,超美小姐姐是盛繁,18虛歲,新人出道,接了《明奴》的范皇貴妃和這次《謀殺者》女二邵長歸一角,人美智商高,身材也超好,是S市高考的理科狀元。」

  「我靠,這還讓不讓人活了,這是犯規吧!看照片好溫柔好美啊,喜歡這個新人誒!明奴馬上上線了,我得去看看!」

  「新人小姐姐的微博是什麼啊!我要去粉!」

  ……

  自己一大堆的鬧哄哄的私信和留言大約就是始於這條微博了。

  剛才看沒注意,這會兒盛繁倒回去才發現,自己的粉絲不知不覺已經漲到了將近三百萬,而且這個趨勢還在不斷繼續上延。

  也許是溫雅汝的粉絲實在給力,再連帶著葛晉新片角色曝光的巨大話題度,總之,盛繁這個熱搜體質,在沒有任何一部片子上映的前提之下,再一次坐上了熱搜榜的漲粉快車。

  第二天醒的時候,盛繁的粉絲已經極速逼近了五百萬。

  還沒有代表作就靠臉圈了近五百萬粉,衛睿早早在酒店大堂守著盛繁戲謔發問,「請問盛小姐你現在作何感想呢?」

  對著酒店提供的琳琅滿目的美食,卻只能空流口水啃白煮蛋的盛繁朝衛睿投去了一個白眼。

  酒店門口停有劇組專門接送的大巴車,拍攝地點離酒店還是有個兩三千米,總不能就這麼讓大家走著過去。

  有彭蓬在,怕是沒走出幾十米就已經被他的女友粉們堵得水洩不通了。

  上了車,衛睿和她打了聲招呼就離開去忙自己的事了,只留溫銳亦步亦趨地跟在盛繁身邊,悶聲不吭地幫她提著小包。

  二人坐定後,溫銳從自己的斜挎包裡摸出了一份文件夾,封面是衛睿最愛的淡藍色,顯然是昨晚二人說好的那份劇本。

  想到那個頗雷的小說名,盛繁扯了扯嘴角,還是翻開認認真真地看了起來。

  看的過程裡,平靜彭蓬等人陸陸續續也走了上來,幾人互道早安後便各自做自己的事。

  最後上來的是提了個大口袋的溫雅汝,她沒有助理,不少東西只能靠自己拿。

  她似乎是為自己來晚了有幾分不好意思,嘴角很難過地斜斜撇下,但看見了盛繁,她還是努力擠出一個燦爛的笑容。

  「盛姐早上好。」

  她抱著一大堆東西,一隻手艱難地在裡面翻找著什麼,額角都出了些汗。

  好半天,她終於摸出了一袋酸奶,遞到了盛繁的面前。這是帝豪內部特製的酸奶,味道和外面賣的都不太一樣,算是帝豪的一大招牌。

  它每天限量供應,盛繁今天本來想嘗一嘗,結果下來時,早已經被人一搶而空。

  看見面前的酸奶,盛繁眼底有幾分驚喜,「你怎麼拿到的?」

  溫雅汝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六點就起床啦,結果底下還是排了好長的隊呢。」

  六點?!

  盛繁一下子也不好意思了,想必溫雅汝來遲一定程度上也有自己的原因,她把酸奶推了回去,「沒事,你喝吧,我不用的。」

  溫雅汝卻異常堅定地搖搖頭,「這是給你拿的。」

  說完,她抱著一大堆東西就急急走到了後座,似乎生怕盛繁再換給她一樣。

  盛繁愣了幾秒,笑得有幾分無奈。

  她看了看手上的酸奶,又想了想CE定制的那個嚴格的飲食表,似乎,酸奶不算違禁品吧……

  眼珠子又轉了轉,盛繁笑瞇瞇地看向了自己身邊的溫銳。

  「那個,你應該不會告密的吧……」

  溫銳如同石頭人一般,好半晌瞳孔才動了動,慢慢把目光對準了盛繁,又沉默好久,才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盛繁一下子舒了口氣,笑嘻嘻地拍了拍溫銳的肩,「夠意思!」

  拍完她收回手,心裡感慨人家這肌肉可真夠厚實,卻沒覺察到溫銳隱不可察地肌肉一繃,面色有幾分僵滯。

  滿足地插上了吸管喝酸奶,盛繁悠悠歎了口氣,這味道,真是人間仙境。

  她又小口慢慢吸了一會兒,才把目光重新對準了手上的劇本。

  看了十來分鐘,她眼睛一亮。

  這劇本,還真是大有可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49 PM

第八十八章 補償

  雖然劇本名字狗血,但盛繁向來不是一個會因為偏見而影響判斷的人。

  這片子,是真的不錯。

  故事情節都很有賣點,人物也頗有張力,對話詼諧搞笑,高潮迭起,爽點頗多。

  只大致一翻,盛繁就已經篤定,這劇本,可以接。

  必須接。

  同樣看過《關聲》的部分劇本,和那種小清新戀愛風不同,《重生網配圈》主要講的是御姐聲的女主從小透明一路走向巔峰的奮鬥進程,這種題材顯然要比和大神戀愛一流的更吸引盛繁。

  她當即幾口喝光了酸奶,嗒嗒嗒地在鍵盤上打起字來。

  「本子很棒,接!」

  呼一聲,消息的旁邊顯出幾個綠色的小字。

  已送達。

  想著衛睿也許忙,來不及回復自己的消息,盛繁正打算鎖屏,一條新消息卻突然竄了出來。

  「可以。不過小說剛被製作方買下來,立項完成,還在引資,今天下午的酒會好好表現,要是能帶資進組,女主角就穩穩是你的了。」

  看著這條消息,盛繁眉梢輕佻,突然露出一道淡而明艷的笑來。

  酒會麼……

  她垂眸輕笑,眉宇間似思索著什麼,指腹輕捻。大約過了一兩分鐘,她才把目光從手機屏幕上收了回來,看向坐在身邊的溫銳。

  「今早衛睿還給了你什麼,一併拿給我看吧。」

  ***

  到了片場,照例是先化妝。

  執行導演那邊派助理會來提醒今天拍戲的場次數目,化妝之餘,演員們就可以再溫習幾遍劇本,提高效率。

  盛繁看了眼手上批注了不少小字的劇本,嘴角一勾,悠悠然閉上了眼,靜等化妝師動作。

  而在她閉眼之後,那些字句就一一拼湊出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一字不差。

  自重生以來,盛繁心中的猜想愈發得到了證實——她的記憶力越來越好了。

  不,不只是記憶力,各方面的腦力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提高。

  不是她的幻覺。

  但為什麼?

  盛繁的想法甫一出現,她腦海裡那行一直沒變過的紅字突然隱隱綽綽移動了起來,組成了兩個字。

  補償。

  赤紅而鮮明。

  補償?

  補償什麼?

  盛繁再提出問題,去試探那行字,卻再也得不到回應。

  她幽幽歎了口氣,只好把全部的思緒都壓進了心底,反正這行字對她也造不成多大威脅。

  反正是好事,不是嗎?

  盛繁閉著的眼皮輕輕一顫,從開拍至今的每一頁劇本每一句台詞都在她腦海裡一一閃現,清晰得彷彿對著書本一字一句地念。

  而在這過程中,化妝師一直手上動作未停,待結束時,盛繁睜眼,鏡中已經不再是她,而是邵長歸。

  陰森而魅麗,清透而朝氣,兩種截然不同的特質,良好地揉雜在了她一人的身上,淋漓盡致。

  外面葛晉在和製作人談著什麼,並未避諱旁人,盛繁只是站在大棚一側準備,就將二人的談話盡收耳中。

  如今越來越多的媒體收到了風聲,網上對於葛晉新片的猜測也越來越多,眾說紛紜,難保不會讓有心之人刻意利用帶了節奏。

  製作方這邊的公關是想,既然已經如此,不如索性就由《謀殺者》官方宣佈演員陣容,公佈定妝照,藉機收攏一波熱度。

  葛晉向來的作風都是接近拍攝尾聲才放消息,如今提前翻炒熱度,製作方也擔心葛晉並不會同意。

  不會的。

  盛繁看著不遠處以為是自己犯下大錯而緊張不安的溫雅汝,眼角彎彎笑了笑。

  不會的。

  葛晉會答應的。

  「可以,你們自己把握尺度。」

  葛晉淡淡道。

  聽了這話,製作人一下子眼睛就亮了起來,頗有幾分受寵若驚,連忙應聲,「會的會的,一定的。」

  盛繁朝那邊看了一眼便不再多看,笑容不變,朝角落走過去拍了拍溫雅汝的肩,「別多想,和你無關。」

  葛晉做事是有原則規矩,但他又不是什麼迂腐頑固墨守成規的人。這次《謀殺者》的熱度大爆,他怎麼可能為了自己固有的習慣就放棄這麼一個打響作品名號的機會?

  他又不是傻子。

  這件事情有益無害,為什麼要拒絕?

  這些人也是擔心過重,當局者迷了。

  安慰了幾句溫雅汝,今天的拍攝也就開始。

  製作人來都來了,乾脆留在原地看起劇組進度來。

  他大約三十來歲的年紀,腦袋卻已經是『地中海』,稀稀拉拉的幾根毛從腦袋左邊硬是梳到了右邊去,徒勞無功地遮擋著他光亮的頭頂。

  盛繁現在已經是漸入佳境,每一鏡至多三場就能讓葛晉完美收工,這段時日不僅幾個主演都挺喜歡這個實力頗強的新人,連工作人員們也隱隱崇拜這個給他們減少了不少工作量的女孩。

  要知道這些人幾乎都是跟葛晉跟了好幾部戲的老班人馬了,他們自然知道葛晉有多挑剔——

  ——一個鏡頭,他能磨著人家演員前前後後拍上一整天,不僅演員累,他們這些搞佈景和幕後的工作人員也得跟著累。

  真是多少年沒有看過葛導這麼心平氣和和顏悅色地拍過戲了。

  呵,簡直稀奇。

  一上午拍完,眾人吃午飯,點的是福鼎記的外賣盒飯。

  這家味道格外美味,物美價廉,B市開有多家分店,不少在B市拍戲的明星跟組時都吃過這家,所以也被戲稱為明星專屬盒飯。

  最近需求大,好多人想訂都訂不到,還是葛晉的助理提前一天打了預餐電話,才讓眾人今天中午吃上了美美的一頓。

  盛繁自然也知道福鼎記,之前常在B市拍戲,自然也多多少少吃過。

  說起來,她以前騙得劇組的男演員繞片場裸奔跑步時,那群工作人員吃的就是福鼎記的盒飯。

  劇組的盒飯裡,福鼎記能扛起最粗的那根大旗來。

  聞到熟悉的香氣,盛繁抽了抽鼻子,「今天是胡蘿蔔排骨糯米飯?」

  彭蓬正指使自家助理幫自己搶盒飯,他站在外圍詫異看盛繁一眼,「盛姐,你狗鼻子?」

  福鼎記現在幾乎不對外人開放了,畢竟他們光是做劇組的盒飯都快接不過來單了。

  盛繁按理說是沒吃過這家的,現在能憑個香味就準確說出來名字,除了狗鼻子,彭蓬想不出來別的解釋了。

  盛繁似笑非笑瞟他一眼,只把他看得心裡發毛。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想讓我罵你豬腦子?」

  「呃不不不不不,我錯了盛姐。」

  盛繁冷哼一聲收回目光,正幫盛繁搶盒飯的溫銳耳朵動了動,回頭瞄了正吊兒郎當東張西望的彭蓬一眼,嘴角輕抿,走出人群時腳似乎不經意間,直接完全覆蓋在了彭蓬的腳背上。

  嗷!

  彭蓬立即就狂叫出聲,當場差點哭了出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50 PM

第八十九章 趕往

  一直到了下午收工時,彭蓬還像一個怨婦般揉著早已不痛的腳。一邊可憐兮兮地在盛繁面前裝委屈,還不時用眼神飛小刀譴責溫銳的殘忍。

  天知道被一個體重哪怕用公斤計算都要上三位數的『巨獸』踩這麼一腳是多麼恐怖的事情。

  彭蓬覺得哪怕被人用千斤頂對著腦門兒掄這麼一下都沒那麼痛苦。

  那一瞬間,他幾乎都要感覺不到自己的腳了,麻木僵硬,動彈不得。

  不過嘛……看在這個助理是盛繁的,而且還多半不是故意的份上,他就大人不記小人過,不跟她多計較了。

  溫銳在一邊面無表情地看著彭蓬一個勁兒對著盛繁訴苦,順帶展現自己的寬容偉大,眼角隱不可察地抽了一下。

  呵,她還真就是故意的。

  至於原因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高興就踩了,管他呢。

  ……

  總之,這一天在盛繁的隱隱推動之下,全劇組的人都得以提前收工。

  走之前甚至還有妹子笑嘻嘻跑過來給盛繁遞巧克力吃,看得彭蓬一臉妒忌,盛繁自然是平易近人,笑呵呵地接了下來。

  見大家都在收拾,她便借劇組的化妝室卸個妝,剛對著手上的化妝棉倒了點卸妝水出來,門口那裡就來人了。

  ——正是今天在劇組旁觀了一下午的製作人。

  「盛小姐,真是年少輩出英才啊!」

  人還未到,聲先至。

  盛繁把手上動作一停,正想把化妝棉擱在桌上,溫銳已經伸手幫其接了過去。

  盛繁看她一眼,短暫笑了笑,就站了起身,腦海中迅速浮現出這個人的資料來。

  他也是存在於衛睿那份資料中的主角之一——張立方,今年37,業內小有名氣的影視製作人,曾輝煌一時的《大唐洛氏傳》、《離婚時代》、《愛情疑雲》等等作品,背後都曾有他的影子。

  據說他最近剛從自由身份轉投靠到銀河旗下——這也是為什麼盧會奇當初會有信心,能推薦一個人到葛晉劇組裡去的原因,畢竟有銀河這條鏈子。

  但這份脆弱的聯繫也就只能僅限於進劇組了,撈個主演什麼的身份還是不夠格的。

  葛晉的電影,每個角色能夠上位,那都是得靠實打實的功夫的。

  盛繁腦海裡快速流過這個人的信息,面上是不動聲色的標準笑意,帶了點兒恰到好處的真誠。

  「張先生,您謬讚了。」

  張立方詫異,「你認得我?」

  盛繁輕輕一笑,眼底閃爍著些許光芒,「圈裡不認識您的,怕只是少數吧。」

  被美人誇讚,饒是張立方混跡多年,還是多多少少有幾分不好意思,他撓了撓腦袋哈哈大笑,「瞧你這話說得,這就過了啊。我今天看盛小姐演戲,著實是很有潛力啊,我們這些中年人已經趕不上你們的步伐了。」

  「我看張先生這話才是有些誇大其詞了,我不過一個新人罷了,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張立方彎了彎嘴角,十分滿意盛繁的謙虛,之前的猶豫也都拋到了腦後,他開門見山,從手裡遞出去了張名片。

  「這上面有我的電話,日後有什麼機會的話,倒是很期待能與盛小姐進一步合作。」

  名片做成了鉑金的,邊緣泛著銀白,看上去倒是頗為精緻。

  盛繁眼睛微瞇,笑著雙手接過了名片。

  「那我就提前謝過張先生了。」

  她的眼神淡淡從名片上掠過,嘴角含笑,有句話沒有說出口。

  合作嗎?

  怕是用不了多久了呢……

  ***

  盛繁跟條魚似的靈活地鑽上了車,愜意地靠在車椅上吸了口空調的涼爽味道,她身後,溫銳沉默地低著身子走向了後排,把盛繁的包放在了椅子另一側。

  她的臉上妝容已經盡皆卸了個乾淨,素白的臉蛋上五官精緻柔美,比之濃妝時更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青春意味。

  衛睿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一轉她的臉,朝坐在自己身旁的女人使了個眼色,那短髮女人就提起工作箱朝盛繁坐了過去。

  「盛小姐卸妝後抹水乳了嗎?」

  盛繁點點腦袋。

  「那我就開始妝前工作了。」

  話罷,她就靈活地在盛繁臉上動作了起來。

  盛繁之前的妝容是演戲需要,她容貌過盛,很多不符合邵長歸這個角色的地方都要靠化妝來彌補,所以她本身的優點並沒有得到很好的詮釋。

  如今赴宴,自然得換個妝容。

  「哎,我那個劇本是不是還沒找到製作人?」

  盛繁單刀直入話題。

  衛睿瞄她一眼,笑容意味深長,「張立方也被你給搞定了?」

  不用多說,二人便都懂了對方意思。

  怪不得張立方那部分資料格外詳細,連著劇本一同非要在早上塞給她,這人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老早就在打張立方的主意。

  可憐張立方還以為自己是慧眼識珠,找到了好苗子為自己多留了條路,殊不知這只是有人請君入甕,盯上了他的能力。

  連他今天要來劇組的這件事情都早早埋好了伏筆。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盛繁搖了搖頭,「也不能算是搞定了,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只是給了我名片。」

  衛睿打了個響指,眼角輕瞇,「那就對了,他是不輕易給人名片的……這事情後面我來處理就夠了,製作人有了,現在只剩投資了,接下來好好表現。」

  他露出了一口白牙,笑得恣意之中帶了幾分算計。

  盛繁點點頭,「知道了。」

  說完便閉上了眼方便化妝師動作。

  這保姆車也不知道衛睿打哪兒搞來的,兩人買的那輛還在S市好好呆著的,這輛車卻簡直比S市那輛大了整整一倍。

  裡面這空間,都夠人安張床睡覺的了。

  衛睿見盛繁閉眼,自己也懶洋洋地從車內的小冰箱裡取了瓶紅酒出來倒上。

  他舉杯朝溫銳揚了揚,「喝點嗎?」

  溫銳無聲盯他半晌,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衛睿也不惱,就著盛繁化妝的臉就喝了小半杯下去。

  「對了。」他突然發聲,「你拍《明奴》的時候,和柯明的關係怎麼樣?」

  「怎麼突然問這個?」

  化妝師在給盛繁打臉部陰影,盛繁趁機睜開眼睛莫名其妙看他一眼。

  「沒什麼,只是等下柯明也會去,算算時間他應該已經到了……」

  他頓了一秒,像是有幾分為難,有幾分難以啟齒,「雖然這很難,但是我還是要確認一下,你和他的關係,能不能讓他等下在你入場時表達一點親近,打招呼也算,點頭也行。」

  盛繁懶洋洋地把眼睛又合上了。

  「別想了。」

  她可不願意和柯明那廝扯上什麼關係。

  但衛睿卻誤會了她的意思。

  他像是理解地點了點頭,「也是。」

  柯明何等人物,就算和盛繁同出演了一部戲,估計也不會對她產生多少印象。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5 02:51 PM

第九十章 騙子

  把這種無望的奢想拋到腦後,衛睿提了種更可行的方案出來。

  「入場的名額我受人所托,幫忙給出去了一個,待會兒那個藝人肯定會過來歡迎你。在場有很多成名已久的演員以及幕後的高層人士,你切記不要怯場,放輕鬆就好。」

  盛繁再度懶洋洋看了他一眼,應了聲好。

  怯場?

  那是什麼東西?

  呵。

  盛繁繼續閉目養神。

  一天的拍攝說不累人是不可能的,演員就是一個透支自己的全部熱情和精力的職業,一旦下戲,多多少少都會有幾分後知後覺的乏力感。

  不過好在盛繁已經習慣這種驟然脫力的疲憊,只要給她一點時間,她就能穿戴好盔甲再度上陣。

  還有幾千米車程就到目的地時,化妝師在盛繁臉上完成了最後的定妝過程,她甫一睜眼,整個車廂似乎都因為她的顧盼流轉而亮了起來。

  衛睿端著紅酒杯的動作一頓,隨即恢復原樣。

  他叫溫銳,「把後排的那個紙盒拿過來,裡面是盛繁的禮服。」

  他叫了一遍沒動靜,不耐煩地回頭喊第二遍時,溫銳才遲鈍地捧起紙盒遞了過來,嘴唇緊抿。

  「打開看看。」

  他對盛繁說道。

  盛繁依言掀開紙盒,展開裡面的衣服,是一條鵝黃色頗為俏皮的短款禮裙,剪裁簡單大方而不失活力,一眼看過去就十分亮眼。

  盛繁因為戲的緣故,額上剪了幾綹劉海,化妝師幫她用卷髮棒夾成波浪的捲翹形狀,剛好把臉蛋修飾得極其精緻。

  配這禮服剛好。

  想起上一次直播時穿的那條海藍色禮裙,盛繁饒有興致朝衛睿看去,「你挑衣服的眼光還挺好的哦。」

  衛睿把紅酒杯放下,冷冷道,「我挑劇本的眼光也挺不錯的,不是嗎?」

  盛繁笑得狡黠,眼角彎彎,「其實我覺得你挑藝人的眼光是最好的。」

  「哦?」衛睿戲謔挑高尾音,似笑非笑看她一眼,沒作回應。

  車剛好在一個偏僻的角落停下,衛睿打開車門就走了下去。

  「你換衣服吧,換好敲玻璃,我們再進去。」

  說著,司機,化妝師,連同溫銳,都一個接一個地走了下來。

  為了趕時間,盛繁只能在車上完成化妝和換衣的過程,不過好在她底子好,哪怕隨便一描都比別人的精心打扮要美上不少。

  換好時,她笑嘻嘻地湊過去敲了幾聲玻璃,衛睿背對著這邊的身影轉了過來,熄掉了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點燃的煙,無聲開門坐了回去。

  「裙子很好看。」

  他目不斜視冷聲誇讚道。

  盛繁只是笑得眉目生光,權當衛睿是在誇讚自己,「謝了啊。」

  車子噗地一聲再度發動,緩緩朝著正門那邊開了過去。

  酒會是在B市相當出名的一家國際五星級酒店裡面舉行,門口還妥善地鋪上了紅毯,看上去十分地隆重華貴。

  開到門口時,衛睿從腳邊的一個醇黑盒子裡拎出來一雙全新的高跟鞋,鞋底泛著淡淡的藍色,鞋帶和鞋跟全都鑲滿了人工磨刻的八角鑽,看上去宛如辛德瑞拉的水晶鞋一般耀眼。

  「TU那邊的友情贊助,別穿壞了,要是合同談不攏,指不定我還得賠給人家。」

  盛繁邊穿鞋邊撇嘴,知道這人又在開一點都不好笑的冷幽默玩笑了。

  盛繁前面還有別的車流在慢慢移動,等輪到盛繁時,一個穿得宛如中世紀騎士的大堂門童幫她拉開了門。

  外面夜色還未至,酒店內部卻已經是燈火輝映,一盞盞明亮的光束隱隱綽綽朝著外面散射開來,投在盛繁身上時,讓她宛如踩著光輝而至的神女。

  她一雙桃花眼氤氳中泛開層層霧氣,黑如鴉羽般的長睫微閃,在眼底鋪開徐徐流動的墨色河流。她的臉蛋如同月色般皎潔純透,讓人想起春天時初雪微融的那一泓清泉石上流。

  她的聲音如同琅玉輕輕撞擊時發出的清脆鳴響。

  美人輕輕一笑,「謝謝。」

  門童瞬間呆住,身體還保持著那個滑稽的伸手扶人的動作,面色呆滯僵硬,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

  他跟魔怔了似的又重複了一遍盛繁的話,才恍然如夢初醒般連忙大聲回道,「不用謝!不不不不用謝!」

  眼睛一直死死盯在盛繁臉上。

  盛繁也不介意,隨意地撥了撥腦後如同深夜暗海水藻般的長長卷髮,輕笑一聲便邁步朝裡走去。

  那裙擺之下被修飾得長直白細的美腿邁步朝前走去,門童一時有幾分失神,竟忘了檢查她的入場邀請函。

  衛睿緊接著其後下車,拿起金色的邀請函在門童面前晃了一晃。

  看著他走神時不時眼神還往酒店裡面瞟的樣子,衛睿喉嚨發出了意味不明的輕笑聲,笑得那門童直直不好意思地紅著臉低下了頭。

  衛睿已經提步要走,卻又不知怎的,有些惡作劇的意味,一改從前的淡漠,低聲對著門童沉沉道。

  「一般人,夠不著的。」

  夠不著什麼,他也不說,只是笑著朝前走去,銀色的西服筆挺。

  盛繁就站在大堂門口,逆光而立,笑吟吟等著他的到來,一席黃裙穿在她身上,非但沒有把她襯得顯黑,反倒是她如牛奶般的瑩白肌膚把裙子艷麗的色調壓了幾分。

  她靜靜站在那裡,會讓人產生一種,天地寂靜,只餘她一人的錯覺。

  四周已經有越來越多的目光投來過來,伴隨著些許的竊竊私語。

  衛睿加快腳步,回頭朝溫銳比了個手勢,就走到了盛繁的旁邊。

  盛繁笑意如同水波般泛起陣陣漣漪,她伸手挽住衛睿的手臂,調侃道,「今晚就麻煩你啦,我的經紀人。」

  衛睿目光一頓,面色有一瞬閃過些許無奈,「恐怕是真的有點麻煩,你今天這身太招搖了。」

  盛繁眉眼輕輕佻起,眼角一筆勾出的棕色眼尾飄搖出幾分不自知的風情。

  「你的意思是我換身衣服就不招搖了?」

  衛睿面無表情,「當我沒說。」

  二人面上帶著禮貌而標準的笑意,一路朝著正廳走去,嘴巴輕輕動著低聲交流,一眼看去,還以為二人都沒在說話。

  這是混酒會的必要技能。

  在這場酒會裡,除非是超級大腕明星,否則地位都是比不上那些操縱幕後的掌權者的,所以大家都是識趣的把自家的助理一類的放在側廳。

  這也是溫銳等下的去處。

  而盛繁和衛睿二人手挽著手,笑意盈盈地朝著正廳走去,心裡都各自在盤算著等下的狩獵目標。

  被這對男女盯上的,不管是誰,今晚都注定只會有一個命運。

  眼看著正廳銀色的環狀大門已近在眼前,衛睿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心裡已經快速計算出了等下最有可能第一個迎上來的目標,以及等下自己該用怎麼樣的對話最大效率地拉近距離。

  還沒等他想個明白,那大門拱形花束一側,似有人感應到他們的到來,已經緩步走邁了出來。

  人影清瘦而卓絕。

  他髮絲黑得發亮,鬆鬆垂在額前,遠遠看去像是不經意沾了水,漆黑如墨,點點光亮直直要折射到人的心裡去。

  墨發之下,他一雙眸子似乎是不經意地朝這邊看來,強烈燈光之下,襯得他膚白唇紅,鼻樑挺直,一雙眼宛如春雨洗滌過後的青翠草地,濕潤的春風徐徐拂過,皮膚之上泛起酥酥麻麻的觸感,寂靜之中,彷彿藍天白雲之上有一排白鷺飛過,輕輕鳴叫出聲。

  他穿得隨意,白色襯衫之下是暗色格紋西褲,扣子扣到最高的位置,喉結勾勒出性感的弧度,不經意間上下動了動。

  三人站定,似乎有一陣不知哪裡吹來的風襲過,讓盛繁鼻尖隱隱嗅到了青檸和薄荷的淡淡香氣。

  最後是他先出聲。

  他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眼裡折射出璀璨光芒,看見她的那一刻,一瞬間眼睛亮得出奇。

  他喊道,「盛繁。」

  「好久不見。」

  聲音如同碧玉落潭,發出陣陣水光蕩漾的聲響。

  那一刻,盛繁和衛睿的腦中都閃過不少想法。

  盛繁想的是。

  一個人怎麼能帥到這個地步?

  而衛睿想的是……

  盛繁這個無恥耍賴裝傻充愣超級不要臉的大騙子!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46 PM

第九十一章 怒意

  「盛——繁——」

  衛睿面上保持著禮貌的微笑,實際卻是在咬牙切齒地低聲喊著盛繁的名字。

  「你不是說——柯明和你不熟嗎?」

  盛繁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不鹹不淡笑著回道,「我什麼時候說過?」

  衛睿一滯。

  仔細回憶了一下,盛繁好像確實沒有明確提過她和柯明的關係。

  但現在看這情況兩人已經不只是認識了!

  柯明還一臉溫和親近看起簡直盛世奇觀啊!

  他就從來沒見過柯明露出這幅彷彿哄騙小紅帽的大灰狼模樣啊!

  這根本就已經很不正常了啊好不好!

  盛繁這死騙子,瞞得他好苦……

  衛睿冷冰冰瞥盛繁一眼,繼續小聲道,「晚上回去再跟你算賬。」

  盛繁毫無畏懼看了回去,臉上笑意不減,「那我可得好好等著。」

  兩人本就是手挽手的距離,臉上笑容又盛,小聲說話時,看上去就像情人間在呢喃耳語,旁人看上去覺得沒什麼,畢竟酒會之中這種現象比比皆是。

  可有人就不這麼覺得了。

  他只覺得刺眼得要命。

  柯明上前一步,眼底剛剛的一池春水都化作了冷冽的冰,「衛先生,可以借你的女伴一用嗎?」

  這話說得硬邦邦的,讓人感覺不到絲毫誠意。

  衛睿這才反應過來柯明還被他晾在原地,笑意加深看了回去,「柯先生認識我?」

  這本來只是一句很簡單的拉近距離的寒暄——

  ——接下來,柯明只要說些類似於『啊當然久仰大名』『啊衛先生青年英傑怎能不識』的假惺惺客套話,就可以輕而易舉把話題帶向下一個階段。

  但他沒有。

  柯明輕聲一笑,雖然沒說什麼,卻讓在場的三人都多多少少感受到了幾分說不出的嘲諷和敵意。

  盛繁脊樑發寒縮了一縮,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在過去的許多年裡好像曾出現過無數次。

  好像每次在不同場合遇見柯明,他都是這樣,對著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散發寒意。

  搞得她一直堅信,柯明對她十分不爽,不爽到連她旁邊的人都要一同針對。

  真是沒道理的男人。

  野蠻!

  柯明似乎知道盛繁在想什麼,眼角餘風瞥她一眼,頓時把盛繁嚇了老大一跳。

  「你大概誤會了什麼,我不認識你。」

  他輕呵一聲,看著衛睿眸色沉沉,眼睛裡彷彿正徐徐流動著破冰的暗色河流,「我不過找了個最難聽的姓喊你一聲罷了。」

  衛睿身形一滯,似乎不敢置信自己聽到的話。

  等等……剛剛柯明說了什麼來著?

  他媽的……為什麼自己莫名其妙就被心裡悄悄尊敬的大影帝給罵了???

  他做錯了什麼??!!

  他做錯了什麼啊喂!

  他媽的,好委屈。

  日!

  好幾秒過去了,衛睿仍處於震驚失神的恍惚狀態。

  站一旁的盛繁看不下去了,輕輕皺眉,「柯……」

  「噓。」柯明朝她轉頭看來,眼神再度徐徐暈染上暖意,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讓盛繁似乎瞬間聽到了某種花開的聲音。

  「別鬧,待會兒帶你走。」

  「哦……」盛繁有些呆,懵懵點了點頭,心裡閃過某種酥酥麻麻的觸感,似乎是被電到的感覺。

  柯明一轉頭,又恢復了那種極強的壓迫感,冷漠開口,「借你的女伴一用,衛先生。」

  衛睿挑眉看了回去,他本來也是極其驕傲的人,一時之間,心下也有幾分怒意。

  場面一時劍拔弩張。

  正廳廳門處突然跑出來一道人影。

  「哎呀,哎呀,衛先生好久不見啊,上次一面之緣,還沒來得及好好聊聊天,令堂最近過得怎麼樣啊?」

  任尋被自家的霸道老闆嚇得不輕,連忙點頭哈腰,試圖挽回局面。

  然而衛睿並不買賬,冷冷看他一眼,眼睛徐徐瞇起,「我認識你麼?」

  被戰爭餘波掃到的食物鏈最底層尷尬笑了笑,心裡在瘋狂地罵著柯明不知道裝什麼瘋。

  他一個轉頭看見盛繁,當即眼前一亮,笑著打了個招呼,「竇……呃,痘痘,呵呵呵,呃這個,痘痘,盛小姐臉上都沒長痘痘,真是令人羨慕呢。」

  他一句話說得顛三倒四,盛繁輕輕皺眉看他一眼,覺得不只是柯明奇怪,連他的經紀人都一起奇怪。

  她以前就認識任尋,也接觸不少,記憶裡任尋好像就這樣每天神經兮兮的。

  一下子,盛繁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面上禮貌笑了笑,「任先生,好久不見。」

  還不知道在自家女神心裡已經被定義成神經兮兮的任尋頓時笑得整個嘴都咧開了,眼裡的光像是要活活把盛繁吞下去似的,臉上帶著某種奇怪的狂熱感,但又在努力壓制。

  「盛,盛小姐,呃,這個,我能叫你盛繁嗎?」

  盛繁神色莫名,看他一眼,「當然可以。」

  現在說來不只是柯明,就連任尋的地位也要比她高上不少,他主動表達善意,盛繁當然不會拒絕。

  不過為什麼這麼突然?

  要知道上次直播時任尋都還對她愛搭不理全程漠視來著。

  像他現在這樣眼前發光的狂熱表情,盛繁還只在上一世的時候體驗過。

  那個時候每次見到她,任尋都像個要糖吃的小孩子似的纏著她,小心翼翼地搭話聊天,每次都得是柯明黑著臉來叫他了,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連自己手下的經紀人都禁止和她來往,可見柯明對她是有多麼不喜。

  而現在,面前的任尋又對她露出了那種熟悉的小心翼翼表情,「盛,咳,盛繁啊,你要不要和我們走啊,我們帶你見見人,打個招呼什麼的,呃,沒有惡意,就是隨便走走……」

  他眼睛是丹鳳眼,眼瞳黑白分明,求人時會從下往上掀起眼皮看你,眼皮上方勒出一道細細的痕跡。

  他眼睛常常看去有些微**,像極了她小時候在街邊偷喂的那只流浪狗,總是黑黑的眼睛呆呆望著你,彷彿包了一團小小的水珠。

  盛繁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裡那陣熟悉的歎息聲。

  她無奈朝衛睿轉頭望了過去,出乎意料地,衛睿朝她點了點頭。

  他到底是個理性至上主義者,就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已經壓下了心頭的怒意,快速分析出了事件的利弊。

  若能忍一時怒意,借他人東風快速讓自己達到目的,那所謂的面子也不過是個累贅而已。

  而且還是他佔了便宜。

  想到這裡,衛睿朝任尋柯明二人點了點頭,「麻煩你們二位了。」

  話罷轉頭看向盛繁,指了指正廳旁邊的位置,「我去那裡轉轉。」

  他已經看到了自己今天的目標。

  盛繁順著他指尖過去,也看見了同樣的人,她略帶歉意地朝衛睿笑了笑,「好。」

  然後二人便分道揚鑣。

  目送衛睿的銀色西裝遠去,盛繁才幽幽笑著轉頭看向了柯明,素白的手臂輕輕挽了上去,親密朝他俯身過去。

  聲音低低。

  「說吧,柯明,你到底想搞什麼鬼。」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48 PM

第九十二章 道理

  金碧輝煌的大廳裡掛有不少中世紀的復古名畫,放在外面每一幅都價值千金,卻被人這樣漫不經心地掛在了酒店的大廳裡。

  酒會之上觥籌交錯,人影憧憧,人人舉杯交談,臉上掛著面具般的假笑。

  在最中央的酒池一側,站著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面上如沐春風,談笑自若。

  「李總,最近都沒看到你碰什麼新作品啊,對這圈不感興趣了?」

  「就是啊,圈內現在都很少聽到李總的名字了,哪像過去那幾年,動不動就上新聞上報,根本不給我們這些小投資人點活路。」

  「李總那是慧眼如炬,挑中的片子都大爆,我看你們幾個面上問人李總為什麼沒動作了,實際心裡怕是巴不得他別回來吧。」

  「嘿你這話說對了,圈裡誰不知道李總的大名,碰上他就完蛋,李總現在清閒這麼幾個月,也好讓我們這些人有點發揮餘地不是。」

  一直充當著幾人話題中心的李德邊笑著舉了舉手上剔透的紅酒杯,「你們就別拿我打趣了,我哪有你們吹得那麼厲害,不過是傍了條大腿罷了。」

  「大腿?」

  還有人不解發問,卻被身邊的人狠狠撞了下肩膀瞪了一眼,疑惑之餘卻也發現現場氣氛有些微的變化,一時之間不再開口。

  李德邊彷彿沒聽到這句疑問,只是淡淡喝了口杯中的紅酒,眼神恍恍惚惚沒有定點。

  「要不是竇小姐厲害,次次都眼光不俗,撐起一部又一部大爆的大片,我怎麼能跟著出這麼幾年的風頭。」

  他說著,又把盛著淺淺酒液的杯子在手上晃了晃,燈光折射,一時有幾分閃眼。

  「你們要誇啊,還是誇她去吧,我不過是個沒多大能耐的商人罷了。」

  「可……」一開始說話的那人突然開口,有幾分卡殼。

  「可沒有您投錢,她電影也拍不出來啊。」

  他還是不遺餘力地找著機會想要拍李德邊幾個馬屁。

  因為他的電影還需要一個投資人爸爸。

  李德邊作為業內最知名也是最有錢的影視投資人,向來以大方著稱。能和李德邊合作,無疑是一件極其讓人愉悅和自豪的事情。

  他雖然在演員面前,是個頗有話語權和尊嚴的導演,看似光鮮耀眼,但他心裡明白,在這個圈子裡,錢,才是最大的權。

  他的一切門面,都是靠錢裝點起來的。

  因為他的電影賣了錢,發了財,大家才願意多看他一眼,給他多一分的信任和臉面,讓他的尊嚴能夠立得起來。

  但只要賠了錢,他就是一條狗,一條根本沒多少人願意正眼打量的狗,他堅持的那些尊嚴顏面,不過是一些連狗都不願意吃的垃圾罷了。

  除了那些已經立在行業巔峰上,腳步踩穩了的人,這個圈子向來都是誰有錢誰拳頭就大,投資人製作人,大於導演,大於明星演員,就是這樣的排序。

  外人看上去風光無限,但只有內行人知道這個圈子裡面有多少不為人知的心酸苦澀。

  所謂的娛樂圈,站在背後的那些人才是真正的執棋者,他們用金錢堆砌出來一個光鮮亮麗的外殼,笑呵呵地看那些所謂的明星在裡面掙扎搶奪,贏了的人翻身上位,輸了的人只能含淚隱退。

  這就是真正的幕後規則。

  李德邊只是似笑非笑地看了說話那人一眼,就把他看得心裡直哆嗦,擔心自己是不是哪句話說錯了。

  「你知道嗎,你犯了一個錯。」

  李德邊朝他晃晃手指。

  「你以為是我幫了竇扣?呵……沒有我,她靠自己能拉來十個百個一樣的投資,但我沒有她的提攜幫助,今天也沒有你站在我的面前卑微取悅於我。」

  此話一出,那人面色就是一白。

  「你回去吧,你剛才說的投資,我不感興趣,也並不看好……這娛樂圈沒了竇扣,真是索然無味,讓人絲毫提不起興趣。」

  這句話,已經把那人打入了冷宮,有了多部大作投資經歷傍身的李德邊一句話,不僅是他,想必很多投資人都不會再在這人身上花耗精力。

  天堂地獄,不過一步之差而已。

  李德邊又晃了晃酒杯,看著身旁這些面色各異低聲交談的人,突然閃過些許不耐。

  有些後悔了……

  他就不該因為一時無聊來參加這個酒會,真是信了那些人的邪。

  這個娛樂圈少了竇扣,新人又都皆是些心浮氣躁卻又扶不上牆的爛泥,還有什麼看頭?

  他的錢寧可帶進棺材裡都不想投在這些人身上。

  輕輕嘖了一聲,他把手上的酒杯放在了正走過來的服務生的托盤上,便想走到角落去找個座位坐一下。等現場氣氛再熱鬧些後,他就找個托詞提前離開。

  他環顧四週一圈,已經和不少隱晦投來的目光對上,隱隱還有幾張熟悉的面孔,似乎在電視上經常出現,風光無限。

  但他一丁點兒都不感興趣。

  正想轉頭離開,李德邊耳側突然捕捉到一些隱隱約約的嘈雜聲。

  那聲音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如同浪潮般,朝他這邊一波一波地襲來,直直湧到他身邊來。

  他聽見剛才才和自己說過話的那幾個人正在交頭接耳發問。

  「那是誰?」

  「怎麼從來沒見過?」

  「她怎麼和柯明一起進來?是女伴?」

  光是柯明兩個字就足以勾起他的好奇心了。

  他在娛樂圈沒服過誰,真要論的話,竇扣算一個,柯明,也算一個。

  不過他對柯明這人的人品不怎麼看好,拜竇扣天天給他灌輸的思想所賜,他隱隱覺得這人,是個腦子有包天天來事兒的傻子。

  雖然和自己固有的觀人論以及粉絲和周邊人的說辭有點出入,但出於對竇扣的盲目崇拜,他還是強行說服自己讓自己接受了這個設定。

  如今甫一聽見柯明的名字,李德邊便帶了點兒諷刺和敵意轉眸看了過去。

  只一眼,他就被柯明身邊挽著的女人吸引住了目光。

  那個女人,美得足以使現場所有的精心打扮和小心機都成為笑談。

  明亮的燈光都成為了她一人的陪襯。

  李德邊恍惚間,感受到自己的心,有那麼一秒無法抑制地顫了顫。

  他不知道的是,十米開外那個讓他瞬間呆滯的美人在幾分鐘前,還毫無形象地在廳門外和人爭論不休。

  「柯明,你不覺得自己的做法很沒有道理,很莫名其妙嗎?」

  「不覺得。」柯明眼睛不看她,只是淡淡盯著地面,聲調起伏平平。

  無端讓盛繁感受到了他身上莫名的委屈。

  她頓了頓,放緩了些聲音。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麼跑出來搶人很帥?可我不覺得。我覺得你很野蠻。而且我也不覺得我們有熟到那種地步。」

  柯明繼續面無表情,「我們拍過同一場戲。」

  「我們還坐過同一輛車。」

  「我去過你家。」

  「我還和你看過電影,逛過超市。」

  盛繁表情一僵,半晌瞪著柯明說不出話。

  而站在一邊陰惻惻聽完了全部談話的任尋早在心頭破口大罵。

  柯明這死賤人,背著他居然搞了那麼多夭蛾子出來,還面上跟他裝得跟多純情似的,真是不要臉!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盛繁在心裡醞釀了一下,覺得有點說不過柯明這男人,眼珠轉了轉,突然嫣然一笑,直晃得人神色一暈。

  「講道理呢,我和你確實做過這些事,關係也很親近了。」

  「但是……」

  盛繁狡黠勾起眼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小狐狸。

  「但是呢,很可惜,我就是這麼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0 PM

第九十三章 逼問

  一直到走進大廳,盛繁還在鍥而不捨地試圖把柯明對自己沒來由的興趣給轉移開來。

  「咳,這個,雖然我現在和顏悅色地跟你走了進來,但並不代表我就認可我們倆的關係很親近了,你懂嗎?」

  柯明淡漠的眼神從場上一張張驚異的面孔轉過,眸中不帶絲毫溫度,投到盛繁身上時,才多了幾分幾不可察的暖意。

  他睫毛輕掩,蓋住了眼中幾乎要藏不住破蛹而出的情緒。

  「嗯。」

  他輕輕嗓間一個音節便未再接話,安靜得出奇。

  盛繁和他慢步走著,周圍不少赤裸裸打量的目光投射過來,她也只作不覺,壓根兒不在意,大方自如。

  她偏了點兒頭看他的側臉。

  他今天穿得偏正式,卻又不是那種一絲不苟,白色的襯衣領口藏了點兒金邊的小心機。

  明亮光線之下,能看見他脖頸的順暢弧線,以及白得出奇的皮膚之下,那點青色的血管。

  他墨色的碎發垂在額前,眼眸沉澈得彷彿世間萬物都無法入他的眼。他的唇瓣潤澤微紅,嚴肅地抿住合攏,有著莊嚴的禁慾感,讓人忍不住想要破壞。

  盛繁的眼神定住在他鼻尖以下下巴朝上的部位,有那麼一瞬微微的走神。

  嘖嘖,真是勾人。

  被她視線籠罩住的男人喉結不經意地上下動了動,眼神未變,聲音卻瘖啞了幾分淡淡開口。

  「看夠了嗎?」

  盛繁一點兒也沒有被人抓包的窘澀感,無所謂地挑唇一笑,收回了眼神。

  「我有個問題。」

  兩人走到了一個較為清淨的角落,各自端起了一杯微微泛紫的酒液。

  盛繁朝他隨意舉杯,「你以前應該根本不認識我吧,你接近我,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即使是對如今的影壇巔峰柯明,她也沒有絲毫怯畏。

  「為財?為名?一時起興?還是為了找個合適的伴侶?」

  她無視柯明越來越沉的面色,面上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繼續猜測道。

  「總不可能是真的喜歡我吧。」

  「柯先生,你相信一見鍾情這種小言劇情?」

  「不可以嗎?」柯明嗓音悶悶,眼眸微斂,在盛繁看不到的角落,他的後耳根隱隱泛起一圈淡粉。

  盛繁擱下酒杯吊兒郎當地發出一聲嗤笑,「不是可不可以的問題,是我根本不信。」

  「柯明你快滿三十了對吧,你可不是什麼年少意氣的高中生了,說這話不嫌幼稚?」

  剛剛高中畢業的未成年少女一臉老成地數落著面前的男人。

  「你騙我之前能不能找個成熟點的說法?」

  「你之前要玩我也就陪你玩了,也不虧什麼,但你今天太過出格,對我的經紀人也太過沒禮貌,這讓我不得不問你一句,柯明,你到底想搞什麼?」

  柯明不說話了。

  在別人面前骨子裡都能透露出一股傲的男人,在盛繁面前無聲垂頭,他耳根後的那抹粉色徐徐褪去,透露出幾分寒涼的白意。

  他唇瓣緊緊抿住,眼睫垂下,他眸色很深,看不清裡面藏的東西,卻能讓人感受到他無聲中的委屈和倔強之意。

  他不想說。

  這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就是,你偽裝自己偽裝得太久,太過,以至於有一天你剖白心意時,別人都不願意再相信你。

  他向來覺得不需要別人懂他,只要面前這個人能明白就夠了,但現在看來,她也和別的人一樣,被他防禦的層層偽裝給騙了過去。

  柯明在心裡突然就無聲地歎了口氣,耳邊心底,都像是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而盛繁也在同時歎了口氣。

  酒杯被她暈染出了一團霧氣。

  「我知道了。」

  柯明頓時心頭一緊。

  「你是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心理隱疾。」

  柯明:「……」

  「我聽人家說,有些人對於特定的女性類型總會產生不由自主的好感和嚮往,有些還會形成強烈的追求壓力和性幻想,這種心理疾病的來源主要是根自於童年時期的某些陰影,但並不是不能調節治癒的。」

  說到這裡,盛繁意味深長地看了柯明一眼,「你是不是對於我這種富家小姐類型有著某種特殊的愛好。」

  柯明:「???」

  她是怎麼想到那裡去的?

  誰教她的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出來,保證不打死他!

  盛繁之所以聯想到這個,主要是因為在她還是竇扣的時候,柯明就特別受那些富家小姐的追捧。

  她一直堅信蒼蠅不叮無縫的蛋,那麼多富家小姐蜂擁而至,多半還是柯明這顆蛋自己露了縫隙。

  而且她記得柯明鬧得最大的一次緋聞就是和一個富家小姐有關,兩人糾纏不清到見諸報刊,即使男方主動出來數次澄清,但輿論依舊有越鬧越大的傾向。

  那個富家小姐叫什麼來著?

  盛繁皺著眉頭想了一想,叫什麼凡還是什麼帆來著,似乎有些記不清了。

  既然想不起來,她就乾脆利落地把這個問題拋到了腦後。

  柯明眉心微蹙,身上淡淡的青檸香氣緩緩縈繞到盛繁的鼻尖。

  「我不是……」

  「等等,先別急著否認,好多精神病不也說自己沒病嗎?」

  柯明:「……」

  「我問你,你是不是童年發生過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讓你至今念念不忘?」

  「沒……」

  「你是不是時常失眠煩躁,內心不安,覺得深夜無法入睡,從前發生的事件場景還歷歷在目?」

  「我……」

  「你是不是經常夢裡出現一個女性的身影,讓你對她充滿了好奇和幻想,卻又總是看不清她的長相,醒來還會夢遺?」

  「盛繁!你……」

  「你是不是第一次見面就對我有種好奇感,想要瞭解我,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後就對我有了某種好感?」

  「不……」

  「好的!」

  盛繁不顧面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冷冷盯著自己的柯明,振奮地放下酒杯拍了拍掌,一臉興奮激動。

  「既然結果全是肯定的!那麼我們就可以得出結論了!柯明,你是真的有病!」

  柯明:「……」

  「首先我對於你自問自答就得出結論的行為表示很不愉快,其次我認為在我們兩個中間,一定要選出一個有病的人,那一定不是我。」

  柯明淡淡看她一眼,言下之意已經不言而喻。

  盛繁顫巍巍抬起手指,不敢置信地指向自己。

  「難道是我?」

  柯明不說話。

  「算了,算了。」

  盛繁一臉老淚縱橫的模樣,「要體諒病患,不和他一般計較。」

  ……

  柯明額間已經隱隱出現了青筋,似乎是忍無可忍,「盛繁,你能不能正常點?」

  他話語間都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像是被盛繁的胡攪蠻纏實在搞得頭痛。

  盛繁一瞬收回了誇張的表情,又吊兒郎當地從桌子上拿起了酒杯,笑得漫不經心。

  「行啊,那你也告訴我實話唄,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一副不撞南牆不死心的模樣。

  和從前……一模一樣。

  柯明收斂情緒,重新變回了那副處變不驚的淡然神情,深深看她一眼,似乎是在斟酌著什麼。

  良久,他突然開口。

  「你確定……真的要知道?」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1 PM

第九十四章 找茬

  盛繁幾乎是沒有思索地就點了點頭。

  她不是什麼打破沙鍋問到底的個性,但對於自己想要知道的東西,向來存著一股子韌勁兒。

  關於柯明為什麼會對自己如此感興趣這個話題,她,著實是很感興趣呢……

  柯明頓頓看她兩眼,面上快速掠過幾絲緊張不安,幾乎讓盛繁以為那是個錯覺。

  她就沒見柯明臉上出現過這種表情。

  啊不,好像是出現過的……

  她參加十七錄發佈會的前一天,柯明曾和她在希南公司大廈的樓下見過一次。

  當時她是去確認第二天發佈會的流程問題,偶然在過道遇上柯明後,自己就沒給他好臉色看,哼著歌繞過他就走全當沒看見。

  柯明當時緋聞正鬧得厲害,她可不想和他有什麼同框的照片出現。

  柯明卻一反前態扯住她手臂不讓她離開。

  他說有話要講。

  那個時候他也是現在一樣的表情,緊張,忐忑,嘴唇緊抿,眉心微微蹙起,全身的肌肉不自覺地繃緊。

  像是有什麼很重要的大事即將宣佈一般。

  搞得她也跟著一起緊張了起來。

  兩人一同沉默半瞬,後面樓道裡卻適時傳來了高跟鞋的聲音,一陣一陣朝這邊走來愈發清晰,還帶著一聲聲軟糯的喊聲。

  「柯明?柯明你在這邊嗎?」

  她當時面色就是一變,甩開了柯明拉著她的手,冷笑一聲就轉身走人。

  她剛剛竟然傻到以為柯明那副鄭重其事的模樣是要跟她表白,真是腦子有問題。

  她怎麼就忘了這人還在跟一個富家小姐糾纏不清?

  那是她和柯明的最後一面。

  以竇扣的身份。

  盛繁突然深吸了口氣,有點兒後悔,當時怎麼就沒問清楚他到底想說什麼?搞得她到了現在有隱隱有點兒惦記。

  收回飄遠了的思緒,盛繁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他指尖動了動,連帶著睫毛也輕輕顫了顫,他呼吸有些急促,忽然開口。

  「雖然這個想法很荒謬,但我還是希望能從你這裡得到一個求證……你是不是,就是……」

  「柯明。」

  一道嬌媚得甚至有幾分尖細的聲音驟然響起,打斷了盛繁不自覺屏住的呼吸,也打斷了柯明醞釀已久的問題。

  一道纖細的身影款款朝這邊走來,面上帶著明艷的笑意。

  「柯明,好久不見。」

  岑喻一穿著紫色的魚尾裙,眼皮上點了一圈金粉,看上去整個人嬌艷欲滴,如同一條美人魚。

  「你躲在這兒和誰說話呢,也不過去和大家打個招呼?」

  她看向盛繁的眼神透露出一種假惺惺的陌生和感興趣。

  盛繁沒理她,朝周圍看去,果不其然,大半個酒池的眼光都在或明或暗地鎖定這邊,而被鎖定的中心,自然就是柯明和她兩人。

  柯明這麼多年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他頂著一張人怨天怒的帥臉素了那麼多年,被無數媒體日夜暗中盯著,卻硬是沒被拍到一張曖昧的照片出來。

  久而久之,人們也認了,這就是個怪胎,再怎麼挖,怕是也沒法從他這裡挖到什麼香艷料。

  誰能料到他今天出席會帶著這麼一個美人,還兀自躲在角落言笑晏晏,一副墜入溫柔鄉不願出來的模樣。

  有人錘了錘身邊人的肩,「跟你說個笑話,我剛看到柯明在那邊兒耳朵紅了一下。」

  被錘的人淡淡翻了個白眼,「我要是信你這句話,我才是個笑話。」

  人群目光中央,柯明轉眸朝眾人看了過來,雖然表情沒多大變化,卻硬是透露出了一種讓人心顫的陰戾出來。

  一種被人打擾後的沉怒。

  眾人忙不迭轉過自己的目光,不敢再看,生害怕自己成為他遷怒的目標。

  這圈裡懂點兒行的人都知道,柯明,碰不得。

  此時這個被眾人隱隱畏懼著的男人看向了岑喻一。

  「滾。」

  只一個字。

  岑喻一瞬間面色精彩。

  像是沒聽清,再或許是不敢置信,她心裡抱著那麼點兒對柯明隱秘的覬覦,自欺欺人地想要告訴自己這是錯覺。

  她勉強笑著問了句,「什麼?」

  柯明看了眼對面還沒明白過來狀況的盛繁,看著她依舊懵懂和對自己隱隱戒備的眼神,一股子無名火一下子就燃到了頭頂。

  他用舌尖突然頂了頂臉頰,白淨清雋的一張臉上染上幾分痞意,他綻出一個有幾分邪氣而危險的笑容,眼神頓頓看住岑喻一。

  「沒聽清麼,我讓你滾。」

  這一次岑喻一聽清了。

  不僅聽清了,還清晰得嚇人。

  她面色有一瞬差點變得猙獰起來,卻又迅速收住,眼神極其可怖。

  她幾乎能聽見自己心裡的某種幻想迅速崩滅。

  她就從來沒見過柯明這幅樣子!

  她有點怕,又強行讓自己鎮定住,一直佯裝的不認識盛繁也裝不下去了,滿眼譏誚朝盛繁看去。

  「你以為你扒上柯明,演了兩部小電影就了不起了嗎,賤人,你等著,以後有你好看的。」

  盛繁一臉懵逼。

  懵逼之餘還有點兒渴,她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大口。

  柯明卻聽不下去了。

  他聲音也不壓了,根本不給岑喻一顏面,聲線提高再說了一句。

  「讓你滾,沒聽見嗎?!」

  見到盛繁被罵,他的忍耐度已經到達了某個極限。

  岑喻一再也忍不住了,尖聲大叫,叫完拎著自己的裙子疾步走開,倒是她站在遠處的經紀人快速跑了上來,朝她那邊追去。

  路過柯明和盛繁時還不忘停下來留了句諷刺,「我以為柯先生是風度翩翩的君子,原來……呵。」

  盛繁放下酒杯懶洋洋打了個酒嗝。

  岑喻一退了場,卻還有不知所謂的蒼蠅緊接著貼上來。

  一張標準的小白臉從一邊走了上來,面色複雜,站定在盛繁面前。

  雖然盛繁很想忘記他是誰,但拜良好的記憶所賜,她一時半會兒還真有點兒忘不掉。

  路白。

  腦中閃現過她的名字。

  幾乎是霎時,盛繁就反應過來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

  「你的邀請函是衛睿給的?」

  衛睿在入場前似乎和她提過這個人情。

  路白面上閃現過幾分糾結,幾分掙扎,顯然很想否認,卻又不得不屈辱的嗯了一聲。

  他面色複雜之餘閃過一絲狠戾和決絕,「真沒想到是你……怎麼樣,謀殺者演起來還挺爽的吧,最近在微博上熱度也挺高的挺好玩的吧。」

  雖然盛繁瘦了不少,尤其驚艷了不少,但路白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這個在他節目錄製時給了他難堪的女人。

  她的容貌,很難讓人忘懷。

  聽到他的問題,盛繁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聲,「那又關你什麼事。」

  她看不慣路白這個人身上隱隱透露出來的那種功利的氣質,容易讓她聯想到卑鄙小人那種生物。

  雖然盛其希沒說,但盛繁還是隱隱能猜到,自己當初在那檔綜藝節目上的鏡頭,應當是為了照顧路白的形象而剪了。

  沒辦法嘛,小人物總要服從於大牌角色。

  但現在誰是大牌角色……就說不定了。

  路白狠狠咬牙,眼神透露出幾分厭惡,他冷冰冰笑了一聲。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盛其希什麼關係。」

  「哦?」盛繁饒有興致挑了挑眉。

  路白繼續道,「能讓他為了你把我從劇組砍下去,又幫你拿錢砸到這個角色,想必你陪了他不少個晚上吧,不過不用急……」

  他嗤笑一聲,「等片子上映,我會好好看著你是怎麼被一人一口唾沫給淹死的。」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3 PM

第九十五章 照片

  盛繁忍不住噴笑了一聲,然後又迅速收住,但她那一瞬間不自覺展露出的風情,還是讓很多人心癢難耐地把眼神定格在了她的身上——

  ——然後又被柯明的目光嚇得收了回去。

  「路先生,這有病得治啊……」

  她意味深長地拖長了語調,眼神戲謔地在路白五顏六色的臉上轉了一圈。

  「怎麼,敢做不敢當麼?你真當大家看不出來你和盛其希背地裡在搞什麼勾當?」

  路白拳頭都攥緊了,一臉諷刺不屑。

  「嘖嘖……」

  盛繁這下是真的不想理這神經病了。

  衛睿都帶了些什麼稀奇古怪的人進來?

  回去可得好好數落這人。

  哼。

  盛繁懶洋洋的目光在路白臉上轉過一圈,扯了扯柯明的手臂,「走,換個地方,這裡現在是重污染區,禁止人類活動。」

  柯明的眼神落到盛繁手指和自己衣袖相接的位置,面容冷峻的輪廓有那麼一瞬柔化,嘴唇快速輕輕勾了勾,又被他壓下。

  「嗯。」

  正廳中央又有人抬手錘了錘身邊的人。

  「我靠啊,我再給你講個笑話,我剛看到柯明笑了!!」

  旁邊的人面無表情,「可我笑不出來……因為我也看見了。」

  ……

  柯明和盛繁二人甩下路白走到大廳另一側,才總算清淨了些。

  隔了一張長桌,有人在聊。

  「錢先生真是厲害啊,居然能認識盛先生那樣的青年豪傑。」

  「可不是嗎,希南現在也是業內幾大巨頭之一了,搭上希南這條線,以後有什麼投資立項可都方便很多啊。」

  盛先生?盛其希?

  「你們快別說了,我也就是和盛先生吃過幾頓飯的關係,哪有那麼大的面子敢向他討個方便啊。」

  「吃過幾頓飯也算一種人情了嗎,誰不知道他性格傲得很,多少人的約見都閉門相拒呢,一點兒也不給人顏面。」

  「呵,認識盛其希算什麼厲害的,有本事你認識盛霖去,人家現在接手百盛,每天過手資金數百億計。」

  「我說小吳你說什麼酸話,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怎麼不見你認識個盛霖給我們瞧瞧。」

  「要我說認識哪個都不算差好嗎,人盛其希盛霖一母同胞出生的兄弟,認識一個就總有機會認識另一個。」

  「其實按我來看,認識哪個都不如認識盛中寰來得爽,實業龍頭,傳奇人物,跟他吃頓飯,下半輩子都不用愁。」

  那可是首富啊,蟬聯十年都無人可撼動其絕對地位的首富啊……

  「說得輕巧,小李你去給我認識一個看看,你怕是連人家面都見不著。」

  「哈哈哈哈哈哈我這不就說說當玩笑嗎,那樣的人物,我們平常哪能見得著,尤其聽說他最近似乎有退休的意向?我們這些人裡,怕也就是錢先生有點兒希望了。」

  隔著一條長桌以及桌上的層層餐點裝飾品等遮擋,兩個不僅認識盛中寰還和整個盛家都吃過無數頓飯的人默不作聲,跟做賊似的不敢發出聲音。

  「盛繁……」

  還是柯明先打破了這段沉默。

  「我們在這裡……幹嘛……」

  「……我也不知道……」

  又是長長的沉默。

  又聽了幾分鐘那邊的人互相吹捧以及做著美夢,盛繁終於受不了這份沉默了。

  她轉身就從桌子上叉了一塊兒小蛋糕起來,美滋滋地一口吞了下去。

  蛋糕上層的白色奶油糊了點在盛繁的嘴角,她伸出舌尖一卷,舔了下去。

  一直默默看著盛繁動作的柯明:「……」

  他的喉結不自覺地又上下動了動。

  轉頭恰好看到這一幕的盛繁愣了一瞬,偏頭看他,「你也想吃?吃啊?」

  很想解釋但看了盛繁表情又莫名有點不想解釋的柯明:「……」

  「我不想吃。」

  悶了半天,他只悶出來這麼一句。

  盛繁莫名其妙看了一眼這個在自己心裡已經被歸結為口是心非的男人,轉頭又叉了一塊兒小蛋糕起來吃。

  這回她很小心,蛋糕一口被她吞下,沒在嘴角留下絲毫痕跡。

  柯明有幾分遺憾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

  「剛才的話,我還沒問完。」

  他嗓音沉沉,帶了點兒不甘心。

  盛繁哦了一聲,看他一眼。

  「那你接著問唄……不過,在你問之前,我得先問你一個問題。」

  「嗯?」

  柯明疑惑抬眸看她,眼神沉澈,乾淨得嚇人,直把盛繁看得心頭一跳,忙不迭收回目光。

  「那個,我代表全地球人類問你一個問題啊……柯先生,請問你是怎麼長得那麼帥的啊。」

  柯明一瞬愣了,指尖不自覺地動了動,呆滯幾秒才抬眸看向盛繁,神色有幾分詫異。

  「我……很帥?」

  盛繁嘶了一聲,似不敢置信地看他一眼,「裝什麼裝呢?」

  她一個一個叉小蛋糕的動作都停了一秒,伸手戳了戳柯明的肩膀,留下一串朦朧的熱度和觸感。

  「你還跟我演起來了是吧,影帝哥哥。」

  柯明的重點不在盛繁調侃的語氣上,他只聽見了那句哥哥,耳根立時一紅。

  在感受到盛繁留在自己肩膀上的熱度久久不褪,反而愈發灼熱,直直往心裡燒去時,他耳根的紅迅速擴散到了臉頰兩側。

  盛繁吃驚得蛋糕都叉空了。

  「你你你你你你,你真不知道自己很帥啊?」

  柯明看她一眼,瞳孔深邃,帶了點兒暗色,「你從來沒這麼說過我。」

  她誇他帥,從來沒有。

  她只說過他是個神經病。

  ……

  盛繁回想了一下,記憶裡兩人好像每次對上都火藥味兒十足,像這麼心平氣和地一起站在一起卻又默契不開口說話的場景,好像罕見得出奇。

  她突然有點兒愧疚,抬手拍了拍柯明的肩,「那我今天誇你一下,你別太膨脹,把尾巴還是得夾好知道嗎?」

  這話相當於是在罵他是狗了。

  要放在以往,柯明肯定已經臉色一沉,冷冷瞪著她不開口說話了。

  但此時的柯明全副精力都放在了盛繁碰他肩膀的那隻手上,他用自己都不知道有多溫柔的聲調,又淡淡嗯了一聲。

  盛繁簡直嘖嘖稱奇,心裡莫名地,對柯明的印象好了不少。

  那些曾經的舊怨,現在想起,其實也不過是些幼稚的矛盾罷了,現在一接觸,她覺得自己從前可能對柯明,真的是有不少誤會。

  盛繁突然笑了笑。

  她從隨身拿著的手包裡取出手機,跟獻寶似的舉到柯明面前,拿黑黢黢的鎖屏界面給他當鏡子照。

  「喏,你看,是不是超級超級超級帥?」

  柯明聽到那三個超級,眼角突然抽了一下。

  而盛繁的手機對上人臉,自動地就亮了起來,露出了藍色汽水的鎖屏界面。

  「哎呀。」

  盛繁叫了一聲,鼓搗了幾下,又舉起給柯明照,屏幕卻一瞬間又亮了起來。

  「照不清楚。」

  柯明垂眸淡淡道。

  盛繁看他那副莫名似乎有點兒委屈的模樣,一下子就內疚了,連忙解鎖手機打開照相機前置功能給柯明看。

  鏡頭裡,柯明那張臉即使沒有美顏,也乾淨而清俊得無可挑剔,如同畫裡走出來的人一般。

  柯明舉起手機看了許久。

  久到盛繁幾乎都要以為他愛上自己了。

  無語地看了眼柯明的側臉,盛繁覺得這人肯定是從前的幾十年裡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美貌,如今一朝被自己點醒,就沉醉得忘記自己姓什名誰以及還拿著別人的手機這件事情了。

  算了,看他可憐,再讓他多陶醉一會兒好了。

  盛繁幼稚癟癟嘴,轉身拿起叉子繼續開始挑選自己喜歡的小蛋糕吃了。

  而也就在她轉身的這個瞬間,柯明突然勾唇一笑,眼底彷彿花開般春意盎然。

  卡嚓一聲,細小得幾乎聽不見,柯明在盛繁的手機裡,留下了一張照片。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4 PM

第九十六章 無名

  「盛小姐,可以和你聊聊嗎?」

  盛繁應聲回頭,迎面走來了一個中年男人,面容剛毅而帶著幾分蠻霸的帥氣,走路雙腳微開,有種說不出來的氣場。

  正是李德邊。

  盛繁看見他,眼神之中閃過一絲驚詫,而更多的,是一種從心底氾濫而上的熟稔。

  這是自己後期一直相偕並進的工作夥伴,也是自己敬重信賴的前輩。

  這個男人對自己存了幾分心思,她看得出來,但她卻並沒有回報的意思。

  而這個男人也沒有就此要挾的傾向,只是淡淡守護在她身後,在她需要時給予一份幫助。

  ——這是她最感激的地方。

  如今故人得見,盛繁心情也跟著轉好,笑著伸出了手。

  「很高興見到您,李先生。」

  李德邊的眼底快速掠過一絲深意,淡淡看了眼盛繁伸出的白皙的手,扯了扯嘴角,還是輕輕握了握。

  一觸即收。

  盛繁表現得太過熱情,以及她一見面就能熟悉地喊出他的名字,這不得不讓他多想幾分,把盛繁歸類到那些希望攀著他往上爬的女演員一列。

  看來這也不過是個空有美貌的花瓶罷了。

  枉他剛剛在那邊聽了幾句盛繁的傳聞,還覺得她頗有靈性,動了點兒興趣。

  一旁的柯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嘲諷地勾了勾嘴角,淡淡站到一側,任由二人談話。

  也不知道李德邊知道某些真相後,會露出什麼樣的表情來。

  比如……他以為的想靠著他往上爬的女人,其實家財萬貫,整個華夏都無人比得上,再比如……他以為的功利女人,其實,正是他心心唸唸五六年都沒捨得下手的心上人。

  呵,真是沒用。

  他可是第一眼就察覺到盛繁身上某種熟悉的東西了,也就李德邊這個廢物,什麼都看不出。

  看了眼旁邊週身散發出某種不善氣息的柯明,李德邊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柯先生,好久不見,這麼快,就找到了新歡?」

  他可是知道柯明的那點兒小心思的,他看竇扣的眼神,是個男人都懂。

  也就竇扣自己不明白罷了。

  盛繁卻以為他說的是那個和柯明傳出緋聞的富家小姐。

  盛繁扯著嘴角甜甜一笑,幫腔道,「對啊,差點兒忘了,柯先生您的富家小美人呢,緋聞這麼快就澄清了?」

  她莫名氣不打一出來,想起以前那些子事兒,就忍不住開口冷嘲熱諷。

  柯明和李德邊卻同時露出了狐疑的神色。

  「富家美人?緋聞?」

  柯明皺眉問道,「什麼緋聞?」

  盛繁眉頭也跟著蹙了起來,覺得柯明這人真是能裝,不見棺材不落淚,「你的緋聞傳得全網皆知你不知道?」

  這下連李德邊都給聽懵了,雖然看不慣柯明,但還是主動說了句公道話,「盛小姐這話是什麼意思?誰都知道柯先生向來潔身自愛,出道多年都沒有緋聞纏身。」

  盛繁這下是真的懵了,看了面前兩張認真的臉,突然掏出手機開始在微博上搜索,想要證明。

  但這次不管她搜什麼關鍵字,上一世見過的那些新聞圖片全都消失在了空氣裡。

  不留絲毫痕跡。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盛繁突然眼神一凝,掃向柯明,「你花錢讓媒體都刪了?」

  柯明凝視她良久,搖了搖頭,「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盛繁還想再問,心裡總有種落不著實處的虛幻感,搖搖晃晃,像踩在棉花上一般,找不著底。

  但餘光瞄見李德邊的側臉,話到嘴邊就全部嚥了下去,她笑了笑,「算了。」

  李德邊打量他們二人一眼,恍然間覺得這兩人也許並不是他所猜測的情侶關係,但究竟是什麼,他也看不明白。

  他清了清嗓子,「盛小姐,聽說你進了謀殺者的劇組,感受如何?」

  盛繁來之前,衛睿就把李德邊列為了她的頭號目標。

  她想了許多和他談話的方向,一步一步接近主題,畢竟是從前熟悉的人,喜好忌諱都一清二楚,接觸起來也不會太過費力。

  但她此刻都沒了心情。

  有種奇怪的感覺在她心頭蔓延,讓她不想再花時間和人虛以委蛇,只想趕緊找個地方理清思路,抽絲剝繭找到事件的真相。

  她笑了笑。

  「李先生不用再問了,我手上最近確實有個感興趣的本子,明天我會差人親自送到您的手上。明奴不久上映,您可以從裡面看到我的表演,感興趣,我和我的經紀人都會很歡迎李先生的加盟,不感興趣,就把這個劇本當個樂子看了也行。」

  話罷,她禮貌地朝李德邊點了點頭,抬步就欲走,柯明連忙直起身子跟了上去。

  李德邊在背後,面色被燈光陰影打得晦澀不明,半晌,突然他露出了一個淺笑,然後徐徐擴大。

  呵。

  現在新人都這麼有意思了嗎……

  ……

  盛繁只往前走了幾步就走不動了,因為大門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騷動,那聲音越來越大,直直衝擊著盛繁的耳膜。

  她挑了挑眉,朝前走了幾步。

  周圍的人潮也似乎受到了什麼感應似的徐徐收攏,目光投向廳門之外。

  那裡隱隱能看見停了一輛加長的黑色轎車,灰色的玻璃看不清人影,但能看見正在邁出來一雙腿,然後是身子,臉。

  ……

  盛中寰!

  似乎感受到這邊的熱烈注視,他往這邊看了一眼,眼神鋒銳凌厲,有種飽經風霜後的睿智感。

  他淡漠轉過了頭,走到一邊打開另一扇車門。

  眾人呼吸屏住,只看見裡面隱隱露出一張絲毫看不出歲月痕跡的臉,那張臉出現在無數報刊雜誌上,人人幾乎都知道那個名字。

  祁玉清。

  這還不算。

  停頓兩秒,車裡再度下來三個人影。

  人群之中幾乎已經聽不見說話的聲音。

  盛霖,盛其希,鍾裕。

  「我靠!」

  半晌,有人咬牙切齒道,「這是要命啊,誰請動的這幾尊大神啊!邀請函上沒提到他們的名字啊?!」

  有人撞了撞他的腰,「閉嘴吧你,你不偷著樂就不錯了,還一副怨婦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吃什麼大虧了呢。」

  被眾人目光緊緊凝視住的視線中心,那五尊金光閃閃的大神聚攏說了幾句什麼,然後,就見他們齊齊轉頭看向了人群這邊。

  大家一時都有幾分緊張,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輕,都希望自己能出現在他們的目光中央。

  不說別的,那可是盛中寰啊……

  據說連華夏如今的那位都曾和他有過接觸,他的地位,已經不是眾人可以企及的範圍了。

  只能仰望。

  「哎哎,你說,盛老先生他在看誰啊?」

  「反正不可能是看我們。」

  「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

  「算了吧,這麼久了,你見盛中寰跟誰主動打過招呼?別丟人了。」

  此時站在人群中聽著眾人竊竊私語的盛繁抽了抽嘴角,看著昨天還在和自己打電話今天就跑到B市來的盛家一家人,莫名有點兒想躲起來的衝動。

  她隱蔽地挪動了下腳步,朝柯明背後縮了一點,但她本來身量就高,還穿了雙七八厘米的高跟鞋,加上她的容貌,哪怕站在人群中也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盛其希一雙眼睛在人群裡面滴溜溜地轉,不一會兒就看到了自家妹妹。

  他興奮地嘿了一聲,推搡了下身邊一臉不情願全程黑臉的鍾裕,「我看到了,看到了。」

  盛中寰和祁玉清耳朵尖,立馬收回目光看向盛其希,「哪兒呢?快指給我看看。」祁玉清轉頭著急道。

  盛其希手指虛虛在盛繁那個方向點了一點,「哪兒呢,黃裙子那個。」

  盛繁老遠就看到盛其希手指朝自己指了過來,心道不妙,小心翼翼朝身後看了看,踩著高跟鞋輕手輕腳地就從人群裡退了出來。

  柯明掃她一眼,笑了笑,任她動作。

  而人群之中已經隱隱騷動了起來。

  「剛剛盛二公子是在指誰?是我這個方向吧?難道是我?」

  「別想了,肯定是我,我前些日子才和他見了一面,他還誇我的公司辦得好來著。」

  「別人那是客套話,也就你當真,你湊上去試試,看他還記不記得你叫什麼名字。」

  「你們都別爭了,應該是我才對,盛老先生今天都來了,肯定是因為我上次送他的那張棋盤討了他的喜。」

  一時之間人聲鼎沸,柯明皺皺眉頭,只覺得烏煙瘴氣。

  他也跟著盛繁離開的方向走出了人群。

  不遠處,盛繁正在角落裡小聲咬牙切齒打著電話。

  而身後的人群還在嘰嘰喳喳討論著盛二公子現在究竟是在接誰的電話。

  五分鐘後,驚鴻一瞥就匆匆離開的盛家一家人還停留在眾人的話題之中,卻壓根兒沒人注意到正廳之內已經少了一道人影。

  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並不會在乎。

  現在的盛繁對他們來說,不過一個無名小卒而已。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6 PM

第九十七章 真相?

  「爸,媽,你們來這兒幹嘛?」

  盛繁一臉頭痛,笑得有幾分無奈。

  祁玉清和盛中寰二人對視一眼,面色頗有幾分心虛,直到被祁玉清狠狠捅了兩下腰後,盛中寰才不情不願地咳了兩聲。

  「這個,我們來視察視察B市這邊的酒店,檢查一下業務,咳。」

  盛繁一臉黑線。

  誰不知道酒店業只是百盛集團旗下最為雞肋的一塊,壓根兒就沒被總部放在心上,怎麼也輪不到這兩尊最頂上的老人家來視察。

  一旁的盛霖悶笑一聲,把手上削好的蘋果對著盛繁遞了過去。

  「繁繁,爸媽就是專門來看你的,昨晚就張羅著我們全家人訂機票了,這會兒卻不好意思講了。」

  盛中寰轉頭就瞪了盛霖一眼,卻並沒有多少威脅力。

  盛繁無語地啃了口蘋果,「我在這邊挺好的,爸媽你們別擔心了。」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盛中寰和祁玉清還得是親眼看見了才能放心。

  他們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也是多虧了自家酒店負責人的秘密通報。

  這場酒會的舉辦地址,不偏不倚,正是百盛旗下的一家連鎖酒店。

  雖然盛繁是隱瞞了身份進入的娛樂圈,但在這些老牌員工內部,盛繁的容貌和身份都不算是什麼太大的秘密。

  剛在酒店正廳裡驚鴻一瞥,偶然路過的副總經理就給嚇了一大跳,對著手機上的圖對比了老半天,才顫顫巍巍地向上傳遞了條消息。

  不到半個小時,百盛集團的最大老闆就已經出現在了大門口。

  被這速度嚇得滿頭是汗的副總經理連忙出去迎接,心裡暗暗吃驚這位盛家大小姐的地位之餘,也隱隱慶幸自己的機靈。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職位很快就已經可以轉正了……

  祁玉清笑得眼睛都微微瞇起,伸手摸了摸盛繁的腦袋,又有些心疼地捏了捏她細得不見二兩肉的手臂。

  「怎麼瘦了啊,是不是外面吃得不合口味啊,要不把吳嬸給你?」

  「可別。」

  盛繁含糊不清地吞下一塊兒蘋果,祁玉清連忙給她扯了張紙擦嘴。

  「這是為了拍戲需要,健身塑型,不是食物的問題,而且現在我的身體可比以前好多了。」

  盛其希端了個盤子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裡面擺滿了點心甜品。

  「就是,爸媽,你們別管盛繁,現在的女明星哪個不是瘦得肋骨都突出來了,就她這樣都算肥的了,作為哥哥的我簡直看不下去。」

  盛中寰拍了拍桌子,「怎麼說話呢。」

  祁玉清撇了撇嘴,從桌上撿起一個蘋果就朝盛其希砸了過去,砸得他哎喲一聲叫了出來。

  邊躲還不忘護著自己手上的點心。

  差點被蘋果波及到的鍾裕靠在沙發上不耐煩地偏了偏頭。

  他們此時正坐在一個裝潢極其優雅的大型套房裡面

  幾人剛剛從後面的秘密通道進了酒店,和盛繁就約在酒店頂端這個不對外開放的VIP套房裡面見面。

  為了討好盛繁這位在盛家人心中頗有地位的小公主,酒店的副總經理是卯足了勁兒地一餐車一餐車吃的往樓上送。

  盛繁吃不得這些東西,只能望著饞嘴,倒便宜了盛其希這個吃貨。

  想到剛剛在大門處對著廳內匆匆一瞥看見的男人,盛中寰突然發問道。

  「聽說你第一部戲就和柯明演了對戲?」

  早前聽盛繁說要和自己打賭,盛中寰是真沒放在心上,想著年輕人性子愛玩,就由著她放縱折騰一番。

  之後又聽說她去了綠湖跑龍套,除了暗中叮囑盛其希多照看盛繁,盛中寰也沒別的想法了。

  讓她磨磨傲氣也是好的。

  他當時是這麼想的。

  誰知道後來盛繁真撈了個角色演,還在網上小出了一把風頭,再之後更是通過試鏡,像模像樣地還擁有了一個經紀人,正正經經地演起了戲。

  看著她今天光彩照人地站在人群裡,盛中寰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覺得也許那個賭約,自己也並沒有把握穩贏。

  覺得盛繁這次,也許是來真的。

  她能堅持到什麼時候,能做到什麼程度,盛中寰是真的不知道,但並不妨礙他開始正視自家女兒的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也許真能實現呢?

  盛繁笑出一排小巧的貝齒,「也不算對戲,一個戲份不怎麼吃重的女二罷了。」

  可即便如此,那也是盧會奇的戲,是曾經竇扣都差點加盟,如今柯明擔綱主演的大製作啊。

  盛中寰毫不吝惜地誇讚道,「很好。既然有這個機會,你也要從別人身上學到一些東西,柯明是如今少有的有真底子的演員,不浮躁,雖然現在娛樂圈整體風氣混亂,但柯明這個人還是很值得你欣賞和學習的。」

  他也和柯明接觸過,這個年輕人和他想像中是截然相反的沉穩和成熟,本身又很有能力,使他著實十分地欣賞。

  在一邊嚼完一塊蜜汁果脯的盛其希閒閒抬頭,「柯明?」

  他看向盛繁,「對了,柯明前段時間找我要了你電話號碼來著,這小子騷擾你沒有?我剛看他站得離你可近了,整個人都跟要長你身上了似的,繁繁,你可得長個心眼兒,別被這小子一張臉給騙了,他可不是個好東西,腹黑又雞賊。」

  嗯?

  一聽這話,祁玉清和盛中寰一下子都醒了幾分神。

  「柯明找你要了繁繁電話?」

  祁玉清追問道。

  盛其希滿不在乎地點點頭,「可不是麼……之前竇扣出事的那幢大樓,你們還記得吧,那不是希南的產業,但柯明這小子不知道抽什麼風,天天逼著我要調查清楚竇影后出事的真相,為此還給我打了好大一筆錢,讓我把那樓買下來長期封鎖以配合調查。希南買樓的傳聞出去之後,媒體輿論那邊才稍微咬得鬆了點,給了我幾分喘息的餘地。這小子後面就拿這事威脅我,逼著我把繁繁電話號給了出去。」

  說到這裡,他自己也有點心虛,摸了摸鼻尖。

  盛霖轉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從餐車上撿了個蘋果,在手上掂了掂,朝他砸了過去。

  「幹嘛!幹嘛!我這不是想著柯明長得還算不錯,也許繁繁會喜歡嗎?」

  盛其希被蘋果砸得渾身都痛,扯著嗓子就開始鬧。

  盛繁斜睨他一眼。

  就說柯明哪兒來的她手機號,果然是這個豬隊友賣的底。

  那頭,盛中寰也不鹹不淡開口了。

  「繁繁啊,柯明這個人心思陰沉,為人奸詐不老實,以後盡量離他遠一點,少來往。」

  似乎完全已經忘記了自己幾分鐘前的誇獎,一副生害怕別人搶走自家女兒的緊張樣。

  盛繁扯了扯嘴角,應了下來。

  「爸媽你們在B市玩幾天?」

  祁玉清慈愛看著她笑了笑,「我們明天有事,可能國外又要走一趟,這次來就是專門看看你,明天一早估計就要離開。」

  走之前還不忘惦記著來見她一面,盛繁心頭觸動,笑了笑,卻再也扯不動嘴角。

  她埋著頭抱住了祁玉清,突然間有幾分說不出來話。

  最簡單最真摯的感情,卻也最打動人心。

  她從前從沒有經歷過這些,好在老天對她不薄,給了她享受這一切的契機。

  又聊了聊天,時間漸晚,盛繁也得離開了。

  走前,盛中寰祁玉清兩人反而平靜了下來似的,並未起身相送,笑了笑就言道讓盛繁早些離開回去休息。

  但真等盛繁身影消失在門外了,祁玉清卻再也憋不住了,突然眼眶就紅了起來。

  盛中寰也不好受,淡淡起身站在窗前,久久無聲,點燃了一根煙。

  而盛家三兄弟把盛繁送到了門外。

  盛繁擺了擺手,讓他們快些回去,盛其希還在吃著做成蝴蝶形狀的糕點,笑瞇瞇拍了拍盛繁的肩。

  「繁繁,加把勁,讓柯明那小子對你神魂顛倒茶飯不思,也算是幫你被他壓搾多年的哥哥報個仇了。」

  盛繁呵了一聲,很想吐盛其希這人一口口水,但還是忍住了。

  「你就不怕我被他迷住,然後我們倆聯手起來一起壓搾你?」

  盛其希轉眼間臉就苦了下來。

  打趣幾聲,三人也該回去了,盛繁又朝他們擺擺手,示意不必相送。

  電梯門行將關閉時,盛繁晃眼看見終鍾裕盯著她的神情,很有幾分怪異。

  直到電梯降到最後一層,盛繁還在回味他的那個眼神,莫名讓她心頭有幾分毛毛的感覺。

  走到樓下,她的手機突然亮起,顯示有通話接入。

  她接起電話,裡面傳來鍾裕的聲音。

  「我猶豫了很久是否要和你講這件事,考慮到今天,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

  「什麼?」

  前方,已經等了她很久的黑色轎車對著她亮了亮車燈,裡面隱隱約約能看見衛睿的影子,但盛繁卻突然頓住了腳步,有幾分走不動路。

  「我最近的眼前,越來越經常出現一些奇怪的片段,裡面的場景我從來沒見過,但根據我的經驗推測,應當都是發生過的事情。」

  「是什麼?」

  「很多片段,很難描述……但裡面的人基本都是一樣的,有你,有柯明,還有一個人,也許你認識……」

  「誰?」

  「竇扣。」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3:58 PM

第九十八章 疑雲

  「……」

  「你也覺得奇怪吧?盛繁,或者說是……竇扣?」

  「……你猜到了?」

  「巧合太多了,竇影后剛剛死去,我得了自閉症生活無法自理的妹妹就恢復了健康,氣質一變大相逕庭,還進入娛樂圈混得有模有樣……竇小姐,你很難讓人不懷疑到那方面去。」

  「……我就那麼明顯嗎?」

  「也不一定,也許只有我看出來了,畢竟我和普通人不一樣……」

  「是嗎……」

  盛繁心頭鬆了一口氣。

  也許是看她表情不對,不遠處的黑色轎車也熄滅了車燈,靜靜等她打完電話。

  「你剛剛說的……我,和竇扣,出現在同一場景?」

  「對,你這具身體,和竇扣。」

  盛繁吸了口氣,「什麼場景?!」

  「一棟大樓裡面,你藏在走廊的拐角處,而柯明在和竇扣說話。」

  「可你妹妹,也就是以前的盛繁不是自閉症嗎?在我的記憶力,她就沒出過盛家的這棟房子。」

  「這也是我想問你的地方,既然你承認了你是竇扣,這也確確實實是過去發生的場景,那場景裡的盛繁又是怎麼回事?我看她的表情,覺得應該不像是你。」

  聽筒裡,鍾裕的聲音也帶上了幾分迷惑,兩人一同陷入沉默,覺得自己彷彿掉入了某種思維困境。

  鍾裕說他在曾發生的場景之中看見了盛繁,竇扣,柯明這三個人出現。

  既然那個時候竇扣沒死,就證明竇扣是她自己,那突然冒出來的盛繁又是怎麼一回事。

  盛繁那個時候不該是個自閉症?

  難道她騙過了所有人?

  可她腦海之中接收到的記憶又是真真切切不似作偽啊?

  盛繁有些頭暈。

  她試探著開口,「你確定那真是盛繁?會不會你爸媽還有什麼不知道的私生女一類的,咳。」

  鍾裕冷笑一聲,「我寧可相信是自己看錯了,也不相信我爸媽還藏著一個和你現在長得一模一樣的私生女。」

  盛繁摸了摸鼻尖,他怎麼知道自己下一句話就是想問他是不是看錯了來著。

  鍾裕沉默幾秒,艱難開口道,「不過,我看到的場景裡面,那個盛繁,咳,沒你這麼,咳,沒你這麼……」

  「好看?」

  盛繁接話道,帶了幾分疑惑。

  她靜靜等著,沒過幾秒,那頭卻突然掛斷了電話。

  她不敢置信地看了看手機屏幕,吃驚得眼睛都瞪大了些。

  鍾裕這小子敢這麼就掛了她電話??!

  真是膽子有夠大的。

  哼!

  盛繁不爽地把手機放進了手上的小包,踩著高跟鞋朝車裡走去。

  已經等了她許久,衛睿臉上卻沒有太多不滿。

  他等盛繁關好車門,直接開門見山,「三個問題,一,你和柯明是不是情侶或者曖昧期關係;二,盛中寰是不是你父親;三,你還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秘密。」

  盛繁:「……」

  她看著面上彷彿沒有任何怒氣異常平靜的衛睿,突然有幾分心虛,敏銳地覺得這樣的他比以往嘲諷譏誚流露於面上的時刻更為可怖。

  她老老實實地坐在座位上,半垂著腦袋一五一十交代。

  「我和柯明不是情侶,也沒有任何曖昧,盛中寰確實是我父親,但我和他打了賭,進娛樂圈三年之內不能動用他的關係,剩下的秘密……」

  盛繁咬著唇瓣猶豫了一瞬,還是搖了搖頭,「就沒有了。」

  有的東西,她真的不能說。

  對不起了。

  見盛繁老實,衛睿的面色稍微柔化了些,但聲音還是平靜得嚇人,透露出幾分疏離和淡漠。

  「那盛家舉家出動,也是為了你?」

  盛繁有些尷尬,「我也沒料到他們會突然出現。」

  衛睿輕輕歎了口氣,「你知道今晚的這個你沒料到,會掀起多大的風波嗎?」

  盛繁搖了搖頭。

  「盛氏一家人就沒有湊齊了舉家出席一場活動的先例過,如今鄭重其事地從S市大老遠飛過來,就為了跑到自家旗下的酒店樓下站五分鐘,然後離開?你當媒體是傻的?會嗅不到這裡面的蹊蹺之處?」

  「估計明天各大新聞媒體就會炸了。」

  盛繁安安靜靜地聽著,心裡也著實覺得盛中寰這次太過任性了些。

  不過她想歸這麼想,在外人面前,還是要幫著自家人說話的。

  「呃,下次就不會了,這裡面的利害,我相信我父親他們還是看得明白的。」

  「呵,還想有下次?」

  衛睿終於消了點兒氣,現下對著盛繁又露出了那種熟悉的冷嘲熱諷之意,面上飽含深意。

  而第二天,盛繁就知道為什麼衛睿會這麼講了。

  因為正如他所說,整個微博都炸開了鍋。

  熱搜榜前五條,都被這個事件給包下了場。光是盛中寰這個名字的搜索度,就已經破了千萬,還掛著一個火的標誌在持續攀升。

  網友從不同的路人嘴裡七嘴八舌地扒出了真相,做了一條長圖供眾人瞭解事件的大概經過。

  還有好事者搞了一個投票,列出了參加這次私人酒會的知名製作人投資人以及明星的名字,讓大家來投票猜測究竟盛中寰是為了誰而來。

  猜來猜去,都沒有一個固定的答案,倒是參加這個酒會的大小明星,都蹭著此波熱度很是小火了一把,賺足了關注度。

  其中眾答案裡面,被網友票選為最靠譜也最受擁簇的一個答案,提的是岑喻一的名字。

  一個匿名網友這樣說道,「別的不說,就提下岑喻一的家世,爸爸曾是南政85屆的畢業生,和盛中寰同年進入了西南地區合川市的第七大隊服役,媽媽是如今鷺星的當家人,和百盛旗下諸家公司都有密切的生意來往,據說還和盛中寰私交極好。岑喻一出生於這樣的家庭,和盛中寰乃至盛家全部認識也並非難事,她能在娛樂圈行走這麼順,除了和她媽媽有密不可分的關係,據說希南也是她背後的推手之一。以下是證據【圖片】【圖片】。昨晚盛中寰為何而來,自然理由是不言而喻的了。」

  這條評論之下,網友紛紛瘋狂蓋樓,表示這個推測極其合理,一時之間,岑喻一靠著她的牛逼,在路人之間頓時賺足了好感,被打造成了倍受上圈大佬寵愛的小公主人設。

  不少人表示羨慕之餘,也紛紛粉上了岑喻一,認為她過往的那些黑歷史,不過都是嬌生慣養的小公主不懂事而已,這反而更能襯托出她的單純和天真。

  此次事件,最大的受益者,成為了岑喻一。

  在B市的某間工作室裡,被眾人捧成了完美人設小公主的人正在焦急驚慌地追問自己的經紀人。

  「這樣真的沒事嗎?你確定我不會被揭穿?」

  Annie捏了捏她的肩膀,「別擔心,親愛的,你母親的能力,你還不清楚嗎?」

  岑喻一激動大喊,「可那是盛中寰啊,盛中寰!我要是被揭穿了,被他遷怒了,我怎麼辦你們有沒有想過!「

  Annie抿了抿唇,耐心安撫道,「相信岑董,不會出事的,上下都打點好了,現在根本沒人出來認,就算光環都落到你身上,也不過分不是麼?」

  「還沒找到人?到底盛中寰是來看誰的,你們還沒查出來?」

  Annie搖了搖頭,「消息被封鎖了,上面有人在阻撓,我們也查不出來,而且我覺得可能只是謠傳,也許盛中寰來此不是為了找人呢?不然怎麼可能沒人出來闢謠。」

  聽到此話,岑喻一也淡定了些,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哼,我就說嘛,怎麼可能有人能讓盛中寰親自來找。」

  「你別擔心了,沒看見現在全網都在對你一致好評嗎,你只要享受就可以了,後面即使百盛那方追究,我們也可以撇清關係,畢竟我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承認,不是麼?」

  岑喻一轉著眼珠想了想,突然展顏一笑,拍了拍Annie的手,「說的對,那我就不管這事了,你幫我再從中多撈些好處,我一定會在母親面前幫你說好話的。」

  Annie看了眼自己被岑喻一抓住的手,突然斂下眼眸,淡淡嗯了一聲。

  而與此同時,在B市的另一頭,一輛緩緩行駛的黑色轎車之中,衛睿把手中的電腦屏幕突然轉向了盛繁的方向,臉上笑得一派諷刺。

  「怎麼樣,看見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心裡爽不爽?」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17 04:00 PM

第九十九章 壓迫

  盛繁此行的終點是坐落於B市城東的紅光大廈。

  這棟大樓裡面坐落有多家雜誌社和媒體社,被當地人也稱為多媒體大廈,向來是從事文字和娛樂工作者的樂園。

  她今天是和《新銳》約好了來拍攝九月初刊的內插頁的。

  興許是因為這是她的第一次雜誌拍攝,衛睿十分地用心,一大早就把她催了起來化妝打扮,但修飾容貌之餘又給待會兒的雜誌拍攝留夠了妝容發揮的空間。

  擔心腰圍變粗,盛繁午飯都只被允許吃了一些低熱量的冷食,就為了等下拍出來的照片能夠更加上鏡一些。

  坐在車上,看到電腦之上網友那些沸沸揚揚的評論,胡亂的憑空猜測,衛睿冷笑了幾聲。

  「真以為插根羽毛就能變鳳凰了?鷺星倒是真的天真得可愛。」

  盛繁無所謂地伸了個懶腰,「鷺星天真是天真,大膽也是真的大膽,她們難道沒想過被揭穿後是什麼結果?」

  她可不覺得以盛其希那暴脾氣還能坐得住。

  衛睿看她一眼,「怎麼,正牌小公主不開心了?」

  盛繁忍不住一聲輕笑,「也不至於,只是覺得這種東西爭來爭去的沒什麼意思,有那功夫為什麼不能好好琢磨下自己的演技?」

  她上次無聊的時候把岑喻一早期的戲搜出來看了看,尷尬得簡直想要穿上毛衣御寒。

  那都是些什麼東西?

  怎麼能演成那個樣子?

  真是不可思議。

  衛睿聽她這話,覺得有幾分好笑,「你當大家都是你,就想好好安心演個戲?她們的目的從來就不是拍戲,而是走紅,演戲只是他們獲取粉絲的途徑罷了。」

  盛繁表示理解。

  明星最大的底氣不就是粉絲和人氣嗎?

  有了粉絲,就證明你有市場,有市場,就證明你能賣錢,有錢可賺,自然就會有更多的好戲來找你拍,你也會就擁有更多的粉絲和更高的知名度。

  這本身就是一個良性循環。

  但盛繁覺得,這些人搞錯了主次關係。

  不是你有更多的粉絲,才能拍到更多的好戲,而是你要首先拍出了好戲,才能擁有更多的粉絲。

  走歪門邪道,向來不是長久之計。

  「不過鷺星的岑小孟是真的有本事,不知道靠什麼和盛中寰進行了談判,竟然能讓盛中寰那邊保持沉默暫時不予追究。」

  岑小孟就是岑喻一的母親,她隨母姓。

  盛繁正想說什麼,手機上卻突然出了條短信,是盛其希發過來的。

  「我問了爸,他說,你既然當初答應了賭約,身份這方面就不能主動洩露,網上的謠言他已經讓鷺星那邊全部壓下去,如果你現在想站出來公開身份,他會配合,但賭約也要就此作廢。」

  盛繁眼眸染上了一抹笑意。

  盛中寰這是想要借此機會給自己施壓,好讓她放棄啊……

  他以為按盛繁的脾氣是會嚥不下這口氣的。

  既然如此,她就更不能讓他如願了。

  娛樂圈這條路,她還沒走夠呢。

  她辟里啪啦地在鍵盤上敲出一行字。

  「不必,你給他說,我會把自己藏得好好的,保證不讓人發現。」

  想到盛中寰聽到這句話時可能會有的惱羞成怒,盛繁壞心眼兒地笑了笑,眸光戲謔。

  車子開到紅光樓下時,由於停車場不對非員工車輛開放,司機只能把他們先行放下,再在附近另找停車位等待。

  衛睿下車前疑惑地又瞄了眼屏幕。

  「怎麼就這十來分鐘功夫,網上的流言就被清得一干而淨了,盛老先生出手了?」

  盛繁撇嘴一笑朝他攤攤手。

  「不過那又什麼用,這一舉動反而像是欲蓋彌彰,只會愈發地坐實網友的猜測,這樣對你來說反而不公平。」

  盛繁懶洋洋瞇了瞇眼睛,抬頭看紅光頂上巨大的筆式標誌,「大概那就是他老人家想要的吧。」

  話止於此,衛睿聳了聳肩不再多問。

  當事人都不介意了,他還操那麼多心做什麼。

  走進光潔的大廈,前台坐了幾個膚白靚麗的妹子,報出自己的名字後,她們很快就幫盛繁找到了屬於她的預約。

  整個大廈為了保證沒有閒雜人等的胡亂出入,就連坐電梯都是需要專門的感應卡的。

  一個在腦後綁了一條辮子的女生站起來為盛繁帶路。

  她的大眼睛偷偷瞄著看盛繁的側臉,頓了幾秒,有些好奇地抬起眼皮問她。

  「你是新加入公司的員工,還是藝人啊?我覺得你好像有點面熟。」

  盛繁沒有什麼太大的架子,笑了笑,「演員,剛入行不久。」

  小女生驚呼一聲,「剛入行不久就能來拍雜誌了啊,你今天是來拍雜誌的吧。」

  這問題已經有點逾越了,但盛繁名氣不顯,這女孩也沒有太多敬畏。

  站在一邊默不作聲的衛睿不耐煩地看了她一眼。

  盛繁依舊好脾氣地回答她道,「是拍雜誌,大概運氣好吧。」

  小女生看了她即使簡單的妝容也遮不住的驚人美貌,有幾分艷羨和嫉妒,像是為了證明什麼似的道。

  「你這還不算運氣有多好,最近有個新人,那才是真的開了掛,好像是叫盛繁來著。」

  見盛繁似乎感興趣地看了過來,她繼續提聲道,「人家可厲害,剛入行就是盧導的大製作,後來又被葛導相中,出演他回歸之作的女二號。據說不僅人長得漂亮,在圈裡還有好多大咖欣賞她幫她說話,當寶貝似的。哦對了!聽說她還是S市的高考狀元,真是太牛逼了!」

  盛繁饒有興致掃她一眼,「這些你從哪兒聽來的?」

  小女生得意洋洋,「這些早在我們大樓裡都傳開了,好幾家新聞社的都在討論她,據說還有人看了《明奴》的粗剪片,說這個新人真是靈性得出奇,日後大有可為呢。」

  她一臉驕傲自豪,彷彿是在說她自己似的。

  她一轉頭又看向盛繁,「不過你也不用氣餒,新人的路都很難走的,像那種怪胎,也就十年八年的才出一個,你能剛出道就接《新銳》這種還不錯的雜誌,已經算是可以的啦。」

  衛睿對著空氣嗤笑了一聲,翻了個白眼。

  叮。

  電梯到了。

  門徐徐向兩邊滑開,那女孩也朝盛繁揮了揮手,「出去左拐就是《新銳》的地盤了,祝你拍片順利。對啦,還沒問你叫什麼名字呢。」

  盛繁走出電梯,回頭朝女孩淡淡一笑,眸光流轉,顧盼生光。

  她理了理鬢角的髮絲,面容彷彿露出了幾分羞澀。

  「我就是盛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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