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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輕 - 將軍的賣身契【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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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標題:
朱輕 - 將軍的賣身契【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9:1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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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小娘子耍性子,哄了還不乖,先捉上床調教;
大男人不受教,撒嬌還不夠,先踢下床再說。
容嬌嬌年過十七,還不曾說親,她旁的愛好沒有, 就愛聽戲,
總想著方法攢錢,就為了聽戲。 因為自小喜歡英雄,常想著要嫁給大將軍,
但年過一年,她只是一名普通商賈之女,地位低微, 莫說做將軍的妻子,
就算做妾,恐怕人家也得挑挑揀揀的。 老天爺卻讓她碰上一個擅長演大將軍的戲子,
讓她把心賠了進去,為此這位戲子將軍的賣身契她贖了。
二百五十兩是嗎?成,她先付一兩。 可容嬌嬌買下賣身契後,
才知道周沖哪是什麼戲子, 人家可是在沙場上見慣生死,隨時會戰死沙場的校尉,
不知這位校尉大人肯不肯看在賣身契的分上娶她為妻?
【出版日期】
2018/6/22
【出版社名稱】
喵喵屋工作室
【書系及編號】
臉紅紅BR101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5 06:52 PM 編輯
【第一章】
在京城最最繁華的朱雀大街上,有條長安巷。
那長安巷熱鬧非凡,街道兩側俱是京城裡最好的商鋪,什麼首飾樓、成衣鋪、繡莊、米鋪、酒樓……林林總總應有盡有!
長安巷裡又有戶姓容的商戶,因世代經營得好,傳到容老爺手裡時,容家已經置有十餘間商鋪。平日裡他將大多數的商鋪放租子給人家,自家也經營著幾家商鋪,由膝下已經成年的四個兒子分別打理,日子過得那是紅紅火火。
容老爺與容夫人共育有四兒一女,四個兒子俱已成家,只餘膝下幼女,年方二八,乳名喚作嬌嬌。她生得秀麗可愛,性子活潑,頗受家人寵愛。
因家中有錢,容氏夫婦又是個溺愛女兒的,不免在挑女婿方面格外挑剔,因此直到現在,容嬌嬌還不曾說親。
這容嬌嬌孝敬父母,與各位嫂嫂也處得好,就連家裡的小侄兒、小侄女與他十分親暱……所以長安巷的人們都知道,容嬌嬌可是容家的寶。
而容嬌嬌旁的愛好沒有,就愛聽戲,全家都知道,也都慣著她。
這一日,容家大哥剛談成了一筆生意,他心頭一高興,大手一揮,買了兩張太白樓的頭排票,教容大嫂與小妹看戲去。
容嬌嬌高興壞了!
最近太白樓排了一齣新戲,叫做錦衣歸,小生便是那當紅名角謝攬月,花旦是從宮裡梨園班子退下來的花羨容。
容嬌嬌總聽看過這齣戲的小姐妹們回來說,謝攬月如何如何,花羨容又如何如何……早把她心裡急得如同貓兒撓似的,偏偏前些天家裡事情多,她又走不開,所以一直抽不出時間來。
如今她得了票,而且大哥給她買的又是頭排票,容嬌嬌連忙回自己屋裡好生打扮了一番,拉著大嫂就興沖沖地來到太白樓。
到了太白樓,容嬌嬌才發現,今兒簡直就是人山人海,院子裡滿是人頭。
給茶倌兒看了排票,容嬌嬌與容大嫂跟著引路的茶倌兒走到了最前排的頭排座坐下,容嬌嬌又賞了茶倌兒三十錢,讓上一壺雲霧、一碟子瓜子兒和松子糖。
茶倌應喏著去了,容嬌嬌則不斷地打量著這兒。
看著近在咫尺的戲臺,容嬌嬌很激動,想著今兒總算能見到謝攬月的全身了。
她雖家境富裕,卻也心疼爹爹兄長們賺錢不易。看一齣戲,頭排座兒得花上一兩銀子,次一席的也要五到七百錢。而容嬌嬌愛看戲,一個月至少也要看上四五回……家裡公中每月只給她一兩銀子的零花,她自然是捨不得花錢買頭排座兒的。
往常,她只捨得花上一二百錢買個站票,站得遠遠的就只能看到謝攬月的臉,他的身段兒總是被一堆人頭給擋著,連他是胖是瘦她都不曉得,只知道他的小生扮相英媚秀挺,常常贏得滿堂彩。
可今天,她卻能如此近距離地一睹謝攬月的風采,怎不教她欣喜若狂!
「謝攬月啊謝攬月,你可要早點兒出場啊……」容嬌嬌一邊默唸謝攬月的名字,一邊大睜著眼睛盯著戲臺上的簾子,想像著謝攬月一會兒出來時的模樣兒,不由得越想越激動!
哎,可別說……她來太白樓看了這麼多場戲了,這還是她頭一回坐頭排座兒呢,眼看那戲臺離頭排不過一丈多遠,彷彿一伸手就能觸碰到戲臺一般。
「嫂嫂妳瞧,這樣近,待會兒怕是能看清謝攬月面上的油妝,上回明玉和我說,她在次乙座坐著都能看到謝攬月手指上的指甲缺了個小口子。這一回我也要好好看看,回去也讓她們羨慕羨慕!」容嬌嬌拍手笑道。
這頭排的待遇果然不一樣,難怪那麼多人要搶這頭排的位置。
容大嫂道:「不就是個戲子嘛,有什麼好看,不務正業。」
容嬌嬌一聽這話就不樂意了,她正準備跟容大嫂爭上幾句,突然有個人拎著個鑼跳上臺,咣咣咣地敲起了鑼。
容嬌嬌連忙危襟正坐,緊張又渴望地等著謝攬月的登場。只是,在臺上敲鑼的那人,竟然是劉家班的班主劉大海?
「各位、各位聽好了啊,今兒謝攬月有事來不了,花羨容也被貴人請了去,所以今兒咱們太白樓的這場錦衣歸要給挪到明兒了!呆會子茶倌會把排坐片子還給各位,明兒請早,啊,對了,今兒大家也不白來,免費的武戲灞橋別姬請大夥兒看看吧……」說著,劉大海就跳下了臺子。
臺下頓時一片譁然,好些人罵罵咧咧了起來。
但班主劉大海也沒理會,直接手一揚,示意樂班子開始奏樂。只聽得咚咚咚的敲鼓聲音響了起來……沒過一會兒,胡琴鑼鼓就都跟上了節奏。
容嬌嬌知道,這奏樂一開始,過不了多久就得開戲了!
身後眾人很是氣憤,但這樣的事兒也並不是沒有發生過。畢竟戲子的身分低,原來排好的檔期,臨時被叫走去給貴人們唱戲也是有的。再說了,劉大海也說了,明天還能再來。
於是,眾人罵罵咧咧地走了。
容大嫂道:「嬌嬌,武戲不好看,咱們回家去,明兒再來。」
容嬌嬌心裡也正失望,她也準備走,可轉念一想,一兩銀子的頭排座兒,今天可以看多一場,不看白不看呢!
這時,她聽那鑼鼓聲忽然一變,急如雨點,一掃之前的靡靡之氣,突然變得慷慨激昂了起來。
容嬌嬌立刻被吸引,忘記了嗑瓜子,睜大眼睛盯著臺上,想著這武戲好像不錯的樣子。
這時,戲臺上簾子一掀,一道高大威猛的身影閃了出來,竟是那武生登場了!
只一眼,容嬌嬌的注意力全被這武生吸引了。
時下流行文戲,她看過好多好多,武戲嘛,她自然也看過一些的,但大多數武戲裡的武生都是花架子,沒甚看頭。
而這武生一登場便氣勢不凡,興許這齣戲會不錯呢?於是,她便滿懷期待地看了下去。
這時,只見那武生胳膊一揮,身子一轉,露出了一張臉兒。但見他白面長鬚,劍眉入鬢,目如寒星,熠熠生輝,彷彿將星下凡,俊逸霸氣。
楚霸王不是大花臉嗎?怎麼這人……畫的卻是武生的妝呢?
「贏秦無道……」武生開口,唱腔端正聲音高亢圓潤,彷彿金戈鐵馬紛至遝來,冷、肅、剛、烈,令容嬌嬌看得入迷。
她呆呆地坐著,彷彿置身邊關,親眼目睹硝煙滾滾的戰場。金戈鐵馬,戰旗飄舞,號角聲聲,讓人緊張激動又熱血沸騰。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她瞪著漂亮的眼睛,入神地望著臺上那道英俊的身影。
容嬌嬌的心彷彿被什麼刺中,她捂著胸口,心跳如鼓,傻傻地看著臺上那人。
她打小便喜歡英雄,常常幻想自己能嫁給一名大將軍。但一年又一年,年紀漸長,她才意識到,身分的天淵之別顯得她的夢想十分可笑。她不過只是一名普通商賈之女,地位低微,莫說做將軍的妻子,就算做妾,恐怕人家也得挑挑揀揀的吧。
這夢想慢慢變成了心底裡的一道疤,遺憾,微酸,偶爾還會痛一痛。
臺上那武生的一舉一動都剛強有力,他彷彿真的在戰場上與人以命搏殺,身姿矯健動作乾脆又富含力量,充滿力與美,這種美,與嬌媚風流的謝攬月完全不同,也跟其他只會耍花槍的武生完全不同。
容嬌嬌看得痴了,隨著他的戲或哭或笑或感動或憤怒。
只聽得那武生唱道:「八千子弟俱散盡,烏江有渡孤不行。怎見江東父老等,罷,不如一死了殘生。」
唱罷,那武生突然拔出劍來,自刎而死,一時間鑼鼓停簫聲止,四周寂靜無聲,只餘二胡拉長了調子嗚咽。
容嬌嬌倒抽了一口涼氣,啊的驚呼了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為什麼,這什麼啊,這樣的蓋世大英雄,為什麼會死……
她抿著嘴兒,眼圈兒發紅,心中一陣蒼涼難受,她好想哭啊。
這時,謝幕的鑼鼓聲音響了起來。
倒在地上已經死去的武生一個鯉魚打挺,身姿矯健地跳起身,抱拳向臺下觀眾謝幕,容嬌嬌這才回過神來……啊,這是一齣戲啊!
她激動萬分,用力拍著巴掌,還大聲讚道:「好!好!太好了!」
那武生黑漆漆的眼睛朝她看了一眼,容嬌嬌更激動了!她的眼睛亮閃閃的,朝他大聲叫道:「喂,你唱得真好!」她把荷包整個扯了下來,朝那人扔去,「給!」
那武生踩著鼓聲,踱著方步正準備回後臺,突然見到有一物飛來……他眼神一凜,一伸手便將那物抓住,略一用力,荷包碎成渣渣,荷包裡的十幾枚銅錢露了出來,然而卻已經被他捏到變形,全扭曲著卡一塊兒了。
原來不是暗器,他扯了扯嘴角,嘲笑自己的敏感。
容嬌嬌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然後尖叫著跳了起來,「哇,好啊、好啊,好厲害啊!」他居然手勁兒那麼大!
武生突然意識到,這荷包與這荷包裡的銅錢是那小娘子打賞與他的。他猶豫了一會兒,將那變形的銅子兒往懷裡一塞,沖容嬌嬌抱拳,沉聲說道:「多謝。」
容嬌嬌面上一紅,忸忸怩怩地低下了頭,名角兒如謝攬月、花羨容之流,是不會當眾接受看倌的打賞的,一般都是退場之後,跑堂小子端個小簸箕上臺,將看倌們的打賞之物拾起,再送入後臺的。
但是這個武生……他居然親手抓住了她的荷包,還向她說謝謝……
容嬌嬌有些羞澀但更多的卻是後悔,她懊悔著,怎麼也應該在荷包裡放塊碎銀子的,十幾個錢還好意思說打賞啊!
武生退了場,進入了後臺,容嬌嬌一直依依不捨地看著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見,她用雙手捧著自己滾燙的臉蛋,笑著直跺腳。
哎哎哎,今兒可真是值了,這人的戲竟然唱得這樣好,身手也好看!可不枉費了她的頭排座兒,不過,這人哪兒來的呢?以前可沒見過他!
不行,她得去打聽清楚,她還想看他的戲呢。
容嬌嬌激動的心情還未平復,她轉身打算問旁邊人,然而……
咦,人呢?
原來偌大的園子裡,除了坐在一旁聊天說話的茶倌兒,便只剩下她一人了,就連自家大嫂也不見了。
所以,她今兒算是包場了嗎?
天啊,包場誒,這麼大的場,包一場得好幾十兩銀子呢。
賺了賺了,太賺了,嘿嘿。
容嬌嬌心裡樂開了花,今兒雖然沒見著謝攬月,可是她還是很開心。
是,謝攬月是唱得很好,風流瀟灑魅惑眾生……但容嬌嬌覺得,今天這個武生唱得更好!而且他的好,跟謝攬月是不一樣的。他陽剛霸氣、他鐵骨錚錚、他……哎,反正容嬌嬌就覺得,以後她再也不想看謝攬月的戲了!
不過,今天這武生是從哪兒來的呢?
容嬌嬌愛看戲,所以京城裡的四大班八小班裡的角兒她都熟悉,卻唯獨不認得他。若他今天是專程來給劉家班救場子的話,以後她要讓哪兒去看他的戲啊。
容嬌嬌想了想,決定去問問班主劉大海。
劉大海在後院兒吃茶,聽說有人要見他,於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瓜子皮,道了聲請。
容嬌嬌見過劉大海,一圓胖子,臉上隨時笑咪咪的,但是眼神銳利狡猾,跟老狐狸似的,她有點怕他。
「劉班主萬福,我想問你打聽個事兒。」容嬌嬌笑咪咪地問道。
劉大海打量了容嬌嬌一番,點頭,「小娘子只管說。」
容嬌嬌糾結了一會兒,問道:「今兒的新戲很好看,所以我想問問,這唱戲的武生是誰,往常也未曾見過,眼生得緊。」
劉大海細長的眼睛精光四射,他看著容嬌嬌點頭笑,「小娘子真有眼力,他確實是第一回登臺,怎樣,小娘子覺得……他這戲唱得好是不好?」
容嬌嬌點頭道:「極好,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劉家班的,若是別家的,以後我就只能去別家聽了。」
劉大海呵呵笑了起來。他往梳妝間掃了一眼,看到裡面的人在卸妝。而鬧鬧哄哄的角落裡,有人卸妝的手頓了頓,顯得他那雙修長勁瘦的手……十分突出。
沒得到劉大海的答覆,容嬌嬌又問了一句,「班主?」
劉大海收回目光,感嘆道:「沖……這蔥頭兒正是咱劉家班的人,小娘子若是喜歡,以後儘管來聽便是。」
「啊,太好了!」容嬌嬌拍手叫好,終於不用糾結,以後不知道上哪兒去聽他的戲了。
劉大海笑咪咪地看著她,狹長的瞇縫眼裡精光四射,不知道這老狐狸又在計算著什麼。
「等等!蔥頭兒?他叫蔥頭兒?」容嬌嬌才反應過來,那人竟然叫蔥頭兒嗎?
她覺得甚是奇怪,雖然她知道這應該是武生的藝名兒,但一般來說,藝名不應該取得高大上一些,比如謝攬月、花羨容這樣的嗎?還有人叫蔥頭兒的啊?是不是太隨便了?
劉大海笑咪咪地點頭,「正是。」
梳妝間角落裡,劈裡啪啦一陣響,那人似乎不小心碰倒了什麼東西,撒了一地,眾人頓時驚叫起來,熱鬧非凡。
容嬌嬌往梳妝間看了一眼,猜測那蔥頭兒應該正在裡面卸妝,本來她想見他一面,當面和他說他唱得好的,見裡面實在鬧得很,便作罷了。
她想要問的已經問到了,於是囑咐劉大海,「以後若是有蔥頭兒的戲,班主可一定要給我留個座兒,最好是靠前一點的……啊,還是不要太靠前了,就……有個座兒就行。」太靠前的座位太貴了,她的零用錢不夠買幾次的,得細水長流。
劉大海笑道:「一定一定。」
◎ ◎ ◎
容嬌嬌心滿意足歸家去,拉著她娘唸叨了半天這新出的武生,也被她大嫂唸叨了半天,說她只顧著聽戲,就連大嫂拉了她幾回,想叫她早些回去她也聽不進去。
晚上睡覺的時候,容嬌嬌又將今兒的戲細細回味了一遍。
這一夜,她睡得有些不安穩,夢裡打打殺殺的,一會兒她又變成了戲臺上的虞姬,與那武生纏纏綿綿,一會兒她又變成了提著櫻槍的樊梨花,伴在蔥頭兒的身旁,與他共進退、同廝殺……
整個顛三倒四混亂的夢,導致第二日起來時,她腦子裡像是裝了漿糊,不清醒。
又過了幾日,劉家班的人來店裡採買東西的時候給容嬌嬌帶了話,說是蔥頭兒今晚有戲,班主給她留了個好位置。
容嬌嬌一聽,滿心歡喜!她連忙扔下手裡的東西,跑回家去換衣裳,然後急匆匆跑去了太白樓,劉大海沒有哄她,給她留了左側靠柱子的座兒。
這位置雖然離戲臺有點遠,不過前面沒有遮擋,也能把戲臺看得清清楚楚的,最重要的是,這位置便宜,只比她原來站著看的多了幾十個錢。
容嬌嬌心情特別好,於是叫了一碟子糍粑蘸豌豆粉和紅糖水來吃,香甜軟糯,好吃得很。
好不容易等到蔥頭兒出場,她眼睛頓時亮了,放下點心,專心看戲。
然而,沒唱幾句,他就退場了。
容嬌嬌意猶未盡,怎麼回事,這就下場了?後面的戲很是無趣,她繼續吃糍粑蘸豌豆粉,心裡盼著他一會兒會再出來,然而戲都唱完了,蔥頭兒也再沒出來過。
容嬌嬌不高興,跑去質問劉大海,為什麼蔥頭兒的戲份這般少。
劉大海道:「喲,小娘子您不知道嗎?這文戲裡的武生就是這樣的,您又不是頭一回聽戲!」
她當然不是頭回聽戲,可她還真是……頭回為了一配角兒來聽戲的。
「蔥頭兒就不能多唱一會兒嗎?要嘛他不唱,光站邊兒上耍把式也可以啊。」容嬌嬌真的沒看夠。
劉大海傻傻地張大了嘴,讓、讓蔥頭兒站一旁耍把式?那也得看人家肯不肯,不過……
他無奈地道:「小娘子,這戲本子就是這麼寫的,蔥頭兒他也不能瞎演哪!」
容嬌嬌噘起了嘴兒,好吧,劉大海說得對,然而她還是覺得很失落,失望而歸。
◎ ◎ ◎
接下來,容嬌嬌又去聽了好幾回蔥頭兒的戲,但遺憾的是,蔥頭兒老是當配角。一個時辰的戲看下來,他最多只出場半刻鐘,其中大部份時候是在耍花槍,只有少數幾句臺詞,有時候甚至連一句臺詞都沒有。
容嬌嬌很不滿意,蔥頭兒是個新角兒,就給他這麼點兒戲份,怎麼紅得起來嘛!這劉班主是不是故意壓著新人,不讓蔥頭兒出頭太快,這樣方便他拿捏?
唉,蔥頭兒明明唱得那麼好,如果多給他機會,他一定可以大紅的!就好比謝攬月吧,他剛出道的時候,劉大海給免票了三天,許多人來捧場,一下子就紅起來了。
呃,好吧,雖然說……後來容嬌嬌才知道,謝攬月有人捧,似乎是大將軍府的背景,要不然劉大海這隻老狐狸怎麼可能這麼花心思捧他。
但是蔥頭兒真的跟別人不一樣,他有才華,容嬌嬌越想越覺得心中鬱悶,不行,她得找劉大海說說,不能這麼打壓新人。
於是這一天,容嬌嬌看完了戲以後,又跑去後臺找劉大海。
劉大海笑咪咪地接待了她,「小娘子,這幾次的戲,聽得可好?」
容嬌嬌搖頭,「不好。」
劉大海咦了一聲,不明所以。
容嬌嬌繼續道:「一整場戲他就出來那麼一小會兒,唱那麼幾句,還沒聽出味兒來,他就退場了。劉班主,這樣帶新人不行,你得給他多安排點時間,讓他多唱一會兒。」
劉大海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小娘子這是何意?」
容嬌嬌道:「我意思是,劉家班就這麼一位拿得出手的武生,你要是不多花點心思捧一捧,他永遠出不了頭也紅不起來,他不紅,你也賺不到更多錢,你說是不是?」
劉大海正在吸水煙,聽到這話,一口沒吸好,嗆得他眼淚橫流。
容嬌嬌充分發揮了她的商人本性,繼續說服劉大海,「全京城沒有比蔥頭兒更好的武生了,他一出場那架勢可威風了,讓人以為他真是位將軍,他這樣的,簡直是天賦難遇!」
劉大海眼珠子轉了轉,為難地道:「可戲本子就是這麼寫的,文戲為主,武戲鑲邊。」
容嬌嬌道:「你可以讓人改改戲本子,給他多加點戲,以他的唱功,肯定能紅。」
劉大海噗嗤一笑,然後搖頭,「小娘子,這戲本子都是早早寫好的,要改的話整個本子都得重寫,所有人得重新排練,這工程太大了,我們耗不起。」
容嬌嬌不服氣地反駁他,「可他初次登場的戲唱那麼久,你就讓他唱那天的戲就成了啊。」
劉大海笑著搖頭,「不成不成,那天是沒辦法,臨時讓他唱獨角戲,戲班裡的人都不容易,這許多張嘴就等著多露面兒多得賞吃飯,若是都讓他一個人唱,別人還要不要吃飯了,不成不成。有小娘子這麼捧蔥頭兒的場,已經是他的福氣了,不好再多奢求什麼了。」
容嬌嬌聽懂了他的潛臺詞,謝謝喜歡,改戲沒門兒,戲班裡人人都要賺錢。
可是蔥頭兒的戲這麼好,若是就此埋沒了,多可惜啊!
容嬌嬌帶著滿腹的心事回了家。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8:02 AM 編輯
【第二章】
要是蔥頭兒也有像大將軍府那樣的背景就好了。當初謝攬月就是因為有了這樣強硬的後台,才有機會連唱幾天戲,直接一鳴驚人,從默默無聞的新人成了當紅台柱子。
要是她有大將軍府的權和勢就好了,這樣她就可以自己捧蔥頭兒了。
可惜她只是個商賈之女,身分低微的商女。
「是了,若是沒權勢,有錢也可以。」容嬌嬌眼睛一亮,「如果有足夠的錢,也可以捧他,可以包場免費請大家看。」
不過,家裡雖然不缺錢花,但錢卻是公中的,又不是她一個人的,她也不能隨意支取。憑著她一個月一兩銀子的月錢,想幫蔥頭兒?無異於痴人說夢啊!
「唉,錢啊錢,若是我有好多好多錢就好了……」容嬌嬌雙手撐著下巴,發呆。
「嬌嬌,念叨什麼呢?」大嫂張氏抱著兒子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了,見她苦惱地念著錢啊錢的,她笑著搖了搖頭,抱著孩子進來。
容嬌嬌伸手將侄兒抱過來,哄他玩兒。
張氏從腰間扯了一隻荷包下來,給塞進了容嬌嬌的懷裡,又悄聲說道:「荷包裡有三百錢,你拿去花。」
容嬌嬌要推辭,張氏不許,「那幾百個錢能做什麼,小娘子拿去買些花兒粉兒的,把自己打扮好了,我們也跟著沾光!」
容嬌嬌抿嘴一笑,說道:「那……多謝嫂嫂了。」
張氏笑道:「怎麼,長大了就如此見外了?還多謝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我是外人。」
容嬌嬌於是摟著張氏親了一口,「好,那嬌嬌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嫂嫂真好!」
張氏笑著搖頭,這小姑子活潑又可愛,個性單純善良,她很喜歡,當自己親妹妹一樣看。
「前兒已經攢了十一兩六百錢,今兒大嫂子給了三百錢,爹爹前兒給了五百錢,再加上這個月的月錢一兩銀子,就一共是十三兩四百錢……」
容嬌嬌在燭火下算帳,包個場要二十到五十兩不等,捧個人至少要包個三場,還要請人專門寫戲本子,她想捧蔥頭兒出頭……這,這十三兩銀子,夠花嗎?
容嬌嬌越算越洩氣,雖然容家出得起這錢,可容家的錢是爹爹和哥哥他們賺的,不能全給她一人兒用啊。退一萬步說,就算爹爹哥哥願意給她那麼多錢,她又怎麼好意思告訴他們這錢是用來捧戲子的。
哎,好為難啊,蔥頭兒啊蔥頭兒,到底還有什麼辦法能捧你呢。
容嬌嬌不由得犯愁。
不知道為何,容嬌嬌越來越牽掛著蔥頭兒,單看他的戲,她已經不能滿足了。她很想見見他本人,這念頭沒有的時候還好,一旦有了,便像那開閘的水,關不住。
這一日,等蔥頭兒唱完戲之後,容嬌嬌悄悄跟著他去了後園。
戲台的後面就是後園,裡面掛著許多各式戲服和物件兒,一堆人在裡面忙活著,有化妝的、有換衣裳的、有吊嗓子的、有找東西的、有對唱綵排的,熱熱鬧鬧熱火朝天,跟菜市場似的。
蔥頭兒個子高,進門的時候得彎著腰,容嬌嬌躲在窗戶邊兒,看著他走進去,在角落的鏡子前卸妝。
旁的人似乎並未看到他進來,各自忙著自己的,只有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在角落裡。
戲院這種地方,欺生、拜高踩低等等屢見不鮮,冷落已經算最輕的了。
然而容嬌嬌卻有些鬱悶,若是他紅了,這些人怕不得巴著他嘰嘰喳喳吧,就像謝攬月,老遠就有人迎著他,陪他聊天,哄他開心。
容嬌嬌握著拳頭,一面鬱悶,一面看著他卸妝。
他卸妝也與別人大不相同,直接抓了一塊布沾了些油泥在臉上抹,全擦了一遍之後,再用一塊布擦去臉上的東西,最後從小罈子裡抓了澡豆子抹臉上槎,最後用清水沖洗乾淨。
他妝都卸完了,其他人還在對著鏡子細細地抹油泥。
他對自己的臉,還真是不愛惜,那麼粗魯就不怕擦傷了嗎,容嬌嬌腹誹。
然而,很快她的注意力便被他的臉吸引了。
從她的角度看過去,她只能看到他的側臉,飽滿的額,又長又濃的劍眉,高且直的鼻子,薄唇,下頜骨線條俐落流暢,下巴因為有肉微翹。
容嬌嬌吞了吞口水,原來蔥頭兒生得這般英俊,比她看過的所有男子都要好看,最最重要的是,他一點脂粉氣都沒有,氣質剛硬冷酷,完全不像個戲子。
他很像……一名真正的將軍,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曾經作過的夢忽然從腦海深處翻湧上來,他化身項羽而她則是他的虞姬,兩個人在夢裡如此這般……
容嬌嬌忽然羞澀起來,他怎麼生得這麼好看,害她的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飛快。
蔥頭兒卸完妝,換了一身藏青色衣裳,邁步離開了梳妝間,往太白樓後門而去,容嬌嬌鬼使神差地悄悄跟著他走。
蔥頭兒的家離太白樓其實不遠,在一條小巷的盡頭,旁邊是一條小河。
容嬌嬌一直跟著他,她想要叫住他,卻又不知道叫住了之後說什麼,畢竟二人根本不認識,她這樣魯莽,會嚇著他吧。
蔥頭兒開門進門關門,速度極快,他彷彿並未察覺有人一直跟著他。
容嬌嬌走到他家門口望了望,這是一戶普通居民的住宅,門上貼著的春聯已經半舊,大門油漆斑駁,許久沒有打理過的樣子。
看得出,這房子蠻久沒住人了,這蔥頭兒大約是才租下來,還沒來得及收抬。也難怪,他一個不出名的武生,收入有限買不起房子,只能租一些破舊的老宅來住。
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過得如此落魄啊。
容嬌嬌猶豫了很久,終於下定了決心,她鼓起勇氣敲門。
許久,容嬌嬌才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她的心頓時提了起來,頗有些緊張。
門被打開,年久失修的門軸發出讓人牙酸的嘎嘎聲。
容嬌嬌抿著唇,想著要怎麼跟他打招呼。
世人看不起戲子,戲子也知道自己身分低賤,所以對人戒心很重,輕易不會相信人……所以,但願她的行為不讓他有所誤會才好。
蔥頭兒英俊的面龐露了出來,他長眉入鬢,雙目炯炯有神,薄唇微抿,整個人透出一股子冷酷的味道,完全沒有矯揉造作的戲子模樣。
近看才發現,他生得真是好啊,每一處都生得合她心意,他怎麼就那麼會長呢?容嬌嬌屏住了呼吸,心跳撲通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被人這樣盯著看,周沖已經司空見慣,他還要洗澡,沒時間陪她發痴,於是不耐煩地開口問道:「你找誰?」
他的聲音圓潤乾淨,像是雪山融化的雪水,帶著一股冷清的味道。
容嬌嬌終於回過神來,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頓時紅了臉,「蔥、蔥頭兒……你、你還認得我嗎?」
周沖盯著這個小娘子看了半天,他雖然不知道她叫什麼,但還是認得她的。
他第一天去太白樓救場子唱戲的時候,全場的看倌全部散盡,獨留了她一人。到了後來,但凡只要他上台,她必定坐在台下看,還必定使勁拍手大聲叫好……
次數多了,他能不認識她嗎?
不過,周沖皺起了眉頭。劉大海這老狐狸,這給他取的什麼破藝名啊,難聽死了!
「蔥頭兒,你、你……你唱得好極了,你、你……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容嬌嬌一看到周沖黑黢黢的眼睛盯著她,像是要從她臉上看到她的心底一樣,被他這樣的眼神盯著,容嬌嬌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周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淡淡地道:「多謝小娘子厚愛,時候不早了,小娘子還請儘早回去吧。」說著,他抓著門,一副要關門的架勢。
容嬌嬌連忙伸手按住阻止他關門,「不,等一等,我、我有話說!」
周沖不耐煩地道:「請講。」一個未嫁的小娘子,這麼主動搭訕男子,真的好嗎?
容嬌嬌很緊張,背心微微出汗,她悄悄吞了吞口水,連忙開口解釋,「蔥頭兒,你可別誤會,我、我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和你聊聊你的戲。」
周沖沒開口,掃了她一眼,眼神有些涼涼的,容嬌嬌瞬間明白了,他並不想聊,而且也很沒興趣。
不過,好在他沒有馬上關門,將她拒之門外。
他好冷酷啊!
容嬌嬌被他冷若冰山的態度影響,冷靜了下來。她整理了一下思路,開口道:「蔥頭兒,我想問問,假如要捧你唱戲讓你成為紅角兒,要怎麼樣做?」
周沖的表情終於有了一絲波動,他打量了她一番,失笑,「你……想捧紅我?」
容嬌嬌眼睛亮晶晶的,她用力點了點頭,十分認真地道:「嗯,我已經想得很清楚,我要捧紅你。」
「那,你打算怎麼捧我?捧人可不容易。」周沖微微一笑,面頰上頓時出現一隻酒窩。
容嬌嬌被他的笑容迷倒,有一瞬間的失神,他的酒窩裡好像盛滿了酒,她看醉了。
周沖微微低頭湊近她,看著她的眼睛笑,「要很多很多很多錢才夠。」
他離她好近啊,近到她能看清楚他的眉毛、睫毛和眼底的笑意,容嬌嬌有股衝動,她想數數他的睫毛有多少根。
「你……有錢嗎?」周沖朝她吹了一口氣,面上笑意盈盈,露出白而整齊的牙齒。
容嬌嬌登時臉紅心跳,她垂下眼皮,害羞地不敢看他的臉。
「沒錢可捧不了人。」周沖那雙修手的手又扶上了門板,一副想送客的樣子。
容嬌嬌咬住了自己的下唇,他這是在調侃她嗎?還是說,他以為她只是說著玩玩的?
她突然勇敢起來,抬眸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解釋,「我……我暫時,並沒有很多錢,但是我一直都有在攢錢。現在,我應該已經夠錢請人重新寫一個戲本子了,一本武戲的戲本子,專門為你量身定做的那種。」她說得極認真,眼裡星光閃閃,像是能照亮整個世界。
周沖訝然,過了一會兒,他才開口說道:「你是認真的?」
容嬌嬌猛點頭,「我認真的,蔥頭兒,我很喜歡聽你唱戲,可是每次你出來的時間都那麼短,剛聽出一點感覺你就退場了,次次都是這樣,聽得讓人憋屈。」
周沖收拾了戲謔的心思,好好地與她對話,他問她,「為何會喜歡我的戲?」
容嬌嬌理所當然地道:「因為你唱得好啊!」
周沖笑了一下,嘆氣,「但京城的人都喜歡看文戲。」
容嬌嬌立刻反駁道:「誰說的,我就喜歡武戲,我相信,大家若是認真聽了你的戲,也會很喜歡的,蔥頭兒,你要相信我,你一定能紅,比謝攬月還紅!」
說到謝攬月,容嬌嬌忍不住嘆了口氣,「還記得你的第一場戲嗎,鏗鏘有力讓人覺得耳目一新,與之前看過的戲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我第一次聽便被深深吸引了。我不希望你就這樣一直給人做配角,我希望可以看到你為主的戲,就像你第一次登場那樣。」
周沖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柔和了些,他沉默著,沒有開口。
他忍不住想起他頭一回登台唱戲,所有人都嫌棄,紛紛離開,讓他獨自一人在台上對著空氣唱。
空蕩蕩的觀眾席上,只有她從頭到尾……都在。
她睜著漂亮的眼睛,認認真真地看完了整場戲,到最後還給他鼓掌歡呼打賞,他看的出,她是真心喜歡的。
雖然他並不在乎有沒有人聽他唱戲,也不在意有沒有人喜歡他的戲,但是,能有一個人那麼認真聽他唱,他心裡多多少少還是會有一點點動容的。
他的內心受到一絲震動。
「多謝厚愛,不過,不必了。」周沖終於開口了,他淡淡地笑著搖頭,「京城人久居福貴之地,生活豐足悠閒,喜歡聽溫柔婉約千轉百回的文戲。武戲單調無趣,除了打打殺殺還是打打殺殺,他們並不喜歡看,你無需白費力氣。」
容嬌嬌立刻道:「靡靡之音聽多了不好,需要要些殺伐之氣來醒腦,而你,正是最適合的人選。只要有合適戲本子,大家還是會喜歡看武戲的,比如我,我之前也沒看太多武戲,但是一旦認真去看了,就會喜歡上的。」
周沖依然搖頭,「沒有必要。」聽戲的人與需要醒腦的人根本不是同一批,而且,他在這裡待的時間不會太久,不必費這勁兒折騰。
不過這些話他覺得沒有必要對著她一個小娘子說,說了她也不懂。
見他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容嬌嬌急了,「蔥頭兒,你不要自卑啊,你、你唱得真的很好,我從你的唱腔裡感受到了蒼涼的戰場和激烈的戰鬥,還感受到了英雄被困的僨懣和無奈,雖然我沒有親眼目睹過戰爭,但是,聽到你的演繹,我能感同身受!」
「戲台上的你,就像一名真正的戰士,鐵血英勇,無畏無懼,頂天立地,讓人敬仰,讓人心動……總之,你不能喪失信心,你再努力一點就一定能紅的。」
周沖定定地望著她,為什麼他被埋沒,她比他還要著急?
容嬌嬌說到一半發現自己竟說漏了嘴,讓人心動什麼的,太露骨了,希望他沒有聽到吧。
「你,你好好想一想,我改天再來看你。」容嬌嬌落荒而逃。
周沖望著她快速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還真是個有趣的小娘子啊。
容嬌嬌一口氣跑回家,衝進自己的臥房,將房門關了起來。
她撲倒在床上,大口大口喘氣兒,小臉兒緋紅滾燙,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十分歡快。
舞台上的他英武不凡,卸妝後的他英俊好看,不管是哪個他,她都覺得很好。像他這樣的人,不應該被理沒,他應該在舞台上光芒萬丈,讓人歡喜讓人瘋狂。
做配角,對他來說是大材小用,更是明珠暗投。
容嬌嬌一想到他這樣永遠給人做配,一年又一年,等年華老去,唱不動了跳不動了,他便會被無情地拋棄,到時候他衣食無著,又身無長物,只能流落街頭。
不不不,她決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淪落至斯!
她要幫他成名,讓他趁年輕多掙錢,多攢本錢,到時候即使唱不動了,也能好好過活。
容嬌嬌出身商賈之家,深知錢財的重要性,戲子本就地位低下,年輕時能唱還好,到年老色衰時,若是沒有積蓄傍身,會過得非常悲慘。
而要想一鳴驚人,就得有點特別的本事。
然而蔥頭兒說的沒錯,京城人受庇護於天子腳下,未受戰亂之苦,生活豐足適意,喜歡看風花雪月的小情小愛或者家和萬事興的小家瑣事,對打打殺殺的武戲並不熱衷,總覺得那些離他們的生活很遠,沒有身臨其境的感受,喜歡不起來。
「沒錯!」容嬌嬌忽然興奮起來,「我可以親自給蔥頭兒量身寫一部戲,就寫大將軍的戲!大將軍為國為民,在邊境浴血奮戰,才保了國內這一方平安與富足。」
容嬌嬌越想越激動,她彷彿看見身為大將軍的蔥頭兒指揮若定,在戰場上殺敵無數,嚇得敵軍上下瑟瑟發抖,跪地求饒……
英武不凡的蔥頭兒,戰無不勝的蔥頭兒,意氣風發的蔥頭兒!
蔥頭兒就彷彿那楚霸王項羽再生,而她,願意做他的虞姬,陪著他東征西討,雄霸天下!
容嬌嬌完全陷入了自己想像中的世界,在那個世界裡,她的生活絢麗多彩跌宕起伏,與如今平平無奇的人生比起來,更加波瀾壯闊精彩萬分。
「有這麼精彩的故事,大家應該會喜歡看的,蔥頭兒一定能一炮而紅,變成名角兒。」
容嬌嬌對自己很有信心,她是個爽快人,想到就去做。
於是,她從床上跳下來,磨墨鋪紙,開始書寫她腦海裡的大將軍的英勇故事。
可是她從未寫過戲,腦子裡雖然已經巨浪滔天,下筆卻乾澀難行,心裡想的和筆下寫出來的完全不一樣,感覺都不對了。
容嬌嬌連續廢了好幾張紙,還是寫不好,她丟下筆,趴書桌上直嘆氣,「唉,好難啊。」
看來明兒還是先去請教一下說書先生吧,說書先生懂得那麼多,肯定知道怎麼寫戲戲本子。
就這麼定了!
「嬌嬌,你嫂嫂有點事兒要出城一趟,你去鋪子上,幫你嫂嫂看會兒。」容夫人交代道。
「就來!」容嬌嬌應了一聲,開始收拾紙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9:13 AM 編輯
【第三章】
第二日,容嬌嬌果然在自家茶樓裡問了問說書先生,向他請教如何寫戲本子。
說書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便很有興趣地同她開始聊戲本子,順便教她怎麼寫。容嬌嬌聽得極為認真,將先生的話一字不漏全記到腦子裡了。
不問不知道,一問,她才曉得原來寫戲本子有如此多的講究和技巧,她之前還是想得太簡單了些。
嫂嫂最近常常要出城,也不知道在忙活些什麼,容嬌嬌便經常被叫去店裡幫忙。
她著急想早點把戲本子寫出來,於是隨時都帶著紙筆,只要一有空便開始寫,所以她沒空再去找蔥頭兒了。
不過,她也想等戲本子寫好了給他一個驚喜,不然,他總當她是小孩子鬧著玩兒的,她一定要讓他知道,她是非常認真的想捧他的!
這就樣,太白樓的戲照樣演著,容嬌嬌也一如既往地去戲園子看蔥頭兒的戲。
蔥頭兒似乎已經發現了她的固定位置,他登台的時候,偶然會朝她的方向看,他的眼神銳利而深邃,容嬌嬌總會被他看得心如鹿撞,然後努力鼓足了勇氣……再回他嫣然一笑。
容嬌嬌還發現,每次看過她之後,他會唱得特別賣力,要刀也要得更精彩,那刀跟活了似的,在他手上舞出花來。
難道,他是特意表演給她看的?
不知為何,容嬌嬌的心裡頭甜絲絲的,像吃了蜂蜜水。
這曰,容嬌嬌看完戲,打算回家繼續寫戲本子,今日台上的蔥頭兒給了她新的靈感,她要趕緊回家,將這靈感記下來。
於是,她沒有如往常一般去後台看一眼蔥頭兒再回家,而是直接出了太白樓。
「大將軍孤身一人深入敵軍虎穴,一舉擒獲敵軍將領……」容嬌嬌口中念念有詞,急匆匆往家趕。為了快點回家,她沒有選擇平日常走的路,而是選了一條偏僻些的捷徑。
小巷兩邊俱是民居的圍牆,窄窄的只容一人通過,巷子裡很安靜,聽得見她的腳步聲。
容嬌嬌往日是不敢走這條路的,這巷子太窄太長又太靜,與京城的熱鬧格格不入,不過今兒她太想早點回家了,於是忘記了害怕,步履輕快地在巷子裡走過。
等等,為何有別人的腳步聲?難道是……
容嬌嬌嚇得一激靈,她停下來,側耳聽了聽,果然還有別人的腳步聲,有好幾個呢。
莫不是遇見鬼了?容嬌嬌嚇得叫了一聲,回過頭去。
巷子裡幾個潑皮無賴正跟著她,見她回頭,賤兮兮地剔著牙淫笑,「小美人兒,你一個人這是要去哪兒呀,我們送你吧。」
壞了!容嬌嬌突然想起來,最近洛陽街來了一群亡命之徒,聽說已經拐走了好幾個小娘子了……
難道說,她的運氣這麼壞,就遇上了這夥人嗎?
容嬌嬌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可身後,那些潑皮們追了上來,還一面追一面調笑,「別跑呀,小美人兒。」
巷子裡急促的腳步聲混合著調笑叫嚷的聲音,驚動了不知道誰家的狗,瘋狂地吠叫。
容嬌嬌怕得要死,她知道若是被這些人抓住,她這輩子就毀了!於是,她慌不擇路的亂跑一氣,一看到巷子便跑,拐來拐去竟跑到了一處死胡同。
前面一堵牆將去路堵死,她扶著牆壁,大口喘氣。
她跑不動了。
「你跑啊,哈哈哈……」
「這個小娘子夠野,小爺喜歡。」
幾個潑皮興奮地朝她圍堵過來,容嬌嬌心知自己完了,她被嚇得直哆嗦,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你、你們站住!」容嬌嬌鼓起勇氣,從頭上拔下簪子,對著眾人,「你們、你們要錢嗎,我、我有錢的,我可以給你們!」
潑皮們愣了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朝她逼近,「人,我們要,錢我們也要。」
「就是就是,等兄弟們過了癮,再把你賣掉還怕沒錢嗎,呵呵……」
容嬌嬌聞言,臉都嚇白了!她將簪子對準自己的脖頸,凶凶地這:「你們再走近一步,我就自盡!哼,我家爹爹和哥哥們知道你們欺負我,他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她寧可死也不願受辱,只要這些人敢再靠近一點,她就自盡。
潑皮們對視了一下,一是不願意也不相信她真敢自盡;二是不甘心就這樣被她威脅,就嘰嘰咕咕商量怎麼捉住她。
容嬌嬌很害怕,手抖個不停,簪子的尖刺刺破了皮膚,一粒血珠從傷口處沁了出來,慢慢凝聚,遠遠看去,像是白晰的脖頸上戴了一隻紅寶石。
她怕得不得了……這麼多痞子,她打不過也跑不掉,這次她肯定完蛋了!
爹爹和娘親要是知道她死了,肯定很難過吧,還有,四嫂才懷了孩子,她還沒來得及見一見四哥四嫂的孩子呢……
還有……遷有她給蔥頭兒的戲本子也沒來得及寫完,她甚至還沒有親口告訴他,她已經在給他寫戲本子了……以及,如果他再也看不到她去看他的戲,他會不會很失落?
容嬌嬌閉上眼睛,兩行不甘的清淚流了出來,「嗚嗚……爹爹,哥哥,蔥頭兒……來世再見了……」
「別怕。」一道熟悉的聲音很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緊跟著,一隻粗糙的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還輕輕將她手裡的簪子抽掉。
容嬌嬌驚愕地睜開眼睛,只見一道偉岸的背影擋在她的面前。
「蔥頭兒?」只看背影,容嬌嬌也能離開認出來,那是蔥頭兒!
周沖回頭衝她燦爛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等我會兒。」說罷,衝著那群潑皮掰了掰手指頭,不耐煩地說道:「想活命的快點滾,不想活的儘管來。」
容嬌嬌愕然,蔥頭兒說話怎麼這麼,這麼勇,他以為是在戲台唱戲嗎?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蔥頭兒,你快去我家找我哥哥來,你一個人……敵不過他們這麼多人,他們都是亡命之徒,打起架來都是不要命的,可不是戲台上的花架子。」
周沖回頭,笑,「我在戲台上也不是花架子啊。」
呃……好吧。
二人自顧自說話,完全沒把那群痞子放眼裡,一點害怕的樣子都沒有,這太讓人生氣了!
潑皮們被忽視,徹底怒了,紛紛指著周沖的鼻子大罵了起來,「臭小子,讓你見識見識你爺爺的手段!」
周沖往前走了兩步,讓容嬌嬌遠離戰場,他勾勾小指頭,「乖孫子,再叫一聲。」
潑皮們氣瘋了,哇啦哇啦叫著衝了過來,周沖朝衝最快那人的胸口就是一腳,那人直接飛了出去,砸在牆上,然後軟軟地倒在地上,痛得聲音都變了,抱著胸口在地上翻滾鬼嚎。
其餘潑皮見狀傻眼了,急忙剎住腳,面面相覷。
這,這還沒動手呢就趴下了?這茬子太硬,打不過,可是不打的話,將來他們還能在京城立足嗎?
打又打不過,不打又丟臉,潑皮們左右為難尷尬地站著,手足無措。
周沖可不打算放過他們,這群潑皮,空有一身腱子肉,正事不幹,專幹這些齷齪事,是該好好教訓一頓了,於是,他不等潑皮們想清楚怎麼選,上去就揍。
容嬌嬌只見他花蝴蝶似的繞著幾個潑皮,幾下子便將潑皮們打倒在地,個個鬼哭狼嚎,叫苦不迭。
「好,好,蔥頭兒打得好!」容嬌嬌渾然將自己剛剛的危險全忘記了,她滿臉放光,拍掌大笑,「打得棒,打得呱呱叫!」
周沖看了她一眼,暗暗搖頭,這小娘子也是個心大的。
容嬌嬌跑到他身邊,仰起頭滿眼崇拜地望著他,她捧著心口,讚歎,「蔥頭兒,你好厲害啊,我從來不知道,原來你真有武功!」
她的頭髮還散亂著,眼角猶有淚痕,然而此時她眼裡只有興奮、激動和崇拜。
「蔥頭兒,你以前是做什麼的,怎麼拳腳功夫那麼厲害?你是不是當過兵?你這麼厲害為什麼要來唱戲,我覺得你若是去參軍,說不定能當將軍呢……」
容嬌嬌彷彿一隻快活的小麻雀,在周沖的耳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對於她連珠炮似的問話,周沖一概不回答,只無奈地看著她,「我送你回家?」
容嬌嬌回過神來,這才回憶起剛剛自己經歷了什麼,她後怕地往周沖旁邊躲了躲。看著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嗷嗷叫的潑皮們,她有些為難,想離開這兒也沒下腳的地方。
周沖見狀,彎腰捉住潑皮的腰帶,將人舉起來,扔到了牆的那一邊。
只聽一聲純響,接著便是一群狗狂吠的聲音,再後來便傳來殺豬似的尖叫聲。
「好嚇人,那人會不會被狗吃了?」容嬌嬌有些害怕,那人叫得太慘烈了,怕是性命不保。
周沖故意嚇人,「應該會,我記得這家養的都是高原上買來的惡犬。」
容嬌嬌不忍聽那邊的慘叫聲,捂著耳朵,「啊,那也太慘了。」
剩下的幾個潑皮嚇得瑟瑟發抖,擠成一團,又哭又叫又求饒的,生怕被周沖扔過去。
「滾!」周沖大喝了一聲,
那幾個潑皮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巷子裡終於重新安靜了下來。
「走吧。」周沖走到容嬌嬌身旁,將她的簪子還給她。
容嬌嬌挪了半步,突然想起了什麼,不動了。
周沖不解地望著她,「怎麼了?受傷了?」
容嬌嬌搖搖頭,現在她這副樣子,不但不能回家,甚至不能讓別人看到她的模樣兒……否則,她現在這副衣衫不整、頭髮散亂的樣子,就夠那些長舌婦議論紛紛的了。
「腿軟?沒力氣?」周沖以為她是被嚇到渾身發軟走不動路,就問:「那……我背你,送你回去?」
容嬌嬌咬著下唇低下了頭,左腳踩右腳。
看著楚楚可憐的小娘子,周衝突然醒悟過來,他想了一下,「若是你不介意的話,先去我家收拾一下?」
容嬌嬌有些猶豫,按說,她一個小娘子是不該去一個單身男子的家裡的,可是……哎,剛才她跑得太急,好像褻褲的繫帶被扯開了,這會子要掉不掉的,雖然外頭有裙子遮著,要萬一繫帶真斷了可怎麼好?
所以她趕緊找個地兒好好打理一下自己。
於是,容嬌嬌點了點頭。
可她的腿早已經軟得像熟了的麵條似的,這剛一邁步,整個人頓時朝地面滑去……
「哎喲!」容嬌嬌驚呼了一聲。
周沖連忙伸手扶住了她的胳膊,他的手很大,很有力,像一雙臂釧兒圈住她的雙臂,他的手很暖,彷彿火炭,熱度從胳膊傳到她的腦子裡,害她頓時熱血上頭,沁出細細的汗來。
「當心。」周沖關切地道,從他的角度看過去,能看見她緋紅臉頰上細細的絨毛,像剛成熟的桃子,鮮嫩可口。
周衝心中浦起一股衝動,手上不自覺稍稍用力一握。
容嬌嬌扯了扯自己的袖子,眼淚汪汪看著他,「疼。」
周沖連忙鬆開手,「對、對不起。」
到了家門口,周沖把大門鑰匙給了容嬌嬌,「你進去吧,廚房水缸裡有水,客廳置物架上有個木盒子,裡面有梳妝用的東西,新的,沒人用過的。」
容嬌嬌望著他,不解地問:「你不進去?」
周沖搖頭,「不合適。」
容嬌嬌頓時醒悟過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確實不好,難為他竟想得如此周到,心中不禁十分感激,甜甜地說了聲,「多謝。」
周沖挑眉,「快進去吧,把門關好,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看著容嬌嬌進去之後,周沖走到旁邊,敲開了隔壁人家的門。
一名老婦人開了門,「公子?可是要收拾屋子了?」婦人與他似乎很熟,笑咪咪地看著他,像看自家的孩子。
周沖笑著搖頭,「沒有,肚子餓了,饞大娘家的醬菜和米酒了。」
老婦人頓時笑容滿面,拉著他進家門,「公子趕得可巧,老婆子我剛撈了醬菜出來,上次的米酒還剩了好多,老頭子不能喝酒,正想著什麼時候給公子送去呢。」
周沖笑,「那可真是趕巧了。」
老婦人道:「走走走,老頭子正鬧脾氣,有公子在,他定然不敢再鬧了。」
進了蔥頭兒的家,容嬌嬌好奇地四處打量。
第一感覺是,他家裡好空,什麼也沒有……真真兒家徒四壁。
院子裡空蕩蕩的,只有一排武器和一口井,廚房裡也很空,除了水沒有別的,客廳裡一架子書和一個置物架,外加一書案和幾把椅子,別的沒了。
客廳的旁邊是兩間臥房,臥房的門沒有關,能略看到一些房間裡的東西。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陌生男子的臥房,頗有些好奇,她想看看,可是又覺得不好意思。
糾結了一會兒,她決定,只看一眼就好。
於是,她走到門口,往臥房裡看,一個櫃子一張床,床頭擺著一本書,別的沒了。
他的臥房好簡單,像客棧的客房,除了必要的東西,別的什麼都沒有。
容嬌嬌不能理解,她又走到另一間臥房門口,跟第一間一樣。
這個男人的生活怎麼會這麼簡單,他都不做飯的嗎?整座房子空空蕩蕩的,沒有生活氣息,就像一個臨時居所,隨時抬腳就走的感覺。
這樣太冷清了,根本就不像是人住的屋子,應該多買點東西把房間佈置一下。
比如廚房應該把廚具添置齊全,客廳應該買點綠植擺著,牆上還可以掛點畫什麼的;臥房裡嘛,擺個美人榻在床邊,白日的時候可以曬著太陽歇中覺。
容嬌嬌一面想著怎麼佈置,一面找到他說的梳子等物,然後開始收拾自己。
想得差不多了,容嬌嬌才想起,蔥頭兒的家要怎麼佈置跟她沒關係,她又不是女主人。
哎,自己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想著幫他佈置他的家。
難道說,自己竟然對他動心了?
容嬌嬌望著鏡子裡春風滿面的自己,羞得滿臉通紅。
不能在這裡待了,於是,容嬌嬌強迫自己淡定下來快點把自己收拾好。梳好頭髮,容嬌嬌去廚房打水洗臉,然後補妝。
她發現,他的胭脂水粉居然品相很好,質地細膩顏色正,像是外地產的。
容嬌嬌用尾指指尖沾了一些胭脂在手背上,抹勻,顏色很襯她的皮膚。
他的家裡為何會有上好的胭脂水粉呢,是他自己用的還是誰的?他……已經有妻子了嗎?容嬌嬌一面補妝,一面胡思亂想,心情一時開心一時失落的,像在爬山。
一切弄好之後,她將東西收好,然後出了蔥頭兒的家。
正好,周沖也從老婦人家出來,他猛一轉頭便看見了容嬌嬌。
她俏生生地站在他的家門口,陽光柔柔地灑在她的身上,越發顯得她眉目如畫唇紅齒白。她彷彿一株水仙花,亭亭玉立。
見到他,她立刻露出了溫柔明媚的笑容,然後朝他走來,像迎接歸來的夫君。
周沖怔住了,看著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在他面前停下。
頭頂上的日頭明晃晃的,也不知怎麼的,他腦子裡突然就跳出了一幅畫面,這漂漂亮亮、嬌嬌俏俏的小娘子笑著朝他跑了過來,直接撲進他的懷裡,然後抱著他的腰,嬌滴滴地喚了一聲夫君……
「我好了,謝謝你。」容嬌嬌客氣地向他道謝。
周沖從幻境中清醒過來,他清了清嗓子,笑著說:「不客氣,我送你回家吧。」
容嬌嬌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她只要不走偏僻的路就好,現在這個時候大街上都是人,她不怕。
周沖微笑點頭,「好,那你自己注意點。」
容嬌嬌將他的鑰匙還給他,「告辭了。」
周沖伸手去接,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尖,纖細而白皙,象牙一樣。
他的手很粗很熱,像是火炭,容嬌嬌吃了一驚,手連忙一鬆,縮了回來。
「蔥頭兒,我走了!」容嬌嬌著急忙慌地從他身旁經過,匆匆往巷子外走去。
周沖看著她的背影發了會兒呆,然後悄悄跟了上去。他還是不放心,他遠遠地跟在她身後,一直到見她進了掛有容字燈籠的府裡時,他才轉身回家。
進了家門口,容嬌嬌才覺得渾身疲憊不堪,她晚飯都沒吃,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倒就睡。
她作了一個夢,一開始很亂,她很害怕,後來夢裡忽然闖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一直擋在她的前面,堅實高大的背影,讓她的心逐漸安定下來。
第二日睡醒了,容嬌嬌才開始後怕。
太白樓暫時不敢去了,再加上家裡鋪子裡忙,她便安了心在家裡幫忙,順便繼續寫戲本子。
只是,她常常想起蔥頭兒,想起與他的點點滴滴。
他第一次登台表演,他那豪氣、與眾不同的卸妝方法,他真正的長相,他第一次與她的對話,他從天而降將她從潑皮手裡救出來,他借胭脂水粉給她用,他為她考慮周全……
雖然他們交集不多,可是,似乎每一次的交集都能讓她感到心動,他是那麼與眾不同,生得好看,人品好,唱得好,打得漂亮,腦袋瓜還聰明。
這樣有趣有才的人,很罕見,偏就被她給遇上了,不知道算不算有緣呢。
容嬌嬌咬著毛筆,一個人傻呵呵地笑。
鋪子裡來了個客人,他要訂一批布料,但是要求比較多,掌櫃的不敢擅自作決定,於是來請容嬌嬌的示下。
容嬌嬌從發呆中回過神來,連忙將毛筆放下,便去了旁邊的會客室。這個客人有點難纏,容嬌嬌不得不收了心思,好好應付。
等她處理完,已經過了快一個時辰。
客客氣氣送走客人,容嬌嬌一面揉了揉眉心,一面讓上茶。剛才說得口乾舌燥才將這筆買賣定了下來,可真累啊……
容嬌嬌往自己的小桌子方向走去,忽然發現有人正在翻看她的東西!
她心頭一急,幾步跨了過去,用袖子蓋住她的稿子,冷冷地道:「這位客倌,請不要亂翻別人的東西,啊,蔥頭兒,是你?」她抬起頭才發現,居然是蔥頭兒。
周沖見到她,愣了一下,也問道:「你……」
容嬌嬌笑了一下,應道:「這是我家的鋪子,家裡忙,我來幫忙看著點兒,你呢?」
原來她是商戶家的小娘子!之前他就覺得奇怪,看她嬌滴滴的樣子,禮數不比官家小姐們差,但更活潑些,膽大也大。但又比小家碧玉更大氣些,口齒也伶悧花錢又大方……,區不得能場場不落的看戲,還放話要捧他。
周沖的腦海中一瞬間便閃過了種種念頭,聽到她問起,便笑著應道:「我這幾日無事可做,所以出來走走看看。」
容嬌嬌一聽,撫掌而笑,「太好了!」
周沖不解。
容嬌嬌笑著解釋,「好在這幾日我也忙,如今看來,幸好沒去太白樓,若是去了你又不上場,豈不是白跑了。」
周沖笑,「也是巧合,我隨便走走,沒想到就走到你家鋪子來了。」
說著,他的下巴抬了抬,望著被她放在小桌子上的冊子,問道:「你……在寫戲本子?」
容嬌嬌害羞地擋在小桌子前面,不許他看,「沒,沒有,是帳簿!哈哈哈……」說著,她悄悄地將那戲本子給藏到了身後。
她的小動作,若得周沖暗笑了起來。
他一本正經地說道:「帳簿?嗯,你的字寫得不錯,就是……你那帳簿有些不通。」
容嬌嬌微微睜大了眼睛,「不通,哪裡不通?」她覺得很通啊。
周沖說道:「這第一,將軍兵士上戰場作戰,可不能只帶一樣兵器,一般要帶長短兵器大約三四件。」
「為什麼要帶那麼多武器,不會很重很不方便嗎?」容嬌嬌好奇地問道。
周沖擺擺手,笑道:「戰場混亂,武器容易遺失或者缺口,需要有替換的,不然沒了武器等著敵人砍死自己嗎?」
「原來是這樣,那戲文裡的單槍匹馬在戰場衝殺是假的嗎?」
周沖一副你說呢的表情,「即便是單槍匹馬,也會佩戴刀。戰爭不是兒戲,一著不慎滿盤皆輸,必須作萬全的準備和必死的決心,否則不要上戰場,輕敵是第一大忌。」
容嬌嬌恍然大悟,雙手交叉撐住下巴,一臉崇拜地望著他,「蔥頭兒,你怎麼懂那麼多,我覺得你好像親自去過戰場一樣。」
周沖愣了一下,垂下眼皮,「男兒天生就愛這些,就算沒上過戰場,也會有所了解。」
容嬌嬌仔細想了想,雖然蔥頭兒說得對,但自家爹爹和兄長就不懂得這些,所以蔥頭兒還是很厲害。
既然是為他寫的戲本子應該也要萬無一失才好,尤其在戲中他還是將軍,更不能犯這種常識性的錯誤,還是讓他掌掌眼比較好。
她咬唇猶豫了一會兒,然後將藏在身後的戲本子拿出來,擺到桌子上,害羞地道:「蔥頭兒,那……你幫我看看,還有沒有不通的地方。」
周沖沒著急接,假裝不明所以的樣子看著她。
容嬌嬌俏臉一紅,「好啦好啦,我、我是在寫戲本子……嗯,一場武戲的戲本子,主角是一個大英雄大將軍,蔥頭兒,你懂那麼多……再幫我看看,也潤潤色吧?」
見她眼巴巴地望著他,眼神真誠急切,像求他順毛的小動物,可愛得很,實在讓人不忍拒絕。周沖失笑,他好想揉揉她的頭髮,看她滿足而陶醉的樣子。
打住,他想到哪裡去了!
「那,我試試。」周沖微微一笑,眼神溫柔得像水。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9:26 AM 編輯
【第四章】
容嬌嬌緊張地看著他,好像被檢查作業的學生。
他拿起冊子認認真真地看,不時指齣戲本子裡的不足之處,容嬌嬌認認真真地聽,不時地與他討論著。
「還有這一處……」周沖侃侃而談,說得頭頭是道,容嬌嬌聽得一愣一愣的,漂亮的眼睛裡滿是崇拜的光芒。
鋪子裡的人聲彷彿都消失了,世界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講得耐心,她聽得用心,喧囂被摒棄在外,二人世界溫馨而美好。
掌櫃有事兒要請示容嬌嬌,然而他看了幾次,發現二人聊得太投入,他不敢打攪,但事情又比較重要,於是讓夥計給二人上茶,意圖提醒她。
直到夥計來上第四次茶,容嬌嬌才注意到他,「茶還滿著,不用上。」
夥計膽子小,支支吾吾的不敢說話,只是回頭向掌櫃求救,容嬌嬌這會兒才想起自己的身分來,她問掌櫃,「何事?」
掌櫃連忙跑了過來,一個勁兒道歉,然後同她解釋,「染簾坊那邊出了新樣子,想請您去看一眼,要不要多染幾匹。」
這……容嬌嬌回頭去看蔥頭兒,他們正討論到興頭上。
周衝起身,沖她一笑,「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排練了,告辭。」
看著蔥頭兒的背影消失,容嬌嬌頓時覺得有些掃興,她將本子收好,意興闌珊對掌櫃道:「走吧,去看看。」
有了蔥頭兒的講解,容嬌嬌茅塞頓開,有些細節上的東西總算是有了概念。
回家之後,她又靈感爆發,點著蠟燭繼續奮筆疾書。
娘親宋氏過來看她,見她如此用功,欣慰又心疼,親自下廚燉了燕窩給她送來,還說道:「嬌嬌可不要熬夜,對身子不好,女孩子家也不用那麼用功,能寫會算就可以了。」
容嬌嬌有些內疚,她抱著娘親親了一口,「娘你真好,快把我寵壞了呢。」
「你是娘唯一的閨女,不寵你寵誰呀。」宋氏笑咪咪地看著她,幫她把頭髮理了理,心中卻暗暗嘆息,她的寶貝閨女長大了,不知道會便宜了誰家臭小子。
容嬌嬌嗯了一聲,放下毛筆,開開心心吃燕窩。
宋氏看著她吃完,拿了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然後收拾了碗杓,再三囑咐她早些休息。
「知道啦,娘,你回去休息吧。」容嬌嬌笑著將她哄了出去,然後關好門窗,繼續。
容嬌嬌決定繼續去太白樓看戲,不過她的目的已經不只是看戲了,看完之後她還要去找蔥頭兒討論戲本子,這一點成了她最大的目的。
這曰,容嬌嬌來到太白樓,準備去賣票視窗賣票,恰好遇見班主劉大海。
「是容家小娘子啊,喲,許久未見,我還以為你再也不來看戲了呢?」劉大海走了過來,笑咪咪地同她打招呼。
容嬌嬌笑著應道:「最近家裡忙,得空就過來了,對了,蔥頭兒今天有戲吧?」
劉大海笑咪咪地道:「有,他還說以後你看戲他買單,走,我親自帶你去你的位置,他親自給你挑的位置。」
蔥頭兒,他為什麼要對她這般好?
容嬌嬌嬌羞地抿了據唇,甜甜地笑道:「我自己買票,票錢你記得還他。」
「你不要客氣,他說了請你,你只管接受就是。」
容嬌嬌搖頭,堅持要自己買票,劉大海拗不過她,於是只能依了她。
容嬌嬌沒有去頭排留的位置,而是去了之前她的位置,她要了盤水果,然後安靜坐著,等戲開鑼,等蔥頭兒出場。
可戲還沒唱完,蔥頭兒戲分唱完,下台,容嬌嬌不由自主就起身跟了過去。
「你等我會兒,我先卸妝。」周沖彷彿知道她要來似的,站在門口等著。
「好。」容嬌嬌甜甜一笑。
周沖卸妝比往常還快,容嬌嬌在院子裡才數完一隻水缸裡的魚兒有幾條,他就出來了。
「最近戲本子寫得如何了?」周沖笑著問她,大概是剛才太用力,他的臉有些紅,耳朵上沾著一點油彩。
容嬌嬌拿了帕子遞給他,「你耳朵上還有油彩。」
周沖愣了一下,然後接了過來,「在哪兒?」
「右邊耳垂上面一點點,對,再往上一點點,算了,我來。」容嬌嬌見他笨手笨腳的,一著急便抓住他的手,把耳朵上的油彩擦掉了。
「好了。」擦乾淨了,容嬌嬌舒了一口氣,然後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唔,戲本子我帶來了,我們,我們去那邊看吧。」她假裝剛剛什麼都沒發生過,轉開頭躲避他的目光,然後指著旁邊樹下的石桌石凳說道。
周沖看著她紅通通的耳朵,低笑出聲,「好的。」
容嬌嬌的戲本子寫作很順利,和蔥頭兒接觸越多,容嬌嬌越發覺得他的好。他似乎什麼都會什麼都懂,能文能武,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優秀得多。
而且,他還很潔身自好。
其實時下戲子的身分低,有時會論為權貴的玩物,為了立足,他們會想盡辦法討好權貴金主,以期從他們那裡獲得更多賞賜,多一份安身立命的本錢。
但蔥頭兒和他們不一樣,他唱完戲就回後台,卸完妝就回家,就戲院和家兩頭跑,並不會為了金錢和利益去討好貴族和富人。
容嬌嬌親眼見過,也有看信喜歡上他的戲,要他出來接受打賞,然而他一次也沒出來,都是班主劉大海親自出面來處理的。
想來,是他跟劉大海表明過態度吧,否則他一個新人憑什麼讓坊主親自出來幫他處理。
身分低微輕賤而不自賤,這樣清高孤傲的他,特別讓人稀罕。
容嬌嬌對他的印象更好了,他在她心目中成了最完美男人的代表。
哦,不,若是他不是戲子才是完美。
容嬌嬌頓時又熱血滿滿,她要快點寫完戲本子,早早幫他出名,等他攢夠後半生的錢,她就勸他離開戲班,哪怕做點小生意也好,總之比做戲子好多了。
容嬌嬌連續寫了好幾日,終於寫完了一半戲本子,她自己反覆看了好幾遍,總覺得哪裡還有些不妥,但她自己看不出來,想著去找蔥頭兒再看看,沒有問題了,她再繼續往後寫。
路過一家賣冰粉的,她買了兩碗,打算一會兒與蔥頭兒一起吃。
冰粉加了紅糖水,聞起來冷甜冷甜的,甚是解暑,蔥頭兒應該喜歡吃吧。
容嬌嬌心情雀躍,一路步履輕盈來到太白樓,才到門口,她便見到了蔥頭兒。容嬌嬌眼睛一亮,抬起手正準備同他打招呼。
可是,幾個粗獷的男子跟著他走了出來,他們嬉皮笑臉地朝著他圍了上來,有人抓住他的手、有人摟住他的腰,然後以一種……像綁架又不像綁架、像哥們兒好又不像哥們兒好的姿勢,把蔥頭兒架了起來,硬拖著走了。
容嬌嬌呆住。
這些人粗魯無狀,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容嬌嬌看不到蔥頭兒的臉,不知道他的表情是怎麼樣的……憤怒?害怕?還是……妥協?
容嬌嬌越想就越覺得不對勁!她記得之前有一次,有位公子哥兒看了蔥頭兒的戲,對他很是欣賞,守在後台一定要請蔥頭兒去他的別院吃酒,蔥頭兒不答應,那公子哥兒便放狠話說,總有一天要他主動求饒。
會不會是那個公子哥兒派人來綁架蔥頭兒了?
容嬌嬌聽過很多權貴富人都有一些變態的癖好,比如喜歡玩男人之類的。
蔥頭兒個性剛硬,哪裡受得了這氣,他若真被抓走,要嘛魚死網破要嘛你死我活,斷不能輕易了結。
蔥頭兒不能被抓走,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就這樣被人抓走!
略愣神的工夫,蔥頭兒已經被那群人架著走出了老遠,容嬌嬌擔心他,連忙跟了上去。
那些人人高腿長走路飛快,容嬌嬌一溜小跑著才勉強跟得上。
容嬌嬌氣喘吁吁一邊跟著蔥頭兒、一邊想著要怎麼樣才能解救他,然而事起倉促,她根本沒辦法求助,只能緊緊跟著。
蔥頭兒似乎在掙扎,但是對方人多勢眾,他根本掙脫不開,那些人嘻嘻哈哈挾持著他,然後齊齊進了他的家門。
容嬌嬌追得氣喘吁吁,熱血上湧,什麼都顧不得了,直接衝進了院子。
可那些人已經押著蔥頭兒進入了堂屋,堂屋裡還傳來了猥瑣大笑的聲音、跟打雷似的大嗓門的聲音,鬧哄哄的幾乎就快要將屋頂掀翻了!
容嬌嬌站在院子裡,從人縫裡勉強能看到蔥頭兒的一角,他正被一群五大三粗的漢子圍著,有人拎著酒罈過來,站在他的面前。
視線被阻隔,容嬌嬌聽見他們在要逼他喝酒。
怎麼辦?她打不過他們,可是她又不能看著蔥頭兒被他們欺負,她無法想像,若是蔥頭兒被他們灌醉了,會遭遇什麼。
日頭正當午,火辣辣的光線直直地照射下來,那光線刺得她睜不開眼,刺得她皮膚微痛。
容嬌嬌瞇著眼睛,忽然一束光線刺入她的眼中,她皺著眉頭,側了側臉,發現了靠在牆邊的兵器架子。
這兵器架子她第一次來的時候便見過,是蔥頭兒平日練功用的。
裡面的聲音越發吵鬧,蔥頭兒似乎在推辭,可那些人根本就不願意放過他,容嬌嬌心中一痛,勇氣頓生。
她要保護他!
容嬌嬌跑到兵器架子那邊,將手裡的紅糖冰粉和戲本子放好,然後拔出了一把劍。
劍很重,她咬牙舉起來,舉著劍、跌跌撞撞地往客廳跑去。
「你們想幹什麼?快放開他!」容嬌嬌站在門口,大叫一聲。
最周邊的一名漢子聽到了她的聲音,回過頭來,茫然看著她。
「你、你是誰呀?」此人帶著濃重的外地口音,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痕,瞧著很是兇悍可怕。
容嬌嬌板著小臉兒,惡狠狠地回瞪著他,「快放開蔥頭兒,不然我砍死你們!」她雖然盡量讓自己顯得兇惡,但哆哆嗦嗦的聲音卻洩露了她的緊張和害怕。
那刀疤臉不明所以,拍了拍他旁邊的人,「哎,快看,有個小娘子!」
「喲呵,還真有個小娘子!」另外一個人打量了容嬌嬌一番,哈哈笑了起來,「小娘子,這把劍……你拿得動嗎,要不要俺們幫幫你?」
容嬌嬌見自己舉著劍,這倆大漢也不為所動……她急了,索性高舉著劍朝前衝去,還大喊了一聲,「蔥頭兒莫怕,我來救你來了!」
那劍實在太重,她舉得搖搖晃晃,再加上她那一聲大喝……眾漢子見狀被嚇了一跳,齊齊一呆,手裡的動作都停頓了下來!
於是,容嬌嬌看到,一個穿藍衫的大漢正滿臉堆著獰笑,他一手端著碗滿上的酒,對準了蔥頭兒的嘴,一手還按在了蔥頭兒的背心處……
容嬌嬌咬著牙,高舉著劍朝著藍衫大漢兇巴巴地吼道:「放開蔥頭兒,你這壞人,快放快開他,放開他!」無奈她力氣小膽子也小,雖然高舉著鐵劍裝腔作勢,可雙臂已經酸痛得快要支持不住了,但她又不得不死命地撐著……
眾大漢目瞪口呆!
蔥頭兒也驚詫地看著她……
容嬌嬌沖著藍衫大漢凶凶地吼道:「你,你!我說的就是你,你放開蔥頭兒,否則,否則我就殺了你!」
她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哎,這劍好重,她就快要堅持不下去了!這些人到底是怎麼人啊,為什麼看到她高舉著劍也不害怕?別是殺人如麻的江洋大盜吧?
周沖率先回過神來,說道:「滾,你們都滾!」
眾大漢又是一愣,齊齊轉頭看向了周沖……
這時,藍衫大漢終於也回過神來了!他看了看眼前漂亮可愛、但是急得快要哭出來的容嬌嬌,又看了看滿面震驚的周沖,藍衫大漢面上的表情精彩極了!
「滾?」藍衫大漢擠眉弄眼地朝周沖使了個眼色。
周沖瞪了他一眼,「滾,快滾!」
藍衫大漢哈哈一笑,他將對著周沖的嘴的那碗酒收了回來,咕咚咕咚自己飲下,然後將空碗重重地頓在桌上,又衝著其他的大漢們大喝了一聲,「滾!」
他的聲音如空地炸雷,震得屋粱上的灰塵簌簌掉落。
容嬌嬌被他一嚇,高舉著的鐵劍頓時跌落了下來……
她被嚇得花容失色,哇的一聲就大哭了起來,而周沖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鐵劍的手柄,又狠狠地瞪了大漢們一眼!
大漢們頓時作鳥獸散……
而這時,容嬌嬌見大漢們相繼跑出了大門,她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勇氣,居然哭著追了出去,然後兩手叉腰,一邊哭一邊衝著門外罵道:「嗚嗚嗚,以後你們要是再敢欺辱蔥頭兒,我、我就……我就報官抓你們,嗚嗚嗚……」
此刻的她,緊張、激動、害怕,然而又有種奇怪的熱血衝頭的感覺,雙手更是因為脫力而變得顫抖不止。
「你,還好嗎?」
聽到蔥頭兒的聲音,容嬌嬌終於崩潰,她雙腿一軟,就要跌倒在地,周沖一把將她摟住,抱進懷裡。
見他好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容嬌嬌眼眶一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蔥頭兒,嚇死我了。」她把臉藏在他的懷裡哇哇大哭,她是真的嚇壞了,那些人又高又大又粗魯,恐怕一根手指頭都能捏死她,她現在越想越害怕,若是她被任何一個人捉住,她和蔥頭兒就都完了。
到時候他們兩個肯定會被蹂躪致死,說不定還會被賣掉,她不敢再想,大聲哭著,宣洩著她的害怕和恐懼。
周沖寵溺地看著她在懷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中有一塊地方彷彿被點燃。
嬌滴滴的她,到底是有多大的勇氣,才敢這樣不管不顧衝進來,就為了救他?
他這一生一直在血與火中搏命,心早已冷硬如鐵,然而,今天他卻被容嬌嬌這個弱女子感動了,早已看透了生死的那顆心臟彷彿又被注入了生命力,重新變得鮮活起來。
從來也沒有一個女人會為了他不顧生死,唯有她,敢冒死相救。
而他,此時不過披著件人人輕賤的戲子外表,而她卻是家中殷實受盡寵愛的嬌小姐,他與她萍水相逢相交不深,而她卻數次為他著想……
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讓人稀罕心動的女子!
周沖久久地看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撫她。
不知道哭了多久,容嬌嬌才緩過來,她揚起臉,紅腫的眼睛看著蔥頭兒。
「他們是誰啊?怎麼看起來窮凶極惡的,好像隨時要暴起殺人一樣。蔥頭兒,你這樣會不會很危險?要不,你不要再唱戲了好不好?」
她是真的怕了,這些人萬一捲土重來,蔥頭兒一個人怎麼辦?唯一的辦法,就是改頭換面躲起來。他要是真的喜歡唱戲,也捨不得不唱,那……他可以只唱給她一個人聽啊!
周沖頓了頓,安撫她,「放心,以後他們再不敢來了。」
容嬌嬌顯然不信,擔憂地道:「可是,他們要是不死心,還要再來的話……可怎麼辦?」
周沖輕笑,「你這樣凶,他們定然怕極了,以後再不會來,放心。」
「不要不要,我害怕,若是我沒追上來,剛才你要怎麼辦啊?」容嬌嬌依然後怕不已,她往周沖懷裡躲了躲。
「多謝。」周沖極認真地道謝,然後,他想了想,又說道:「不過,你真的不用擔心,劉大海若是不中用,還有太白樓,一般人可不敢惹太白樓。」
「真的嗎?」容嬌嬌吸了吸鼻子,努力平復自己的心情。
「當然,我什麼時候騙過你。」他將她抱到椅子上坐下,然後扶著圈椅的圍欄俯身看她,笑容溫柔而深情。
他的樣子多好看,這麼好看的人,難怪那麼多壞人覬覦他。
容嬌嬌咬著嘴唇,忽然下定了決心。
她抱住他的腰,軟語相求,「蔥頭兒,你聽我說,你再唱完最後一場戲,就不唱了,好不好?」
周沖輕輕摩挲她柔軟順滑的髮絲,「為什麼?」
容嬌嬌道:「蔥頭兒,你有才華的,你不該被困在戲班子裡做配角。我……等我把戲本子寫完了,你就轟轟烈烈地唱一場戲,然後、然後我可以想辦法為你贖身,我們……」她害羞地咬住下唇,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
周沖嘆氣,「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我只是下九流的戲子……你值得更好的男子。」
戲子身分低微,不但自己沒有將來,就連後代都會被連累,她居然是商賈之女,但家境殷實又受寵愛,她十五六歲還沒說親,想必也是父母橫挑豎選的也沒相中配得上她的良人,那麼……自然也不會讓她嫁給一個戲子。
「可我就是心悅你啊!」容嬌嬌將心底隱藏了許久的話喊了出來,渾身輕鬆,她繼續道:「你不該被困在戲班裡面,以你的才華和勇武,完全可以過別的日子!蔥頭兒,我心悅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蔥頭兒,你呢?你也……」
終於告白,容嬌嬌面紅耳赤羞澀不已,她忐忑不安地等蔥頭兒的回應。
周沖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回應她,他是喜歡她的,但是喜歡和在一起,這中間隔著千山萬水,他需要考慮的東西太多了,不可能馬上回應她的感情。
可是,看到她一臉的期待和緊張,他又不忍心讓她難受。
「我,唔……」周沖剛打算說話,冷不防容嬌嬌忽然起身,她的腦袋砸中了他的鼻子,他悶悶地哼了一聲,捂住了鼻子。
一縷細細的血線從指縫裡流了出來。
「對不起,怎麼會這樣,怎麼辦?」容嬌嬌嚇到了,她急得六神無主,「藥,有沒有藥?蔥頭兒,你把頭先仰起來,這樣會不會流得少一點?」
周沖連忙擺手,「不急不急,我沒事。」
容嬌嬌再也顧不得其他,她扶著他去院子裡清洗。
忙活了許久,才止住了血。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9:54 AM 編輯
【第五章】
二人起身望著彼此,兩人都濕了半幅衣裳,頭髮也亂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相視良久,兩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啊!」容嬌嬌忽然叫了一聲,周沖嚇了一跳,「怎麼了?」
容嬌嬌道:「我給你帶了紅糖冰粉,就放在武器架子那邊。」
周沖道:「我去拿。」他長腿邁開,幾步便走了過去,將掛在上面的兩份冰粉拿了過來。把冰粉拿出來,他發現布袋裡還有一本冊子。
容嬌嬌嘆氣道:「原本想著找你討論完成的前半部份,誰知道剛來到太白樓就……」後面的事情一想起來她就害怕,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周沖瞭然,「你已經寫完前半部了?」
容嬌嬌個性開朗,並不喜歡糾結,聽他這麼一說,便立刻將注意力轉移到戲本子上來。
「寫完了,自己看了幾遍,總覺得還有些不順,所以想請你幫忙看看。」容嬌嬌微笑著說道。
「好,我看看。」周沖盤腿在墊子上坐下來,容嬌嬌搬了墊子過去,坐他旁邊,遞了一碗冰粉過去,兩個人一邊吃著冰粉,一邊討論戲本子。
暖風輕輕拂過,帶來讓人微醺的暖意,兩個人靠得很近,熱烈地討論著戲本子,一種溫馨融洽的氣氛布滿了整座小院,連那些武器似乎都被鍍上了柔光,變得不那麼冰冷。
「好了,已經沒有問題了。」
容嬌嬌捧著腦袋崇拜地望著他,「蔥頭兒,你怎麼這麼厲害,你到底從哪裡學的這麼多東西?若不是知道你在太白樓唱戲,我都要以為你是真正的大頭兵了。也不對,你比大頭兵可厲害多了,你肯定是個大將軍。」
周沖敲了敲她的額頭,將她從幻想中敲醒,他笑道:「喂,愛作白日夢的小娘子,你快醒醒,天色不早你該回家了。」
「痛。」容嬌嬌摸了摸額頭,撒嬌,「下手那麼重!」
周沖歉然,俯身往她額頭上被他敲紅的地方吹氣,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容嬌嬌瞪大了眼睛,愣在當場。
他,他竟然靠她這麼近,他難道是想親她嗎?容嬌嬌的心跳又快了起來,她隱隱地期待著發生點什麼,不由自主地撅起了紅艷艷的小嘴兒。
「好了,我送你回家。」周沖將戲本子放回袋子裡,拉了她起來。
容嬌嬌略有些失望,心不甘情不願地哦了一聲,嘴兒噘得更高了。
周沖假裝沒聽出來也沒看到。
回到家中,容嬌嬌開始修改潤色戲本子,和繼續寫下半部。
有了蔥頭兒的仔細梳理和講解,現在的她寫起來更加得心應手,很快便完成了整個戲本子,戲本子完整之後便是潤色和細微調整。
這日,容嬌嬌的戲本子徹底修改完畢,她終於空下來了。
然而空了,便有時間胡思亂想。
容嬌嬌想到前段時間她向蔥頭兒告白的事情,細細想來,她似乎未曾得到他的回應。
她又仔細想了一遍,確認當時蔥頭兒沒有一個字的正面回應。那麼,他這是何意呢?難道他並不喜歡她?可是他若不喜歡她,又為何對她這麼好?
不對不對,他回答過一些的,他說他是戲子,不值得她付出,她值得更好的男人。
所以,他其實是因為戲子身分所以不敢回應她的告白嗎?戲子身分低微,一般只能淪為玩物,哪裡敢想著娶妻之類的事情。
容嬌嬌點頭,一定就是這樣的。
既然如此,乾脆,直接給他贖身好了!反正遲早他都要贖身的,他不可能永遠待在戲班那種地方的,他本人跟戲班格格不入,他就不屬於那裡!
至於贖身的錢從哪裡湊,這是後話,她得先去探探劉大海的口風!容嬌嬌想到就要去做,於是,她跟家裡說了一聲,便去了太白樓。
今兒戲班休息,容嬌嬌去的時候劉大海還在睡覺,聽說她來了,他鞋都忘了穿便跑了出來,「容家小娘子,今兒沒蔥頭兒的戲啊,您怎麼來了?」
容嬌嬌無視他邋里邋遢的樣子,捉住他的袖子,瞪著眼睛道:「劉班主,我要給蔥頭兒贖身,要多少錢你說吧!」
劉大海差點被嗆到,他呆了半晌,然後一臉複雜地看著她,「小、小娘子你、你沒事兒吧?」
容嬌嬌認真地看著他,「我在跟你說正事兒,劉班主,我家在京城雖然什麼都不算,但是贖個人應該還是贖得起的,不過你也不可以坐地起價,我大概知道贖人的價格,你若是漫天開價,我可不依。」
她半認真半撒嬌,態度誠懇又棉裡藏針,雖然不算老練,但也很符合她商賈之家的性格了。
劉大海看著她,猶豫了很久。
容嬌嬌眨巴眨巴眼睛,瞪著劉大海,「成不成你說個話呀。」
「你為何想到要贖蔥頭兒,你們是不是……嗯?」劉大海彷彿看穿一切似的賊兮兮地笑。
容嬌嬌俏臉一紅,努力正色道:「蔥頭兒絕非池中之物,我相信你也看出來了,他的本事註定他在戲班待不久,班主,我是很認真的,我希望他可以早日脫離戲班。」
「那以後呢?」劉大海笑咪咪地看著她,眼睛裡閃耀著八卦的光。
容嬌嬌嘆了口氣,「以他的能耐,無論做什麼都比唱戲好。好了,你倒是快說,到底要多少錢才肯放他。」
劉大海點點頭,猶豫了好半天,才開口,「你也知道,蔥頭兒在我班子裡雖然不算名角兒,但他也是個台柱子啊,你實在要贖他,這份善意我也不能強人所難是吧。」
容嬌嬌盯著他,一副你少忽悠的表情。
劉大海嘆了嘆氣,頗為不捨地道:「看你這麼有誠意,那就……算二百五十兩吧!」
二百五十兩?呢,這贖金確實不算坑人,於是容嬌嬌爽快地道:「好,那就二百五十兩,等我湊夠了錢就來贖他,到時候你可不要再坐地起價,不行,你先給我寫個契約吧,我付你訂金。」
劉大海忍俊不禁,笑著搖頭,心道:這位容小娘子還真是有趣,還有蔥頭兒,會玩。
「行,那就先寫個契約。」
容嬌嬌交了一兩銀子的訂金,然後拿著契約回家。
給蔥頭兒贖身要二百五十兩銀子,而她到現在一共才只有三十一兩,還差老遠呢!光靠每月的零用錢攢,得到猴年馬月她才能掙夠二百五十兩銀子啊。
得另想辦法。
若是直接問爹爹他們要錢,倒是能要到,可是,若他們知道她要錢是為了給戲子贖身,恐怕會把她關起來,再也不許她聽戲了。
跟戲子接觸過深,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被禁止的,更何況是拿一大筆錢出來為他贖身,這絕無可能。
那乾脆就不要說!自己悄悄想辦法多攢一點,爹爹他們疼她,她想辦法討好他們然後撒嬌討零花錢,然後戲先不去聽了,她不上課的時間都去店鋪裡幫忙,順便……嗯,這樣的話,應該能早一點兒賺夠兩百五十兩銀子。
容嬌嬌說幹就幹,回到家之後,她先是去廚房煮了兩道拿手菜,給爹爹送去,說了一堆甜言蜜語,然後趁他開心的時候問他討賞。爹爹吃得開心,於是順手將荷包扔給了她。
回到自己的院子,容嬌嬌忙不迭地將荷包拿出來數了數,居然有三兩銀子,太棒了!
兩道菜換三兩銀子,好開心啊,容嬌嬌笑得眼眉彎彎。
她找到了生財之道,於是第二日繼續效仿,這次,她的對象是哥哥。
果然,最後哥哥給了鑰匙,讓她自去他的小倉庫拿東西,看上什麼拿什麼。容嬌嬌其他的都不要,只拿了八百錢。
容嬌嬌掙錢掙上瘋了,每日沉迷在各種掙錢方法裡,只要有一點能掙錢的點,她都沒放過。
看著小盒子裡的錢越來越多,容嬌嬌的心情越來越好。
蔥頭兒,你可要等著我啊。
* * *
這天一大早,容嬌嬌匆匆吃過飯,收拾好東西準備去店鋪裡幫忙,卻被娘親阻止了。
「娘,有什麼事兒嗎?我還要去鋪子裡幫忙呢。」容嬌嬌想著她早點去就能多做兩單,到時候討得爹爹開心、又能多掙五六百錢。
「嬌嬌,今兒咱不去鋪子裡。」宋氏慈祥地看著她,憐惜地摸摸她的臉,「你說你一個小娘子吧還成天的忙來忙去,人都瘦了,嬌嬌,你說你這麼急著攢錢是想幹什麼呀?」
容嬌嬌哪裡敢說實情,連忙撒嬌扯開話題,「好好好,今兒不去了,今兒我就在家陪娘親,好不好?娘,要不我去給你煮個糖水?」
「今天咱不去鋪子,也不在家裡待。福家老太君今兒個做壽,請了外頭來的戲班子唱戲,我們家也收到了帖子,你爹讓你陪著我去一趟。你不是看聽戲嗎?京裡的戲班子你也聽膩了吧,咱們上福家聽戲去!」
容嬌嬌不解地問道:「這福家跟我家沒有生意往來,為何要給我家發帖子?」福家在京城雖是大族,但與容家素無往來,忽然發帖子來,怕是有別的目的吧。
她在店鋪待了許久,也見過很多,明白了很多她以前從來不知道的暗規矩。比如,掌櫃會主動請巡城兵進店鋪喝茶,不時送點瓜果點心,他們的家人來買布的時候會給她們打折扣,有時候甚至還會半賣半送。
容嬌嬌一開始不理解,不就個小兵嘛,為什麼要對他們那麼客氣。
後來掌櫃告訴她,要想鋪子平安無人惹事,就要跟這些巡査兵打好關係,這樣他們會經常來店鋪坐坐,而那些潑皮無賴見他們經常在店裡坐著,便不敢輕易來鬧事,相當於是花了一點點錢請了尊金剛在店裡,划算。
宋氏的笑容僵了僵,然後她假裝生氣了,埋怨道:「為娘不過是想聽戲了,讓你陪一趟你都不肯,還藉口多多,罷了罷了,那就不去了。」說著假意要將請帖扔了。
容嬌嬌連忙撲過去抓住請帖,揚起臉笑著討好她,「好啦好啦,陪你陪你,娘親快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娘親,你看我是不是要換個衣裳,哎呀換哪件好呢?娘親快來幫我選選吧。」
宋氏被她哄好,於是母女二人開開心心去選好了衣裳、又梳妝打扮好了,然後各坐了了頂轎子,準備往去福家而去。
去福家會經過太白樓,容嬌嬌想著不知道蔥頭兒最近怎麼樣了,於是就掀起轎子的窗簾子往外瞧。
太白樓的生意還是那麼好,好多人進進出出的、簡直絡繹不絕!
而人群中有一個……很特別的人。
他又高又好看,鶴立雞群,特別醒目,不是蔥頭兒又是誰?
容嬌嬌登時欣喜不已,她伸出手,拿著手裡的手絹兒揮了揮。
周沖剛從太白樓出來,便見一頂精美的轎子經過,而轎子裡露出來的那張臉,他既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嬌嬌?
今兒的容嬌嬌似乎刻意打扮過了,妝容精緻,美艷動人,與之前的她相比又是另一種讓人驚艷的美。
她打扮得這麼美,還坐了轎子,是要去哪裡?做什麼?
周沖失神地看著坐在轎子裡的她,心情複雜。
容嬌嬌見蔥頭兒看向了她,便是一笑。
他長腿一邁,走到了她的轎子旁。
她輕輕地衝對他說道:「我陪娘親去福家聽戲,等我回來就去找你!」她說得輕輕的,也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
不過,聽不到也沒關係,她約莫下午就回來了。
見周沖停下了腳步,容嬌嬌以為他沒聽到她說的話。可轎子已經慢慢走遠了……她探出頭去,見他怔怔地站在一旁,便又衝著他一笑,放下了簾子。
哎,也不知道今天福家請來的戲班子會演什麼戲,會不會有武戲呢?
* * *
容嬌嬌和宋氏一到福家,就被熱情地迎進了內院花廳,福家三房的少奶奶親自來陪她們說話,客氣又周到,容嬌嬌簡直受寵若驚。
過了一小會兒,那少奶奶邀請容嬌嬌去花園走走。容嬌嬌本不想去,但是母親宋氏鼓勵她,讓她去玩會兒。
於是,容嬌嬌便跟著福三少奶奶去了福家後花園。
福家後花園很大,假山池塘應有盡有,倒是有一番世家大族的氣派。福三少奶奶領著她走了一圈,然後到了假山上的一處觀景亭歇息。
「容家妹妹覺得我福家如何?」
容嬌嬌以為她是在問花園,笑道:「好得很呀,又大氣,又漂亮。」
福三少奶奶微微一笑,「那就好,妹妹,吃茶。」
二人一面聊天,一面喝茶吃點心,一面看風景,倒是別有一番趣味。過了一會兒,一群年輕人往這邊來,都是男子,應是福家的年輕一輩。
想不到大白天的,福家的後院居然還有成年男子出現?容嬌嬌立刻用團扇掩面,對福三少奶奶道:「少奶奶,有人過來了,我們回去吧。」
福三少奶奶笑道:「妹妹莫怕,這些人都是我福家的子侄,不打緊。」
容嬌嬌著急,然而福三少奶奶穩如泰山坐著,她不好意思自己離開,只得硬著頭皮坐著。
那群人說說笑笑來到假山下,然後發現了亭子裡的幾位女眷。
有人出聲問道:「亭子裡的可是三嫂嫂?」
福三少奶奶笑道:「正是,各位弟兄這是要去哪兒?」
「剛飲了酒,出來透透氣,三嫂呢?」一名黑胖黑胖的男子笑著應道,然後目光盯著旁邊、用團扇遮面的容嬌嬌猛瞧。
容嬌嬌手裡拿著的團扇,扇面綳的是上好的水綾紗。這水綾紗最是薄透,此刻她雖然用團扇遮住了自己的臉,奈何那些男子卻早已經將她姣美的容貌給看了個七七八八。
福三少奶奶笑道:「我陪容家妹妹來逛園子呢。」
聞言,黑胖男子饒有興趣問道:「哦,哪個容家妹妹,怎麼沒聽說過?」其他男子便也盯著容嬌嬌看。
容嬌嬌皺眉,心中十分不滿,這福家號稱世家大族,怎地子侄輩們毫無教養?
福家的人彷彿沒有感受到她的不滿,聊得十分歡快。
「啊,容家啊,長安巷的鋪子大部份都是她家的。」福三少奶奶笑道。
下面的人神情十分精彩,有羨慕的有不屑的有貪婪的,容嬌嬌心中直犯噁心,這些人太沒教養了。
「少奶奶,我出來太久,為免母親擔心,該回去了。」容嬌嬌起身,冷淡地告辭。
福三少奶奶連忙笑道:「也是,那咱們回去吧。」
黑胖男子盯著容嬌嬌的背影,色咪咪地舔了舔嘴唇。
* * *
從福家回來,生氣又憋屈,容嬌嬌便忍不住了,扯著宋氏的衣袖子說道:「娘,你為什麼要騙我?我都聽人說了,今兒是福四夫人趁著福老太君作壽,給她兒子福有財相親呢。」
宋氏訕笑道:「……這不叫騙你,就是順便去看看嘛,怎樣?你可曾見到了福公子,他人才品貌如何?」
容嬌嬌一想起在福家的花園裡偶遇福有財的事兒,就覺得犯噁心!
那個福有財,長得醜也算了,關鍵是,他看著她還流口水,並且還一一點評她的首飾,什麼鐲子是銀絞金絲的不過也只值二兩銀子,金戒指上鑲的那粒珍珠兒看著太小也不甚名貴,倒是她頭上簪的蝶戀花釵子因為做工好又點了一粒祖母綠的寶石,看著有些值錢……
氣得容嬌嬌當場就拂袖而去!
不料,她剛走了幾步,就聽到那又黑又醜的胖子對福三少奶奶說道:「……瞧她那腰扭得那樣兒,倒是勾人得很,有勞嫂嫂費心,就她了!」
跟著,福三少奶奶還贊那個黑胖子,說道:「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娘也看中了這位容家小娘子,人長得美不說,家裡還有錢……你們娘倆兒啊,還真會挑!」
聽到了這兒,容嬌嬌被氣得……簡直咬碎了一口銀牙!只是那會兒還在福府,她不好鬧起來,只得忍氣吞聲地回了家。
這會兒到了家裡,一聽娘親這語氣,容嬌嬌生氣了!
原來娘親也知道今天是福家打著給福老太君作壽的幅子,故意誆她去福家。
「娘親,我討厭福家,討厭那個黑胖子!」容嬌嬌跺腳道:「他又肥又醜又好色……福家也是個沒規矩的,我才不要嫁到這樣的人家!」
宋氏嘆氣道:「好好的又鬧什麼脾氣,唉,你先歇著,此事我要先與你父親商議。」
「娘親,還有什麼好商議的,總之我討厭福家的每一個人,哼,這門婚事無論如何我也不會答應!」容嬌嬌氣嘟嘟地說。
宋氏還未開口,容嬌嬌便聽到了爹爹的聲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麼時候輪到你自己作主了?」
容嬌嬌一呆,好嘛,爹爹好像也在幫著福家!
她又擔心又害怕,生怕他們真的同意了福家,便哭鬧了起來,「我就是不喜歡福家,也絕不會嫁給他的,你們若是要逼,等我上吊了,沒氣兒了,再抬著我的屍首去福家!」
容老爺也惱了,「你這孩子想是被我們寵壞了,跟大人這種口氣說話,是該找個人家好好教教你規矩了,我看福家……就是挺不錯的!」
「爹,你……」
容嬌嬌氣死了,一踩腳,轉身跑了出去。
宋氏急了,追了兩步又叫道:「嬌嬌,你去哪裡?」
「不要你們管!」容嬌嬌大哭著衝出了家門。
宋氏和丈夫面面相覷,愁道:「嬌嬌這孩子一向都乖得很,怎麼變成這樣了!」
容老爺怒道:「依我想的,定是與那戲子交往多了,傳我的話,一會兒嬌嬌回來了,讓她禁足在家,哪裡都不許去!」
容老爺被氣夠嗆,之前容嬌嬌與那戲子的事情他略知一二,可想著女兒一向是個有分寸的聰明孩子,便沒有去干預。如今看來,是自己太放縱了,戲子哪有好人,都是邀寵爭賞的玩意兒,嬌嬌應該是被帶歪了。
宋氏嘆道:「要不咱們還是再看看吧,這是在相女婿呢,以後要跟嬌嬌過一輩子的,光是身分和門第般配還不夠,這人性格怎麼樣,人品如何,都得考究!」
容老爺也嘆道:「賢妻啊,自古商賈仕途無路,那福公子長得雖醜了些,可人家是正兒八經的秀才,要是以後中了舉,咱們嬌嬌就是名正言順的官夫人了啊!再說了,人家醜歸醜,但潔身自好啊,我都打聽過了,那福公子二十五了,身邊連個姬妾也無……」
宋氏咕噥道:「別是太窮了,所以娶不上老婆吧。」
「你……」
夫妻二人正在閒談,突然下人來報,說是藍太太來訪。
這位藍太太是坊間紅人,她本身幫著容家拉過線作成過幾筆生意,故此宋氏與藍太太向來都有走動。
而這藍太太還有一個身分,她也算得上半個媒婆。
聽說藍太太來訪,容家夫婦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怕是為了福家的事兒來的,今兒在福家的時候,藍太太也在呢!」宋氏道。
容老爺道:「那我先迴避了,萬一她說起福家的事兒,你就推到我身上。畢竟嬌嬌現在還擰著性子,咱們可不能輕易答應。」
「這還用你說!」宋氏嗔怪道。
容老爺說完便避開了。
大約過了個把時辰,藍太太才帶著滿面的笑容,精神抖擻地離開了容家。
容老爺急忙來到了後院,抓著宋氏的手,急切地問道:「那藍太太怎麼說?」
宋氏嘆氣,「她說,福公子對嬌嬌那是一見鍾情,福公子的母親福四夫人也很喜歡我們嬌嬌,只是,福公子馬上就要考州試,所以福家的意思,這事兒先不急,問咱們家要不要等福公子過了州試中了舉,再風風光光地給嬌嬌和福有財訂親?」
說著,宋氏又道:「藍太太還說,福公子不日就要啟程去州府了,可好些東西還沒收拾妥當,既誇咱們鋪子裡賣的文房四寶好,又誇咱們布莊裡的布匹好,我聽著,倒像是暗示我們送點什麼過去似的。」
容老爺沉吟了好一陣,方開了口道:「這福家雖是空架子,但也曾是個官家,家世也清清白白的,福有財的樣貌雖然平凡了些,但有才氣可以彌補。福家現在算是家道中落,雪中送炭情意才重,我容家大力支持福有財考功名,他考上了,我家嬌嬌就是名正言順的官太太,任何人都不能置喙,至於福家,念著我容家的好,也會對嬌嬌好的。」
宋氏有些猶豫,「可是福四夫人連訂親的事情都含含糊糊的,一點誠意也無。」
容老爺嘆道:「她有拿喬的資本,畢竟福公子本就是個秀才,咱們就服個軟,先幫幫福家吧。要知道,這雪中送炭難,錦上添花易啊。再說了,日後要是他真考上了,咱們嬌嬌也好跟著沾光是不?」
宋氏不太開心,低聲埋怨道:「咱家嬌嬌又不是嫁不出去的醜姑娘,憑什麼連親事都還沒說定,就要倒貼!」
容老爺知道宋氏是心疼孩子,笑著安撫她,「福有財是福家四房獨子,除了公公婆婆,以後她不用看任何人的臉色,沒有大姑子、小姑子在中間攪事,嫁過去後日子不會很難過的。」
兩夫婦心思達成一致,於是開始仔細想著怎麼幫福家。
「上好的筆墨紙硯給包上雙份兒,今年新收上來的綾緞拿上幾匹,另外成衣鋪子裡的衣帽鞋襪也給準備兩身,再送一個二十兩銀子,我看這也就差不多了。」
「老爺說得是,妾身這就去準備。」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1:22 PM 編輯
【第六章】
話說容嬌嬌跟父母大吵了一架以後,就哭著跑出了家門。
她越想越生氣。明明那福有財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爹娘居然還想讓她嫁過去福家!難道說,爹娘對她的寵愛都是假的?他們其實只是希望她能嫁進官宦世家裡?
可是,福大老爺的官是捐來的,那算哪門子的官家!再說了,福大老爺當了個九品官,跟福家四房又有什麼相干?四房不過是上不得檯面的庶子而已。
容嬌嬌邊哭邊跑,一路失魂落魄的,不知不覺就來到了太白樓。她夢遊似地走進了戲園子,在老位置那兒坐下。
今天戲園子不開戲,裡頭空蕩蕩的,一個人也無。
劉大海吃完了飯,托著鳥籠子出來遛彎兒。他猛地見了容嬌嬌,便笑著過來打招呼,「喲,這不是容家小娘子嗎?今兒個戲班子休園,你怎麼來了?」
容嬌嬌一愣,回過神來……啊,對啊!蔥頭兒呢?
她也沒搭理劉大海,站起身直接就往戲園子外頭跑。
「哎,容家小娘子,你等等……」劉大海叫住了容嬌嬌。
容嬌嬌因劉大海的叫喚,回頭疑惑的看著他。
「小娘子啊,你這是要去找蔥頭兒嗎?」劉大海問道。
容嬌嬌點點頭。
劉大海摸摸後腦勺,期期艾艾地說道:「哎,你啊,還是不要去找他了吧。」
容嬌嬌不解,「為什麼?他是不是遇到什麼麻煩了?」容嬌嬌開始擔心,會不會是上次那些人又去找蔥頭兒的麻煩了?一想到這裡,她立刻恢復了活力,誰敢欺負蔥頭兒,她就去報官,讓衙役把那些壞蛋都抓去吃牢飯!
劉大海連忙擺手,「別開玩笑了,蔥頭兒怎麼可能遇上麻煩……不、不,我的意思是,這世上就沒有蔥頭兒辦不到的事兒,所以他怎麼可能有麻煩……哎,不、不、不……今天我這是怎麼了?算了,小娘子啊,我實話說給你聽吧,你跟他不合適。」
容嬌嬌愣了好一會兒,才聽懂了劉大海的意思。她臉蛋一熱,又有些不甘地辯解道:「你不是我們,怎麼知道我們是不是合適。」反正她覺得她和蔥頭兒挺合適的。
劉大海嘆氣,欲言又止。
「這麼說吧,你們倆也不是不合適,其實我也覺得你們倆挺合適的,就是蔥頭兒他……他暫時不適合說親。」劉大海想,自己話已經說得這般明白,容嬌嬌應該不會聽不懂吧。
容嬌嬌有些生氣了,他劉大海只是蔥頭兒的老闆而已,憑什麼還要管他的婚姻之事,他這管得也太寬了吧!
「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情,似乎還不需要要劉班主你來管。」容嬌嬌硬邦邦地頂了回去。
劉大海見自己是話似乎反而激起了容嬌嬌的逆反心,暗道:壞了,這容家小娘子怎麼跟周沖一個德行,喜歡逆著來。
「你若執意要跟他交往,就算你們可以成親,你能接受萬一哪天莫名其妙就當了寡婦嗎?」劉大海小心翼翼地說道。
容嬌嬌這回真生氣了,臉都氣紅了,胸脯劇烈起伏,若不是容家家教嚴格,她此刻應該已經撲上去撕爛劉大海的嘴了。哪有這樣詛咒人的,他這嘴也太毒了!
「你才當寡婦,你全家都當寡婦!」
容嬌嬌氣衝衝地跑了,留下劉大海在大廳裡發愣,他真的只是在提醒她而已啊!好吧,也許他用詞太直白,但是他說的也是事實啊。
罷了罷了,他也不管了,反正他也確實管不著。
* * *
容嬌嬌急匆匆地跑到了蔥頭兒家,不料卻撲了個空。
唉,也不知道蔥頭兒去了哪兒。她不由得覺得失落,只得慢吞吞回了家。
站在家門口,她猶豫著不想進去。她咬著嘴唇想了半天,終於下定了決心,她已經很明白自己的心意,反正她就是討厭福有財,喜歡蔥頭兒。哪怕蔥頭兒只是個戲子,她也想要和他在一起。
蔥頭兒文武兼備,為人正直,這樣的人才值得依靠。她相信靠她和蔥頭兒兩個人的努力,一定能把小日子過得好好的。
容嬌嬌揮了揮拳頭,她決定了,這就回家和爹娘說清楚,她喜歡蔥頭兒,只想嫁給他,其他人她都不嫁!
可是,她剛要邁步,卻忽然看見自家大門打開,她的四個哥哥們怒氣衝衝地合力抬著一個人,將那人像扔破包袱似的,直接給扔出了大門。
容嬌嬌張大了嘴,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的四哥還急急地轉身進了家門,又抱了一大堆用牛皮紙包好的各色禮品什麼的,全都扔了出來。
容嬌嬌傻愣愣地站著,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塊點著紅印兒的喜餅滾落到她的腳邊,然後,她聽到自家大哥滿臉怒氣,指著地上那人,罵道:「我呸!就憑你個下三濫的戲子,也敢肖想我家小妹?想娶我家小妹,你先脫了賤籍,考了科舉,當了官兒以後,再騎著高頭大馬,捧著誥命夫人的鳳冠霞帔再來求娶吧!」
二哥道:「就是!我們家的小妹怎麼可能跟著你捱苦?你說你一個窮戲子,能讓我家小妹吃好的穿好的?辦不到就滾!」
三哥也說道:「走走走,趕緊走,以後再敢來咱們容家一次就揍你一次!」
飽受她家兄長們責罵的那人仰面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接著長笑起來,有著一股蒼涼自嘲的味道。
容嬌嬌已經驚呆了,這不是蔥頭兒嗎!哥哥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哎呀!壞了,哥哥們剛才扔那麼重,他會不會受傷?
容嬌嬌再也顧不得什麼,連忙跑過去將蔥頭兒扶了起來,彎腰幫他拍打身上的塵土,又急著問他:「蔥頭兒你要不要緊?有沒有摔到哪裡?上次你都能以一敵六,今天怎麼不還手,還隨便讓人扔出來……」
周沖猛地見到了容嬌嬌,先是一呆。
聽著她的念叨,他胸口暖得像是喝了烈酒。
容家兄弟不開心了,紛紛嚷嚷了起來。
「小妹你怎麼向著外人!」
「小妹快快回家去,娘親正急著找你呢!」
「小妹大了,心都向著外人!」
「小妹,這戲子竟敢肖想你,看我們不把他給打扁了!」之類的……
「停,不要吵!」容嬌嬌大喝一聲。
容家兄弟氣呼呼地住了嘴。
「蔥頭兒,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來我家,又為什麼任由我哥哥他們欺負你?」容嬌嬌問道。
周沖看了一眼容嬌嬌,又看了看她那幾個怒氣衝衝的哥哥,苦笑著說道:「嬌嬌,我……是真的配不上你。」
容嬌嬌一怔。她又看了看散亂了一地的禮物,尤其是那塊印著紅印子的喜餅,突然明白了過來。
「蔥頭兒,你、你……你來我家是、是……」是來提親的嗎?容嬌嬌滿面震驚,但「求親」這兩個字,她又不好意思說出口。
周沖低聲說道:「是,我是來提親的,嬌嬌,我想娶你為妻。」
今天她打扮得那樣美,去的又是福家。福家是什麼家底兒,他託了朋友一打聽……就什麼都明白了。
跟著,他還打聽到了一個讓他覺得很震驚的事。福有財看上嬌嬌了,還託了媒人去容家說親!
到了這一刻,周沖是真的慌了,於是便託了劉大海幫忙,匆忙置辦了一堆東西,冒冒失失便跑來容家求親。
可是,一聽自己是個戲子,還上門求娶容家的寶貝女兒,容老爺勃然大怒。
還沒等周沖把話還說完,容老爺就直接讓四個兒子把他連人帶禮物的給扔出來了。
而此刻,容嬌嬌知道蔥頭兒今天居然是來求娶她的,一顆心兒不禁感到甜甜暖暖,但又酸楚不已。那甜蜜蜜的感覺,是讓她知道了原來她愛著的人也愛著她。可那酸澀澀的感覺,卻也讓她更深刻地體會到了兩人之間的身分差距。
容家兄們見容嬌嬌眼裡只有那個戲子,非常生氣,捲著袖子氣勢洶洶圍了過來。
容嬌嬌連忙張開雙臂,將蔥頭兒護在身後,「哥哥,不許你們傷害他!」
三哥和她關係最好,也最衝動,他氣道:「小妹,你不要被他騙了,戲子無情,都是裝的、騙人的,專門騙你這樣單純無知的小娘子!」
容嬌嬌當然:不信,「不,蔥頭兒才不是這樣的人!」
見妹妹如此維護這戲子,容家四兄弟心中怒火中燒,憤怒地盯著周沖,握緊了拳頭。
「嬌嬌,你先回家,過幾日我再來。」周沖見她與哥哥們對峙,擔心破壞他們之間的感情,於是勸她。
容嬌嬌回頭望著他,十分委屈,「蔥頭兒,你再進我家一次,好不好?我和你一塊兒去,我爹娘最疼我的,我們一起去好好求一求他們,他們一定會答應的!」
周沖十分為難,他已然被拒絕了,再提一次,會不會讓容家人生出逆反的心思,讓他們覺得非反對這門親事不可?畢竟人都喜歡被順毛,不喜歡被觸碰到逆鱗。
容嬌嬌巴巴地看著他,「蔥頭兒,我們走嘛!」
容家兄弟們氣死了,小妹今天是糊塗了嗎,說的話做的事都那麼衝動。為了她不繼續在外面丟容家的臉,他們決定強行先把她帶回家。
於是,容嬌嬌還沒有得到周沖的答覆,就被三哥扛了起來,快步往府裡帶去。
容嬌嬌被氣壞了,兩條腿兒不住地踢,「三哥、三哥你放我下來!蔥頭兒!蔥頭兒你進來、你進來……」
可容三哥卻直接就扛著妹妹進了容府,容四哥機靈地掩上了大門,容大哥與容二哥冷冷地抱臂立於門口,狠狠地盯著周沖,滿是警告的意味。
「二位兄長,今兒……實在很抱歉,是我太衝動了,請替周某向令尊、令堂、以及令妹致歉。」周沖嘆氣,語氣非常誠懇。
容大哥冷冷地道:「別在我們面前演戲,你說得再客氣,我們也曉得你是個戲子!我告訴你,你的惺惺作態的也就騙騙我家小妹罷了。」
「奉勸你老老實實唱你的戲,若是再敢騷擾我妹妹,我保證讓你在京城混不下去!」容二哥很憤怒,一腳踢飛了地上的禮盒,蓋子被撞開,從裡頭稀里嘩啦滾出一把珍珠來。
容大哥和容二哥一呆,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只見那滾落了一地的珍珠,顆顆色正渾圓光華氤氳,一看便知是好物,單這一頂就得花上百兩銀子。
這個戲子似乎比他們想像中要有錢,一個才登台半年的戲子能掙這麼多嗎?
不知道暗地裡幹過多少見不得人的勾當才斂了這麼些髒錢,哼!
容二哥道:「快走快走,以後再不許來招惹我家小妹了!」說完,兄弟二人亦回了府。
周沖彎腰撿拾地上的禮品,沒有動怒沒有沮喪沒有喋喋不休,平靜得像什麼都沒發生。
* * *
容老爺得知了自家門口發生的事,被氣得頭疼,氣容嬌嬌的不懂事、不矜持,一個戲子根本不值得她這樣付出真心!又恨那戲子害人不淺,竟讓他的心肝寶貝從乖乖女變成了小刺蝟。
於是,容老爺下令,未得他的許可,容嬌嬌不得離開容家半步。
容嬌嬌也很生氣,氣父母兄長不願意給蔥頭兒一個機會,他們若是肯稍微了解一下蔥頭兒,就會知道他是多麼優秀的男子漢,世上再也沒有比他更好的男子了。
宋氏憂心忡忡,生怕女兒想不開,日日陪著容嬌嬌,又不停地勸她。
「娘,蔥頭兒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為人仗義還救過我一命。」容嬌嬌將之前自己走捷徑遇到潑皮險些喪命的事情同宋氏講了,宋氏聽得臉色發白,原來她的寶貝閨女竟然經歷過這樣可怕的事情!
「啊,為什麼這件事我們都不知道?」宋氏有些生氣。
容嬌嬌嘆氣道:「娘,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不說是不想你們擔心,更何況我安然無恙,更沒有說的必要。娘,我說出來,是想讓你們對蔥頭兒有更多了解,他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人。」
宋氏道:「誰知道那些人是不是他安排的,再來一出英雄救美,讓你對他死心塌地。」生意人見識過各式各樣奇葩的人,有些人為了一個銅板可以拚命,更何況其他。
容嬌嬌道:「娘,你的女兒不是傻子,我有眼睛和腦子。」她聽戲那麼多,見過的戲子很多,什麼樣個性的她都見過,是真是假她一眼就能看出來。
宋氏沒法反駁,想著剛才那戲子進來求親的舉動,雖然衝動了些,但是一舉一動都沉穩內斂,甚至有些生澀和害羞,與戲子的輕浮油滑完全不一樣。
「可他再與眾不同,他也只是個戲子啊。嬌嬌啊,爹娘只想讓你以後過得有尊嚴,可不想你有情飲水飽,過日子得找合適的。比如,福家的福有財就很合適,你跟著他,日後當上了官夫人,任誰也不敢欺負你,你說是不是啊?」宋氏軟語相勸。
容嬌嬌眼眶泛紅,她仰起頭望著宋氏,「娘,你真覺得福有財適合女兒嗎?」
宋氏被問住了,其實這也正是她的疑問,福有財及他母親的行為作派實在是擺不上檯面來,連普通人家都及不上,可是……嬌嬌今年都已經滿十六近十七了。
這十七歲的小娘子要是還沒說親,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啊。
再說了,這附近還有誰的條件比福家公子還好的?嗯,遠的可不成,全家上上下下,沒有一個人捨得讓嬌嬌遠嫁。
宋氏只得嘆了口氣,說道:「適不適合,總得再處處,或是咱們再去別處相看、相看。總之,家裡不會虧著你就是了。可你也得聽聽你爹的話,是該收收心了,這一歲大過一歲的,別成天的往戲班子跑。」
容嬌嬌不想聽也沒辦法。她被禁了足了,也出不了家門,只能老老實實在家裡待著。
這一天,快到吃午飯的時候,容大嫂拎著食盒來尋容嬌嬌,姑嫂兩人坐在一塊兒吃午飯。
容嬌嬌被禁足了好幾日,心情不痛快,也沒什麼胃口,就用筷子挑著菜肴,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
正吃著菜肴的容嬌嬌突然發現,怎麼大嫂子也是一副不痛快的模樣?再想想,平時午飯都是娘親陪著她吃,大嫂子得管著小侄兒啊!怎麼今天……
「大嫂,雲郎呢?」雲郎是大哥大嫂的長子,今年剛滿三歲,生得白白胖胖,招人疼愛得很。
容大嫂嘆氣,「今兒個家裡頭的大人是著急上火,他一個小人兒也跟著湊熱鬧,說牙疼,請了大夫來看,大夫說有些上火,也不用開方子,就喝上一整天的米湯水,明天就能好。但雲郎不願意喝米湯水兒,鬧騰得厲害,娘正哄著他呢。」
容嬌嬌連忙問道:「家裡……什麼事兒讓人著急上火啊?」最近家裡也沒啥事兒,最有可能是跟她有關的事。那……是跟福家有關,還是跟蔥頭兒有關呢?
容大嫂看著小姑子,面露難色。
「哎呀大嫂,你還想著瞞著我嗎,那我去找四嫂說話去。」容嬌嬌嗔怪道。
哼,當她沒心眼兒嗎?眼下四嫂正懷著孕呢,她可是全家人的寶貝。家裡要是有什麼不好的事兒,大夥兒都瞞著她呢。所以,只要詐一詐大嫂,假裝要去找四嫂打聽……大嫂一準兒不敢不答應!
果然,容大嫂急道,「哎喲你這小娘子,你四嫂正挺著肚子你吵她做什麼?我說給你聽還不行麼?只不過,你得答應我,這事兒啊……你就聽聽,聽完了也不許生氣!」
容嬌嬌連忙點了點頭。
容大嫂嘆了一口氣,說起了……福家的事兒。
原來,那福家人自打嘗到容家贊助福有財的甜頭之後,彷彿食髓知味,後來便三不五時的派人來容家要錢,一會兒福有財要考試,一會兒要買書,一會兒要請同年吃飯,一會兒要給先生送禮,總之,用盡各種藉口要容家要贊助。
為此,娘親宋氏與爹爹不知道起了多少回爭執,宋氏總覺得福家太貪心,不是好人家,而爹爹則覺得想要得到什麼總得先付出什麼,錢嘛,總是有來有去的,也沒什麼大不了。
容嬌嬌越聽越生氣,這福家把容家當成什麼了?錢莊嗎!虧得還口口聲聲說大戶人家規矩嚴,他福家的規矩就是天天上門討錢嗎?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容家大嫂見她生氣,有些不忍。但是,有些話她憋了許久,覺得不說不行了,「嬌嬌你看,這要幾個銀錢也就罷了,十兩、二十兩對咱們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事兒。但是,這福家實在是慾壑難填,你不知道……今兒個福有財親自上門來了。」
容嬌嬌心中警鈴大作,戒備地問道:「他來做什麼?」
容家大嫂嘆氣,「他來借我們容家的田產契約。」
容嬌嬌震驚地站了起來,「借什麼?」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借田產契約,說是一起考試的人都有,就他沒有,面子上不好看,借過去充一下面子,過幾天就還。」
容嬌嬌氣得連聲冷笑,「好一個借啊,他福有財還有什麼不敢借的嗎?」借田產契約,虧他說得出口,他福有財不知道田產契約代表什麼嗎?
容家大嫂心中當然是一樣的氣憤,容家的家產都是容家老小一起努力多年的積蓄,他倒好,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拿走容家奮鬥了幾十年的成果,簡直不要臉至極。
還過幾天就還呢,就福家這種不要臉的作風,會還才怪!
不過生氣歸生氣,容家大嫂還是時刻記著謹言慎行,只是淡淡地說道:「要說福家若是真與我容家結了秦晉之好,來借東西是無可厚非的。可這八字還沒一撇,兩家連朋友關係都不是,就這樣上門來借東借西,說出去人都不信。娘今兒個為了這件事氣得心絞痛,還跟爹鬧了一口呢。」
無恥的福家人,無恥的福有財,太噁心了!
容嬌嬌氣得將手裡的筷子砸了,「福有財還在咱家嗎?我倒是想問問他福家的規矩就是不要臉向別人討東西嗎?」
容家大嫂連忙拉住容嬌嬌,安撫她,「哎……小妹不要生氣,他已經走了。」
「走了?那田產契約呢?」
容家大嫂抿嘴不語。
容老爺一向說一不二,沒有人敢反對他的決定,連婆婆宋氏也不行。今兒娘因為此事與爹吵了起來,然而爹還是把契約讓福有財帶走了。
自她嫁進容家,就沒見娘和爹吵過架,沒想到現在卻因為一個外人吵了起來。
容嬌嬌又震驚又生氣,她不敢相信,一向聰明的爹爹怎麼就犯了糊塗。
「福有財拿走的不僅僅只是咱家的地契,他還要走了你的庚帖,說是要拿去讓人合一下八字,好計劃下聘的事情。爹爹大概是因為這樣,所以同意了吧。」容大嫂猜測道。
「無恥!」容嬌嬌一巴掌拍桌上,筷子、碟子跳了起來,又嘩啦啦掉落下來。
容家大嫂嘆氣,「仔細手疼。」說著抓著容嬌嬌的手,檢査有沒有受傷。
不能這樣被動下去,容嬌嬌不願意容家被福家蠶食乾淨,她要徹底絕了爹爹的念想!
她氣呼呼地說道:「大嫂,我求你了,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容家大嫂沒料到容嬌嬌忽然轉移了話題,不解地問道。
容嬌嬌道:「我想去見蔥頭兒。」
容家大嫂連忙搖頭,「不可、不可,萬萬不可,此事沒得商量。」
容嬌嬌頓了頓,又道:「不見他也行,不過我曾經答應過他一件事情,如今也該兌現了,還請大嫂千萬要幫忙。」
容家大嫂游移不定地看著容嬌嬌,「是什麼事?」
「我答應幫他寫一個戲本子,替他包三場獨角戲,如今戲本子已經寫好,錢也……錢還差一點,大嫂能不能幫我把戲本子和銀子給他送去?我答應了他,總不好食言而肥。」
容家大嫂不放心地看著她,「就這件事嗎?」
容嬌嬌被容家大嫂謹慎的樣子逗笑,「不然呢,要他帶我私奔嗎?」她嘆氣,「若是家裡好好的,說不定我真會想跟他私奔,但是現在家裡這個樣子,我哪裡走得開。」
福家的事情不解決,她是不可能走的,畢竟聘者為妻,奔者為妾。
容家大嫂了解自家小姑子的個性,於是便應下,「好,你把東西給我,我想辦法給你送出去,不過你要保證,不可以做不該做的事情。」
「知道了。大嫂等我,我這就去拿。」容嬌嬌回了內室。
不多時,容嬌嬌拿了個小包袱出來,遞給大嫂。
容家大嫂拿著東西拈量了一下,又問道:「剛才聽到你說還差了一點錢?差多少,我幫你補上。」
「還差六十七兩。」容嬌嬌有些不好意思。
容大嫂嘆氣,「那嫂嫂就給你添上。」
容嬌嬌拉著嫂子的袖子搖來搖去,「還是嫂子待我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1:36 PM 編輯
【第七章】
容大嫂抱著小包袱去了太白樓。
周沖正和劉大海在太白樓的一個包廂裡喝酒。
聽小夥計來叫他,說有位容家人想見他,周衝激動得站了起來,「人呢?在哪裡?快帶我去。」
劉大海抿了一口酒,搖頭,「沒救了。」
周沖懶得理他,跟著夥計跑去見人。
然而……
「你就是蔥頭兒是吧,我是嬌嬌的大嫂,她說她欠你一些東西,讓我帶過來給你。」容大嫂打量了周沖一番,心道難怪這戲子把嬌嬌給迷得失魂落魄的,原來他竟是這樣英武俊朗的男子。
周沖點頭,朝她行了一禮,「周某多謝容家嫂子。」
容大嫂將小包掀遞給了周沖,又盯著他打量了半日,嘴巴張口想說,但忍了又忍,最後嘆道,「你……唉,真是可惜了。」說罷,她轉身離開。
周沖愣住了。
容大嫂的那一聲「可惜」,令周沖有些失魂落魄。
他抱著小包袱,如行屍走肉一般又回了包廂,坐下。
「喲,私相授受啊。」劉大海一邊剝著花生吃,一邊朝周沖擠眉弄眼地說道。
周沖沒理他,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小包袱。
只一眼,他便看見了安靜躺在包袱裡的戲本子,那封面上題著娟秀的正楷字,只在角落繪著幾朵嬌俏的小花,低調又精緻,很像她。
他翻開戲本子細讀,讀到一半時,突然發現戲本子裡居然還藏著一張紙和一個信封。
周沖拿過那張紙一看,輕聲讀道:「劉家班蔥頭兒贖身契約……約定贖金二百五十兩,訂金一兩已收……」
剛吃了顆花生米,又愜意地啜了一口酒的劉大海聽了,「噗」一聲,將剛入口的酒給噴了出來。
周沖帶著可以殺死人的目光,狠狠地瞪著劉大海。
劉大海摸了摸自己涼涼的脖子,賠笑道:「哎喲,我的校尉大人,冤枉、冤枉啊!我、我也是被逼的啊……人家小娘子開口要給你贖身,我、我……您說我要是開價開低了,也配不上您這身價是不是……」
周衝沖心裡有些難過。
他看了看手裡這封輕飄飄的信,猶豫再三,打開一看。裡頭裝著幾張銀票,再數數這些大小面額不等的銀票,正好是二百四十九兩。
一個未嫁小娘子,縱使家境富裕,但要湊齊二百五十兩銀子實屬不易。而且她還絞盡腦汁地給他寫了戲本子。
周沖愣住了,久久不發一語。
其實、其實他根本就不是什麼戲子蔥頭兒,他是正兒八經的校尉周沖。
他幼失雙親,十歲不到,就謊報年齡從了軍,至今已有十餘載矣。
上次大戰,他在立了大功的同時也受了重傷,上峰憐惜他,讓他休假,回京城養身子。他閒不住,也無處可去,便來到同袍好友的哥哥的戲班子裡來唱戲。
一來是他真喜歡唱戲,二來也好打發時間。
直到遇見她,容嬌嬌。
她忽然闖入他的世界,彷彿陽光照亮陰暗的角落,讓他早已死去的心重新活了過來。
容嬌嬌對他的好感,他不是不知道。尤其是,她喜歡上的還是個戲子身分的他。直覺告訴他,遇到容嬌嬌這樣,不嫌棄他身分低,還願意真心相待的女孩子真的很少、很少了……
可是,他是個軍士,在戰場上見慣了生死以後,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什麼時候會戰死沙場。
那麼,他真的適合娶妻生子嗎?
直到那一天,當他看到了坐在轎子裡,盛妝打扮的容嬌嬌時,他頓覺不妙!嬌嬌這副的模樣,分明就是去說親的啊。
他一路跟著嬌嬌的轎子去了福家,又打聽到要跟嬌嬌說親的居然是劣跡斑斑的福有財。他大急,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嬌嬌踏入火坑!
以及,他假想過無數次,如果兩人在一起了,萬一他死在了沙場上,嬌嬌要怎麼辦?但他從來也沒想過,容嬌嬌可能根本就不會嫁給他。
於是,他急匆匆地買了禮物,跑到容家,向容老爺求親。
容老爺見個戲子上門來求娶自家的寶貝閨女,頓時大怒,就讓兒子們把他和他的禮物給扔了出去……
見到容家人的激烈反應,周沖漸漸冷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再次奔赴戰場。在這個時候他再去容府求親,也未免對容嬌嬌太不負責任了,萬一他戰死沙場,她豈不是成了寡婦,那到時候,她要怎麼辦?
可是看著她嫁給別人,他又做不到。
於是,他猶豫了,糾結了,他頭一次面對如此棘手的事情,腦子裡很是混亂。但是,他知道,他絕不允許她嫁給福有財。
所以他託了朋友,想辦法把福有財和福家的底細摸個清清楚楚,以備不時之需。然而,越査得多他越是憤怒,這福有財吃喝嫖賭樣樣來,簡直是個人渣。
而容家卻似乎對此毫不知情,他見福家人經常上容家,空手進,滿載而歸。
他決定要揭穿這個虛偽的爛人,不過,他還要顧及容家的面子,不能讓他們太難堪。
要怎麼處理會更好一點?
劉大海見周沖面色陰晴不定,嘆氣幼道:「校尉大人啊,這人生如戲,戲如人生啊。多少夫妻成了怨偶,又有多少佳侶不能終老,既然你遇上了喜歡的小娘子,又正好她也喜歡你,就趕緊娶了吧!」
周沖搖頭,「秋天快到了。」
劉大海一楞,又剝了顆花生米扔進了嘴裡,嚼了嚼,問道:「秋天快到了?嗯,你的意思是豬會比較肥嗎?也對哦,這豬一肥啊,辦喜事兒的時候,燉的紅燒肉……才特別美味,甚好、甚好!」
周沖道:「秋天一到,韃靼人便要犯我國境,他們專奪我百姓口糧,還專做燒殺搶奪、奸淫擄掠我百姓之事……我等身為將士,泰天子之召,受百姓供養,豈能坐視不理?」
劉大海又是一愣,訕笑了起來。
他明白了周沖的顧慮,無奈地嘆氣,「蔥頭兒啊,你啊、你啊……你變了。你的果決呢?怎麼一遇到容家小娘子的事兒,你就變得這麼優柔寡斷,哎,這都不像你了。」
周沖沉默了很久,才開了口:「你不懂。」容嬌嬌在他心中太過重要,以至於他生怕自己一個不謹慎就會傷到她,所以才會猶豫不定,處處束手束腳。
他將贖身契約朝劉大海扔了過去,「那一兩銀子呢?還我。」
劉大海苦著臉,「校尉大人,一兩銀子你也要要回去啊?」
「當然,那是你騙她的,當然得還。」周沖伸出手,向劉大海要錢。
「咦?等等……」
「別廢話,還錢!」
劉大海道:「蔥頭兒,你看看這是什麼?」他將契約翻了個面兒,發現還有字。
劉大海才看了一眼,便被周沖搶走了。
一行潦草的字跡在契約的背後,「速贖身,來我家提親。」周沖一凜,她在向他求助,她在等著他娶她,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他要立刻去容家,一瞬間都不想耽誤。
周沖收起了契約和戲本子,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
劉大海目瞪口呆:「這小倆口子,真會玩。」
周沖跳到大街上,急匆匆往容家而去。
他的胸口彷彿充斥著一團火,熊熊燃燒。她一直在為他著想,為他打算,就連此刻被禁足在家,她心裡想著的還是他。
相比她的深情和果決,他的猶豫顯得多麼可笑和無力。
猶豫就是對她這份感情的沾污,他絕不能辜負了她的情意。
至於將來……將來的事情當然將來再說,誰都無法預知將來,與其被虛無縹緲的將來束縛、猶豫,不如過好現在。
周沖頓悟,步履如飛,來到容家。
容家大門緊閉,他上前敲門,守門老頭將門開了一條縫,見到是他,連忙要關門。
周沖一把按住門,客氣但堅決地對看門的老頭道:「麻煩通報一聲,周沖求見容老爺。」
「不見、不見,老爺正煩著呢。」老頭不耐煩地驅趕,但是周衝力氣大,老頭關不上門,於是不耐煩地道:「鬆手!」
「我能解決容老爺的麻煩,你先放我進去。」周沖看見了旁邊停著的一輛破馬車,上面掛著個牌子,牌子上是漆著金漆的福字,應該是福家的馬車。
老頭懶得理他,扭頭喚人來幫忙。
「老松頭,你開開門,讓他進去。」
周沖回頭,竟見到了容大嫂。
原來,她替嬌嬌把東西交給了蔥頭之後,又去鋪子裡走了一趟才回來,所以竟然比蔥頭兒還晚到家。然而容大嫂一見到福家那輛破馬車就心煩,想著讓蔥頭兒進去鬧一鬧也好,福家實在是太煩人了。
老松頭見主人吩咐了,只得乖乖打開大門。
「福家又來人了?」容家大嫂問道。
老松頭嘆氣搖頭,「可不是又來啦,天天兒的上門來,比回他自個兒家都勤快。」
容家大嫂秀眉皺起,「這回又是什麼理由來求見的?」
老松頭道:「聽說是來跟老爺商量,福家要把容家布莊盤下來經營。」
容家大嫂的火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他怎麼如此不要臉!」
布莊生意最是火,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紅想要,他福有財倒好,一句話就想得了這布莊,他當容家人都是傻子嗎?
老松頭只是個下人,不好說什麼,不過他提醒容家大嫂,「那福有財帶了十幾個潑皮,少奶奶千萬要當心。」
容家大嫂一聽,氣得臉都白了,頭發暈,這哪裡是商量的架勢,這分明是搶啊!
「難道我容家還怕了他不成!」容家大嫂說著就要往裡衝。
周沖道:「容家嫂子且止步,我去看看。」
「你?」容家大嫂看著他,不明所以,他一個戲子能做啥?但見他一臉篤定,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讓她不得不相信他。
「那好吧,你自己當心。」
周沖點頭,「放心。」
兩人分頭行動,老松頭關了門,親自領了周沖往外院的客廳去。
客廳裡,吵吵嚷嚷的,容老爺被福有財等人圍著,那些人的唾沬星子直往他臉上噴。旁邊的小廝們嚇得僵住,不敢上前。
老松頭在門口站住,清了清嗓子,大聲喊道:「老爺,蔥頭兒來訪。」他年紀雖大,中氣卻足,聲音清清楚楚地傳了進去,眾人一時愣住,回頭看過來。
若是平時,容老爺一定讓人把他轟出去,然而現在,他被福有財逼得正沒辦法下台。家裡四個兒子現在都不在家,家裡男僕湊上老松頭也不過只有四五人,哪及福有財的人多!
現在這戲子到家裡,無論怎麼說……也算是自己這一方多了個男丁,就算是壯壯膽也好啊。
於是,容老爺便心煩意亂地揮了揮手,讓蔥頭兒進來,又問,「你來作甚?」
周沖邁開長腿走了進來。他先向容老爺行禮,恭恭敬敬地說道:「周某自是有要事相求於老爺,只是……這事容後再議。」說著,他就一屁股在左首的位置上大馬金刀地坐下。
「喂!起來,那是我的位置!」福有財見他霸佔了他的位置,生氣了地大聲嚷嚷。
周沖嘴角牽起一抹涼薄的笑意,「你的?你姓容?」
福有財被噎了一下,強辯道:「你也不姓容。」
周沖捏了捏拳頭,笑,「我是不姓容,不過,我未來的媳婦兒姓容,你說,容家的事兒是不是跟我有關?」
容家統共就只有一位小娘子,福有財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指著周沖的鼻子罵,「你算什麼狗屁東西,容家小娘子哪裡輪得到你?滾,馬上滾!」
福有財帶來的潑皮立刻附和,嚷嚷叫著要周沖滾蛋。
容老爺皺眉看著他們叫囂,腦子裡一團亂麻。
周沖不理不睬,福有財更怒了,伸手就想去捉他的衣襟。
「狗東西敢對我動手!」周沖坐著沒動,只抬了一下腿,一個窩心腳踹了過去,將福有財給踢飛,就這麼砸地上。
福有財被摔得七葷八素,趴地上起不來,他哭唧唧地伸出手指著周沖,「他踢我!」
潑皮流氓們見狀,吼叫著圍了上去,「打死他、打死他!」
周沖抓著圈椅,雙腿連蹬帶踢,那些人竟然近不得他身。
有人刷地抽了匕首出來,惡狠狠地往他身上扎。
周沖眼疾手快,抓住那人的手腕子,用力一捏,只聽到一聲咯嚓脆響,那人腕骨斷了,匕首落在了地上,「嗷……」那人後知後覺,痛得喊了起來。
眾流氓見今兒的事不能善了,起了黑心,紛紛掏出了武器,不要命地往周沖身上招呼。
周沖許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打架了,一時間身上發癢,便拿了這十幾個流氓當沙包,打著玩兒。一通狂揍,十幾個流氓全趴下了,鼻青臉腫嗷嗷直叫。
周沖痛快一笑,「起來,再打。」
流氓被他的兇猛嚇死了,連滾帶爬地逃了。
福有財眼巴巴地看著眾人跑了,竟沒一個人想起他,慘兮兮地喊:「還有我啊!」
周沖一聽這話,抓著他的腰帶,將他逕直拎到大門口,扔了出去,「滾!」
回到客廳,周沖見容老爺正看著滿地狼藉哀聲嘆氣,他歉然道:「晚輩一時沒注意,晚些時候找人來修可行?」
容老爺抬起頭看他,「你到底是誰?」就蔥頭兒這身手,絕不是戲子所能有的,那麼他到底是誰呢?
周沖抱拳行禮道:「晚輩本名周沖,今年二十二,尚未婚配,年幼失祜……」他將身世和盤托出,除了軍事機密,沒有一絲隱瞞。
聽完他的話,容老爺被驚著了,「原來你竟是位軍爺?」怪不得第一眼見到他,就覺得這人看著不像一般人,更不像個戲子,原來如此啊。
周沖歉然,「本不該隱瞞身分的。」
容老爺呆了半晌,嘆了口氣,又擺擺手,問道:「大人這次來……所為何事啊?」
周衝起身,朝著容老爺作了一揖,認真說道:「此來為求娶貴府千金而來。」
容老爺張大了嘴,半天沒有吭聲。
按說,嬌嬌要是能嫁給校尉大人,那還真是容家高攀了。但這軍人身分雖然高貴,一旦上了戰場,生死難料,有時候連個全屍都見不著。
思來想去,容老爺覺得他還不如是個戲子,戲子雖然沒有地位,但是容家可以幫忙贖身,再扶持他作點生意,兩個人守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他還可以保他兩人一世平安無優。
「這次來得匆忙,沒有帶聘禮。」周沖第一次感到緊張,早知道他應該先回家拿聘物的。
容老爺為難地道:「可是小女的庚帖已經給了福家了。」若非如此,他又怎能任那福有財欺負到他頭上去!他不想嬌嬌嫁給周沖,但是他又不敢得罪他,於是只能先找藉口拖延。
周沖眼前一亮,道:「無妨,我這就去取回來。」
容老爺未置可否。
周沖朝著容老爺行禮告別,大搖大擺地離了容府。
而容嬌嬌這邊。
她將東西託付給容家大嫂之後,便開始扳著手指頭的數著時辰,焦急地等待著蔥頭兒上門來提親。
然而,一個時辰一個時辰的等下去,然後日復一日地等了好幾天,蔥頭兒那邊卻始終毫無動靜。
是他害怕了?還是大嫂根本沒有幫她把東西帶去?或者說,她夾在戲本子裡的東西被大嫂發現了?又或者是,他其實是來了,結果又被她爹和她哥哥們給扔了出去?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既然大嫂指望不上,她得靠自己。
容嬌嬌決定逃出去,找到蔥頭兒,讓他帶她走……嗯,先離開幾天,等爹爹和娘親害怕了、著急了,她再跟蔥頭兒一塊回來,然後正大光明地嫁給他!
反正,她絕不嫁給福有財,寧死也不!
「正所謂奔者為妾……我、我就私奔了,可我不給他做妾,過上幾天我再回來。」容嬌嬌終於說服了自己,於是開始收拾包袱,準備逃出容家。
錢,是一定要帶的。但是她沒有錢……她的錢已經都給了大嫂托她帶給蔥頭兒贖身,所以……
啊!她還有些首飾,首飾可以換錢。可是,這許多首飾,樣樣精巧,件件都好看,得用錦盒裝好了,免得弄壞了……
換洗衣裳是要帶的,萬一在外頭換洗不方便怎麼換?呢,那還是多帶幾套吧。睡覺穿的睡衣也要帶,還有是娘親手做的鞋子,軟硬適中,穿著走路不累,要帶、要帶。還有,大嫂送她的綢緞拖鞋也要帶。
對了,還有她最喜歡的蓮瓣杯也要帶上,不然喝茶也覺得不香。咦,茶葉?對喔,茶葉也要帶。
還有、還有,窗下的那隻細頸美人花瓶要帶著,這可是她親自去古玩市場淘回來的寶貝,還有……
容嬌嬌看著這個也想帶,那個也想帶,像隻小蜜蜂一樣,在她的院子裡來來回回的跑,不知不覺竟收拾了出了兩個巨大的大包袱。
看著床上擺著的兩個大包袱,她十分為難,這麼多,她搬不動啊。可是這些都是她最喜歡的東西,哪個不帶走她都覺得好像是在挖她的心一樣難受。
那、那就都帶上吧,容嬌嬌作出了決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7:24 PM 編輯
【第八章】
第二日一早,容嬌嬌打算逃跑,然而她才起床,她的娘親宋氏便來了。
宋氏似乎心不在焉,然而她並沒有要離開意思,一直陪著容嬌嬌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兒,就連午膳也沒有離開,容嬌嬌心神不寧,一直望著外面的天光發呆。
宋氏以為她心情不好,便也不多問,只是不離開。
容嬌嬌等啊、等啊,好不容易捱到了下午,外頭有人來請宋氏去處理家務,宋氏先是吩咐女兒好生休息,又嚴令家裡的老嬤嬤好生看著門戶,別讓家裡養的狗兒、貓兒擾了女兒休息。
娘親離開以後,容嬌嬌立馬想要跑出看看……
可老嬤嬤卻攔住了她,說道:「小娘子,夫人叫您好生歇著,莫要出門了。」
容嬌嬌不高興地噘起了嘴兒。
但很快,她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
容嬌嬌跑回屋裡,拿了包點心出來,交與老嬤嬤,說道:「嬤嬤替我把這個扔了。」
老嬤嬤一看,喲,脆香居的千層酥?這樣的好糕點,怎麼要扔呢?
「小娘子,這、這……」老嬤嬤已經隱隱嗔到了千層酥的甜香,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問道:「好好的點心,小娘子做什麼要扔掉?」
容嬌嬌道:「嬤嬤你不知道,脆香居的千層酥,只要過了十個時辰就不好吃了。且這兩天的天氣還有點悶悶,怕是發了霉了!所以定是要扔了的,嬤嬤捨不得扔,我自己去扔。」
「阿彌陀佛,一百錢一包的千層酥,小娘子不要就賞了我吧,扔了怪可惜的。」老嬤嬤腆著老臉說道。
容嬌嬌想了想,說道:「賞了你也成,不過,除非你現在就一整包吃掉,不然……要是嬤嬤想著下了差使再拿回去吃,只怕又等上幾個時辰,這點心壞了,吃壞了嬤嬤家裡的人,倒是我的不是。」
「我現在就吃!」老嬤嬤立刻說道。
容嬌嬌一笑,說道:「這點心怪乾的,我去拿茶水來給嬤嬤喝。」說著,她果然將那包點心塞進了老嬤嬤的懷裡。
老嬤嬤接過,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牛皮紙封,果然看到了濃香撲鼻的八塊千層酥。咬一口嚐嚐,又香又甜又酥又脆。
過了好一會兒,容嬌嬌一手拿著茶杯,一手又拿著包點心,匆匆出來了。
「嬤嬤,這是尋香記的桂花糕,也是在我屋裡放了兩天了,我聞著還好,沒壞……可放了兩天的點心我也不想要了,嬤嬤還能吃下嗎?要是嬤嬤吃不下,我去扔了它……」容嬌嬌拿著一包桂花糕,作勢要扔掉。
老嬤嬤急了,「哎……小娘子別扔啊!哎喲,尋香記的桂花糕,那也是八十錢一包的啊,扔了多可惜,拿來我吃了吧。」
容嬌嬌一笑,果然又把那包桂花糕遞給了老嬤嬤。
老嬤嬤一口氣吃下了兩大包,統共十六塊糕點,被噎得直翻白眼。容嬌嬌又體貼得跑進跑出,給老嬤嬤遞了好幾杯茶水。
然後,容嬌嬌就回屋裡睡覺去了。
她當然不是真的回去睡覺,而是趴著窗戶偷偷地看著老嬤嬤呢。
老嬤嬤上了年紀,再加上一口氣吃了那麼多甜糕點,待會兒定會打瞌睡。只要老嬤嬤一睡著,她逃跑的機會就來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老嬤嬤就坐在院子門口的矮凳上睡著了,還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
容嬌嬌連忙把去自己的那兩個巨大無比的包袱給翻了出來,準備先轉移到院子裡去。
可是,大包袱好重啊,她只搬了一個,而且還只是把這大包袱從屋裡搬到了院子裡,她的手臂就酸得不得了,再也搬不動了。容嬌嬌喘了幾口粗氣,看了看院牆旁的兩株大樹。
大樹的枝芽伸出了牆外,她只要順著大樹枝芽爬過去,便能逃出容家。
容嬌嬌喘了幾口粗氣後,咬牙回了屋內,把另外一個超級大包袱給搬了出來,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那兩株樹下。
雖然她沒爬過樹,但是她見過別人爬樹呀,看起來也不是很難嘛。
於是,容嬌嬌學著別人爬樹的樣子,手足並用,抱著樹榦努力往上爬。
爬了好一會兒,她喘著粗氣回頭一看,啊!她的腿,不過離地一尺高而已……
爬樹是看著容易做起來難啊,她已經很努力爬了,爬得胳膊酸軟才爬了這麼點兒高,離圍牆邊上還遠著呢,而且她好像爬不動了。
可是蔥頭兒還等著她,想想爬上去就能見到蔥頭兒,可若是滑下去,她就只能見到福有財了。
想到福有財那張讓人噁心的面孔,容嬌嬌頓時來勁兒了。
她努力的爬呀爬,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終於爬到樹枝上了。
扶著樹枝,她忍不住往下一看,好高好可怕!
更可怕的是,她還得在樹枝上走一小段,再跳下去。
容嬌嬌嚇得腿肚子直打顫,一步都邁不開,上不上,下不下的又走不動,她好想哭。
「小娘子、小娘子?」隱約傳來下人呼喚她的聲音。
不行,若是被發現了,她就再也沒有機會逃跑了。
「加油啊容嬌嬌,想想你的蔥頭兒吧。」容嬌嬌給自己打氣,她把心一橫,不看腳下,抓著樹枝,慢慢地一腳一腳往外挪……但怎麼挪不動?
容嬌嬌感覺有人抓住了她的腳,扯著她不讓她走。
「誰?誰抓我的腳!」她嚇得冷汗都出來了,僵立在樹上,一動不敢動。
「嬌嬌,你怎麼在這兒?」
一道熟悉好聽的清亮聲音突然傳了過來,彷彿天籟,令容嬌嬌雙眼一亮。她忙不迭地說道:「蔥、蔥頭兒!你可算來了,快點,把我放下來!」
* * *
周沖剛從福家回來。
那個該死的福有財,自從他從容家這裡輕易敲詐到了錢財之後,原來還只是藏著掖著的吃喝嫖賭,現在因為手頭有錢,變得正大光明了起來。
所以周沖去了福家好幾回,都撲了個空。後來他索性花了幾十錢,雇了兩個孩童,叫他們看著福家,只要福有財一回來就馬上去通知他。
今兒周沖得了孩童們送的信兒,急急趕到福家,果然把福有財給堵在了屋裡。
他逼著福有財,先把容嬌嬌的庚帖與容家的田產地契拿回,順便拆了福家的屋子。這會子他正打算回容家,將田產地契等還給容老爺,誰知道竟先碰見了容嬌嬌。
見容嬌嬌吊在大樹上,上也上不得,下也下不去的模樣兒,周沖略一沉吟,便明白了七八分。她竟是想逃跑出來與他私奔嗎?
他周沖何德何能,竟值得她這樣傾心以待。
「小娘子、小娘子,您不能出去!」圍牆那邊的容家終於發現了不妥,連忙派了個身手輕巧的小廝爬上樹來,急切地叫道。
容嬌嬌急了,「快,蔥頭兒,我們快跑。」
「小娘子,您可不能走!」小廝抱著大樹,焦急地大叫了起來。
周沖飛身抱住容嬌嬌,然後一個發力,就將她給抱回樹上。
「錯啦錯啦,走下面!」容嬌嬌連忙糾正他。
軟玉在懷,周沖的心化作一灘水,他憐惜地看著容嬌嬌,溫言道:「嬌嬌,你不可以這樣離開容家,乖乖回去,等我。」
容嬌嬌眼眶頓時紅了,她好不容易才逃出去,他倒好,竟將她送回來了。
他難道不想和她在一起嗎?
周沖抱著她落到了地面,老嬤嬤被嚇滿面慘白,拉著容嬌嬌的手,「哇」的一聲就嚎啕大哭了起來,「小娘子若是丟了,奴才怎麼跟夫人交代?」
周沖道:「你家小娘子真貪玩,上得了卻下不來,快帶她回去看看有沒有受傷。」
老嬤嬤抽抽噎噎地應了一聲是,便將容嬌嬌帶了回去。
「蔥頭兒!」容嬌嬌不高興地扁著嘴,回頭看向他,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麼。
周沖衝她一笑,「等我。」
他要她正大光明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私奔。奔為妾,一輩子都會被人瞧不起,他怎麼可能讓她背負這種名聲,她應該堂堂正正與他成親,做人人羨慕的校尉夫人,不,將來他還要讓她成為將軍夫人!
周沖跳了出去,繼續往容家大門走去。
這一回,老松頭可不敢再攔他,而是大開了府門,迎了他進來,又領著他去了客廳。
容老爺從書房匆匆趕過來。
周沖行禮,然後將一隻木匣子放到他面前,又行了一禮道:「容老爺請看,容家的地契,還有嬌嬌的庚帖都在這裡,不知是否還有遺漏。」
容老爺吃驚地道:「你全拿回來了,福家沒有阻止你?」
周沖搖頭,並未多說什麼。
福家倒是想阻止他來著,但是他拳頭太硬,福家人吃不住打,最後乖乖將東西奉上,讓他帶走。
容老爺看著手裡的地契等,依然愁眉深鎖,他擔心福家的報復。
自古民不與官鬥,他只是一名小小的商賈,怎麼鬥的過做官的福家。
「福家的罪證我已遞交到衙門,不出意外的話,過幾日就會宣判,福家不會有機會來騷擾容家的。」周沖淡定地解釋。
罪證?容老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福家……有什麼罪?老天,如果福家真犯了什麼事兒,那……
嬌嬌要是真嫁了過去,豈不是……
想到這兒,容老爺被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周沖又道:「老爺若是擔心,周某便除了福家,永絕後患,如何?」若依他以前的性子,直接一把大刀進福家,先砍死幾個立威再說,這次對福家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呢……啊?」容老爺一聽,又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在此人口中,殺人跟砍瓜、切菜一樣簡單,這太可怕了,嬌嬌不能嫁給這樣的人。
周沖見他神情緊張,恍然醒悟過來,他大概把嬌嬌的爹給嚇著了。
「老爺明鑒,福大老爺的官兒乃是捐來的,雖說這捐來的官兒也是官兒,可福大老爺卻是靠賄賂上的位。若是這事兒一揭發,福大老爺立馬就丟官。老爺,要是福大老爺不當官了,老爺還忌憚他們嗎?」
容老爺悄悄擦了擦汗,原來是這麼個「永絕後患」法,他還以為……
但不管怎麼說,周沖在他眼裡,還是個頂頂危險的人物。
這時,周沖趁熱打鐵道,「老爺,我對嬌嬌一見鍾情,此生非她不娶,望老爺能成全。」他再次求親。
容老爺剛才被嚇壞了,還沒回過神來呢……就被周沖的求親又給嚇壞了。
他吞了一口唾沫,驚恐交加。想拒絕,卻又礙於周沖的狠絕與權勢,不敢拒絕,還不敢說重話,只拿了些理由來搪塞他,什麼嬌嬌還小之類的。
嬌嬌已經滿了十六,是進了十七的大姑娘了……還小?不過,周沖算是聽明白了,想來容家剛經歷了福家風波,還沒喘勻氣息,這裡他又馬上求親,確實是不太厚道。
於是他頓了頓,淡笑道:「是周某太急了,老爺見諒。可周某仍有不情之請……不知,能否單獨見一見嬌嬌?」
他想早點告訴她實情,關於他的身分,他的處境,他對她的感情,他不想再隱瞞她一絲一毫。
容老爺猶豫了半晌,說道:「那,就在院子裡吧,不過,你們倆不許進屋。」
周沖大喜,朝著容老爺作了一個揖,「多謝老爺!」
兩人的見面安排在後院的園子,下人們都站得遠遠的,只留了他們兩人。
周沖凝神細聽,知道這方園幾丈之內已經沒有別人了。他鬆了一口氣,看向了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
而容嬌嬌見到蔥頭兒,立刻奔了過去,抓著他的大手問:「蔥頭兒,你可曾收到我的信?你贖身了沒有?你快帶我走,我不要嫁給福有財,我只想嫁給你,唔……」
容嬌嬌的唇被堵住,周沖一把將她攬到懷裡,低頭吻了下去。
他的吻霸道且急切,不容她有一絲一毫的反對和逃開的可能。
她的唇溫軟香甜,是他渴望已久的味道,他托著她的後頸用力親吻吮吸,像要將她吞吃入腹,他那麼急切那麼用力,好像失散了千年、萬年的戀人一般,有種隱約的疼痛感覺。
容嬌嬌先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被迫接受他的親吻,後來,她的心被滿滿的幸福充溢著,她閉上了眼睛,踮起腳尖,接受他迎合他。
彷彿天荒地老那麼久,兩個人才不捨地分開,手牽手到旁邊坐下。
容嬌嬌面頰緋紅一雙眼睛盈盈含情,嬌艷似剛盛開的花兒。
「嬌嬌,有些話,我要向你坦白。」周沖認真說道。
容嬌嬌見他一臉鄭重,心懸了起來,莫不是他有妻有子了?她瞬間面色慘白。
周沖將事情的全部向容嬌嬌交代完畢,周沖閉了嘴,緊張地等著她的反應。
容嬌嬌的小臉繃得緊緊的,等了好久,她才開口問道:「那麼,你在邊關有妻子嗎?」
「沒有,在哪裡都沒有。」周沖急切地解釋,緊張得脖子上的筋都冒出來了。
容嬌嬌忽然噗嗤一笑,嬌俏妖媚,鮮活如暖陽。
周沖望著她,憨憨地摸了摸後腦勺。
「沒有妻子就好。你為何不早點同我說?害得我、害得我……」容嬌嬌的臉紅紅的,她羞澀地垂下眼皮,把玩自己的小辮子。
周沖嘆氣,「早先是我的錯,我想得太多,卻忘記了感情之事由心最重要,嬌嬌,你願意嫁給我這個生死無著的人嗎?」
容嬌嬌抬起眼皮看他,笑眼彎彎,「你是戲子的時候我就想嫁給你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周沖搖頭,難道是看臉?
「因為,我從小就喜歡將軍,氣蓋山河的將軍。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是個有擔當的好男兒,心裡便對你生了好感,然後你唱戲又那麼好聽,再後來還救了我。我越接觸你就越覺得你很好,我很喜歡你,無論你是不是將軍,我喜歡的是你這個人,不管身分地位。」容嬌嬌笑咪咪地說道。
周沖握著她的手,親了親她的每根手指,「嬌嬌……何其有幸遇見你。」
是她讓他將死的心徹底活了過來,讓他只有殺戮和被殺戮的黑色世界裡灑滿陽光,讓他的世界從灰黑變得色彩斑斕,讓他從未像現在這樣熱愛生命。
容嬌嬌抬眼看向他,「我也是啊,我的英雄明明只出現在夢裡,想不到……他卻從我的夢裡,真真切切地走到了我的身邊。」
他的出現,彌補了她一直以來的遺慽,他是那麼的與眾不同,他帶給她的是全新的體驗和感受,他與其他的男人都不一樣,他什麼都懂又那麼尊重她,並沒有因為她是商賈之女而看不起她,她與他有聊不完的話題,和他在一起,她的人生變得有趣而豐富。
兩人互訴衷腸,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所有,彷彿世界只有彼此,滿心滿意都是幸福。
直到下人來催促,兩人才依依不捨地結束了談話。
「明日我備了厚禮再找媒人上門來提親,今日太過草率,不好。」
容嬌嬌笑著點頭,甜甜地道:「好,我等你。」
晚上,容嬌嬌興奮得失眠了。
一切都是那麼完美,她喜歡的人不是戲子而是她一直崇拜的將軍。呢……校尉是多大的官兒啊?
不管了,反正官大官小都是他掙回來的軍功,都好!
唉,這個蔥頭兒啊,若是他第一次上門就表明身分,哥哥們就不會把他扔出去了吧,那麼也許現在兩人已經要成親了。
這個蔥頭兒,哦不,是周沖,他還真是傻傻的。
容嬌嬌笑著翻了個身,抱著軟枕慢慢睡著了。
* * *
第二日,周沖果然如約登門,除了帶了厚禮之外,還帶了京城有名的媒人上門。
媒人雖然是臨時被捉來的,但憑著一雙看盡人情世故的眼和一張俐落的嘴皮子,很簡單便說服了容老爺。
但是,容老爺並沒有立刻答應,猶猶豫豫的也不把話說死。
周沖讓媒人下去休息喝荼,他單獨問容老爺,是不是有什麼顧慮。
容老爺嘆氣道:「小女能得大人的青睞自然是我們的榮幸,但是,小女自幼生於斯長於斯,連京郊都未曾去過,更何況邊關千里之外的地方。她身子嬌弱未曾吃過苦,受不了這一路顛簸,更受不了邊關的苦寒。」
周沖這才明白過來他的擔心是什麼,他仔細合計了一會兒,開口道:「在合適的時機,我可以向上司申請調回京城來。」與韃靼人的戰爭已經進入最後的決戰時刻,只要決戰勝利,韃靼人投降納貢,他這種鎮守邊關十數年的老兵便可申請調職休養生息。
容老爺見他如此有誠意,於是轉憂為喜,「若大人能調回來,容某一定答應這門親事。」嬌嬌反正還小,再等上一兩年不成問題,更何況剛剛經歷了福家,馬上又訂親,說出去名聲不太好聽,能過兩年再議親最好不過。
事情定下來之後,容老爺便解除了容嬌嬌的禁足,她終於可以自由活動了。
容嬌嬌出門第一個便去了周沖的家裡,去的時候,他正在看戲本子。
「這戲,你還唱嗎?」容嬌嬌很不確定地問他。
謝攬月早就不唱戲了,據說被大將軍捉去關了起來,此時是周沖一鳴驚人的好機會。
但是如今她已經知道他的身分,他唱戲只是因為愛好,想唱就唱,不想唱就不唱,至於是否能爆紅,已經無所謂了。
周沖看著她笑,「你若喜歡,我就唱。」他聽出她語氣裡的惋惜,所以,若是她喜歡,他當然可以唱。
容嬌嬌被他看穿心事,不好意思道:「你唱得這樣好,我就想讓那些和我好的小姐妹們知道,蔥頭兒唱得絕對不比謝攬月差。不過……」堂堂校尉登台唱戲,怎麼看都不太合適啊。
周沖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子,「由你定,由你來安排可好?」
容嬌嬌非常開心,拍了拍胸脯,「這個放心交給我,一定給你安排得妥妥的。」
周沖望著她漲鼓鼓的胸脯,嗯,好像很有料的樣子,也不知手感如何……
「我打算給你辦一場大的……」容嬌嬌興致勃勃地說著她的計劃,周沖含笑看著她,一臉的寵溺,她認真的樣子,好美。
那日後,容嬌嬌開始策劃起周沖的演出,她跑進跑出,又四處去找之前認識的一眾戲迷,邀請她們來看周沖唱戲。
這一天,周沖登台演出的時刻終於到來到。
劉大海給周沖置辦了一身鮮亮又好看的行頭,再加上周沖清亮的嗓子,修長的身段,英挺霸氣的氣勢……
戲迷們從未見過這樣別具一格的武戲。
周沖的演出獲得了觀眾們的認可,就算戲唱完了,可所有的人們都拚命地鼓掌,而且久久不願離開。周沖一連上台謝幕了三回,可人們還是捨不得他離開,鼓掌的聲音更加有力和密集了!
台下看戲的小娘子們都面紅耳赤地說著,想嫁個這樣的大英雄;也好些血氣方剛的後生們則都說要去從軍。
容嬌嬌也高興地使勁拍手。是吧、是吧,她早就知道,他一定不會被埋沒的。
可是,當周沖站在戲檯子上最後一次謝幕鞠躬的時候,也不知怎麼地,戲園子的出入口那兒突然喧嘩了起來。
容嬌嬌一怔,回頭一看,只見一眾凶神惡煞的官兵突然闖進了戲園子!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兒?
班主劉大海急忙上前阻攔,又向這些人打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可是,他卻被那些官兵給推倒在地。
容嬌嬌愣住了。不是說,太白樓背景雄厚,尋常人惹不起嗎?怎麼……
那一眾官兵直接奔走了戲檯子,為首的一人指著周沖問道,「你可是周沖?」
周沖點頭。
立時便有兩個士兵躍上了戲檯子,說:「跟我們走。」然後便押住了周沖,一眾人又急急地走了。
容嬌嬌急了,連忙追了上去,喊道:「周沖!」
周沖回頭對著劉大海喊了一聲,「大海,好生照看嬌嬌……」說著,他便被那眾官兵推搡著出了戲園子。
突遭此變故,園子裡所有的人都議論紛紛的,有人說,這蔥頭兒怕是個江洋大盜,所以他被官兵給捉了?有人說他得罪了人……
還有人說,上回謝攬月也是一樣,剛唱完戲,面上的妝還沒卸,就被一群官兵給押走了,從此以後杳無音訊,現在這蔥頭兒也步了謝攬月的後塵。難道說,他們竟是被同一個貴人給捉去當了禁臠嗎?
容嬌嬌被眾人的議論給嚇壞了。
可她也不認得什麼人,只得去找班主劉大海。可劉大海也愁眉苦臉的,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歷。
但是,劉大海留了個心眼,讓夥計跟上了那群官兵。
容嬌嬌急得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她左等右等……終於,那夥計回來了,稟報道:「班主,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些人把蔥頭兒給押進了徐大將軍府的後門。」
容嬌嬌頓時如遭雷劈。
徐大將軍府,那可是謝攬月進去了以後就再也沒出來過的地方。
據說大將軍對戲子有特別的愛好,之前捧謝攬月然後又帶走他,如今周沖剛出頭,他不會又看上周沖了吧?
容嬌嬌有些後悔,她不該為了自己的私慾讓他上戲台的。他是將士,是個好兒郎,本來就該低調再低調。
現在後悔已經沒有意義了,她得想法子,趕緊把他救出來。
這麼一想,容嬌嬌立刻轉身就跑。
劉大海「哎」了一聲,連忙叫喊道:「小娘子、小娘子快回來!將軍府是蔥頭兒的老巢,你、你……」你不用擔心啊,肯定是秋天快到了,豬快肥了……
哎不對,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劉大海拍了一下自己的頭,可容嬌嬌卻已經跑出了戲園子,壓根兒就沒有聽到他的話。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8:38 PM 編輯
【第九章】
容嬌嬌一口氣跑到了將軍府的後門那兒。
可是,將軍府的後門,也有士兵把守,她要怎麼溜進去啊?
正當容嬌嬌急得不可開交時,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又喊了一聲,「嬌嬌姐,你怎麼在這兒啊?」
容嬌嬌一看,咦,正是在她家布鋪對面開竹器鋪子的李家小娘子。
「琴兒妹妹,你在這兒做什麼呢?」容嬌嬌連忙問道。
李琴兒笑著解釋了起來。原來,最近將軍府的大小姐讓婢女去她家的鋪子裡訂下了幾樣精巧的玩物,今兒李琴兒就是過來送東西領錢的。
容嬌嬌與李琴兒自幼相識,也玩得來,便央求李琴兒道:「琴兒妹妹,我還沒進過大將軍府呢,真想跟著進去見識見識。」
李琴兒想了想,對容嬌嬌說道:「進去看看也使得,只一點,你跟著我進去了,可別到處亂跑驚擾了貴人啊!」
容嬌嬌拚命點頭,她才不想看到什麼貴人,只要找到她的蔥頭兒就好。
於是,容嬌嬌捧著盛了竹器的錦盒,跟在李琴兒的身邊,經過士兵們嚴密的盤査以後,才總算是混進了大將軍府……的後門。
從後門去往後院,還有長長的一個走廊要走。而大將軍府裡戒備森嚴,巡邏的士兵們穿梭而過,手裡的武器散發著幽藍色的冷光。
容嬌嬌緊張地吞了一口口水。
然而,在進入後院以後,那些面容冷酷的士兵們就不見了。
容嬌嬌這才鬆了一口氣。
可是,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周沖呢?
她想了想,又看了看前後左右,大小姐的婢女在前頭領路,李琴兒捧著東西在後頭跟著。那位婢女姐姐在後門那兒接到李琴兒的時候,就說了,東西得讓大小姐親自看過,說可以了,才會付帳。
要不,現在就溜吧?先找個地方躲起來,然後再想辦法去找周沖?
這麼一想,容嬌嬌放慢了腳步。
然後,在經過另外一個院子的時候,她靈活的一個閃身,就進了那個院子。
容嬌嬌貓著腰,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半張臉,看著絲毫沒有覺察,仍急匆匆朝前走去的那位婢女姐姐和李琴兒……她鬆了一口氣。
「哎,你在幹嘛?」
一道偏低沉的女子聲音懶懶地響了起來。
容嬌嬌一呆,被嚇了一跳!心想怎麼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可是,也不知怎麼地容嬌嬌又覺得,這聲音聽著既陌生又熟悉?彷彿在哪裡聽過?
她慢慢地轉過身,先是看到了院子裡種著的紫藤,紫藤沿著紫藤架蜿蜒生長,竟佔據了半個院子那麼大。
紫藤架下擺著一架大鞦韆,此時,正有一細腰女子背朝外側臥在鞦韆上,青絲垂落如流水,與紗裙一起,隨著微風飄動。
好美……
容嬌嬌不禁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呢,剛才說話的,就是這個睡美人嗎?她都沒有看向這邊,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這呢?
容嬌嬌眼珠子一轉,清了清噪子,叫了一聲,「有人嗎,我是送竹器的。」
美人聞聲,緩緩轉過身來,懶洋洋、軟綿綿地道:「拿過來我瞧瞧。」
這聲音……太熟了!
容嬌嬌抬起頭看過去,驚呼道:「謝攬月!」
竟然是謝攬月!容嬌嬌幾乎驚掉了下巴。
謝攬月被她激動的聲音給吵到,徹底清醒過來,她坐起來,懶洋洋地看著容嬌嬌。
「你是誰?」
容嬌嬌跑上前去,興奮得雙眼冒光,「我是你的戲迷啊!你的戲,我一場不落地全看過,你怎麼躲在這裡?不對,你怎麼是小娘子啊?」
謝攬月低著頭看了眼自己傲人的高聳胸脯,失笑,「唱小生就一定是個男人嗎?再說了,我……像男人?」
容嬌嬌搖頭,「不,舞台上的你很有韻味,我一直以為你是男子,真是沒想到啊,沒想到。」
見她確實一副誠懇又單純的樣子,謝攬月決定不與她計較。
容嬌嬌想了想,又見謝攬月的眉宇間有一絲憂愁,便悄悄地問道:「哎,你是不是……也被大將軍給軟禁了?」
謝攬月美目流轉,似是不太明白她的意思。軟禁?仔細想想似乎算軟禁?謝攬月點了點頭。
容嬌嬌嘆氣,「這大將軍真是太壞了,他霸佔了你還不夠,把我的蔥頭兒也霸佔了。」
太壞了?謝攬月一怔,差點笑出聲來,沒錯她爹是太壞了,不許她唱戲,還關她禁閉,確實壞!
等等,霸佔是什麼意思?
「蔥頭兒是誰?」謝攬月覺得這個小戲迷挺好玩的,於是想逗她說話解悶兒。
容嬌嬌謹慎地左右看了一圏,然後對她道:「他本名周沖,在太白樓劉大海那兒唱武生的。啊,他出現的時候你已經失蹤了,所以你不認識他。」
謝攬月點點頭,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周沖,她當然認識。
「你說大將軍霸佔了周沖?」謝攬月腹誹,她爹爹的口味似乎沒那麼重啊。
容嬌嬌眼圈一紅,「今兒個蔥頭兒唱武戲,頭一出呢!還沒謝幕就被抓進來了。謝姐姐,你知不知道他被關在哪裡?我要救他出去,你可以幫我嗎?」
她實在是沒有辦法了,那人是徐大將軍啊!她一個商賈之女,有什麼法子能跟大將軍抗衡的?
不過不幸中的大幸,就是在將軍府裡遇到了謝攬月,而且謝攬月和周沖都曾經是劉家班的,就算他們倆不認識,也總歸有點兒淵源吧。
謝攬月用力憋著笑,耐心地問她,「你看真切了?周沖被抓進了大將軍府?」
容嬌嬌眼淚花兒撲簌簌掉了出來,「我在戲園子裡看得真真切切,親眼看見他被押著走了。嗚嗚……也不知道大將軍要怎麼對付他,嗚嗚……」說到後面,她的聲音都哽咽了,可見是真傷心了。
謝攬月嘆氣,心中卻樂得不行,這小姑娘的臆想真是太好笑了,她爹要是知道了,肯定鼻子都會氣歪吧,一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樂。
「你別擔心。」謝攬月樂夠了,總算願意安慰一下容嬌嬌。
容嬌嬌扁著嘴兒說道:「我怎麼可能不擔心,周沖他性子剛強,受不得辱。」
「你跟周沖……你很喜歡他?」謝攬月擠眉弄眼地問道。周沖那個臭小子,脾氣壞,還又冷又硬!這些年來,她爹給周沖相看了無數女子,周沖卻一個也看不上。現在……嗯,周沖的眼光還可以,這個小娘子雖然有點兒迷迷糊糊的,但長得漂亮,性子還可愛。
容嬌嬌吸了吸鼻子,哭得更傷心了,「我心悅他,他也心悅我,本來我們就要談婚論嫁了,我爹說了,只要他打完仗,再調回來,我就能馬上嫁給他。可是現在現在,嗚嗚……」
謝攬月連忙將她拉到自己身邊坐下,安撫她,「好了好了,我幫你,別難過了。」
「真的嗎!你願意幫我?」容嬌嬌止了哭,瞪著眼睛望著她,似是不敢相信。
謝攬月認真地點頭,「但是你要再這樣哭,我就不幫你了。」
容嬌嬌連忙抹掉眼淚,「我不哭,我們什麼時候去救周沖?」
謝攬月笑,「隨時都可以啊。」
「那我們現在就走!」容嬌嬌放下了手裡的錦盒,拉著謝攬月,躡手躡腳地走出了這個小院了。
容嬌嬌的小心翼翼與謝攬月的大大剌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容嬌嬌有點兒心驚膽顫。
特別是,當謝攬月帶著容嬌嬌走出了院子的時候,有些婢女見了她,連忙退後幾步,還要朝她行禮,反觀謝攬月,她理都沒理人家,傲氣得很。
容嬌嬌非常擔心,也有些好奇。心想是不是因為謝攬月被關進將軍府久了,所以大家都跟她關係很好啊?呢,也有可能哦,長得漂亮的小娘子,總是特別討人喜歡的。
可是,謝攬月這樣……會不會太招搖了,若是被人攔下來,她們不就功虧一簣了?
「謝姐姐,我覺得,我們是不是該低調一點?」容嬌嬌忍不住提醒。
謝攬月看了她一眼,「需要低調嗎?」
容嬌嬌極認真地點頭,「我們是去偷偷救人的啊。」
謝攬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又道:「怎麼個偷偷法,你教我?」
於是,容嬌嬌和謝攬月兩個人鬼鬼崇崇一路小心翼翼地躲著人走,將軍府的下人們看見了兩人的怪異行為,心裡犯嘀咕卻不敢上前來問。
容嬌嬌緊張得汗水都打濕了後背,謝攬月卻覺得這個遊戲好好玩啊,還玩得不亦樂乎。
兩人一路躲躲藏藏來到大將軍的書房附近,容嬌嬌發愁了,這裡有重重官兵把守,根本過不去啊,怎麼辦?她眼巴巴地看著謝攬月,「怎麼辦?」
謝攬月想了想,附耳小聲道:「你等我一下。」說罷,她從灌木後頭走了出來,大搖大擺地直接走向那群士兵。
哎,暴露了啊!容嬌嬌想要拉住她卻已經晚了,她急得跺腳,這謝攬月真是太笨了!
然而,很快,容嬌嬌發現,那些守衛竟然有秩序地退開了。
等人全部離開以後,謝攬月對容嬌嬌揮手,讓她快點過來。
容嬌嬌半信半疑地走了出去,走到謝攬月身旁,她不解地問她,為什麼兵都離開了。
謝攬月眨眨眼,笑道:「我告訴他們應該換班了,他們就走了。」
「這麼簡單?」容嬌嬌簡直不敢相信。
謝攬月沒有更多解釋,拉著容嬌嬌就往書房裡走。
「等、等一下,不要這麼大搖大擺的嘛!」容嬌嬌急死了,萬一裡面還有人守著怎麼辦。
不過還好,裡面空蕩蕩的沒有人,只有書房裡隱隱約約傳來說話的聲音。
謝攬月拉著她進了書房,「爹。」
爹?
容嬌嬌一頭霧水。
一群人聞聲回過頭來。
人群裡,周沖也抬起頭來。
見周沖安然無恙,容嬌嬌懸了許久的心落回了肚子裡,然而眼睛忽然酸澀,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她喃喃地喚了一聲,「蔥頭兒。」
眾人詫異,目光在謝攬月、容嬌嬌和周沖臉上看來看去。
周沖連忙向主位坐著的大將軍行了一禮,「抱歉,大將軍,屬下有點私事要處理一下。」
大將軍捋了捋鬍子,點頭,「給你一刻鐘,可不許耽誤太多了。」
「是。」
謝攬月湊到了容嬌嬌的耳邊,笑道:「大將軍沒有這個愛好,放心啦。」說罷,她跑到大將軍身旁,抱著大將軍的胳膊撒嬌,說道:「爹,這回我要跟著你們一塊兒去……」
樣貌威嚴之中略帶著點兒兇狠的大將軍一聽,立刻吹鬍子瞪眼地說道:「瞎扯!」
容嬌嬌傻傻地看看謝攬月,又看看大將軍……原來,謝攬月就是將軍府的大小姐?可是大將軍他不是姓徐?為什麼謝攬月她……姓謝?
容嬌嬌突然懊惱地拍了拍自己的額頭!
大將軍姓徐,大將軍的女兒當然也姓徐,謝攬月不過就是個藝名啊!
突然有人牽住了容嬌嬌的手。
容嬌嬌一抬頭,看到了周沖那寵溺又溫柔的眼。
直到此刻,她才確認周沖是安全的。熱辣辣的眼淚自眼眶裡噴薄而出,容嬌嬌小小聲地嗚咽了起來。
「嬌嬌,你又來救我了。」周沖含笑說道。
容嬌嬌紅著臉兒,含著眼淚看了看在書房門口探頭探腦的那幾個大漢……
她不會記錯,尤其是,其中一個大漢的臉上還有道刀疤。這些人,就是上回把周沖「押」到他家,還逼他喝酒,最後被她趕跑的那群大漢。
她有些不好意思,深深地垂下了頭,懵懂地道:「不過,你好像不需要我救了。」
周沖用力握住她的手,「當然需要你,一輩子都需要。」
接下來,他把今天的事兒簡潔的說了一下。
原來,一接到緊急軍報,大將軍就派人去了太白樓,把周沖帶回來商議軍情對策,此次邊關有韃靼人來犯,他身為援軍要即刻踏上沙場。
「什麼,你們今晚就要走?」容嬌嬌萬分不捨,拉著他的手,捨不得放開。
周沖點頭,「今晚就走,我本來還想著託人去告訴你一聲,幸好你來了。」當面告別比託人帶話當然要好很多,他很感激她的勇敢,否則,他連這一面都見不到。
容嬌嬌捨不得,可是她知道軍情如火,延誤不得,可她就是捨不得啊。她抱著周沖小聲地哭泣,又強要自己不許哭,不想讓他有負擔。
容嬌嬌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這時,周沖從腰間扯了一隻荷包下來,鄭重地放到她的手中,「嬌嬌,這是我家的鑰匙,所有家當放在你用過的那個胭脂盒旁邊的盒子裡。如果我能活著回來,一定騎著高頭大馬去容家,風風光光迎娶你進門。若是……」
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聲音變得低沉,「若是我回不來了,這些家當,就送給你做為以後的嫁妝吧。」
「不,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你活著回來,回來娶我。你若是回不來,我終身不嫁!」容嬌嬌抱著他,哭成淚人。他怎麼可以這樣,什麼時候都要替她著想,他這麼好,她還能嫁給誰!
周沖抱緊她,親吻她的頭髮,他頭一回感受到了對眼前這個好姑娘的眷戀,他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地活著回來。
無論容嬌嬌捨得還是不捨得,當天夜裡,周沖便跟著大將軍與一眾同袍們急急高開了京城,奔赴邊關。
* * *
周沖才走了一天,容嬌嬌就受不了了,她天天待在家裡想,蔥頭兒到了哪兒呢?吃得飽嗎?穿得暖嗎?有跟韃靼人交上手嗎?他那麼厲害,應該不會受傷吧?
在家裡煎熬了幾天以後,容嬌嬌忍不住了。她跑去將軍府,想求見謝攬月,希望能在謝攬月那兒,打探到周沖的情況。
謝攬月對她的印象很好,便吩咐了門房,只要她來了,就領到內院。
兩個人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謝攬月被她爹給留在府裡,但謝攬月自幼喪母,她小的時候曾經跟著父親一塊兒出征過,所以看得懂軍用地圖。再加上出征的隊伍裡,兩人都有在意的人。
所以謝攬月會和容嬌嬌一塊兒看地圖,猜想著今兒大軍走到了哪兒,明天又到了哪兒……
有了謝攬月的陪伴,容嬌嬌終於覺得日子沒那麼難捱了。
一晃兩個月過去了……前線也沒個信兒過來。這一天,容嬌嬌又去了將軍府,卻見到謝攬月情緒低落的模樣兒,還不停地哀聲嘆氣。
容嬌嬌頓時緊張了起來,連忙問道:「怎麼了?」
謝攬月摒退了婢女,小小聲說道:「這可是我偷聽到的消息,你可一定要保密。」
容嬌嬌緊張地連忙點頭,「一定保密,到底怎麼了?」
「前線缺糧,如今秋糧未收,由州當地糧庫已經空盡,從京城運過去又來不及,我爹正為此事發脾氣呢。」
容嬌嬌的心再次提了起來,缺糧!天啊……那、那蔥頭兒敢豈不是要握餓了?哎喲,那可怎麼好?這將士們餓著肚子,還能打仗嗎?
等等……由州的名字好熟悉啊,在哪裡聽過來著?她絞盡腦汁想啊想。
忽然,她想起來了,「謝姐姐,由州的旁邊是不是雲州?」
「是啊,怎麼忽然問這個?」謝攬月奇怪地問道。
容嬌嬌激動得雙眼放光,「雲州距離京城路途遙遠,所以地價便宜,土地還肥沃,前兩年我爹在那邊收了好多地,又請了佃戶去種,如今秋收在即,我大哥就在那兒看著佃戶收糧呢。」
「今兒我出門前,家裡還收到了大哥託人捎來的家書,說秋糧已經收得七七八八,大約有五千擔,正準備運到京城來脫手……如果邊疆將士缺糧,我想我們家的糧……應該可解燃眉之急。」
謝攬月大喜,捉住了容嬌嬌的手,激動地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嗎!」
容嬌嬌用力點頭,「我這就回家找我爹爹說去。」
「哎,等等!坐我的馬車去。」謝攬月連忙說道。
容嬌嬌火速趕往家中,將此事報與容老爺。
容老爺是商人,雖重利卻也有血性。只是,他不太相信女兒的話,害怕女兒被騙……何況還是那麼多的糧食。所以只是喝斥女兒一頓,讓她別亂想,便拂袖而去了。
容嬌嬌急得沒法子,只得又去了將軍府,將此事告知了謝攬月。
謝攬月一聽,想了個辦法。她有個閨中密友,正是戶部尚書的千金,她請那位尚書家的小娘子傳了話,戶部尚書一聽,連忙讓自家夫人隨便找了個藉口,宴請謝攬月與容嬌嬌母女來府上做客。
當宋氏收到請柬的時候,被嚇了一跳,還以為自家犯了什麼事兒呢。
最後招架不住女兒央求,宋氏只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帶著女兒去了戶部尚書府。結果在尚書府里裡,宋氏親耳聽到尚書夫人說起了邊疆將士們的現狀。
等回到府中,宋氏立刻將此事告知了容老爺,容老爺這才知道,原來女兒之前勸自己捐糧的事兒,居然是真的。
容老爺想了想,親自去了一趟戶部尚書府,言明了情況,說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然而小人只是一介草民,雖然有糧,也願意捐糧,可這糧草總要有人來押送吧?從雲州送糧到由州,哎喲,山窮水惡的,小人可不敢哪。」
戶部尚書聽了,摸摸鬍子,說道:「不知容老爺能捐多少糧呢?」
容老爺想了想,又伸出手指算了算,說,「小人在雲州積攢了兩年,怕有七八千擔糧草,再花些銀兩從附近購些糧,湊個一萬擔……大人以為如何?」
「好極、好極……容老爺宅心仁厚啊!這樣,你只需要操心去辦這籌糧之事,這押糧運糧之事嘛……我會奏請天子,多謝容老爺了。」戶部尚書喜道。
有了大官兒的答覆,容老爺立刻行動了起來,先是讓自家三兒子拿了自己的授印,火速趕往雲州,讓大兒子知道捐糧一事,然後又讓二兒子領了一大筆的銀錢,趕往雲州、綏州等地買糧,同時還號召他的商戶朋友們一塊兒捐糧。
糧食都運出去了,容嬌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可這輕快的心情也只維持了幾天而已。過了幾天,她又開慌了起來,雖然這下子蔥頭兒應該不至於餓肚子了,但這天氣一天冷似一天的,他知道加衣禦寒嗎?他在戰場上會不會有事……
容嬌嬌整日裡胡思亂想,失魂落魄的,做什麼都沒精神。
除了大將軍府那邊,她別地方兒都不肯去了,就連劉大海下了帖子請她去看戲,她也全無興趣。
只是,邊疆戰事似乎也到了緊要關頭,就連謝攬月也沒法子得到任何消息……兩個小娘子的心兒都被揪得緊緊的,即便待在一起,也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相顧無言。
宋氏見女兒吃不好、睡不好,還一日比一日瘦,不由得心疼不已,便從鋪子裡拿了上好的燕窩、阿膠來給她補身子,她吃了一口便再也吃不下了。
她的蔥頭兒還在邊關挨餓受苦,她怎麼能在家裡大吃大喝?她無法這樣心安理得地吃。
宋氏勸不住,又擔心她再這樣下去會熬壞身子,想了想,便勸道,「周沖在長安街上不是還有個小院子,他既人不在,你好歹也替他打理打理。哪天他回來了,見家裡乾淨亮敞,心裡也快活不是?」
容嬌嬌一聽,也對啊!於是,她便拿著先前周沖給她的鑰匙,興沖沖地去了周沖的院子。
周沖的院子一看就是臨時添置的單身漢的屋子,要啥啥沒有的。而且院子裡,屋裡的傢俱還都是老舊得不像樣。
容嬌嬌看得直嘆氣。
她突然想起來,好像他離開曾經說過,他屋裡的桌上有個胭脂盒,胭脂盒的旁邊有個小匣子,他所有的家當都放在那兒。
容嬌嬌好奇地走進了他的屋子,果然在桌上發現了一隻平平無奇的舊匣子,匣子上有把掛鎖,但容嬌嬌是有鑰匙的。
開了鎖、打開匣子一看……容嬌嬌一驚!
天,這、這……
她看著滿匣子的金銀細軟,以及好幾份文書,眼睛瞪得老大,差點兒就快要窒息了。
原來,匣子裡裝著好些華貴的首飾,以及十幾錠金元寶,又有些南珠、翡翠鐲子什麼的。而那些文書,是這小院子的地契,另外在京郊還有十幾畝上等良田,以及京郊的一個農莊的地契,外加近千餘兩銀子的銀票。
蔥頭兒這麼有錢啊。容嬌嬌頓時噘起了嘴兒,面上有些紅紅的。要是早知道他自己那麼有錢,她還巴巴地湊齊了二百五十兩銀子去給他贖身?哎,肯定被他笑話了,討厭!等他回來,看她怎麼報復他,哼!
不過,既然蔥頭兒這麼有錢,那……容嬌嬌從那一迭銀票裡抽出了一張一百兩銀子的,塞進了自己的荷包裡。
那,她就替他好好把這個院子打理一番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8-8 11:0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8-6 08:58 PM 編輯
【第十章】
在接下來日子裡,容嬌嬌腳不沾地的忙碌了起來。
請了匠人來重新修葺院子,加高院牆,換上漂亮又嶄新的大門,大門前還要立有一對石獅子,再掛上一對大紅燈籠。院子裡要隔出花圃,要設石椅石凳,還要留出一塊兒空地出來,給他練武或是日後給孩兒們玩耍。
以及每間屋子都要做新的傢俱,糊好看的窗紙,凈房和廚灶房這些的全部都要翻新。
容嬌嬌事無巨細,皆親力親為,雖然累得很,可看著原本破敗不堪的院子慢慢變得煥然一新,她還是挺開心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知道蔥頭兒的歸期了。
話說周沖這一回上了戰場,那是馳騁沙場,策馬殺故,簡直比以往的哪一次都要積極。原因無它,他就想著早點兒結束了這場戰爭,他好回家去。
家裡,嬌嬌還在等著他呢。
俗話說,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周沖是個校尉,手下統兵五百人。但因為他的驍勇善戰,他手底下的兒郎們也個個都是敢拼殺的。這場仗打下來,他手下的五百兵士竟跟著他屢立奇功無數。甚至周沖還生擒了韃靼人的一個什麼王子。
大將軍大喜,便讓周沖先押著這韃靼王子先行一步回京。此事正中周沖下懷,於是,他率著手下的兵馬,日夜兼程,緊趕慢趕地回了京。
他歸心似箭,原本想著把韃靼王子送到兵部去,這就算是交了差了。不料,兵部尚書一見他,卻拉著他入宮面聖去了。
周沖被駭得不輕,他畢竟只是大將軍手下的低階軍官,能有幸見到兵部尚書已屬不易,怎麼還能面聖了呢?
所以,從他入宮覲見皇上,一直到出了宮,站在宮門白玉石的拱橋上時,周沖的腿是軟的。可他的心,卻快活像隻想要飛出胸膛的鳥兒。
方才在宮裡的時候,皇上龍顏大悅,先是褒獎周沖立下奇功,擒獲了韃靼王子,然後又說起了商戶容老爺見國難當頭,竟然捐出了一萬擔的糧食,緩解了邊疆將士無糧之急……
直到這時,周沖才聽說了容家捐糧的事兒,不由得又驚又喜。驚的是,容家居然這麼大手筆,喜的是,這事兒一看就是嬌嬌攛撮的。
皇上笑問周沖想要什麼獎勵,又問容家要怎麼賞?
周沖一聽,眼珠子一轉,立刻行禮說道:「小的年歲已長,唯願我朝詳寧安康,永無戰火,小的能調回京中當個守城小兵,過個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至於未來的外家嘛,容老爺一向宅心仁厚,若能求得皇上墨寶,想必也是此生足矣。」
周沖很聰明,他知道,在這次韃靼人犯境的戰事中,雖然他和容家都立有奇功,可誰都能說得,偏他們自己不能說。
現在皇上明問他,想要什麼獎賞,他只能往低了說。若是貪得無厭,勢必引起皇上反感,仕途是小事,就怕掉腦袋啊!
果然,皇上一聽說,周沖就想求個守城小兵的差使,以及容老爺只想求自己的一幅字,不由得龍顏大悅,笑道:「朕知道了,那就退下吧!你也回去見見你的外家,婚事兒談好了,就讓徐將軍給你遞話進來,朕讓皇后給你賜婚,如何?」
周沖大喜,連連謝恩!
他站在宮門處,待立了好一會兒,才確定自己不是踩在雲端。
回過神來,周沖急匆匆就往容府趕,可到了容府以後,容大嫂卻告訴他,說嬌嬌去了他的那個院子。
於是,周沖又急急地策馬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小院子。
站在巷子口,他呆呆看著煥然一新的氣派院子,滿臉的不敢置信!這、這是嬌嬌為他做的?
這……以後就是他和她的家了吧?
其實在幾天前,容嬌嬌就已經徹底把院子也收拾好了。她甚至連周沖的衣帽鞋襪也給按著四季所需,給各準備了好幾身。
忙完了以後,她一閒下來就老是胡思亂想。為了讓自己找點兒事做,她又讓自家莊的莊頭兒趕了馬車,從莊子裡移植了好些花木過來。
所以這幾天,她把院子裡的花圃也給弄好了,今兒還特意趕過來澆水。忙了一通之後,她覺得有些累了,且時辰尚早,她在院子裡的躺椅上躺著,一面曬著秋日裡的太陽,一面思念周沖。
唉,要是蔥頭兒能在年前趕回來就好了,然後,他可以和她一起,在容家過個團團圓圓的年。到時候,她要親自下廚為他做菜,像一名賢淑的妻子,無微不至照顧他。
想著想著,容嬌嬌帶著滿滿的幸福感覺睡著了。夢裡,周沖穿著神氣又好看的盔甲,騎著高頭大馬回來了,然後她撲到他的懷裡,笑得可開心了……
周沖一進院子,看到的便是這副靜謐溫暖的畫面。
他最愛的女子帶著微笑安安穩穩地曬著太陽睡著覺,夕陽給她鍍上了一層溫暖的橘色光暈。
周沖眼眶微濕,這一切都是那麼美好。他在戰場上浴血奮戰,拚死殺敵,求的不就是有個乾淨整潔的家,一個可愛又善良的妻子,將來再多幾個活潑健康的孩子……
他扔下包袱,半跑在她身邊,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把頭輕輕地俯在她的身邊,然後捉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日夜不停奔波了半個多月,疲倦排山倒海襲來,他很快沉沉入睡。
容嬌嬌突然覺得有些異樣。
她一睜開眼,就看到有人趴在她身邊睡著,而且鼻息聲音還很濃重,再一看,他身上還穿著披甲,渾身臭汗,頭髮也是凌亂的。
周沖?他、他回來了!容嬌嬌激動到想尖叫,但是,她忍住了,她側躺著看著他,用眼神描摹他的樣子。
她心心念念的男子終於回來了。也不知怎麼的,她覺得胸中酸酸的、悶悶的、脹脹的,就像剛吞了顆青澀的杏兒。
他瘦了、黑了,頭髮也是亂亂的,風塵僕僕,滿面霜色。
打仗,原來是這樣的。她仰慕的英雄的背後原來是這樣的。
所有的軍功都來之不易,都是拿命去拼去換的。看他的手,粗糙得像碎石,手背上還有未癒合的傷口,斑駁交雜,沒有一處完好的皮膚。
容嬌嬌更加心疼和捨不得,發誓要好好愛他寵他。
她親了親他的傷口,眼淚不小心落下,滾燙。
周沖一驚,醒了過來。
「啊,對不起,吵醒你了。」容嬌嬌有些手足無措,她紅著臉不知如何是好。
周沖定定地看著她,眼神懵懵懂懂,好像還處在混沌的夢中。
「餓了吧,我去給你做飯。」容嬌嬌轉身要走。
周衝心頭一急,用力將她一拽,容嬌嬌驚呼著落入了他的懷裡。
容嬌嬌心跳如雷,快要跳出胸腔,她趴在周沖的胸口,喘息。周沖看著她,眼神逐漸深沉、灼熱,像著火的乾柴,帶著讓人窒息的熱度。
「你、你還好嗎?」容嬌嬌被他的眼神嚇到,心虛地問道。
周沖伸手撫摸她的頭髮和後背,「嬌嬌,我回來了。」
「回、回來就好。」容嬌嬌想要起身,周沖不許,昂起脖子親了上去。
容嬌嬌感覺到小腹處有什麼東西頂著,她害怕,於是掙扎。周沖悶哼一聲,停下了動作,眉頭皺著,一副很痛苦的模樣。
容嬌嬌嚇到了,不敢動,擔心地問他怎麼了。
周沖苦著臉,「傷口痛。」
「哪兒呢,快讓我看看。」
周沖指著胸口,「這兒,很痛。」
「怎麼會痛的,是受傷了嗎?我去叫大夫來。」容嬌嬌說著便要起身。
周沖連忙阻止她,「大夫沒用。」
「那要怎麼辦?」容嬌嬌想看看他的胸口,卻又不敢動,生怕不小心碰到他的傷,心裡頭著急得很。
周沖靠近她的耳朵,低笑道,「要親親才能好。」
容嬌嬌耳朵頓時紅透,「你、你怎麼這樣啊,正經點好不好。」
周沖躺回躺椅,嘆氣,「我很正經啊,這是軍醫透露給我的秘方,說最喜歡的女人的親親,有麻醉的效果,比麻沸散的效果還要好。」
是這樣嗎?容嬌嬌半信半疑。
「好痛,嘶……」周沖捂著胸口,一臉痛苦,「都沒有人幫我試試藥效,唉……」
容嬌嬌想,罷了罷了,暫且死馬當活馬醫吧,看他那麼累,眼皮都快撐不開了,試試看,或許真的有奇效呢。
「那,你閉上眼睛。」容嬌嬌到底是姑娘家,儘管喜歡他得緊,但是還是很害羞。
周沖暗笑,乖乖地閉上了眼睛,「如果太勉強就算了,痛一下也不打緊,反正習慣……」他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她給封住了唇。
容嬌嬌生澀地親吻他的雙唇,他的唇帶著邊關的寒涼氣息,有種獨特的觸感。
周沖回應著她的親吻,他張口,用舌頭邀請她進入。容嬌嬌試著伸出舌頭,跟著他進入他的口腔。
他的舌與她的舌糾纏纏綿,他反守為攻,吸取她的甘甜,他摟緊她的腰,將她用力按向自己,他想要她。
容嬌嬌懵懵懂懂的,只感覺頭發暈渾身發熱、發軟,她感覺自己像剛熬好的麥芽糖,而他像一個貪吃糖的小孩,急切而用力地想要將她吃掉。
被他吃掉,這個念頭既危險又刺激,她既想逃跑又想臣服。矛盾又刺激的感覺讓她無所適從,只得緊緊抱著他,希望他可以幫她。
她的靠近和依賴讓周沖更加興奮,他一面親她,一面伸手撫摸她的後腰,沿著後腰慢慢撫上挺翹的臀。
結實挺翹的臀彷彿一枚鮮嫩的桃子,讓人忍不住想要採摘。
「嬌嬌,我想要你。」他喃喃低語道。
容嬌嬌腦海裡彷彿炸了一記悶雷,她渾身發燙,害羞又期待,閉著眼睛不敢看他。
見她乖乖的任君處置的模樣,周沖真想馬上要了她,可是,他們還未成親。罷了、罷了,再忍忍。
周沖閉眼嘆息,安安靜靜地抱著她,兩顆亂跳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容嬌嬌感受到他的變化,她不明白他為何忽然沒了動作,不過這倒是讓她鬆了口氣,畢竟事情來得太突然,她還沒做好準備。
「家裡不一樣了,是你佈置的?」周沖剛進來就發現不一樣了,空蕩蕩的家裡填充了很多東西,將雪洞似的房子變得溫暖了,更有家的樣子。
「嗯,沒經過你的允許,你會不會不喜歡?」
「當然喜歡,只要是你親手佈置的,我都喜歡。」只要有她,哪裡都是家。
「我帶你去看看?」
「好。」
待天色已晚,周沖親自送了她回去,並告訴她,他明天就帶媒人去求親。
容嬌嬌羞澀地嗯了一聲,依依不捨道別。等了這麼久,她好想跟他一直在一起啊,可是她知道,這不可以,他這樣尊重她、愛惜她,她也要尊重自己愛惜自己,乖乖等著他。
隔日周沖如約上門提親,在與和容老爺深談之後,他與容嬌嬌的親事便定了下來,來年五月初九,他將迎娶容嬌嬌過門。
接著,周沖立刻將婚期告知了徐大將軍,徐大將軍又將此事報與皇上。
沒過幾天,先是周沖的任命狀下來了,兵部將他調入京城,任京西大營六品千戶長。容老爺捐糧有功,被吏部授了個九品主簿的閒職。
這下子,容家可是歡喜得炸了。
自古以來,就有士農工商的說法,商人雖然家境富裕,奈何身分低下,商人的孩子是不可以考科舉的。但現在容老爺被授了個官兒,也別管這九品官是不是虛職,但只要容老爺當了官,以後容家的子孫就有了考科舉的資格,這怎麼不教人欣喜若狂呢。
又過了幾天,皇上賜了一幅墨寶,上曰「宅心仁厚」給容家,皇后娘娘亦下了一道懿旨到容家,將容嬌嬌指婚給了周沖。
容家一派喜氣洋洋。
接下來,容老爺的鋪子因為有了皇上的墨寶與誇讚,更加地生意興隆了起來,而宋氏則帶著兒媳開始為女兒嬌嬌準備起了嫁妝。
冬去春來,轉眼就到了來年五月。
到了周沖與容嬌嬌成親這日,周沖騎了高頭大馬,在同袍們的護送下,前來容府迎親。跟著,容大哥把穿著六品誥命夫人服飾當成嫁衣的容嬌嬌給背到了大門外。
待容嬌嬌上了喜轎,被周沖接走,容府送出去的十里嫁妝簡直震驚了整個京城。
而容嬌嬌全程都渾渾噩噩的。
自從她和周沖定了親以後,便不能再見。她是扳著手指的天天數,好不容易才據到了這一天。不料,真到了這一天的時候,她突然又有些傷感起來,昨兒夜裡就抱著她娘睡了一夜。到了今天,便有些精神欠佳。
她被喜娘扶著,與周沖拜了堂,然後被送進了洞房。跟著周沖將她安頓好之後,就出去應酬賓客去了。容嬌嬌趁機椅著床柱子瞇了一覺,直到周衝進來,她才回過神來。
今晚的他,看起來很不一樣,薄醉的他帶著一絲羞澀和緊張,像毛頭小子,笨拙、手足無措。容嬌嬌忍不住噗哧一笑,洞房的氣氛一下子變得活潑起來。
周沖舒了口氣,看著她笑問,「頭上重不重?」
容嬌嬌噘起嘴點頭,「好重,感覺脖子要斷了,快幫我拿下來。」
他一笑,上前細心地替她拿掉鳳冠,除去了外頭的外衣,又幫她揉了揉脖頸,揉著揉著,他忽然停了下來。
容嬌嬌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怎麼了?」
「我、我先去洗個澡。」他起身,想要平復急躁的內心慾望,不要嚇著她。
然而,一雙纖細的胳膊抱住了他的腰,「蔥頭兒,我心悅你。」
周衝心中震撼,他轉過身,與她面對面。她的眼神純澈而黑亮,像最美的寶石,熠熠生輝。
容嬌嬌踮起腳尖,主動親吻他,「蔥頭兒,我好想你啊。」想得快要發瘋了。
周衝心中的火被點燃,他一把將她抱起,輕輕放在床上,大手胡亂一通亂扯,除去了她的衣裳……
容嬌嬌咬著唇兒勇敢地迎合著他,思念的苦化作了現在的熱情,她不想再壓抑自己了。她的熱情讓周沖驚喜萬分,更加激動。
容嬌嬌被他吻得氣息不足渾身發軟,忍不住嚶了一聲,軟軟地捶著他要他快放開。
周沖放開她,笑得牙不見眼,「主動點火,就要負責。」
容嬌嬌面龐粉嫩緋紅,她軟綿綿地為自己申辯,「我沒有……」
周沖親了上去,再次吻得她投降。
「有沒有?」
容嬌嬌乖乖承認,「有。」
周沖悶笑,他拉著她的手,放到他的小腹處,委屈地撒嬌,「它很難受。」
容嬌嬌咬唇,羞澀又好奇地感受他小腹處忽然膨脹滾燙的東西。
「那、那怎麼辦。」
周衝起身湊到她的耳邊,「它不乖,吃掉就好了。」
「吃?」容嬌嬌不解,咬著唇慢慢靠近它,她真的在思考要怎麼「吃」掉它。
這場面太色情,周沖感覺一股熱血從小腹處沖向腦海,他的小弟弟不安份地跳了跳。
容嬌嬌瞪大了眼睛,這東西還會跑?她忍不住伸手碰了碰。咦?很熱、很硬,而且還會跳。
容嬌嬌覺得很好玩,於是又碰了碰,再捏一捏,玩得不亦樂乎。
周沖用烏沉沉的眸子看著她,又捉住她的手,警告她,「別調戲它,很危險。」
容嬌嬌笑,「會有什麼危險?這麼小。」她正覺得有趣呢。
這麼小……
周沖頓時不服氣了,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你確定它很小?」
容嬌嬌咯咯嬌笑不肯回答,她覺得他這麼在意大小的樣子好可愛。
然而,很快,她就後悔了。
……
周沖伏在她身上喘息,兩個人渾身濕透,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容嬌嬌現在累到連頭髮絲都動不了,她徹底化作了一灘水,很快沉沉入睡。
周沖睡不著,他將她抱在懷裡,不時親親她的臉,她的頭髮,她的耳朵,她的指尖,她就像最美的寶貝,每一處都讓他著迷。
何其有幸,他能活著回來,何其有幸,她愛上他。
「謝謝你,嬌嬌。」周沖不由得喃喃自語。
容嬌嬌轉了個身,將臉貼在他的身上,蹭了蹭,安心地嘆了口氣,繼續睡。
芙蓉帳外,龍鳳紅燭默默地繼續燃燒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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