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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失落的愛情 -【鳳回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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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2 11:14 PM
標題:
尋找失落的愛情 -【鳳回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kidchang 於 2018-9-18 12:34 AM 編輯
【書名】:
鳳回巢
【作者】:
尋找失落的愛情
【內容簡介】:
從侯府嫡女,到權傾天下的皇太后。
顧莞寧這一生跌宕起伏,嘗遍艱辛,也享盡榮華。
閉上眼的那一刻,身心俱疲的她終於得以平靜。
沒想到,一睜眼,她竟又重生回了十三歲的這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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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2 11:15 PM
鳳歸來
第一章 復生
顧莞寧看著銅鏡。
銅鏡里的十三歲少女也在看著她。
鏡中少女,穿著翠綠色的寬袖短衫,領口處繡著纏枝暗紋。縴細的腰肢不盈一握,輕柔飄逸的粉白色百褶裙傾瀉而下,遮住了精致的繡鞋。
烏潤黑亮的青絲,挽成雙環髻,右側簪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白玉芙蓉。
修長的脖子上套著赤金瓖紅寶石的項圈,皓腕上戴著一對碧綠的翡翠玉鐲。
白嫩光滑的皮膚,宛如凝脂般細膩。長而彎的眉毛,好似柳葉縴長秀美。一雙黑亮的眼眸,仿佛兩顆烏溜溜的寶石,流光溢彩。
豐潤優美的紅唇微微抿起,白玉般的臉頰上顯出兩個淺淺的梨渦。
窗外的陽光仿佛都傾瀉在這張筆墨難描的容顏上。
神采奕奕,明艷動人。
眼波流轉,顧盼生輝。
年輕真好!
這個時候的她,生的真美!
顧莞寧伸出白皙縴長的手指,輕輕地撫過光滑的銅鏡,腦海中浮現出的,卻是三十年後自己的模樣。
陳年舊傷和常年的操心勞碌,令她早生華髮發皺紋滿額。數年垂簾聽政,大權在握,使得她面容冷肅威嚴天成。
她是端莊嚴肅精明厲害的顧太后。
宮里所有人都敬她怕她。
沒有人敢抬頭細細打量她日益衰退的蒼老容顏。
身為皇后的兒媳,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從不忤逆她的心意。
幾個孫子孫女每日按時來給她請安,年齡最小的也都規規矩矩,無人敢在她面前撒嬌賣乖。
就連唯一的兒子見了她也一臉敬重,母子之間,並不親近。
她心里清楚,其實兒子對她是有些怨氣的。
身為太后的她,性情強勢,大權獨攬數年,在朝臣心中極有威望。哪怕她並不貪念權勢,在兒子成年後就還政退朝。可她當政時的精明果決,早已令所有朝臣心悅誠服。
而她的兒子,大秦朝的嘉佑皇帝,生性謙和,寬容大度。守成有余,卻少了雷厲風行的魄力。
朝臣們欣喜君主的賢明寬厚,私下里不免又有些遺憾。身為天子,嘉佑帝的性情實在溫軟了一些。
嘉佑帝不是傻瓜,對朝臣們復雜矛盾的心思心知肚明。遇到難以決斷的大事時,總會來她的慈寧宮里商榷一番再做決定。
她不忍見兒子一臉為難猶豫,明知後宮干涉朝政是大忌,依然對他嚴厲教導。嘉佑帝對她這個手腕高明的母親既敬又畏,既依賴信任她,又暗暗提防戒備。
她舊疾發作,纏綿病榻兩三年,最終病故身亡。
嘉佑帝傷心之余,怕是也暗暗松了口氣吧!
她死了之後,再沒人牽掣他當朝理政,再沒人映襯出他的溫軟可欺,也不會再有人厲聲訓斥他遇事躊躇不夠果決……
罷了!還想這些沒用的做什麼!
現在是元佑二十二年,不是三十年後的嘉佑朝。
她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不是深居後宮的顧太后了。
當朝的天子是元佑皇帝,短命的太子還好端端地活著,體弱多病的前夫,現在還是大秦朝的太孫……
她重生了!
重生在最美好的青春韶華之齡。
一切回到原點!
所有紛亂還沒開始!
前世所有的遺憾,都來得及彌補。前世所有的痛苦,可以一一避免。
蒼天如此厚待她,她實在應該感恩戴德,也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
“小姐又在照鏡子了。”
二等丫鬟珍珠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圓潤的臉孔上浮著俏皮討喜的笑容。
一旁的瓔珞笑嘻嘻地接過話茬︰“是啊!自打前幾日開始,小姐就格外喜歡照鏡子。往梳妝台前一坐就是好半天。”
五天前的夜晚,小姐從噩夢中驚醒。
醒來後,小姐就有了微妙的變化。攬鏡自照的時間變多了,話語卻少了許多。眼中偶爾流露出復雜得難以形容的情緒,令人難以琢磨。
珍珠聽了瓔珞的一番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小姐相貌生的好,又是少女懷春最是愛俏的年紀,喜歡照鏡子也是難免的。”
瓔珞低聲笑道︰“咱們侯府里有五位小姐,還有寄住在侯府的兩位表姑娘,誰能及得上我們小姐明艷動人。”
話語中溢滿了驕傲。
珍珠連連點頭附和︰“說的是呢!吳家表姑娘整日穿金戴銀描眉畫唇,看著也是美人一個。不過,到了我們小姐面前,就如螢火和月光爭輝!”
瓔珞掩嘴一笑︰“喲,小珍珠的嘴皮子越來越麻溜了。要是小姐聽到這番話,心里不知多高興。”
兩個丫鬟聊的興起,聲音早已傳進了屋子里。
大丫鬟琳瑯性情沉穩持重,聽著珍珠和瓔珞閑扯,心中有些不喜,皺著眉頭說道︰“這兩個丫頭,實在太聒噪了。”
說著,站起身來走到門邊,不輕不重地咳嗽了一聲。
珍珠瓔珞見了琳瑯,立刻老實了,規規矩矩地站好。
琳瑯低聲數落了幾句︰“你們兩個在門口嘰嘰喳喳說個沒完。讓人瞧見了,豈不會笑話我們依柳院沒規矩。”
聲音不大,語氣卻頗為嚴厲。
珍珠瓔珞被訓得不敢抬頭。
一旁的玲瓏幾個笑嘻嘻地看熱鬧。
坐在梳妝鏡前的顧莞寧轉過身來,看著門口似遙遠又無比熟悉的一幕,心里涌起陣陣難以言喻的唏噓感慨。
她身邊有兩個管事媽媽,兩個貼身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並八個三等丫鬟。三等丫鬟做些跑腿灑掃的粗活,有資格進閨房伺候她的,只有六個一等二等丫鬟。
四個二等丫鬟各有專長。
珍珠天真可愛,廚藝極佳。
瓔珞活潑俏皮,擅長梳妝。
還有精明干練擅長賬目的琉璃,沉默少言精通醫術的珊瑚。
兩個大丫鬟,分別是玲瓏和琳瑯。玲瓏是定北侯府家將首領顧柏的女兒,自幼習武,每日貼身護著她的安危。
琳瑯是乳母祝媽媽的女兒,比她大了兩歲,自幼陪伴她一起長大,情分最為深厚。
在她遭遇心上人和親人的背叛傷害時,琳瑯陪著她一起傷心落淚。
在她痛苦彷徨猶豫不決時,琳瑯一直安慰鼓勵她。
她下定決心斬斷情絲毅然嫁人,琳瑯隨著她一起出嫁,成了她的左膀右臂。
之後宮變遭逢亂世,她帶著兒子狼狽逃亡,東躲西藏被身手高強的死士一路追殺。在最危急的時刻琳瑯挺身而出,替她擋下了要命的毒箭!
她活了下來!
琳瑯卻在最美好的雙十年華隕落。
其余幾個丫鬟也因為不同原因陸續身亡。
只余下身手超卓的玲瓏,一直陪著她,直至她領兵殺退強敵報仇雪恨奪回一切。可惜,玲瓏因為滿身舊傷,壽元大大受了損,不到三十歲就香消玉殞。
她入主慈寧宮,成了大秦歷史上最年輕的太后,執掌朝政,風光赫赫。
無人知曉她親眼目睹身邊重要親近的人一一離世時的淒涼悲傷。
重生而回,看著她們一個個如記憶中的鮮活精神,她忽然覺得,身體里沉積了多年的另一個自己也跟著活了過來……
“好琳瑯,你別板著臉訓人了。”顧莞寧的眼角眉梢俱都含著笑意,聲音輕快悅耳︰“瞧瞧你,才十五歲的年紀,整日沉著臉,看著倒和祝媽媽差不多。”
語氣中滿是戲謔。
玲瓏幾人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被訓的抬不起頭的珍珠和瓔珞也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唇角。
琳瑯無奈地看了過來,小聲嘀咕抱怨︰“小姐,你總這麼慣著她們。日後奴婢可管不住她們幾個了。”
清晨耀目柔和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灑落在琳瑯端莊秀麗的臉龐上。薄薄的嗔怪,顯得眉眼生動。
顧莞寧心中一陣柔軟,輕笑著說道︰“誰敢不聽你的,只管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琳瑯被這一句話哄得轉嗔為喜,心情瞬間愉悅了起來︰“小姐,時候不早了,該去榮德堂了。遲了,夫人怕是又會不高興。”
提起定北侯夫人,顧莞寧眼里閃爍的溫暖笑意瞬間消退。
取而代之的,是譏削和冰冷。
定北侯夫人沈梅君……
一切紛擾,都由她而起!
如果不是她做下的荒唐錯事,如果不是她的是非不明輕重不分,如果不是她的偏心偏執,自己又怎麼會一步步走到絕境?
嫡親的生母,那般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涼薄心狠得荒唐可笑。說出來,怕是沒人會相信……
琳瑯沒等來顧莞寧的回應,略有些詫異地抬起頭,試探著問道︰“小姐,你這是怎麼了?”
小姐和夫人這對親生母女,素來不算親近。不過,小姐在禮數上頗為周全。往日每天都是這個時辰去榮德堂,然後隨著夫人一起去正和堂給太夫人請安,從不曾偷懶懈怠過。
顧莞寧抿了抿唇,扯出一個淡薄的笑意︰“沒什麼,剛才想到一些事,一時失了神。不是要去榮德堂麼?現在就走吧!”
說著,站起身來,不疾不徐地向外走。
父親定北侯顧湛在邊關戰死已有三年。
如今,三年的孝期已經守滿了。
算算時間,沈氏也快按捺不住,要有所“舉動”了……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2 11:16 PM
第二章 母女
大秦建朝已有百余年。
高祖皇帝當年起兵爭奪天下,顧氏先祖曾是高祖皇帝最親信的家將,為高祖皇帝沖鋒陷陣,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高祖皇帝坐上龍椅之後,分封有功之臣,顧氏先祖被封為定北侯。高祖皇帝賞賜顧家丹書鐵券,爵位世代承襲。
從顧氏先祖傳到顧湛這一代,已有一百多年。顧家的兒孫一輩接著一輩駐守北方苦寒之地,為大秦戍守邊關抵御外敵。
顧家的男子鮮少壽終正寢,大多戰死沙場馬革裹屍。世代累積的戰功和一條條隕落的性命,鑄就了顧家的榮耀輝煌。也使得定北侯府,成為大秦武將中當之無愧的領袖。
三年前,匈奴鐵騎突襲雁門關,顧湛親自率兵迎敵,不慎中箭身亡。主將身亡兵心潰散,定北軍被匈奴鐵騎大敗。連顧湛的屍體都沒能搶回來。
匈奴鐵騎闖入關內數十個城鎮,燒殺搶掠足足一個月之久,才退回關內。
顧湛雖然戰敗,卻以身殉國,屍首無存。
元佑帝並未降罪于定北侯府,反而下令厚葬顧湛的衣冠,並讓顧湛的庶出兄長顧淙承襲了定北侯的爵位,接替顧湛駐守邊關。
這一切,足以昭顯天子對定北侯府的恩寵。
顧湛死了,定北侯府依然屹立未倒!
對顧莞寧來說,父親顧湛是一個模糊不清的人影。她出生不滿一年,顧湛就領兵去了邊關,期間數年未回京城。
顧湛死亡的噩耗傳來。顧莞寧只能看著顧湛生前的畫像,在心中默默地勾勒著父親的模樣。
七年前,定北侯夫人沈梅君不遠千里去邊關尋夫,直至懷上身孕才回京城。因為路途奔波勞累傷了胎氣,沈梅君懷孕七個月便早產生下兒子。
顧湛終于有了子嗣,顧家嫡系後繼有人。
沈氏的定北侯夫人位置也牢不可破,無人能撼動。
如今定北侯的爵位已由顧淙承襲,顧淙的妻子吳氏也有了誥命。可提起定北侯夫人,依然是沈梅君。
吳氏心里是否憋屈,不得而知。
總之,沈氏一直安然地住在定北侯府的正院里,執掌侯府中饋內務。
……
顧莞寧領著琳瑯玲瓏進了榮德堂。
一身青色衣裙梳著雙丫髻的丫鬟笑吟吟地迎上前來︰“奴婢見過小姐。夫人剛才還在念叨著小姐呢!可巧小姐就來了。”
是沈氏的貼身丫鬟碧彤。
碧彤約有十七八歲,容貌白皙俏麗,一臉笑容,頗為討喜。
碧彤在沈氏身邊伺候數年,從三等小丫鬟做起,一直熬到了四個一等大丫鬟的位置之一。伶俐圓滑自不用說。見了顧莞寧,分外熱絡殷勤。
這也是理所當然。
顧老侯爺死的早,留下了三子一女。長子顧淙幼子顧海都是庶出,只有顧渝顧湛姐弟是太夫人姚氏所生。
顧渝十五歲時嫁入皇家,做了齊王妃。十年前隨著齊王就藩,將世子留在京城,代齊王夫婦盡孝。
顧湛和沈氏成親多年,聚少離多,只有一子一女。
庶出的長房倒是子女頗豐,共有兩子兩女。庶出的三房也有兩女一子。
顧莞寧顧謹言姐弟,是侯府正經嫡出,也是太夫人真正的血脈。在侯府中的地位,遠勝過其他堂兄弟姐妹。
顧莞寧對碧彤淡淡一笑︰“你去通稟母親一聲,就說我來給母親請安了。”
碧彤笑著應了,轉身打起珠簾,進了內室。
顧莞寧深深地看了碧彤窈窕的背影一眼。
沈氏執掌中饋多年,收攏了不少丫鬟婆子。不過,這榮德堂也算不上鐵板一塊無機可趁。就拿碧彤來說,她是顧府的家生子,親娘老子兄長都是顧家下人,根系都在顧家。對沈氏的忠心當然是有限度的。
稍微花些心思,將碧彤拉攏過來不算難事……
片刻過後,碧彤滿臉笑容地回轉,請顧莞寧進了內堂。
……
定北侯夫人沈氏,安然地端坐在內堂里。
膚白似雪,烏發如墨,目似秋水,眉若遠山,瓊鼻櫻唇。
美麗,端莊,優雅。
年至三旬,看著卻如雙十佳人。
為亡夫顧湛守孝已滿,沈氏依然穿著素色的衣裙,臉上不施脂粉,滿頭的青絲挽成最簡單的發髻,發上插了一支式樣最簡單的金釵。
如此簡單的衣著穿戴,絲毫無損沈氏的傾國美色和動人風姿。
顧莞寧的容貌肖似父親顧湛,美得明艷耀目灼灼其華,和氣質清冷淡雅如寒梅的沈氏並不相似。
想來,這也是沈氏待她這個女兒疏遠冷淡的一個重要原因吧!
當年費盡心思討好沈氏,換來的卻是沈氏的漠然。她失落難過之余,只能一次次地安慰自己,母親天生冷清冷性,心里憐惜疼愛她,也不會輕易流露出來。
很快,沈青嵐的出現,扇了她重重一記耳光。也打碎了她對沈氏所有的期待和幻想。
原來,沈氏不是天生冷漠。
原來,沈氏也會露出那樣溫柔愛憐的笑容。
原來,沈氏也會那般全心全意地疼愛一個人。
只不過,那個人不是她罷了!
……想及往事,顧莞寧眼中閃過一絲譏削的冷笑,很快隱沒在眼底。
顧莞寧走上前,行了個標準的襝衽禮︰“女兒給母親請安。”
沈氏淡淡地嗯了一聲︰“你今日來的還算早。言哥兒還沒來,稍等上一等。待會兒我領著你們姐弟兩個一起去正和堂請安。”
定北侯府傳承百年有余,極重門風孝道。太夫人健在,三個兒媳每日的晨昏定省是絕不能少的。
所有兒孫晚輩,也是如此。
話音剛落,門口便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
……
很快,一個男童出現在眾人面前。
男童約有七歲,眉眼精致,漂亮得讓人舍不得移開眼。半大的孩童,正是淘氣搗蛋的年齡。這個男童卻是少見的文雅清秀,舉止有度。
進來之後,男童一本正經地抱拳,喊了聲母親,又轉向顧莞寧︰“姐姐今日倒是來的早。”
這個男童,正是顧謹言!
顧湛唯一的兒子,顧家唯一的嫡出血脈,定北侯府將來的繼承人!
顧莞寧看著當年疼愛至極不惜為他做任何事的胞弟,心里涌起的,卻是復雜得難以名狀的情緒。
憎惡,厭棄,憤怒,懊惱,還有悔之莫及……
然而,她的面容是那樣的平靜自然,眼中流露出和往日一般的明朗笑意︰“我今日起得早,便來得早了一些。”
比做戲,誰能及得上執掌朝政後宮數年的她?
看到兒子,沈氏冷漠淡然的神情陡然變了,眉眼間俱是溫軟的笑意︰“阿言,早飯吃過了沒有?”
顧家家規嚴謹,男孩到了五歲,不得和母親同住。免得長于婦人之手,被養出嬌慣溫軟的性子。
沈氏再心疼愛子,也拗不過顧家家規。
顧謹言從五歲起搬到榮德堂後面的聽風居里,每日和其他堂兄弟一起進顧家族學讀書習武。
顧氏族學在京城赫赫有名,讀書習字還在其次,更注重兵法布陣武藝。重武輕文,在京城眾多族學中堪稱獨樹一幟。
不少和顧家交好的武將勛貴,爭搶著將兒孫送到顧家的族學來。
顧謹言進了族學之後,每日沈氏也只有早晨晚間才能見上兒子一面。顧謹言笑著答道︰“回母親的話,我五更就起床洗漱,扎馬步練拳半個時辰,然後沐浴更衣,早飯已經吃過了。”
沈氏聽得十分心疼︰“你才七歲,身子骨還沒長成,應該多睡會兒。怎麼起的這麼早?又是扎馬步又是練拳的,可別傷著身子。”
“我知道母親心疼我。”顧謹言一本正經的應道︰“不過,大哥他們都是五更起練武。我雖然年幼幾歲,也不能偷懶躲滑。”
一副小大人的模樣,看著有些可笑,更多的卻是可愛。
這樣的顧謹言,又有誰能不心生歡喜?
前世,她對這個胞弟一直十分疼惜,百般呵護。沈氏對顧謹言的偏心,在她看來也是理所應當的。
畢竟,顧謹言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也是她們母女將來最大的依靠。
很久以後,得知了所有真相的她,才驚覺當年的自己是何等無知可笑……
顧莞寧心中愈發復雜難言,下意識地將頭扭到一旁,不願再看這母慈子孝的一幕。
沈氏拉著顧謹言的手,細細詢問衣食起居,一派關切。那份慈愛和溫柔,幾乎要溢出眼角眉梢。
對站在一旁的顧莞寧卻不管不問,頗為冷淡。
一旁的丫鬟和管事媽媽們早已司空見慣。
顧謹言倒是沒忘了自己的親姐姐,沖顧莞寧揚起笑臉︰“姐姐,你今日怎麼一直都沒說話?是不是嫌我話多了不樂意理我?”
沈氏略略蹙眉,看了過來。
顧莞寧定定神,淡淡笑道︰“沒有的事。我剛才是見母親和你說的熱鬧,這才沒插嘴。”
顧謹言素來喜歡這個性情爽朗明快的長姐,聞言笑著走過來︰“姐姐,我們隨著母親一起去正和堂給祖母請安。”一邊說著,一邊來拉顧莞寧的手。
還沒踫觸到,手背就被拍了一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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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16 PM
第三章 祖母
顧謹言的手尷尬地落在半空。
那張精致可愛的臉孔上,滿是驚愕和委屈。
姐姐今天是怎麼了?
為什麼會這麼用力地拍開他的手?他的手背都被打痛了。
往日,她可是最喜歡拉著他的手去正和堂的。
沒等顧謹言委屈地張口,沈氏已經霍然變了臉色︰“莞寧,你這是做什麼?好端端地,為什麼打阿言的手?”
那張似梅花般清冷自持美麗動人的臉孔,此時繃得極緊,看著顧莞寧的目光透著森冷不善。
顧莞寧原本還有些微歉疚之意,見了沈氏這般神情,深藏在心底的怨懟和恨意頓時涌了上來。
為什麼?
沈氏怎麼有臉問她為什麼?
顧謹言的真正身世,沒人比沈氏這個親娘更清楚。
沈氏費盡心機,生下兒子,頂著顧家的姓氏,成了顧家唯一的嫡孫。將來定北侯府世襲的爵位和偌大的家業都會是顧謹言的……顧家百年基業,就這麼落入沈氏母子手中。
好深的算計!好毒的心腸!
當年知道真相之後,她既傷心絕望又萬分痛苦,幾乎崩潰。
她毅然嫁給病重的太孫。有了太孫妃的身份,她才得以保全自己。也有了身份資格暗中籌謀,對付所有曾背叛傷害過她的人……
過程中的種種艱辛磨難不提也罷。
不過,笑到最後,才是真正的勝利者。
領著兒子重新踏入皇宮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再無半點柔軟和溫情。哪怕是對著生母和有一半血緣關系的胞弟下手,也絲毫沒有猶豫過。
重活這一回,知悉所有晦暗扭曲的隱秘的她,絕不會心軟!
該報的仇,該出的惡氣,她會一點不漏地討回來!
“母親息怒。我一時失神,沒察覺是阿言來拉我的手,剛才的舉動,完全是下意識的反應。”顧莞寧面不改色地應道。
顧家尚武風氣濃重,男子人人自幼習武,女子也要學些騎射的本領。這一輩的五個女孩里,顧莞寧的騎射是學的最好的,身手也遠勝過其他堂姐妹。
沈氏輕哼一聲,依舊沉著臉。
現在還不是和沈氏撕破臉的時候。
顧謹言對自己的真正身世一無所知,現在還只是個天真可愛的孩童罷了。
顧莞寧沖著顧謹言歉然一笑︰“阿言,我剛才是不是打痛你的手了?手給我看看。”
顧謹言被顧莞寧這麼一哄,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現在一點都不痛了。剛才是我大驚小怪,嚇著姐姐了。”又仰著小臉對沈氏燦然一笑︰“母親,你別生姐姐的氣了。我們一起去給祖母請安好不好?”
沈氏的怒容撐不住了,笑著嗯了一聲。
一家三口,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和和美美地一起去了正和堂。
……
長房三房的人已經都到了,正和堂一派熱鬧。
長媳吳氏和三兒媳方氏,各自領著兒女站在太夫人姚氏面前。
太夫人年近六旬,滿頭銀絲,額上眼角俱是皺紋,唇角含笑地看著孫子孫女,面容慈祥可親。
不過,沒人敢小覷了這位貌似溫和的太夫人。
老侯爺英年早逝,留下一堆婦孺孩童。顧家旁支對爵位虎視眈眈。是太夫人一手撐起了定北侯府,保住了爵位,將三子一女都撫養成人。
再到後來,長女顧渝嫁入天家做了兒媳,唯一的嫡子顧湛成親不滿三年就去了邊關,領兵打仗戍守邊關,立下赫赫戰功,成了大秦朝武將的中流砥柱,簡在帝心。
太夫人有這麼一雙出眾的兒女,足以驕傲地抬起頭顱。
庶出的顧淙顧海,對這位堅強精明處事公正的嫡母,只有感激尊敬,從無半點不滿。三個兒媳和滿堂的孫子孫女,在太夫人面前更是畢恭畢敬。
三年前顧湛戰死身亡的噩耗傳回京城時,太夫人當場口吐鮮血昏迷過去。醒來痛哭了一場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為庶長子顧淙請封爵位。
只從此事,便能看出太夫人的精明厲害之處。
顧湛死了,嫡出的孫子顧謹言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想承襲爵位,至少也要等到顧謹言長大成人。
與其讓爵位空懸,倒不如先讓庶長子承襲爵位。日後,顧謹言娶妻生子,再襲爵位也不遲。
太夫人沒有隱瞞自己的心思,將這個打算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顧淙夫婦。
顧淙萬萬沒料到這個爵位會輕飄飄地落到自己頭上,驚喜之余,不假思索地答應了太夫人這個條件。
吳氏一開始當然也是高興的。時間長了,心里開始覺得不是滋味。
丈夫是定北侯,她才是正經的定北侯夫人,這侯府里的事務也該由她來執掌才是正理。這榮德堂,沈氏住了十幾年,也該讓出來給她才對!
偏偏府中上下都對沈氏執掌中饋的事毫無異議。
她這個長房長媳,依舊和以前一樣,每月領些月例,想額外支出銀子置買東西,還得看弟媳的臉色……
沈氏母子三人翩然進了正和堂。
原本正和吳氏閑話的太夫人,立刻抬起頭來,笑容親切和藹︰“言哥兒,寧姐兒,你們兩個都到祖母這兒來。”
之前笑得敷衍,說話也漫不經心,二房的人一來,笑容才真正延伸到了眼里。
到底是嫡親血脈!
太夫人這顆心,總是最偏著二房的。
吳氏心里酸溜溜地想著,面上卻揚起熱絡的笑意︰“二弟妹,快些過來坐,位置早就給你留著了。”
沈氏在妯娌中地位超然,也最得太夫人歡心。吳氏雖是長嫂,在這個弟媳面前卻生生矮了一個頭,特意留了最靠近太夫人的位置。
沈氏淡淡應了句︰“多謝大嫂。”
然後施施然坐下了。
吳氏看著沈氏美麗優雅的側臉,心里那口氣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既窩囊又憋屈。
一旁的方氏倒是平和多了。論長論嫡,都輪不到三房。她爭不過,索性伏小做低,樂得省心自在。
在顧家,女人們的地位榮耀都是靠男人用命博來的。
顧湛死了,如今在邊關打仗受苦的人是顧淙。一走就是三年未歸。想回來,要麼是垂垂老矣不能再上戰場,要麼就是馬革裹屍。她倒寧願丈夫沒什麼出息,至少能待在京城守在她身邊。
妯娌三個坐到一起,不管心里各自在想什麼,表面上看一團和氣。除了沈氏天生一張清冷的模樣話語少了些,吳氏和方氏都頗為健談。
……
這一邊,太夫人親切地詢問道︰“言哥兒,你近來課業學得如何?有沒有覺得吃力?”
顧謹言乖乖答道︰“回祖母的話,孫兒課業還能應付,不算吃力。”
太夫人笑著點點頭,又看向顧莞寧︰“寧姐兒,你前幾日做了噩夢,這幾天氣色看著不如以往,還是請個大夫來瞧瞧。別被噩夢驚著了。”
太夫人的目光里,是遙遠又熟悉的溫和慈愛。
顧莞寧看著滿頭銀絲滿額皺紋的祖母,鼻子陡然一酸。
那一年,她被沈氏和沈青嵐聯手逼至絕境。絕望之余,她破釜沉舟,決意要嫁給病重的太孫沖喜。
素來最疼愛她的祖母,又氣又急,怒罵她一頓。可惜到了那個時候,已經無法阻止無力回天了。
祖母忍著傷心難過失望,為她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她出嫁後不久,祖母就病倒了。
原本只要好生將養,便能慢慢痊愈。不料,沈氏竟暗中在湯藥里做了手腳。
祖母一病不起。
風雨交加的夜晚,她在產房里拼命生下兒子。沒等將喜訊送到定北侯府,就驚聞了祖母病逝的噩耗。
撕心裂肺的痛楚,令她痛不欲生。
她哭了一整天,也落下了見風流淚的毛病。
可哭的再多也沒用了,祖母已經永遠地離開了人世。
後來,她親手除去了沈氏,為祖母報了仇。只是,逝者已逝,世上唯一全心全意疼愛她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恨沈氏,更恨自己。
如果她當年能夠更聰明更冷靜,如果她沒被背叛嫉恨沖昏了頭腦,如果她不是堅持要嫁給短命的蕭詡,性情堅韌的祖母就不會心力交瘁大病一場,也不會被沈氏害了性命。
蒼天垂憐,讓她重回到十三歲這一年,也令她和安然無恙的祖母重逢。
太夫人見顧莞寧眼中水光點點,先是一怔,旋即皺著眉頭問道︰“說的好好的,怎麼忽然就哭了?是不是有誰欺負你了?還是哪里不舒服?快些告訴祖母!”
下一句沒出口的話當然是︰不用怕,凡事都有祖母給你撐腰!
顧莞寧鼻子愈發酸澀,心里卻涌起熟悉的暖流。
是啊!
一切都重來了!
沒什麼可怕的。
這一世,她會守護所有在意的人。再沒人能傷害到她們一星半點。
“祖母這麼疼我,這府里哪有人敢欺負我。”顧莞寧眨眨眼,將淚水逼了回去,唇邊漾開甜笑,像往日一般撒嬌賣乖。
太夫人被逗得開懷一笑。
沈氏悅耳的聲音忽然響起︰“兒媳有件要緊為難的事,思來想去,只得厚顏和婆婆商議。”
太夫人笑容不減︰“有什麼事,只管張口說就是了。”
顧莞寧眸光一閃,唇角扯出一抹冷笑。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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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17 PM
第四章 重演?
“前些日子,我接到了五哥的來信。”
沈氏不疾不徐地說道︰“五哥是我娘家三房的獨子,比我年長一歲,自小和我一起長大,感情素來親厚。自從我出嫁到京城後,這麼多年來,和他再無書信來往。沒想到他會寫信給我。”
沈氏的五堂兄?
太夫人在腦海中迅速地搜索了一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毫無印象。
沈氏生于西京長于西京。當年顧湛偶爾路過西京,和年少時的沈氏有了一面之緣,為沈氏的絕色姿容傾倒,執意要娶沈氏為妻。
太夫人對唯一的愛子親事,自是格外上心。特意命得力的管事媽媽去了西京一趟,細細地打聽了沈家的情形。
沈家雖比不得京城勛貴,也是詩書傳家的名門望族。沈氏美貌無雙,擅琴棋書畫,有西京第一美人之稱。
抬頭嫁女,低頭娶媳。
太夫人拗不過顧湛的堅持,很快應了這門親事。請了官媒登門提親。
以沈家的門第,和定北侯府結親,無疑是沈家高攀。不出所料,官媒登門後,沈家喜出望外,很快便應了這門親事。
婚期原本定在當年年底,不料沈氏在入冬之際受了風寒,生了一場重病。沈氏體弱,病情時好時壞,養了近一年才痊愈。
第二年年底,沈家人送嫁到京城,苦等了一年的顧湛,終于如願以償地娶了沈氏。
京城離西京路途遙遠,這些年來,沈氏從未回過娘家,除了書信年節禮來往,走動並不密切。
沈氏的幾個堂兄,太夫人都是見過的。
這位沈五爺,卻從未露過面。
“沈五爺特意寫信來,可是有什麼事請托?”太夫人將心頭浮起的一絲疑惑按捺下去,溫和地詢問。
這麼多年沒有來往,忽然寫了信來,必然是有事相求。
沈氏輕嘆一聲︰“五哥自幼飽讀詩書才學出眾,十六歲時就中了舉。是沈家這一輩兄弟中天賦最出眾的一個。他本該很快到京城來參加會試,考中進士謀取功名光耀門庭。”
“只可惜,十幾年前他騎馬時不慎落了馬,落下了腿疾,行走有些不便……”
說起往事,沈氏眉尖輕蹙,美麗清雅的臉龐似籠上了一層輕紗,美得令女子也要動容。
大秦科舉制度嚴苛,男子身有疾病或殘缺者不得參加科舉考試,更不得為官。
身患腿疾的沈五爺,自是和仕途絕了緣分。
太夫人聽了,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惋惜。怪不得沈五爺這些年從未來過京城。原來其中還有這麼一層緣故。
吳氏在一旁聽的有些不耐,插嘴問道︰“二弟妹,你說了半天,我還是沒聽懂。沈五爺特意寫信來,到底是有什麼事相求?”
方氏也好奇地看了過來。
沈氏略一猶豫,才說道︰“五哥妻室早亡,一直未曾續弦。身邊只有一個愛女,閨名青嵐。嵐姐兒今年十四歲,眼看著快到了說親的年齡。五哥便想著讓嵐姐兒到京城來投奔我這個姑姑。”
日後也能在京城說一門好親事。
原來只是這麼一樁小事!
太夫人失笑︰“虧你鄭重其事地這麼說了半天,原來只是這等小事。我這把年紀了,最喜歡熱鬧,巴不得府里的人多熱鬧一些。”
對顧家來說,接納一個來投奔的表姑娘,確實算不得大事。
別的不說,現在顧家就住著兩位表姑娘。一個是太夫人娘家的佷孫女姚若竹,另一個是吳氏娘家的佷女吳蓮香。
再多一個沈青嵐也無妨。不過是收拾一處空院子,每個月多些花銷用度罷了。
就連吳氏聽了,也覺得此事無關緊要,笑著附和道︰“婆婆說的是。嵐姐兒來了,正好給寧姐兒做個伴。”
沈氏難得覺得吳氏說的話順耳,含笑道︰“大嫂說的是。莞寧一個人住在依柳院里,空空蕩蕩的,不免有些孤單寂寞。我想著,也不必另外給嵐姐兒收拾住處了,就讓嵐姐兒住到依柳院的西廂房里,和莞寧作伴……”
“不必了!”
一個聲音突兀響起,打斷了沈氏的滔滔不絕。
……
沈氏笑容一僵,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顧莞寧也微笑著看了過來,清亮的眼中卻毫無笑意︰“我習慣一個人獨住,不想和人同住。”
拒絕得干脆利落,毫不留情面。
沈氏既驚愕又難堪,眼中閃過一絲陰霾。
如果不是在正和堂,只怕她現在已經陰沉著臉訓斥出聲了。
不過,太夫人一向最疼愛顧莞寧。當著太夫人的面,她這個做母親的,也不得不收斂幾分。
沈氏硬是將心里的怒氣壓了下去,擠出一個笑容來︰“莞寧,嵐姐兒在西京長大,從未來過京城。乍然到我們侯府來,若是讓她獨住一個院子,怕是不太習慣。你的依柳院這麼大,讓她一並住下也無妨。她聽話懂事,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母親剛才也說了,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五舅舅,也從未見過青嵐表姐吧!既是如此,母親又怎麼敢斷定她聽話懂事,不會給我添麻煩?”
沈氏︰“……”
“再者說了,遠來是客。我們顧家不缺待客的院子,也不缺伺候的下人,更不缺每個月的月例銀子。讓青嵐表姐住進我的院子里,本是母親的一片好意。在別人看來,只怕會覺得我們怠慢了親戚。”
顧莞寧慢條斯理地說完這番話,又沖太夫人撒嬌︰“祖母,孫女說的對不對?”
“對對對,寧姐兒說的有道理。”
太夫人樂呵呵地點點頭,然後和顏悅色地對沈氏說道︰“寧姐兒不慣和人同住,你就另挑一個院子給嵐姐兒。需要什麼家具擺設,讓人去庫房里找一找,或是打發人出府置辦。”
太夫人一張口,這件事就算是定下了。
沈氏心有不甘,卻不得不強顏歡笑︰“多謝婆婆。”
縮在袖中的手,下意識地緊握成拳。
長長的指甲掐入掌心,一陣陣細微的刺痛。
顧莞寧是定北侯府嫡出二房的嫡女,身份矜貴,不言而喻。平日里來往的,都是京城勛貴世家的嫡出小姐,其中還有宗室貴女和郡主之流。
沈青嵐住進依柳院,就能和顧莞寧朝夕相伴同進同出。能隨著顧莞寧一起出門做客,會很快融入京城頂級閨秀圈。將來想謀一門好親事,也會容易得多。
萬萬沒想到,顧莞寧竟然拒絕得這般干脆利落,不留半點余地!
……
顧莞寧冷眼看著沈氏難掩不快的面容,心中冷冷一笑。
前世沈青嵐入府前,沈氏也是這般說辭。當年的她,一心想討好自己的母親,想也不想地就答應了。
然後,沈青嵐住進了依柳院,和她以姐妹相稱。
她愛屋及烏,對沈青嵐掏心掏肺,領著沈青嵐和閨閣密友相識,一步步地融入京城閨秀圈。
貌美多才楚楚動人的沈青嵐,很快嶄露頭角,在京城漸漸揚名。也很快有了愛慕者和世間難尋的好親事……
一切都如沈氏所願!
而她,在知道了真相之後,才驚覺自己當年是何等的愚蠢可笑。
現在,沈氏還想重施故技……呵呵,真是痴心妄想!
“母親,青嵐表姐什麼時候能到京城?”顧莞寧冷不丁地張口問道。
沈氏未及多想,張口便答︰“算算日子,最多五六天就該到了。”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尾音上揚︰“西京離京城路途遙遠,一路上就是乘船,也得半個多月。沒想到,青嵐表姐這麼快就要到京城了。看來,青嵐表姐思京心切,連母親的回信也等不得了。”
沈氏︰“……”
太夫人微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接納一個來投奔借住的表姑娘不算什麼。
不過,沈青嵐父女這樣的做法也著實讓人膈應。
太夫人對這位尚未謀面的沈家小姐,頓時生出了幾分不喜。
沈氏心中暗暗懊惱,強忍住瞪顧莞寧一眼的沖動,忙向太夫人告罪解釋︰“前些日子接到五哥的來信,我心中歡喜,沒等稟報婆婆,就自作主張寫了回信。五哥接了信後,便領著嵐姐兒收拾行李來了京城。”
“都是兒媳思慮不周,還望婆婆不要怪罪。”
太夫人淡淡一笑︰“罷了,左右都是些小事。一家人說話,有什麼怪罪不怪罪的。”
比起之前,態度已經冷淡了許多。
沈氏心中一緊,有心想再解釋幾句,卻也知道此事越描越黑,訕訕地住了嘴。
吳氏最樂見沈氏吃掛落,故意笑著“解圍”︰“二弟妹這麼多年沒見過娘家人了,接到五舅爺來信,心中激動高興也在所難免。二弟妹一時忘了回稟請示婆婆就寫了回信,也是情有可原。”
沈氏笑容愈發僵硬,胸口像被什麼堵住似的,呼吸不暢。
眼角余光看到顧莞寧漫不經心的樣子,心里氣不打一處來。
這丫頭,今日處處和她作對!
成心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丟人下不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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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憋悶
沈氏滿肚子火氣,卻無處可發。
這里是正和堂,一家子老少加上兩位表姑娘都在。當著眾人的面,她不能也不便隨意訓斥數落顧莞寧。
顧莞寧還嫌氣得她不夠似的,一臉好奇地問道︰“母親,五舅舅這次送青嵐表姐過來,是打算將青嵐表姐一直留在顧家吧!那五舅舅要怎麼辦?也一並留下嗎?”
……這丫頭,盡說些戳心窩子的話!
沈氏恨得牙癢,卻不好不答︰“我和你五舅舅多年未見,也不清楚他是怎麼打算的。得他到了京城再說。”
說的含糊其辭。
不過,在場的都是心思靈透之輩,自是能看出沈氏的真正心意。
這麼說,分明是想留下沈五爺一並住進侯府了。
太夫人唇角的笑容悄然隱沒。
收留沈青嵐也就罷了,沈五爺住下可就不太合適了。侯府內宅里都是女眷,沈五爺是姻親也是外男,長期住在顧家多有不便。
這個沈氏,往日看著還算周全,此次行事卻太輕率了……
“也就是說,若是五舅舅肯留在京城,就會和青嵐表姐一起住進我們侯府了。”
顧莞寧看著沈氏滿心憤怒卻不得不強自隱忍的樣子,心里無比快意,繼續戳沈氏的心窩︰“說起來,五舅舅是母親的堂兄,不是外人,在我們顧家住下本也不失禮。不過,現在除了三叔之外,我們顧家內院都是老弱婦孺。有男子住著,著實不便。”
“母親若想留五舅舅住下,不如另外尋一處小一些的宅院。既能就近照顧五舅舅,又避了嫌。”
顧莞寧的聲音清亮悅耳,語氣歡快,一副嬌俏的小女兒姿態。
沈氏一口氣卡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來,別提多憋屈了。
是,她早就打定主意要讓沈五爺一並留下。
之前沒說,就是不想讓眾人議論閑話。等沈五爺到了侯府住下,造成既定事實了,太夫人總不好張口攆人。到時候,一切都水到渠成順理成章。
沒想到,顧莞寧竟當眾揭穿了她的心思。還說出這麼一番讓她無力招架的話來……
實在太可惡了!
等到了私下里,非好好教訓她一頓不可!
顧莞寧等了片刻,沒等來沈氏的回應,眼中流露出些許委屈︰“母親是不是怪女兒多嘴?女兒真的別無他意,只是為了我們侯府的名聲著想罷了。”
說著,又淚眼汪汪地看向太夫人︰“祖母,我剛才說錯話,惹得母親不高興了。祖母替我向母親說個情,讓母親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
黑白分明的清亮眸子,浮著一層薄薄的水汽,仿佛隨時會變成水珠滴落下來。
格外惹人憐愛疼惜。
太夫人心里一軟,不假思索地拉起顧莞寧的手哄道︰“你剛才說的話,祖母字字句句都聽進耳中了,沒有半點不妥之處。你母親怎麼會怪你。”
說著,瞪了沈氏一眼。
目光中不無警告之意。
太夫人執掌侯府多年,沉下臉時的威壓和氣勢,絕非沈氏能比。
沈氏心中一凜,後背冒出了一身冷汗。太夫人輕易不動怒,此時沉著臉,是真的不高興了。
“莞寧,我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恨不得日日將你捧在手心里疼愛,怎麼舍得生你的氣。”
沈氏逼著自己放柔了表情,聲音也格外溫柔親昵︰“你也別胡鬧了。這麼大的姑娘,還膩在祖母身邊撒嬌賣乖。也不怕你大伯母三嬸娘看了笑話。”
那副假惺惺的慈母樣子,看著既虛偽又惡心。
顧莞寧心中冷笑不已,臉上卻露出了怯生生的表情︰“母親,你真的不生我的氣了麼?不會是哄祖母高興,轉過身就狠狠罵我一頓吧!”
沈氏︰“……”
沈氏美麗清雅的臉孔不小心有些扭曲,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這怎麼會。”
顧莞寧毫不掩飾地松了口氣︰“母親這麼說,我就放心了。”又膩在太夫人的身邊,“悄聲”說道︰“要是母親罵我,祖母可得為我撐腰。”
沈氏︰“……”
太夫人被顧莞寧俏皮可愛的樣子逗樂了,滿口應了。有意無意地又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硬生生地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
給太夫人請了安之後,顧家的晚輩們先行告退,去了族學。
顧家族學就設在定北侯府。從後院劃出一大塊空地,拉了圍牆,另外開了門,便于顧家兒郎進學。
顧家的族學還特地設了女學。讀書習字,詩詞書畫,都有涉及。每日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學習騎射武藝。
當然了,女學的騎射課程,要比族學那邊輕松多了。喜歡的多練,不喜歡不想練也沒人管。
族學和女學,中間只一牆之隔。族學要從外面的門進去,女學的門則設在後院這一邊。
顧謹言隨著堂兄們一起往外走,漂亮的小臉上沒有笑容,有些低落。
姐姐今天是怎麼了?
說的每一句話,都讓母親不喜。
而母親,口中說著不介意,看著姐姐的目光卻是那樣冰冷不善……和看著他時的溫柔寵溺全然不同。
母親這麼疼他,對姐姐卻一直不冷不熱的。
就算喜歡兒子,對唯一的女兒,也不該是這樣的態度。
他已經七歲,不是懵懂無知的孩童了。有些事,他已經漸漸看出不對勁了。
父親死了,二房只剩他們母子三人。他們應該親密無間,應該是世上最親近最關心彼此的人,不該是這樣……
顧謹言瞄到顧莞寧的身影,下意識地要追上去。
“四弟,”大堂兄顧謹行及時地阻止了他︰“那邊是去女學的路。”
顧謹言這才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多謝大哥提醒。我剛才失神了,差點就走錯了。”
自以為掩飾得天衣無縫,渾然不知那張心事重重的小臉早已出賣了他的真正心情。
顧謹行心中有數,卻未挑破。
沈氏母女之間的異樣,人人都看在眼底。不過,這到底是二房的家事,他身為長房長子,不宜多嘴。
……
少女們這一邊,可就熱鬧多了。
“二妹,你是不是和二嬸娘鬧別扭了?”大堂姐顧莞華小心翼翼地問道。
顧莞華是顧淙的長女,也是顧家小姐中最年長的一個。今年剛及笄,容貌秀麗,溫婉可人。
顧莞華比顧莞寧年長兩歲,在顧莞寧面前從不擺長姐的架子,反而處處謙讓。顧莞寧對這個性情溫和的大堂姐也頗為敬重,兩人感情親厚,相處得頗為融洽。
顧莞寧目光微閃,淡淡一笑︰“這倒沒有。”
沒有才怪!
剛才那一幕,大家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一旁的表姑娘吳蓮香眼珠一轉,嬌笑一聲道︰“寧表妹就別瞞我們了。依我看,寧表妹妹是擔心那位沈姑娘來了之後,二嬸娘會偏心沈姑娘,這才心里不痛快吧!”
這個吳蓮香,是吳氏嫡親的佷女,眼楮不大,滴溜溜轉得格外靈活。皮膚略略黑了些,不算白皙,嘴唇略厚。不過,正值青春妙齡,也算得上俏麗。
吳蓮香相貌和吳氏不甚相似,性子卻像足了八分。
心眼小,愛記仇。
搬弄口舌,無事生非。
剛才那幾句話,分明是在影射沈氏平日對顧莞寧的冷淡。
顧莞寧皮笑肉不笑地瞄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應道︰“吳表姐真是聰慧伶俐,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竟連這些也看出來了。”
“是啊,我心里確實不樂意。不知道從哪兒冒出的表小姐要到我們顧家來住,要分走母親對我的關心。換了誰能高興?”
吳蓮香︰“……”
吳蓮香的臉瞬間漲得通紅。
顧莞寧這是指桑罵槐……不,根本就是明著打她的臉。
她也是來投奔顧家的表小姐!整日里圍著吳氏轉討好吳氏,說話行事常常搶顧莞華的風頭。
也虧得顧莞華性子隨和溫柔,很少計較。她也就厚著臉皮,將自己當成了侯府小姐。顧莞寧剛才這一番話,毫不留情地揭開了她的遮羞布……
“吳表姐千萬別誤會。”顧莞寧閑閑地又補上一刀︰“我剛才是在說青嵐表姐,可不是在說你。吳表姐素來知進退懂分寸,怎麼會做出那等喧賓奪主惹人討厭的事。”
吳蓮香笑的僵硬極了︰“寧表妹說的是。”
論身份,顧莞寧是顧家唯一的嫡女,也最得太夫人歡心寵愛。顧莞華姐妹幾個遠遠不如,她一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更沒底氣和顧莞寧較勁。
撇開身份,單論口舌,她也遠不是口舌犀利的顧莞寧對手。
不,不只是口舌犀利。
剛才顧莞寧目光掃過來的時候,帶著難以言喻的威勢和凜然,讓人心慌意亂心生敬畏。她甚至生不出一絲一毫反抗的念頭……
這肯定是她的錯覺!
顧莞寧再厲害,也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少女。怎麼會有那樣凌厲的氣勢和眼神?
一定是她看錯了!
吳蓮香在心中反復寬慰自己,接下來,再也沒敢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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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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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忠僕
比起吳蓮香,另外一位表小姐姚若竹就識趣討喜多了。
姚若竹和顧莞寧同齡,生的皮膚白皙,容貌秀氣,舉止斯文。
姚若竹早年喪母,父親遠在泉州做知府,一直沒有續弦,無人照料她的衣食起居。在離京之前,姚大人將年幼的姚若竹托付給了太夫人。
這一托付,就是五年。
姚若竹是太夫人嫡親的佷孫女,太夫人顧惜有加。顧莞寧因著祖母的緣故,對姚若竹也格外和善親切。
姚若竹說話慢聲細語,聲音悅耳︰“寧表姐姐是顧家正經的嫡出小姐,二嬸娘口中雖然不說,心里最疼的就是寧表姐了。不管誰來,也越不過寧表姐去。”
前世的她,也是這麼天真的認為。又怎麼能料到沈青嵐父女進京背後有那樣錯綜復雜的隱情?
“但願如姚表妹所言。”顧莞寧扯了扯唇角,隨意地扯開了話題︰“夫子昨日布置的課業,你們都背好了沒有?待會兒夫子可要一個個檢查的。”
顧莞華最是謙和,聞言笑道︰“我勉強背上了幾句,今日怕是過不了關了。”
顧莞敏嘆氣︰“我也背得結結巴巴,待會兒定會被夫子數落。”
顧莞敏今年十二歲,在顧家這一輩的小姐中排行第三。
顧莞敏的生母是吳氏的陪嫁丫鬟,生她的時候難產身亡。顧莞敏自幼被養在吳氏名下,和顧莞華同進同出頗為親密。
在一眾少女中,顧莞敏的容貌不算出眾,臉孔有些扁平,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大姐三姐平日最勤奮用功,若是你們兩個都被夫子責罵,今天我們幾個誰也躲不了了。”顧莞琪淘氣地扮了個鬼臉。
顧莞琪是三房長女,今年十一歲,在堂姐妹中排行第四。
她生的嬌美可愛,性子活潑,唇邊總掛著討喜的笑容。
年齡最小的顧莞月是顧莞琪的庶妹,今年只有五歲,剛開蒙讀書。連字還沒認識幾個,夫子布置的課業自是和她無關。
聽著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謙虛,顧莞月插嘴道︰“諸位姐姐不用擔心。夫子雖然愛板著臉,其實脾氣好的很,不會罵人的。”
眾人都被逗樂了。
女學里的幾位女夫子各有所長,負責教學的內容各自不同。誰課業落後了,少不得被委婉地數落幾句,罵人卻是不會的。
她們都是顧家花了重金聘來的,拿著顧家的銀子,對侯府里的眾小姐自是要盡心盡力。
顧莞月天真爛漫的樣子十分可愛。
顧莞寧摸了摸她的包包頭,笑著說道︰“如果夫子生氣罵人,五妹可千萬記得替我們求情。夫子一向最喜歡五妹,五妹一張口,夫子肯定會心軟,或許就不會責罰我們了。”
顧莞月眨了眨烏溜溜的大眼,十分認真地點頭應了。
顧莞寧心里一暖,捏了捏顧莞月圓潤白嫩的小臉蛋。
定北侯府的男人們在外征戰殺敵流汗流血,這才有了顧家女眷們優渥富貴的生活。太夫人治家嚴明,極重家風,侯府內宅也因此一片安寧。
這一輩的堂兄弟姐妹,堪稱和睦友愛。
不討人喜的吳蓮香是例外。不過,以她那點淺薄的心計,沒本事在顧家掀起什麼風浪。
沈青嵐父女的到來,徹底打破了定北侯府的平靜。
沈氏的偏執私心陰暗瘋狂,將整個顧家推進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祖母病逝後,幾個堂兄弟都去了軍中“歷練”,無一生還。
顧莞華顧莞敏出嫁的早,受的牽累少一些。顧莞琪卻被沈氏做主嫁給了年過半百的吏部侍郎做繼室,天真可愛的顧莞月生病無人過問,年少夭折。
短短幾年間,定北侯府眾人死的死亡的亡逃的逃,幾乎都沒落得好下場。
後來,她親手報了仇,卻已滿目蒼夷舉目無親。
縱然權傾天下,坐上了至高無上的位置。她心里依舊有著深深的遺憾和悔恨。
幸好,一切有了重來的機會。
她會守護好定北侯府,守住所有的親人。
……
女學的課程排的並不緊張。
上午一個半時辰,眾人一起讀書習字作畫。中午各自回院子,吃飯午休。
到了下午,練琴吹簫下棋,可以任意選擇喜好的學習一個時辰。最後半個時辰是騎射武藝課,所有人都得參加。
負責教導眾小姐武藝的陳夫子十分寬厚,只重點教導對這門課真正感興趣的人——比如顧莞寧。其他偷懶躲滑不肯用功的,陳夫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勉強。
上陣殺敵畢竟是男子的事。身為顧家女兒,練習騎射是為了強身健體,撐著顧家尚武的門風。學得好一點差一點都無妨。
和其他幾位聘來的夫子不同,這位陳夫子原本是顧家家將的女兒,閨名慧娘,自幼隨其父練了一身好武藝。被太夫人看中,在太夫人身邊做了一等丫鬟。
這也是定北侯府的慣例。每個主子身邊,都有武使丫鬟,保護主子安危。
陳夫子在太夫人身邊伺候數年,說話行事謹慎有度,頗得太夫人器重歡心。二十歲的時候,被太夫人做主許配了婚事,嫁給了侯府里的季姓家將。成親一年後就生了兒子。
後來,陳夫子的丈夫隨著定北侯顧湛去了邊關,在戰場上殞命。陳夫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
太夫人憐惜她,想讓她改嫁。陳夫子卻執意不肯,獨自將兒子季同養大成人。如今季同已經是顧家年輕一輩家將中的佼佼者,頗受器重。
陳夫子閑著無事,太夫人便派她到了女學里,做了教小姐們騎射武藝的夫子。
陳夫子早就被放了奴籍,可她一直視自己為顧家奴婢。縱然做了夫子,對著顧家諸位小姐們,依然戰戰兢兢頗為恭敬。
別說數落訓斥了,就連大聲說話都極少。
也因此,騎射練武反倒成了眾人最喜歡的一門課程。
一邊慢悠悠地練拳,一邊說說笑笑。累了隨時可以休息,還可以喝茶吃點心閑聊,著實愜意。
一堆軟綿綿的花拳繡腿中,顧莞寧顯得格外惹眼。
她換了一套淺藍色的女子武服,貼身的武服勾勒出少女動人的身姿,身材高挑,腰肢縴細,胸前也有了起伏的曲線。
目光專注,神采奕奕。
一套熱身拳,打得行雲流水,利落漂亮。更難得的是,出拳時干脆利落,頗有力道。
陳夫子忍不住頻頻注目。
顧二小姐對練武既有興趣又有天分,在眾人里一直是佼佼者。不過,往日也沒這般出色。這幾天就像忽然開了竅一般,進步神速……
正想著,顧二小姐已經氣定神閑地停了手。俏臉上泛起絲絲紅暈,白里透紅,宛如桃花般姣美奪目。
顧莞寧走了過來,恭敬地喊了聲“陳夫子”。
不知怎麼地,對著那雙平靜清亮的眼眸,陳夫子竟有些局促,忙應道︰“二小姐不必多禮。前幾日教的這套拳,二小姐已經練的頗有火候,今日可以不必再練。接下來的時間,二小姐移步去那一邊練射箭吧!”
顧莞寧點點頭,溫和地笑道︰“勞煩陳夫子多多指點。”
陳夫子一直對祖母忠心耿耿。
祖母病逝後,陳夫子不願為沈氏所用,自請為祖母結廬守墓。
季同則領著顧家所有家將追隨顧莞寧母子,一路逃出京城。身形和她最相似的珊瑚喬裝改扮成她的模樣,和季同一起引開了追兵。最終雙雙隕落,屍骨無存。
幾年後,顧莞寧大仇得報,領著兒子到祖母的墓前燒香磕頭時,看到的是年已半百滿臉皺紋頭發花白的陳夫子。
當陳夫子恭敬地跪下,喊著二小姐的時候,她滿心酸楚淚盈于睫。
為了顧家,陳夫子死了丈夫,唯一的兒子也不得善終,孤苦一人守著祖母的墳墓,卻毫無怨言甘之如飴。
她這個做主子的,虧欠陳夫子的實在太多了。
她賞賜了一座府邸給陳夫子,又封了陳夫子“一品忠義夫人”的誥命,奉養陳夫子安度余生。
只可惜,陳夫子做了忠義夫人之後,壽元不長,短短幾年就生了重病去世。
身邊的人一一離去,顧莞寧心里的柔軟也漸漸逝去,慢慢地越來越冷硬。
重生在青春韶華之齡,對顧莞寧來說,最大的驚喜就是得以和故人一一重逢。比如眼前只有三十六歲姿容颯爽目光明亮的陳夫子。
顧莞寧是顧家最矜貴的嫡女,明艷動人,美麗奪目,在眾小姐中是最出挑拔尖的,素日里性情也有幾分高傲。
像此刻這般溫言軟語,著實少見。
陳夫子頓時受寵若驚,忙笑道︰“教導二小姐是我分內的事,不敢擔勞煩二字。”
顧莞寧清楚陳夫子的性情脾氣,縱然有心親近,也不宜操之過急。免得示好不成,反而嚇壞了陳夫子。聞言淡淡一笑,並不多言。
陳夫子果然更習慣這樣的顧莞寧,暗暗松了口氣。
……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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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19 PM
第七章 練武
前世經歷種種磨難坎坷,九死一生。身邊的人為了保護她一一死去。
顧莞寧深恨自己少時不知世事險惡,沒下過苦功練武,沒有自保之力。這一世重生而回,她絕不會再重蹈覆轍。
她不會再嫁給太孫,不會再做什麼太孫妃。
血雨腥風的皇位之爭,和她再無關系。
她要做的,是置身事外,冷眼旁觀。在未來數年里,謹慎地保護家人。
要做到這些,當然不是易事。不說別的,只沖著謀逆作亂的齊王是顧家女婿這一條,想撇清關系就是難之又難的事。
心思狠毒偏心至極的沈氏,外表楚楚貪念榮華的沈青嵐,性情軟弱搖擺不定的顧謹言,精明厲害的姑母齊王妃,野心勃勃雄才大略的齊王,還有青梅竹馬最終卻辜負了她的齊王世子……
一一數來,她要對付的仇敵著實不算少。
幸好,她還有很多時間,可以慢慢籌謀。
現在,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認真習武。至不濟,也可以自保。
顧莞寧站在離箭靶五十步之處,取出箭,穩穩地拉開手里的弓弦,然後瞄準,放箭。
嗖地一聲,白羽箭飛了出去。
正中靶心……並沒有!
離正中心還有三指左右的距離!
顧莞寧略略皺眉,對自己頗為不滿。
站在一旁的堂姐妹們卻齊齊鼓掌道好︰“二妹的射箭之術愈發精進了。”
“是啊,站在五十步之外還能射中箭靶,實在厲害。換了我,箭早就脫靶不知飛哪兒去了。”
“四妹,你練箭的時候,我們可沒人敢站在旁邊。保不準那支箭會飛到哪兒呢!”
眾少女如一群麻雀嘰嘰喳喳,嬉鬧說笑。
顧莞寧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又從箭囊里取出一支白羽箭,再一次搭弓射箭。這一次,總算中了靶心。頓時又惹來一片贊揚聲。
顧莞寧呼出一口氣。
“二小姐進步神速,實在令人欣慰。”陳夫子也是滿臉快慰,笑著誇贊。
女子天生體力臂力不及男子。男子練箭從二十步練起,女子練箭卻是從十步練起,用的是特制的小一號弓箭。
顧莞華等人還在三十步外練箭,顧莞寧已經能在五十步外開弓射箭,還有這樣的準頭,委實令人贊嘆了。
“陳夫子謬贊了。”顧莞寧微微一笑,明人的臉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令人目眩︰“我這點微末箭藝,不過是些花架子,看著好看罷了。我知道陳夫子擅長射箭,往日我不肯吃苦,也沒用心請教。以後還請陳夫子認真教導我。”
說著,鄭重地行了一禮。
竟是一副要正式拜師的樣子。
陳夫子一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二小姐快快請起,真是折煞奴婢了。”一著急,昔日的稱呼又冒了出來。
顧莞寧站直身子,抬起頭,目光清亮︰“夫子,你願意教我嗎?”
二小姐不是在說笑!
她說要練箭習武是認真的!
陳夫子楞了片刻,定定心神,低聲道︰“二小姐願意學,我自會傾囊相授。只是,練箭習武十分辛苦。只怕二小姐吃不了這份苦。”
二小姐平日嬌生慣養,哪能吃得了練箭的苦。
那縴細柔嫩如玉的手指,要是被磨出老繭,也實在可惜。
顧莞寧一眼便看出陳夫子的顧慮,斂容道︰“陳夫子,只要能學好武藝,我不怕辛苦。”
“可是,太夫人和夫人那邊……”
“祖母和母親那里,我自會去說,你不必憂心。”顧莞寧神色淡然,語氣卻篤定從容。
陳夫子莫名地心安踏實了,想了想,終于下定了決心︰“好!從今天起,就請二小姐每天多留半個時辰。”
每天半個時辰練箭習武,時間太短了。至少也得再加半個時辰。
顧莞寧不假思索地應了下來。
……
一旁的顧莞華等人,一開始並未將顧莞寧要練箭習武的事情當真。直到課程結束,眾人和陳夫子一一告別,唯有顧莞寧巋然不動,才驚覺不對勁。
“二妹,你剛才說的都是真的?”顧莞華滿臉驚愕︰“你真的要留下多練半個時辰麼?”
顧莞寧笑著嗯了一聲。
“二姐,你這樣也太辛苦了。”顧莞琪忍不住勸道︰“上了一天課,肯定很累了。不如早些回去歇著吧!”
身為閨閣千金,每日讀書習字彈琴下棋才是風雅的事。等及笄之後,說定親事,還要學算賬管家之類的瑣事。
她們生活的天地,是內宅後院。箭術武藝對她們來說,沒什麼實際的用途。平日偶爾練一練,就當是強身健體了,實在沒有勤學苦練的必要。
斯文秀氣的姚若竹也連連點頭附和。
吳蓮香還記著上午被顧莞寧譏諷得無地自容的事,不敢輕易插嘴。不過,卻是一臉看熱鬧的神情。
顧莞寧目光在眾人臉上打了個轉,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們是在擔心我吃不消。放心吧,我既是決定了,自然能撐得住。實在疲累,我也不會硬撐著。你們都先回去吧!”
眾人勸不動她,只得各自離開。
練武場上,只剩下陳夫子和顧莞寧兩人。
陳夫子脾氣綿軟,手下的功夫卻毫不含糊。她沒說什麼,只拿起弓箭,站在五十步之外的地方,嗖嗖嗖連射三箭,箭箭都中靶心。
然後退開十步,又是三箭。
再退十步……
一直退到百步之外,依舊是連射三箭。每一支箭都穩穩地射中靶心。
靶心中間,密密麻麻地插滿了白羽箭。一共十八支箭,沒有一支在靶心外。
好穩的箭法!
好高明的箭術!
顧莞寧看的嘆為觀止。
連射數箭,陳夫子臉不紅氣不喘,沖顧莞寧笑了一笑︰“二小姐想練箭術,至少也得練到這個程度,才算小有所成。”
“半個時辰內,要練習射箭兩百次。”
陳夫子自幼隨著父親苦練箭術,這些年來一直練習不輟,箭術極佳。平日不喜誇耀,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倒是滔滔不絕起來。
“這幾天二小姐站在五十步之外,等練到每箭都中靶心,就多退十步。直至練到百步中靶。”
“不過,就算練到這一步,也不算什麼。只要肯下苦功,百步中靶不是難事。想真正用上箭術,得學會射活靶。百步穿楊,飛禽走獸俱在箭下。真正的神箭手,輕易不動箭,出箭無虛發。”
“我練箭數年,百步穿楊沒問題,卻算不得什麼神箭手。到底沒像男子那樣上過戰場經歷過真正的廝殺,箭術再難有寸進了。”
陳夫子臉上流露出一絲遺憾,很快又笑著自責︰“瞧瞧我,一感慨起來沒完沒了,讓二小姐見笑了。”
“我自幼習武,在太夫人身邊伺候數年。得了太夫人的青睞,為我許配了婚事,放了奴籍。如今太夫人讓我做了小姐們的夫子,教導小姐們練箭習武。這份幸運,不知讓多少人眼熱。如此還奢求更多,委實太不知足了。”
眼前的笑顏,悄然和腦海中那張堅毅蒼老的婦人容顏重合。
滄海桑田,物是人非。
陳夫子卻始終如一,從未變過。
顧莞寧心中涌起難言的感動感慨,溫言道︰“陳夫子是性情中人,一切都是由衷肺腑之言,我聽著只覺得神往,怎麼會見笑。”
二小姐和以前真的不同了!
換成以前,二小姐斷然不會折下身段,這般溫和客氣地和她說話。
今天受寵若驚的次數太多了,陳夫子驚訝過度,反而鎮定了下來。
不管二小姐是為了什麼原因改變,總之是好事一樁。既然二小姐一心想練武,她竭盡全力教導二小姐就是了。
……
酉時正。
天色漸暗,榮德堂里已經燃起了粗大的燭台,燈火通明。
沈氏沉聲問大丫鬟碧玉︰“我讓你去依柳院請小姐過來,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了?”
碧玉比碧彤大了一歲,能言善道,行事伶俐,是沈氏最得用的大丫鬟。聞言忙恭敬地答道︰“回夫人的話。奴婢剛才去了依柳院,琳瑯說了,小姐今日在陳夫子那兒多留了半個時辰練箭,身子疲乏勞累,晚飯就不過來了。明天早上再來給夫人請安。”
沈氏柳眉一擰,聲音里滿是不快︰“好好的姑娘家,就該讀書習字練琴作畫,哪怕是多學些女紅廚藝,也是好的。學練箭做什麼?難不成以後打算上戰場不成?”
“這丫頭,真是越發任性不像話了。”
沈氏的語氣里滿是風雨欲來的怒氣。
碧玉不敢插嘴,唯唯諾諾地低著頭。
一旁的碧彤也立刻垂下頭,唯恐被無辜遷怒。
因為白日的事情,沈氏憋了一肚子火氣無處可泄,越說越是惱怒︰“碧玉,你現在再去依柳院一趟,讓莞寧立刻過來。就說這是我親口吩咐的!”
碧玉心里暗暗叫苦,硬著頭皮應了一聲,就待退下。
就在此刻,一個熟悉的男童身影走了進來。
太好了!救星來了!
碧玉眼楮一亮,忙迎了上去行禮︰“奴婢見過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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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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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19 PM
第八章 交鋒(一)
來人正是顧謹言。
沈氏滿臉的怒容還沒來得及收斂,盡數落入顧謹言眼中。
“母親在為何事生氣?”顧謹言走上前,關切地問道。
沈氏滿肚子的怒火,在見到兒子之後,頓時消失了大半,故作輕描淡寫地應道︰“也沒什麼大事。我打發碧玉去請你姐姐過來用晚飯,她今日多練了半個時辰的箭,說身子疲累不過來了。”
“我想著,再累也不至于連到榮德堂來的力氣都沒有。正打算讓碧玉再去依柳院一趟。”
“還是算了吧!”顧謹言想也不想地勸道︰“練箭確實最耗臂力體力。姐姐既是累了,就讓她好好歇著。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
沈氏瞄了顧謹言一言,唇角似笑非笑︰“你倒是一心向著她。”
顧謹言理所當然地接過話茬︰“那是當然。我只有這麼一個嫡親的長姐,不向著她向著誰?”
只有這麼一個嫡親的長姐……
沈氏目光一暗,不知想起了什麼,眼底涌起復雜難言的恨意。
她不自覺地攥緊了手中的茶碗。
縴細的手背青筋畢露。
“母親,你怎麼了?”顧謹言被沈氏激烈的反應嚇了一跳︰“是不是我說錯什麼話,惹得母親不高興了?”
沈氏回過神來,將心里洶涌澎湃的情緒按捺下去,柔聲安撫道︰“沒有的事。我剛才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一時有些激動,和你無關。”
頓了頓,又若無其事地扯開話題︰“晚飯已經擺好了。莞寧不來,我們也不必等了,現在就去用晚飯吧!”
顧謹言有些疑惑地看了沈氏一眼︰“母親真的沒事麼?”
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再有幾天,五哥就要領著青嵐來了……
再忍上幾日就行了!
這個時候萬萬不能出什麼差錯,更不能惹來任何人的疑心。
沈氏暗暗定定心神,露出顧謹言最熟悉的微笑︰“母親什麼時候騙過你。快些隨我到飯堂去,免得飯菜涼了。”
顧謹言素來聽話,乖乖點頭應了。
沈氏見總算把他糊弄過去了,暗暗松了口氣。
……
隔日清晨。
休息了一夜,顧莞寧酸疼的胳膊恢復了一些力氣,總算能穩穩地端著飯碗了。不過,動作免不了比平日遲緩一些。
琳瑯忍不住說道︰“小姐,還是讓奴婢喂你吧!”
“是啊,反正這里也沒外人。”身材窈窕面容俏麗的玲瓏也是一臉心疼︰“沒人會笑話小姐的。”
顧莞寧聽得失笑不已︰“行了,你們兩個別大驚小怪的。我昨日多練了半個時辰的箭,胳膊酸疼也是難免的。過上幾日,適應了就會好了。”
琳瑯略一猶豫,張口勸道︰“練箭太辛苦了。依奴婢看,小姐還是別練了。陳夫子也斷然不會因此生氣的。”
玲瓏立刻接過話茬︰“琳瑯說的對。練箭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奴婢自小不知吃了多少苦頭,現在也不過練至百步開弓射箭的地步。小姐每天都在內院里待著,又有奴婢隨時在一旁伺候。箭術練得再好也派不上用場。何必這般折騰自己。”
顧莞寧淡淡一笑,並不多解釋︰“我這麼做,自有我的道理。”
那段生死逃亡朝不保夕的歲月,早已深深地鐫刻在她的腦海中。縱然之後數年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她也從未忘懷過昔日的狼狽痛苦。
現在勤練箭術,將來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和身邊的人。這點辛苦實在不算什麼。
琳瑯和玲瓏伺候顧莞寧幾年,熟知她的脾氣,知道再勸也是白費口舌。無奈地對視一眼,各自怏怏地住了嘴。
……
丫鬟們好糊弄。
沈氏可就沒那麼好打發了。
沈氏昨天憋了一肚子火氣,今天找到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剛一進正和堂,就迫不及待地當著太夫人的面發作了。
“婆婆,兒媳有些話,實在不吐不快。”
“莞寧昨日在女學里多留了半個時辰,隨著陳夫子練箭,還對陳夫子說,以後每天都是如此。這麼大的事,她不和長輩商議就自作主張,實在是肆意妄為。”
“她一日日大了,主意也越來越高。我這個當娘的,是管不住她了。只得厚顏請婆婆多多管教她。不然,兒媳日後實在無顏去地下見她的父親……”
沈氏先是滿臉怒容,說到後來,卻哀傷難過起來。
太夫人聽了這番話,反射性地皺眉看了過來,眼中滿是不贊成︰“寧姐兒,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氏眼眶微紅,拿著帕子輕輕擦拭眼角。
宛然一個憂心女兒卻無力管束的可憐母親!
好精湛的演技!
顧莞寧心中冷笑連連,面上卻流露出委屈之色︰“母親還沒聽我解釋,就先給我定了罪。祖母也不想聽聽孫女心里的想法麼?”
顧家這一輩共有四個孫子五個孫女。
太夫人最看重最疼愛的,自是顧莞寧姐弟兩個。
顧謹言年紀尚小,自出生以後一直養在沈氏身邊,和太夫人的接觸不算太多。
顧莞寧卻自小黏著太夫人,相貌又肖似其父顧湛。真論寵愛,她才是太夫人的心頭寶,無人能及。
太夫人一見顧莞寧盈然欲泣的樣子,頓時軟了心腸,聲音也柔緩了下來︰“誰給你定罪了。你這丫頭,也不知隨了誰,受不得半點委屈閑氣。你母親說你幾句,你也聽不得。這副脾氣,將來嫁了人可怎生是好。誰家能容得下這麼大脾氣的兒媳。”
最後這一句,不知是在說顧莞寧,還是有意無意數落小題大做的沈氏。
沈氏擦拭眼淚的動作頓時有些僵硬。
顧莞寧瞬間破涕為笑︰“還是祖母最疼孫女了。孫女以後誰也不嫁,就一直留在祖母身邊孝順祖母。”
“又說傻話了。女子大了,哪有不嫁人的。祖母身邊多的是伺候的人,少了你這個淘氣搗蛋的,祖母還能省點心多活幾年。”
太夫人嗔怪地瞪了顧莞寧一眼,眉眼卻舒展開來,眼里也有了笑意。
顧莞寧心里有些酸澀,聲音略略低了一些︰“祖母,孫女說的都是真心話。”
前世那樣熾熱的愛過恨過,後來心如灰燼,不得已嫁了人,還生了兒子。可她的心里,猶如一潭死水,再也沒漾起過半點漣漪。
這一生,她不會再嫁人!
不會再傻乎乎地捧出一顆真心任人踐踏!
太夫人只以為顧莞寧是出于少女的羞澀不願多提嫁人之類的話,不由得莞爾一笑︰“好好好,都依你。你不想嫁人,以後就一直留在祖母身邊好了。”
顧莞寧順著太夫人的話音道︰“這可是祖母親口答應過的,以後可不能逼著孫女嫁人。”
沈氏暗暗咬牙。
不是在說顧莞寧自作主張習武的事情麼?
怎麼話題忽然又轉到嫁人不嫁人了?
太夫人果然是個偏聽偏信又偏心的老糊涂,被顧莞寧幾句話就哄得樂呵呵的,分不清東南西北。
“莞寧,你別左顧言他。更別仗著祖母疼你,就任性肆意為所欲為。”
沈氏放下手中的帕子,語氣頗有些嚴厲︰“你老老實實地說清楚,昨天練箭的事,到底是誰慫恿你的?是你身邊的丫鬟,還是陳夫子?”
想攀扯她身邊的人?
顧莞寧目光一冷,看向沈氏︰“這是我自己的主意,和她們都無關。”
……
那清冷銳利的目光,和顧湛生前如出一轍。
沈氏瞳孔驟然收縮了一下。
眼前這個明艷奪目高傲的少女是她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兒。是她血脈的延續。她應該愛她如生命如至寶!
就算為了定北侯夫人的身份,她也該表現出身為母親的疼愛和憐惜。
可是,她真的做不到!
每當看到那張神似顧湛的臉孔,看到顧莞寧的神采奕奕顧盼飛揚,她的心底就會涌起無窮無盡的怨懟和痛苦。
被逼著和心愛的人分離,被逼著嫁給毫無感情的丈夫,還生下了他的孩子。她心中只有憤恨和憎惡,哪里來的憐愛疼惜?
她實在無法勉強自己喜歡這個女兒。
所以,平日對顧莞寧也格外冷淡。
母女兩個的疏遠,在定北侯府的內宅里不是什麼秘密。吳氏方氏她們都心知肚明,更瞞不過人老成精的太夫人。
顧湛早逝,她留在侯府守寡養育一雙兒女。太夫人對她這個兒媳,不便苛求太多。對顧莞寧格外疼惜縱容,也不無憐惜補償的心思。
顧莞寧對她這個母親,平日還算順從,從未像這般頂過嘴。
更未用那樣陌生又銳利的目光看過她。
是哪里出了差錯?
為什麼顧莞寧忽然就變了?
沈氏沒來得及細想,耳邊又響起顧莞寧冷然的聲音︰“母親對我有什麼不滿,只管沖著我來,不要攀扯到我身邊的人。”
聽聽這是什麼語氣?!
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沈氏隱忍的怒火瞬間升至頂點,霍然站了起來,保養得猶如少女一般白嫩的臉孔漾起憤怒的紅暈︰“顧莞寧!你怎麼敢這般和我說話?你的書都讀到哪里去了?哪本聖賢書教過你,可以這樣頂撞自己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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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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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0 PM
第九章 交鋒(二)
沈氏清冷自持,美麗優雅,極少在人前動怒發脾氣。
像此時這般怒喝,更是前所未有的失態!
顧莞寧不但沒慌亂請罪,反而譏諷地扯了扯唇角︰“母親這麼說,我實在愧不敢當。我自問言行舉止都無差錯,對母親也沒有絲毫不敬之處。”
“倒是母親,只聽聞我練箭一事,連問都沒細問,就出言指責于我。還口口聲聲認定了我身邊人在慫恿我。我若是半句都不辯解,只怕母親現在就要拿下我身邊的丫鬟還有陳夫子,一一問罪了吧!”
和沈氏的暴怒正好相反,顧莞寧神色平靜漠然,氣勢卻半點不落下風,甚至猶有過之︰“母親就一點都不想知道,我心里是怎麼想的嗎?”
沈氏被噎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面對那雙冷漠中含著指責的眼眸,沈氏難得的有了一絲心虛。卻強撐著不肯表露出來︰“你身為侯府嫡女,要學的東西多的是。習武射箭是男子們的事,你一個閨閣少女,學了這些又有何用?”
“母親此言差矣。”
顧莞寧目光一閃,淡淡說道︰“我們顧家以武起家,世代戍守邊關保家衛國。尚武的風氣,是從先祖那一輩就傳下來的,早就烙印在每一個顧家子女的血液里。也因此,顧家的女學開設了武藝騎射課。”
“堂兄他們自小就要練武學習兵法,成家有了子嗣後,隨時都會被派去邊關上戰場,以一己之力報效朝廷。戰場上刀劍無眼,隨時會流血犧牲,顧家的男子從來不會膽怯退縮。”
“身為女兒身,我很遺憾沒有這樣的機會光耀門庭振興顧家。”
“我想習武練箭,一來是為了繼承父親遺志,不讓任何人小覷了顧家的女兒。二來,是為了強身健體。哪怕日後長居內宅,有一個健康的身體總是好事。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能更好地撐下去。”
“白雲蒼狗世事無常。將來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清楚。我現在多花些時間精力練武,說不定有朝一日就會成為我保命的手段。”
“敢問母親,我的行為到底有何不妥?”
顧莞寧挺直胸膛,身姿傲然。
全身上下散發出凜然睥睨的氣勢!
沈氏呼吸一窒,竟沒了和顧莞寧對視對峙的勇氣。
……
“好!說得好!”太夫人聽的熱血澎湃,激動不已︰“這才是我顧家的女兒!有傲氣,有傲骨!你父親九泉之下有知,也一定以你為傲。”
提起死去的兒子顧湛,太夫人既驕傲又心酸,眼中閃過一絲水光。
顧莞寧放柔了神情,看向太夫人︰“祖母,我一直以自己是顧家女兒為傲。”
“好孩子!”太夫人握著顧莞寧的手,語氣里有一絲淡淡的遺憾︰“你若身成男兒身該有多好。”
顧家這一輩的孫子共有四個。
長房的顧謹行舉止端方性情嚴謹,卻失之果決。
顧謹知是長房庶出,沉默少言,存在感稀薄。
三房的顧謹禮八歲,二房的嫡孫顧謹言只有七歲,年齡太小了,還都是一團孩子氣。
滿眼看去,竟沒一個能及得上當年的顧湛,就是比起顧淙顧海也多有不及。太夫人每每想及這些,心里總難免有些後繼無人的悵然感慨。
現在看來,顧家的兒郎們,竟不如一個十三歲的閨閣少女有風骨有傲氣!
顧莞寧挑了挑眉,傲然一笑︰“我雖是女兒身,也不會弱于任何男子。”
前世那個執掌朝政數年殺伐果決的顧太后,瞬間回來了。氣勢威壓迅速彌散,讓人不自覺地生出誠服敬畏。
就連老于世故的太夫人,也被震懾了一下。眼底的笑意卻越來越濃。
是啊!
顧家有兒郎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顧家的女子要撐起內宅後院和各府來往打交道。定北侯府的榮耀,從來都不是只屬于男子的。
太夫人含笑看著顧莞寧,張口道︰“寧姐兒,你想做什麼只管放手去做。有祖母在,誰也阻撓不了你。”
沈氏面色一變︰“婆婆……”
“你暫且退下,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你母親說。”太夫人沖顧莞寧溫和地一笑。
顧莞寧應了聲是,對著太夫人和沈氏各自行了一禮,翩然退下。
……
沈氏看著顧莞寧翩然離去的身影,心血翻涌,目光沉沉,面色難看。
太夫人瞄了沈氏一眼,頓時收斂了平日的溫和,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凜冽。仔細看來,竟和顧莞寧剛才的神情十分肖似。
“沈氏,我特意支開寧姐兒,是為了給你這個當娘的留幾分顏面。”太夫人冷冷說道︰“今日的事,就此作罷,以後無需再提。”
這麼多年來,太夫人對沈氏這個兒媳還算滿意,像此刻這般冷言冷語的,幾乎從未有過。
沈氏面色微微泛白,想低聲應下,卻無論如何咽不下這口氣︰“婆婆,我也是一心為莞寧著想,這才出言詢問。沒想到她竟出言頂撞,態度惡劣。她今年十三歲,再有兩年及笄,年齡也不算小了。這樣的脾氣可要不得,應該好好管教才是……”
太夫人抬頭看了過來。
眼神森冷,目光如電。
沈氏心里一寒,剩余的話生生地卡在嗓子眼里。
“你平日偏心言哥兒,對寧姐兒疏遠淡漠,我這個老婆子眼未花耳未聾,都看在眼里聽在耳中。不過是顧著你的顏面,沒有說穿罷了。”
太夫人緊緊地盯著沈氏,一字一頓︰“你真以為我是老糊涂了不成?”
沈氏後背直冒冷汗,不敢和太夫人對視︰“兒媳不敢。”
不敢?
太夫人扯了扯唇角,眼里毫無笑意︰“今天只有我們婆媳兩個,我倒要問問你,寧姐兒到底是哪里入不了你的眼?你這個親娘,對她沒有半分憐惜不說,反而處處挑刺找茬。要是讓外人見了,指不定以為這是別人肚皮里生出來的。”
沈氏額上也開始冒出細密的冷汗,慌忙辯解︰“婆婆誤會兒媳了。莞寧是兒媳懷胎十月生下的女兒,怎麼會不疼惜。”
“哦?”太夫人似笑非笑地揚起唇角︰“平日里對她的衣食起居不聞不問,見了面冷冷淡淡,遇到任何事都挑她的不是。你就是這麼疼惜她的?”
沈氏︰“……”
沈氏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跪下請罪︰“都是兒媳的不是。平日里對莞寧多有疏忽,沒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還請婆婆責罰!”
做母親的,對女兒的疼愛應該是與生俱來的。
沈氏一張口就是“責任”,這哪是一個母親應該有的態度口吻?
寧姐兒生性聰慧敏銳,焉能察覺不出沈氏的冷漠。怕是早就對沈氏失望寒心了吧!
太夫人眼中閃過濃濃的失望之色。
太夫人沒有說話,任由沈氏跪著。
沈氏嫁入定北侯府十幾年,平日養尊處優高高在上,這般戰戰兢兢跪著不敢抬頭的情形,已經數年都不曾有過了。
幸好此時沒有外人,沒人看到她此時狼狽的模樣。
沈氏垂著頭,膝蓋隱隱作痛,額上冷汗涔涔。
過了許久,太夫人才淡淡說道︰“罷了,你起來吧!”
沈氏提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于落回原位,老老實實地應了聲是,然後起身恭敬地站在一旁。
太夫人不疾不徐的聲音在沈氏耳邊響起︰“侯府內宅這一攤瑣事,平日都由你打理。你又要照顧言哥兒的衣食起居,對寧姐兒偶有疏忽也是難免的。以後寧姐兒的事交給我,你也少操些心。”
這是在警告她,以後不準再刁難顧莞寧!
沈氏氣短胸悶,神情僵硬︰“都是兒媳不孝,婆婆這把年紀了,還要讓婆婆操心。”
太夫人懶得和兒媳口舌較勁,揮揮手道︰“今兒個說了半天話,我也乏了,你先回去!”
……
回了歸蘭院,沈氏陰沉著臉,摔了一整套名貴的宋窯瓷碗。
價值數百里的瓷碗,短短片刻就成了滿地碎片。
碧玉碧彤等人噤若寒蟬,無人敢張口勸說。
沈氏在人前是優雅高貴清冷自持的定北侯夫人,極少動怒。只有貼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才熟悉她真正的脾氣。一旦發起火來,少不得遷怒身邊的人……
果然,沈氏冷冷地瞥了碧彤一眼︰“碧彤,你傻站在那兒做什麼。”
碧彤心里暗暗叫苦,戰戰兢兢地走上前,蹲下身子,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一不小心,手指被鋒利的碎片劃破了,迅速滲出了血珠。
碧彤反射性地“嘶”了一聲。
“蠢貨!這點小事也做不好!”伴隨著沈氏的怒斥,一個茶碗蓋飛了過來,正好砸中了碧彤的額頭。
碧彤只覺得額上火辣辣的,不用照鏡子也知道紅腫了一片。
真是倒霉晦氣!
碧彤暗暗咬牙,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怨懟不滿,一聲不吭低著頭繼續收拾。
碧玉目不斜視,垂手束立。
夫人正在氣頭上。這種時候,誰敢為碧彤說情?
待碧彤將地上收拾的干干淨淨,一旁的鄭媽媽才咳嗽一聲張了口︰“碧彤,這里暫且不用你和碧玉伺候了,先退下吧!”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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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0 PM
第十章 隱秘
鄭媽媽年過五旬,頭發花白,額上眼角都是皺紋。目中閃著精光,看著便是個精干厲害的婦人。
鄭媽媽是沈氏乳母,沈氏出嫁,鄭媽媽一家子做了配房,隨著沈氏一起到了定北侯府。在顧家一待就是十幾年。
她熟知沈氏所有的隱秘,對沈氏忠心不二,深得沈氏信任器重。
如今鄭媽媽年歲漸長,沈氏不忍她操勞忙碌,沒再讓她領什麼差事。只讓鄭媽媽待在身邊,閑來無事陪著自己說說話。
歸蘭院里的所有丫鬟婆子都清楚鄭媽媽在沈氏心目中的分量,平日里討好巴結的大有人在。
在沈氏大發雷霆的時候,也只有鄭媽媽敢出言勸慰。
鄭媽媽一發話,碧玉碧彤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立刻退了下去。
“碧彤,你額上又紅又腫。我那兒有一瓶藥膏,待會兒就拿過去給你敷上。”出了屋子,碧玉一改剛才的沉默不語,熱絡又殷勤。
假惺惺!
剛才沈氏發怒的時候一聲不吭,現在倒是來示好了。
碧彤扯了扯唇角,聲音頗為冷淡︰“不必了。我不過是個賤皮賤肉的丫鬟,這點苦頭算什麼。你的藥膏,還是留著日後自己用吧!”
說完,轉身便走了。
碧玉踫了一鼻子灰,也有些羞惱,沖著碧彤的身影啐了一口︰“呸!給臉不要臉!”
然後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
“……鄭媽媽,我心里真苦。”
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在屋子里響起。
在自小喂養自己長大的鄭媽媽面前,沈氏沒再端出定北侯夫人的架子,紅著眼眶哭訴道︰“我不過是數落莞寧那丫頭幾句。她不但不聽我的,還出言頂撞。太夫人偏心莞寧,為了她竟罰我跪了半天,斥責一頓不說,還讓我以後都別管莞寧的事。”
“我可是莞寧的親娘。難道我還會害了她不成?”
“說到底,那個老東西根本就沒真正把我當成一家人。表面上和和氣氣的,心里一直防著我呢!”
最後一句,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沈氏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痕,美麗的臉孔陰沉而扭曲。
鄭媽媽低聲寬慰道︰“天底下的婆婆大多都這樣。說起來,這些年太夫人對夫人也算不錯了。沒抓著內宅不放,痛痛快快地將管家的權利給了夫人。侯爺去世三年,爵位給了大爺,這管家的事務還在夫人手里。”
沈氏冷笑一聲,並不領情︰“顧淙顧海都是庶子,顧湛才是她唯一的親生兒子。她當然不想便宜了大房,自是要將管家的權利留在二房,可不是為了我。”
鄭媽媽委婉地開解道︰“話是這麼說,不過,總是夫人得了面子和實惠。有太夫人撐腰,大房也翻不出風浪來。夫人若是和太夫人鬧翻了,豈不是便宜了吳氏?”
“這道理我何嘗不清楚。”
沈氏一臉忍辱負重的神情︰“所以,今天這口悶氣我只得忍下了。”
遲早有一天,她要將今天受的屈辱加倍地還回去!
鄭媽媽一手養大沈氏,對她的性子了如指掌,低聲說道︰“太夫人一日老過一日,還能活幾年?這定北侯府,遲早是夫人的天下。將來……想出這口悶氣,多的是機會。”
這句話可算是說到沈氏心坎里了。
沈氏神色稍緩。
鄭媽媽順勢勸了下去︰“小姐還小,不懂夫人的一片苦心。她既是想練武,夫人索性就由著她。等她吃過了苦頭,自然就知道夫人對她的好了。”
提起顧莞寧,沈氏的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張譏削又凜然的俏臉,陡然有些心浮氣躁。脫口而出道︰“真不知道,我怎麼生出這麼一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說到忤逆長輩,沈氏當年做的事,可比顧莞寧“厲害”多了……
鄭媽媽心里暗暗嘀咕著,口中當然不敢明言,笑著說道︰“小姐是定北侯府唯一的嫡出姑娘,身份尊貴,有做王妃的姑母,嫡親的表哥是齊王世子。性子矜傲些也是難免。”
是啊!
京城閨秀里,有誰能及得上顧莞寧的家世才貌?
親事也無需多費心。自有如意夫婿和榮華富貴的未來等著她。
想到這些,沈氏沒什麼喜色,不知又想到了什麼,神色反而晦暗了幾分。
鄭媽媽略一思忖,便猜到了沈氏心情低落的緣故,不動神色地扯開話題︰“算算日子,最多再有三四日,五爺和嵐姑娘就要到京城了。這麼多年,夫人還從未見過嵐姑娘。嵐姑娘今年十四了,不知生的什麼模樣,性情如何。”
提起素未謀面的佷女沈青嵐,沈氏的神色立刻柔和了下來,輕輕說道︰“五哥年輕時清俊無雙,滿腹詩書,才氣出眾。他的女兒,相貌性情自是不會差的。”
“是啊!”鄭媽媽笑吟吟地附和︰“奴婢想著,五爺擅琴棋書畫,嵐姑娘跟在五爺身邊這麼多年,一定是個才貌雙全的美人。”
沈氏眉頭舒展開來,忍不住想,嵐姐兒會生得像五哥,還是……會像母親多一些?
真想立刻就看到他們父女兩個!
沉寂壓抑了多年的心思,像野草一般在心頭瘋長。
沈氏心念一動,幾乎無法克制自己,下意識地握住了鄭媽媽的手,嘆息著呢喃︰“鄭媽媽,我真的好想五哥,好想嵐姐兒……”
聲音極低,幾乎聽不清。
鄭媽媽面色微微一變,反手用力握緊了沈氏的手,急促地低語︰“夫人,慎言!”
沈氏手掌一痛,神色恍惚。
“這些話,萬萬說不得。”
鄭媽媽加重了音量,聲音里滿是警告︰“就是想也得少想。這府中上下,多的是太夫人的耳目眼線。夫人一定要謹言慎行,絕不能流露出半點不對勁。”
“就算是五爺和嵐姑娘到府里住下了,夫人也要謹守規矩俗禮。否則,一旦被人察覺出蛛絲馬跡,不但夫人身敗名裂。就連五爺和嵐姑娘也絕沒有好下場!”
“奴婢說的話,夫人一定要聽進心里。以後絕不能再這樣了!”
沈氏終于回過神來。
想到剛才的失態,後背不由得冒出了一身冷汗,心中懊惱不已,低聲道︰“鄭媽媽說的是。剛才是我一時忘情失言,以後萬萬不會了。”
鄭媽媽見沈氏面色蒼白驚魂未定的模樣,心頓時軟了下來。
沈氏剛生下的時候頗為瘦弱,躺在她的懷里,像一只小貓。她花盡心思,一點一點地將沈氏喂養大。親眼看著她長成風姿綽約的少女,看著她倔強固執地愛上不該愛的人,看著她滿心絕望地嫁入定北侯府……
朝夕相伴三十年,在她心里,沈氏比丈夫兒子的分量還要重的多。
“夫人這些年受的苦,奴婢都看在眼里。”鄭媽媽柔聲安慰︰“再等幾天,五爺和嵐姑娘來了,夫人就能日日都見到他們。也算苦盡甘來了。”
“日後……總會有辦法,讓夫人如願以償。”
沈氏輕輕嗯了一聲,秋水般的明眸中閃過一絲水光,很快又隱沒在眼底。
鄭媽媽說的對。
這麼多年她都熬過來了,再耐著性子等上幾日。
很快,她就能見到五哥和嵐姐兒了。
……
“夫人回了院子後,大發雷霆,摔了一整套茶碗。碧彤收拾的時候,被夫人用茶碗蓋砸中了額頭。”玲瓏低聲稟報︰“後來,夫人只留下了鄭媽媽說話。”
至于夫人和鄭媽媽到底說了什麼,卻是無從打探。
顧莞寧淡淡地嗯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鄭媽媽是沈氏最忠心的走狗,對沈氏所有的隱秘過往了如指掌。沈氏所做的那些齷齪事,少不了鄭媽媽在背後出謀劃策。
這個時候,鄭媽媽一定會勸沈氏暫且隱忍不發,耐心等沈青嵐父女入府吧!
“……後來,碧彤和碧玉似乎鬧了些口角,各自回屋去了。”玲瓏將打探來的消息一一稟報。
玲瓏是顧家家將首領顧柏的女兒,自幼隨父親習得一身好武藝,比顧莞寧年長三歲。自十二歲起被太夫人選中送到顧莞寧身邊貼身伺候,至今已有四年。
玲瓏身手利落,頭腦靈活,心思敏銳。平日除了負責貼身保護顧莞寧的安危之外,還肩負著打探府中各處消息的重要任務。
幾天前,顧莞寧特意吩咐玲瓏,要格外留意榮德堂里的動靜。
榮德堂里大小丫鬟足有二十多個,大半都是家生子。其中和玲瓏相熟的就有三四個。玲瓏沒費多少力氣,就將榮德堂里的事打探得一清二楚。
顧莞寧略一思忖,吩咐道︰“玲瓏,你去找一瓶上好的藥膏,明日找個機會給碧彤送過去。記著,不要讓別人知曉。”
玲瓏訝然地抬頭︰“小姐……”
這是想拉攏碧彤?
“碧彤和你年齡相若,自小就相識。你們兩個本就有幾分交情,私下來往也不惹眼。你待會兒去找琳瑯,讓她取一百兩銀子給你。”
顧莞寧淡淡說道︰“這銀子要怎麼用我不管,總之,我要你在最短的時間里,將碧彤拉攏過來。”
碧彤是榮德堂里的一等大丫鬟,每天貼身伺候沈氏。有碧彤做眼線,就能清楚地掌握沈氏的一舉一動。
玲瓏斂容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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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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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1 PM
第十一章 拉攏
第二日早晨,玲瓏悄然進了榮德堂。
這個時辰,沈氏正領著一雙兒女在正和堂里給太夫人請安。
有頭臉的大丫鬟都跟著去了正和堂,碧彤額上頂著一塊明顯的紅腫淤青,不宜出去見人,憋憋屈屈地待在自己的屋子里。
聽到敲門聲,碧彤忙去開了門。
見了來人,碧彤微微一怔︰“玲瓏,怎麼是你?”
玲瓏是顧莞寧的大丫鬟,平日常出入榮德堂,和碧彤也算熟絡。聞言嘆道︰“我聽聞你昨日挨了夫人的掛落,今日特意過來看你。”
一邊細細打量碧彤的額頭,一邊蹙眉道︰“瞧瞧你這額頭,傷得可不輕。怎麼也不擦些藥,要是留了印記,以後就別想在主子面前露面了。”
碧彤苦笑一聲︰“我不過是個皮粗肉厚的丫鬟,哪里就這般嬌貴了。”
頓了頓又道︰“夫人這幾日心情不好,我正好借著養傷避一避。也免得無意中沖撞了夫人。”
語氣里不免流露出幾分怨氣。
玲瓏從荷包里取出藥膏,塞到碧彤手里︰“就算要避上幾天,也得用些藥膏。”
裝著藥膏的是半透明的玉白色瓷瓶,晶瑩通透,握在手中涼意沁人。
碧彤也是識貨之人,瓷瓶一入手,就知道不是凡品,忙笑著將瓷瓶還回來︰“怎麼好意思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
玲瓏抿唇一笑,親熱地按著碧彤的手︰“不瞞你說,這是小姐特意讓我送來的。我若是這麼拿回去,差事沒辦好,少不得要被小姐數落。好碧彤,你快點將藥膏收好,就當是幫我這一回了!”
這番話,聽的碧彤受寵若驚,心里熱乎乎的。
真沒想到,小姐竟這般細心,特意讓玲瓏送了藥膏來。
相較之下,夫人就顯得太過冷漠寡情了。
她自十歲起就進了榮德堂,在夫人身邊伺候了六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夫人一發怒,照樣拿她這個大丫鬟撒氣,讓她沒臉。事後問都沒問一聲,更別說送什麼藥膏了。
玲瓏人如其名,心思最是敏銳剔透。
見碧彤神色復雜,玲瓏很快便猜到碧彤在想什麼,面上卻故作不知,口中勸慰道︰“我們做奴婢的,生來就是伺候人的命。主子不高興了,少不得拿我們這些丫鬟出氣。你也不必太過介懷了。”
碧彤自嘲地苦笑一聲︰“你說的是。在主子眼里,我們就和屋子里的物件擺設差不多。”
有誰會在乎物件擺設的心情?
“這倒也未必。”玲瓏故作不經意地笑道︰“小姐待身邊的人可好的很。平日里溫和隨意,從不責罰。我們有個頭疼腦熱的,小姐會特意讓人請大夫來瞧瞧。要是家中有事了,只要稟報一聲告假,小姐從沒有不準的。”
“小姐還對我們幾個說過,等過幾年,會為我們挑一門合意的親事,還會為我們準備豐厚的嫁妝。”
碧彤眼中流露出艷羨之色。
身為丫鬟,最大的奢求,就是遇上這樣一個寬厚的主子。
玲瓏看著碧彤,若有所指地說道︰“小姐從不虧待任何心向著她的人。只要肯為小姐出力做事,將來有什麼事求到小姐面前,小姐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碧彤心里悄然一動,下意識地握緊了瓷瓶。
玲瓏特意來找她,不止是送一瓶藥那麼簡單吧……話里話外透出的意思,實在值得琢磨……
小姐和夫人,雖是嫡親的母女,素日里卻不親近。這幾天更是針鋒相對,火藥味十足。夫人在太夫人那里吃了掛落,還是因為小姐的緣故……
夫人執掌著侯府中饋,她在夫人身邊做著一等丫鬟,是天大的體面。本不該生出別的心思。
可是,小姐是府里唯一的嫡女,身份矜貴。若是能暗中討了小姐歡心,日後說不得就會有一份好前程。
府里的親娘老子兄妹,都能得到格外的照拂。
小姐到底想讓她怎麼“出力做事”?
玲瓏深諳“欲速則不達”的道理,拋了個誘餌出來,不再多說。很快將話題扯了開去。
碧彤隱隱有些失望,又暗暗松了口氣。
……
鄭媽媽一番苦心勸慰,果然起了作用。
接下來幾日,沈氏對顧莞寧一意練武的事不再過問,一門心思地打點沈青嵐父女的住處。
琳瑯隨口說著聽來的消息︰“夫人挑的院子,離榮德堂頗近。原來的院名,夫人嫌太過俗氣,改做了歸蘭院。”
歸蘭院?
顧莞寧心中默念兩次,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這倒是個好名字。”
蘭和嵐同音,歸蘭院,寓意著青嵐歸來。
沈氏對沈青嵐果然格外上心。
顧莞寧沒有掩飾話語中的嘲諷。
琳瑯心里也有些忿忿不平,低聲道︰“不過是堂舅爺家里的姑娘,夫人也太上心了。聽說不但改了院名,里面所有的家具擺設也都換過了一遭。夫人的庫房快被搬了大半。”
依柳院里的擺設優雅奢華,樣樣精致。大多是太夫人私庫里的搬來的,夫人沒怎麼過問。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表姑娘,夫人倒是這般用心。
兩相比較,委實讓人心中不痛快。
顧莞寧倒是沒放在心上,淡淡一笑︰“這點小事,不值得生氣。”
“小姐,你也太大度了。”琳瑯低聲嘟噥︰“這位沈姑娘還沒來,已經惹得你和夫人起了口角鬧了別扭,這都幾日沒說話了。要是真的來了,日後還不知要生多少口舌是非呢!”
“想生是非,也得看她有沒有這個本事。”顧莞寧目中冷芒一閃,聲音里透出冷意。
她是定北侯府的嫡出小姐,是顧家最矜貴的女兒,是京城最耀目的世家貴女。
前世是她太過天真,被沈氏幾句好聽話和沈青嵐的惺惺作態蒙騙住了,不知做了多少傻事……
否則,區區一個西京來的沈家表姑娘,憑什麼壓著她的風頭,踩著她往上爬?
“小姐,”琉璃快速地走了進來稟報︰“沈家五舅爺和表小姐,已經坐船到了碼頭。現在正坐了馬車往侯府來。夫人命人來請小姐現在去榮德堂。”
定北侯府的馬車已經在碼頭上等了四天,今天總算是等到了沈青嵐父女。
顧莞寧隨意地嗯了一聲,卻沒動彈。
琉璃略略一怔,看了琳瑯一眼。
小姐這是怎麼了?
夫人可是急著催她過去呢!
琳瑯不疾不徐地說道︰“既是貴客要到了,小姐總得裝扮收拾妥當了再過去。免得夫人覺得小姐怠慢了貴客。你去打盆熱水來給小姐淨面,再叫瓔珞來為小姐梳妝。”
琉璃也是個機靈的,聞言頓時反應過來,忙笑著附和︰“是是是,貴客來了,小姐總得盛裝相迎,方顯得慎重。奴婢這就去叫瓔珞過來。”
……
沈氏也在對鏡梳妝。
大丫鬟碧環心靈手巧,為沈氏挽了個流雲髻。因著沈氏喜素雅,發髻上只插了一支精巧的發釵,點點流甦垂至耳邊。
碧玉殷勤地捧來一襲新衣︰“夫人,這是今年剛制的春裳。是上好的蜀錦制成的,色澤繁復不失優雅。夫人穿上這身新衣,也顯得氣色更好看些。”
沈氏嗯了一聲,由著碧玉伺候更衣。
收拾妥當後,沈氏打量鏡中的自己。
柳眉淡掃,輕點朱唇。
薄薄的脂粉,巧妙地遮掩了眼角細細的皺紋。
梳妝更衣後,鏡中的女子美麗優雅,容光煥發。
時光待她格外優厚,十幾年的光陰,只給了她成熟的風韻,並未讓她蒼老。
沈氏眼中含笑,心情頗佳,賞了碧環碧玉各一個赤金手鐲。兩個丫鬟滿心歡喜地謝了恩。待鄭媽媽進來後,便識趣地各自退下了。
“鄭媽媽,我這樣裝扮如何?”沈氏像個十幾歲的少女一般,明知道自己的美麗,依然心存忐忑,迫不及待地想從他人的口中得到肯定和贊許。
鄭媽媽笑著誇贊︰“夫人這樣穿戴,看著和沒出閣的時候差不多。”
沈氏抿唇一笑,眼中閃出異樣的光芒。
“說起來,老奴也有些年頭沒見五爺了。不知道五爺現在是何模樣。”鄭媽媽又笑著說道︰“好在五爺和嵐姑娘待會兒就到了。”
沈氏心情愉悅,笑容也比平日深了許多︰“等了這麼多時日,總算是把他們父女盼來了。”
正說著話,顧謹言便來了。
沈氏笑吟吟地對顧謹言說道︰“阿言,你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就快到了。我們一起去門口迎一迎他們。”
其實,應該先打發丫鬟婆子在門口等著。沈青嵐父女到了,沈氏再出去相迎也不遲。這才是定北侯夫人應該有的做派。
看著沈氏迫不及待的樣子,鄭媽媽默默地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顧謹言先是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說道︰“姐姐還沒來。母親,我們等等她。”
沈氏笑容一頓,皺了皺柳眉,輕哼一聲︰“我早就打發人去叫她了。偏她事多,到現在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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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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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1 PM
第十二章 貴客
沈氏的語氣里流露出濃濃的不滿。
自上次不歡而散,母女兩個就鬧起了冷戰。每日見面,除了必要的請安寒暄外,幾乎無話可說。
以前是沈氏疏遠顧莞寧。
現在是母女兩個互相冷淡。
顧謹言夾在母親和親姐中間,左右為難,心里頗不是滋味。
他走上前,輕輕扯了扯沈氏的衣袖,清澈明亮的眼楮中帶著懇求︰“母親,你別生姐姐氣了。她來的遲些,肯定是被什麼事耽擱住了……”
“有什麼事能比這一樁要緊?!”
沈氏不假思索地反問,聲音緊繃而尖銳。
沈五爺是母親娘家的堂兄,多年未見,母親心情急切些也是難免。可是……多年不見的娘家人,難道分量比親生女兒還要重?
怪不得姐姐這些日子心里不痛快……
顧謹言看看沈氏略顯陰沉的臉色,沒有吭聲。
就在此刻,大丫鬟碧容恭敬地來稟報︰“夫人,小姐來了。”
顧謹言眼楮一亮,不等沈氏有什麼反應,立刻轉身迎了出去。很快,便滿臉歡容地拉著顧莞寧的手走了進來︰“母親,姐姐來了。”
顧莞寧襝衽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你總算知道來了。”沈氏忍住冷哼的沖動,不過,語氣也沒好到哪兒去就是了︰“我早就打發人去叫你,怎麼耽擱了這麼久?”
顧莞寧故作訝然︰“莫非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已經到府里了?那我可真是失了禮數,怎麼能讓遠道來的貴客久等。”
沈氏︰“……”
顧謹言稚嫩的童音響起︰“姐姐不用擔心。五舅舅和表姐還在路上,沒到府里。”
“還沒到啊!”顧莞寧長長地松了口氣︰“這就好,母親這麼生氣,我還以為是我沒趕上客人進府失禮了。”
沈氏臉色泛紅。
這個丫頭,根本就是成心來氣她的!
顧莞寧似沒察覺到沈氏的怒意,笑意盈盈地看了過來︰“母親,你瞧瞧我今日這身穿戴可還合適?”
沈氏按捺住心頭的火氣,略一打量。這一看,柳眉又蹙了起來。
不是穿戴的隨意不妥,而是穿戴的太過精致了!
顧莞寧本就生的容色明艷,身為侯府嫡女,養尊處優嬌養長大,身上帶著漫不經心的驕矜和骨子里透出來的從容高貴。即使穿著素衣羅裙,素著一張臉,往人群里一站,依然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今日顧莞寧刻意精心裝扮了一番。
光潔細膩的臉龐白里透紅,眼眸清亮,紅唇嫣然。戴了一整套的赤金瓖貓眼石頭面首飾。光滑柔軟的雲霞裙,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嵐姐兒在西京長大,就是才貌出挑,氣度見識也一定遠不及顧莞寧。一見面,怕是就被牢牢壓了一頭。
沈氏心里不快,臉上卻不好表露出來。
顧莞寧對沈氏的性情脾氣了如指掌,深諳氣死人不償命之道,故作委屈地說道︰“母親怎麼不說話了?我想著今日要見舅舅和表姐,特意花了許多時間裝扮,免得怠慢了貴客。莫非這樣母親還不滿意?”
顧謹言抬頭看過來,眼神中有些不滿。
母親的脾氣越來越古怪了。
姐姐又是讓步又是示好,母親還有什麼可不高興的?
沈氏見到顧謹言一臉不高興,很快反應過來,擠出笑容道︰“你這丫頭,又來編排我。我哪里不滿意了。剛才沒說話,是一時看你看得呆住了。”
又笑著嘆道︰“我總覺得你還是個孩子,一轉眼就已經長成大姑娘了。裝扮起來,連我這個親娘看著都覺得驚艷。”
話說的好聽,眼中的不滿也遮掩的嚴嚴實實。
總算把場面圓了過去。
顧莞寧沒有揭穿言不由衷的沈氏,抿唇笑了一笑。
顧謹言再聰慧,到底還是個孩子。看著母親和姐姐言歸于好,格外高興︰“母親說的是,我剛才乍然見到姐姐,也覺得姐姐今日分外好看。”
說著,又習慣性地去拉顧莞寧的手。
顧莞寧忍住抽回手的沖動,和顧謹言像往日一般輕聲說起話來。
現在還不是揭穿沈氏真面目的時候。
顧謹言的真正身世,也絕不能泄露出去。
否則,不但有損定北侯府的清名,已經長眠地下的顧湛也會被人恥笑無法安息。
祖母滿心指望著顧謹言將來子承父業,撐起定北侯府。一旦知道了這麼多年來疼愛的孫子,根本不是顧湛的血脈,年邁的祖母會是何等傷心難過?
前世祖母就是因為傷神過度病逝,這一世,絕不能再重蹈覆轍。
要對付沈氏母子不是難事,難的是要瞞過所有人……
打老鼠怕傷著玉瓶,就是如此了。
好在來日方長,她可以慢慢籌謀。
……
定北侯府的府邸是高祖皇帝賜下的,離皇宮頗近,只隔了幾條街。步行至宮門處,也不過是一炷香的時間。
隔壁是禮部羅尚書的宅子。國子監祭酒兼太傅林大人的府邸,吏部侍郎崔大人的宅院,內閣大學士傅閣老的住處,也都在附近。
離宮城更近的府邸,多是親王府郡王府公主府之類的。太子府和齊王府也在其中。
住在這里的,都是大秦朝最頂尖的官宦世家。
街道寬敞平坦,可以容納十輛馬車並行。路上打掃的干干淨淨,沒有來往叫嚷的小販,行人也極少,安靜中透著異樣的肅穆。
標有定北侯府標記的兩輛馬車轉了個彎,進了巷子。
前面就是定北侯府了。
坐在馬車里的父女兩個,神色俱有些激動。
“爹,你這麼多年沒見姑姑了。姑姑真有你說的那樣溫柔和善麼?”十四歲的少女,聲音有些怯生生的,軟糯悅耳。
男子按捺住澎湃的心緒,沖女兒笑道︰“當然。我和你姑姑自小一起長大,最是親厚,對她的性子脾氣也再熟悉不過。放心吧!她一定會很喜歡你,將你視如己出。”
少女羞赧地笑了一笑,心里依然忐忑難安。
沈家在西京是名門望族,聚族而居。
她和父親獨住在偏僻的院子里,父親腿腳不便,性子又沉默少言,極少出門,和族人的來往也不多。
父親不出門,她一個姑娘家,早早死了親娘,身邊只有一個小丫鬟綠兒伺候衣食起居。每日隨著父親一起讀書習字練琴作畫,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直長到了十四歲。
姑姑遠嫁京城多年,和娘家除了年節送禮之外,幾乎從無來往。
沈家人平日閑談,也極少提起遠嫁的沈氏。
對她來說,這個姑姑陌生又遙遠。
當父親和她說要到京城來投奔姑姑的時候,她當時就懵了。長那麼大,她連西京城都沒出過,京城的繁華富庶,對她來說遙不可及。
在西京住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就要去京城呢?
京城再好,也不是她的家。
她彷徨又不安,懇求父親不要走。
一向疼愛她對她百依百順的父親,這一回卻異常固執己見。
她問原因,父親只說︰“你今年十四了,很快就該說親了。有你姑姑在,一定會為你說一門好親事。”
可是,西京城里也有許多出色的少年郎。
為什麼一定要背井離鄉去京城?
她有些委屈,也有些疑惑,卻拗不過難得固執的父親。
更奇怪的是,離開西京投奔京城的姑姑這等大事,父親誰也沒告訴。暗中收拾了行李,趁著天沒亮就帶她離開了。
祖父祖母幾年前就去世了,父女兩個獨住在小小的院子里,平日前門大多鎖著,只從後門進出。臨行前,父親又將小小的院子鎖上了。
大概會很久之後,才會有人察覺到他們父女離開了吧!
天亮的時候,她隨著父親上了船。
一路行船顛簸半個多月,身體疲累不說,更令人惶惶難安的,是前路迷茫未知。
姑姑性情脾氣如何?
會不會嫌棄遠道來投奔的親戚?
聽聞姑姑有一個小她一歲的表妹,還有一個七歲的表弟。不知是否好相處……
這些念頭,每日在她心頭盤旋。下了船,坐上定北侯府的馬車後,這份彷徨不安就更濃了。
高大神氣的駿馬拉著寬敞的車廂,車廂里鋪著柔軟潔白的毛毯,里面桌椅爐具茶具樣樣精致。拉開車里的暗格,暗格里放著果脯肉干蜜餞之類的零食,還有些游記之類的雜書。
車里燃著香爐,一個丫鬟烹茶,另一個丫鬟伺候著點心零食,動作輕柔而仔細。
她身上穿的是今年新做的嶄新衣裙,用上好的細棉布做的。頭上也特意戴了一支金釵,手腕上套了一對成色還算過得去的玉鐲。
原以為這樣進侯府,不會顯得寒酸失禮。直到看清那兩個丫鬟的穿戴,她才知道自己的天真可笑。
定北侯府里的丫鬟,穿戴得都比她強些。
她咬著唇,悄悄看了父親一眼。
父親不知在想什麼,神色有些恍惚。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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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2 PM
第十三章 難堪
馬車在定北侯府的門前停下了。
兩個丫鬟打開車門,溫言請父女兩個下馬車。
少女緊張地扯著男子的衣袖︰“爹……”
男子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安撫地拍了拍少女的手背︰“嵐兒,別怕,隨爹一起去見你姑姑。”
面容還算平靜,聲音卻難掩激動的顫抖起來。
少女咬了咬嘴唇,怯生生地隨著父親下了馬車。
一抬頭,就見一群人站在侯府門口相迎。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優雅美麗的女子。女子的身側,分別站著一個七歲的男童和一個十三歲左右的少女。
這個女子,一定就是姑姑沈梅君了。
少女匆匆抬頭看了一眼,當看清女子的臉龐時,不由得一怔。
這張臉好眼熟……每天她攬鏡自照,對自己的容貌再熟悉不過。眼前這個女子,分明和她長的一般模樣。
只是她年少青澀,少了對方那份成熟的風韻和優雅……
佷女像姑姑是常有的事,可像到這份上也著實少見。
少女心里陡然涌起親近之意,莫名地生出撲進女子懷抱的沖動。
沈氏的目光和男子在空中相遇,眼中迅速閃過水光,顫抖的聲音里滿是喜悅︰“五哥,你終于來了。”
男子壓抑著滿心的激動狂喜,張口說道︰“九妹,我帶著嵐兒一起來投奔,以後免不了要多多叨擾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膠著了片刻,才各自移開。
沈氏迫不及待地又看向男子身邊的少女,當看清少女的面容時,沈氏情不自禁地濕了眼眶,哽咽著喚了一聲︰“嵐姐兒,過來,讓……讓姑姑好好看一看你。”
父親說的沒錯。
姑姑果然很喜歡她。
少女嬌羞地應了一聲,蓮步輕移,走上前來。
沈氏握住少女柔軟縴細的手,凝視著盯著少女的臉龐,柔聲道︰“好孩子,這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吧!如今到了京城,就且安心住下。姑姑已經給你收拾好了住處,缺什麼,你只管告訴姑姑。有姑姑在,這里就是你的家。”
一番柔聲細語,猶如一股涓涓細流,流淌進心田。
少女心中涌起陣陣暖流,對這個剛見面的姑姑頓生孺慕之情,輕聲應道︰“是,嵐兒一切都聽姑姑的。”
……
真是感人肺腑的相逢!
顧莞寧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眼中掠過譏諷的冷意。
這個相貌清俊無雙的男子,正是沈梅君的堂兄沈謙。
沈謙此時已年過三旬,依然風度儒雅清俊不凡,可想而知,年少時是何等英俊倜儻。只可惜,沈謙右腿受了傷,落了腿疾,行走時右腿一瘸一拐的,讓人不免心生惋惜。
沈謙身邊的少女,皮膚白皙,柳眉櫻唇,目若秋水,脈脈含情。身形縴弱,楚楚動人。相貌氣質都和沈氏十分肖似。
這個美麗少女,自然就是沈青嵐了。
“母親,這就是五舅舅和青嵐表姐吧!”顧謹言上前一步,笑著抱拳作揖︰“外甥謹言,見過五舅舅,見過青嵐表姐。”
沈謙看著顧謹言,神色既驚又喜︰“你就是謹言?你今年,應該有七歲了吧!”
顧謹言一本正經地應道︰“是,再有三個月,我就滿七歲了。”
明明還是個孩童,偏要做出大人的姿態來,看著十分可愛。
沈謙貪婪地打量著顧謹言,似有滿肚子的話想說,一時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沈青嵐笑盈盈地喊了聲“謹言表弟”,然後扭頭對沈謙笑道︰“爹,謹言表弟和你長的頗為肖似呢!都說外甥肖舅,果然不假。”
“青嵐表姐說的是。”一個清脆悅耳的少女聲音悠然響起︰“祖母常說,阿言長得不像父親。我今日見了五舅舅才知道,原來阿言生的像五舅舅。”
沈氏笑容微微一僵,飛快地看了神色復雜又有些尷尬的沈謙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笑道︰“莞寧,你又淘氣了。還不快些來見過你五舅舅和青嵐表姐。”
顧莞寧從容走上前來行了一禮︰“莞寧見過五舅舅,見過青嵐表姐。”
沈謙此時回過神來,忙笑道︰“寧姐兒不必多禮。”
沈青嵐還了一禮,喊了聲莞寧表妹,下意識地仔細打量對方一眼。
兩人年齡相若,身材個頭也相近。
論相貌,她並不比顧莞寧遜色。
可不知怎麼地,一見了顧莞寧,她就打從心底里生出不如對方的怯意。
或許是顧莞寧戴的貓眼石頭面太惹眼了,也或許是雲霞裙上的光華太盛,抑或是那張俏臉上的笑容太過耀目。顧莞寧那份絕色容光和富貴若等閑的氣度,懾得人喘不過氣來。
相較之下,她身上的穿戴,簡直寒酸得可憐……
沈青嵐生平第一次,對一個同齡少女生出了自愧不如的心情,還有一絲隱隱的嫉妒。
顧莞寧看著沈青嵐,唇角似笑非笑︰“青嵐表姐怎麼一直在看著我?莫非我穿戴得有何不妥之處?”
洞悉了然的目光里,帶著一絲淡不可察的嘲弄。
沈青嵐有些被看穿心思的狼狽,擠出笑容道︰“莞寧表妹誤會了。來京城的路上,我一直在想著莞寧表妹會是何等模樣。今日一見之下,方知這世上還有像表妹這般美麗高貴的少女,一時看得呆住了。失禮之處,還請莞寧表妹見諒。”
此時的沈青嵐,初進京城,心思尚淺,遮掩心緒的本事還差的遠。口中說著漂亮的場面話,表情卻已露出了幾分心虛。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別人若是這般誇我,我便厚顏領受了。青嵐表姐如此盛贊,委實令我汗顏。論相貌氣質,我哪里比得上青嵐表姐。母親也是這般想的吧!”
沈青嵐︰“……”
沈青嵐就是再遲鈍,也能察覺到顧莞寧的敵意了,一時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回應。
“莞寧!”沈氏半是不悅半是警告地瞪了過來︰“嵐姐兒比你大了一歲,以後你們兩個要像親姐妹一樣好好相處。”
親姐妹?
呵呵!
顧莞寧神色冷淡地應了回去︰“我只有一個弟弟,何來的親姐妹。”
沈氏︰“……”
沈氏萬萬沒料到顧莞寧竟會當著沈謙父女的面出言不遜,氣的臉都白了︰“放肆!我平日是怎麼教導你的?你怎麼敢如此失禮?給我立刻向嵐姐兒道歉。”
沈氏怒火高漲,顧莞寧卻慢條斯理神色從容︰“我說的都是實話,母親為何這般惱怒。我只說我沒有親姐妹,又不是要苛待青嵐表姐。母親這般生氣做什麼。”
沈氏被噎了一下,心中愈發惱火。
沈青嵐既難堪又尷尬。
論身份,她不過是個來投奔的表小姐。沈氏對她雖然親熱和善,顧莞寧卻擺明了並不待見她這個表姐。
日後住進定北侯府,這樣的尷尬情形怕是還會上演。
她在西京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到京城來受這等屈辱閑氣?
沈青嵐看向沈謙,眼中流露出哀求。
爹,我們別留在京城惹人討厭了,還是回去吧!
一向疼愛她的沈謙,此時卻對她眼底的懇求視而不見,對顧莞寧示好地一笑︰“莞寧性情直率,說話耿直,和你娘當年一般脾氣。”
顧莞寧淡淡一笑︰“五舅舅說笑了。祖母說我的脾氣和父親一模一樣,大概是不太像母親當年的。”
沈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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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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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2 PM
第十四章 重逢(一)
顧莞寧短短幾句話,讓氣氛陡然冷了下來。
沈氏看著神情尷尬的沈謙父女,又是心疼又是憤怒。
不過,此時此刻不宜再多說什麼,否則,他們父女只會更難堪。
沈氏當機立斷,很快扯開話題︰“今日風大,我們都別在門口站著了,先進府安頓歇息片刻。待會兒,我再領著你們去見太夫人。”
沈謙定定神,接過話茬︰“一切有勞九妹了。”
沈氏扯出一抹笑容︰“五哥這麼說,可就見外了。”一邊說著,一邊拉起沈青嵐的手,溫柔地低聲道︰“嵐姐兒,隨姑姑進去吧!”
沈氏的溫柔親切,稍稍撫平了沈青嵐的難堪。
沈青嵐乖乖地應了一聲,隨著沈氏一起邁步進了定北侯府。
沈謙神色復雜地看了顧莞寧一眼,很快也跟了上去。
顧謹言略一猶豫,走到顧莞寧身邊,小聲道︰“姐姐,你是不是不喜歡五舅舅和青嵐表姐?”
顧莞寧甚至不肯遮掩一二,當著沈氏的面就讓沈謙父女下不了台。
顧莞寧神色平靜無波,淡淡應道︰“我想不出有什麼理由必須要喜歡他們父女。他們是母親的娘家親戚,可這麼多年來從未有過來往。忽然就這麼登門來投奔母親,誰知道他們存了什麼心思。”
不等顧謹言吭聲,又反問了回來︰“你喜歡他們嗎?”
顧謹言被問的一愣,反射性地答道︰“我覺得五舅舅看著很親切,青嵐表姐也溫柔可人。”
不知怎麼地,他一見到他們兩個,便打從心底覺得親近。真不知道為什麼姐姐這麼討厭他們。
顧莞寧眼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卻什麼也沒說。
顧謹言覺得顧莞寧有些奇怪,想問卻又不敢張口。
以前姐弟兩個一直很親近,不知怎麼地,現在見了顧莞寧莫名地多了些畏懼和陌生。他甚至不敢催促顧莞寧快些進府去……
片刻後,顧莞寧深深呼出一口氣︰“我們也進府吧!”
顧謹言這才松了口氣,點頭應了。
……
沈謙沈青嵐父女兩人,被一路領著到了歸蘭院。
衣物行李自有下人安置,沈氏親自領著沈青嵐進了閨房,笑吟吟地說道︰“嵐姐兒,以後你就住在這里。看著可還滿意嗎?”
雕工精致的木床,樣式新穎的梳妝台,還有各種昂貴稀罕的家具擺件,讓人眼花繚亂。
沈青嵐長這麼大,何曾見過這般精致的閨房。一想到以後自己就要住在這里,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激動欣喜。聞言連連點頭應道︰“當然滿意。我還從沒見過這麼精致好看的閨房,多謝姑姑。”
沈氏看著一臉歡喜的沈青嵐,心中涌起絲絲酸澀。
沈青嵐自出生就沒了親娘。這麼多年來一直隨著沈謙住在偏僻的小院子里,沒穿過像樣的衣服,沒戴過精致的首飾。身邊就綠兒這麼一個小丫鬟……
相比起錦衣玉食的顧莞寧,沈青嵐活的卑微而可憐。
站在一旁的沈謙,忽地張口說道︰“莞寧似乎不太喜歡我們父女……”
沈氏神色微微一沉,聲音也冷了幾分︰“莞寧自幼在太夫人身邊長大,太夫人對她十分疼愛,也養出了她嬌慣任性的脾氣。你們不必理會她。以後我自會好好教導她,放心好了。”
沒等沈謙說話,沈青嵐已經善解人意地張了口︰“姑姑可千萬別因此責怪莞寧表妹。莞寧表妹和我從未見過面,乍見之下,心中不免有些排斥。待日後我好生地哄一哄她,她自會慢慢軟化態度。”
頓了頓,又補了幾句︰“爹特意領著我來投奔姑姑,姑姑已經為我費了許多心思。若是因為我,姑姑和莞寧表妹鬧得母女離了心,我也沒臉留在姑姑身邊了。”
這番話,說得入情入理,十分妥帖。
沈氏舒展眉頭,愛憐地誇贊︰“嵐姐兒真是知大體懂事。”
沈青嵐被誇得羞紅了臉。
“嵐兒,”沈氏親昵地喊著沈青嵐的閨名,看著她的目光里滿是慈愛和溫暖︰“你以前沒過過什麼好日子。以後在姑姑這兒,姑姑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再不會讓你受半點委屈。”
沈青嵐莫名地紅了眼圈,忽然覺得這麼多年來自己真的受了很多委屈,哽咽著喊了聲姑姑。
然後,沈氏緊緊地摟住了沈青嵐。
姑姑的懷抱真溫暖。
她從小就沒了親娘,一直和父親生活。沈謙對她再好,也彌補不了沒有親娘的遺憾。此時依偎在沈氏的懷里,沈青嵐幾乎生出了自己也有母親的錯覺。
沈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著她們兩個相擁,俊逸的臉孔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等了這麼多年,終于等到重逢的這一天了。
為了這一刻,就算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
鄭媽媽咳嗽一聲,張口提醒道︰“夫人,太夫人和兩位夫人還在正和堂等著舅老爺和表小姐呢!以後表小姐住下了,多的是說話相聚的時間。”
是啊!她苦苦等了這麼多年,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沈氏用帕子擦拭眼角的淚痕,沖著沈青嵐沈謙笑了一笑︰“五哥,你和嵐兒隨我去正和堂見一見太夫人。”
沈謙笑著點了點頭。
……
剛走出歸蘭院,顧莞寧姐弟兩個便迎面過來了。
沈氏冷淡地看了顧莞寧一眼︰“你還知道過來?”
顧莞寧神色不變,淡淡應道︰“祖母還在等著我們一起過去。我若是不去,只怕祖母會心中擔憂。”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是為了太夫人的顏面,她根本懶得搭理沈謙父女。
沈氏心里的火氣嗖嗖直冒,卻不得不強自忍耐,放低身段哄道︰“待會兒到了正和堂,見了你祖母她們,你可別再亂說話了。免得惹你祖母不高興。”
明明是怕沈謙父女在眾人面前出丑丟人吧!
顧莞寧閑閑一笑︰“母親不用擔心。祖母一向疼我,不管我說什麼,祖母都不會生氣的。”
沈氏︰“……”
沈氏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將怒意按捺下去,甚至擠出了一絲笑容︰“你一向聰慧懂事,也怪不得你祖母最疼你。”
顧莞寧瞄了沈氏一眼,唇角似笑非笑。
從不肯受半點委屈閑氣的沈氏,今日為了沈謙和沈青嵐著實是放低了身段。
……
沈謙父女都生了一副好相貌,很容易博得別人的好感。
沈謙是翩翩美男子,雖然腿腳不便,依然瑕不掩瑜。束手而立,唇角含笑,謙謙君子,俊美如玉。
沈青嵐更是生的美貌動人,雖比不上顧莞寧的明艷奪目,卻自有一股嬌怯不勝惹人憐惜的風韻。
沈謙領著沈青嵐一起向太夫人行禮問好。
太夫人將心里的些許不滿遮掩得嚴嚴實實,和顏悅色地笑道︰“五舅爺不必多禮,快些坐下說話。”
又打量沈青嵐一眼,笑著誇贊︰“嵐姐兒生的真是水靈標致,看著便討人喜歡。看著倒和沈氏當年一般模樣。”
沈青嵐微微紅著臉福了一福︰“多謝太夫人誇贊。”
吳氏和方氏也附和著誇了幾句。
沈氏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心里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
顧莞寧忽地笑吟吟地說道︰“祖母這麼說我可不依。青嵐表姐和母親生的一般模樣,我這個嫡親的女兒,倒是半點不像母親。這以後讓人見了,豈不是要取笑于我?人家指不定以為青嵐表姐和母親才是母女呢!”
此話一出,沈氏陡然色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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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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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3 PM
第十五章 重逢(二)
沈謙的神色也是微微一變。
“顧莞寧!”沈氏一臉慍色,聲音里滿是怒氣︰“你在胡扯什麼!嵐兒是我的娘家佷女,什麼母女不母女的。這種話若是傳出去,豈不讓人恥笑?”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淡淡笑道︰“我就是隨口說說罷了。本就是當不得真的玩笑話,母親怎麼為了一句玩笑就動怒了。”
沈氏被噎得啞口無言。
是啊!
青嵐姓沈,是她的娘家佷女。就算容貌生得再相似……也不會有人胡亂猜疑。
知道真相的只有寥寥幾個沈家人,都遠在西京。就算哪一天他們知道沈謙領著女兒來投奔她,也絕不敢將真相說出口。她大可不必憂心!
顧莞寧處處針對沈青嵐,想來是出于少女的嫉妒心,不必放在心上。
這麼想著,沈氏的面色緩和了不少。
太夫人略略皺了眉,嗔怪地說道︰“寧姐兒,這種玩笑話可不能隨便說。”
顧莞寧俏皮地眨眨眼︰“是是是,我聽祖母的話,以後不說就是了。”
當著客人的面,太夫人少不得要數落顧莞寧幾句,又對沈謙父女歉然地笑了一笑︰“真是對不住。寧姐兒自小就是這個脾氣,口沒遮攔,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你們千萬別放在心上。”
沈謙定定神笑道︰“太夫人嚴重了。幾句玩笑話而已,我這個做舅舅的怎麼會和外甥女計較。”
沈青嵐低著頭沒吭聲,心里忽地生出了一個荒唐的念頭。
如果……顧莞寧說的都是真的該有多好。她做夢都想有這麼一個美麗溫柔又慈愛的親娘……
待沈青嵐察覺到自己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念頭時,不由得嚇了一跳,連忙將這個荒謬的想法揮開。
沈氏是父親的堂妹,是她的姑姑。她們身上都留著沈家的血。
她怎麼可能是姑姑的女兒!
……
當天晚上,太夫人特意在正和堂里設了家宴,給沈謙父女接風洗塵。
在兵部當差的顧海也回了府。
顧家人個個生的好相貌,死去的顧湛英俊逼人,齊王妃顧渝艷冠群芳,顧淙相貌略平庸一些,顧海卻是兄妹四人中生的最俊朗的。
顧海今年二十八歲,正是一個男子最好的年華。他留著短短的胡須,相貌俊美,身材高大,舉手投足間盡是成熟男子的魅力。
顧淙去了邊關,如今定北侯府老的老少的少,能撐門立戶的男子就只剩下顧海了。
“三叔,”顧莞寧笑著喊了一聲︰“你總算回來了。我們都在等著你呢!”她對已故的顧湛沒什麼深刻的印象,和三叔顧海倒是頗為相得,感情親厚。
顧海對這個聰慧過人的佷女也格外疼愛,笑著嗯了一聲,隨手揉了揉顧莞寧的頭發。
顧莞寧笑著抗議︰“三叔,我的頭發都被你揉亂了。”
顧海一臉無辜地攤攤手︰“要不,我讓你揉回來。”
一邊說著,一邊俯下身子,將頭湊到顧莞寧面前。
熟悉的舉動,讓顧莞寧忍俊不禁。
大伯顧淙性情嚴肅,不喜多言。三叔顧海卻幽默詼諧,性子也十分隨和,時常陪佷兒佷女們嬉鬧玩耍。也因此,一眾堂兄弟姐妹都喜歡他。
顧莞寧一時頑皮心大起,竟真的伸出手,在顧海的頭上胡亂的撥弄了一把。
“莞寧,別胡鬧。”沈氏皺著眉,低聲呵斥。
聲音頗為嚴厲。
沒等顧莞寧吭聲,顧海便搶著笑道︰“是我有意逗莞寧高興,二嫂要怪就怪我沒大沒小,可別怪莞寧。”
顧海這麼一說,沈氏也不好再板著臉孔,扯了扯唇角,沒再說什麼。
顧海得意地沖顧莞寧擠擠眼。
“二姐,快些過來,我替你留好位置了。”活潑的顧莞琪揚聲喊了起來。
顧莞寧抿唇一笑,心里暖融融的。因為沈謙父女到來被勾起的陰郁不快也隨之一掃而空。
親生的母親對她不聞不問百般挑剔,可她還有疼愛她的祖母,有關心她的三叔,還有和睦友愛的堂兄弟姐妹們。
老天待她也算不薄了。
坐在一旁的沈青嵐,將這一幕盡收眼底,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絲絲羨慕。
……
家宴結束後,沈氏親自送沈謙父女兩人到歸蘭院。
“五哥,今天晚上你暫且在歸蘭院里歇下。”
沈氏凝視著俊美儒雅的沈謙,輕聲道︰“我給你另外準備了住處,等明日,就讓鄭媽媽帶著你去安置。院子不大,勝在雅致安靜。”
“我記得你最喜歡梅花,特意讓人在院子里移種了幾株。可惜現在不是賞梅的時節,得等上幾個月,梅花才會開。”
“有勞九妹操心了。”沈謙抱拳作揖。
沈氏側過身子,避了這一禮,口中嗔怪不已︰“什麼操心不操心的,五哥說這樣的話,是成心和我見外了。”
頓了頓又低聲嘆道︰“我原本打算留你住在侯府里。我們兄妹兩個,以後見面說話也方便。可惜莞寧那個丫頭在太夫人面前多嘴了幾句,說什麼侯府內宅里不宜有外男。我只好給你另外準備住處。”
一雙妙目中,流露出淡淡的歉意和不舍。
沈謙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莞寧這麼說也沒錯。青嵐能留在你身邊,我心里已經十分安慰了。”
沈氏不假思索地應道︰“五哥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青嵐視若己出,好好待她。”
沈謙低聲道謝︰“多謝九妹。”
沈氏欲言又止,眼中流露出復雜之極的情緒。
沈謙和沈氏對視片刻,目光膠著在一起。
明明什麼也沒說,又像訴說了千言萬語。
沈青嵐在一旁看著,心里有些莫名的怪異。父親和姑姑多年不見,倒是半點都不陌生,看來,兩人確實感情深厚。可兩人對視的時候,不太像堂兄妹,反而像一對久別重逢的舊情人……
等等!
她在想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都怪顧莞寧,今天胡言亂語了一通,害得她也跟著胡思亂想起來。
沈青嵐用力地咬了咬嘴唇。
待沈氏走後,沈謙低聲叮囑沈青嵐︰“嵐兒,從今日起,你就住在歸蘭院里。有你姑姑精心照顧你的衣食起居,爹沒什麼不放心的。”
“不管怎麼說,莞寧才是你姑姑嫡親的女兒,是定北侯府最矜貴的嫡女。性子略驕縱些也是難免的。你別和她起沖突。你要謹記自己的身份,凡事多忍讓莞寧一些。”
說起顧莞寧,沈青嵐滿心委屈︰“爹,今天你也看見了。我什麼都沒說,什麼也沒做,莞寧表妹就故意讓我難堪。以後我不知要受她多少閑氣……”
沈謙皺了皺眉,沉聲打斷了沈青嵐︰“行了,你什麼都別說了。我們遠道而來,投奔你姑姑。已經給你姑姑添了麻煩。你若是再和莞寧鬧的不愉快,豈不是讓你姑姑左右為難?”
“可是……”
“沒什麼可是!”
沈謙加重了語氣,聲音近乎嚴厲︰“我今日叮囑的話,你必須牢牢記住。若是因為你的緣故,惹得你姑姑不高興了,我絕不會輕饒!”
沈謙素來沉默少言,極少發脾氣。
沈青嵐被他少見的動怒嚇到了,心里愈發覺得委屈,眼圈頓時紅了。
沈謙見狀,心軟了下來,語氣也放柔了幾分︰“嵐兒,我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孩子,知大體懂分寸。今天的事,是你受委屈了。可我們到底是寄人籬下,受些委屈也是難免的。你就當是為了爹,凡事都忍讓幾分。”
沈青嵐用袖子擦了眼淚,低聲應下了。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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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4 PM
第十六章 往事(一)
“寧姐兒,你今日是怎麼回事?”
正和堂里,太夫人握著顧莞寧的手,低聲問道︰“沈家父女今日剛到府里,怎麼就惹你不高興了?”
顧莞寧不答反問︰“祖母為什麼這麼問?或許不是他們惹我不高興,是我心胸狹窄,容不得母親對別人比對我好,所以才故意刁難他們。”
太夫人笑了一笑︰“我的寧姐兒可不是這等小氣的人。你這麼做,肯定有你的原因。”
平淡尋常的兩句話,卻讓顧莞寧鼻子一酸︰“祖母,你對我真好。”
這才是真正的親人。
毫不猶豫地信任她,永遠站在她這一邊。
太夫人失笑,拍了拍顧莞寧的手背︰“傻丫頭,盡說些傻話。祖母就你這麼一個嫡親的孫女,不對你好,難道要對不相干的外人好不成?”
是啊!論血緣關系,祖母只有她這麼一個親人。顧謹言根本就不是顧家的血脈!
顧莞寧深呼吸口氣,將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祖母年齡大了,乍然將這麼驚人的真相告訴她,只怕她經受不起這樣的打擊。更何況,此時她無憑無據。即使說了,祖母也未必肯信。
“怎麼了?”太夫人敏銳地察覺到顧莞寧的些許異樣︰“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和祖母說?”
“祖母真是厲害,一眼就看出我有心事。”
顧莞寧掩飾地笑道︰“我就是想告訴祖母,我不喜歡沈青嵐,若是母親逼著我和她親近,我肯定不依。以後少不得會因此和母親發生爭執。到時候,祖母可得護著我。否則,只怕母親會遷怒于我……”
“她敢!”太夫人挑眉輕哼一聲︰“有我在,誰都休想讓你受半點閑氣。”
顧莞寧心里一暖,故意笑道︰“祖母,你為什麼不問問我,為何不喜歡沈青嵐?”
太夫人不以為意地應道︰“區區一個表姑娘,不喜歡就不喜歡,還要什麼理由。你不喜歡她,就讓她安分地在歸蘭院里待著,少出來礙你的眼。這些話你不便說,以後我交代你母親一聲就行了。”
被人這般放在心上疼愛,被人這般不問緣由地護短,真幸福。
顧莞寧嗯了一聲,跪在太夫人身前,將頭靠在太夫人的膝蓋上。
太夫人愛憐地撫摸著她柔軟的發絲,柔聲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歇著吧!你這些日子隨著陳夫子苦練武藝箭術,一定很辛苦很累。”
“你喜歡做的事,祖母不會攔著你。”
“不過,你也要保重身子,別讓祖母整日為你操心。就當是給祖母盡孝心了。”
顧莞寧乖乖應下了。
……
隔日,沈謙就搬出了侯府。
沈氏不宜出府,特意叮囑心腹鄭媽媽隨著沈謙一起去安頓。
沈氏為沈謙準備的住處,和定北侯府只隔了幾條街道,步行只要小半個時辰。兩進的院子確實不算大,一個人住卻是綽綽有余。
院子里種了幾株梅花,書房里擺放著上好的筆墨紙硯。
沈氏不但準備好了住處,還特意買了兩個書童四個小廝。
沈謙心下感動,對鄭媽媽低聲道︰“請鄭媽媽回去後,代我向九妹道謝。”
鄭媽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五舅爺說這話,可就太見外了。夫人知道五舅爺要帶著表小姐到京城來,高興得一連幾晚都睡不著。老奴伺候夫人這麼多年,已經很久都沒見過夫人這般高興了。”
沈謙目中閃過復雜難掩的情緒,半晌才低聲問道︰“九妹她……素日里很少展顏嗎?”
鄭媽媽目光一掃,示意所有伺候的下人都退下。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和沈謙兩個人了,鄭媽媽才嘆道︰“五少爺,小姐心里惦記著你們父女,這麼多年來,何曾真正開懷過?幸好老天保佑,你和小姐又能重逢相聚。小姐心里不知道有多高興。”
聽到熟悉的稱呼,沈謙神情有一剎那的恍惚。
舊日的記憶,瞬間涌上心頭。
……
她是長房嫡出的幼女,在族中排行第九。
他是五房唯一的兒子,排行第五。
只有寥寥幾人知道,五房的夫妻當年生下的兒子夭折而亡,後來從人牙子手中買下了年幼的他。
他頂替了原來的沈謙,成了沈家的五少爺。
他自幼聰慧,在讀書上極有天分,早早就中了童生,又考中了秀才。又因為相貌生的俊俏,在西京頗有名氣。養父母待他也極好。
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和她是堂兄妹,年齡相若,自小一起長大,愛好性情相投,感情十分親厚。
他喜歡讀書擅長作畫,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他相貌清俊斯文儒雅,她美麗動人氣質優雅。兩人站在一起,猶如一雙金童玉女。總會惹來許多贊嘆驚艷的目光。
有人玩笑般地說過,可惜你們兩個是堂兄妹,不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年少的他聽了這樣的玩笑話,心中漾起陣陣漣漪。
真可惜,他們是堂兄妹,絕不可能成為他人口中的“一對璧人”。
他心中遺憾又悵然,抬起頭看著她,卻發現她那雙美麗清澈的眼眸中也浮起了淡淡的憂傷。
那一刻,他的心怦然而動。
原來,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後來,他偶爾中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心中狂喜不已。他和她沒有真正的血緣關系!他可以喜歡她,她也可以喜歡他!
兩顆年少懵懂的心,漸漸靠近,開出絢爛的花朵。在眾人不知道的角落里,肆意盛開。
殘酷的現實,很快給了他和她重重一擊。
她哭著來找他,告訴他顧家登門來提親了。
定北侯府顧家,大秦朝聲名鼎赫的將門侯府。顧湛身為顧家唯一的嫡子,十五歲時便承襲了定北侯的爵位。
家世顯赫也就罷了,顧湛偏偏還是個英俊過人的少年郎,武藝出眾,年少便開始領兵打仗,立下了不少戰功。不管從哪一方面來看,顧湛無疑都是極為出眾的。
這樣一門好親事,也怪不得她父母這般高興,迫不及待地就應下了親事。
“五哥,我不想嫁給什麼顧湛。我喜歡的人是你!我想和你在一起廝守終身。”少女投進他的懷中,一邊落淚,一邊訴說著綿綿情意。
他激動的將她緊緊摟在懷里,堅定地說道︰“九妹,我對你的心意,日月可鑒。你等我,我現在就去見大伯父大伯母,向他們求娶你。”
她喜極而泣,沾滿了淚珠的臉龐綻放出明媚動人的笑容。
很快,他就知道自己是何等的天真可笑了。
當他跪在她父母面前說清自己的心意和來意時,素來隨和可親的大伯父勃然大怒︰“荒唐!可笑!你是沈家的兒郎,哪怕沒有血緣關系,也依然是梅君的堂兄。你們兩個怎麼能有私情?”
“更何況,梅君已經和顧侯爺定了親事,婚期就在年底。你就別痴心妄想了,趁早打消這份心思。”
養父母聞訊趕來,既驚又怒,怒斥了他的痴心妄想,不由分說地將他關了起來。
她也被軟禁在了閨閣里。
一對有情的少年男女,被硬生生地分開。
少年人最是沖動,她趁著半夜逃出家門。她的乳母悄悄來給他送信。
她的愛熱烈而決絕,他怎能辜負?為了她,就算是終生隱姓埋名遠走他鄉,他也心甘情願。
兩人匆匆夜奔逃走,只帶了兩個包裹,身邊只有她的乳母。
他們逃到了一個小鎮上,隱形改名,以天地為媒拜了堂,做起了夫妻。少年情熱,每天廝守痴纏,哪怕日子過的清苦,也是甜蜜幸福的。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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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4 PM
第十七章 往事(二)
很快,她有了身孕。
他激動又欣喜地等待著新生命的誕生。
她懷胎十月,生下了他們的女兒。
剛出生的孩子,閉著眼楮,小臉紅通通的,說不出的可愛。雖然還小,已經看得出和她生得十分相似。
他喜不自勝,一手抱著女兒,一手攬著她。只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子。
她筋疲力竭地躺在他的懷里,幾近昏迷,甚至沒力氣睜開眼看一看他們的女兒。唇角卻揚著幸福滿足的笑意。
就在那一刻,驚變突生。
門忽然被用力地撞了開來。
他猛然回頭,幾張溢滿了憤怒的熟悉臉孔引入眼簾。
是沈家人!
他和她私逃了一年,沈家人一直鍥而不舍地到處尋找他們的蹤跡。現在,終于找了過來。
他心中陡然一沉,正要抱著孩子跪下。大伯父已經憤怒地張口︰“來人,將九小姐立刻帶回去。”
兩個身材高壯的堂兄將他牢牢地押著不能動彈,他絕望又無助地喊著她的閨名。她用盡力氣睜開眼看著他,淚水從眼角滑落。
他們兩個都很清楚,沈家人既是找到了他們,就絕不會再容他們在一起。
她被接回沈家,軟禁在閨房里。閨房外日夜有人看守。
他和女兒則被沈家人秘密關進了僻靜的田莊里,再也沒機會和她相見。
他們私逃的事,被沈家人嚴嚴實實地遮掩了下來。顧家只以為她生病靜養了一年,很快又定了婚期。
她不願嫁到京城,意圖尋死。
大伯父冷冷地說了幾句話︰“你想死隨便你,不過,沈謙和你生的孽種也別想再活了。你想要他們活命,就給我乖乖地養好身子,嫁到顧家去。”
她哭的死去活來,卻不得不屈服。
出嫁前的那一天,鄭媽媽吞吞吐吐地告訴她,他的右腿被硬生生打斷了,以後再也不能像常人一般行走。
大伯父是沈家的族長。打斷他腿的命令,是大伯父親自下的。這是對他的懲罰,也是對她的警告。
她出嫁的時候,十里紅妝,熱鬧風光。
那一天,他依舊被關在陰冷潮濕的柴房里。柴房外有數十個家丁看守,他根本沒機會逃出半步。
被打斷的右腿還未痊愈,疼痛難當。這些微的痛楚和心里的痛苦絕望相比,卻是那樣的微不足道。
一對有情人,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拆散了。
從今以後,她將會是顧家的兒媳,顧湛的妻子。她會替顧湛生兒育女。留下他孤零零的一個人,活著還有何意義?
他沒了求生的意志,一連三日不肯進食。
直到養父母含著淚抱著孩子到他面前︰“謙兒,你執意尋死,我們也攔不住你。只可憐了這個孩子,一出生就沒見過親娘。現在,連親爹也要拋下她了。”
孩子又瘦又小,就連哭聲都是那樣的細弱可憐。
他淚流滿面,用盡全力坐直了身子,將女兒緊緊地摟在懷中。
是啊!他不能死。
他要好好活著,將他們的女兒養大成人。
他又被關了一年,才被放出了田莊。出了田莊後,他領著女兒住進了沈家族人聚居的一處僻靜小院子里。
他無端地失蹤兩年多,再次出現時傷了右腿,身邊還多了個孩子,不免惹人疑心。因此,對外只得宣稱是騎馬時摔傷了腿。孩子的來歷不好解釋,便含糊地宣稱兩年前在外地成了親,妻子已經亡故。
大伯父親自來了一回,看也沒看孩子一眼,沉聲警告︰“沈謙,從今以後,你就安分地在這里住著,不準出西京半步。否則,休怪我心狠手辣。”
“你也別再惦記梅君了。我告訴你,梅君嫁到顧家後,顧湛對她疼惜有加。他們夫妻兩個十分恩愛,成親不到半年梅君就懷了身孕,如今已經生了一個女兒……”
最後一句話,像一支銳利的箭,深深地刺進他的胸膛。
他頭腦一片空白。
她和顧湛十分恩愛,她為顧湛生了女兒。
從她被逼著嫁人的那一刻開始,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當這一天真的來臨時,他才知道所有的心理準備都是那樣的蒼白無力。
大伯父走後,他失魂落魄地坐了許久,一顆心空蕩蕩的,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剛學會走路的女兒搖搖晃晃地走了過來,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爹。
他瞬間淚如泉涌,將女兒小小的身子摟進懷里。
嵐兒,現在,爹只有你了。
兩年後,養父母各自生病去世。他領著女兒,在小小的院子里相依為命。
他一直安分守己地待在院子里,平日里極少外出。時間久了,外人幾乎忘了沈家五房還有他這麼一個人。
他以為,這輩子都再無機會和她相見了。
幾年後,她暗中讓人送了封信來。信上只有短短的幾句話。
五哥,我要去邊關找顧湛,十天後,我會乘坐路過西京。我在碼頭處等你。
他緊緊地攥著薄薄的信紙,心里被巨大的喜悅充盈。
十天後,他先哄睡了女兒,然後乘著夜色出了家門,到了碼頭邊。一眼便看到了有著定北侯府標記的官船。
鄭媽媽早已在碼頭邊等候,領著他悄悄上了船。
他和她暌別六年,終于又重逢。
兩人在燈下相顧無言,然後相對落淚。
她什麼也沒問,只說︰“五哥,我需要一個兒子。若是老天垂憐,就讓我今夜懷上你的孩子。”
他們只有短短一夜的相處時光。
他既心酸又激動地抱住了她嬌軟的身子。
一夜的歡愉時光,像是從老天那兒偷來的一般。天還沒亮,他就匆匆起身離開。臨別前,她分明沒睡,卻閉著眼楮躺在床榻上,淚水不停地從眼角滑落。
他忍著酸澀的淚水,轉身離開。
……
往昔的回憶,蜂擁而至。
沈謙眼中掠過濃濃的酸澀和痛楚。
鄭媽媽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忍不住長嘆一聲︰“五少爺,老奴知道,這些年你受了很多苦,小小姐也受委屈了。可小姐這些年來也不好過。”
“在外人看來,小姐衣食優渥享盡榮華。只有老奴知道,小姐心里一直很苦。她沒有一天不惦記你們父女兩個。”
“可她是定北侯夫人,侯府上下不知有多少眼楮在盯著她。她不能有半點行步差池,不敢讓人給你送信,也不敢在人前提起你們。只能悄悄在半夜時偷偷抹淚。”
“現在,總算熬到苦盡甘來了。顧侯爺戰死沙場,三年孝期已滿,你們父女也到了京城來。如今一家子總算能團聚了。”
是啊!
想到沈氏,想到顧謹言那張神似他的小臉,沈謙的心里涌起巨大的喜悅。神色間常年的陰郁終于散去。
“老天待我沈謙總算不薄。沒想到,有生之年,我和九妹還有重逢相聚的這一天。”
哪怕不能時常相見,能離她這麼近,他心中也已心滿意足了。
更令他欣慰的是,自小就孤苦無依的女兒,終于能和親娘相依相伴。
雖然,沈青嵐永遠也不會知道沈氏就是她的親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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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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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5 PM
第十八章 偏心(一)
此時,沈青嵐正在榮德堂里陪著沈氏說話。
沈氏溫柔地招呼沈青嵐坐在自己身側,親昵地拉著沈青嵐的手,細細地問道︰“嵐兒,你和你爹平日住在哪里?身邊有哪些人伺候?衣食住行是不是很清苦?”
那份憐愛和關切,在眼角眉梢畢露無疑。
沈青嵐自小到大,身邊只有親爹,從沒有女性長輩陪伴。被沈氏這般溫柔憐惜地詢問著,幾乎有些受寵若驚了,乖巧地一一作答。
“我和爹住在一處僻靜的小院子里。爹身邊有一個小廝,我身邊有一個丫鬟,叫綠兒。”
“衣食住行確實簡單些,不過,也算不得清苦。”
沈氏看著沈青嵐身上穿的細棉布衣裙,一陣心疼︰“怎麼不清苦。瞧瞧你身上穿的,連件像樣的衣裙也沒有。”
在定北侯府,就是丫鬟身上穿的衣料也比沈青嵐強一些。
沈青嵐有些羞愧地低下頭︰“讓姑姑見笑了。”
這已經是她穿過的最好的衣裙了。
沈氏見沈青嵐這副羞愧交加的可憐模樣,心中滿是酸楚。
就是沈青嵐不說,她也能猜到父女兩個生活的窘迫。
沈謙天資聰穎年少多才,卻因為和她的私情被她父親打斷了右腿,這一生都被毀了。他領著孩子住在僻靜的院子里,一切用度從哪兒來?單靠著族里的接濟,生活能好到哪兒去?
“嵐兒,我之前不知道你的身材樣貌,不便為你準備衣裙。”
沈氏將心里的酸澀按捺下去,笑著說道︰“如今你來了正好,我今日就打發人去叫繡莊的掌櫃過來,替你做幾身新衣。再給你添置些頭面首飾。”
“你正是鮮花一樣的年紀,又生的好相貌,該好好打扮才是。”
沈青嵐既感激又有些不安,怯生生地說道︰“姑姑別這麼破費了,我已經給姑姑添了許多麻煩……”
“這算什麼麻煩。”
沈氏笑著安撫︰“你且安心住著,把這兒當成自己的家就是了。我們侯府一年四季,每季都要給主子們各添置五身新衣兩套首飾,若是要出府赴宴或是去要緊的場合,還會另外添置。”
“你來之前,府里有兩位表小姐,她們一應的月例用度都是比照府里的小姐。你當然也不例外。”
沈氏這麼說了,沈青嵐才稍稍安了心,起身道了謝︰“那嵐兒就厚顏領受姑姑的美意了。”
“好孩子!”沈氏輕輕拍了拍沈青嵐的手背,目光溫和慈愛︰“以後在姑姑面前,不必拘束,更不必說這些客套話。”
沈青嵐點點頭,眼眶有些濕潤︰“姑姑,你對我真好。”
原來,爹說的都是真的。
姑姑的性子真的溫柔可親,待她也是極好的。
沈氏展顏一笑︰“傻丫頭,我是你姑姑,對你好是應該的。”頓了頓又道︰“莞寧那個丫頭自小被慣壞了,任性驕縱了些,說話也有些刻薄。不是刻意針對你,你別放在心上。”
沈青嵐謹記著沈謙的叮囑,聞言立刻應道︰“姑姑嚴重了。莞寧表妹不過是性子率直了些,哪里算得上任性驕縱刻薄。昨日是第一次見面,莞寧表妹和我還不熟悉,所以不甚熱情。日後我一定好好和莞寧表妹相處。”
沈氏欣慰地笑道︰“你真是個善解人意又懂事的孩子。五哥將你教的真好!”
一聲嗤笑聲,陡然響起。
然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傳進了沈氏和沈青嵐的耳中︰
“聽母親的意思,青嵐表姐善解人意又懂事,我這個女兒,顯然就是無理取鬧不明事理的那一個了。”
……
顧莞寧不知何時站在門口,嘴角揚起譏削的弧度。
沈氏眉頭一皺,沒什麼好氣地說道︰“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沒丫鬟來通傳稟報?”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笑了一笑︰“我這個女兒,進自己母親的屋子,還用得著丫鬟通傳麼?”
……沈氏被詰問得無言以對。
原本輕松和睦的氣氛,瞬間冷了下來。
顧莞寧無視沈氏僵硬的神情,邁步走了進來。猶如閑庭散步,步履悠閑。舉手投足間,盡顯優雅從容和逼人的貴氣,散發出奪人的光華。
令人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沈青嵐怔怔地看著光華灼灼的少女,心中掠過一個模糊的念頭。
如果……她是姑姑的女兒,像顧莞寧一樣出身高貴錦衣玉食在眾人的嬌寵中長大,也絕不會比眼前的少女遜色半分吧!
顧莞寧目光一掃,看了過來。
目光銳利,似乎洞悉了她心底一閃而逝的陰暗,
沈青嵐有些不自在,忙用熱絡的笑容掩飾心虛︰“莞寧表妹,我和姑姑剛才正說起你呢!”
“是啊!正說起你是如何的溫柔懂事,而我,又是何等的驕縱任性說話刻薄。”
顧莞寧神色淡淡地接過了話茬︰“我也是到今日才知道,原來母親對我這般不滿。有青嵐表姐在,日後母親有人相陪,怕是更不樂意見到我了。”
沈青嵐︰“……”
沈青嵐漲紅了臉,站起身來,訕訕地解釋︰“莞寧表妹誤會了。我絕沒有要搶走姑姑的意思。我從西京遠道而來,姑姑肯收留我,我心中已經十分感激了。斷然不會生出任何不該有的心思。”
說著抬起頭,眼眸中流露出些許怯意和溫軟的懇求︰“莞寧表妹,如果我有什麼地方惹你不喜,我現在就向你陪個不是。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在那雙楚楚可憐的目光下,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化成繞指柔。
當年,齊王世子蕭睿就被這樣的沈青嵐迷去了心竅,渾然忘卻了和她多年青梅竹馬的情意……
時隔多年,她對蕭睿的痴戀早已煙消雲散,對沈青嵐的厭惡憎恨,卻沒有減少半分。
顧莞寧冷冷地看著沈青嵐,絲毫不掩飾眼底的厭惡︰“你放心,我從來沒將你放在心上。以後,你少在我面前出現就行了。”
沈青嵐的臉龐忽紅忽白,眼中閃出水光。
沈氏看著心疼不已,怒目瞪著顧莞寧︰“莞寧,你太過分了!怎麼能對嵐兒這麼說話。你現在立刻向嵐兒道歉!”
一個是莞寧,一個是親昵的嵐兒。
只聽稱呼,就知道沈氏有多麼疼惜這個遠道而來的“佷女”。
顧莞寧挑了挑眉︰“我說的都是實話,為何要道歉?”
“你!”沈氏氣的臉都白了。
她生性清冷自持,滿腹詩書才華,從不肯口出惡言。即使生氣,也說不出難聽話來。
沈青嵐眼圈一紅,淚水溢出了眼眶。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顧莞寧這般咄咄逼人地欺負她?
“沒有為什麼。”顧莞寧淡淡說道︰“我就是討厭你。”
顧莞寧怎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沈青嵐驚駭地抬頭。淚珠還在眼眶里滾動,像一朵被風雨無情吹打的白蓮花,弱不禁風,惹人憐惜。
可惜,顧莞寧沒有惜香憐玉的心情,扔下一句“我去給祖母請安”,便轉身離開。
她當然可以虛與委蛇。
以她的城府演技,假裝和沈青嵐相處的親熱和睦不算難事。這樣,既能穩住沈氏,又能迷惑沈青嵐。
不過,她沒有一絲一毫委屈自己的打算。
不管是前生還是今世,她都是驕傲的顧莞寧。
喜歡一個人時,全心全意,毫無保留。
憎惡一個人時,徹徹底底,絕不委屈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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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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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5 PM
第十九章 偏心(二)
顧莞寧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
沈青嵐淚水漣漣,低聲啜泣。
沈氏顧不得呵斥顧莞寧,忙走到沈青嵐身邊低聲安撫︰“嵐兒,你別哭。日後我一定好好數落莞寧一頓,不讓她再欺負你……”
聲音隱約飄到了顧莞寧主僕的耳中。
琳瑯一雙秀氣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小姐和夫人是嫡親的母女。夫人不向著自己的女兒,反而處處袒護娘家佷女,簡直偏心得過分。就連她聽著都覺得刺耳滿心不痛快。真不知道小姐心里會是何等難受。
琳瑯下意識地瞄了顧莞寧一眼。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到顧莞寧的小半個側臉。
顧莞寧微微抿唇,神色漠然,看不出喜怒。
“小姐,奴婢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琳瑯輕嘆一聲,語氣里滿是心疼︰“夫人這般偏心表小姐,就連奴婢都看不下去了。可是,夫人畢竟是小姐的母親。小姐當著夫人的面出言譏諷表小姐,夫人心里怕是更不高興了。”
“我只管出了心頭這口悶氣,她高興不高興,我不在乎。”顧莞寧神色淡淡,聲音冷然。
琳瑯無奈地苦笑︰“小姐說的倒是輕巧。你和夫人是母女,不說感情親疏,就只沖著孝之一字,也不宜鬧的太僵。”
大秦最重孝道。
若是小姐和夫人鬧的太難看傳了出去,對小姐的名聲可是大大不利。
顧莞寧聽出琳瑯的擔憂關切,冰冷的心里緩緩注入一股暖流,難得地解釋了幾句︰“琳瑯,你不用太過憂心。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母親對我漠不關心,這麼多年我已經習慣了。再冷淡些也無所謂。”
顧莞寧的聲音里沒有半點不甘和怨懟,語氣十分平靜。
琳瑯聽得一怔,直到此刻才敢肯定,小姐是真的半點都不在意夫人的感受了……
顧莞寧扭頭看了過來,眼中蘊著淺淺的笑意︰“我有祖母疼我,有三叔,有大堂姐她們,還有你和玲瓏她們陪伴在身邊。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
琳瑯聽了這樣的話,不但沒有釋然,心里更酸楚了。
再多的人,也無法取代親生母親。
小姐是被夫人徹底傷了心,對夫人再沒有半點期待了。
……
顧莞寧領著丫鬟到了正和堂,給祖母請安後,順勢膩在祖母身邊,親親熱熱地說起了閑話。
太夫人握著顧莞寧的手,笑著問道︰“今日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怎麼沒和你母親他們一起來?”
顧莞寧輕描淡寫地應道︰“我去過榮德堂了,和青嵐表姐鬧了些口角,惹得母親不快。我不想聽母親訓斥,索性一個人先來了。”
太夫人笑容一斂,神色沉了一沉︰“這個沈氏,行事愈發沒個親疏遠近了。”
坐在一旁的吳氏不肯放過這麼好的挑撥離間的機會,立刻張口附和︰“是啊!雖說來者是客,又是娘家佷女,二弟妹多看顧一些嵐姐兒也是應該的。可也不能因此委屈了寧姐兒。我們寧姐兒是顧家嫡女,自幼嬌生慣養,何曾受過半點閑氣。”
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
太夫人瞄了煽風點火的吳氏一眼,淡淡說道︰“你也別只顧著說別人了。今後你對華姐兒和敏姐兒也該多上點心。”
“你將香姐兒接到侯府,一住就是三年。這也就罷了。我們顧家不缺那點月例用度。不過,香姐兒再好,到底是吳家的女兒,不姓顧。敏姐兒雖不是出自你的肚皮,到底是顧家長房的血脈。”
顧莞華是吳氏所出,吳氏對親生女兒自是疼愛。對庶出的顧莞敏,就沒那麼上心了。
挑撥不成,反而被數落了一通。饒是吳氏臉皮厚,也覺得面上火辣辣的,訕訕應道︰“婆婆提醒的是,兒媳記下了。”
吳氏老實消停了,太夫人便也不再多言。
沈氏有再多不是,也是侯府嫡媳,是正經的定北侯夫人,還輪不到吳氏指手畫腳。
吳氏那點心思盤算,太夫人看在眼里,平日懶得多說罷了。吳氏一蹦 ,太夫人自是不會客氣。
……
過了片刻,沈氏領著顧謹言沈青嵐來了。
沈青嵐臉上的淚痕已經擦的干干淨淨,露出溫婉可人的笑意,絲毫看不出哭過的痕跡。
沈青嵐給太夫人請了安,然後站到了顧莞寧的身側,嬌怯地喊了聲“莞寧表妹”。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樣!
沈氏警告地看了顧莞寧一眼。
仿佛顧莞寧是什麼洪水猛獸。
顧莞寧懶得搭理沈氏,更懶得理睬沈青嵐。將頭轉到一邊,和顧莞華低聲說起話來。
沈氏見顧莞寧沒再口出不遜,暗暗松了口氣,對著太夫人笑道︰“婆婆,嵐姐兒已經在歸蘭院里安頓下了。兒媳打算為她做幾身新衣,再添置些首飾。”
太夫人淡淡應道︰“這些瑣事你看著辦就行了,無需向我回稟。”
有了惡感在先,最疼愛的孫女擺明了不喜歡這個遠道而來的表姐,太夫人對沈青嵐也生不出什麼好感來。
不過,在衣食住行上,總不至于克扣。顧家還不缺這點銀子。
沈氏敏感地察覺到太夫人的態度冷淡,心知肚明是因為顧莞寧的緣故,心中不舒坦,卻不敢表露出來,恭敬地應道︰“婆婆寬容大度,不過,兒媳豈能擅作主張。”
頓了頓,又說道︰“繡莊和珍寶閣的人下午到府里來。兒媳想著,不如趁著這一回,給莞寧莞華她們幾個也添置些新衣首飾。”
“她們幾個也都不算小了,以後出府做客,少不得要帶著她們出去見見世面。穿戴上,也該更精心一些才是。”
太夫人嗯了一聲,面色稍稍和緩了一些︰“你想的倒是周全。”
沈氏笑道︰“兒媳想給莞寧多做些新衣,這點私心,自是不敢瞞著婆婆。”
不管是真情還是假意,太夫人總樂見沈氏對顧莞寧好一些,聞言舒展了眉頭,笑著說道︰“這麼說來,華姐兒她們倒是沾了寧姐兒的光了。”
吳氏之前吃了掛落,還沒緩過勁來。
方氏笑吟吟地接了話茬︰“不管怎麼說,我都得代琪姐兒月姐兒謝謝二嫂。”
沈氏唇角含笑,和顏悅色地應道︰“三弟妹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我們妯娌三個都是做母親的,疼女兒的心思都一樣。”
說著,又笑著叮囑顧莞寧︰“莞寧,你生的白皙,鮮亮的顏色最襯你。下午挑衣料的時候,仔細挑些好看的。”
儼然一個疼愛女兒的慈母。
……顧莞寧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多謝母親提醒,女兒記下了。”
太夫人又笑道︰“也別只顧著孩子們挑衣料,你們妯娌三個也都挑一些做新衣。珍寶閣的頭面首飾,也一人挑一套。”
但凡是女子,不管年齡大小,沒有不愛衣裙首飾的。
沈氏立刻笑著應了。
吳氏也打起精神,著意奉承了太夫人幾句。
趁著氣氛融洽,沈氏提出了讓沈青嵐一起到女學讀書的事︰“……嵐兒以前隨著五哥啟蒙讀書,琴棋書畫也有涉及。如今她住到了我們侯府里,閑著無事不免荒廢了學業。倒不如和莞寧她們一起去女學,不管學多少,打發時間也是好的。”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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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6 PM
第二十章 孤立
吳蓮香和姚若竹也在女學里上課。
沈氏提起這一樁,太夫人倒是不便回絕了。
太夫人看了顧莞寧一眼,眼中流露出征詢之色。
祖母這是惦記著她昨日說過的那番話,怕她不願意整天對著沈青嵐呢!
顧莞寧心里一暖,沖太夫人輕輕點頭。
沈氏想讓沈青嵐進女學,是想讓沈青嵐和顧家的小姐們多相處,早日融進侯府。可惜,沈氏的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了。
有她在,沈青嵐今後的日子怎麼會好過?
太夫人見顧莞寧點了頭,才張口應允了此事︰“也好。待會兒就讓嵐姐兒隨著她們一起去女學。”
沈氏立刻笑道︰“嵐姐兒第一次進女學,我還是親自領著她去吧!總得和夫子們說一聲。”
沈氏對這個佷女,可真是非同一般啊……
吳氏和方氏對視一眼,心里俱都覺得詫異。
妯娌多年,她們對沈氏清冷自矜的性子頗為熟悉。沈氏對著唯一的兒子顧謹言頗為親昵,對其他人卻總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樣,就連對著女兒顧莞寧都是冷冷淡淡的。
沒想到,她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娘家佷女,倒是格外上心。
也怪不得顧莞寧不痛快。
……
沈氏果然親自陪著沈青嵐到了女學里,笑著對夫子說道︰“這是沈青嵐,是我娘家的佷女。以後她每天都會隨著莞寧她們一起來上課。她初來乍到,還請夫子對她多看顧些。”
夫子忙笑著應了。
沈氏又仔細叮囑沈青嵐︰“嵐兒,你在這兒上課,什麼都要聽夫子的。有什麼不懂不會的,就問莞寧……”
想到顧莞寧的脾氣,立刻又改了口︰“或者問莞華。”
顧莞華年紀最長,性子也最溫柔。絕不會像顧莞寧那般冷漠不善。
沈青嵐乖乖應下了︰“是,姑姑的吩咐,嵐兒都記下了。”
只相處了短短不到一天的功夫,沈青嵐對沈氏這個細心溫柔的姑姑已經生出了仰慕和依賴。
看著沈青嵐眼中流露出的信任親近,沈氏心底涌起近乎酸楚的溫軟。
可憐的女兒……親娘就站在她面前,卻不能和她相認。
顧莞琪好奇地張望一眼,湊到顧莞寧的耳邊低語︰“二姐,二嬸娘對這位沈家表姐可真好。親自送她來女學,拉著手叮囑了半天還沒舍得走。”
可不是麼?
沈氏拉著沈青嵐的手,憐惜之情溢于言表。
當年的她,真是瞎了眼,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沒看清真相。
不過,誰又能想到,沈謙是沈家五房的養子,和沈氏沒有血緣關系,且有了私情還生了個女兒?
顧莞寧自嘲地笑了笑,低聲道︰“四妹,我很討厭這個沈青嵐,不想理她。”
顧莞琪立刻說道︰“好,那我也不理她。”
好姐妹,當然要同進同退。
……
沈青嵐初次到女學來,夫子特意詢問了她的課業情況。
沈謙這些年來一直精心教導沈青嵐讀書。沈青嵐天資聰穎,又勤奮苦讀數年,課業上頗為出眾。
夫子誇贊了沈青嵐幾句,又吩咐沈青嵐坐在顧莞寧身邊的桌子上。
沈青嵐喜滋滋地謝了夫子,正要入座,顧莞寧忽地張口道︰“夫子,讓她坐別的地方。我不喜有人靠我這麼近。”
沈青嵐︰“……”
眾人︰“……”
沈青嵐沒料到顧莞寧竟當著眾人的面讓她難堪,一張俏臉頓時漲紅了,眼中水光點點,強忍著沒有掉落,看著楚楚可憐極了。
夫子略略一愣。
沈青嵐是沈氏親自領來的,不宜怠慢。可顧莞寧才是定北侯府嫡女,是顧家太夫人最寵愛的孫女,身份矜貴。區區一個沈家表小姐,根本不配和顧莞寧相提並論。
也因此,夫子很快就做了決定︰“既是這樣,就請沈小姐坐到大小姐身邊如何?”
夫子語氣很客氣,態度也很溫和。
態度偏向誰,卻一眼可知。
沈青嵐咬了咬嘴唇,將到了眼角邊的淚水逼了回去,輕輕應了聲是。
然後,走到顧莞華身邊,小心翼翼又略帶些討好的說道︰“莞華表姐,我坐你身邊可好?”
顧莞華微微一笑︰“青嵐表妹無需客氣,只管坐下。”
沈青嵐感激地道了謝,在顧莞華的身邊坐下了。
相比起性子倨傲態度惡劣的顧莞寧,顧莞華溫柔隨和多了。
不過,顧莞華的友善也僅止于此。
在這之後,除非是沈青嵐主動張口詢問不得不回話,其余時候,顧莞華並未和沈青嵐搭話。
顧莞敏素來以顧莞華馬首是瞻,顧莞琪決定和顧莞寧同進同退,顧莞月年紀還小,可以忽略不計。姚若竹和顧莞寧交好,也沒搭理沈青嵐。
唯有心思活絡的吳蓮香,在課間休息的時候,和沈青嵐閑話了幾句。
沈青嵐被眾人孤立,既難堪又難過。吳蓮香肯和她說話,她心中自是高興。很快,便一口一個吳表姐,叫的頗為親熱。
吳蓮香自以為自己的舉動給驕傲的顧莞寧添了堵,心里暗暗自得。
顧莞寧平日並未刻意針對過她。可她就是看顧莞寧不太順眼。
顧莞寧的矜貴出身,顧莞寧的美麗奪目,顧莞寧的聰慧過人,顧莞寧的驕傲和冷漠……一切的一切,她都遠遠不及。
嫉妒的種子,早就落入心田,悄然生根發芽。
吳蓮香明面上奉承討好顧莞寧,實則心里嫉恨交加,巴不得找機會給顧莞寧添添堵。
“這個吳表姐,沒長眼楮麼?”顧莞琪不滿地嘀咕︰“沒見我們幾個都沒理沈家表姐嗎?她倒是巴巴地湊過去了。”
顧莞寧哂然一笑︰“隨她好了。”
吳蓮香那點小心思,她根本懶得理會。
……
散學後,夫子先行離開了。
沈青嵐鼓起勇氣,走到顧莞寧身邊︰“莞寧表妹,姑姑叮囑我散學後去榮德堂吃午飯。我們兩個結伴同行吧!”
顧莞寧掃了她一眼,淡淡道︰“母親叮囑你去,可沒叮囑我,我不去。”
沈青嵐又踫了個硬釘子,臉上火辣辣的。
顧莞琪眼珠一轉,故意抬高了音量︰“二姐,二嬸娘沒叫你去吃午飯。不如你隨我一起吃午飯好了。父親今日休沐也在府里呢!”
顧家除了重要的節日或是來了貴客才會聚在一起,平日里各房各自開伙。
長房三房都是一家子聚在一起吃飯。
到了二房,又自不同。顧謹言大多陪著沈氏吃飯,顧莞寧卻經常去正和堂陪著祖母,要麼就是獨自回依柳院。
三叔也在麼?
顧莞寧心里一動,張口應了︰“好,那我就叨擾一回。”
顧莞琪見顧莞寧答應了,很是高興,眉眼彎彎,笑得俏皮又可愛︰“這算什麼叨擾。我巴不得你天天都來呢!”又熱情地邀請顧莞華顧莞敏姐妹兩個。
顧莞華含笑應下了。
這麼一來,幾位表小姐不免有些尷尬。
姚若竹也就罷了,她每日都去正和堂陪太夫人一起吃飯。剩下的吳蓮香和沈青嵐無形中被眾人晾在一旁。
吳蓮香眼睜睜地看著眾人相攜走了,心里懊惱不已。
換在平日,心軟的顧莞華一定會張口叫上她,免得她難堪。今日一聲沒吭,顯然是因為她之前的舉止不高興了。早知如此,她真不該往沈青嵐身邊湊……
“吳表姐,”沈青嵐怯生生地說道︰“不如你和我一起榮德堂吧!”
吳蓮香沒好氣地應了句︰“不用了,你自己去吧!”
說完,便扔下沈青嵐離開了。
沈青嵐孤零零地站在原地,眼圈悄然泛紅。
她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對她?
就因為顧莞寧不喜歡她,大家都要孤立她嗎?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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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7 PM
第二十一章 相求
“瞧瞧沈家表姐,動不動就淚眼汪汪的,像是誰欺負她似的。”顧莞琪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看著真別扭。”
京城閨秀,講究的是落落大方圓滑通透。哪怕是受了些委屈閑氣,也得撐著面子,再找機會還擊。
顧家的小姐們身上,更有著將門閨秀特有的堅韌剛強。就連看著最軟弱的顧莞敏,也從不在人前落淚。
沈青嵐這副動輒就要委屈落淚的做派,實在讓人瞧不上。
顧莞敏接過話茬︰“可不是麼?剛才臨走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沈表姐似乎眼圈都紅了。她這副樣子去榮德堂見二嬸,二嬸少不得要問上幾句。這不是成心挑唆二姐和二嬸的母女關系麼?”
顧莞寧和沈氏的關系已經夠僵了。再有這麼一個性子柔弱的沈家表小姐,日後怕是更難消停了。
“是啊!三妹說的沒錯。”顧莞華關切地看向顧莞寧︰“二妹,你要不要回榮德堂一趟,和二嬸解釋幾句?”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不必了。我不喜歡沈青嵐,故意冷淡疏遠她也是事實。沒什麼好解釋的。”
……說的還真夠坦白夠直接的。
顧莞華等人面面相覷。
半晌,顧莞華才試探著問道︰“二妹,沈表妹剛到府里兩天,你怎麼就這般討厭她?是不是她說了什麼話讓你不喜?還是做了令你厭惡的事?”
“暫時還沒有。”顧莞寧淡淡一笑,然後,又說了句讓人聽不懂的話︰“不過,這是遲早的事!”
眾人︰“……”
顧莞琪懵了一臉︰“二姐,你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一個字都沒聽懂!”
聽不懂的不止你一個,我們也沒聽懂啊!
眾人齊齊看向顧莞寧,期待著顧莞寧能解釋得具體詳細點。
顧莞寧卻不肯再說了,很快扯開了話題︰“不說這些了。說點高興的事。今天下午繡莊和珍寶閣的掌櫃送衣料首飾來,我們可得好好挑一些。”
顧莞華善解人意地配合著轉移話題︰“還有半個月就是傅家老夫人的八十壽辰。祖母說了,到時候會帶著我們一起登門道賀。出門做客,確實得穿戴得好一些。”
顧莞寧笑著嗯了一聲。
傅老夫人是傅閣老的母親,也是聖上親封的一品誥命夫人。算起來,比太夫人還長了一輩。
放眼整個京城,像傅老夫人這般身份尊貴年已八旬的女眷幾乎找不到第二個。
傅閣老是文華閣大學士,也是內閣次輔,深得當今天子元佑帝的信任。在朝野也極有威望。
也因此,傅老夫人的壽辰雖還未至,卻早已眾人矚目。
不過,有資格接到傅府請帖的人家並不算多。傅閣老為官三十年,行事低調,並不張揚。老母親壽辰,只給交好的人家送了請帖——到時候聞風而動主動登門的官員女眷有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顧家和傅家只隔了兩條街坊,平日素有來往。自是接到了請帖。
顧家雖不拘著小姐們出門。不過,等閑無事,她們這些待字閨中的閨秀們到底不便常出去走動。如今可以正大光明地出門做客,就連性子最文靜的顧莞華也是滿心喜悅。
顧莞琪立刻笑著接口︰“以前祖母總說我年齡小,不肯帶我出府做客。今年我都十一歲了,祖母總不該再扔下我了。”
年齡最小的顧莞月捧著小臉嘆氣︰“這麼說來,這次出府做客是沒我的份了。”
逗得眾人開懷一笑。
……
方氏本已準備好了午飯,見顧莞寧等人都來了,立刻吩咐丫鬟︰“去廚房說一聲,再添六道菜。記得叮囑廚子,做一味清蒸鱸魚。”
顧莞寧抿唇一笑︰“難為三嬸記著我愛吃魚,多謝三嬸了。”
堂姐妹幾個口味各自不同,顧莞寧最喜吃魚。
很顯然,這點清蒸鱸魚是為顧莞寧點的。
方氏親熱地笑道︰“瞧瞧你,說這話多顯得生分。你若是肯常來,我讓廚子每天變著花樣的做魚給你吃。”
方氏出身不顯,其父是一個四品官。在“勛貴多如狗皇親遍地走”的京城,區區一個四品官毫不起眼。
方氏個頭不高,相貌生得也不算特別美。一張圓潤的臉,總帶著幾分笑意。讓人看著順心順眼。
比起高挑艷麗的吳氏,方氏顯然遜色了一籌。站在美麗優雅清冷矜持的沈氏身邊,方氏就更黯淡無光了。
顧海是京城出了名的美男子,當年傾慕他的閨秀不知有多少,可他偏偏娶了貌不出眾的方家長女,不知多少人暗暗為顧海扼腕。
顧海雖是庶出,可顧家是大秦最顯赫的將門,娶一個四品官的嫡長女綽綽有余。如果方氏才貌出眾也就罷了,偏偏方氏貌不驚人,琴棋書畫俱是平平。站在俊美倜儻的顧海身邊,怎麼看都有點“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感覺。
當然,那朵鮮花,絕不是方氏就是了。
方氏和顧海夫妻多年,感情頗為和睦。也讓等著看方氏笑話的眾人暗暗驚訝不已。
顧莞寧對方氏這個三嬸卻是頗有好感的。
方氏既不美貌,也不特別聰明。不過,她最可貴之處在于有自知之明。這麼多年來,從不多嘴多舌,安安分分地做著顧家三夫人。孝敬婆婆,對兩個嫂子百般謙讓,將一兒一女照顧得無微不至,對庶出的顧莞月也十分寬厚。闔府上下,無人能挑出方氏的不是。
也怪不得三叔顧海對相貌平庸的妻子一直十分滿意頗為敬重。
……
安排好了飯菜和眾人入座,方氏打發丫鬟去書房︰“去請老爺過來用午飯。”
顧海很快來了。
“父親!”“三叔!”
幾個少女紛紛起身打招呼。
顧海爽朗地笑道︰“自家人在一起吃飯,只管隨意些,不必拘束。”又故作訝然驚喜︰“喲!今天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怎麼連顧二小姐也屈尊駕臨了?”
眾人都被詼諧的顧海逗樂了。
顧莞寧也笑了起來,俏皮地應了回去︰“我今日早起,掐指一算,料定三叔今日必在府中。所以就來蹭飯了。”
三房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顧海說話風趣幽默,方氏也寬厚溫和,顧莞寧坐在飯桌邊,格外舒適自在。
說說笑笑,一頓午飯吃得頗為愉快。
午飯後,顧海起身準備回書房。
“三叔!”顧莞寧也隨之起身︰“我想到你的書房里借幾本書看看。”
所謂借書,當然是個借口。
她特意到三房來,可不止是為了蹭一頓午飯這麼簡單。
顧海心里一動,目光在顧莞寧平靜無波的俏臉上打了個轉,一時也想不出顧莞寧特意來找他的理由︰“好,你隨我來。”
顧莞華顧莞敏對視一眼,識趣地先告退離開了。
顧莞琪不知就里,嚷嚷著︰“二姐,你要借什麼書?我陪你一起去書房……”
方氏立刻笑著打斷了顧莞琪︰“琪兒,我有些話要和你說。你隨我來。”
顧莞琪還想再說什麼,已經被方氏拉走了。
三嬸確實是個知情識趣的,心里未必不好奇她的來意,卻一個字都沒多問。還將顧莞琪也拖走了。
顧莞寧心里暗暗想著,跟在顧到了書房。
顧海直截了當地問道︰“莞寧,你有什麼事要找三叔?”頓了頓又道︰“只要三叔能做到的,絕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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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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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9 PM
第二十二章 私兵
顧莞寧心里一暖。
不問緣由的支持,毫不猶豫的信任。
這才是真正的家人。
“三叔,我今日來找你,確實有事相求。”在真正的親人面前,無需拐彎抹角彼此試探。顧莞寧坦然說出自己的來意︰“我想找你要些人。”
顧海一愣,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你身邊的丫鬟婆子不夠用嗎?”
話一出口,便自嘲地笑了起來︰“瞧瞧我,真是糊涂了。你特意向我張口要人,要的自然不是丫鬟婆子。”
顧莞寧也微微一笑︰“是,我想要的,是三叔手下的人。”
顧家世代為將,養著數百親兵。這些親兵,武藝高強,擅于作戰,對顧家忠心耿耿。顧家在朝中屹立不倒,這些身經百戰的親兵功不可沒。
親兵們成家留下子嗣後,便會隨著主子奔赴戰場。顧家的男子鮮少有壽終正寢的,顧家的親兵,也大多死在了戰場上。只有年過五十或是傷病過重的,才能退下戰場。
他們在戰場上悍不畏死,保護主子的安危,隨著顧家兒郎征戰沖鋒。顧家也沒虧待過他們。親兵的家眷兒女,全都由顧家養著。若是戰死,會有一份極豐厚的安家費。兒女長大了,顧家也會為他們安排差事。
沒了後顧之憂,這些親兵們才會奮不顧身地為顧家效力。
顧湛當年去邊關的時候,帶走了一半親兵。後來,顧湛戰死,身邊的親兵也幾乎傷亡殆盡。對顧家來說,真是元氣大傷。
後來,顧淙襲了爵位,去邊關時,又帶了兩百親兵前去。留在京城的親兵,只有一百有余。
……這些,是人所周知的事!
不過,顧莞寧很清楚,顧家的家底遠不止于此。
朝廷對武將麾下親兵的數目有嚴格規定。顧家可以有五百親兵,這已經是朝廷所允許的最多數目了。要知道,東宮太子府,也只有一千親兵而已。而就藩的齊王,只能有八百名親兵。
這些都是明面上的規定。事實上,武將們私下豢養親兵的絕不在少數。
顧家再忠君愛國,也不會傻得將所有的底牌都放在台面上。
除了規定可以擁有的五百親兵外,顧家養在暗中的私兵至少有兩千左右。每年,顧家都要為此暗中花費巨額金銀。
這些事,顧家上下知道的不出三人。
顧海目光一閃,壓低了聲音問道︰“這些是母親告訴你的嗎?”
顧淙遠在邊關,他連方氏都未提過。這麼想來,顧莞寧肯定是從太夫人那里知道顧家暗中豢養私兵的事了。
顧莞寧面不改色地點頭︰“是。祖母和我說話的時候,偶爾一回說漏了嘴。不過,我再問,她就不肯細說了。我只知道這些私兵,一直由三叔掌管。其他的一概不知。”
事實上,太夫人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
前世,太子逝世後,元佑帝重病不起,欲將皇位直接傳給太孫。齊王興兵作亂,領兵逼宮。元佑帝氣急攻心,一命嗚呼。太孫被身邊潛伏多年的奸細所傷,齊王在宮中又有內應,里應外合下,殺進宮廷。
太孫死在了齊王世子的箭下。
她領著兒子倉惶逃出皇宮。
在最危急的關頭,三叔顧海命季同領著顧家所有親兵和私兵前來。他們奮不顧身地護著她和兒子逃出京城,之後更是一直追隨著她重新殺回京城,奪回屬于她兒子的江山。
……
顧家這些私兵,如今都在顧海手中。
顧莞寧想要的,也正是這些藏在暗中的私兵。
“莞寧,”顧海收斂了所有笑容,神色凝重起來︰“不是三叔不肯答應你。只是,你一個閨閣少女,要私兵有何用?”
不等顧莞寧回答,又說了下去︰
“你若是有什麼事情要辦,只管告訴三叔,三叔自會替你辦的妥妥當當,不必你親自動手。”
也免得沾惹了什麼陰私的事,髒了她的手。
顧莞寧聽出了顧海話語中的關愛之意,心中涌起陣陣暖意︰“三叔的好意,我心里都明白。不過,有些事我不想假手旁人。”
顧海略略皺眉,低聲問道︰“莞寧,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顧莞寧抬起頭,黑亮如寶石一般的眼眸掠過一絲歉意︰“三叔,對不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不便將實情相告。不過,我向你保證。我以後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我們顧家,絕不會損害顧家一絲一毫。”
“請三叔相信我!”
顧莞寧神色堅毅,話語鏗鏘有力。帶著不容人置疑的力量。
顧海被這樣的顧莞寧震懾了心神,一時竟沒反應過來。過了片刻,才回過神來︰“三叔當然相信你。你要多少人手?”
顧海問的直接,顧莞寧答得也十分利落︰“兵貴精不貴多!有兩百親兵足矣。”
顧海︰“……”
兩百?還要精兵?
顧海嘴角微微抽搐︰“莞寧,你沒和三叔開玩笑吧!”
顧家明面上的人手大多被帶去了邊關,剩余的百余個親兵,都被留在定北侯府里,負責巡邏守夜等。這些人手是無法挪用的。
顧家暗中的私兵共有兩千,兩百人佔了十分之一,看似不多。可這兩千私兵里,能稱得上精兵的,也不過在五百左右。
她一張口就要兩百精兵,簡直是獅子大張口!
如果站在眼前的不是自小到大最聰慧冷靜的佷女顧莞寧,顧海不翻臉攆人才是怪事。
“這麼要緊的事,我怎麼會和三叔開玩笑。”
顧莞寧對顧海不太美妙的臉色視而不見,一本正經地說道︰“對了,我還要找三叔要一個能管事的人。我身在閨閣,有許多事不便出頭露面,總得有人替我管著這兩百精兵。”
……連親兵統領都要上了!看來還真不是說笑。
“你該不會是想將顧柏要過去吧!”顧海半是無奈半開玩笑。
顧柏是玲瓏的父親,也是定北侯府親兵統領。武藝高強,精明能干。在親兵中極有威望。堪稱是顧海的左膀右臂。
顧莞寧抿唇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君子不奪人所好!顧柏是三叔最得力的心腹,我豈敢動這份心思。三叔將季同給我就行了。”
……顧海頭很痛!
顧柏年過四旬,又有傷病在身,這兩年正暗中培養接班人。
很不巧,這個接班人正是顧莞寧“隨口”提起的季同。
季同今年十八歲,沉默少言,沉穩細心。身手在親兵中也是最頂尖的,以一敵十,絕不誇張。其父隨著顧湛出征邊關,在三年前死于沙場。季同也從那個時候開始在府中當差,一直跟在顧柏身邊。
顧海咳嗽一聲,笑道︰“季同太年輕了,行事不夠老練,讓他統領兩百精兵,只怕他力有不逮,當不好差事耽擱了你的要緊事就不好了。這樣吧,我就慷慨一回,給你另挑一個身手好又精明干練的……”
“不用了!”顧莞寧微微一笑,不疾不徐地說道︰“年輕有年輕的好處。有血性,又肯擔當,精力也充沛。就季同好了!”
前世季同追隨守護她近一年,最後為了她而死。
這一生,她會善待忠心耿耿的季同,讓身邊所有的人都平安無事。
顧海還要再說什麼,顧莞寧已經用信任又依賴的目光看了過來︰“三叔一向對我最好,一定不會拒絕我這麼一個小小的請求吧!”
面對這麼一雙含著懇求和信賴的眼眸,顧海哪里還說得出一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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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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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29 PM
第二十三章 挑唆
“罷了!我暫且就將季同借給你用上一陣子。”
顧海嘆口氣,狠狠心應下了︰“不過,季同前兩日被派出去辦差,得過上幾日才回京城。到時候,我會親自吩咐他一聲。”
終于說服三叔了。
顧莞寧眼中漾起笑意︰“多謝三叔。”
顧海忍不住問道︰“莞寧,你要的人我已經答應給你了。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你非點名要季同不可?”
季同在年輕一輩的親兵中,確實是佼佼者。可他大多在外奔走,極少待在府里。顧莞寧怎麼會這般看重他?
顧莞寧面不改色地答道︰“季同的親娘是教導武藝騎射的陳夫子。我近來隨著陳夫子練箭習武,曾聽陳夫子提起過他。”
原來如此!
顧海果然被這個合情合理的理由敷衍了過去,不再追問。
“三叔,我和你今日說的事,還請你守密,不要告訴任何人。”顧莞寧鄭重地低聲請求︰“就算是我母親,你也不能透露半個字。”
顧海不假思索地應了︰“好,我答應你。”
又語重心長地叮囑道︰“莞寧,你自小就聰慧過人,極有主見。你忽然要這麼多私兵,我相信你一定有你的原因。我會為你保密。不過,你也要切記,不能任性妄為,更不能暴露顧家有私兵的事。”
暗中養私兵,是武將和勛貴皇親們心照不宣的秘密。就連朝中那些文臣清流們,也免不了要養些高手看家護院。免得為宵小所乘。
元佑帝未必沒有耳聞,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有深究罷了。
這層透明的窗戶紙,絕不能輕易捅破。
顧莞寧當然知道輕重,立刻正色應道︰“三叔放心,我絕不會向任何人泄露半個字。”
顧海點點頭,隨口問道︰“你辦妥了想辦的事,就將人還給我。”
顧莞寧失笑不已︰“三叔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氣了?人還沒到我手里,就惦記著要我還回去。”
顧海無奈地攤攤手︰“被你這麼一說,我倒真的成小氣之人了。罷了罷了,我收回剛才的話。什麼時候樂意將人還回來,全憑顧二小姐心情如何?”
“這還差不多。”顧莞寧安之若素地領受了顧海的好意。
顧海哭笑不得,拿賴皮的佷女沒辦法︰“好了,你求的事我都應下了。現在快些出去吧!琪兒現在肯定在外面等你呢!”
……
顧莞寧推開門,果然見顧莞琪一臉好奇地等在門外,不由得揚起唇角笑了一笑。
知女莫若父。
此話果然半點不假。
幾個堂姐妹中,就數顧莞琪性子最活潑,好奇心也最重。之前已經被方氏拉走了,不知什麼時候又跑過來了。
顧莞琪百無聊賴地等了許久,總算等到顧莞寧出來了,立刻興沖沖地湊過來問道︰“二姐,你和父親在書房待了這麼久,到底是有什麼事?”
顧莞寧隨口笑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有些日子沒見三叔了,和他閑聊了幾句。”
顧莞琪抗議地翻了個白眼︰“二姐,你這麼敷衍我不太好吧!如果只是閑聊,當著大家的面說話就行了,何必要特意到書房去,還不讓我跟著?”
顧莞寧瞄了顧莞琪的身後一眼,忽地笑道︰“就你疑神疑鬼的,幸好五妹不像你。”
顧莞琪撇撇嘴︰“我又不是五妹那個小傻蛋,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四姐!”
顧莞月不知何時冒了出來,一臉委屈︰“月兒很聰明,不是小傻蛋。”
顧莞琪︰“……”
五妹怎麼忽然冒出來了?!
可惡的二姐,不但不提醒她一聲,還故意捉弄她。
顧莞月眼淚汪汪地抬起頭,重復道︰“月兒不是小傻蛋。”
“月兒又聰明又可愛,怎麼會是小傻蛋。”顧莞寧彎下腰,親昵地捏了捏顧莞月白嫩圓潤的小臉,一邊哄道︰“四妹這麼說你,是因為她嫉妒你比她討人喜歡。二姐最喜歡月兒了。”
顧莞月虛歲五歲,生辰又在臘月,算起來還是個三歲多的幼童,心性單純又天真。聞言頓時高興起來︰“月兒也最喜歡二姐。”
又沖顧莞琪噘嘴︰“四姐說月兒的壞話,以後月兒再也不和四姐好了。”
顧莞寧沖顧莞琪眨眨眼,笑吟吟地附和︰“就是,我們都不理她。”
被晾在一旁的顧莞琪欲哭無淚。
可惡的二姐,真是太狡猾了!
顧莞寧對一臉哀怨的顧莞琪視而不見,笑著繼續說道︰“月兒,繡莊的掌櫃要送衣料過來,二姐帶你過去,挑些好看的衣料做兩身新衣裙。”
顧莞月連連點頭。
顧莞寧拉著顧莞月的手,慢悠悠地向前走。
顧莞琪總算反應過來了,忙追了上去︰“二姐,五妹,等一等我。”
……
一路說,顧莞琪陪著笑臉,不知說了多少好話,總算是將顧莞月哄好了。姐妹兩個手拉著手,和好如初。
顧莞琪也自然地將剛才追問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
太夫人習慣了午睡,此時尚未起身。吳氏已經領著顧莞華顧莞敏到了正和堂。過了片刻,方氏也來了。
“寧姐兒,你母親怎麼還沒來?”吳氏笑著問道︰“還有嵐姐兒,今天可是特意為她挑衣料首飾,我們都是來沾光的。現在倒好,正主兒沒到,我們倒是一個個都來了。”
顧莞寧淡淡一笑︰“我今日中午是在三叔那兒吃的午飯。母親和沈表姐什麼時候來,我也不清楚。”
吳氏眼珠轉了轉,一臉關切地說道︰“你們母女兩個,往日就稍顯冷淡了些。如今這沈家表姑娘一來,倒是鬧的你們母女更疏遠了。”
“你呀,也是個倔脾氣。為了一點小事,就和你母親頂撞,鬧的彼此都不高興。這又是何苦。豈不是便宜了外人?”
“待會兒你母親來了,你主動低個頭認個錯,我再替你從中說情,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吳氏一臉假惺惺的關切,眼中卻閃著一絲幸災樂禍。
這哪里是要說和,有意挑唆才是真的。
巴不得二房母女鬧得更凶才好。
顧莞寧心里冷笑一聲。
她和沈氏沈青嵐之間的恩怨糾葛,和別人無關。至少,還輪不到吳氏在這兒指手畫腳看熱鬧。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不軟不硬地應了回去︰“多謝大伯母的一番美意。不過,還是不用了。我這個人,天生就是這副臭脾氣。誰惹得我不高興,我就加倍地讓她不痛快。用不著別人替我求情說和。”
“大伯母有這份閑心,倒不如向母親學一學怎麼管家理事……不過,學了其實也用不上。這府里的大小事情,都由母親管著。大伯母不必操心,倒是得了清閑自在,讓人羨慕不已呢!”
吳氏︰“……”
這丫頭,簡直句句都戳人心窩!
吳氏氣得牙癢,有心還擊。
還沒等她張口,顧莞寧又歉然地看了過來︰“大伯母,我這麼說,絕沒有取笑奚落你的意思。父親去世後,這爵位由大伯父襲了,大伯母也被朝廷封了誥命,也是正經的定北侯夫人。”
“外面那些人說三道四亂嚼舌根,說什麼大伯母是庶出長媳不討祖母喜歡所以才沒掌家之類的話,大伯母可千萬別往心里去。”
吳氏︰“……”
大伯母快被你氣吐血了你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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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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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0 PM
第二十四章 奚落
吳氏被顧莞寧噎得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卡在嗓子眼里,別提多難受了。
顧莞寧睜著一雙清亮無辜的眼眸,問道︰“大伯母,你這是怎麼了?說的好好的,臉色怎麼忽然這麼難看?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
……吳氏清了清嗓子︰“剛才忽然有些頭暈,現在已經好多了。”
“頭暈可不是小毛病。”顧莞寧依舊一臉關切︰“大伯母還是打發人去請大夫來瞧一瞧才好。”
“不用了。”吳氏笑得稍顯僵硬︰“這是我多年的老毛病了。不用請什麼大夫,只要靜心凝神休息片刻就好。”
顧莞寧笑了一笑︰“沒事就好。不過,以後大伯母還是小心為好。無端端頭暈,總不是好事。”
“人一旦頭暈,意識就會昏沉不清,免不了會說錯話。一家人聽了倒是無妨,萬一出府做客的時候說錯了話,可就會成為他人口中的笑柄了。”
句句若有所指。
言辭鋒利,宛如刀劍,令人難以招架。
吳氏挑唆不成,反而踫了一鼻子灰,心中惱怒不已,卻又不能發作,有苦難言。
這個顧莞寧!真是牙尖嘴利!
再看看顧莞華,安靜端莊地坐在一旁,目光低垂,仿佛什麼也沒聽到一般。也不知道挺身而出,替她這個親娘幫腔解圍。
吳氏心里暗暗埋怨著,又忍不住瞪了顧莞敏一眼。這個沒用的丫頭,白養她這麼多年。關鍵時候根本派不上用場。
顧莞敏下意識地縮了縮肩膀。
方氏看了半天熱鬧,心里暗暗好笑。
這個吳氏,平日里自詡甚高自以為是,總想著和沈氏一別苗頭。這也就罷了!和佷女在這兒口舌爭鋒又算怎麼回事?更丟人的是,不但沒佔上風,還被顧莞寧奚落得灰頭土臉。
嘖嘖!
真夠丟人的!
就在此時,有丫鬟來稟報。繡莊和珍寶閣的掌櫃來了!
眾人的注意力頓時被吸引了過去。
吳氏松了口氣,裝模作樣地吩咐一聲︰“來人,去榮德堂送個口信,就說繡莊和珍寶閣的掌櫃們都來了,請二夫人和沈家表姑娘過來。”
話音還沒落,沈氏的身影已經出現在了門口,淡淡笑道︰“多謝大嫂,我和嵐姐兒已經來了。”
……
沈氏領著沈青嵐走了進來。
沈青嵐微微垂著頭,看不清神情如何。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抬起頭,和沈氏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沈氏的眼中迅疾地閃過一絲隱忍不發的怒意,很快又隱沒在眼底,含笑招呼道︰“莞寧,你到我身邊來。”
沈氏這般好言好語的,顧莞寧也不便當面駁她的顏面,無可無不可地應了一聲,走到了沈氏身邊。
離的近了,沈青嵐的臉孔也格外清晰,眼下分明敷了一層脂粉。
看來,沈青嵐已經向沈氏哭訴過上午受的委屈閑氣了。
顧莞寧神色淡淡地說道︰“青嵐表姐今天中午特意上了妝吧!看著倒是比早上精神多了。”
她這一張口,眾人的目光頓時都看了過來。
……明明知道是怎麼回事,這麼說根本是故意揭她的短!
沈青嵐羞憤不已地想著,面上擠出笑容道︰“莞寧表妹真是心細如塵,我今日面色暗淡,這才擦了些脂粉。”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青嵐表姐心情不佳,在背地里哭了一場,這才涂脂抹粉地遮掩。”
打人要打臉!
徹底撕了她的遮羞布,看沈青嵐還笑不笑得出來!
十四歲的沈青嵐,還沒修煉出後世的厚顏和城府,被顧莞寧這麼一擠兌,頓時漲紅了臉。一臉的無措和可憐。
沈氏心里的火氣嗖地涌了上來。
可恨這里是正和堂,吳氏等人又都在,不便隨意斥責顧莞寧。
太夫人上一次的責難和詰問,音猶在耳。那種顏面掃地的難堪,她再也不願承受第二次了。
沈氏將怒氣按捺下去,擠出笑容︰“莞寧,你又淘氣了。怎麼能這般和你表姐說話。”唯恐顧莞寧再當眾讓沈青嵐難堪,忙又扯開話題︰“對了,繡莊和珍寶閣的掌櫃怎麼還沒來?”
方氏笑著打圓場︰“丫鬟剛來稟報,他們已經到了侯府,正等著通傳再進內宅。”
沈氏立刻道︰“那就快些讓人進來吧!”然後,對眾少女笑道︰“待會兒衣料首飾來了,你們只管挑可心合意的。多挑些也無妨。”
最後一句話,頓時讓眾人雀躍起來。原本略顯冷凝的氣氛,也熱鬧了不少。
顧莞琪俏皮地說道︰“二伯母今日這般慷慨,那我就不客氣了。”
反正出的是公中的銀子,沈氏也樂得大方一回做些人情︰“不用客氣。喜歡什麼只管留下。”
正說得熱鬧,太夫人也從內室出來了,看著孫女們高興的樣子,太夫人的心情也頗為愉悅︰“你們在說什麼,怎麼這般高興?”
“祖母,二伯母剛才說了,今日我們喜歡什麼都可以留下。”
顧莞琪笑嘻嘻地搶著回答︰“上一次我相中了一個瓖著紅寶石的赤金項圈,要五百兩銀子,我一時沒舍得。這一回,我可得將項圈留下。過些時日是傅老夫人的八十壽辰,我戴上紅寶石項圈去做客,也不會丟了我們侯府的顏面。”
太夫人啞然失笑︰“你這丫頭,鬼靈鬼精的。我什麼時候說要帶你一起去做客了”
顧莞琪一聽這語氣,就知道太夫人松口了,心中大喜。
顧莞寧笑著打趣顧莞琪︰“四妹可算是如願以償了。”
顧莞琪沖顧莞寧扮了個鬼臉︰“二姐就會取笑我。我可比不得你,上千兩的翡翠玉鐲有兩三對。自然瞧不上我這麼小家子氣了。”
……
眾人有說有笑,正和堂里一片熱鬧。
沈青嵐站在沈氏身邊,聽著眾人說笑,臉上浮著淺淺的笑容,心里卻不是個滋味。
早上在女學里,大家對她冷漠疏遠。現在這樣的熱鬧,也和她沒什麼關系。她人雖然站在這兒,卻和侯府格格不入。就像一個外人……
事實上,她本來就是外人。
這里是定北侯府,是顧莞寧的家。她姓沈,是沈家的女兒。姑姑對她再好,她也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
沈青嵐努力地說服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嫉妒和不甘,卻悄然從心底浮起。
值一千兩銀子的翡翠玉鐲是什麼模樣?別說戴,她連見都沒見過。顧莞寧卻有兩三對……
她和顧莞寧之間的差距,猶如雲泥。
繡莊的掌櫃帶了百余種名貴衣料,一塊一塊鋪展開,顏色各異,質地不一,看得人眼花繚亂。
珍寶閣的掌櫃帶了十幾匣子時興的精致首飾,一盒一盒打開,金釵發簪項圈鐲子……各式各樣的首飾整齊地擺放著,款式精美,流光溢彩,令人目不暇接怦然心動。
顧家幾位小姐湊在一起,興致勃勃地點評著衣料首飾的優劣。表小姐姚若竹微笑著站在一旁,時不時地插嘴一兩句。不太受人待見的吳蓮香,緊緊地巴著脾氣最好的顧莞華。
顧莞寧被眾人圍攏著,猶如眾星捧月。
而她沈青嵐,卻被大家孤立在一旁,連個搭理她的人都沒有。
因為顧莞寧不喜歡她,所以她們都跟著冷落她。
她不甘心!
她不服氣!
她……甚至無端端地嫉恨起那個被眾人捧著寵著的少女來!
沈青嵐咬了咬嘴唇,垂下頭,掩住眼里的羨慕嫉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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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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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0 PM
第二十五章 挑選
“嵐兒,你怎麼一個人在那兒發呆。快些過來,挑幾塊喜歡的衣料,再挑些合意的首飾。”
沈氏溫柔親切的聲音打斷了沈青嵐的胡思亂想。
沈青嵐下意識地抬起頭,迎上沈氏溫暖關懷的目光,心里既感動又羞愧。
姑姑對她這麼好,她應該感恩才是。怎麼能一邊心安理得地接受姑姑的好意,一邊嫉恨姑姑的女兒?
沈氏見沈青嵐呆呆地沒吭聲,以為她是因為羞怯才沒動彈,善解人意地問道︰“是不是看著眼花繚亂,一時拿不定主意挑哪些?”
沈青嵐定定神,順著沈氏的話音點點頭︰“是。不怕姑姑笑話,嵐兒還從未見過這麼多名貴好看的衣料,更未見過這麼多精美的首飾。真不知道該挑哪些才合適。”
語氣中露出一絲自卑和怯意。
沈氏的心里又是陣陣酸澀和憐惜,聲音愈發柔和︰“既是這樣,那姑姑就為你做主一回,替你挑些衣料首飾。”
說著,拉起沈青嵐的手走上前,一邊輕聲地教導沈青嵐分辨各式衣料的優劣︰“……這是蜀錦,蜀錦光滑柔軟,色澤繁復精致。制成衣裙穿在身上,會顯得人明艷奪目氣質不凡。”
沈青嵐的目光落在那十幾匹顏色各異的華貴蜀錦上,頗有些心動。
這麼鮮亮艷麗!做成衣裙穿在身上,一定非常奪目好看!
沈氏見她意動,立刻笑道︰“你若是喜歡,就挑兩塊好了……”
“二姐,你一向最喜歡蜀錦。這般鮮艷奪目的衣料,也只有你穿得最好看了。”顧莞琪有意無意地抬高音量。
顧莞華也笑著附和︰“四妹說的是呢!我們姐妹幾個,就數二妹容貌最明媚嬌艷。也只有二妹,能壓得住蜀錦的繁復精致了。”
姚若竹細聲細氣地笑道︰“是啊!這樣的衣料,寧表姐穿了最合適。換了我,可沒勇氣穿在身上。免得被人取笑。”
顧莞寧笑了一笑,漫不經心地應道︰“蜀錦我早就穿得膩了,誰喜歡誰就穿好了。”
……左一句有一句,分明都是沖著她來的。
沈青嵐忍氣吞聲,低聲對沈氏道︰“姑姑,蜀錦還是留著給莞寧表妹吧!。”
沈氏皺了皺眉,略有些不快地看了顧莞寧一眼,想說什麼,又忍了下來。領著沈青嵐去看另一邊的幾匹絲緞︰
“這是上好的絲綢,是用蠶絲制成的,質地輕柔,色澤素雅。我倒是覺得,這更適合你。”
淺淺的水綠,淡淡的粉紅,素雅的淺藍,還有淡紫乳白石青種種。雖然比不上那些蜀錦名貴,也是極上乘的衣料了。
沈青嵐抬起頭,溫馴乖巧地笑著應道︰“姑姑的眼光必然是極好的,我都聽姑姑的。”
比起桀驁難馴性情高傲言辭犀利的顧莞寧,沈青嵐是那樣的柔順可人。
沈氏對沈青嵐愈發的喜歡,含笑道︰“姑姑一定給你挑最好的。”
“多謝姑姑。”沈青嵐一臉乖巧地道謝。
……
“這個沈表姐,可真會討人歡心。”顧莞琪忍不住在顧莞寧耳邊低語︰“二姐,你就任由她討好二嬸麼?”
沈氏對沈青嵐的偏愛,明顯得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
從一開始到現在,沈氏一直領著沈青嵐挑衣料,對顧莞寧卻漠不關心。
連她都快看不下去了!
顧莞寧瞄了一臉慈愛的沈氏和溫馴乖巧的沈青嵐一眼,不無譏諷地扯了扯唇角︰“不這樣我還能如何?難道還要沖到母親面前,求她也替我挑衣料麼?”
前世她曾經這樣做過。
在她還不知道沈氏的隱秘過往之前,她對沈氏還有著孺慕之情,凡事都順著沈氏,只為了沈氏偶爾給予的一點點關切。
她很快發現,對沈青嵐好一些就能讓沈氏開懷。為了讓沈氏高興,她不知做了多少傻事……
一切都過去了!
前世求而不得的母女親情,這一世,她早已棄若敝屣。她再也不會為沈氏的任何舉動而動容。
……奇怪!二姐明明沒發怒,甚至還在笑。可她為什麼覺得心里涼颼颼的?
顧莞琪心里暗自嘀咕,卻識趣地沒再多嘴,很快扯開了話題︰“二姐,你陪我去看首飾,你的眼光可是我們姐妹中最好的一個。待會兒替我挑一支好看的金釵好麼?”
一邊說著,一邊興致勃勃地拉著顧莞寧去挑金釵。
滿滿一匣子金釵,瓖著各色寶石,款式各異。
顧莞寧略略看了一眼,從匣子里取出了一支金釵。
這支金釵做的十分精巧,釵頭是一只小小的孔雀,孔雀的眼楮是一顆米粒大小的紅寶石。做工十分精湛。
“你不是要戴那個瓖著紅寶石的項圈麼?再戴上這支金釵,正是相得益彰。”顧莞寧為顧莞琪插好金釵,端詳片刻,滿意地點點頭。
顧莞琪照了鏡子,對這支金釵愛不釋手︰“這金釵真好看,我就挑這一個了。”
“二妹果然眼光獨到。四妹戴這支金釵確實別致好看。”顧莞華笑著誇贊,順便央求一聲︰“二妹,你也來替我挑一支發釵。”
顧莞寧笑著應了。
耳邊隱隱傳來沈氏的聲音︰“……嵐兒,衣料已經挑好了。我這就帶你去挑些發釵玉簪。”
然後又是沈青嵐感激又嬌柔的聲音︰“姑姑對嵐兒這麼好,嵐兒真不知道該怎麼報答姑姑才好。”
沈氏笑了起來,笑聲愉悅柔和。
聽著真刺耳。
顧莞寧略略垂了眼,唇邊掠過一絲冷意。
……
一整個下午,就在眾人挑選衣料首飾中度過。
繡莊和珍寶閣的掌櫃,也是滿臉喜意。
到定北侯府來上一趟,做成了這麼一大單生意,賺的可不少。雖說他們平日慣常出入官宦府邸,像顧家這般出手闊綽的也著實少見。
沈氏隨口道︰“你們去賬房那邊結算領銀子。”
兩位掌櫃連連笑著道了謝,才退下了。
太夫人目光掃了一圈,見人人都是興致盎然,唯有顧莞寧神色淡然,不由得張口問道︰“寧姐兒,你怎麼半點高興的樣子也沒有?是不是沒挑到合意的?”
顧莞寧沒法解釋什麼,索性默認了。
太夫人立刻笑著安撫︰“今日送來的衣料倒也罷了,勉強還有能穿的。首飾卻沒什麼精致好看的。也怪不得你挑不到合意的。我那兒有一盒子上好的合浦南珠,一個個有手指肚大小,圓潤通透,做成項鏈或是瓖嵌到發釵上都合宜。待會兒我就讓人送到依柳院去。”
顧莞寧前世做了十幾年太后,什麼樣珍貴的珠寶沒見過?
可世上所有的珍寶放在一起,也及不上祖母疼愛她的心意。
顧莞寧心里暖融融的︰“多謝祖母,那孫女就卻之不恭了。”
太夫人不以為意地笑道︰“不過一盒子珍珠罷了。你要是喜歡,祖母那兒還有不少。想要隨時張口就是了。我的那點私房家當,將來還不都是你的。”
偏心偏得如此坦然!
顧莞華顧莞琪幾個早就習慣了,最多就是羨慕,倒也沒什麼可嫉恨的。
畢竟,顧莞寧才是侯府嫡女,是太夫人的血脈。太夫人疼愛她是理所當然的事。她們身為庶女,比起其他府邸的庶女來,衣食住行已經十分優厚了。
就在此時,門房管事匆匆地跑來稟報︰“啟稟太夫人,齊王世子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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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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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世子(一)
齊王世子……
顧莞寧眼里的笑意悄然隱沒。
縮在衣袖中的右手握了一握,又緩緩松開。
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開。
太夫人一臉喜色,立刻道︰“快些請世子進府。”又轉頭吩咐大丫鬟紫嫣︰“讓人到族學那邊送個口信,讓行哥兒言哥兒他們向夫子告個假。就說齊王世子來了!”
紫嫣忙笑著應下了。
太夫人生了一雙兒女,長女顧渝嫁給齊王做了齊王妃,生了兩子一女。幾年前,顧渝領著次子和女兒,隨著齊王去了藩地。將長子留在了京城。
太夫人對這個嫡親的外孫,自是疼愛喜歡。可惜宮中規矩嚴苛,齊王世子平日在上書房里讀書,一個月難得出宮一兩回。
算起來,齊王世子還是在兩個月前來過一回。
這兩個月里,太夫人一直暗暗惦記。此時聽聞齊王世子來了,太夫人格外高興,站起身來招呼眾人︰“你們隨我一起到門口迎一迎世子。”
兒媳孫女們齊聲應了。
齊王世子身份尊貴,闔府相迎才是正理。
顧莞寧目中閃過一絲冷意,面上卻不露聲色,和顧莞華顧莞琪並肩跟在太夫人身後。
太夫人腳步頓了一頓,轉頭笑道︰“寧姐兒,你到祖母身邊來。”
顧莞寧淡淡笑道︰“祖母,這樣于理不合。我是晚輩,怎麼能跟在祖母身邊。萬一世子見怪就不好了。”
“你這丫頭,”太夫人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世子和你是嫡親的表兄妹,自小一起長大,感情親厚。怎麼會為了這點小事見怪。”
顧莞寧神色淡然地說道︰“世子不見怪,是世子寬容大度。明知不合禮數還這麼做,就是我的不是了。”
太夫人失笑︰“以前每次世子到府里來,你都是跟在我身邊的。說是怕我年邁體弱,要攙扶著才放心。現在偏又這樣說了。”
“橫豎都是你有理。罷了罷了,隨你的心意好了。”
太夫人總算不再堅持。
兒媳吳氏沈氏上前,一左一右攙扶著太夫人的胳膊向前走。
顧莞寧有意無意放慢了腳步。
顧莞華悄聲問道︰“二妹,你今日是怎麼了?”
往日齊王世子到府里來,顧莞寧總是最高興的那一個。每次都迫不及待地迎出去。今天卻表現得異常冷漠,委實有些反常。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眼里卻毫無笑意︰“沒什麼,大姐多慮了。”
顧莞華見她不願多說,也不好再追問,將心里的疑惑按捺下去。
另一邊的顧莞琪,卻沒顧莞華這樣的隱忍耐性,拉著顧莞寧的手低聲問道︰“二姐,你是不是和世子鬧別扭了?”
顧莞寧簡單地應道︰“沒有的事,你別亂猜。”
她和他之間的恩怨糾纏,早已被塵封在了久遠的歲月里。她已經很久很久不曾想起過這個人了。
如今,她重生了。
和他的重逢也在所難免。
深藏在心底的怨懟和憤恨,也猝不及防地翻涌上來。
她能按捺住心底的恨意,若無其事地和眾人一起去相迎。全憑著在宮中歷練多年的城府和演技。
顧莞寧的神色還算平靜,聲音也一如往常。
顧莞琪沒聽出什麼不對勁來,小聲地嘀咕著︰“世子連著兩個月都沒來了。你是不是因為這個生氣了?待會兒見了世子,你可別沖他撂臉色。雖說他是你嫡親的表哥,和你青梅竹馬情分深厚。可他畢竟是皇孫,身份尊貴,非常人能比……”
青梅竹馬!情分深厚!
呵呵!
顧莞寧在心中冷笑連連,自嘲不已。
是啊!當年的她也是這麼想的。
他比她年長兩歲,是她嫡親的表哥,和她自小一起長大,兩小無猜。再到後來,他長成了翩翩如玉的俊美少年,她成了京城聞名的美人。
他是齊王世子,身份矜貴。她是侯府嫡女,才貌無雙。
雖然沒說穿,可他們兩個都知道彼此的心意。也都認定了對方會是自己今生的良人——至少,她一直都對這一點堅信不疑。
直到後來,殘酷又無情的現實給了她狠狠一擊。也讓她徹底認清了他的真面目……
顧莞寧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平穩紛亂的心緒。
顧莞琪還在絮絮叨叨地嘀咕個不停︰“……二姐,我知道你天生是個倔強驕傲的性子,對著誰都不肯低頭。不過,世子身份不同常人,你在他面前,還是忍讓幾分為好。”
“你說的對,我聽你的就是了。”
顧莞寧一句話,便將顧莞琪所有的話都堵了回去。
顧莞琪對自己的“善解人意”“能言善道”十分滿意,總算閉了嘴。
……
沈青嵐跟在眾人身後,悄聲問同樣落在最後的吳蓮香︰“吳表姐,這位齊王世子到底是什麼人?怎麼和莞寧表妹成了表兄妹?”
吳蓮香斜睨她一眼,才答道︰“齊王妃是太夫人的長女,齊王世子是太夫人嫡親的外孫,和莞寧表妹當然是表兄妹了。”
真是個沒見識的土包子!
聽到世子的名諱,一副震驚錯愕的傻乎乎的樣子。
吳蓮香眼底的嘲弄和鄙視顯而易見。
沈青嵐有些難堪,訕訕地住了嘴。
她在西京那個小院子里長大。從小到大很少出門,連同齡的閨閣玩伴都沒有。如今到了定北侯府,衣食住行樣樣都遠勝從前,見到的人和事也和以前截然不同。
在一個月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過上這樣的生活。
齊王世子……
沈青嵐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幾個字,不由得暗暗生出了好奇心。
不知這位齊王世子今年多大,長的又是何等模樣。
沈青嵐今年十四,正是一個少女好奇心最盛的年齡。明知道吳蓮香會奚落取笑自己,還是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世子他多少歲了?相貌如何?”
吳蓮香這次倒沒取笑她。
那張膚色略黑的俏麗臉龐,染上兩抹淺淺的紅暈,聲音里透出幾分嬌羞和神往︰“世子比莞寧表妹大兩歲,今年十五。他相貌如何,你待會兒見了就知道了。”
吳蓮香越是遮遮掩掩的不肯說,沈青嵐心中越是好奇。幾乎迫不及待地想見一見這位齊王世子。
……
太夫人領著眾人出了正和堂。
很快,一行人迎面走了過來。
這一行人約有十幾個,領先的少年約莫十五六歲,穿著一襲藍色錦袍,身量比同齡人略高一些,身材修長。
遠遠地看不清他的臉孔,那份卓爾不凡的從容和貴氣,已經迎面而來,令人神為之奪。
顧莞寧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少年由遠至近,那張臉孔也漸漸清晰。
濃眉如墨,目似星辰,挺直的鼻梁,一張略薄的嘴唇,組成了一張俊美得令人無法屏吸的臉孔。
唯一的缺點就是神情稍顯冷漠淡然。銳利明亮的目光略略一掃,便令人心生敬畏,不敢親近。
藍衣少年敏銳地察覺到了顧莞寧的目光,迅疾地看了過來。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微微一觸。
他的眼中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眼底的漠然瞬間消失無蹤。
仿佛一抹春風吹拂過湖面,融化了湖面的冰凍。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算是回應。
齊王世子!
蕭睿!
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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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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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1 PM
第二十七章 世子(二)
“老身見過齊王世子!”
太夫人作勢欲行禮。
齊王世子立刻道︰“外祖母不必多禮,快些平身。”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上前,虛虛地扶了太夫人一把。
太夫人順勢起身,慈愛的目光在齊王世子身上打了個轉︰“這些日子沒見,世子似乎清瘦了一些。是不是上書房里的課業太重了?”
大秦共有三個就藩的皇子,除了齊王之外,還有魏王韓王。
齊王留下嫡長子代自己在聖上面前盡孝,魏王韓王也有學有樣,就藩前都將世子留下了。太子的兩個兒子,和齊王世子魏王世子韓王世子都在皇宮里住著。
聖上對皇孫們的教育十分上心,讓他們一起進上書房讀書。為皇孫們上課的,俱都是翰林院里博學多才的大學士。
除了讀書之外,皇孫們要學習兵法和政事,每天還有武藝騎射課程。一天的時間被排得滿滿當當。
論課業,其實不算很重。皇孫們不需要參加科舉考試,為他們上課的大學士們也很有分寸,不會對皇孫們提太高的要求。
不過,這絕不代表他們就很輕松。
為了博聖上歡心,皇孫們讀書習武都很刻苦。一個個卯足了勁地要將其他人比下去。每個月一次的課業考核,就成了皇孫們較勁爭鋒的最佳機會。
“課業不算太重,我能應付,外祖母不必擔心。”齊王世子輕描淡寫地應著,不欲太夫人為自己擔心。
太夫人豈會不知道齊王世子是在安慰她?
齊王世子從十歲起就住在皇宮里,父母俱不在身邊。他身邊除了內侍和侍衛之外,就只有同齡的伴讀。
要在上書房里學習,要在聖上膝下盡孝,還要擔負起齊王府里的事務……這麼多沉重的擔子,都壓在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身上。
縱然天賦出眾天資聰穎,到底還是個沒成年的孩子。卻要擔負起比成年人更繁瑣更沉重的責任。
一想到這些,太夫人的心中就涌起陣陣憐惜心疼,忍不住輕嘆一聲︰“我知道世子不想我這個老婆子整日憂心。可世子也得多顧惜自己的身體。”
太夫人眼里流露出濃濃的關切。
齊王世子心里一暖,立刻應道︰“外祖母說的是,我一定好好照顧自己。”
沈氏笑著插嘴道︰“婆婆,今兒個風大,還是先進內堂再說話吧!免得世子吹風受了涼。”
這話說的頗為入耳。
太夫人立刻笑著點頭︰“說的是。我也是老糊涂了,在這兒拉著世子說個沒完沒了。世子里面請。”
齊王世子含笑應了。一邊忍不住看了太夫人身後的少女一眼。
往日來定北侯府,顧莞寧總是揚著燦爛明媚的笑容前來相迎。
今日的她,卻顯得格外冷淡。只在一開始的時候看了他一眼,之後便移開了目光。直到現在一言未發。
表妹這是怎麼了?
是因為他連著兩個月沒來府里看她,所以不高興故意使性子?
還是因為羞澀不好意思抬頭看他?
第二個念頭剛掠過腦海,齊王世子便為這個念頭暗暗好笑不已。
表妹自小聰慧冷靜,更有著侯府嫡女的矜持驕傲。這樣的她,即使是暗暗心悅于他,也斷然不會像普通的少女那樣嬌羞忸怩。
她一定是因為他久不露面心中不快,這才故意不理他。
當著眾人的面,他不便對她太過關注。待會兒找個機會私下哄一哄她好了。
齊王世子打定了主意,也不再多看顧莞寧,一路陪伴著太夫人進了正和堂。絲毫沒留意到,有一個少女一直在遙遙地凝望著他。
……
這個少女,正是沈青嵐。
從見到齊王世子的那一刻起,她的全部心神和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身邊所有的人,都成了遙遠又模糊的背景。只有那張豐神俊朗風采逼人的俊美臉孔,牢牢地佔據了她的心神。
直到所有人都邁步,她依然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
其他人沒留意到她的異樣——就是留意到了,也懶得提醒她。
吳蓮香瞄了失魂落魄的沈青嵐一眼,揶揄地說道︰“喂,快醒醒。世子已經和太夫人進正和堂了。你還打算在這兒傻站多久?”
沈青嵐總算回過神來,頓時漲紅了臉,訥訥不成言。
“行了,你什麼都不用解釋了。我什麼都明白。”
吳蓮香半真半假地開起了玩笑︰“你這是第一次見齊王世子,有這樣的反應也實屬正常。不瞞你說,當年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也楞了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這樣風采逼人滿身貴氣的俊美少年,哪個懷春少女見了能不怦然心動?
當年她初見齊王世子的時候,幾乎看傻了眼,還不如沈青嵐呢!
這幾年住在定北侯府,見到齊王世子的次數漸漸多了,這才慢慢適應了。
沈青嵐臉上的熱意稍稍褪去,一邊隨著吳蓮香往前走,一邊小聲央求道︰“吳表姐,剛才的事,你可千萬別告訴任何人。”
不然,可真是羞死人了。
吳蓮香隨意地聳聳肩︰“好好好,我答應你就是了。絕不會將你偷看齊王世子的事告訴任何人。”
沈青嵐一聽這話,又羞臊地紅了臉。
她本就生的縴弱美麗楚楚可憐,如今俏臉泛著紅暈,一雙水盈盈的眼眸滿是羞意,愈發動人。
吳蓮香心中不免生出了幾分嫉意,故意說道︰“齊王世子出身尊貴,容貌又俊美無雙,文才武略無不精通。也怪不得你一見就心生向往。只可惜,我們也只能看看罷了。”
沈青嵐一怔,下意識地抬頭看了過來︰“吳表姐這話又是何意?”
什麼叫只能看看罷了?
吳蓮香眼珠轉了轉,湊到沈青嵐耳邊低語︰“你初來乍到,還不知道這里面的緣故。”
“齊王世子和莞寧表妹是嫡親的表兄妹,兩人自小青梅竹馬情意深厚。雖說一直沒說穿,可大家伙兒心里都清楚的很。將來,莞寧表妹必是要嫁給齊王世子的。”
“這可是親上加親天作之合的喜事。不但太夫人樂見其成,聽說齊王妃也曾在來信中透露過結親的意思呢!”
吳蓮香一開始還有些酸意,說到後來,卻也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一樁極相配的親事。
齊王世子的優秀出色,就不必一一細說了。
顧莞寧也毫不遜色。
論家世,顧家手握重兵簡在帝心,是大秦最有名望的將門勛貴。
論出身,顧莞寧是顧家唯一的嫡女,其父顧湛和齊王妃顧渝是一母同胞的姐弟。
論容貌,顧莞寧明艷奪目美麗不凡,在京城閨秀中無人能及。
再有自小一起長大的深厚情分。這齊王世子妃的位置,非顧莞寧莫屬。
吳蓮香這麼想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莞寧表妹樣樣出眾,大概就是人家口中說的天之驕女了。”
是啊!
顧莞寧真的太幸運了!
怪不得她那樣的冷淡驕傲,那樣的不可一世,那樣的鋒芒畢露,那樣的光彩逼人。
她也確實有這個資格。
這世上,為何會有這般幸運的少女?
相比之下,她差的實在太遠太遠了……沈青嵐沒有吭聲,垂下頭,掩去眼底的嫉意和不甘。
腦海中悄然閃過齊王世子漠然的俊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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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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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2 PM
第二十八章 世子(三)
進了正和堂,太夫人笑道︰“齊王世子請上座。”
齊王世子堅決不肯︰“萬萬不可!我是晚輩,豈能坐在長輩們的上首。外祖母再這麼說,我也不便再逗留,這就回宮去。”
“這上座,還是外祖母坐了最合適。我坐在外祖母身邊。這樣也便于說話。”
太夫人拗不過他,只得依言入了座,眼里盛滿了欣慰的笑意。
對一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家來說,最快慰的,莫過于子孫孝順。
齊王世子是她的親外孫,更是皇家子孫。她絕不能倚老賣老失了禮數。不過,他主動讓座,便算不得顧家失禮了。
吳氏沈氏方氏也按著順序一一坐下。
至于顧莞寧等人,在這樣的場合不便坐下,便各自站到了母親身後。
姚若竹吳蓮香站在顧莞華的身側。
沈青嵐略一猶豫,悄然移步,站到了顧莞寧的身邊。
顧莞寧淡淡地掃了沈青嵐一眼。
那一眼,冷淡銳利,帶著凜然的氣勢威壓。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讓人喘不過氣來。仿若火燭,照亮了她心底所有的陰暗。
沈青嵐心里莫名地一顫,生出了一股寒意。下意識地垂下了頭,沒有勇氣和顧莞寧對視。
顧莞寧在察覺到自己的舉動後,也略略蹙起了眉頭。
當年,確實是沈青嵐戀慕齊王世子連連示好,又有沈氏從中設局搗鬼。可移情別戀背叛辜負了她的人,是蕭睿。
也正是這個事實,讓她看清了他的真面目。
就算沒有沈青嵐,以後也會有別人。她因為蕭睿遷怒沈青嵐,實在愚蠢,更是自欺欺人。
顧莞寧收斂心神,不再看沈青嵐。
耳邊傳來太夫人和齊王世子的說話聲。太夫人關切地詢問著齊王世子的衣食起居種種瑣事,齊王世子沒有半點不耐,一一作答。
吳氏沈氏方氏妯娌三個,偶爾插言,大部分時候都安靜地聽著。
很快,顧謹行顧謹言堂兄弟幾個都來了,一起行禮︰“見過世子。”
齊王世子含笑起身,抱拳還了一禮︰“諸位表弟不必多禮。”
顧謹行居長,和齊王世子年齡相若,雖然談不上親密,見面總能閑話幾句︰“世子有些日子沒到府里來了。我上午的時候還和他們幾個說起世子,沒想到,下午世子就來了。”
“這就是‘說曹操曹操就到’了。”顧謹言笑著插嘴。
因為顧莞寧的緣故,齊王世子對顧謹言也格外親切,笑著應道︰“若知道你們都這般惦記我,上個月休沐那一日,我就不應太孫的邀請去赴宴了。”
說著,有意無意地看了顧莞寧一眼。
仿佛是在解釋什麼。
顧莞寧聽了太孫兩個字,果然有了些微妙的反應。那雙明亮的眼眸也看了過來。
只是,那目光有些奇怪,不是嬌嗔,也不是釋然。倒像是審視……含著一絲冷漠和敵意的審視。
齊王世子暗暗錯愕,還沒等他細想,顧謹言好奇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聽聞太孫殿下的身體不太好,時常生病。這都是真的嗎?”
齊王世子定定神,淡淡說道︰“太孫的身體確實弱了些,不過,還沒到體弱多病的地步。外面的傳聞實在有些誇張了。平日有專門的太醫為他調理身體,除了不能練武之外稍有些遺憾之外,其他的都和常人無異。”
……
太孫是太子的嫡長子,是他的堂兄。
這個堂兄只比他大了三個月。
因為這三個月的相差,太孫成了大秦朝最年長的皇孫,也得到了元佑帝格外的器重和寵愛。
他遲了三個月出生,之後,便什麼都比堂兄遲了一步,不管什麼都越不過堂兄。
就像當年的父王一樣,比太子遲了幾個月出世,成了三皇子。
王皇后生的大皇子,在十歲時便夭折了。後來數年再無所出。大秦朝立儲的規矩是無嫡立長。沒了大皇子,二皇子就是順理成章的儲君人選。
二皇子做了太子之後,娶了閔氏嫡女為太子妃。閔氏的肚皮也爭氣,嫁給太子後,來年便生下嫡子。第一個皇孫出世,元佑帝自是高興,當即封了太孫,賞賜金銀玉器不計其數。還因此大赦天下。
輪到他出生,元佑帝當然也是高興的。
不過,有了堂兄在前,分給他的注意力便少了許多。
父王離開京城前,曾經將他叫到面前,語重心長地交代了許多。其中,就有這樣幾句話︰“睿兒,人的命運大概是上天注定的。父王運氣不佳,出生遲了一步。到了你,又是如此。這也是沒法改變的事。”
“父王將你留在京城,自有父王的道理。你現在未必明白。等你長大就懂父王的用心良苦了。”
這幾年,他漸漸明白了這些話中蘊含的深意。
可惜,明白也沒什麼用。
有些事是無法改變的。譬如他當年遲三個月出生,譬如皇祖父對堂兄的偏愛。
……
齊王世子將腦海中一閃而逝的紛亂思緒壓進心底,隨口又笑道︰“太孫不能練武,對一些奇巧的小玩意兒倒是頗感興趣。太子府里,也養著幾個技藝精湛純熟的匠人,專供他差使。上個月他設宴請我和另外兩個堂弟去做客,是因為他做了一只會飛的木鳥,特意讓我們開開眼界。”
什麼?
木頭做的鳥還會飛?
齊王世子這麼一說,眾人都生出了興趣。
就連太夫人也笑了起來︰“我老婆子活了大半輩子,什麼稀奇事都聽過。這木鳥會飛,倒是聞所未聞。”
顧莞華等人都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齊王世子微微一笑,那張俊美之極的臉孔散發出熠熠光芒,令人目眩︰“不瞞外祖母,我以前也從沒聽說過。所以堂兄邀請我登門做客,我便毫不猶豫地應下了。那一天去太子府,著實是開了回眼界。”
然後,故意停下不說了。
他含著笑意的眼楮看著顧莞寧,似乎在等著顧莞寧張口詢問。
可惜,顧莞寧略略垂著頭,根本沒看他。
齊王世子心里有些失望。
就在此時,他猛然察覺到有另外兩道視線一直在看著他。
是站在顧莞寧身側的少女。
這個少女看著比顧莞寧大了一些,身高相若,身形卻更縴細嬌弱了幾分。柳眉櫻唇,眼波盈盈,生得十分美麗動人。和二舅母沈氏的相貌肖似得令人吃驚!
這個少女是誰?
以前來定北侯府,從未見過她。
看來,應該是沈氏娘家的佷女,剛住進顧家不久。
齊王世子心思並沒放在少女身上太久,很快便移開了目光。
好奇心最重的顧莞琪,忍不住張口問道︰“世子去太子府,真的見到會飛的木鳥了麼?那木鳥會不會飛著飛著就掉下來?”
齊王世子笑了一笑︰“飛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掉下來了。不過,就這一盞茶功夫,也足以令人驚訝了。”
顧謹言興致勃勃地追問道︰“除了木鳥,世子還見到別的有趣的東西了嗎?”
齊王世子點頭︰“當然還有。你若是感興趣,下次我帶你一起去太子府。”
顧謹言平日裝著大人模樣,到底還是個七歲的孩童,對新奇的東西總是感興趣的。聽齊王世子這麼說,頓時雀躍欣喜不已︰“真的嗎?你真的能帶我去太子府?太孫殿下會不會不高興?”
齊王世子笑道︰“這倒不會。堂兄脾氣甚好,又最喜歡熱鬧,經常在府中設宴。人多些,他反而高興。”
顧莞寧目光微微一閃,腦海中閃過一張久遠又模糊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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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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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3 PM
第二十九章 冷漠(一)
她十六歲嫁給太孫,兩年後生下兒子。兒子還不到周歲,太子便意外身亡,元佑帝也因為傷心過度一病不起。
元佑帝一心要將皇位傳給最疼愛的長孫。不料,齊王父子興兵作亂,逼宮奪位。太孫被身邊的內應所傷,後來死于齊王世子箭下。再後來,她領著兩歲的兒子倉皇逃亡。
她和太孫夫妻四年,便天人永隔。
她在四十三歲時病重離世,算起來,和太孫生離死別足足二十三年。
時隔多年,這個短命的丈夫在她的記憶力早已成了模糊的剪影。她甚至已經記不起他長的是何模樣了……
“莞寧表妹,”一個嬌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見過那位太孫殿下麼?”
是沈青嵐。
總是這副嬌弱可憐楚楚動人的模樣。就連說話,也不放開音量,仿佛總受別人的欺辱一般。
當年,蕭睿就是被沈青嵐這副模樣迷住了心竅吧!
相較之下,驕傲倔強又執拗的她,連示弱撒嬌也不會,自然也就沒了讓人憐愛的資格。
顧莞寧淡淡地看了沈青嵐一眼,漫不經心地應了句︰“你以為太孫殿下是什麼人都能見到的嗎?”
沈青嵐被噎得啞口無言。心里暗暗惱羞不已。
她每次好聲好氣地說話,顧莞寧都毫不領情地譏諷回來。真不知道顧莞寧為何這般針對她!
更可恨的是,她根本沒有和顧莞寧較勁爭鋒的底氣。被那雙冷漠凌厲的眼眸一看,她連張口還擊的勇氣都沒有。
……
眾人閑話了太孫幾句,又將話題扯到了傅老夫人的壽宴上。
“傅老夫人的八十壽宴,一定給齊王府下了請帖吧!”太夫人笑著問道︰“到時候,世子打算親自去赴宴,還是讓人送禮登門道賀?”
齊王世子應道︰“傅老夫人是一品誥命,又是八十高壽。這樣的喜事,我自是要親自登門道賀。”
頓了頓,終于忍不住看向顧莞寧︰“到時候,寧表妹也會隨外祖母一起去赴宴吧!”
顧莞寧抬眸,和齊王世子對視了片刻。
那雙冷靜又平靜的眼眸,猶如深不見底的潭水,讓人無法琢磨。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來了!
齊王世子按捺住心里的異樣,頗有耐心地重復了一遍︰“寧表妹,到時候你會去傅家嗎?”
顧莞寧終于張了口︰“是。”
短短一個字,再無下文。
齊王世子踫了個軟釘子,面上不顯,心里卻有些微惱怒不快。
他和顧莞寧雖然情意深厚,可他畢竟出身高貴,是堂堂皇孫,也是齊王世子。這樣的身份,只有他撂臉色給別人看的份,何曾受過這等冷落?
眾人此時也察覺出不對勁了。
往日齊王世子登門做客,顧莞寧總是喜形于色,說話也比平時多的多。今天她一直沒吭聲也就罷了。難得齊王世子放低身段主動搭話,她竟然是這等反應!
顧莞寧這是怎麼了?
“莞寧,”沈氏有些不悅地瞪了顧莞寧一眼︰“世子和你說話,你怎麼是這般態度。快些向世子道歉。”
顧莞寧面無表情地應道︰“女兒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更不知該為什麼道歉。”
沈氏︰“……”
眾人︰“……”
沈氏心浮氣躁,正要出言斥責。
齊王世子搶先一步張了口︰“二舅母請息怒。寧表妹今日大概是心情不佳,不太想說話罷了。對我並沒什麼不敬之處,道歉實在無從說起。”
齊王世子都這麼說了,沈氏也不好再說什麼,有些悻悻地住了嘴,心里暗暗哼了一聲。顧莞寧驕縱任性的壞脾氣,就是被這麼捧出來的。
更可氣的是,顧莞寧根本就沒領齊王世子的情。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移開了目光。擺明了一副不想搭理他的冷漠模樣。
齊王世子也有他的驕傲,這般示好被顧莞寧扔了回來,也不再張口了。
眾人一時無人說話,冷了場。
太夫人咳嗽一聲,打起了圓場︰“不止是寧姐兒,到時候華姐兒她們也會一並跟著去赴宴。可惜男客和女眷不在一處,當日老身怕是沒機會見到世子了。”
齊王世子定定神笑道︰“當然有機會。到時候我會隨行表弟他們一起去見外祖母。”
太夫人滿心歡喜,看著齊王世子的目光愈發慈愛。
她只生了一子一女。
顧湛戰死沙場,只留下顧莞寧顧謹言姐弟。她對這一雙孫子孫女自是疼愛非常。齊王世子是長女顧渝的嫡長子,是她嫡親的外孫。她豈有不疼愛的道理?
只可惜,齊王世子平日住在皇宮里,課業繁重,出宮的機會並不多。她這個外祖母,想見一見自己的外孫著實不易。
“天色也不早了,世子留下吃了晚飯再回吧!”太夫人和顏悅色地說道。
齊王世子略一猶豫,便應下了。
……
太夫人特意打發人去兵部送了口信。
顧謹行幾個都還小,由顧海出面招呼齊王世子更合適。
顧海很快趕了回來。
太夫人早已吩咐廚房備下兩桌菜肴。男子一席,女眷們坐一席。中間用一道山水屏風隔開。既避了男女之嫌,又在同一個飯廳里顯得隨意熱鬧。
太夫人坐了上首,三個兒媳依次坐在太夫人身側。再然後,就是五位侯府小姐和三位表小姐。
太夫人今日心情顯然頗佳,笑著吩咐紫嫣︰“去廚房拿一壺果酒來,今兒個我也喝上一兩杯。”
紫嫣笑著應了一聲,退了下去。過了片刻,便捧了一壺果酒上來。
這果酒度數極低,入口綿軟帶甜,最適合女子飲用。
太夫人領頭喝酒,兒媳孫女們也都跟著湊起了熱鬧。
“只這一壺,哪里夠喝。”吳氏笑著湊趣︰“煩請紫嫣再跑一趟,再拿兩壺果酒來。”
“大嫂說的是。”方氏立刻笑著附和︰“難得今日世子來府里,還留了飯。大家伙兒都高興,自是要好好喝上幾杯。”
沈氏雖看不慣吳氏方氏討好太夫人的行徑,在這種時候也不能掃了興致,也含笑說道︰“兒媳也想討幾杯酒喝。”
兒媳們有意哄自己高興,太夫人頗為快慰,笑著說道︰“好好好,今日大家都放開了喝一回。想喝多少都無妨。”
顧莞琪大著膽子張口︰“祖母,我們也能嘗一嘗果酒嗎?”
方氏嗔怪地瞪了過來︰“就你最淘氣胡鬧。你們還是沒出閣的姑娘家,怎麼能喝酒?”
“老三媳婦,你也別數落琪姐兒了。”太夫人笑道︰“這果酒度數低,不醉人。讓她們嘗一些好了。”
太夫人一發話,方氏也不再反對。
顧莞琪大喜過望,沖顧莞寧等人得意地眨眨眼。
顧莞寧啞然失笑,因齊王世子出現而沉郁的心情,也稍稍緩和了幾分。
定北侯府傳承百余年,人丁雖不興旺,家底卻豐厚得令人咋舌。衣食住行樣樣低調而講究。這果酒是挑選十余種水果經過多道工序精心釀制而成。配方是侯府釀酒的管事研究出來的,外面的酒樓出了數千兩銀子想買配方,也沒能如願。
琳瑯為顧莞寧斟酒。
然後,就見顧莞寧面不改色地喝了一杯又一杯。
琳瑯暗暗驚訝。
小姐以前也喝過酒,不過,酒量頗為淺薄。今天晚上連續喝了十幾杯,竟是半點事都沒有。
喝得越多,顧莞寧的目光越明亮。
紅暈悄然染上臉頰,猶如桃花般明媚嬌艷。
齊王世子不知何時站在了屏風邊,默默地凝望著顧莞寧,目光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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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2 11:33 PM
第三十章 冷漠(二)
“世子怎麼一個人站在這兒?”沈青嵐第一個見到齊王世子的身影,鼓起勇氣起身走近了幾步,柔聲張口詢問。
齊王世子依依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看了過去。
原來是沈家表姑娘!
剛才在正和堂里,太夫人特意介紹了沈青嵐的身份。
這個美麗縴弱眼波似水的少女,和明媚奪目驕傲倔強的顧莞寧仿若兩個極端。同樣的美貌出眾,氣質卻截然不同。讓人印象深刻。
齊王世子淡淡一笑︰“我想找寧表妹說幾句話。煩請沈姑娘替我傳個話。就說我在廊檐下等她。”
英俊的臉孔含著淺淺的笑意,令滿室明亮的燭火黯然失色。
沈青嵐心旌搖曳,只覺得臉上悄然發燙,輕輕應了一聲,便轉身回了桌子邊。湊到顧莞寧的耳邊低語了一句︰“莞寧表妹,世子想和你獨自說幾句話,說是在廊檐下等你。”
顧莞寧手中動作一頓,看向沈青嵐︰“我沒空。”
沈青嵐︰“……”
沈青嵐的臉上浮起了紅暈,這次不是因為羞臊,而是莫名的焦躁憤怒︰“你明明有空,為什麼不肯去?”
顧莞寧唇角似笑非笑︰“青嵐表姐這是替齊王世子抱不平?覺得我不識抬舉?你若是實在看不下去,不如你替我去好了。”
沈青嵐︰“……”
在那雙似乎洞悉了一切的眼眸下,沈青嵐有些心虛狼狽︰“莞寧表妹,這種話怎麼能亂說。我和世子非親非故,今日才初次見面……罷了!我就是替世子傳個話。你想去就去,不想去也好,都隨你的心意。”
說完,故作鎮定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吳蓮香正和姚若竹喝著果酒竊竊私語,並未留意到沈青嵐的舉動。
顧莞寧幾句話就打發了沈青嵐,心情卻並未因此變得愉悅。痛苦紛亂的往昔回憶,在腦海中翻騰不休,令人心浮氣躁氣短胸悶。
“琳瑯,替我斟酒。”
琳瑯略略蹙眉,委婉地勸道︰“小姐,你今日已經喝了不少了。再喝下去,可就要醉了。”
這點酒,她怎麼可能會醉?
顧莞寧正要張口,話到嘴邊,忽地想起這個時候的自己確實酒量淺薄。也怪不得琳瑯這般憂心忡忡。
她的酒量是在逃出京城後漸漸練出來的。
被追殺的逃亡生涯,讓人精神緊繃。朝不保夕的恐慌,死亡的驚懼,時刻籠罩著她。在人前還得做出鎮定冷靜的樣子來。
只有到了夜晚,獨自在屋子里,她才能卸下偽裝,放縱自己脆弱無助片刻。
也就在那幾年,她開始有了淺酌的習慣。
酒確實是好東西。喝進口中的那一刻,全身都暖了起來,身體不再緊繃,精神也舒緩了許多。
到後來,她殺了齊王全家,入主慈寧宮做了太后。朝政繁瑣不說,時不時還有膽大的官員暗中使絆子。她殺的人越來越多,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淺酌幾杯的習慣,便一直保留了下去。
她的酒量,自然也就越來越大了。
這樣的果酒,喝上兩壺,她也是不會醉的。
“好,我聽你的,不喝就是了。”顧莞寧沖著琳瑯笑了一笑,將酒杯放下了。
琳瑯這才松了口氣,微微一笑,露出細細的貝齒︰“今晚廚房做了牛肉羹,奴婢給小姐盛一碗可好?”
顧莞寧點點頭,一本正經地說道︰“吃牛肉最長力氣,甚好。”
……琳瑯又是好笑又是無奈。
別的閨秀千金,多以琴棋書畫做消遣。自家小姐卻痴迷射箭練武,一雙白嫩嫩的縴縴玉手眼看著就要粗糙起來。偏偏怎麼勸都沒用……
忠心耿耿的琳瑯一邊在心里嘀咕著,一邊給顧莞寧盛了滿滿一碗牛肉羹。
……
夜晚涼風習習。
滿天星辰閃耀,和廊檐下懸掛著的風燈交相輝映。
齊王世子站在廊檐下,俊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眉頭也皺了起來。
站在一旁的內侍小德子小心翼翼地說道︰“世子已經出來這麼久了,顧二小姐還是沒來,或許是不會來了……”
話還沒說完,齊王世子已經冷冷地瞥了過去。
小德子頭皮一麻,迅疾改口︰“奴才的意思是,姑娘家臉皮薄,顧二小姐就是想來,也未必有這個勇氣。今天已經這麼晚了,世子不如改天再找個時間過來。到時候帶些二小姐喜歡的禮物,哄一哄她。”
齊王世子的面色稍微好看了一些︰“你說的也不無道理。”
小德子心中暗喜。
沒想到,齊王世子話鋒一轉,又說道︰“不過,我總覺得她今日有些不對勁。不知道是因為什麼生了我的氣,不願理我。今日我得問個清楚才行!”
小德子︰“……”
得了,感情剛才的話都白說了!
小德子勇敢不畏死地張口問道︰“可是,如果二小姐一直都不來怎麼辦?”
齊王世子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小德子一咬牙,索性大著膽子將心里想的都說了出來︰“二小姐若是肯來,早就該來了。既是一直沒露面,顯然是不會來了。世子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吧!”
少年人的自尊心格外強烈。
齊王世子春風得意年少氣盛,哪里聽得下這樣的勸慰,神色一冷︰“她會來見我的。”
小德子只得閉上嘴。
……
一盞茶後。
一個縴細窈窕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一襲絳色衣裙,映襯得少女膚色勝雪,容色傾城。漫天星輝似都落入了少女的眼中,清冷又奪目。
齊王世子心弦一顫,唇角揚了起來︰“寧表妹,你終于來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顧莞寧神色淡淡︰“不知世子邀我前來有何事?”
她果然是生他的氣了!
當著眾人的面,她稱呼他世子。
在私下里,她總是叫他“睿表哥”的。
齊王世子無奈地笑了一笑,走近了幾步︰“寧表妹,我連著兩個月沒來看你,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
“這兩個月的課業考核,我只有騎射武藝拿了第一,讀書策論經史朝事都不及堂兄。我只得在背地里多用些功夫,所以才沒出宮。絕不是有意要冷落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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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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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0:58 PM
第三十一章 嫉恨
說起課業考核,齊王世子的語氣中有些許遺憾和不甘。
堂兄在幼時因為一場意外中過毒,後來被太醫們救回了性命。不過,到底傷了元氣根本,身體確實比常人虛弱。
好在有醫術精湛的太醫們長年為他調養身體,皇宮里和太子府里的名貴補品更是應有盡有。堂兄的身體也漸漸養好了。
不過,也只是看著如常人,無論如何是不能練武了。
也因此,騎射武藝這門課,堂兄是從來都不用上的。他次次拿第一,似乎也沒什麼意義了。
其他的課業,他都不及堂兄。
這也讓好強的他格外挫敗。
外人都誇贊他天資聰穎,這點聰穎和堂兄一比,卻遠遠不及。上天似乎格外眷顧堂兄。給了堂兄最尊貴的出身,又給了堂兄無人能及的天賦。
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別人勤奮刻苦費盡全力才能學會的東西,堂兄卻輕輕松松游刃有余。
他在後面不停地追趕著,卻始終無法越過前面那道並不強壯高大的身影。
這樣的失落,驕傲的他從不肯對別人說起。
只有在對著顧莞寧的時候,才會吐露一二。
顧莞寧抬起眼眸,定定地看著他,忽地問了句︰“世子,你是不是一直嫉恨太孫?”
齊王世子︰“……”
短短的一句話,宛如一柄鋒利的匕首,狠狠地刺中他心底最脆弱的一處。
最隱晦最陰暗的心思,就這麼猝不及防地被戳穿了!
齊王世子呼吸微微一滯,在她明人的眼眸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狼狽。
齊王世子沒了和她對視的勇氣,略有些不自然地轉移視線︰“寧表妹,你怎麼會這麼說?太孫是我堂兄,我和他一同住在宮里,自小一起長大,朝夕相伴,和親兄弟無異。我怎麼會嫉恨他?”
怎麼可能不嫉恨?
以他的驕傲,怎麼甘心一直被太孫壓著一頭?
這份嫉恨和不甘,在之後的數年里慢慢滋長,最終化作了怨懟和憤恨。所以,他才會毫不猶豫地親手射出那一箭,殺了“和親兄弟無異”的太孫。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眼中閃過嘲諷的冷意。
當年她真是瞎了眼,居然為了這麼一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的人痛不欲生。
齊王世子打起精神笑了一笑,扯開了話題︰“寧表妹,我真的不是有意要冷落你。你別生我氣了好不好?過些日子我再出宮來看你。”
他難得放下身段,好言好語地哄她。
可惜,顧莞寧並不領情。
“世子課業繁重,又要打理齊王府的瑣事,想來十分忙碌辛苦。就不必惦記到顧家來了。”顧莞寧淡淡說道。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齊王世子永遠別再登門才好。
可惜齊王妃出自定北侯府,是她嫡親的姑姑。定北侯府是齊王世子的外家。將來齊王父子謀逆起事,顧家必受牽累……
齊王世子無奈地笑道︰“罷了罷了!都是我的錯。就是再忙碌,也不該忘了來侯府看你。我向你保證,以後絕不會再忘了。”
一邊說著,一邊下意識地又靠近了一些。
顧莞寧不假思索地退後兩步,迅速拉開彼此的距離。
齊王世子一愣,俊臉上流露出些許懊惱︰“寧表妹,你今天到底是怎麼了?言行舉止都和往日大相徑庭。”
她平日可從不是這等斤斤計較的小氣性子。
顧莞寧微微側過頭,明艷的臉龐似被一層薄霧籠罩著,遮掩住了所有的真實情緒,聲音里透著冷凝和疏離︰“你我年歲漸長,再獨處一處,不免瓜田李下惹人閑話。”
“如果世子沒有別的要緊事,請恕我先走一步。”
說完,顧莞寧微微彎腰行了一禮,然後轉身離開。
齊王世子想抬腿追上去,腦海中忽地閃過顧莞寧剛才說的那句“瓜田李下惹人閑話”,腳下的動作便遲疑了起來。
是啊!
寧表妹今年十三,他今年已經十五了。
他們都已經長大了。
雖然清楚彼此的心意,也有了日後共結連理的默契,可在人前總得避諱一二。人言可畏,她一個閨閣女子,自是在意自己的清譽。
齊王世子很快改變了心意,吩咐小德子︰“我去向外祖母辭別,你讓人去備馬。”
小德子忙笑著應了。
……
家宴散了之後,顧海親自送了齊王世子出府。
其余眾人,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沈氏一手拉著顧謹言,另一側跟著沈青嵐。三人看著頗像一家三口。顧莞寧反而慢悠悠地落在了後面。
琳瑯和玲瓏默默地跟在顧莞寧身後,時不時地交換一個忿忿不平的眼神。
明明小姐才是夫人嫡親的女兒。都說母女連心,可夫人對小姐未免也太過冷淡了。
這位沈家表小姐看著溫柔嬌弱可人,其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夫人對她再好,她也不該忘了自己的身份霸著夫人不放吧!
一行人先到了顧謹言的院子外。
顧謹言小大人似地轉身,一本正經地和沈氏等人道別︰“我已經到了,母親姐姐還有沈表姐不必再送。天色已晚,各自回去歇著吧!”
沈氏含笑點頭。
沈青嵐走上前,笑盈盈地伸出手,為顧謹言整理好衣襟︰“這麼晚了,言表弟可別熬夜讀書了,免得傷了眼楮。”
顧謹言笑著應了︰“多謝沈表姐關心,我回去立刻就歇下。”
沈氏看著這一幕,眼里流露出欣慰的笑意。
顧莞寧冷眼旁觀,心里哂然冷笑。
到底是流著相同血液的親姐弟,天性里的親近根本無法抹煞。沈青嵐只來了幾天,顧謹言就迅速地和她親近起來。
歸蘭院和依柳院正好在相反的方向。
沈氏站在路口,略一猶豫。
沈青嵐已經乖覺地搶著張了口︰“姑姑,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送一送寧表妹吧!”
顧莞寧正要拒絕,沈氏卻已笑著應了︰“也好。”又和顏悅色地看向顧莞寧︰“莞寧,此時天黑,走路時小心些。”
……沈氏又想做什麼?
顧莞寧眸光微閃,並未推拒沈氏的好意。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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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0:58 PM
第三十二章 “慈母”
短短一段路,母女俱都無言,氣氛沉默。
到了依柳院,沈氏不但沒走,反而堅持送顧莞寧進了閨房。又吩咐丫鬟們都退下。顯然是有話要和她說。
顧莞寧不動聲色地冷眼旁觀。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們母女兩人了,沈氏關切地張口問道︰“莞寧,你是不是和世子鬧別扭了?今日怎麼不肯理睬世子,還當面讓世子難堪?”
原來是為了齊王世子!
此時的沈青嵐,剛對齊王世子生出戀慕,還沒敢動別的心思。沈氏也是到了後來,才決意替沈青嵐籌謀嫁給齊王世子。
現在沈氏這般關心她和齊王世子之間的事,倒不是全裝出來的。
定北侯府再顯赫,也及不上齊王府。她若是嫁給齊王世子,顧家和齊王府親上加親關系會更密切。
將來顧謹言承襲爵位接掌了定北侯府,也會多些助力。
沈氏為了這一雙兒女,真是費盡心思。
“母親此話從何說起。”顧莞寧不冷不熱地應道︰“齊王世子身份尊貴,我和他雖是表兄妹,也不該逾越禮數。何來鬧別扭一說。”
“這等話私下里說說也就罷了,在人前還是少說的好。免得被人恥笑我們定北侯府行事輕狂。”
沈氏︰“……”
這個丫頭!
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往日和齊王世子有說有笑從不拘泥,現在倒是撇清的一干二淨。
沈氏按捺著不快,擠出笑容道︰“現在就我們母女兩個,還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頓了頓,語氣又柔和了起來︰“莞寧,我知道你心里對我有怨氣。我這個做母親的,平日待你確實不夠細心周全,也怪不得你和我疏遠。可你也得體諒我。”
“你父親早早去世,如今爵位已經落到了長房。這管家的事務,萬萬不能再被長房搶走。我一個人要打理府中瑣事,又要照顧阿言的衣食起居,委實忙碌。你如今已經十三歲,長大成人了。又聰慧能干,將自己照顧得妥帖。我對你素來是放心的,這才稍稍疏忽了一些。”
“可這絕不代表我不在意你。”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塊肉,是我懷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兒。我是你親娘,豈會不疼你?”
沈氏一邊說著,一邊拉起顧莞寧的手。
臉上的表情要多慈愛有多慈愛。
……顧莞寧非但沒敢動,反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真難為沈氏裝出慈母的樣子來哄她!
沈氏當年和沈謙私逃,生下女兒後被沈家人找了回去。沈家人以沈謙父女性命相挾,逼著沈氏嫁到定北侯府。
沈氏心存怨懟,對顧湛也充滿了怨恨。即使顧湛一心一意待沈氏,沈氏依然恨顧湛。這份恨意,甚至延續到了她這個女兒身上。
沈氏對她,根本沒有身為母親應有的憐愛疼惜。
此時沈氏說的再動聽悅耳,也無法打動知悉一切的她了。
顧莞寧絲毫沒有配合沈氏唱一出“母女情深”大戲的意思,神色淡然地抽回手︰“母親特意到我屋子里來,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母親對我的‘心意’,我都明白。母親不必再強調了。”
沈氏打定主意要放下身段哄一哄這個驕縱任性又難纏的女兒,聞言難得的沒有惱怒,反而笑了起來︰“母女連心,你懂我的心意就好。”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為了你好。你動輒在人前和我慪氣,一來讓長房三房看了熱鬧,二來也傷了我們的母女情分。以後可別總這麼和我鬧脾氣了。”
誰說沈氏不會哄人?
這番溫柔小意的話,換了以前那個天真的自己,早就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顧莞寧索性不吭聲,冷眼看著沈氏唱念俱佳地做戲。
“你和齊王世子青梅竹馬,情意遠勝旁人。論家世,你是我們侯府唯一的嫡女,論容貌才情,整個京城也找不出比你更優秀出眾的。做世子妃綽綽有余。”
“不瞞你說,去年齊王妃讓人送了信來,在信中透露出了想和我們侯府結親的意思。你祖母對這門親事也是樂見其成。”
“以前你還小,這件事我在你面前從未說過。現在說破了也無妨。不過,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在華姐兒她們面前,可千萬別說漏了嘴。免得惹來閑言碎語。”
沈氏一臉殷切地叮囑。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神色冷淡︰“母親每日這麼忙碌,還要為我操心,女兒實在不孝。”
話語中透著一絲譏諷。
沈氏笑容頓時有些僵硬,怒火在胸膛里蠢蠢欲動。
顧莞寧瞄了沈氏一眼,閑閑問道︰“母親是不是還有要緊的話沒說?”
沈氏將胸口的悶氣按捺下去,繼續和顏悅色地笑道︰“我們母女兩個閑話,有什麼要緊不要緊的。”
“說起來,我確實還有件小事要叮囑你。”
“再過幾日是傅老夫人的八十壽宴。到時候去赴宴的,俱都是京城顯貴。你嵐表姐初來乍到,對什麼都陌生的很。你這個做表妹的,可得多多照顧她才是。”
果然還是為了沈青嵐!
也只有為了顧謹言和沈青嵐,沈氏才會耐著性子在她面前扮演一回慈母了。
顧莞寧縱然對沈氏沒有半點期待,聞言還是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是嘲笑沈氏的偏心,還是嘲笑自己心底不該有的奢望。
沈氏見顧莞寧笑了,覺得她聽進了自己的話,心中一喜,神色愈發溫柔︰“嵐兒是我娘家佷女,我在人前總得裝裝樣子,對她好一些。也免得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們小瞧了嵐兒。”
“你是我的女兒,我最疼的自然還是你。”
“你以後也對嵐兒好一些。算是我這個做母親的求你了,好不好?”
明亮的燭火下,沈氏神色慈愛,目光溫柔。
顧莞寧卻只覺得滿心疲憊荒涼。
眼前這個女子,是她的親生母親。她的身上,流淌著她的血液。她們本該是世上最親近最親密的人。
可現在,她們兩個卻戴著虛偽的面具,裝模作樣彼此敷衍。
這是何等的荒唐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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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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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0:59 PM
第三十三章 珊瑚
顧莞寧默然無語。
沈氏以為她這是應下了,心里愈發高興,拉著顧莞寧的手,殷切地說了許多話。
“你和嵐兒要相親相愛”“嵐兒比你大一歲你就當她是你姐姐”“你們和和美美的我看著也就放心了”……諸如此類。
顧莞寧垂著眼,任由沈氏絮叨。
沈氏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顧莞寧一個人坐在床榻邊,良久都沒動彈。
琳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輕輕地喊了聲小姐。
顧莞寧似乎沒有聽見。待琳瑯又喊了一聲,才抬起頭來。
當琳瑯看清顧莞寧眼中閃動的水光時,不由得嚇了一跳,急急地走上前來︰“小姐,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夫人又訓斥你了?”
顧莞寧用力地閉上眼,將眼中滾動的淚水咽了回去。
只有懦弱無能的人,才會整日落淚哭泣。為了從來不曾在乎過她的母親傷心難過,實在太傻了!
這是她最後一次為沈氏動容。
從這一刻以後,她就當自己沒有親娘吧!
燭火搖曳,顧莞寧明艷的臉龐沒了多少血色,顯得異樣的蒼白。
看著倔強又高傲的小姐露出平日從未有過的脆弱無助,琳瑯的鼻子一酸︰“小姐,你到底是怎麼了?一句話都不說,是要嚇死奴婢嗎?”
“奴婢再沒用,至少還能聽小姐說些心里話吧!奴婢求求你了,你睜開眼,和奴婢說說話好不好?”
說到後來,琳瑯已經哽咽連連。
顧莞寧終于睜開眼。
她的眼中已經沒了水光,明亮的黑眸透著堅定,聲音比平日略略低沉了一些︰“琳瑯,你別哭,我沒事的。”
頓了頓,又重復了一遍︰“真的,我沒事。”
琳瑯聽了這樣的話,淚水頓時奪眶而出︰“小姐,你就別在奴婢面前逞強了。奴婢知道你心里難過,一定是夫人又說了什麼令小姐傷心的話……”
夫人是小姐的親娘,卻對小姐冷淡至此。小姐口中不說,心里不知是何等的失望。今天晚上,夫人特意來找小姐,想也知道又是為了那個沈青嵐!
“母親也沒說什麼過分的話。過幾日就是傅老夫人的壽宴。母親讓我到時多看顧青嵐表姐一些。”
琳瑯哭的抽抽噎噎,顧莞寧只得張口解釋了幾句︰“好琳瑯,我知道你在心疼我。我剛才心里確實有些不是滋味。不過,我現在已經想通了。在意心疼我的人這麼多,少了她一個也不算什麼。我有你們就足夠了!”
“那怎麼能一樣呢!”琳瑯用帕子擦了眼淚,紅著眼楮說道︰“奴婢畢竟只是個丫鬟,夫人可是小姐的親娘。”
母女間的親情,是無可取代的。
顧莞寧默然片刻,才淡淡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別人待我再好,也替代不了母親。可是,母親就是不喜歡我,我又能怎麼樣呢?難道要像個孩子似的,在她面前哭泣,懇求她施舍些關愛不成?”
“有些事可以爭取,感情卻是勉強不來的。我不會也不屑強求!”
“從今天起,我就當自己是沒有親娘的人。”
最後一句,說的輕描淡寫。
琳瑯聽的一陣酸楚︰“小姐……”
明明就有親娘,怎麼能當做沒有呢?
小姐口中說的雲淡風輕,心里一定很難過吧!
“行了,不說這些讓人不痛快的事情了。”顧莞寧打起精神笑道︰“讓人替我備些熱水,我要沐浴。”
琳瑯又擦拭了眼角,點頭應了。
……
寬大的木桶里,熱水冒著騰騰的熱氣,上面飄著些花瓣,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整個人浸在溫熱的水里,水里的熱氣和溫度,迅速地溫暖了四肢百骸。心底的荒涼和寒意,也漸漸消失無蹤。
顧莞寧舒適地輕嘆一聲,閉上眼楮假寐了片刻。
沐浴後,琉璃捧來了干淨柔軟的白色中衣,伺候她換上。瓔珞用干淨的毛巾為她絞干發絲,再抹上香氣淡雅的茉莉頭油。
細心的珊瑚為她調好了護手的藥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她的手心,一邊笑道︰“這是奴婢特意調制的藥膏,每天晚上涂抹一次。保準小姐的手和往日一樣白嫩。”
這些日子,顧莞寧每天多花半個時辰練武射箭。身邊的幾個丫鬟擔心她的手粗糙磨傷,每天想盡了法子替她保養。
顧莞寧笑著嗯了一聲,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珊瑚的臉上。
琳瑯端莊秀麗,玲瓏俏麗動人,其余幾個丫鬟也都各有特色。
珊瑚的相貌算是最不起眼的,平日極少說話,分外沉默。
珊瑚也是家生子,今年十六歲。因為聰穎細心,自六歲起珊瑚便被選中送到了醫館里學習醫術。整整學了八年,前年才到了她身邊伺候。
珊瑚對醫術毒術配藥都頗為精通。所有入口的東西都由珊瑚先行查驗,然後才會被送到她面前。
幾個丫鬟里,她最信任的是忠心耿耿的琳瑯,最器重的是辦事利索的玲瓏,最喜歡的是活潑可人的珍珠。嘴皮子伶俐的瓔珞和精明干練的琉璃也比沉默少言的珊瑚討喜的多。
她對珊瑚一直不算太親近。
珊瑚在一眾丫鬟里,存在感最稀薄。
不過,珊瑚是身形和她最相似的一個。從背影看,幾乎和她一般無二。
當年,為了引開窮追不舍的追兵,珊瑚穿上了她的衣裙,又特意戴上了帷帽。長長的面紗遮掩住了珊瑚略顯平庸的臉龐,看著和她愈發肖似。
珊瑚引開了追兵,她逃得生天。
年輕的珊瑚,卻死在亂箭下,連屍首也沒能搶回來。
想起往事,顧莞寧鼻子微微泛酸,看著珊瑚的目光愈發唏噓。
珊瑚最是細心敏銳,很快便察覺出了顧莞寧的異樣︰“小姐,你這麼看著奴婢做什麼?是不是手上的藥膏讓小姐不舒服了?”
顧莞寧定定神,展顏笑道︰“這倒沒有。這藥膏清涼舒適的很。我剛才是在想別的事。”
珊瑚這才放了心,抿唇笑道︰“小姐用著舒適就好。”
絕口不提為了配制藥膏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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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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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00 PM
第三十四章 緩和(一)
隔日,顧莞寧再見到沈青嵐的時候,態度稍稍好了一些。
沈青嵐揚著笑臉和她打招呼的時候,顧莞寧難得的沒有冷臉相對,漫不經心地對沈青嵐點了點頭。
就這麼一點點的軟化,也足以讓沈青嵐受寵若驚了。
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麼?
今兒個顧莞寧怎麼肯理她了?
沈青嵐又試探著搭話︰“莞寧表妹,昨日下午,你挑選了幾塊衣料?”
顧莞寧淡淡應道︰“我只挑了兩塊衣料。”
居然沒譏諷她!
雖然態度還是不那麼友善,還是有些不耐,總比之前的冷言冷語好多了!
沈青嵐心中暗暗歡喜雀躍,小心翼翼地說道︰“不知道京城流行什麼樣的衣裙款式。我從西京帶來的衣裙,怕是不適合穿著出去做客呢!”
顧莞寧瞄了滿臉討好的沈青嵐一眼,隨口答道︰“確實不太合適。”
兩人一個有心討好,一個也沒再像刺蝟般扎人,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了幾句。
氣氛居然還算融洽。
……
沈氏看在眼里,也是滿心的歡喜。
不枉她昨天晚上特意放低身段哄了那麼久……顧莞寧再驕傲難纏,總還是在意她這個母親的。
只要顧莞寧肯對沈青嵐友善一些,她也不介意多哄一哄顧莞寧。
“莞寧,你近來還在練射箭麼?”沈氏一改往日提起顧莞寧練武就皺眉頭的做派,溫和地詢問。
顧莞寧抬頭看了神色和善的沈氏一眼,也微笑著答道︰“嗯,每天多練半個時辰。”
沈氏關切地說道︰“你喜歡練武,我也不攔著你了。不過,你也別練的太多太狠。正是發育的時候,可別傷了身子。再者,姑娘家的手也最是嬌貴。若是因為練箭變得粗糙可就不好了。”
“母親放心吧!珊瑚特意為我配了藥膏,每日晚上都要細細地涂抹一遍。我的手還是像以前一樣白嫩。”
顧莞寧笑盈盈地說著,還特意伸出了手。
手掌白皙,手指縴長,指甲圓潤,透著淡淡的粉色。
好美的一雙手!
沈青嵐下意識地打量了幾眼,在心里暗暗做起了比較。
顧莞寧的手指縴長優美,一看就知道這雙手的主人養尊處優身份高貴。
她的手白皙柔美,指甲特意用鳳仙花汁染過,也是很好看的一雙手。可和顧莞寧一比,頓時遜色了幾分……
“記得保養就好。”沈氏細細地看了顧莞寧的手,滿意地笑了一笑︰“珊瑚是個能干得用的。這藥膏確實不錯,你的手看不出半點練武的痕跡。”
顧莞寧含笑接過話茬︰“是啊!珊瑚確實能干。當年祖母將她給我的時候,我還嫌棄過珊瑚悶不吭聲不善言辭。幸好當時礙著祖母的顏面什麼都沒說,將珊瑚留下了。”
顧莞寧身邊的幾個丫鬟,除了琳瑯是自小就跟在顧莞寧身邊,其余幾個,都是太夫人精心挑選出來的。
“你祖母素來最疼你。”沈氏笑了起來︰“特意挑來放在你身邊的丫鬟,自是妥帖周全。”
提起祖母,顧莞寧的神色愈發柔和︰“祖母待我自是極好的。”
沈氏語氣和藹,顧莞寧渾身的冷漠尖銳也消失無蹤。
兩人就像天底下所有親密的母女一般有說有笑。
碧玉碧彤等人都暗暗驚訝不已。
上一次見到夫人和小姐相處融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琳瑯心里卻很高興。不管為了什麼原因,夫人肯待小姐好一些總是好的。瞧瞧小姐現在笑得多開心!
顧謹言很快也來了。
沈氏和顧莞寧言笑晏晏的場景,顧謹言看了自是十分高興,這些日子籠罩在心頭的陰影也煙消雲散。
“母親,你和姐姐在說什麼這麼開懷?”顧謹言笑著問道。
沈氏含笑應道︰“在說她身邊的丫鬟有多能干。珊瑚為你姐姐配了藥膏,你姐姐雖然每日練箭,手還是和一樣,沒有傷著一星半點。”
顧謹言立刻笑道︰“姐姐有這樣的藥膏,怎麼也不送一些給我。我這些日子開始練箭了,手也被磨的厲害呢!”
沈氏一聽,頓時心疼不已,忙將顧謹言的手拉過來細細查看。這一看之下,頓時皺起了眉頭︰“瞧瞧你,這手掌心都快磨出繭了。”
“練武哪有不傷手的。”顧謹言倒是不以為意。
顧莞寧微笑著說道︰“都是我疏忽大意了,待會兒我就讓珊瑚送兩瓶藥膏到聽風居。”
顧謹言高興地道謝。
沈氏立刻道︰“也送一瓶藥膏到歸蘭院吧!你青嵐表姐喜歡練琴,有藥膏護手,也免得傷了手指。”
沈青嵐唯恐顧莞寧甩臉色,忙推辭道︰“多謝姑姑關心。不過,還是不用了。我練了這麼多年的琴,早就習慣了。”
顧莞寧笑意淺了一些,倒也沒說什麼難聽話︰“一瓶藥膏罷了,算不得什麼貴重東西。反正珊瑚也有閑空,我讓她多配一些就是了。”
話語還是頗為冷淡。
不過,到底是允了送藥膏。
沈青嵐忙笑著道了謝。
顧莞寧略一抿唇,便將目光移開了。
沈氏心里有些不快。轉念一想,比起前兩日的尖酸冷厲,顧莞寧今日的態度已經大為緩和。總算是一個好的開始。
這種時候,得繼續哄著顧莞寧才是。
這麼一想,沈氏臉上的笑容又濃了幾分︰“莞寧既是有這份心意,嵐兒也就別推辭了。”
沈青嵐乖乖地應聲是,心里卻暗暗唏噓不已。
到了定北侯府,見了顧莞寧,才知道什麼叫侯門嫡女。
顧莞寧的院子里,做雜事的小丫鬟就有八個,二等丫鬟四個,一等丫鬟兩個。還有兩個管事媽媽和幾個做雜活的婆子。零零總總近二十個下人伺候著。
顧莞寧身邊的丫鬟各有所長。有擅女紅的,有擅廚藝的,有會梳妝的,有精于賬目的,有會武的,竟然還有精于醫術會配藥的。
而她,身邊只有綠兒一個小丫鬟。
到了侯府之後,姑姑特意派了四個丫鬟兩個管事媽媽到歸蘭院,她身邊才算有了可用的人手。
越是比較,心里越是不甘。
一個模糊的念頭在心中一閃而過。
如果,這一切都是她的該有多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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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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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00 PM
第三十五章 緩和(二)
心情大好的沈氏,滿臉笑意地領著顧莞寧顧謹言和沈青嵐去了正和堂。
照例是行禮請安,然後坐下寒暄說話。
沈青嵐不時地小聲和顧莞寧說話,顧莞寧神色不甚熱絡,時不時地應上一兩句。
太夫人何等精明敏銳,很快就看出了端倪。
奇怪,寧姐兒那一天晚上還在她面前說不喜歡沈青嵐。這才短短幾天,怎麼就改了態度,肯搭理沈青嵐了?
太夫人心里暗暗思忖著,口中卻未說穿,只含笑問道︰“嵐姐兒昨日第一天進女學,可還適應麼?”
“多謝太夫人關心。”沈青嵐乖巧地答道︰“我以前在西京的時候,一直隨著爹讀書。女學里的課程比平日學得還簡單些,我能聽懂。”
沈青嵐絕不是一肚子草包的繡花枕頭。沈謙對她的教導頗為嚴格上心,她的天資也極好。平心而論,要比顧家幾位小姐都強一些。
太夫人稍稍詢問幾句,便了然于心。
不過,沈青嵐再聰明再伶俐,太夫人對她也生不出多少憐惜來。不說別的,只沖著沈氏待沈青嵐比對顧莞寧還上心這一點,太夫人就打從心底里不痛快。
沈青嵐再好,也是沈家人。沈氏是顧家的媳婦,對娘家的佷女比對自己親生的女兒還要好,簡直是糊涂犯渾!
“嵐姐兒確實聰慧過人,怪不得你這般喜歡她。就是我看著,也覺得她是個討人喜歡的。”
太夫人笑著看向沈氏,若有所指地說道︰“寧姐兒自小就是個 脾氣,一擰巴起來,就連我也覺得頭痛。不過,她到底是從你肚子里生出來的。你這個做母親的,可得多容忍擔待一些。”
沈氏心中一凜。
太夫人這哪里是在誇贊沈青嵐,分明是在敲打她不要厚此薄彼!
“婆婆這麼說,兒媳實在汗顏。”
沈氏也是做戲高手,立刻露出了一臉愧疚的神色︰“往日兒媳忙著打理府中瑣事,又依仗著有婆婆照顧莞寧,往日對她的衣食起居照顧不周多有疏忽。”
“我對莞寧實在多有虧欠。每每想到這些,我這心里總不是個滋味。從今以後,我一定好好彌補莞寧。”
說著,用愛憐的目光看向顧莞寧︰“莞寧,你一向懂事,不會怪母親吧!”
好一個滿心歉疚的沈氏!
好一個一心要補償女兒情深義重的母親!
顧莞寧目光微微一閃,很快笑著應道︰“母親今日這是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說起這些來了。”
“我們是嫡親的母女,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母親就算對我疏忽了一些,就算對青嵐表姐再好,心里必然還是最疼我的。”
沈氏就是臉皮再厚,聽到這樣的話也有些心虛了。
說起來,她對顧莞寧實在算不上疼惜。在她心里,沈青嵐才是她真正的女兒……
“母親,你怎麼不說話了?”顧莞寧微笑著詢問,沒了往日的冷凝犀利,明艷的臉龐線條柔和了許多。
沈氏回過神來,清了清嗓子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感慨,你是真的長大了,既明事理又善解人意。”
母女兩個對視一笑。
沈青嵐臉上笑著,心里卻迅捷地閃過一絲莫名的嫉恨。
仿佛原本屬于她的東西,眼睜睜地被顧莞寧搶走了一般。
理智告訴她,這麼想是不對的。沈氏是顧莞寧的親娘,對顧莞寧好才是理所應當。她這個做佷女的,本就不該和顧莞寧爭搶姑姑。
無以名狀的不甘和怨懟,卻無法抑制地在心頭涌動不休。
……
太夫人看著這一幕,心中十分欣慰。
她再疼寧姐兒,畢竟取代不了沈氏。
再說,她已經是年過半百半截入土的人。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撒手人寰。到那個時候,也只有靠沈氏看顧著寧姐兒了。
吳氏掩著嘴笑了一笑︰“二弟妹今日在我們面前演的是哪一出?這母女情深的樣子,成心讓我們看了眼熱麼?我這雞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
這話乍聽著沒什麼,仔細一咂摸,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分明是在隱喻著沈氏對顧莞寧是虛情假意。
……雖然這是事實!
顧莞寧還沒什麼反應,沈氏已經皮笑肉不笑地還擊了回去︰“大嫂難道不願意看到我和莞寧母女情深嗎?”
吳氏被噎了一下,僵著臉笑道︰“這怎麼會。二弟妹可千萬別誤會才是。家和萬事興,我只盼著闔府上下都和和美美的。”
沈氏平日不喜多言,不過,這絕不代表她就是個好惹的主兒。聞言淡淡一笑︰“原來大嫂一直盼著我們二房和睦友愛,看來,以前我倒是有些誤會大嫂了。還以為大嫂巴不得我和莞寧整日里鬧騰,然後有熱鬧可看呢!”
吳氏︰“……”
這番話說的太狠辣了!
太夫人笑容一斂,神色淡淡地瞄了吳氏一眼。
吳氏後背一涼,反射性地陪笑臉︰“二弟妹別說笑了。我們妯娌多年,我是什麼性子你還不清楚麼?我可不是那等起哄架秧子的小人。”
情急之下,又拉了方氏幫腔︰“三弟妹,你說是不是?”
方氏素來是個和稀泥的老好人,立刻附和道︰“是啊,大嫂只是說笑,絕無他意。”
沈氏沒費什麼力氣就收拾了吳氏,心里憋著的那口悶氣也悄然散去。
……
請安後,眾少女一起去了女學。
昨日被眾人冷落排擠的沈青嵐,今天說話行事格外謹慎小心。
一路上,沈青嵐和顧莞寧維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偶爾張口搭話前,總會小心翼翼地看顧莞寧的神色如何。
好在顧莞寧沒再冷嘲熱諷,偶爾還會應上一聲。
顧莞寧態度微妙的改變,眾人也都看在了眼底,俱都暗暗詫異不已。
休息的時候,顧莞琪悄悄湊到了顧莞寧的身邊,在她耳邊小聲問道︰“二姐,你昨天上午不是說了不想理沈表姐嗎?今天怎麼又改主意了?是不是二嬸數落你了?”
顧莞寧不欲多解釋,索性閉口不言,算是默認了。
她這麼做,當然有她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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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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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01 PM
第三十六章 緣由
因為顧莞寧的“容忍”“讓步”,沈青嵐在定北侯府里的日子順遂了許多。
顧莞寧和沈氏的關系也緩和融洽起來。
每天見面請安,母女兩個能心平氣和地閑聊幾句,顧莞寧偶爾還會留在榮德堂里用飯。
沈氏心情大好,私下里對鄭媽媽嘆道︰“莞寧這丫頭,雖說驕縱任性了一些,倒還肯聽我的話。如今對嵐兒也好多了。”
鄭媽媽笑道︰“這是當然。你是二小姐的親娘,二小姐脾氣再 ,難道還能和自己的親娘較勁不成?之前大概是因為你對青嵐小姐太過上心,二小姐看著不痛快,這才故意鬧騰。”
頓了頓又低聲道︰“我知道你心里最疼青嵐小姐。可二小姐也是你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做親娘的,也不能太偏心了。”
在知悉自己所有隱秘的鄭媽媽面前,沈氏也沒了遮掩的心情,苦笑著長嘆一聲︰“鄭媽媽,我知道你說的都對。”
“當年,是顧湛堅持要娶我,是我爹娘拆散了我和五哥。我恨爹娘,恨顧湛,恨這定北侯府。莞寧是無辜的,她什麼都不知道。我不該將這份恨意延續到她身上。”
“可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她和顧湛生的太像了。尤其是那雙眼楮,和她父親一模一樣。每次看到她,我就像看到了顧湛……”
說到這兒,沈氏的眼中閃過濃濃的怨恨,指甲用力地掐進掌心,一陣陣刺痛。
她恨顧湛!
如果不是他堅持要娶她,如果不是他讓人來提親,爹娘也不會迫不及待地應下親事,不會拆散她和五哥。五哥也不會被打斷右腿,被毀了前途和未來。
還有可憐的嵐兒。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就沒見過親娘。
這麼多年來,他們父女兩個生活在小小的院子里,過著近乎與世隔絕的生活。
而她,被關在定北侯府這個精致華麗的牢籠里。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幸好老天恩賜,讓她又生了兒子。在西京碼頭的那一晚後,她懷了五哥的骨肉。到了邊關後,顧湛領兵在外作戰,一個多月之後才回來。
而那個時候,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為了遮掩孕期,她在肚子隆起的時候回了京城。肚里的孩子瓜熟蒂落,她假裝一路奔波動了胎氣早產兩個月。這才將眾人都瞞了過去。
孩子生的和五哥像極了。每次看到兒子那張漂亮精致的小臉,她的心里就溢滿了不為人知的喜悅。
而顧莞寧,相貌性情都像極了顧湛。
那雙明人的眼眸,說話時微微抬起的下巴,側過臉時唇邊的微笑……每次看到顧莞寧,她的心里就抑制不住的生出怨恨。
“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
沈氏眼中掠過一抹痛苦之色,無助又脆弱地低語︰“鄭媽媽,我真的沒辦法將她當成女兒……”
剩余的話,化作一聲聲嗚咽低泣,肩膀也微微聳動不已。
鄭媽媽無聲地嘆口氣,上前一步,伸出手將沈氏摟進懷中︰“小姐,你心里的苦,老奴都知道。”
當年沈氏決意和沈謙私逃出西京,是她悄悄給沈謙送的信。後來,她一直跟在小姐身邊,親眼看著小姐和沈謙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然後懷孕生女。
小姐被沈家人捉回去之後,她也被打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
小姐用刀抵著喉嚨,以自己的性命要挾沈家人放了她。
從那一天起,她這條性命就是小姐的。不管小姐要做什麼,她都會義無反顧地追隨小姐。
“你實在不喜歡莞寧小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在人前總得裝裝樣子。”
鄭媽媽柔聲勸慰︰“莞寧小姐雖然年輕,卻敏銳聰慧。你若是一個勁兒地對青嵐小姐好,莞寧小姐肯定會生出疑心。”
“老奴覺得,你這些日子就做的很好。態度溫軟一些,再說些好聽的哄一哄莞寧小姐。莞寧小姐的心氣平了,對青嵐小姐不是也好多了麼?”
沈氏鼻音重重地嗯了一聲。
過了片刻,沈氏才平靜下來,用帕子擦了眼淚,低聲問道︰“鄭媽媽,五哥這兩日還好麼?”
鄭媽媽答道︰“老奴這就派人去那邊的院子里看看。”
“讓廚房做些山楂糕帶過去。五哥最喜歡吃酸甜的山楂糕了。”一提起沈謙,沈氏的眼中便有了光彩,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過去的已經過去了!
現在五哥和嵐兒都到了京城。嵐兒和她朝夕相伴,五哥住的也不算太遠。她能時時照顧他的衣食起居。
總算不必相隔千里苦苦相思了。
沈氏想了想,又加了兩句︰“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吧!記得悄悄告訴五哥一聲,等過幾日,我就去看他。”
……
“玲瓏,碧彤來了,在外面等著你呢!”珍珠笑嘻嘻地來傳話,順便好奇地問了句︰“奇怪,你什麼時候和碧彤這麼要好了?”
玲瓏故作神秘地眨眨眼︰“你耳朵湊過來。”
珍珠興致勃勃地湊過去,豎長了耳朵聆聽。
然後,就聽玲瓏壓低了聲音,悄悄說了句︰“我才不告訴你!”
珍珠︰“……”
玲瓏捉弄了珍珠一把,嘻嘻一笑,麻溜地拔腿走人。
珍珠氣悶地直跺腳。
可恨的是玲瓏步履如飛,她想追也追不上。
玲瓏人如其人,個頭並不高,生的嬌小俏麗。整日里笑嘻嘻的,看著並不惹眼。其實,她自幼習武,身手極好。等閑三五個成年男子,也不是她的對手。
不過,她的外表實在太有欺騙性了。
就連長期和她相處的琳瑯等人,也時常忘了她身懷武藝的事實。
碧彤遠遠地看到玲瓏的身影,飛快地迎了上來,靈活的眼眸迅速地掃了四周一眼,低聲道︰“玲瓏,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說話吧!”
玲瓏心領神會,點點頭,領著碧彤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一盞茶時間後。
碧彤從玲瓏的屋子里走了出來,腳步輕快。
玲瓏送碧彤走了之後,立刻就去了顧莞寧面前︰“小姐,奴婢有事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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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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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季同(一)
顧莞寧眸光一閃,沖琳瑯使了個眼色。
琳瑯立刻領著其他的丫鬟退了出去。
顧莞寧身邊的瑣事一直由琳瑯和玲瓏打理。兩人都是一等丫鬟,分工各自不同。
琳瑯負責衣食起居之類的瑣事,而玲瓏負責的是保護顧莞寧的安危,還有打探府中各院子的動靜消息。
顧莞寧暗中指派了任務給玲瓏。琳瑯隱約猜到了一些,卻從不多嘴詢問。
屋子里只剩下顧莞寧和玲瓏。
玲瓏上前兩步,低聲道︰“碧彤剛才來給奴婢送了口信。”
“鄭媽媽一大早就去了沈五舅爺的院子,還帶了廚房特意做的山楂糕。”
“聽碧彤說,鄭媽媽回來之後,和夫人在屋子里待了許久。當時碧彤就守在屋子外,可惜門一直關著,她什麼也沒聽見。”
顧莞寧嗯了一聲。
有關沈謙的事,沈氏自然格外謹慎小心。
碧彤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也實屬正常。
玲瓏稟報完之後,見顧莞寧神色淡淡,以為顧莞寧心中不悅,不由得羞愧地自責︰“都是奴婢沒用。花了這麼多功夫在碧彤身上,也沒打探出特別有用的消息。”
碧彤偶爾送來的口信,大多是像今天這樣不痛不癢無關輕重的。
顧莞寧回過神來,笑著說道︰“這怎麼能怪你。你只要照著我的吩咐行事就行了。碧彤那一邊,你照舊和她保持聯系。像這樣的事,讓碧彤隨時來送個口信就好。”
拉攏了碧彤,就是在沈氏身邊放了一顆暗棋。
平常時候當不得用,或許將來有一天就能派上用場。
玲瓏這才松了口氣︰“是,奴婢知道該怎麼做了。”
頓了片刻,玲瓏又謹慎地詢說道︰“小姐,奴婢還有件事不明白。”
顧莞寧瞄了玲瓏一眼,隨口笑道︰“你有什麼話要說,但說無妨。在我面前還用得著這般小心翼翼的麼?”
在她心里,前世忠心耿耿為了她香消玉殞的幾個丫鬟,和家人無異。
玲瓏本就是爽利干脆的性子,聞言笑了笑,果然輕松了不少︰“那奴婢就直說了。小姐以前和夫人不算親近,對那位沈家表小姐更沒什麼好感。這幾日卻一改往常,和夫人表小姐親近多了……奴婢沒有挑唆的意思,只是心里有些奇怪。”
琳瑯細心沉穩,玲瓏聰慧敏銳。
兩個貼身丫鬟都看出了這件事的異樣。琳瑯沉默不語,玲瓏卻忍不住問出了口。
顧莞寧沒解釋什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我這麼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以後你就知道了。”
說了等于沒說。
玲瓏也沒再追問。
就在此時,門被輕輕敲了兩下。
“啟稟小姐,”琳瑯熟悉的聲音響起︰“三老爺身邊的李山來了,說是奉了三老爺的命令到依柳院來。”
顧莞寧精神一振,不假思索地應道︰“請李山去外間候著,我立刻就來。”
……
李山今年二十歲,人如其名,個頭生的極高,身材也頗為壯碩。膚色略黑,臉上總掛著誠懇的笑容,看著憨厚耿直。
第一眼見到李山的人,難免會被他這副老實憨厚的相貌蒙騙過去。
定北侯府上下,自然清楚李山絕沒有外表看起來這般溫和無害。
李山從十四歲起就在顧海身邊跑腿當差了,他是顧海最得力的心腹,精明干練,頭腦靈活,身手也是一等一的。
“奴才李山,給二小姐請安。”李山利落地作揖行禮︰“三老爺命奴才將二小姐要的人帶來。”
話音剛落,李山身後親兵模樣的少年走上前來,跪下磕了三個頭︰“奴才季同,見過二小姐。”
這個穿著青色武服身材挺拔的少年,正是季同!
顧莞寧的目光落在季同身上,心中思潮起伏,久久難以平息。
前世,在最危急的時候,是季同率領顧家親兵守護著她和兒子,一路逃出京城。再後來,季同毅然引開追兵,落了個死無全屍的淒慘下場。
當年的季同,是一個二十五歲的青年男子。
此時的他,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年。相貌和記憶中的相差無幾,面容俊朗,神情堅毅。只少了幾分歲月沉澱歷練的沉穩,多了幾分少年特有的銳氣。
說起來,當年她和季同相處的時間並不算很久,只有一年。
朝不保夕的危鏡中,武藝高強沉穩可靠的季同,一路隨行保護。
季同沉默少言,總是默默地尾隨在她身後。無論何時,只要她回頭,總能看到他忠心追隨的身影,惶惑不安的心就會安穩下來。
季同死了,她無暇傷心難過。
因為她還要帶著兒子繼續逃亡。
幸好朝中還有很多忠于先太子和太孫的官員,大秦的武將也陸續領兵前來救援。她終于得以脫離險境,很快有了安身之處,也有了和齊王父子抗衡的兵力。
之後幾年,她身邊一直不乏身手高強的親兵侍衛。
可是,他們都取代不了季同。她也再沒有像信任季同那樣信任過別人。
……
季同跪了片刻,遲遲沒等來顧莞寧的回應,心里不由得暗暗詫異。
不過,顧家的親兵都是從小就開始嚴苛的訓練,最重規矩。
顧莞寧沒發話,季同就默默地跪在那兒,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
李山也有些驚訝,迅速地看了略顯怔忪的顧莞寧一眼,輕輕咳了一聲︰“奴才已經將人帶到了。”
“二小姐有什麼事,只管差遣吩咐季同一聲。若是他辦事不力,或是說話行事魯莽沒分寸,二小姐只管差人告訴奴才一聲。奴才自會向三老爺稟報。”
顧莞寧回過神來,稍一琢磨,不由得暗暗失笑。
這個李山,果然是個心思通透的
。他這麼說,是在告訴她,季同還是三叔的人,現在只是“暫借”給她一段時日而已。
不過,她既然張口要了季同到身邊,可沒打算再“還”回去。
“好,你回去向三叔復命的時候,替我謝謝三叔。”顧莞寧微微一笑,聲音頗為溫和︰“玲瓏,你代我送一送李山。”
玲瓏笑著應了一聲,脆生生地喊了一聲︰“李大哥,我送你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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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季同(二)
玲瓏身段嬌小,相貌俏麗,一雙眼楮嫵媚靈動。
被她這麼笑吟吟地看著,李山耳後微微一熱,很快又鎮定下來,沖玲瓏笑了一笑︰“有勞玲瓏妹妹了。”
李山的父親也是顧家家將,和玲瓏的父親顧柏是莫逆之交。
後來,李山父親在邊關戰死,李山親娘傷心過度,很快病重去世。那個時候,李山還是個六歲的孩童。
顧家戰死邊關的親兵著實不少,留下的孤兒寡母自有顧家照顧。李山在親兵營里生活了一段時日。
雖說衣食無憂,可一個六歲的孩童,沒了親爹親娘,孤零零的一個人住在屋子里,到底有幾分可憐。
顧柏看在眼里,于心不忍,向主子請示了之後,便將李山接到了自己家中。
當年,玲瓏還是個兩歲孩童,走路尚且不穩。見家中多了一個哥哥,倒是頗為高興,整日跟在李山身後,一口一個“李大哥”。
李山對活潑聰慧的玲瓏也頗為喜愛,兩人一起長大,感情深厚。
不過,兩人畢竟不是親兄妹,隨著年齡漸長,平日相處也漸漸謹慎了起來。免得過于親近,惹來府中下人們的閑言碎語。
尤其是李山,他自覺年長幾歲,更應該照顧好玲瓏的聲譽清名,也格外地注意保持距離。
如今,李山是顧海身邊的長隨,玲瓏則是顧莞寧身邊的丫鬟。兩人見面的機會倒也不少,時常見面說話,自是比旁人親密的多。
玲瓏送李山出了依柳院,李山讓玲瓏回去,玲瓏不肯,執意又送了一段。
李山又是好笑又是無奈︰“我又不是不識路的孩童,還要你護送不成?”
玲瓏俏皮地笑道︰“我們兩個也有些日子沒見了。難得有機會見面,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多說幾句話。這也不行嗎?”
李山心頭一熱,臉上掠過一抹暗紅,很快又恢復如常︰“行了,你就別拿我打趣了。快些回去吧!出來的太久了,怕是二小姐會不高興。”
玲瓏不以為意地笑道︰“這你就不用擔心了。二小姐對我們幾個最是寬厚,怎麼會為了這一點點小事生氣。”
李山正色道︰“主子寬厚是做奴才的福氣。不過,絕不能因此恃寵生嬌。”
玲瓏扮了個鬼臉︰“是是是,知道了。每次見面你都這麼? 鑼碌模 伎旄仙餃業 恕N藝餼突厝芐辛稅桑
說完,笑嘻嘻地沖李山揮揮手,然後轉身離開。
腳步輕快,背影窈窕。
李山在原地站了片刻,直到玲瓏走遠了,才轉身回去復命。
……
依柳院里。
顧莞寧微微笑道︰“季同,你起來說話吧!”
季同恭敬地領命︰“奴才遵命。”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
李山個頭極高,季同也不遑多讓。常年練武,使得他身材修長結實。青色武服十分合身,愈發顯得胸膛寬闊,四肢修長有力。
那張俊朗的臉孔,此時沉著冷靜,一雙銳目炯炯有神。
原來,他竟是這麼一個優秀出色的男子。
當年他在她身邊半年之久,她還從沒有如此仔細打量過他。
季同察覺到顧莞寧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身上,身體不由得微微僵硬。
他自幼在親兵營里長大,三年前才開始當差。顧柏有意鍛煉他,經常派他外出,執行一些不宜見光更不宜讓人知曉的秘密任務。
也因此,他在侯府里的時間並不多。
二小姐他當然是見過的。不過,也只遠遠地見過幾回罷了。像這般近距離地說話,還是第一回……
“你今年多大了?”
二小姐的聲音淡然悅耳,不算親切,透著一股常年居于高位的上位者才有的威嚴。
季同收斂心神,答道︰“奴才今年十八歲。”
“你幾歲開始習武?擅長什麼兵器?”
“奴才四歲就開始習武,刀槍棍棒什麼兵器都會用,最擅長的是長槍。”
她當然知道季同善用的是長槍。她曾經親眼目睹,他將一桿長槍揮舞得獵獵生風寒光閃閃,以一擋十,勇不可當。
顧莞寧眼中閃過一絲追憶,口中無聲地輕嘆。
和故人重逢,是世上最令人高興的事。
只可惜,所有的往昔回憶都在她一個人的腦海里。對此時的季同來說,她只是被長輩嬌慣寵愛的侯府二小姐。
罷了!往事多想無益。
不管怎麼說,季同又重新到了她身邊。
顧莞寧注視著季同,隨口問道︰“我近來隨陳夫子學射箭練武,此事你知道嗎?”
季同恭敬地應道︰“我這兩個月一直在外當差,剛一回府,就被李大哥領著來見二小姐,還沒見過我娘。”
事實上,當他接到顧海的命令時,心里十分詫異。
二小姐整日住在內宅後院,平日極少出門。侯府守衛森嚴,等閑宵小之輩絕不敢靠近侯府半步。退一步說,就算是出了什麼事,也有三老爺頂著,總輪不到她這麼一個閨閣少女來操心。
那麼,她堅持將他“借”過來,到底是要做什麼?
“你是不是在想,我為何要向三叔張口要你到身邊?”顧莞寧的聲音悠然響起。
仿佛窺破了他的心思。
季同心里一凜,卻沒有否認︰“是,請小姐贖奴才斗膽一問,不知小姐要奴才做些什麼?”
顧莞寧微微一笑︰“你就是不問,我也是要說的。”
“不知三叔告訴你沒有,我不止要了你過來,還向他‘借用了’兩百親兵?”
季同點點頭︰“三老爺已經告訴奴才了。”
這也是讓季同百思不得其解之處。
顧莞寧要這麼多親兵有何用?而且,要的還是私兵中的精銳!
三老爺對二小姐也真是信任有加。二小姐一張口,三老爺竟然都應允了。
顧莞寧目光微閃,聲音沉凝︰“季同,今日我對你說的話,只有你知我知,絕不容第三個人知曉。哪怕是三叔問起,你也不能透露半個字。”
季同又是一愣,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正迎上顧莞寧明人的眼眸。
他也第一次看清了二小姐的臉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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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暗棋
以前遠遠地看著,只知道二小姐生的很美。
此時離得近了,才知道美麗兩個字太過淺薄,根本不足以形容二小姐。
明媚奪目的容貌當然攝人心魄。更吸引人的,是眉宇間的聰慧機敏冷靜沉著,還有全身散發出的懾人的氣勢威壓。
那雙銳利的眼眸異常明亮,令人不自覺地屏住呼吸,聽令行事,生不出半點反抗之意。
一個長于內宅的閨閣少女,怎麼會有這等奪人的氣勢?
季同心神巨震之下,一時看得呆住了,竟愣愣地和顧莞寧對視了片刻。
顧莞寧略一挑眉,似笑非笑地問道︰“季同,我剛才說的話,你可都記住了?”
二小姐剛才說了什麼?!
季同頭腦空白了一瞬,迅疾反應過來,一張俊臉陡然紅了,耳後也火辣辣的。忙低頭請罪︰“奴才一時忘形,冒犯了小姐。還請小姐責罰!”
“多看一眼也算冒犯的話,這府中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冒犯過我了。”
顧莞寧倒是不以為意,甚至開起了玩笑︰“以後你要替我跑腿辦差事,見面的機會少不了。你不必如此拘謹。”
季同定定神,應道︰“小姐寬宏大度,是奴才的福氣。奴才一定盡心盡力為小姐做事。小姐吩咐的差事,奴才絕不會告訴任何人。就是三老爺問起,奴才也絕不透露一星半點。”
顧莞寧滿意地嗯了一聲。
他話語不多,卻句句有力。
果然還是那個值得信任依賴的季同!
顧莞寧淡淡說道︰“從今日開始,兩百親兵都歸你統領指揮。我身在內院,不便和他們多接觸,有事只交代給你,由你指揮分派他們做事。我會吩咐下去,以後你有事稟報,直接進依柳院,讓丫鬟們通傳一聲就是了。”
可以進出內院。這既是對他的信任,也是主子賞給他的體面和殊榮。
侯府里,有此等待遇的下人,無一不是主子們的心腹親信。譬如定北侯府的管家顧松,定北侯府親兵統領顧柏,還有顧海身邊的長隨李山。
季同沒料到自己也會有這樣的殊榮,不由得受寵若驚,忙應道︰“小姐這般信任奴才,奴才心中感激不盡。奴才只怕自己做事不力,辜負了小姐的期望。”
顧莞寧抿唇微笑,聲音也溫和了幾分︰“我既是特意挑了你,自是信得過你。”
語氣中的信任,絕非作偽。
季同動容之余,心里也暗暗生出了疑惑。
二小姐往日和他從無接觸,對他並不了解。怎麼會挑中了他,還對他如此信任?
“你是不是在奇怪,侯府里這麼多侍衛,我為何獨獨挑中了你,還對你這般器重信任?”顧莞寧的聲音悠然響起。
季同被說中了心思,俊臉掠過一抹尷尬,很快又鎮定下來︰“是,奴才心中卻是有些詫異。”
顧莞寧自然不會說實話,將應付三叔顧海的借口又搬了出來︰“我隨著陳夫子習武,陳夫子曾在我面前誇贊過你。所以我才挑中了你。”
原來如此!
在親娘的眼里,自己的兒子當然是天底下最優秀最出眾的。
二小姐一定是聽得多了,所以對他有些印象。這才指名道姓點了他到身邊差使。
季同頓時釋然“說來,奴才也是不孝。少時忙著習武,十四歲以後又常外出當差,我娘想見我一面都不容易。也怪不得她在人前總會念叨奴才。”
顧莞寧默然片刻,徐徐說道︰“你以後好好當差做事,過上幾年,娶個媳婦生幾個孩子,就是對陳夫子最大的孝順了。”
當年季同尚未娶妻生子便早早離世。陳夫子縱然有著一品誥命,每日錦衣玉食,依然心中陰郁難解極少展顏。
這一生,她一定會讓陳夫子季同母子安享榮華。也算是彌補了前世的遺憾。
季同到底還是十八歲的少年,聽到娶妻生子,頓時紅了紅臉。
顧莞寧看著他忸怩局促的樣子,不由得暗暗好笑。也不再出言打趣,很快說起了正題︰“我要吩咐你做的事,你現在聽好了。”
季同束手斂容,仔細聆聽。
“首先,我要你派人盯著沈五舅爺。”
顧莞寧淡淡說道︰“他每天做了什麼,有誰去見過他,和他說了什麼話,所有能打探到的消息,一點不漏地送到我面前。”
季同毫不猶豫地領命︰“是,奴才知道了。”
身為侍衛,聽從主子的命令行事是天職。
主子為何要這麼做,就不是他應該探問關心的了。
顧莞寧對他的表現很滿意,繼續說道︰“派些人到西京去,暗中盯著沈老太爺和兩位舅爺。還有二房的舅爺那里,也都讓人盯著。”
沈老太爺,是沈家的族長,沈氏的父親,也是她的外祖父。
沈老太爺除了沈氏這個女兒,還有兩個兒子。
二房和長房關系素來密切,二房的幾位堂舅爺,當年曾隨著沈老太爺一起找回了沈氏和沈謙。都是知道沈氏和沈謙當年那段私~情的。
顧家的親兵都曾接受過盯梢打探消息的訓練,季同也常執行這樣的任務,聞言立刻點頭應道︰“奴才領命。”
接下來的命令,一個比一個更令人驚愕。
“讓人盯著齊王府的一舉一動,留意齊王世子和什麼人接觸來往。有任何異動,都要立刻向我回稟。”
“還有,派些人到齊王藩地去,暗中調查齊王在藩地里的舉動,暗中豢養了多少私兵,和哪些朝臣有來往。尤其是和武將之間的來往,更要留心。”
“太子府那邊,也讓人暗中盯著。”
……
留意沈五舅爺和沈家人的動靜,還說得過去。
盯著齊王和齊王世子又是何意?
最令人詫異的,還是最後一個吩咐。
齊王父子是顧家姻親,太子府和定北侯府卻沒太多來往。二小姐為什麼忽然關心起太子府來了?
一個接一個的疑問,在季同腦海中倏忽閃過。
不過,他面上卻沒流露出多少驚訝,一一應下了。
顧莞寧見季同沉穩如常,心中頗為滿意︰“暫時就這些了。日後若有別的差遣,我自會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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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兄妹”
“好端端地,小姐怎麼會召府里的侍衛過來?”珍珠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瓔珞也是滿心不解︰“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呢!那個叫季同的,已經在里面待了半天了。也不知道小姐和他都說了什麼。”
更重要的是,小姐竟連琳瑯和玲瓏兩個都支出來了。
平日里,小姐有什麼事可是從不瞞著她們兩個的。
琉璃略一思忖,壓低了聲音道︰“依我看,小姐一定是有樁重要又隱秘的事差遣季同,所以才不讓我們待在屋子里。”
三個丫鬟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珊瑚不喜多言,站在一旁默默聽著,並未插嘴。
當玲瓏送了李山回來,珍珠等人立刻將她圍住了︰“玲瓏,小姐為何要見季同?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吩咐他?”
玲瓏無辜地攤攤手︰“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頓了頓,又看向琳瑯︰“琳瑯,你和小姐素來最親近。小姐有事也從不瞞著你。你可知道其中的緣故?”
琳瑯無奈地一笑︰“小姐什麼也沒對我說過。”
小姐到底是要做什麼?
幾個丫鬟面面相覷,一時無言。
琳瑯打起精神道︰“你們別總嘀嘀咕咕地胡亂猜疑了。小姐沒說,就當做沒這回事。別在小姐面前多嘴,聽到了麼?”
眾丫鬟里,琳瑯年齡不是最大,性子卻最沉穩仔細,又最得顧莞寧的信任器重。丫鬟們以她為首,就連同為一等丫鬟的玲瓏,也習慣性聽她的吩咐。
琳瑯一發話,眾人立刻點頭應了。
不便議論主子,話題很自然地扯到了剛走不久的李山身上。
“玲瓏,你送你的李大哥,怎麼也不趁機多聊會兒,這麼快就回來了。”瓔珞沖玲瓏擠眉弄眼。
玲瓏臉頰微紅,瞪了瓔珞一眼︰“什麼我的李大哥!再亂嚼舌頭,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瓔珞一臉無辜地喊冤︰“誒喲,我的好玲瓏,我就是隨口開開玩笑罷了,你這麼生氣做什麼。再說了,你和李山一起長大,張口就是李大哥。你叫都叫了,還不準我們聽見不成?”
“就是就是,”珍珠還記著那天被玲瓏捉弄的事,立刻張口附和︰“你一口一個李大哥,喊的這麼親熱。我們就是想裝著聽不見,也不可能啊!”
素來伶牙俐齒的玲瓏,此時竟啞口無言,無力回擊。
琉璃也促狹地張口打趣︰“你們兩個可別再說了。沒見玲瓏的臉已經像塊紅布了麼?要是她惱羞成怒動了手,你們兩個可沒好果子吃。”
瓔珞和珍珠一起捂著胸口,裝出害怕的神情,眼中卻都是笑意。
琳瑯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其他人也都繃不住了,一起咯咯笑出了聲。
她們幾個都是府里的家生子,自小就相識,如今又同在依柳院里當差,彼此十分熟稔。
玲瓏和李山這對青梅竹馬,分明彼此有意,卻一直沒有說穿,就這麼含糊不清地做著“兄妹”。一個個看在眼中,俱都覺得有趣。時不時地總要打趣幾句。
玲瓏羞也不是,氣也不是,索性厚著臉默認了。
……
一片清脆如銀鈴的笑聲中,身材修長高大英俊的青衣少年推門而出。
幾張笑意盈盈各有特色的俏臉一起看了過去。
季同幾乎沒進過內宅,更未曾見過這麼多俏麗水靈的丫鬟,心里慌亂局促,面上倒還算鎮定。
季同沖眾丫鬟略一點頭,大步走了過去。
身後響起丫鬟們的低笑和私語聲。很顯然正在議論他……直到走出了依柳院,季同才長長地松了口氣。
手心不知何時冒了汗。
想到二小姐那張美麗明艷的臉龐,季同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他低下頭,看著身上的青色武服,唇角揚起一抹自嘲的笑。然後,他用力地搖搖頭,將不該有的念頭趕出腦海。
她是身份尊貴的侯府二小姐,是顧家嫡女,如今更是他的主子。
她對他如此器重,他一定要完成她交代的任務,不辜負她的信任。
……
“你們幾個在笑什麼?”顧莞寧不知何時出了屋子,心情頗佳的她彎著眉眼,唇角笑意盈盈。
珍珠一本正經地應道︰“回小姐的話,奴婢們剛才正在討論李山……”
“珍珠!”玲瓏大窘,顧不得在主子前失儀,忙出言阻止︰“你別亂說。”
珍珠故作訝然︰“我說的都是實話,怎麼是亂說?罷了,你不準我提李山,我不說就是了嘛!”
說完,沖顧莞寧歉然一笑︰“小姐,真是對不住了。玲瓏不讓奴婢說她和李山的事,奴婢不敢說了。”
玲瓏︰“……”
玲瓏就是再厚的臉皮,也羞窘得說不出話來。
常被玲瓏欺負的珍珠,今天可算是出了一口悶氣,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顧莞寧忍俊不禁地揚起了唇角。
玲瓏和李山這對青梅竹馬,對彼此有意,在侯府里也不算什麼秘密。
顧家對下人素來寬厚。丫鬟小廝或是侍衛們到了婚嫁之齡,主子們總要過問一聲再行婚配。也免得胡亂牽了紅線。
前世玲瓏做了陪嫁丫鬟,隨她一起進了太子府。待玲瓏到了二十歲,她便做主讓玲瓏和李山成了親。
只可惜,兩人成親之後,一直聚少離多。
幾年後,玲瓏隨著她一起逃出京城。
與此同時,顧海被人刺殺,李山拼死保護顧海,最終不敵刺客人多,主僕一起身亡。
玲瓏知道這個噩耗後,整整哭了一夜。天亮之後,將眼淚擦的干干淨淨,繼續待在她身邊,守護她的安危。
之後數年,玲瓏再也沒提過李山的名字。
可她知道,從李山死的那一天開始,玲瓏的心也跟著死了。
如果不是為了她這個主子,或許玲瓏早在知道李山死訊的那一天就追隨李山而去了……
想及往事,顧莞寧心中有些難言的酸澀。
前世,她身邊的人一個接著一個死去,玲瓏活得最久,也只活到了三十歲,而且活的麻木痛苦。
這一生,她要讓她們所有人都高高興興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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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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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04 PM
第四十一章 安排
隔了幾日,季同悄然來了依柳院。
“……奴才這幾日一直命人日夜盯著院子里的動靜,沈五舅爺在京城沒什麼相識的人,一直深居簡出,平日幾乎從不出門,也沒客人登門。”
季同說到這兒,停頓了片刻,神色忽然有些微妙︰“不過,昨日下午,夫人去了沈五舅爺那里探望。”
在外人看來,沈氏和沈謙是堂兄妹。沈氏去探望沈謙是理所當然的事。
季同神色異樣,顯然是察覺到了不對勁。
顧莞寧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母親去探望五舅舅了麼?”
“是。”季同低聲稟報︰“夫人去了院子之後,沈五舅爺既高興又激動。特意將夫人迎進了內室說話。”
“奴才派去盯梢的暗衛,不便潛入院子里,夫人和沈五舅爺在內室里說了什麼,不得而知。只知道夫人在屋子里待了一個時辰左右。鄭媽媽親自在門口守著,不準任何丫鬟小廝靠近。”
“夫人從屋子里出來的時候,眼眶微紅,顯然是哭過了一場。”
……雖說是堂兄妹,無需太過拘禮,可見面總該在廳堂里,身邊有下人伺候,這才是侯府夫人應該有的排場。
獨自進一個男子的內室,一待就是一個時辰。出來的時候還是哭過的模樣。
怎麼想都有些不對勁。
季同心里暗暗思忖著,卻並未多嘴饒舌。只將此事一五一十地稟報了一遍。然後便垂手束立,靜候吩咐。
季同沒有抬頭,也因此錯過了顧莞寧眼中一閃而逝的冰冷。
“繼續盯著沈五舅爺。”半晌,顧莞寧才張口吩咐︰“想辦法讓人混進他的院子里。我要知道他的一舉一動。”
季同毫不遲疑地領命。
顧莞寧默然片刻,又淡淡吩咐︰“沈五舅爺一個人獨住在院子里,一定頗為冷清孤寂。你去安排一下,找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和他結交。記著,這個人必須有真才實學。還有,家中有一個美貌待嫁的妹妹。”
最後一句,說的意味深長,值得琢磨。
季同︰“……”
顧莞寧略一挑眉,聲音依舊淡然︰“怎麼,我說的話很難懂嗎?”
季同瞬間回過神來,立刻低頭領命︰“奴才知道該怎麼做了。”
主子的吩咐,再匪夷所思,做奴才的也不能多嘴多問。
顧莞寧嗯了一聲︰“凡事要循序漸進,不宜過急。此事徐徐圖之,千萬不能惹來沈五舅爺的疑心。”
“是,奴才領命。”季同斂容應了。
……
季同很快退下。
顧莞寧靜靜地坐著,唇角揚起一抹冷笑。
沈謙和沈氏年少相戀,半夜私逃,之後隱姓埋名隱居一年,生下沈青嵐之後,兩人便分開了。之後數年,只短短相聚過一回。
兩人之間的感情熱烈,毋庸置疑。
前世直到沈氏死的那一刻,沈謙一直陪在她身邊。
這一生,如果有一個美貌如花溫柔可人的女子對沈謙鐘情,沈謙對沈氏的心意還會那樣堅如磐石嗎?
如果沈謙移情別戀,對沈氏來說一定是致命的打擊。
退一步說,就算沈謙不曾動搖,給沈氏添添堵也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小姐,”琳瑯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輕聲道︰“你一直坐著不說話,也沒召人進來伺候,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季同走了之後,小姐一直獨自坐著,眉目冷凝。
這樣的小姐,有些陌生,也令人敬畏。
珍珠琉璃幾個丫鬟,根本沒勇氣靠近。琳瑯索性獨自進來了。
顧莞寧回過神來,沖一臉關切的琳瑯微微一笑︰“這倒不是。我剛才想起了一件事,一時失了神。”
琳瑯最是善解人意知情識趣,顧莞寧沒有細說,她絕不會多嘴詢問,笑著扯開話題︰“珍珠今日特意做了些糕點,奴婢讓她端上來給小姐嘗嘗如何?”
顧莞寧含笑點頭。
在她身邊伺候的丫鬟各有所長,琳瑯女紅極佳,玲瓏身手過人,瓔珞善于梳妝,琉璃擅用算盤,珊瑚會醫術,珍珠廚藝高妙。
依柳院特意設了小廚房,顧莞寧的一日三餐,都是出自珍珠之手。除了三餐之外,珍珠還時常做些美味可口的糕點。
片刻過後,珍珠笑盈盈地端著一盤糕點來了︰“小姐,奴婢今日在花園里采了些鮮花瓣回來做了這些糕點。聞著清香撲鼻。小姐嘗嘗看味道如何?”
那一盤糕點做的小巧精致,每一塊都做成了鮮花模樣,栩栩如生,只這麼看著,便能勾起人的食欲。
這些糕點,可不是用那些千篇一律的模子,是手巧的珍珠親自動手做出來的。
顧莞寧拿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慢慢品嘗。
入口綿軟清甜,淡淡的花香充盈口中。
珍珠一臉期待地看著顧莞寧︰“小姐,這些糕點味道還過得去麼?”
顧莞寧自小錦衣玉食,最是挑嘴。色香味差了哪一樣都不肯入口。珍珠雖然對自己的手藝頗有信心,此時也有些緊張起來。
顧莞寧瞄了珍珠一眼,沒有說話,慢悠悠地將手中的糕點吃完了,才點了點頭︰“尚可!”
短短兩個字,珍珠卻十分歡喜,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能入小姐的口就好。”
顧莞寧隨口笑道︰“你將糕點裝進食盒,送到正和堂。就說這是我孝敬祖母的。”
珍珠忙笑著應了。
小姐有什麼好吃的,總不會忘了太夫人。也怪不得太夫人格外疼愛小姐呢!至于夫人那邊……小姐沒提,看來是不打算送了。
琳瑯略一猶豫,低聲提醒道︰“小姐,是不是再送一份到聽風居?”
小姐和夫人的關系素來冷淡。這幾日表面看來緩和了一些,可私下里小姐從不提起夫人半個字。夫人那邊不送也就罷了!
不過,小姐一直都很疼四少爺。以前有什麼好吃好用的,都不忘讓人送去聽風居。這些日子,小姐對四少爺的態度卻冷漠多了……
“不必了。”顧莞寧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母親對四弟的衣食起居一直很上心,聽風居里也不缺這些糕點。”
琳瑯和珍珠對視一眼,不再多言。
此時,玲瓏快步走了進來,笑著稟報︰“小姐,夫人身邊的碧玉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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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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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嫉恨(一)
沈氏身邊共有四個大丫鬟,分別是碧彤、碧玉、碧環、碧容。
碧彤碧環碧容都是家生子。這個碧玉,是幾年前被牙婆子賣進府的。短短幾年就成了沈氏身邊的大丫鬟,自然有其過人之處。
“奴婢見過小姐。”碧玉笑著行禮︰“夫人打發奴婢過來,請小姐到榮德堂用晚飯。”
顧莞寧沒有立刻應下,淡淡地問了句︰“夫人還請了誰?”
碧玉恭敬地答道︰“回小姐的話,還請了少爺和表小姐。”
不出所料!
如果可以,沈氏根本就不想看見她吧!現在為了哄她,不得不做做樣子。也免得太過冷淡了祖母心中不喜。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本想拒絕,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好,我這就過去。”
碧玉聽顧莞寧應下了,心里暗暗松口氣,忙笑著說道︰“奴婢先回去復命。”
待碧玉退下後,琳瑯立刻喊了瓔珞進來︰“瓔珞,替小姐重新更衣梳妝。”
顧莞寧啞然失笑︰“不過是吃頓晚飯罷了,哪里還用更衣梳妝這麼麻煩。”
“表小姐也會去,小姐當然要仔細梳妝。”琳瑯的神色格外認真︰“不論何時何地,小姐都是最美麗出挑的。總不能讓表小姐搶了風頭。”
顧莞寧聽了這番話,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倒也沒再拒絕琳瑯的提議。
沈青嵐不是一直暗暗嫉恨她麼?那就讓毫不客氣地盛裝一回,讓沈青嵐羨慕嫉妒恨去吧!
……
果然,當顧莞寧出現在榮德堂時,提前到了一步的沈青嵐先是眼楮一亮,然後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艷羨嫉恨。
這些日子,沈氏為沈青嵐添置了不少新衣和首飾。除了明面上的,私下里還悄悄給了不少好東西。
譬如,沈青嵐臉上敷的脂粉,光滑細膩,顯得皮膚格外白嫩紅潤。這種脂粉,小小的一盒就要上百兩銀子。
再譬如沈青嵐手上戴的那對玉鐲。是上好的和田玉,圓潤光亮,一看就不是凡品。
再再譬如,沈青嵐頭上戴的那支金釵,上面瓖著紅寶石。那紅寶石色澤艷麗,像鴿子血一般紅得耀目。
當日初到侯府,沈青嵐還是個穿戴寒酸得可憐的少女。短短時日,全身穿戴已經截然不同。
人靠衣裝,此話半點不假。
沈青嵐本就生的縴弱貌美,如今穿戴一新,心里的自卑嬌怯漸漸褪去,神色間多了幾分自信。
不過,也僅僅如此而已。
當顧莞寧神色淡然地緩步走來時,那份從容自若的優雅,那份迎面而來的貴氣,立刻將沈青嵐的信心打消得所剩無幾。
和田玉鐲已經夠名貴了,顧莞寧手腕上戴的卻是價值連城的羊脂玉鐲。
鴿子血一般的紅寶石十分昂貴,金釵上瓖嵌的小小一顆,便值數百兩銀子。可顧莞寧卻戴了一個項圈,上面明晃晃地瓖嵌著數十顆這樣的紅寶石。光華四射,耀目至極。
這樣的項圈,換了別人來戴,只怕壓不住那份光華。
顧莞寧戴著卻十分合宜。本就明媚照人的臉龐,被映襯得艷色奪人。
沈青嵐咬了咬嘴唇,很快揚起笑容迎了上來︰“莞寧表妹,你又來遲了一步。姑姑正念叨著你呢!”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應道︰“哦?是麼?不知母親念叨我什麼?”
……沈氏剛才正和她說起父親的近況,根本就沒提起過顧莞寧。她也就是隨口說那麼一句,誰能想到顧莞寧會追根問底。
沈青嵐頓時笑的有幾分尷尬。
沈氏忙幫著打圓場︰“是啊,我剛才確實在和嵐兒說起你呢!你每天多練武半個時辰,如今也有一個月了吧!到底練的如何了?”
顧莞寧輕描淡寫地答道︰“才練一個月而已。總得練上一年半載的,才能看出進益。”
……
正說著話,顧謹言也來了。
顧謹言親熱地喊了聲姐姐,又親熱地喊了聲青嵐表姐。
血緣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哪怕他們並不知道彼此是親姐弟,這麼短的時日,已經迅速熟稔親近起來。
沈氏看著姐弟和睦的一幕,眼中盛滿了笑意︰“榮德堂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鬧了。以後你們每天都到榮德堂來用飯吧!多些時間相處,姐弟感情也會更深些。”
她口中的姐弟,指的是沈青嵐和顧謹言吧!
顧莞寧心中哂然,面上卻不露聲色,隨口笑道︰“這些年,我早已習慣在正和堂里陪祖母了。還是讓弟弟和青嵐表姐常來吧!”
雖然是拒絕,聽著也委婉多了。
沈氏心里不快,臉上卻滿是笑容︰“你這般孝順體貼,怪不得你祖母最疼你。連這麼好的羊脂玉鐲和紅寶石項圈也給了你。”
顧莞寧笑了一笑,抬起手摸了摸項圈,玉鐲項圈的光芒交相輝映,閃得一旁的沈青嵐眼都快花了︰“是啊,祖母一直都很疼我。祖母私下還說過,她私庫里的東西日後都留給我。”
沈青嵐聽得直冒酸水。
顧莞寧怎麼能這般好命?
她身上能見人的東西,都是姑姑給的。可姑姑的私房遠及不上太夫人,也不會全給她……姑姑待她再好,她畢竟姓沈,不是顧家的女兒。
沈氏的語氣也微微含酸︰“你祖母的私庫可豐厚的很。公中的庫房也有所不及。都給了你,就不怕其他人眼熱嗎?”
這個老太婆,真是偏心到家了。
這麼多的好東西,怎麼也該留一半給顧謹言才是。
顧莞寧笑了笑,若有所指地說道︰“我是祖母唯一的嫡親孫女,她的私房不留給我,難道要給沒有血緣關系的人不成?”
沈氏笑容微微一僵。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顧莞寧口中說的“沒有血緣關系的人”,說的不正是顧謹言麼?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沈氏很快又鎮定下來。
顧謹言的身世秘密,只有她和鄭媽媽知曉。沈謙來京城之前不敢確定,直到昨日兩人私下見面的時候才得知真相。
這樣算來,知道這個秘密的只有三個人,絕沒有第四個。
顧莞寧剛才只是隨口說說,她不可能知道這個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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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嫉恨(二)
顧莞寧冷眼看著沈氏眼底閃過心虛慌亂,然後迅疾恢復如常。
“莞寧,你祖母對你這麼好,你以後可得多多孝順她才是。”沈氏用笑容掩飾心虛。
顧莞寧抿了抿唇角︰“這是當然。如果誰膽敢做半分對不起祖母的事,我就是拼出這條性命,也饒不了她。”
……聽到這樣的話,沈氏心里又不是滋味了。
她恨顧湛,對肖似父親的顧莞寧也生不出憐惜疼愛之情,一直頗為冷淡。
可不管怎麼說,她是顧莞寧的親娘。顧莞寧理當尊敬孝順她才對。事實卻是,顧莞寧對那個半截入土的老太婆比對她好多了。
這樣的心情頗為微妙。總結起來就是︰我可以對你冷淡,你怎麼可以對我疏遠?
“母親,你在想什麼,怎麼不說話?”顧莞寧唇角似笑非笑,定定地看著沈氏︰“莫非是覺得我和祖母比你更親近?”
沈氏︰“……”
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眸,仿佛能洞悉一切。所有陰暗的心思都無損遁形。
這種被看穿的感覺,實在算不上美妙。
沈氏不自然地咳嗽一聲︰“這怎麼會。你和祖母情意深厚,我只有高興的份。”忙扯開話題︰“對了,明天就是傅老夫人的壽辰。你的衣物首飾都挑好了麼?”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應道︰“今年新做的衣裙還有不少沒上過身,挑一件顏色鮮亮些的,看著也喜慶。至于首飾,祖母早就為我準備好了。”
沈青嵐眼中流露出羨慕之色︰“太夫人給你的首飾,一定是極好的。”
這麼珍貴的羊脂玉鐲和紅寶石項圈,顧莞寧隨隨便便日常就戴了。明天出府做客,太夫人一定會為顧莞寧準備更名貴的頭面首飾吧!
顧莞寧瞄了一臉艷羨的沈青嵐一眼,隨口道︰“那是當然。”
卻並未細說。
沈青嵐不便再追問,心里卻忍不住想著,如果她也是顧家的女兒多好!
不必自小過得這麼清苦,無需寄人籬下,不用小心翼翼地看別人的臉色說話行事。她也會有數不清的華服美裳,會有許多華美珍貴的首飾,會像顧莞寧那樣舉手投足間透著從容的貴氣……
顧莞寧看著沈青嵐眼底的嫉恨不甘,唇角扯出譏諷的弧度。
沈青嵐心里在想什麼,並不難猜。
無非是自怨自艾身世淒苦生活清貧。到了侯府,被榮華富貴迷了眼,生出了可鄙可恥的貪念,幻想著搶走根本不屬于自己的一切……
呵呵!
真是痴心妄想!
沈青嵐不過是沈氏的私生女,和顧家沒半點關系,憑什麼來圖謀顧家的一切?
就算是前世,齊王世子移情別戀于沈青嵐,也沒打算娶沈青嵐做正室,而是打著“兩全其美”的主意。
沈青嵐只能做世子側妃而已。世子正妃的位置,還是她的。
齊王世子以為這是對她最好的安排。可惜,高傲又倔強的她,根本忍受不了這份屈辱,毅然和齊王世子翻臉決裂。
算了!都是遙遠的往事了,多想無益。
顧莞寧定定神,說道︰“時候不早了,讓丫鬟擺飯吧!明天要早起,今晚得早些歇著才是。”
沈氏笑著點點頭,轉身吩咐丫鬟們擺飯。旋即又想起什麼似的,親昵地對顧莞寧笑道︰“今天我特意吩咐廚房準備了你愛吃的紅燒海參,待會兒你記得多吃些。”
顧莞寧看著沈氏,聲音很平靜︰“紅燒海參阿言一向愛吃,我是從來不吃的。”
就連方氏都知道她愛吃魚。
沈氏這個母親,連這麼簡單的事都不知道,可見平日對她有多疏忽。
沈氏面上有些尷尬︰“對不起,阿言一直很喜歡這道菜肴,我還以為你也喜歡……”這話自己說著都覺得難以為繼。
顧謹言不忍見沈氏難堪,忙接口道︰“我記得姐姐最愛吃魚了。”
沈氏松口氣,忙笑著說道︰“瞧瞧我這記性,你明明最愛吃魚,我怎麼會記成了海參。莞寧,你可別生我的氣。下一次,我一定讓廚房準備你愛吃的魚。”
顧莞寧淡淡一笑︰“母親放心,我怎麼會為了這點小事生氣。”
為沈氏生氣,根本就不值得!
沈氏見一向驕傲難纏的顧莞寧這般好說話,不由得暗暗松口氣。
看來,這些日子她的低頭示好頗有成效啊!
……
和三房用飯時的熱鬧不同,沈氏講究“食不言寢不語”。飯桌上幾乎悄然無聲。在這樣的情況下,沈青嵐發出的碗筷聲和細微的咀嚼聲,在安靜的飯桌上顯得格外醒目。
沈青嵐有些窘迫地看了顧莞寧和顧謹言一眼。
顧莞寧的動作不疾不徐,安靜中不失優雅。顧謹言雖是男孩子,吃飯時的動作也格外斯文。
姐弟兩個,一看就知道經過嚴格的禮儀教導。
她坐在這兒,簡直格格不入,自行慚愧。
沈青嵐咬咬嘴唇,正想悄悄放下筷子,就聽沈氏溫和地說道︰“嵐兒,這里沒有外人,你無需覺得不好意思。”
“往日你在西京,和你父親住在一起,沒正經地學過禮儀。以後慢慢學就是了。以你的聰慧,一定會很快學會各種禮儀。”
這番話,如同溫熱的暖流,注入沈青嵐脆弱的心田。
“多謝姑姑安慰。”沈青嵐感激又感動地看著一臉溫柔的沈氏。
沈氏和顏悅色地笑道︰“你這丫頭,整日里謝來謝去的。我之前不是就和你說過麼?只管把這里當成你的家,無需拘謹。”
那親昵溫柔的神色,就連顧謹言看了,也有些微吃味,忍不住插嘴道︰“母親,你對青嵐表姐真好。”
沈氏立刻笑著安撫︰“母親最疼的還是你。”
在她心里,顧謹言當然是最重要的。可沈青嵐自出生起就被抱走,母女一別就是十幾年。如今終于相聚,她難免多疼惜沈青嵐一些。
顧莞寧神色淡然,對這一切視而不見,依舊不疾不徐地進食。
委屈難過受傷,是因為還在乎。
什麼都不在意了,沈氏說什麼做什麼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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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虛榮
隔日清晨。
顧家所有人齊聚在正和堂里。
穿戴一新的太夫人,今日也顯得格外精神。吳氏早已殷勤地站到了太夫人身側,親熱地攙扶著太夫人的胳膊笑道︰“婆婆今日看著格外年輕精神。”
太夫人聞言笑了起來︰“我一個老婆子,看著年不年輕精不精神無妨。你們一個個穿戴得精神,我心中才高興。”
今日前去傅府赴宴,三個兒媳和庶子顧海自是都要去。長房的四個兒女年齡都不小了,此次都要帶上,顧莞寧當然是一定要去的,還有十一歲的顧莞琪,也該帶出去見見世面。
幾個表姑娘,也都一並隨行。
二房的顧謹言三房的顧謹禮顧莞月年齡小一些,只能留在府里。
顧家人都生的好相貌。顧謹行顧謹知俱是相貌俊秀的少年郎,顧家的幾個孫女,更是鐘靈毓秀,或端莊秀麗或俏麗可人或明媚無雙。
太夫人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後落在顧莞寧含笑的俏臉上。
看著最疼愛的孫女言笑晏晏,太夫人的心情愈發好了,笑著贊道︰“寧姐兒今天真是標致。”
顧莞寧俏皮地一笑︰“祖母連壓箱底的好東西也給了我,我怎麼著也得艷壓群芳,才對得住祖母的一片心意。”
太夫人被哄得樂呵呵的,將顧莞寧叫到身邊,握著顧莞寧的手低聲閑話。
顧莞寧和太夫人素來親近,親昵地依偎在太夫人的身側。
……
站在沈氏身側的沈青嵐,和站在吳氏身後的吳蓮香,不約而同地一起看著顧莞寧頭上的金釵。
那支金釵,雕工極致精巧,更引人矚目的,是金釵上瓖嵌的那顆夜明珠。
夜明珠碩大圓潤,閃著令人惑目的光澤。映襯得顧莞寧那張未施脂粉的俏臉光潔如玉,容色照人,明艷不可方物。
夜明珠是世間少有的珍寶,大多被鄭而重之地收藏在庫房里不見天日。
太夫人卻讓工匠將這顆堪做傳家之寶的夜明珠瓖嵌在了金釵上,給了顧莞寧。
顧莞寧就這麼隨隨便便地戴在了頭上。
吳蓮香艷羨嫉妒不已,看了一眼又一眼。
顧莞華輕輕咳了一聲,吳蓮香這才念念不舍地收回了目光。
一轉頭,卻見沈青嵐依舊直直地盯著顧莞寧,吳蓮香頓時忘了自己的失態,低聲嘲弄︰“沈表妹要是實在喜歡這支金釵,等過了今日,找莞寧表妹借來戴上一兩日就是了。二嬸這般疼你,就是看在她的顏面上,料想莞寧表妹也不會拒絕你。”
這麼明顯的譏笑,沈青嵐豈能聽不出來?
只是,當著眾人的面,她不便反駁。也不願和吳蓮香就此翻臉。
沈青嵐勉強按捺住了心里的不快,擠出一絲笑容︰“吳表姐說笑了。這支金釵是太夫人特意給莞寧表妹的,貴重無比。我怎麼好張口向莞寧表妹借來戴。”
吳蓮香瞄了沈青嵐頭上的白玉蓮花簪一眼,酸溜溜地說道︰“你頭上的白玉簪,也是極好的。是二嬸給你的吧!”
前些日子珍寶閣送來的首飾里,可沒有成色這麼好的蓮花簪。
想也知道,這樣的好東西,肯定是沈氏私下里給沈青嵐的。
沈青嵐眼中閃過一絲自得,故作淡然地嗯了一聲︰“這白玉簪確實不是凡品。姑姑說我初次出門做客,得戴些貴重的首飾,免得被人小瞧了去。姑姑一番心意,我卻之不恭,只得收下了。”
“等回來之後,我就還給姑姑。”
哼!說的比唱的還好聽。
已經到了手的好東西,怎麼可能再還回去?
沈青嵐還真是好運氣。沈氏是定北侯府的嫡媳,執掌中饋。沈氏的私房不知有多豐厚,稍微貼補一些,也足夠沈青嵐吃穿不盡了。
相較之下,吳氏就差遠了。再者,吳氏最疼的是顧莞華,手里有什麼好東西,自是先緊著女兒。然後才能輪到她。
她平日再奉承討好吳氏,也從沒得過這樣好的玉簪。
吳蓮香的語氣更酸了︰“得了,在我面前就別矯情了。二嬸給你的東西,怎麼可能再要回去。你就安心收著吧!”
吳蓮香語氣里的酸意如此明顯,沈青嵐看在眼里,心里只覺得十分快意。
以前在西京的日子,孤寂而清苦。
現在這樣才叫生活。
爹帶著她來投奔姑姑,是個再正確不過的決定。
……
定北侯府離傅府只隔了兩條街,步行只要盞茶功夫。不過,出門做客,講究的是身份體面。距離再近,也得坐馬車去。
顧海和顧謹行顧謹知分別騎著駿馬,女眷們分坐了三輛馬車。
太夫人領著三個兒媳坐了第一輛馬車,長房的顧莞華顧莞敏和吳蓮香坐了一輛馬車,顧莞琪隨著顧莞寧坐了最後一輛馬車。姚若竹和顧莞寧要好,自然和顧莞寧同乘一輛。
沈青嵐略一猶豫,也跟著上了馬車。
她在顧莞寧的身側坐下,正要搭話,顧莞寧已經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沈表姐和吳表姐一直相談甚歡,我還以為,你會和她坐一輛馬車。”
語氣中透著冷淡和不善。
這些日子,顧莞寧對她的態度已經稍有緩和。今日怎麼忽然又開始針對她了?
沈青嵐有些惴惴不安,更多的是心虛。
她剛才和吳蓮香竊竊私語了許久,顧莞寧該不會聽到了什麼吧……還是顧莞寧在為姑姑給她白玉簪不高興?
“莞寧表妹,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沈青嵐怯生生地張了口︰“吳表姐主動和我說話,我總不好不理她。”
物以群分,人以類聚。
貪慕虛榮自私自利的沈青嵐,和小雞肚腸無事生非的吳蓮香湊到一起,也是理所當然。
顧莞寧一語雙關地說道︰“沈表姐和吳表姐相處得融洽,我看著也高興,怎麼會生氣。”
不是為了吳蓮香,那一定是為白玉簪了。
姑姑將私房里的好東西給了她,顧莞寧豈會不介懷?
沈青嵐推己及人,自以為猜到了顧莞寧的心思,歉然地說道︰“莞寧表妹,這支白玉簪,是姑姑借給我戴的。過了今日,我一定還給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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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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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07 PM
第四十五章 玉簪
沈青嵐以為她在為區區一個白玉簪耿耿于懷?
真是可笑!
前世她送給沈青嵐的東西,比這個白玉簪好的不知有多少。那個時候,她是真心真意地對沈青嵐好。以為這樣就能討得沈氏的歡心。
她在意的,從來不是這些身外之物。
顧莞寧的目光在沈青嵐的頭上打了個轉,並未說話。
沈青嵐心里一緊。
顧莞寧不會是真的想將白玉簪要回去吧!
她剛才那麼說,只是為了哄顧莞寧高興而已。這麼好的白玉簪,她這輩子第一次戴,哪里舍得還回去?
沈青嵐將姿態放得更低了一些,輕聲道︰“你若是不喜歡看我戴著白玉簪,我現在就拿下來可好?”
顧莞寧挑了挑眉,干脆利落地應道︰“好,你把玉簪取下來吧!”
沈青嵐︰“……”
沈青嵐略略漲紅了臉,眼底流露出一絲委屈。
她就是隨口一說,顧莞寧怎麼可以當真?分明是看姑姑不在,故意用言語擠兌欺負她……
姚若竹看不慣沈青嵐動輒露出被欺負的模樣,插嘴道︰“沈表姐剛才不是說要將白玉簪拿下來嗎?怎麼又不動手了?”
“就是,”顧莞琪迅速地接口︰“如果沈表姐擔心弄亂了頭發,我來幫忙好了。”
說著,作勢湊到沈青嵐面前就要動手。
沈青嵐一驚,顧不得“委屈”了,下意識地挪開一些︰“不必勞煩莞琪表妹了。”
顧莞琪也只是嚇嚇她而已。
身為顧家的女兒,怎麼會將這麼一個白玉簪放在眼里?
雖然她是庶出三房的女兒,比不得顧莞寧出身尊貴得祖母歡心,可顧海和方氏都是極為疼愛她的。平日的穿戴也都樣樣出挑。
看著沈青嵐這副緊張模樣,顧莞琪忍不住笑了起來︰“沈表姐放心,我就是和你開開玩笑。沒打算搶你的東西。”
姚若竹掩著嘴輕笑不已。
顧莞寧也被精靈古怪的顧莞琪逗樂了。
至于羞憤交加的沈青嵐……呵呵!誰還有心思理她在想什麼。
……
經過這麼一出,沈青嵐頓時消停了。之後老老實實地坐在那兒,沒再張口說話。
少了沈青嵐的聲音,顧莞寧耳根清淨多了,心情也稍稍好轉,耐心地應付起姚若竹和顧莞琪的詢問。
“二姐,傅家今日的客人會很多嗎?”
顧莞琪長這麼大了,出門的次數寥寥可數。像這般正式登門做客,還是第一回,分外雀躍。
顧莞寧含笑點頭︰“當然不會少。傅閣老是當朝次輔,深得帝心。首輔李閣老已經年近七旬,身體又多病,或許很快就要致仕榮休。下一任首輔,十有八九是傅閣老。滿朝官員,誰不想和傅閣老親近些?”
“傅老夫人八十壽辰,傅府送出去的請帖雖然不多,今天前去道賀的客人一定不少。”
到了年底,李閣老就會致仕。接任首輔之位的,正是傅閣老。
傅閣老一生忠君愛國,在首輔的位置上兢兢業業,為朝事殫精竭慮,在朝野聲名頗佳。
傅閣老為人方正,支持的當然是東宮太子。
野心勃勃的齊王暗中拉攏傅閣老不成,一怒之下,指使某個御史上奏折彈劾傅閣老家風不正。御史素有聞風而奏的特權,一通捕風捉影胡亂攀咬,令傅閣老顏面掃地。
傅閣老無奈之下,主動上奏折請辭,以示清白。元佑帝不允,傅閣老依舊還做著首輔,聲望卻大受影響。
再後來,宮變之後,齊王登基稱帝。傅閣老痛罵齊王一頓,拒不上朝。齊王盛怒,將傅閣老關押進大牢。
可憐的傅閣老,年老力衰,禁不起折騰,很快在牢里喪了命。
傅家也因此一落千丈,門庭冷落。
想起往事,顧莞寧心中不無唏噓。面上卻依舊笑意盈盈。
顧莞琪聽的神往不已,忍不住嘆道︰“傅閣老也算是位極人臣了吧!”
顧莞寧笑了一笑,意味深長地說了句︰“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現在風光一時,不代表將來榮華一世。”
顧莞琪認真地想了片刻,然後撓頭︰“二姐,你是在暗示什麼嗎?我怎麼沒聽懂?”
姚若竹也是一臉懵了的神情。
都是閨閣少女,平日關注談論的無非是些衣食住行的瑣事。說到朝廷官員之類的事,俱是一片茫然。
顧莞寧抿唇一笑,扯開了話題︰“我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今天傅府客人眾多,京城里有頭有臉的人家大多會登門道賀。你們兩個認識的人不多,記著跟在我身邊,也免得心中生怯。”
兩人齊齊點頭應了。
沈青嵐鼓起勇氣插嘴︰“莞寧表妹,我初到京城,什麼都不熟悉。待會兒你多提點提點我好麼?也免得我在貴人面前出丑丟人。”
唯恐顧莞寧不肯,又補了一句︰“姑姑之前就叮囑過你的。”
顧莞寧目光微閃,竟一口應下了︰“好,你跟著我就是了。”
沈青嵐沒料到顧莞寧如此好說話,不由得大喜過望,連連笑道︰“是是是,我一定信步不離地跟著你。沒有你的示意,絕不亂說半個字。”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沒再說話。
……
馬車拐了第二個彎,到了傅府所在的街道上。
離傅府還有數百米遠,馬車就已經被堵住了。
“怎麼回事?馬車怎麼停下了。”顧莞琪一邊嘀咕著,一邊掀開車簾往外看。這一看,忍不住哇地驚嘆一聲。
“好多馬車!”
放眼看去,俱是馬車。馬車大小規格不一,將寬敞的街道擠的嚴嚴實實。傅家負責迎接客人的十幾個管事正忙著疏通街道。
姚若竹和沈青嵐也忍不住探頭張望。
姚若竹長期住在京城,還算見過世面。沈青嵐自小到大卻從未見過這等盛況,一時看得呆住了。
顧莞寧對此情景,早有心理準備,倒也不急,頗有閑情逸致地湊到車窗邊,隨意地看了幾眼。
這一眼,就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馬車標記。
這輛是崔家的馬車,那輛是林家的……
一個略帶驚喜的少年聲音驟然響起︰“顧二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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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故人(一)
顧莞寧迅速轉頭看了過去。
率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匹高大的駿馬,駿馬通體黑亮,只有四只馬蹄是白色的。這匹寶馬叫烏雲踏雪,血統純正,耐力速度極佳。
大秦尚武風氣濃厚,勛貴子弟大多習武練箭,騎馬幾乎人人都會。
這樣一匹神駿的烏雲踏雪,是所有少年夢寐以求的寶馬。
坐在駿馬上的,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
少年穿著一襲石青色的錦袍,身材修長,面容俊朗。濃黑的劍眉,黑亮的雙眼,挺直的鼻梁下,唇角高高地揚起。
笑容干淨又爽朗,令人望之便生出好感。
鮮衣怒馬,少年風流。
這個少年,是禮部羅尚書的嫡子羅霆。
羅家和顧家只一牆之隔。顧莞寧和羅霆自小便相識,一個喊著羅大哥,一個喊著顧二妹妹,親如兄妹,感情頗佳。
男女有別,過了十歲後,顧莞寧就很少出府了,和羅霆接觸的也漸漸少了許多。
誰能想到,這個爽朗明快的少年,在十五年後會成為手段凌厲狠辣人人敬畏的刑部尚書?
那時,她垂簾聽政,執掌朝政,性情果決。
朝中有不少官員對她這個太后掌權頗有微詞,覺得是後宮干政牝雞司晨。明面上不顯,心中不服氣不以為然的比比皆是。
羅霆至始至終支持她,是堅定不移的“太后黨”。
有些惡毒的小人,在背地里惡語中傷他。言語之間暗示他之所以年紀輕輕就居于高位執掌刑部,是因為太后提攜。而他,暗中戀慕寡居深宮的太后。所以才一直孑然一人,不曾娶妻生子。
羅霆生性灑脫,聽到這些謠言,哂然一笑,不予回應。
後來謠言越傳越不堪,漸漸開始演變成“太后寡居多年春閨寂寞主動引~誘羅尚書”。
這些謠言,不知怎麼地,竟傳到了街頭巷尾。就連普通百姓也有所耳聞,酒後閑談之際,少不了要拿來嚼舌,說一說“顧太后和羅尚書不得不說的二三事”。
很顯然,有人故意散播謠言,毀壞她的清名。
羅霆對自己的聲名並不在意,聽到有人在背後抹黑她,卻勃然大怒。立刻派刑部密探和捕快追查此事,抓捕了許多人進大牢,因此事喪命的也不在少數。刑部大牢里的血腥味飄了多日都不曾散去。
在這份鐵血的手腕下,謠言很快銷聲匿跡,無人敢再興風作浪。
羅霆也因此落了個“羅閻王”的綽號。
原本還惦記著尚書夫人位置的官員們,也不敢再動這份心思。
誰家樂意將女兒嫁給這麼一個不講情面手段狠辣無情的男子?
她也曾暗示過想為他指一門婚事,被他斷然拒絕︰“微臣一心為朝廷出力做事,不想有家室之累。太后就不必為微臣這點小事操心了。”
他素來是個果決又固執的性子,既是說了不肯,她也只得無奈作罷。
她在四十三歲病逝。那一年,羅霆四十五歲,因為操心勞碌,他的雙鬢已經漸生華發,依然不曾娶妻,獨身一人。
臨死前,她猶自不放心年輕的嘉佑皇帝,特意召了幾位朝廷重臣進宮,殷切又誠懇地叮囑︰“……諸位都是股肱之臣,朝廷社稷百姓安穩少不得你們。哀家死後,還望你們用心輔佐皇帝,打理好朝政。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幾位重臣,都是她執政時提攜重用的,也都是眾人眼中的太后黨。聞言俱都心酸不已,紛紛跪下。
羅霆也在其中。
他跪在鳳塌三米之外,目中閃爍著點點水光,哽咽道︰“請太后放心,微臣一定會盡心竭力死而後已。”
說完,深深地一跪到底。
她安心地閉上了眼楮。
……
閉眼前的最後一刻,她見到的是雙鬢斑白沉穩堅定的刑部羅尚書。
此時出現在她面前的,卻是意氣風發神采飛揚的鄰家兄長羅霆。
三十年的時光,在眼前如光影般回溯。
顧莞寧心中涌起和故人重逢的濃濃暖意,笑著應道︰“羅大哥,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你。”
那抹明媚燦爛的笑容,如鮮花初綻,美不勝收。
數月未見,記憶中那個驕傲倔強的小姑娘,已經出落得光華四射,美麗無雙。
羅霆略略一愣,然後咧嘴一笑︰“今日是傅老夫人的八十壽宴,我們羅家也接了請帖,自是要登門道賀。在這里遇上也不稀奇。”
“怎麼就你一個人?羅姐姐人呢?”一看到羅霆,另一個熟悉的人影躍然于腦海。顧莞寧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張口詢問。
羅尚書和羅夫人感情深厚,一生從未納妾,膝下有一子一女。
顧莞寧口中的羅姐姐,閨名羅芷萱。和她同齡,只比她大了兩個月。
顧羅兩家就在隔鄰,平日來往甚多。羅家兄妹俱都是利落爽快的性子,和顧莞寧性情相投,相處得十分融洽。
這兩年礙于男女之別,顧莞寧和羅霆疏遠了一些,和羅芷萱自是無這方面的困擾,來往密切,堪稱閨中密友。
重生後的這些日子,她的心思被沈氏沈青嵐佔去了大半,又為齊王父子的事暗暗憂心,也沒心思和閨閣好友來往。
此時見了羅霆,關于羅芷萱的記憶也迅速涌上心頭。
羅霆笑道︰“阿萱和爹娘坐在後面的馬車上。我騎著馬,不耐久等,索性就先行一步。看到這輛馬車上有定北侯府的標記,料到你一定在車上,便特意來和你打個招呼。”
頓了頓又笑道︰“這些日子你一直悶在府里,也沒去找阿萱說話。她在家里待著氣悶,已經念叨過幾回了。如果不是我娘攔著,早就去侯府找你了。”
被他這麼一說,顧莞寧心里頗為有些歉疚︰“都是我的不是。這些天家里來了客人,忙碌起來,便疏忽了。羅姐姐人呢,我現在就去找她。”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歡快清脆的少女聲音響了起來︰“不用去找我了,我已經來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站在馬車外的少女,不是羅芷萱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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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故人(二)
羅芷萱比顧莞寧還高了一些,身材窈窕。
一張鵝蛋臉,眉毛不濃不淡正合宜,一雙眼眸清亮有神,白里透紅的臉頰上有一個俏皮的酒窩。
她穿著一襲杏色的衣裙,俏生生笑吟吟地站在馬車邊,宛如春日枝頭的一朵含苞待放的鮮花,俏麗動人。
和故人重逢,實在是世上最令人愉快的事。
顧莞寧沖羅芷萱笑了一笑︰“羅姐姐!”
羅芷萱抿唇一笑,笑容明朗︰“我剛才探頭往車外看,見大哥一直待在這兒沒動彈,就猜到他一定是見到你了。這才下馬車過來。”
羅霆故意板著臉孔數落她︰“阿萱,你也是閨秀千金,怎麼隨隨便便就跑下馬車。讓人看見了,不知要怎麼編排你。”
羅芷萱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這麼多馬車都堵在這兒,不下來透透氣,難道要一直在馬車上悶著不成?閨秀千金怎麼了?難道連走幾步路也不行麼?”
“再說了,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什麼我可管不著。我沒聽見就是沒有。”
羅霆啞然失笑︰“瞧瞧,我只說你兩句,你卻吧吧說個沒完沒了。罷了,我管不了你。你就等著回去的時候,被爹娘訓斥數落吧!”
羅芷萱笑嘻嘻地眨眨眼︰“這個你就不必擔心了。我下馬車之前,已經和娘說過了。我說要來找顧妹妹,到時候和她一起進傅府。娘已經應允了。”
得了!
算他白操心了!
羅霆翻了個白眼,揶揄道︰“是是是,是我多嘴行了吧!就你這副樣子,將來不知有誰敢娶你。”
羅芷萱性子再爽朗,畢竟還是個十三歲的少女。一聽到嫁娶之類的字眼,頓時紅了紅臉,跺跺腳︰“大哥,你再亂說,我就不理你了。”
羅霆哈哈一笑,瀟灑地舉起雙手,以示投降︰“好,我什麼都不說了。”
兄妹兩個親密無間,感情深厚,在談笑間畢露無疑。
顧莞寧微笑著注視著笑顏如花爽朗明媚的少女,想到的卻是數年後的情景。
那一年的宮變,使得京城動蕩不安。許多人選擇明哲保身。羅芷萱卻和丈夫毅然追隨她一起逃出京城。在途中,羅芷萱重病了一場,撒手人寰,只留下一個幼女。
她心痛好友的病逝,將羅芷萱的女兒接到了膝下一起養大。
再後來,她的兒子長大了,娶了羅芷萱的女兒為妻。好友的女兒成了大秦的皇后,母儀天下,一世榮華。
只可惜,幼年喪母的皇后,性情並不像自己的母親那樣明快爽朗,反而因為常住宮中,漸漸養成了戰戰兢兢謹小甚微的性子。在她面前畢恭畢敬,從不敢大聲說話。也因此和她並不甚親近。
令她心中頗有些遺憾。
……
“顧妹妹,你在想什麼呢?怎麼直勾勾地看著我不說話?”
羅芷萱笑著靠近馬車,沖顧莞寧眨眨眼︰“還不快些讓開,讓我上馬車。”
顧莞寧迅疾回過神來,笑著應了一聲,打開了車門。
羅霆眼疾手快地走到馬車邊,伸手要扶羅芷萱一把。羅芷萱卻不領情,自己拎著裙擺上了馬車。
羅霆長嘆一聲,一臉惋惜地搖頭。一副“我怎麼有這樣一個妹妹將來怎麼可能嫁的出去”的架勢!
好在羅芷萱背對著兄長,並未看到這一幕。
顧莞琪姚若竹卻看的清清楚楚,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
顧莞寧也輕笑了一聲。
羅芷萱頓時警醒,在顧莞寧身邊坐下後,瞪了自家兄長一眼︰“你在這兒賴著不走做什麼?不怕別人說你的閑話麼?”
顧羅兩家再熟悉,畢竟是兩家人。這輛馬車上坐的都是顧家的小姐,羅霆一直待在旁邊,確實容易惹來閑話。
羅霆取笑羅芷萱不成,反而被她數落了一通,不由得啼笑皆非︰“你倒是教訓起我來了。古人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此話半點不假。”
“罷了,我這就先走一步。免得你總在我耳邊@隆!
說完,便翻身上了馬。
羅霆動作利落干淨,十分帥氣。他又生的俊朗不凡,坐在駿馬上,頗惹人矚目。
周圍的馬車里,不乏妙齡閨閣少女。一個個悄悄掀起車簾往這邊張望。
就連清秀斯文的姚若竹,也忍不住悄悄瞥了駿馬上的羅霆一眼。然後悄然紅了紅臉,垂下眼眸。
羅霆對這一切渾然不覺,只沖著顧莞寧笑了一笑︰“顧二妹妹,我先走一步。勞煩你多多照應阿萱了。”
顧莞寧含笑應道︰“羅大哥請放心,我會照顧好羅姐姐的。”
羅芷萱聽到這話不樂意了︰“我比顧妹妹還大一些,要照顧也該是我照顧她才對。”
羅霆毫不客氣地揭了她的老底︰“嘖嘖!虧你好意思說要照顧別人。”
“你天生路痴,在自己家的園子里都會迷路。今日傅家客人眾多,你要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迷了路,豈不是丟了我們羅家的人?”
羅芷萱︰“……”
有他這樣的兄長嗎?
天生路痴又不是她的錯,她也不想的好不好!
顧莞琪早已笑彎了腰。
顧莞寧為了顧全羅芷萱的顏面,硬是忍住了笑意,一本正經地應道︰“有我在,羅姐姐怎麼會迷路。羅大哥,你就放心走吧!”
再不走,羅芷萱可就要惱羞成怒了!
羅霆對自家妹妹的脾氣也了解的很,咧嘴一笑,一踢馬腹,麻溜地走了。
羅芷萱沖羅霆的背影扮了個鬼臉,又對顧莞寧說道︰“大哥真是越來越討厭了!整日就會欺負我!”
“他是逗你開心,哪里舍得欺負你。”顧莞寧笑著應了一句。
羅霆看著爽朗疏落大大咧咧,其實心思最是細膩。他對唯一的妹妹十分疼愛,只是表達的方式和別人不太一樣罷了。
當年,羅霆和羅芷萱一起隨她逃出京城。羅芷萱病逝的時候,羅霆傷心至極,哭了整整一夜。足可見兄妹情深。
羅芷萱對自家大哥的脾氣又豈會不知?剛才不過是隨口發發牢騷罷了。如果真有人在背後詆毀羅霆,她保準第一個跳出來反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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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故人(三)
這一番動靜,惹來了不少人的注目。
顧莞寧關了車門,又放了車簾,隔絕了眾多窺視的目光,這才笑著看向羅芷萱︰“羅姐姐,我們也有月余沒見了吧!”
羅芷萱嗔道︰“整整一個月零三日。”
“我們兩家只隔了道牆院,串門子說話最是方便。你總不來找我,我便想著去找你。我娘卻不讓我登你們侯府的門,說是顧侯爺去世剛滿三年,你剛出孝期,我不便登門。硬是將我拘在家中。”
顧莞寧歉然一笑︰“是我不好。這些日子家中來了客人,一時便忘了去尋你說話。”
按理來說,既是提到了客人,就該順便將沈青嵐介紹給羅芷萱認識才對。
顧莞寧卻只字未提,很快扯開了話題︰“我這月余沒出門,也不知道近來可有什麼新鮮有趣的事?”
羅芷萱心里暗暗詫異。
顧莞琪和姚若竹她當然都熟悉,坐在對面的少女卻是陌生臉孔。
那張縴弱美麗的臉孔,和定北侯夫人沈氏如出一轍。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個少女的身份。肯定是沈氏的娘家佷女。
都說外甥女肖姑,可這位沈家表姑娘,和沈氏相似得簡直過了頭……
顧莞寧性子雖然高傲一些,卻從不失禮數。今天故意掠過這位表姑娘不提,顯然對這位表姑娘厭惡至極。
既然是這樣,她也就當做沒看到沈青嵐好了。
一連串的念頭從羅芷萱的腦海中閃過。
羅芷萱笑著說道︰“說起來,還真有一樁新鮮熱鬧的事。聽聞太子妃娘娘下個月初二要設賞花宴,邀請一些京城閨秀赴宴。也不知道是哪家的閨秀能接到太子妃娘娘的請帖呢!”
賞花宴啊……
顧莞寧目光微閃,隨口笑道︰“太子妃娘娘怎麼忽然想起要設賞花宴了?”
羅芷萱沖顧莞寧擠擠眼︰“這還用問麼?”
兩人有默契地對視一笑。
坐在一旁的顧莞琪聽的一頭霧水,伸長了脖子追問︰“到底是為了什麼嘛!二姐,你和羅姐姐怎麼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下去了?”
聽得她都快急死了!
被忽略得很徹底的沈青嵐原本心中頗為懊惱不平,此時也忍不住豎長了耳朵。
就聽羅芷萱低聲笑道︰“太孫殿下今年已經十五,至今尚未定下親事。太子妃娘娘這個時候設賞花宴,邀請待字閨中的名門千金去太子府,自是為了替太孫相看。”
顧莞琪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太子妃娘娘要挑兒媳啊!”
一個激動之下,聲音不免大了一些。
姚若竹忙扯了扯顧莞琪的衣袖,低聲提醒︰“莞琪表妹,你聲音小一些,我們在這兒議論貴人,可別被人聽去了。”
顧莞琪自知冒失,立刻壓低了聲音︰“照你們看,有誰能接到太子妃娘娘的請帖?”
既是變相地挑選太孫妃,有資格赴宴的京城閨秀就寥寥可數了。
年齡要合適,家世要堪配,才貌還要出挑。放眼京城,符合這三個條件的名門閨秀,加起來也不過十數人。
顧莞琪年齡太小,又是庶出。姚若竹家世不顯。兩人顯然都不在此列。
定北侯府有資格接到請帖的,也只有顧莞寧一人罷了。
而羅芷萱,其父是禮部尚書,堂堂正二品高官,名聲清廉。羅芷萱本人相貌也頗為出挑,自是有資格赴宴。
羅芷萱心中了然,口中卻不肯直言︰“這個我可不敢胡亂猜測。”
又故意打趣顧莞寧︰“不過,不管這赴宴的條件怎麼苛刻,顧妹妹肯定是會接到請帖的。估摸著不出四五日,太子府的請帖就會送到侯府了。”
定北侯府是大秦最頂尖的將門,顧莞寧身為定北侯府的嫡女,當然有競爭太孫妃的資格。更何況,顧莞寧容色傾城嬌艷奪目,一眾名門閨秀到了她面前,只有黯然無光的份兒。
顧莞寧從不過分自謙,因為她有足夠驕傲的資本。聞言淡淡笑道︰“看來,到時候少不得要去太子府開開眼界了。”
聽聽這淡然的語氣。
看看她從容的神色。
說到太子府,就像去自家後花園似的輕松。
自信如羅芷萱者,也只能在她面前甘拜下風︰“顧妹妹,我生平沒服過誰,不過,對你我可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說著,一本正經地抱了抱拳。
眾人都被逗樂了。
顧莞寧也抿唇笑了起來。
……
前世的賞花宴,她也接到了請帖。不過,當時的她心系齊王世子,根本不願去參加太子妃別有用意的宴會。
在宴會前兩天,她“病”了一場。正好錯過了這場宴會。
有關賞花宴的各種小道消息,她後來也聽聞了不少。
此時的太孫,雖然身體稍微弱一些,卻無大礙。
不說太孫天生聰慧過目不忘,只沖著他顯貴無比的身份,想嫁給他的閨秀千金就如過江之卿。
只可惜,這一年年底,太孫忽然生了一場重病,之後一直臥榻不起。原本有意要做太孫妃的少女們,也紛紛退縮。
太孫妃的身份再尊貴,也不能嫁給一個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吧!萬一太孫沒熬過去一命歸西,就得守寡一輩子。
當然了,就算太孫只剩一口氣,也不愁娶不到媳婦。高門勛貴的閨秀不願嫁,官位低一些的人家,為了和太子府攀上關系,還是很樂意舍出一個女兒的。
太子妃為了給太孫沖喜,也顧不得家世之類的,只想著挑一個身體康健容貌出色的就行了。
太孫卻堅決不願成親。對著太孫妃說道︰“我不知還能活多久,何必耽擱一位姑娘的終身幸福。母妃若真心疼我,就讓我安心養病。如果我的病能好,我自會娶妻。若是我好不了了,孑然一身走了也罷。不然,我就是到了黃泉之下,也會愧疚不安。”
太子妃聽了這番話,淚如雨下泣不成聲。
之後,太子妃便歇了這份心思,再也不提。
這番話,也不知被誰傳了出來。一時間,倒是為病弱的太孫在閨閣少女心中博了個好名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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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故人(四)
顧莞寧和羅芷萱有說有笑,姚若竹顧莞琪也不時插言,馬車里一片熱鬧。
這份熱鬧,卻和沈青嵐無關。
沈青嵐孤零零地坐在一旁,眼睜睜地看著眾人說笑嬉鬧。
沒有人看她,也沒有人理睬她。明明她就坐在這兒,卻毫無存在感,被眾人忽視地徹徹底底。
這種被排斥的感覺,既難受又難堪。
前些日子,顧莞寧的態度已經稍稍緩和了。今天出門做客,卻又恢復了原來的冰冷疏離……
不,比之前還要更過分。
以前就算是譏諷嘲弄,好賴還肯理她。現在卻是完全地無視她。
她有心想加入閑談。
可她們正在閑聊的話題,她一無所知,想插嘴也無從說起。
沈青嵐暗暗咬牙,對顧莞寧也生出了怨懟。
顧莞寧現在這樣對她!遲早有一天,她要連本帶利地還回去。她要讓驕傲的顧莞寧為今日的所作所為後悔莫及。
……
“馬車總算動了。”顧莞琪掀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歡快不已地回頭笑道︰“很快就輪到我們進府了。”
姚若竹笑著接過話茬︰“今天出門做客可真是不易。光是在門口就等了這麼久。”
顧莞寧笑道︰“待會兒進去,還有的是熱鬧。”
說著,又打趣羅芷萱︰“羅姐姐,進了傅家你可別亂跑。萬一在傅家迷了路,我可沒辦法向羅大哥交代。”
前一世,羅芷萱在傅家的園子里迷了路,也因此遇到了命中良人。如果這一世將羅芷萱看得緊緊的,不讓她去傅家的園子,一切會不會有變化?
算了吧!這個險還是別冒了。
萬一因此拆散了這樁好姻緣,可就實在對不住好友了。
“顧妹妹,你剛才在想什麼,怎麼笑的那麼奇怪?”羅芷萱好奇的聲音打斷了顧莞寧的思緒。
顧莞寧自然不會說實話,隨口敷衍道︰“我在想,今日來道賀的客人這麼多,不知道傅府能不能安置得下。”
羅芷萱不以為意地笑道︰“這你就不必操心了。傅家肯定早有準備。”
……
傅府今日熙熙攘攘,客似雲來。
傅家對此確實早有準備。光是招呼客人的管事就有十幾個,男客從正門進了正堂。女眷被引著走了側門。
太夫人領著兒媳孫女,在管事媽媽的引領下到了內堂。
滿頭花白的傅老夫人端坐在椅子上,一身華貴。臉上額頭上滿是皺紋,面色還算紅潤。
太夫人親自上前行了一禮︰“傅老夫人八旬高壽,老身特意前來恭賀道喜。望老夫人福壽延綿,身體康健。”
傅老夫人年已八旬,耳力遠不如前,聽不真切,笑呵呵地點了點頭。
出面招呼太夫人的,是傅閣老的妻子郁氏。
郁氏今年也有五十多歲了,只比太夫人小了兩歲,一張口,就將顧家的孫女們通通誇了一遍︰“……太夫人真是好福氣,孫女一個比一個標致水靈。”
太夫人笑道︰“孫女們一個個大了,總不能一直拘在家里。今日特意帶出來見見世面,讓夫人見笑了。”
四個孫女,外加三個表姑娘。七個妙齡少女齊整整地站在太夫人身後,一眼看去,真是賞心悅目。
尤其是靠太夫人最近的緋衣少女,容色明艷無方,氣質出眾。在滿堂的少女中,猶如一顆耀目的明珠。
郁氏仔細打量兩眼,笑著說道︰“這一位穿著緋色衣裙的姑娘,就是莞寧吧!”
顧莞寧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對郁氏行了一禮︰“莞寧見過夫人。”
郁氏見顧莞寧落落大方毫不忸怩,心中更是喜歡︰“我早就聽妍姐兒提起過你,今日一見,果然如妍姐兒說的那般美麗出眾。”
郁氏口中的妍姐兒,是傅家長房嫡女,閨名傅妍。傅府這一輩的孫女中,傅妍最為出挑,也最得祖母郁氏疼愛。
顧莞寧和傅妍平日時有往來,算得上有些交情。
“多謝夫人誇贊。”顧莞寧笑著應道︰“待會兒見了傅姐姐,我可得好好謝一謝她。這麼著力地四處誇我。”
郁氏被逗樂了,對著太夫人笑道︰“瞧瞧這孩子,相貌生的好,說話又討人喜歡。我以前總覺得妍姐兒頗為出挑,今日才知道,還有比妍姐兒更出眾的姑娘。”
太夫人聽得笑聲連連︰“可不敢當你這般盛贊。貴府的妍姐兒,飽讀詩書才學無雙蘭心蕙質,樣樣都是頂頂尖的。我家寧姐兒哪里及得上妍姐兒。”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太太,將彼此最喜歡的孫女狠狠地誇了一通。
顧莞寧含笑退回太夫人身側。
滿堂女眷,時不時地看過來,不乏有人竊竊私語暗中探聽顧莞寧的。
這樣的場合,女眷們攜帶家中適齡的少女前來,顯然都有同樣的打算。
兒女親事,不可能一蹴而就。總得先相看一二,看到有合意的,將對方的情況打探清楚了,再登門提親才是正理。
這位顧二小姐,相貌出挑,家世顯赫,樣樣都沒的挑剔。只不過,這麼優秀出色的少女,自己家的兒子未必能配得上。想登門提親,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
眼看著顧莞寧出盡風頭,沈氏不由得心疼起站在角落里低頭不語無人過問的沈青嵐來。
論相貌,沈青嵐雖不及顧莞寧明艷奪目,卻也風姿楚楚美麗動人。
不過,此時結親,最重門當戶對。
顧莞寧是侯府嫡女,親爹顧湛是堂堂定北侯。雖然顧湛已經戰死,卻無損顧莞寧出身的高貴。
而沈青嵐,自小在西京長大,初到京城,父親沈謙只是個身患腿疾的落魄舉人。
兩相一對比……
單看家世,根本不能相提並論。想為沈青嵐謀一門好親事,絕不是易事。好在沈青嵐才十四歲,十六歲定下親事也不算遲。
還有兩年時間,可以慢慢謀劃……
沈氏思忖片刻,輕聲對顧莞寧說道︰“莞寧,長輩們在這里說話。你們幾個,不如去尋妍姐兒她們說話。”
傅妍是傅家嫡女,身邊來往的也都是名門閨秀。
顧莞寧和傅妍素有來往,若是能將沈青嵐也帶進這個閨秀圈里,是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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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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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1 PM
第五十章 閨秀(一)
沈氏一張口,顧莞寧便對她的盤算了然于心。
拒絕?
當然不。
沈氏這些日子放低了身段來哄她,為的不就是這一天麼?既是如此,她當然要讓沈氏“如願以償”。
“好。”顧莞寧答應得干脆利落,主動說道︰“讓青嵐表姐也跟著我一起去吧!”
沈氏見顧莞寧這般“體貼”“懂事”,頓時喜出望外,忙柔聲叮囑︰“嵐兒膽小怯弱,又初到京城,對什麼都不熟悉。你多多照顧她一些。”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顧’她。”
沈氏沒聽出顧莞寧的話中之意,兀自為了顧莞寧肯照顧沈青暗暗歡喜,特意轉頭叮囑沈青嵐道︰“嵐兒,今日你就跟著莞寧,多結識一些京城閨秀,若能結交到幾個好友就最好不過了。”
沈青嵐咬咬嘴唇。
之前在馬車上的冷落難堪還歷歷在目。顧莞寧對她的不善,只在沈氏面前稍有收斂,一旦離了沈氏眼前,就畢露無疑。
可是……這麼好的結識京城閨秀的機會就擺在眼前,錯過了這一回,下一次還不知是多久以後的事。
姑姑語重心長的叮囑她一直牢牢記著︰“嵐兒,你相貌才情都是極為出挑的,只可惜出身稍差了些。想謀一門好親事,著實不易。姑娘家矜持些當然好,不過,若有機會結識名門閨秀,可萬萬不能錯過。說不定,就能為你帶來一樁好姻緣……”
“青嵐表姐,”顧莞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一直不說話,是不是不願和我一起去?”
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嘲弄,清楚地映入沈青嵐的眼中。
姑姑為了她煞費苦心。
她怎麼能臨陣退縮?
再者,今日是在傅家做客。顧莞寧總得顧及侯府名聲,總不可能當著眾人的面讓她這個表姐難堪。
沈青嵐定定神,輕聲應道︰“莞寧表妹肯領著我結識朋友,我心中高興還來不及,豈會不願意。”
沈青嵐的反應,俱在顧莞寧意料之中。
明知她來意不善,沈青嵐還是舍不得出頭露臉的好機會。既然如此,她可不能辜負了沈青嵐的“忍辱負重”!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青嵐表姐隨我一起走吧!”
……
進了傅府之後,羅芷萱便隨在羅夫人身邊。
羅夫人年約三十四,容貌生的頗為秀麗,羅霆兄妹的好相貌都來自于羅夫人。明朗爽利的性子,也像足了八分。
顧莞寧對羅夫人一直頗為尊敬,走上前,笑著行了一禮︰“莞寧見過羅伯母。”
羅夫人笑著打量顧莞寧一眼,誇贊道︰“月余未見,你不但長高了些,也愈發標致了。”然後善解人意地說道︰“你是不是想和阿萱一起出去?這里人多氣悶,出去轉轉也好。”
羅芷萱精神一振,連連拍馬屁︰“娘,你真是太好了!真是生我者親娘,知我者亦親娘也。”
“這麼大的姑娘了,還這般淘氣!”羅夫人笑著嗔怪︰“也不怕莞寧看了笑話。”
顧莞寧微微一笑︰“伯母這麼說可就嚴重了。我最喜羅姐姐性情率直,她若是忽然變得端莊矜持起來,我才是真的不習慣呢!”
羅芷萱先是點點頭,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出言抗議︰“喂喂喂,我哪里不端莊不矜持了?”
不等顧莞寧說話,羅夫人便不客氣地揭了羅芷萱的老底︰“整日風風火火的像個猴子似的,沒個定性。像你這樣‘端莊矜持’的大家閨秀,滿京城大概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羅芷萱︰“……”
這還是親娘嗎?!
有這麼說自己親閨女的嗎?!
顧莞寧忍俊不禁地彎起了唇角,心中不自覺地生出一絲羨慕。
這才是母女之間應該有的樣子。
得了羅夫人首肯,羅芷萱滿心歡喜地挽了顧莞寧的胳膊往外走。眼楮余光瞄到顧莞寧身後的少女身影,不由得一怔。
這位表姑娘怎麼也跟著來了?
羅芷萱沖顧莞寧努努嘴,目光中流露出詢問之意。
顧莞寧略一聳肩,臉上流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神情。又沖沈氏的方向看了一眼。
羅芷萱頓時心領神會。
看來,顧莞寧是聽了沈氏的吩咐,才勉強將這位表姑娘也一並帶上了……這位定北侯夫人,對娘家佷女倒是好的很。還想著讓顧莞寧將她帶進最頂尖的閨秀圈里。
那位沈姑娘一副弱不禁風嬌嬌怯怯的模樣,這副做派,和京城閨秀們的落落大方大相徑庭。
礙著沈青嵐就在後面,羅芷萱不便多說,只壓低了聲音,含糊了問了句︰“顧妹妹,待會兒你打算怎麼辦?”
真的要替這位沈姑娘‘鋪路搭橋’不成?
顧莞寧顯然聽懂了羅芷萱想問什麼,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羅芷萱見她神色淡然,顯然早有成算,也就不再多問了。
出了內堂後,顧莞寧低聲吩咐琳瑯一句。
琳瑯立刻去尋了附近的丫鬟,笑著問起了傅大小姐等人的行蹤。那丫鬟立刻笑道︰“大小姐和另外幾位小姐正在花廳里呢!奴婢這就在前帶路。”
連一個普通的丫鬟都這般伶俐,傅家委實治家有方。
……
花廳就在內堂後不遠處,從游廊穿過去,經過一個小小的園子就到了。
還沒進花廳,就聽到一陣輕快的少女笑聲。
羅芷萱凝神一聽,然後笑道︰“這定是崔四姐姐的笑聲。”
顧莞寧笑著點點頭︰“我聽著也是她。笑聲小一些的那個,一定是林姐姐了。”
崔四姐姐是誰?林姐姐又是何方神聖?
沈青嵐在後面聽的一頭霧水,忍不住低聲問道︰“莞寧表妹,你說的崔四姐姐和林家姐姐,不知是何身份?”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應道︰“崔四姐姐的父親是吏部侍郎崔大人,林家姐姐的父親是國子監祭酒林大人。林大人還在上書房里教導各位皇孫讀書。”
頓了頓,又加了句︰“她們兩個都是家中的嫡女。”
吏部侍郎,國子監祭酒,還有這個羅芷萱,父親是禮部尚書。
沈青嵐心里默默記著,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父親沈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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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閨秀(二)
往日在西京,父女兩個住在一個小小的院子里相依為命。
在她眼中,父親沈謙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面容清俊,舉止斯文,滿腹詩書,才學出眾,細心教導她長大。
可現在,她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有些天真可笑。
沈謙只有舉人功名,右腿又有腿疾,注定了與仕途無緣。和崔侍郎林祭酒羅尚書相比,簡直堪稱落魄。
更不用說,沈謙連份像樣的家業也沒有。眼看著她到了說親的年齡,只能帶著她到京城來投奔姑姑。
有這樣一個父親,那些高門大戶官宦勛貴的女眷們,怎麼會相中她做兒媳?
沈青嵐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的身世生出了遺憾和不甘。
幸好還有姑姑。
姑姑是定北侯夫人,執掌侯府中饋,私房豐厚。只要姑姑肯為她盡心謀劃,用私房為她置辦一份豐厚的嫁妝,以她出眾的才貌,一定會有一門好親事。
她一無所有,所依靠的只有姑姑。
而顧莞寧,有太夫人千嬌百寵著,闔府上下人人捧著,還有身為齊王世子的表哥……顧莞寧擁有的太多太多了。將姑姑分給她一些,也沒什麼要緊。
沈青嵐下意識地挺直了腰桿,隨著顧莞寧一起進了花廳。
……
坐在花廳里的,約有五六個少女。
這些少女,最大的約有十五六歲。最小的,也有十二歲左右。
年齡太小的,一般不會被帶出門做客。年齡大了,便嫁人做了媳婦,交際圈又自不同了。
坐在正當中的少女,穿著一襲紫色羅裙,皮膚十分白皙,一雙眼楮靈動有神,顧盼間極有神采。
見了顧莞寧一行人,紫衣少女立刻笑著起身︰“顧妹妹,羅妹妹,我正打算讓人去叫你們兩個過來說話。沒想到你們就到了。看來,我們真是心有靈犀。”
“我們兩個這是自己找了過來,傅姐姐才會這麼說。”羅芷萱俏皮地應了回去︰“傅姐姐的閨名和性子正相宜呢!”
眾少女聞言紛紛笑了起來。
這個紫衣少女,正是傅家大小姐傅妍。
傅妍,諧音就是敷衍。
傅妍笑著嗔道︰“羅妹妹最是促狹,總愛拿我的閨名打趣。”
“這也怪不得羅姐姐。”顧莞寧和羅芷萱最要好,想也不想地幫腔︰“你叫什麼名字不好,偏叫‘敷衍’。名字叫的久了,打馬虎眼的功夫也是越發純熟了。”
傅妍裝模作樣地嘆口氣︰“說來說去,還得怪我父親。當年我出生的時候,他在書房里憋了三天,說要替我起一個好名字。結果,就取了妍字,盼著我長大後容貌妍麗。沒曾想,我長相平平,辜負了父親的期待不說,閨名還常被你們拿來逗樂。”
一番話說的詼諧風趣,眾人被逗得笑聲連連。
傅妍能得家中長輩們歡心,靠的不只是嫡出的身份,這份長袖善舞的圓滑伶俐,也功不可沒。
穿著鵝黃衣裙的少女沖顧莞寧招手︰“顧妹妹,我這兒還有位置,你和羅妹妹過來坐著說話。”
這個黃衣少女,容貌秀麗,舉止嫻雅,正是崔侍郎崔大人的嫡女崔珺瑤。
崔家和顧家相隔不遠,顧莞寧和崔珺瑤也頗為熟悉。
坐在崔珺瑤身邊的少女,身段窈窕,清秀斯文,唇角的笑意溫柔含蓄。正是林祭酒的掌上明珠林茹雪。
林茹雪不喜多言,只沖顧莞寧笑了一笑。
顧莞寧含笑應了一聲,和羅芷萱手挽手走了過去。
無人招呼沈青嵐。
沈青嵐咬咬牙,厚著臉皮跟在顧莞寧的身後。
……
崔珺瑤的身邊,正好剩了三個空位。
顧莞寧和羅芷萱一起坐下,沈青嵐便坐在了顧莞寧的身側。
崔珺瑤和顧莞寧羅芷萱分別寒暄了幾句,無非是“好久不見你們了心中甚是掛念”“你們近來都在忙些什麼”之類的。
身為名門閨秀,每日待在內宅後院里,其實過的生活都差不多。無非是讀書習字,學些琴棋書畫之類的風雅事做消遣。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顧莞寧了。
當顧莞寧輕描淡寫地說著“我近來隨著府里的陳夫子練箭”時,頓時惹來了眾少女的驚嘆。
“你竟然一直在練射箭?”第一個驚嘆出聲的,非羅芷萱莫屬︰“你母親怎麼肯點頭同意?”
傅妍也好奇地接過話茬︰“是啊!你就不擔心練箭會傷了手麼?”
對待字閨中的妙齡少女們來說,別說磨傷手了,就算是斷一根指甲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顧莞寧不以為意地笑道︰“我身邊的丫鬟,替我配了藥膏,每日涂抹在手上。這些日子,不但沒傷手,還比往日更白嫩了一些。”
“哦?這藥膏竟有這般功效麼?”崔珺瑤聽了頓時意動,笑著央求︰“好妹妹,這麼好的藥膏送一盒給我如何?我近來練琴,手指都快磨出繭了。”
顧莞寧正要點頭。
身邊的沈青嵐冷不丁地張口道︰“藥膏總有用完的時候。莞寧表妹不如讓丫鬟直接寫出方子,讓崔姑娘帶回去自己配藥,豈不是更好?”
這個陌生的聲音,頓時吸引了所有少女的注意。
事實上,從沈青嵐一進花廳開始,眾人就都留意到她了。
這里人人相熟。難得有一張陌生臉孔,自是惹人注目。那張和沈氏肖似至極的臉,也讓眾人不費什麼力氣就猜到了她的身份。
顧莞寧既是帶了她來,就該向眾人介紹她才是。可顧莞寧卻絕口未提。
眾少女都是心思靈透之輩。
顧莞寧已經擺明了態度,她們自然也無暇關心一個沈家表姑娘。
坐在這里的,都是家中嫡女,庶出的都沒資格列席。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表小姐,實在不值得多留意。只要她安分守己老老實實地待著,也沒人會在意她。
沒想到,這位表小姐竟不知分寸地搶著說了話。而且,還說的這般冒失可笑。
沈青嵐自以為這番話說的十分巧妙,正暗暗得意。
可她一說完,眾少女都沒接話茬。
就連那位崔小姐,也用微妙難言的眼神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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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委屈
沈青嵐心里暗道不妙。
難道,她剛才說錯了什麼?
眾人為什麼都用那種奇怪的目光看著她?
顧莞寧目光一閃,似笑非笑地瞄了自作聰明的沈青嵐一眼︰“一張藥方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不過,這是我身邊丫鬟珊瑚安身立命的本錢。豈能輕易就傳出去?”
羅芷萱看不慣沈青嵐搶著出風頭的做派,立刻接了話茬︰“崔姐姐要藥膏,顧妹妹多送一些也無妨。這藥方卻是不便送的。就算送了,以崔姐姐的為人品性,又怎麼肯收?”
崔珺瑤也笑著嘆了口氣︰“是啊!我豈是那種眼皮子淺薄覬覦丫鬟手中藥方的人!幸好顧妹妹是知道我脾氣的,不然,我今日可真是解釋不清了。”
“崔姐姐可別這麼說。”顧莞寧的話語里多了幾分歉意︰“我絕沒有懷疑崔姐姐的意思。”
頓了頓,又淡淡說道︰“沈表姐初到京城,對一切都不熟悉,雖是一片好意,卻難免造成他人誤會。既是如此,還是多聽少說話為好。”
沈青嵐︰“……”
沈青嵐的臉上火辣辣的,簡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怎麼能想到,只短短兩句話就惹惱了崔家小姐,更讓在座的人都小瞧了她?
更可惡的是,顧莞寧當著眾人的面就讓她難堪,絲毫不顧及她這個表姐的顏面,也不在意侯府會落下個刻薄親戚的名聲。
沈青嵐沒有勇氣抬頭看任何人,垂著頭,聲音里有些微哽咽︰“是我不好,給表妹添麻煩了。”
眾人︰“……”
這才說了兩句話,怎麼就眼淚汪汪的了?
不知道的見了,指不定以為她們這些人是怎麼欺負她的呢!
傅妍身為主人,不便多說什麼。
性情直率的羅芷萱卻忍不住了︰“沈姑娘,顧妹妹剛才特意提點你幾句,也是為了你好。你聽進了,自然好。若是心中不樂意,只當沒聽見就是了。不管如何,也不必在這兒哭哭啼啼的吧!”
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倒讓大家都看了場熱鬧。
這個羅芷萱,和顧莞寧交好,簡直是一個鼻孔出氣。當眾這麼說,擺明了是幫著顧莞寧羞辱她。
沈青嵐攥緊了手中的繡帕,擠出一個顫巍巍的笑容︰“多謝羅妹妹提醒。”
她和自己很熟嗎?這才見第一面,就叫上羅妹妹了。
羅芷萱撇撇嘴,礙著顧莞寧的面子,到底沒將這傷人的話說出口。不過,不以為然的表情,還是讓眾人看了個明白。
傅妍同情地看了顧莞寧一眼。
她怎麼就攤上了這麼一個表姐?這副嬌弱可憐的做派,讓人見了如鯁在喉。既是上不得台面,老老實實地在家里待著就是了。何必出來丟人現眼?
顧莞寧沖傅妍回了個無奈的苦笑。
在場的閨秀們,都是心思靈透之輩。顧莞寧這個無奈的笑容落入眼中,眾人心中自有一番琢磨。
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的。
這位沈家表姑娘,實在讓人生不出好感來。
……
有了這個插曲,原本熱絡融洽的氣氛,頓時冷凝了不少。
傅妍清了清嗓子,找了一個大家最感興趣的話題︰“聽聞太子妃娘娘要在下個月初二設賞花宴,到時候會邀請一些待字閨中的少女登門做客呢!”
傅閣老和東宮關系良好,傅妍這麼快就得知這個消息,不足為奇。
崔珺瑤顯然也已得知了這個消息,抿唇笑道︰“太子妃娘娘忽然有這等雅興,委實令人詫異呢!”
說著,又抵了抵身邊的林茹雪︰“林姐姐可知道這其中的緣故?”
林茹雪笑了笑︰“不瞞你說,我還是今日才知道此事,哪里知道其中緣故。”
“林妹妹真是過謙了。”傅妍笑吟吟地接過話茬︰
“林祭酒兼任太傅,每隔幾日就要去上書房里給皇孫們上課,消息最是靈通。太子妃要設宴的事怎麼可能瞞得過林祭酒?這麼大的事,林祭酒回到府中,總得和你說道幾句。”
在座眾少女,家世無一不顯赫。
林茹雪在其中,算不上最出眾。不過,其父是國子監祭酒,職位清貴,又兼任了上書房太傅,和眾皇孫來往密切,也比朝中諸臣多了幾分情份。
太子妃設賞花宴的用意,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林祭酒若有心讓女兒嫁給太孫,必然會暗中提點。
傅妍話只說了三分,另外的七分意思,不必說眾人自然意會。
眾人看著林茹雪的目光里,多了幾分微妙的探尋。
林茹雪神色未變,微笑應道︰“若論消息靈通,家父豈能比得過傅閣老。也怪不得傅姐姐早早就得知此事了。”
軟中帶刺的回應,絲毫不落下風。
傅妍笑容微微一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笑道︰“林妹妹說笑了。我也是昨日才聽祖父提起過一句,覺得此事新奇有趣,這才和諸位姐妹閑話了幾句。大家伙兒可別笑我心思淺薄藏不住話才好。”
這話里分明有話。
她是“心思淺薄藏不住話”,八風不動的林茹雪,豈不就成了“心思深沉守口如瓶”之人?
林茹雪目光微微一閃,笑而不語。
崔珺瑤和林茹雪交好,見傅妍言辭鋒利,不動聲色地笑著說道︰“傅姐姐何必自謙。我們素日里常來常往,誰不知道傅姐姐聰慧伶俐最得長輩們歡心?誰敢說你心思淺薄,我第一個就饒不了她。”
傅妍掩著嘴笑了起來︰“崔妹妹這般盛贊,我可擔待不起。我是傻人有傻福,長輩見我這般,便多疼我一些罷了。”
傅妍是傅閣老的嫡孫女,相貌出眾,長袖善舞,為人圓滑。
林茹雪是林太傅的女兒,清秀斯文,滿腹詩書,才情無雙。
她們兩個,都是頂尖出挑的京城貴女。也是競爭太孫妃之位的對手。在家中俱被長輩提點過了。
今日見了面,這番交鋒也是少不了的。
其余眾少女,也免不了蠢蠢欲動躍躍欲試。只不過,誰也不會傻得在臉上流露出來。反而就著剛才的話題,打趣起傅妍和林茹雪來。
太孫這兩個字,在眾人的舌尖上繞來繞去,愣是沒人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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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交鋒
柔中帶剛,綿里帶刺。不管心里在想什麼,都不露聲色。言語上吃了暗虧,不軟不硬地反擊回去。
這才是名門閨秀們的做派。
顧莞寧看著這一幕,只覺得格外熟悉親切。
她做了幾年太后,身邊人敬她怕她,言語中處處逢迎討好。時間久了,也覺得乏味。此時重新領略閨閣少女們的言辭機鋒,頗為有趣。
大家都是揣著明白裝糊涂。
太子妃要為太孫挑選合意的太孫妃,自恃有資格競爭太孫妃的名門閨秀們,豈能不動心思?
顧莞寧一直沒說話。
不過,有些人,光芒四射,天生就是眾人的焦點。就是一個字不說,也沒人會忽略。
顧莞寧顯然就是這樣的人。
“傅妹妹,你怎麼一直都沒說話?”
傅妍笑著看了過來,話語中多了一絲戲謔︰“莫非是在擔心接不到請帖?你就放心好了,我們在座這麼多人,漏了誰也不會漏了你。”
這般笑意盈盈的,不仔細琢磨,還真聽不出話語中淡不可察的那一絲酸意。
身為傅閣老的嫡出孫女,才貌雙全的傅妍自然有驕傲的資本。
可惜,這份驕傲到了顧莞寧面前,便顯得蒼白無力了。
論家世,顧家是大秦第一將門,手握重兵,深得聖心。論相貌,她就是再自信,也不敢說勝過嬌艷奪目的顧莞寧。
更不用說,顧莞寧天生就有種令人自愧弗如的光華。安靜地坐在那兒,依然令人矚目。
林茹雪倒也罷了,顧莞寧才是她真正的勁敵。
顧莞寧不用細細琢磨,也能猜到傅妍在想什麼,隨口笑道︰“傅姐姐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蟲,怎麼知道我在擔心什麼?可見是推己及人,自己憂心忡忡,便以為別人也是同樣的心思了。”
此言一出,眾少女都掩嘴笑了起來。
一直佔著上風的傅妍,難得的尷尬了一回,心里暗暗懊惱不已。
招惹誰不好,怎麼一時忘形,招惹起顧莞寧來了?她可是出了名的犀利難纏!
再者,誰不知道顧莞寧和齊王世子是嫡親的表兄妹,青梅竹馬感情親厚。顧莞寧十有八九是要做齊王世子妃的。
太孫再尊貴再好,心有所屬的顧莞寧也未必想嫁到太子府。
好在顧莞寧並無乘勝追擊的意思,很快便扯開了話題︰“傅姐姐,我們幾個一直坐在這里說話,也沒什麼趣味。不如請傅姐姐帶我們到園子里轉轉如何?”
羅芷萱早就不耐聽眾人你來我往地打機鋒了,聞言連連點頭附和︰“就是就是,春日爛漫,鳥語花香,風景正好。去園子里轉轉也好。”
總比待在這兒聽眾人心口不一地口舌爭鋒有趣多了。
崔珺瑤等人也笑著附和幾句。
傅妍笑著說道︰“園子里的牡丹開的正好,我領著大家伙兒去瞧一瞧。”
這個提議正中顧莞寧下懷,立刻笑道︰“早就聽聞傅閣老喜歡牡丹,傅家特意聘了兩個擅長種牡丹的花匠,種了不少名品。現在正是牡丹花開的季節,看來,我們今日要大飽眼福了。”
說笑間,眾人各自起身。
……
被晾在一旁許久的沈青嵐,忙跟著站了起來。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瞄了沈青嵐一眼︰“沈表姐也打算一起去賞牡丹麼?待會兒若是再受了什麼委屈,可別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哭鼻子抹眼淚的。”
沈青嵐︰“……”
眼圈又開始隱隱泛紅了。
羅芷萱強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咳嗽一聲道︰“沈姑娘若是不習慣,不如先回去好了。”
沈青嵐深呼吸一口氣,擠出笑容道︰“我還從沒見過名品牡丹是什麼模樣,想跟著開開眼界。”
羅芷萱徹底無語了。
見過厚臉的,沒見過這麼厚臉的。
顧莞寧已經擺明了厭惡她,她還是死乞白賴地非要跟著,寧願被冷落被嘲笑受委屈……嘖嘖!好一個忍辱負重的沈小姐!
她到底圖的是什麼?
羅芷萱素來憋不住話,出了花廳後,特意拉著顧莞寧走快了幾步,然後低聲問道︰“顧妹妹,這位沈姑娘為什麼要一定要跟著你?”
顧莞寧笑了笑,簡單地應了句︰“想多結識一些朋友。”
羅芷萱頓時恍然大悟。
感情是想借著顧莞寧的身份,融入這個名門閨秀圈。
羅芷萱低聲笑道︰“她可真有‘上進心’。只可惜,剛才那副樣子大家看著都覺得膈應,沒人想理她。”
顧莞寧眸光一閃,微微一笑。
前世有她不遺余力地鋪路,沈青嵐才得以順利地融入眾人中。
這一世,她甚至無需推波助瀾,只要袖手旁觀,也足以讓沈青嵐出丑丟人了。
羅芷萱還想說什麼,眼角余光瞄到沈青嵐已經快步跟了上來,只得扯開話題︰“顧妹妹,你不是一直不喜歡花花草草嗎?今天怎麼忽然對牡丹感興趣了?”
大概是承襲了顧家血脈中的好戰和英勇,顧莞寧對女紅廚藝之類的事都不甚感興趣,也不喜賞花吟詩這類風雅的嗜好。反倒是對騎馬射箭頗為鐘情。
羅芷萱自幼和顧莞寧一起長大,一直是閨中好友,對她的性子自然熟悉的很。
顧莞寧挑了挑眉,沖羅芷萱意味深長地笑了笑︰“我掐指一算,今日去賞牡丹,必有奇遇。”
羅芷萱撲哧一聲笑了︰“喲,你什麼時候也會神神叨叨的來這一套了。什麼奇遇?難道在牡丹園那邊,會遇到你的世子表哥不成?”
這麼愉快的時候,能不提那個令人掃興的人嗎?
顧莞寧瞪了笑嘻嘻的羅芷萱一眼︰“當然不是。我算到了,你將會遇到命中良人。和他一見鐘情,你非他不嫁,他非你不娶!”
羅芷萱性情舒朗,也沒有女子一提婚嫁就忸怩的那一套,聞言眼楮一亮,興致勃勃地追問︰“你說的都是真的麼?那我今天倒要看看,在牡丹園里到底會遇到誰。先說好了啊,長得丑了可不行,我喜歡的少年郎,必須風度翩翩俊俏斯文滿腹經綸才華無雙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顧莞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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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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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4 PM
第五十四章 挑釁
顧莞寧難得也有啞然無語的時候。
羅芷萱見她被噎得說不出話,樂得一個勁兒地笑個不停。
讓你笑!
到了牡丹園遇到傅家大少爺,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顧莞寧瞪了好友一眼。
奈何羅芷萱天生粗枝大葉,壓根就沒將她的話放在心上,還促狹地打趣︰“不過是月余沒見,你如今連掐指算命都會了。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說完,又哈哈笑了起來。
顧莞寧面無表情地將頭轉到另一邊。
羅芷萱歡快的笑聲惹來了周圍眾少女的注意。
崔珺瑤好奇地笑問︰“你們兩個在說什麼,怎麼笑得這般開心?”
羅芷萱一邊擺手說著“沒說什麼”,一邊繼續咯咯笑著。
崔珺瑤︰“……”
算了,她還是和溫柔文靜的林茹雪說話好了。
傅家的園子里種了許多珍貴的花木。眾少女一路緩行,一邊欣賞沿途花草,一邊和知交好友低聲閑聊。
如果不是身後還有礙眼的沈青嵐,心情就更美妙了。
顧莞寧懶得回頭看沈青嵐,和羅芷萱手挽著手偶偶私語。
……
就在此刻,身後忽地傳來一個少女聲音︰“諸位姐妹們,且等一等我。”
眾少女俱是一怔,紛紛駐足,轉身看了過去。
卻見一個穿著紅色衣裙的少女笑吟吟地走上前來。
這個少女,約莫十四五歲,粉面桃腮,頗為嬌艷。額間生了一顆紅痣,格外增添了三分嫵媚動人。
原來是她。
看到這張熟悉的臉孔,深藏在腦海深處的久遠記憶瞬間涌上顧莞寧的心頭。
這個紅衣少女,是名門望族閔家的嫡女,閨名一個媛字。
閔家是太子妃的娘家,這個閔媛,是太子妃的娘家佷女,也是太孫的表妹。
男女大妨,八歲起就要分席。待字閨中的少女們,縱然出門做客,也是在內堂後院里打轉,基本沒有和男子接觸見面的機會。
身為表親的自然不受此約束。
就如她和齊王世子,身為表兄妹,時有見面的機會。少年人正是春心萌動的時候,彼此生出微妙的好感並不稀奇。
也因此,時下有不少姑表結親的例子。
這個閔媛,和尊貴的太孫殿下是嫡親的表兄妹。在外人看來,自然也是競爭太孫妃最的人選之一。
很顯然,傅妍就是這麼想的。
傅妍眸光一閃,面上露出親熱的笑容︰“原來是閔家妹妹。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里?”
閔媛抿唇一笑︰“我隨母親一起前來,母親正和諸位長輩們說話,我待著沒趣,便特意尋了出來。”
頓了頓,又笑著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園子里賞花麼?”
羅芷萱搶著應道︰“正是。傅家的園子里種了不少名品牡丹,傅姐姐正要領著我們去賞牡丹呢!”
閔媛含笑的眼眸看了過來︰“哦?那我可得厚顏跟著,一起開開眼界才是。”
目光掠過羅芷萱,然後落在羅芷萱身側的顧莞寧身上。
……
說來也巧。
顧莞寧今日穿的是絳色羅裙。色澤鮮艷,精致繁復。不管是顏色還是款式,都和閔媛身上的衣裙頗為肖似。
這麼艷麗奪目的顏色,雖能襯出少女的嬌媚,可若是氣質壓不住,就會顯得艷俗。也因此,有膽量穿紅色衣裙出門做客的少女並不多見。
顧莞寧和閔媛偏巧都愛紅色。
既是愛好類似,免不了會被人拿在一起做比較。
顧莞寧容貌氣質都更甚一籌,天生就有光華奪目的氣場,穿上鮮艷的紅色,便如一顆明珠,耀眼無比。
容貌嬌艷的閔媛,穿著紅衣也頗為好看。可和顧莞寧一比,頓時黯然失色。
有比較就有高下有“傷害”……
作為長期受“傷害”的閔家三小姐,看顧莞寧不順眼簡直是理所當然的事。
“原來顧二小姐也在。”
閔媛一臉笑容,語氣里卻含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挑釁之意︰“沒想到顧二小姐也穿了紅色蜀錦制成的衣裙出門做客,連衣裙的款式也和我差不多,實在是巧的很。顧二小姐該不是之前就打聽到了我要穿什麼,然後特意穿了差不多的衣裙來傅家吧!”
這番話,聽的耿直的羅芷萱火氣直冒。
這個閔媛,還是一如既往的令人討厭!
羅芷萱正要幫著好友還擊,就見顧莞寧露出歉然的神情︰“閔三小姐真是誤會了。我若是提前就打聽到了你穿什麼,今日斷然不會穿類似的衣裙到傅家來。”
看著驕傲的顧莞寧對自己低頭示弱,實在是愉快至極。
閔媛眼中閃過一絲自得。
可惜,還沒等這抹自得的笑意展開,就聽顧莞寧慢悠悠地說了下去︰“每次都壓過閔三小姐的風頭,我這心中也著實愧疚不安啊!”
閔媛︰“……”
去你的愧疚不安!
什麼叫每次都壓過她的風頭?明明只有那麼一兩次……三四五次罷了!
眾少女對視一眼,努力忍住笑。免得刺激到閔媛脆弱驕傲又可憐的自尊。
看著眼里噴火星俏臉微微有些扭曲的閔媛,顧莞寧臉上的愧疚之色更濃了︰“我剛才說話是不是太直接,惹得閔三小姐不高興了?誒,我這人天生耿直,實話實說,總是管不住這張嘴。閔三小姐大人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
……閔媛氣得臉都紅了。
想回擊,一時又想不出合適的話語。一肚子悶氣,就這麼憋在嗓子眼里,別提多憋悶難受了。
眾少女的目光里又多了幾分同情。
容貌氣質輸了也就罷了,更可憐的,是口舌遠遠不及。
顧莞寧不說話則已,一張口總能噎得人啞口無言。閔媛以前就吃過悶虧,偏偏不長記性,每次總忍不住前來挑釁……應該說是自取其辱才對。
沈青嵐原本落在眾人身後,此時轉身,離閔媛最近,將閔媛憋屈又忿忿的表情盡收眼底。心里的委屈不快,忽然散了幾分。
就算對著這樣的名門貴女,表妹也是毫不客氣。
看來,表妹天生就是這等驕縱脾氣,倒不是成心針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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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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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舊事
羅芷萱聽的滿心舒暢。
對這種人,就該毫不客氣地碾壓回去!
閔家雖是名門世家,可惜子孫不爭氣,到了這一輩,幾乎挑不出有出息能撐起門戶的。如果不是出了個太子妃,處處提攜娘家,閔家怕是早就被踢出名門世家行列了。
傅妍看著也覺得解氣。
顧莞寧的傲氣和矜貴仿佛與生俱來,令人誠服。
這個閔媛可就差多了。明明不怎麼樣,卻總自以為是,還總擺出京城第一貴女兼第一美人的架勢。讓人看著只覺得膈應。
可惱的是,閔媛是太子妃的娘家佷女,天生就比別人多了一份優勢。想嫁給太孫,閔媛是個繞不過去的麻煩……
“顧妹妹說話真是風趣。”傅妍心念電轉,面上卻不露半點,笑著打起了圓場︰“幸好我們相熟,都清楚你的脾氣。也知道你和閔妹妹在說笑,不會傷了彼此的和氣。”
崔珺瑤笑著接過話茬︰“說的是呢!閔妹妹別在那兒傻站著了,快些過來。我們一起去賞牡丹。”
有人鋪了台階,閔媛總算沒不知趣,順著話音笑了起來︰“瞧瞧我,只顧著傻站著發愣,耽擱大家伙兒的時間了。”
一邊說著,一邊笑吟吟地走過顧莞寧身側。
到底沒忍住,用力瞪了顧莞寧一眼,才走到了崔珺瑤身邊。
還是那麼小心眼愛記仇!
顧莞寧沒將閔媛的挑釁放在心上,羅芷萱卻有些忿忿不平,湊在顧莞寧耳邊低聲道︰“瞧瞧她那副樣子,好像人人都該捧著她似的。真可惜,投胎的時候沒投準,有公主的心,卻沒那份命。”
顧莞寧失笑,低聲應了回去︰“你這張嘴,也夠刻薄的。”
羅芷萱聳聳肩,露齒一笑。
這里人人家世都出眾,誰在誰面前擺譜都不合適。也就閔媛這個沒腦子的,整日那副張狂的樣子。
不過,要說刻薄,她可比不上顧莞寧。
“顧妹妹,她以前沖你挑釁,你不是很少搭理她的麼?”羅芷萱一邊隨著眾人慢悠悠地前行,一邊低聲私語︰“今兒個你是怎麼了?怎麼忽然大展神威收拾她了?”
顧莞寧目光微閃,隨口應了句︰“因為今天我心情不錯。”
……好敷衍!
“好吧,以後你心情不錯的時候,記得告訴我一聲。我可不敢隨意招惹你。”此時此地不宜追根問底,羅芷萱也不多問,只笑著揶揄了兩句。
顧莞寧笑而不語。
她今天張口收拾閔媛,當然是有原因的。
……
前世,太子妃設賞花宴,廣邀名門貴女赴宴。凡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嫡女,都收到了請帖。
閔媛當然也在其中。
她裝病沒去赴宴,不過,也從羅芷萱那兒聽了不少小道消息。
譬如說,在賞花宴上,傅妍和林茹雪表現出色,頗得太子妃歡心。眾人皆以為,太孫妃必然會是她們兩人中的一個。
再譬如,閔媛戀慕太孫,一心想做太孫妃,見不得傅妍林茹雪出風頭。當著眾人的面出言譏諷兩人,卻被太子妃數落了幾句,落了個灰頭土臉。
再再譬如,閔媛顏面盡失,當眾落淚痛哭。然後隔了幾天,就做了一件令人瞠目結舌震驚不已的事。
她假意去給太子妃請安,利用身份之便,悄悄潛進了太孫的院子里。幸好被內侍們及時攔住,不然,就要直接闖進太孫的內室里了。
饒是如此,此事也很快傳的沸沸揚揚,成為眾人口中的笑談。
太子妃差點沒被膽大妄為的娘家佷女氣死。
一個待字閨中的姑娘家,在光天白日偷偷溜進未婚男子的住處……這種話傳出去,還能聽嗎?閔家的臉都讓她丟盡了。連累的太孫也快成了笑話。
為了此事,就連太子也板起了臉孔。
可再生氣,也不能不管不問。
閔媛鬧了這麼一出,閨譽被自己折騰得不剩多少了。如果太孫不肯娶她,這滿京城的官宦勛貴,有哪家肯要這樣的女子做兒媳?
得了,只能捏著鼻子認了這門親事。
太子妃費了不少力氣,才說服了太子勉強點頭。
可惜,太孫對這位閔家表妹似乎沒多少興趣,一直不肯點頭。
這麼一僵持,親事一直拖延了下來。
再後來,到了年底,太孫忽然生了重病。過了一個年頭,病情不但沒有起色,反而愈發重了起來,一直臥榻不起。
外面紛紛傳聞,太孫這一病,怕是活不久了。
閔家原本巴巴地盼著結下這門親事,結果太孫這一病,閔家人又不樂意了。誰願將一個好好的閨女嫁給一個病秧子,這不是成沖喜了嗎?沖喜成功了還好,萬一不成,就要一輩子守活寡。
于是,閔家大老爺也就是太子妃的親大哥,直截了當地對太子妃回絕了這門親事。
憂心兒子病情的太子妃,被娘家的無情無義氣得病了一場。
閔家很快為閔媛另外挑了一門親事,對方是趙閣老的嫡孫。那位趙五郎容貌平平才能平庸,身體倒是頗為康健——還未成親,屋里就有幾個通房丫鬟了。
據說,閔媛在出嫁前,特地寫了封信給太孫。信上不但沒有歉疚之詞,反而慶幸兩人未曾真正定親,也省得還要再退婚約。
太孫看了信後,未置一詞。太子妃卻被氣得又病了一場。
這封信的內容為何會被傳出來,無人知曉。總之,當時人人都對病倒在床榻上的太孫報以無限同情。
攤上這樣的表妹,真是夠倒霉的。
可憐的太孫!
……
今日見了閔媛,這段過往頓時浮上心頭。
顧莞寧對前世這個短命的丈夫談不上有什麼感情,可畢竟夫妻一場。踩一踩閔媛,就當是為前世的太孫出口惡氣好了。
說笑中,牡丹園到了。
奼紫嫣紅,芳香撲鼻。
傅妍停下腳步,轉身笑道︰“這里種了百余種名品牡丹,大家伙兒不必拘泥,各自隨意賞花。”
眾少女紛紛笑著應了。
平日交好的,很自然地湊到了一起。
顧莞寧和羅芷萱並肩同行,沈青嵐略一猶豫,便厚著臉跟在兩人身後。
崔珺瑤和林茹雪手挽著手低聲私語。
另外幾個少女也各自結伴。唯有閔媛被剩了下來。
性子好強的閔媛,頓覺難堪,臉上也快笑不出來了。
傅妍這個主人,只得主動湊上前,笑著搭話︰“閔妹妹喜歡牡丹麼?”
閔媛面色稍霽,笑著應道︰“牡丹天香國色,最是華貴美麗,也是百花之首。我怎能不喜歡。不瞞姐姐,我家的園子里也種了不少牡丹。只是品種不及貴府多罷了。”
少女們清脆悅耳的說笑聲,隨著和煦溫柔的春風,傳遍了牡丹園,也傳進了緩步而來的少年們耳中。
顧莞寧耳力最佳,第一個聽到了腳步聲,下意識地轉頭看了過去。
幾個身著華服錦袍氣度出眾的少年身影,頓時映入眼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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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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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5 PM
相見歡
第五十六章 巧遇(一)
這一行共有五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這個少年,身量中等,身材略顯瘦削。一襲月白色錦袍,同色的腰帶,腰間系著一塊羊脂玉佩。
長濃的眉,清亮的眼,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適中,只唇色稍稍淺了一些。皮膚也格外白皙一些。
眉目溫潤,唇角含笑。
論相貌,這個少年不算特別英俊。至少,比不上齊王世子令人屏息的俊美。論氣質,少年雍容溫和,不似齊王世子那般冷凝銳利咄咄逼人。
可他的身上,自有一股筆墨難描的尊貴氣度,令人心甘情願地誠服追隨。
縱然被幾個神采飛揚各有特色的少年簇擁著,也無人能奪走他的風采。
腦海中本已模糊不清的臉孔,此時驟然映入眼簾,無比清晰。
大秦朝的太孫,她前世的丈夫。
蕭詡!
……
顧莞寧再冷靜鎮定,在見到太孫的剎那,也不由得怔了一怔。目光不自覺地在他臉上停頓了片刻。
太孫似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也略略一愣,和她在空中對視。
短短剎那,卻如滄海桑田。
顧莞寧的心中涌起微妙難言的滋味。
她和他夫妻四載,便天人永隔。
之後的二十多年,她忙著逃亡,忙著籌劃攻回京城,忙著入主慈寧宮。再後來,她這個太后要忙的事情就更多了。收攏朝臣,處理政事,教導幼帝……忙的很少想起這個短命的前夫。
在她四十三年的生命中,他只停留了短暫的幾年,宛如一個步履匆匆的過客。
可他在她的生命里,卻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記。
他給了她太孫妃的名分,令她成為大秦朝身份最尊貴的女子。
她生下了他的兒子。
雖然他早早就亡故,他的兒子卻成了大秦的皇帝。
和故人重逢,本是世上最幸福愉快的事。可是,這一刻,顧莞寧和前世的丈夫四目相對,心里卻不知是什麼滋味。
激動?欣喜?緊張?忐忑?彷徨?退卻?
似乎不是。
又似乎都有一些……
一只手忽地緊緊拉住了她的右手,羅芷萱雀躍欣喜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失神︰“顧妹妹,快看,大哥也在呢!”
顧莞寧回過神來,這才留意到,太孫身邊的幾個少年里,赫然就有羅霆。
除了羅霆之外,還有另外一張熟悉的臉孔。
太孫的另一側,站著一個身著青色錦袍的少年。這個青衣少年,年約十六,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眉宇間盡顯斯文儒雅。
他叫傅卓,是傅閣老的嫡長孫,是傅妍一母同胞的兄長。
也是羅芷萱前世的丈夫。
傅卓是太孫伴讀,兩人私交甚篤。太孫到傅府來道賀,然後隨著傅卓前來牡丹園賞花,也在情理之中。
她慫恿羅芷萱到牡丹園里,是希望好友能像前世那樣和傅卓“巧遇”。沒曾想,她竟然也“巧遇”了自己前世的丈夫。
這次第,怎一個’僈*?
……
此時,傅妍等人也留意到了緩緩而來的一行少年。
原本還在低聲說笑的少女們,立刻收斂了笑聲,做出一副矜持的樣子來。眼角余光卻悄悄打量了過去。
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這是人的天性,和出身尊貴與否無關。
“那個青衣少年是傅大少爺,他生的好俊。”
“我倒是覺得羅大少爺更好看些。”
“站在最前面的那個少年是誰?出身定然不凡。”
少女們竭力壓低了聲音。
羅芷萱和閔媛卻是例外。
羅芷萱天性率直,從不忸怩作態,沖著羅霆的方向揮了揮手,揚聲喊道︰“大哥,我在這里。”
閔媛也是滿臉激動,沖太孫揮舞著絲帕︰“表哥,我在這里。”
眾少女︰“……”
什麼表哥?
閔家的親戚著實不少,能被閔媛喊做表哥也有幾個。不過,看閔媛這副興奮雀躍的樣子,這位表哥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是太孫殿下!”
第一個出聲的,竟是文靜少言的林茹雪︰“父親曾和我說過,太孫殿下天生體弱些,膚色比同齡人白皙一些。這個領先的少年,一定是太孫殿下。”
傅妍點頭附和︰“我猜也是。前幾日,我就聽大哥說起,太孫殿下會代太子太子妃前來給曾祖母賀壽。”
沈青嵐豎長了耳朵,將眾人的低聲議論聽進耳中,心里莫名地激動起來。
厚著臉皮跟到牡丹園來,果然是正確的決定。
能見到太孫殿下,是何等的榮幸?何況,除了太孫之外,其余的幾個少年也俱是出身不凡。說不定,日後其中一個就會是她的良人夫婿。
……想到這兒,沈青嵐不由得紅了紅臉,腦海中陡然又出現了齊王世子那張冷漠高傲的俊臉。
只可惜,齊王世子和顧莞寧是青梅竹馬,彼此有意。太夫人和齊王妃都有意結下這門親事。
齊王世子是顧莞寧的。
她不該多想,也不能多想。
想到齊王世子,沈青嵐心里涌起的些許雀躍,很快又暗淡下來。
……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太孫一行人已經走到了牡丹園里。
閔媛第一個迎了上去,親熱地喊了聲︰“表哥,沒想到你今日也會到傅府來,真是巧的很呢!”
閔媛正值青春妙齡,容貌頗為嬌艷,此時揚著燦爛明媚的笑容,更為動人。
哪個少年能拒絕這樣的熱情?
太孫的笑容似頓了一頓,然後微笑應道︰“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閔表妹。說來,我們也有數日未見了。閔表妹近來可好?”
他的聲音溫潤悅耳,像溪聲淙淙,又似春風拂面,令人舒心。
閔媛被太孫一看,一張俏臉頓時泛起了動人的紅暈,嬌羞地答道︰“我好的很。多謝表哥關心。”
春天來了,少女的心也像春天里的鮮花一般悄然綻放。
在心儀的少年面前,驕傲的閔媛收斂了所有的稜角,多了幾分溫馴乖巧,看著倒是順眼了幾分。
對前世一無所知的太孫殿下,不知是否會被打動。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想著,目光隨意地飄了過去。
太孫也在此時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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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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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6 PM
第五十七章 巧遇(二)
春日漫漫,春光正好。
牡丹園里的各色名品牡丹,競相開放。
碩大的花朵,或是淺淺的粉色,或是嬌艷的紅色,或是乳白湛藍淺紫,還有少見的墨綠色。色彩繽紛,美麗妖嬈。
幾個妙齡少女,站在花叢間,含羞帶怯,笑容清淺。和這滿園的牡丹相得益彰,花嬌人美,賞心悅目。
穿著絳色羅裙的少女,站在一叢盛開的牡丹旁。
皮膚如白玉般精致無暇,眉毛細長秀美,眼眸又黑又亮,就像兩顆寶石,散發著璀璨的光芒。小巧的鼻子下,紅唇柔嫩可人。
唇角噙著淡淡的淺笑,神色悠然而從容。
在這份灼灼其華的明艷下,所有少女都黯然失色。
太孫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微笑著問道︰“這位姑娘,可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
顧莞寧心里涌起一絲異樣。
……
前世她和太孫第一次見面,是在兩年後。
那時的太孫,已經病重,既蒼白又消瘦。見到她的時候,第一句話也正是這一句︰“這位姑娘,可是定北侯府的二小姐?”
那時的她,已經決意要嫁給病重的太孫,為他沖喜。
面對他的詢問,她沒有半點女兒家的羞怯,坦然應了句︰“是,我的閨名是莞寧。殿下可以叫我阿寧。”
那個瘦弱病重的少年,溫和的笑容里多了一絲無奈和包容︰“顧二小姐,姑娘家的閨名是不該輕易告訴別人的。我們兩個初次見面,我怎麼可以唐突冒失,直呼你的閨名?”
她直視著太孫,聲音依舊淡然鎮定︰“太子妃娘娘允我來此見你,心意可見。很快就會到顧家下聘定親。我們兩個即將是未婚夫妻,殿下稱呼我閨名,也不算失禮。”
少年啞然無語。
過了片刻,他又低聲道︰“顧二小姐,我這副樣子你也看見了。誰也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皇祖父派了太醫院里最好的御醫給我診治,卻一直沒什麼起色。”
“或許一兩年,或許一兩個月,也或許今天晚上,我就撐不下去了。”
“我不想拖累任何人,也不想成親。”
“顧二小姐,你正值大好青春年華,一輩子還長的很,何必將時間浪費在我這個病重不治的人身上?”
“而且,我知道阿睿一直鐘情于你。你們兩個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聽到蕭睿的名諱,她心里苦苦壓抑著的怨懟憤怒和憎惡頓時翻涌而出,一張俏臉染上憤怒的紅暈,想也不想地打斷了他︰“殿下,我和蕭睿只是表兄妹,並無婚約。什麼天造地設,不過是外人胡亂謠傳。”
“就如殿下和閔三小姐一樣。當時也是人人稱道,可後來,閔三小姐還不是嫁給了趙家五公子?”
待這番話說完,顧莞寧才後悔自己的失言。
她因為蕭睿的辜負背叛而傷心,因為知道了沈青嵐真正的身世而震驚,因為沈氏的偏心刻薄而絕望。
她想嫁給太孫,是因為她需要太孫妃的位置。
病重的太孫並沒有絲毫對不起她的地方。相反,他謙和有禮,不肯以一己病軀拖累他人,是世間難尋的君子。
她怎麼能因為自己的憤怒,故意提起閔媛毀約他嫁一事刺傷太孫?
“對不起。”
顧莞寧迅速道歉︰“剛才是我失言了。我不是成心要提起閔三小姐一事。”
他神色未變,淡淡一笑︰“無妨。我從未介意過此事,閔表妹能嫁得如意郎君,我這個做表哥的,心中只為她高興。”
兩人無言沉默了片刻。
半晌,他才張口說道︰“顧二小姐,我不知道你和阿睿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我由衷地勸你一句,不要一時沖動意氣用事。有些事,踏出一步,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顧莞寧深呼吸一口氣,毅然道︰“我顧莞寧,從不為做過的決定後悔。”
他再次啞然,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
她毫不怯弱地回視,聲音鎮定︰“殿下,我和你的親事,太子妃娘娘已經首肯了。你同意與否,都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所以,請殿下什麼都不要再說了。”
“嫁給你,我心甘情願,絕不後悔。”
……
四目對視的這一刻,當年初見時的情景鬼使神差地涌上了腦海。
饒是顧莞寧再平靜鎮定,也有些無法面對眼前這個還算康健的太孫,清了清嗓子應道︰“是,我在家中排行第二。”
然後,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禮︰“見過太孫殿下。”
太孫凝視著顧莞寧,唇角的笑意稍稍淡了一些︰“顧二小姐不必多禮。”
頓了頓又道︰“齊王世子和顧二小姐是表兄妹,本王曾聽齊王世子提起過顧二小姐。今日見面,果然如齊王世子所說的那般美麗出眾蘭心蕙質。”
顧莞寧淡淡一笑︰“不敢當殿下如此盛贊。”
一旁的傅妍暗暗懊惱不已。
大哥前幾天就暗示過她,太孫殿下會在今日到傅家來。
為了給她創造機會和太孫殿下見面,大哥還特意叮囑過讓她來牡丹園。
現在倒好,見是見到了。太孫的注意力卻被閔媛和顧莞寧吸引了過去。她傻乎乎地站在這兒,竟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枉平日別人都誇她機靈。
傅妍忍不住沖兄長使了個眼色。
傅卓咳嗽一聲笑道︰“殿下,這是舍妹,閨名一個妍字。”
在身份尊貴的太孫面前,少女們自然要矜持些。如果不是太孫主動相詢,誰也不好意思自報姓名。
在眾少女暗暗艷羨的目光下,傅妍微微含笑,邁著優雅的步伐上前行禮︰“傅妍給殿下請安。”
“傅小姐請平身。”
太孫不愧是人人稱道的謙和君子,對著閨閣少女格外溫和,令人如沐春風︰“令兄是本王伴讀,也是本王好友。你是傅卓的妹妹,本王也當視你為妹才對。”
傅妍臉頰微熱,落落大方地應道︰“殿下對兄長厚愛,我這個做妹妹的,也感同身受。謝過殿下了。”
有了傅妍在先,其余的少女也蠢蠢欲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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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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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6 PM
第五十八章 巧遇(三)
太孫極有風度,沒等少女們自我介紹,便一一詢問起了各人的姓氏。
到了林茹雪的時候,太孫笑得頗為親切︰“原來是林太傅的愛女。林太傅博學多才,令本王受益良多。想來,林小姐也一定飽讀詩書極有才學。”
林茹雪俏臉微紅,羞澀地應道︰“在殿下面前,小女子豈敢言飽讀詩書四個字。”
原來,沒病重的時候,他這般受歡迎。
顧莞寧忍不住瞄了太孫一眼。
這一次,太孫並未看過來,依舊溫和地和眾人說話。
看來,之前他主動相詢姓名,只是出于禮貌和風度,並不是對她格外關注留心。
顧莞寧釋然,暗暗松了口氣。
前世的夫妻情分已了。這一生,她和他橋歸橋路歸路,不該再有半點牽扯。現在這樣,正合她的心意。
……
有太孫這等身份貴重的貴客,其余幾個少年也是芝蘭玉樹各有風采。眾少女俱都比平日矜持了許多。
相較之下,羅芷萱就顯得大大咧咧。她快步走到羅霆面前,笑嘻嘻地問道︰“大哥,你怎麼也跑到牡丹園來了?”
羅霆習慣性地和她耍貧嘴︰“我猜到你會來,特意來尋你。免得你在傅家園子里迷路。”
羅芷萱瞪圓了眼,輕哼一聲。
俏麗可人的臉龐表情頗為生動,令人情不自禁地展顏。
傅卓含笑問羅霆︰“羅兄,這就是令妹嗎?”目光忍不住落在那張生氣勃勃的俏顏上。
羅霆笑著應道︰“正是舍妹。她自小就是風風火火的脾氣,不像姑娘家,倒像個假小子,讓傅兄見笑了。”
傅卓笑道︰“羅小姐生性爽朗活潑,既不忸怩也不小家子氣。正是大家閨秀的風範。羅兄口口聲聲說什麼不像姑娘家像個假小子,實在不妥。”
說完,沖羅芷萱笑了一笑︰“我覺得羅小姐的性子極好。”
俊逸的臉孔上,那抹燦爛的笑容令人目眩。
羅芷萱對上那雙誠懇真摯的眼眸,心里陡然漏跳了一拍,臉頰也微微發熱。不過,她從不忸怩作態,笑吟吟地應道︰“傅大少爺這般誇我,我就厚顏領受了。”
羅霆揶揄道︰“人家是日行一善,你可別當真。”
羅芷萱俏皮地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那我今日也得日行一善。大哥,你今日穿著這身新衣,真是風度翩翩英俊不凡。”
羅霆不客氣地點頭︰“總算你摸著良心,說了回實話。”
眾人被兄妹兩個的詼諧風趣逗得直樂。
傅卓眼中含笑,目光在羅芷萱的俏臉上流連,眼中閃著異彩。
顧莞寧看在眼中,不由得暗暗快慰。
巧遇太孫是個意外,不過,能親眼見到閨中好友和前世的丈夫相遇,這一趟牡丹園也算來得值得了。
……
傅卓身為太孫伴讀,和太孫關系素來密切。
太孫死後不久,傅閣老也在獄中病逝。傅家一落千丈,傅大老爺性子懦弱平庸,意欲向新皇低頭示好。被傅卓執意攔了下來。
再後來,她逃出京城,傅卓和羅芷萱夫婦毅然隨她一起出逃。羅芷萱重病不治身亡,留下丈夫和幼女。
因為途中匆忙,甚至沒能好好辦一場喪事,只能將羅芷萱匆匆下葬。
那一天,陰雨綿綿,冷風測測。
傅卓抱著年幼的女兒傅瑤,站在羅芷萱的墳前,整整半日都未動彈。蒼白的俊臉上滿是哀慟和悲戚,淚水悄然無聲不停滑落。
她同樣站在墳前默默垂淚,為好友的香消玉殞悲痛難過。
她主動將傅瑤接到膝下一起撫養,親口對傅卓說道︰“羅姐姐病逝,你還年輕,過上幾年,少不得要續娶。瑤兒這麼小就沒了親娘,著實可憐。從今天開始,我會將瑤兒視若己出,將她撫養成人。”
傅卓沉默片刻,才張口道︰“謝過娘娘恩典。娘娘願意撫養瑤兒,是瑤兒的福氣。阿萱在九泉之下,也一定會十分欣慰。”
“不過,有一點娘娘怕是誤會了。我並無續娶的打算。”
“我這一生,只有阿萱一個妻子,不會再娶別的女子。”
她聽了這番話,雖然微微動容,心里卻是不以為然的。
傅卓是傅家長孫,肩負著振興家業的重任。有朝一日他成了朝廷重臣,就算是為了傳承子嗣,傅家人也會勸他另娶。
幾年後,年少的兒子登基為帝,她成了慈寧宮太后。
當年追隨她的羅霆傅卓等人,都成了朝廷重臣。
羅霆做了刑部尚書,掌管大秦斷案刑名之責。
而傅卓,則做了吏部尚書,掌管百官升遷。位高權重,在朝中聲望極隆,絲毫不弱于當年的傅閣老。
因為傅卓攜妻女私逃出京城一事,本就凋零的傅府更不為齊王父子所喜,短短幾年間,傅家所有男丁都被除了官職,一個個只能低頭夾著尾巴做人。
傅卓做了吏部尚書後,提攜了不少傅家人,傅家終于又漸漸恢復了當年的榮光。
不出所料,傅家人很快就張羅著要為傅卓續娶。
傅卓雖年過三旬,卻俊逸不凡,妻子早早亡故,只留下一個女兒被養在宮中。說起來,嫁給傅卓做繼室,與初婚也沒什麼區別。只要生下兒子,便是傅卓的嫡長子,可以繼承傅家家業。
傅家一放出風聲,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門閨秀心思浮動。
傅卓卻堅決不肯續娶,對著父母等一眾長輩冷然說道︰“我這輩子只有阿萱一個妻子,絕不另娶他人。”
“續娶的事,誰都不準再提。否則,休怪我翻臉無情。”
說完,便拂袖而去。
之後,另置了住處,再不肯回傅家。
傅卓態度如此決絕,傅家人只得無奈作罷。
至此,傅卓和羅霆並列成了京城最有名氣的老光棍。直到她臨死的那一年,傅卓依然信守著當年的承諾,孑然一人。
這樣痴情的男子,實在世間少有。
只可惜羅芷萱前世命薄,沒能和傅卓攜手白頭。
希望這一生,他們兩個能再結為夫妻,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吧!
顧莞寧由衷地想著,唇角微微揚起。
就在此時,不遠處又出現了幾個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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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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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7 PM
第五十九章 巧遇(四)
“殿下,齊王世子來了。”傅卓看到不遠處的藍衣少年身影,立刻湊到太孫耳邊提醒了一句。
齊王世子身側,是趙閣老的嫡長孫趙文。
趙文也正是齊王世子伴讀。
太孫目光微微一閃,唇角邊漾起溫和的笑意,轉過身。
耀目的陽光下,俊美無儔的少年緩步而來,玉樹臨風,貴氣逼人,英俊得令所有少女屏息。
老天待這個小了他三個月的堂弟實在太恩厚了。給了他康健的身體聰穎的頭腦,還給了他這般俊美的相貌。
哪一個少女,能拒絕得了這樣的英俊少年?
之前還在他面前矜持微笑的少女們,此時已經情不自禁地將目光移到了齊王世子的身上。
太孫下意識地看了顧莞寧一眼。
果然,顧莞寧也在看著齊王世子。
只是,她的目中沒有多少歡喜,反而顯得頗為冷淡……
這也難怪。
顧家二小姐不僅美麗出眾,而且驕傲倔強。即使看到心儀的少年,她也斷然不肯讓自己露出嬌羞歡喜。
……
齊王世子見到太孫一行人,顯然也有些意外。
他濃黑的眉略略一挑,很快又恢復如常,含笑走上前來︰“堂兄,沒想到你今日也來了。早知如此,我們兩個一起出宮就是了。”
太孫笑道︰“今日是傅老夫人的八旬高壽,我代父王母妃前來道賀,特意早來了一步。沒想到你也會親自登門。”
“父王母妃遠在藩地,這幾年,凡是朝中官員家中有喜事,都由我代父王母妃登門道賀。”齊王世子坦然說道︰“傅家的牡丹聞名京城,到了傅府,自是要來賞一賞牡丹才是。”
太孫欣然點頭︰“說的是。我之前就和傅卓說好了,今日必要來牡丹園一趟。”頓了頓又笑道︰“這幾位小姐也是來賞牡丹的。在這里遇上,也算是有緣。”
齊王世子的目光順勢看了過去。
一眼便看到了神情淡然人比花嬌的顧莞寧。
“原來寧表妹也來了。”齊王世子的眼里閃出愉悅的笑意。
那份笑意,點亮了他俊美的容顏。在陽光下閃出耀目的光澤,令人心旌搖曳,無法自已。
羅芷萱只看一眼,便立刻移開了目光,心里暗暗提醒自己。這位齊王世子,可是顧妹妹的心上人。她還是少看為好。
其余少女,可就沒這份自制力了。就連一向沉穩自持的林茹雪,也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心里暗暗羨慕顧莞寧的好運氣。
太孫出身尊貴,當然是極好的。不過,太孫體弱不能練武,總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而且,太孫雖也長的溫潤好看,卻不及齊王世子動人心魄的俊美……
這樣優秀出眾的少年,眼里看到的,卻只有顧莞寧。
這怎能不讓人艷羨?
閔媛擰緊了手中的絲帕,心中嫉恨不已。
這個顧莞寧,平日里總搶她的風頭。這也就罷了!同樣有身份尊貴的表哥,齊王世子對顧莞寧的情意顯而易見。太孫對她卻是不冷不熱的。
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顧莞寧的反應比眾人意料中的冷淡的多,略略彎身行了一禮︰“見過齊王世子。”
齊王世子笑容微微一頓。
表妹還在生他的氣嗎?
“言表弟今日來了嗎?”齊王世子明知道顧謹言沒來,還是問了一句。
顧莞寧淡淡應道︰“他還小,祖母便讓他待在府里,沒帶出來。”
當著眾人的面,齊王世子縱然有心親近,也不便多說什麼。很快將目光移了開去……很自然地落在了顧莞寧身後的沈青嵐身上。
……
沈青嵐見齊王世子在看著自己,心跳如擂鼓,俏臉上浮起薄薄的紅暈,像是涂抹了胭脂,嫵媚動人。
沈青嵐鼓起勇氣,主動上前一步,盈盈一禮︰“青嵐見過世子。”
相比起顧莞寧的漠然,沈青嵐就顯得熱情主動多了。
傅妍等人面上不顯,心里卻暗暗鄙夷。
待字閨中的姑娘家,怎麼著也該矜持一些。這般主動搭話,委實失了分寸禮數。
這個沈青嵐,對著她們的時候,動輒委屈落淚,就像個受氣包似的。現在見了齊王世子,膽子倒是出奇得大了。
齊王世子雖然性情冷冽,對著這麼一個美麗嬌柔眼中閃著傾慕的少女也不便硬起心腸,略略點了點頭︰“沈小姐免禮。”
太孫看著這一幕,目中閃過一絲難解的光芒,忽地笑著問道︰“堂弟,不知這位沈小姐,是哪一位府上的千金?”
太孫這一張口,眾人的注意力頓時都被吸引了過來。
沈青嵐在眾人的矚目下,既羞澀不安,又有些飄飄然。
這種感覺,真是奇異又美妙。往日她總是羨慕的看著光芒萬丈的顧莞寧,今天,終于輪到她成為眾人的焦點了……
直到齊王世子的聲音響起︰“沈姑娘是定北侯夫人的娘家佷女。”
顧莞寧悠然接了一句︰“是啊,這位青嵐表姐,是五堂舅舅的女兒。”有意無意地加重了五堂舅舅四個字。
原來只是定北侯夫人沈氏的堂佷女,實在算不上近親。卻大喇喇地住到了定北侯府,跟著到傅家做客,還一直跟在顧莞寧身後……
這臉皮可真夠厚的。
眾少女略帶鄙夷輕蔑的目光,宛如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
沈青嵐瞬間從雲端墜落,仿佛一腳踏空,跌進了谷底。
太孫的神色依舊溫和,含笑問道︰“沈姑娘的父親可有官職?”
之前對著眾少女,太孫也是這般垂詢。
現在這麼問,自然不是故意針對她。
可沈青嵐還是有種莫名的羞恥感,不怎麼利索地答道︰“家父、家父早年曾中過舉,後來因為患了腿疾,行走不便,沒再參加會試。並無官職。”
別人的父親要麼是禮部尚書,要麼是國子監祭酒兼太傅,要麼是吏部侍郎,還有當朝的閣老。
她的父親,卻只是個落魄的舉人,還是個瘸了腿的,身上連個一官半職都沒有。
沈青嵐只覺得所有人都在用鄙夷不屑又嘲笑的目光看著她,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怨懟。下意識地垂下頭,再也沒勇氣抬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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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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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3 11:18 PM
第六十章 動心
顧莞寧看著沈青嵐一臉羞愧自卑地垂著頭,心里暗暗冷笑。
今天這一趟傅家之行,沈青嵐一定“刻骨銘心”,此生都難以忘卻吧!
沒有她盡心竭力地照應,區區一個落魄舉人的女兒,怎麼會被一眾京城貴女放在眼里?!
眾人略略沉默了片刻。
太孫溫和的聲音打破了靜默︰“牡丹嬌艷嫵媚,正是賞花的大好時節。諸位不必拘泥,各自賞花吧!”
顧莞寧隨著眾人一起應了一聲。
羅芷萱湊到顧莞寧身邊,笑眯眯地說道︰“顧妹妹,那邊有一盆雙色牡丹,開的極好。我們過去看看好不好?”
顧莞寧微笑著點頭。
這一次,沈青嵐沒有再跟來。
走到雙色牡丹前,羅芷萱假意裝著認真地賞花,眼角余光迅速地瞄了站在原地的沈青嵐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顧妹妹,這位沈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她不過是你堂舅舅的女兒,怎麼會在侯府住下?”
顧莞寧早料到羅芷萱有此一問,隨口應道︰“她和她爹生活清苦,所以來投奔我母親。”
誰家都有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
不過,像沈青嵐這樣做派的可實在不多見。
羅芷萱撇撇嘴,低聲道︰“顧妹妹,不是我多嘴挑唆。這位沈姑娘,看著嬌柔可憐,心眼可不少。你可別一不小心被她利用了。”
見顧莞寧笑而不語一副渾然不介意的樣子,羅芷萱有些急了,索性說的直接點︰“瞧瞧剛才,齊王世子來了之後,她那雙眼楮一直盯著齊王世子,從頭至尾就沒舍得移開。當著眾人的面,還主動搭話。”
“這般厚顏的女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你可得多多留心。別一個不留神,自己的表哥變成了別人的。”
聽著熟悉的勸告,顧莞寧心里有些唏噓。
前世羅芷萱也曾這般勸過她。
當時的她,被沈氏哄得深信不疑,自信滿滿地回道︰“放心吧!青嵐表姐不是那樣的人。而且,表哥說過,他心里只有我一個,絕不會喜歡上別人。”
……過于自信的她,被殘酷的現實狠狠扇了一記耳光。
顧莞寧不願再回想這些,淡淡應道︰“是我的,誰也搶不走。會被搶走的,注定了不屬于我。”
羅芷萱啞然,半晌才無奈地笑著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天生就是這副固執倔強的脾氣。認定了的事,誰勸你都不聽。總之,你自己心里有數就好。”
顧莞寧沖羅芷萱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如果不是真心替我擔心,這種話你怎麼肯說出口?”
羅芷萱看著粗枝大葉,實則心思敏銳行事有度。今日說的話,已經大大違背了“逢人只說三分話”的交際準則。
羅芷萱心里本有些郁悶,被顧莞寧這麼一笑,心里那點懊惱頓時煙消雲散,擠眉弄眼地作怪︰“我對你一片赤誠,你要怎麼報答我才好。”
“大恩大德,唯有以身相許了。”顧莞寧一本正經地接了下一句。
逗得羅芷萱咯咯直笑。
……
清脆明快的笑聲傳入眾人耳中,引得眾人紛紛側目。
傅卓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瞟了過去。
那盆雙色牡丹是花匠精心培育出來的名品。一株牡丹同時開了兩種顏色的花朵,紅色的嬌艷欲滴,白色的娉婷婀娜。
羅芷萱和顧莞寧站在牡丹前偶偶私語,不時輕笑出聲。
很顯然,顧莞寧容貌更美更明媚。可他的目光,卻情不自禁地被那個笑得燦爛爽朗的可愛少女吸引……
“這丫頭,也不知道矜持些。”羅霆也聽到了寶貝妹妹的笑聲,忍不住低聲嘀咕。
傅卓定定神,笑著打趣︰“羅兄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麼?”
羅霆和傅卓年齡相若,平日來往雖不頻繁,彼此印象都不錯。
在傅卓面前,羅霆也沒遮掩,嘆口氣道︰“瞧瞧別的姑娘家,都是笑不露齒,笑聲細細的。我這個妹妹可倒好,笑得那麼大聲。唯恐別人聽不見似的。哪里還有點閨閣少女的樣子。”
愛妹心切的兄長,心里忍不住為寶貝妹妹發愁。
就這副大大咧咧的樣子,將來有哪個男子敢把她娶回家喲!
傅卓見羅霆又是搖頭又是嘆氣,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哪有這樣說自己妹妹的。我倒是覺得,令妹脾氣率直,愛說愛笑,十分可愛。”
說到最後四個字,傅卓的耳後微微有些發熱,不自在地咳了一聲。
咦?
這話聽著怎麼有些不對勁?
羅霆不動聲色地瞄了神色微妙的傅卓一眼,故作隨意地笑道︰“阿萱的脾氣如何,我這個做哥哥的當然最清楚不過。”
“我也盼著她每天開開心心高高興興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過,這世間對女子諸多苛刻。她在家中,被我們千嬌萬寵著,養出了這副率性而為的性子。日後一旦出嫁,做了別人家的兒媳,怕是再難這般肆意縱情了。”
傅卓失笑不已︰“令妹看著還小,你想這些為之過早了吧!”
羅芷萱看著只有十三四歲的模樣,出嫁至少也是兩年以後的事情。
羅霆現在就憂心忡忡,實在好笑。
羅霆斜睨他一眼,輕哼一聲︰“你也是有妹妹的人,就別來取笑我了。想想看,日後令妹出閣嫁到別人家里,若是被夫婿百般挑剔被公婆不喜,整日愁眉苦臉的。你會怎麼辦?”
羅霆描述的太有畫面感了。
傅卓遙想了片刻,然後劍眉一挑,斷然道︰“誰敢這般欺負我妹妹,我這個做大哥的,第一個饒不了他!”
對嘛!
哪個做兄長的不護著自己的妹妹。
羅霆拍了拍傅卓的肩膀,咧嘴一笑︰“英雄所見略同。”
兩人對視一笑。
站在羅霆身側的太孫,一直微笑不語。直到此刻,才笑道︰“傅卓重情重義,一定會是個疼愛妻子的好丈夫。將來不知是誰有這份福氣,能嫁給他為妻。”
傅卓被誇的頗有些不好意思︰“殿下過獎了。”
一邊又忍不住悄悄看了不遠處的笑顏如花的少女一眼。
十幾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激烈地跳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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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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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4 PM
第六十一章 羞辱
賞完了牡丹,午宴也開始了。
顧莞寧等人隨著傅妍一起入席,眾人正好坐了同一席。
閔媛動作稍慢一些,坐下後,只覺得稍顯擁擠。本就不太高興,立刻找到了發作的由頭︰“這一席坐十個人正好,我們這兒偏偏多了一個,坐著也太擠了。有些人,可真是厚顏不知羞。明知道大家伙兒都不歡迎她,還硬是賴著不走。”
最後幾個字,有意無意地揚高了音量。眼角斜睨了顧莞寧身側的少女一眼。
是沖著誰去的,不用多想也知道。
眾人下意識地看向沈青嵐。
沈青嵐一張俏臉憋的通紅。明知道顧莞寧不待見自己,還是忍不住求助地看向顧莞寧。
此時此刻,也唯有顧莞寧能為她挽回顏面了。
顧莞寧果然看了她一眼,然後慢悠悠地說道︰“閔姐姐剛才說的話,沈表姐難道沒聽到麼?”
閔媛故意落沈青嵐的顏面,頗有些“打狗傷主人”的意思。以為這樣會讓她也顏面無光。
殊不知,這樣的行徑,正中她下懷。
沈青嵐心中羞憤至極,用力咬著嘴唇,憋出了一句︰“莞寧表妹,你答應過姑姑,要好好照顧我的。”
拿沈氏來壓她?呵呵!
顧莞寧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說道︰“母親就坐在那一席,你心中不忿,就去告訴母親好了。”
沈青嵐︰“……”
她真是太天真了!
她怎麼會以為顧莞寧會礙著沈氏的顏面對她好一些?
顧莞寧今天的所作所為,分明都是刻意為之。故意點頭讓她隨行,故意讓她在眾人面前出丑難堪。
過了今日,這些眼高于頂的京城閨秀,還有誰樂意理她?
傅妍不想鬧得太難看,咳嗽一聲說道︰“已經坐下了,再隨意挪動也不好。今日暫且擠一擠吧!”
頓了頓,又笑著看向閔媛︰“閔妹妹,今日是我曾祖母的八十高壽,是我們傅家的喜日子。凡事總是和氣些為好。還望閔妹妹看在我的薄面上,稍微容忍一二。”
閔媛趾高氣昂地輕哼一聲,總算沒再說什麼。
傅妍見閔媛這副模樣,心里一陣惱怒不快。不過,她頗有些城府,面上並不顯露,笑盈盈地繼續打圓場︰“多謝閔妹妹了。”
又對顧莞寧說道︰“顧妹妹,你也是個好性子,為了哄令堂高興,明明不樂意做的事也做了。只可惜,這天底下,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感恩。說不定,人家不但沒感激你,反而在心中生出了怨懟呢!”
“你啊,以後也別太心軟了。”
她說這番話的時候,看都沒看沈青嵐一眼,只殷切地看著顧莞寧。
顧莞寧微微一笑︰“多謝傅姐姐提點。我這個人,確實總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這回吸取了教訓,以後再不會了。”
傅妍滿意地點點頭︰“你能這麼想就對了。有時候,好心未必有好結果。人應該認清自己的身份,說話行事才會有章法。不然,可就貽笑大方了。”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崔珺瑤笑吟吟地接口︰“我常聽人誇贊傅姐姐知分寸懂進退,今日才知道,這些話太過淺薄了。傅姐姐這番話說的實在精彩。”
林茹雪也含笑道︰“我也受教了。”
沈青嵐︰“……”
什麼叫唇槍舌劍,什麼叫指桑罵槐,什麼叫無地自容!
沈青嵐臉上火辣辣的,恨不得地上有個地洞,現在就鑽進去。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說話不是,不說也不是。
偏偏那個可惡的閔媛,還不肯放過她︰“沈姑娘怎麼一聲不吭?該不是覺得我們幾個仗著家世身份在欺負羞辱你吧!我們可真沒有。沈姑娘身世堪憐,我們同情還來不及呢!”
說著,掩嘴嬌笑了起來。
不止是閔媛在笑,傅妍,崔珺瑤,林茹雪……還有顧莞寧,都在抿唇微笑。
在她們的眼里,她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今天,她真不該到傅家來。更不該妄想著顧莞寧會領著她結交閨閣好友。
沈青嵐僵直著身子,表情同樣僵硬。
……
傅家的菜肴美味豐盛,沈青嵐卻毫無品嘗的心情,筷子都未動過。
胃里空空的,頭腦更是一片混沌空白。
傅家請來了京城最負盛名的戲班子,熱熱鬧鬧地唱了一個下午的戲。少女們坐在一起,一邊看戲一邊閑話。
顧莞寧一直和羅芷萱坐在一起低聲說笑。
沈氏平日雖不喜多言,畢竟是定北侯府的嫡媳,今日這樣的場合,得一直隨在太夫人身邊,和京城各府的女眷們應酬打交道,一時也顧不上沈青嵐,也就沒留意到沈青嵐異樣的沉默。
臨近傍晚,顧海派長隨李山遞了話來。
“啟稟太夫人,三老爺命奴才來說一聲,傅閣老留了一些客人,等吃了晚上的酒席再回府。三老爺也被留下了。”
李山恭敬地稟報︰“太夫人就不必等三老爺了。”
太夫人點點頭︰“知道了。你回去好好照顧三老爺,提醒他別喝高了。”
顧家的兒孫素來寶貴,就算是庶出,也是自小精心教養。太夫人對庶子顧淙顧海很是盡心。兩個庶子對她這個嫡母也頗為尊敬。
如今,顧湛去世,顧家便靠著這兩個庶出的兒子撐著門戶。
顧淙在邊關領兵打仗,顧海在兵部掌管著糧草輜重,顧家的兩千私兵也都在顧海手中。
李山恭敬地領了命令,退了下去。
太夫人轉頭對三個兒媳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回府了。”
辭別的事,自然得由沈氏出面。
沈氏做了多年的定北侯夫人,經常和各府女眷打交道。這點小事自是不在話下。辭別之後,一行人在傅家長媳的相送下,出了傅府,很快就回了定北侯府。
將太夫人送回正和堂,眾人各自回了院子休息。
到了榮德堂里,沈氏才松了口氣。
直到此刻,沈氏也才有余暇來關心沈青嵐︰“嵐兒,你今日在傅家待了大半天,有沒有結識到朋友?”
話音剛落,就見沈青嵐紅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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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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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5 PM
第六十二章 撕破(一)
沈氏一驚,急切地問道︰“嵐兒,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受什麼委屈了?”
沈青嵐眼里水光隱現,口中卻道︰“沒有,我沒受委屈,姑姑不必擔心。”
這哪里像是沒受委屈的樣子?
沈氏又是心疼又是著急,臉上沒了半分笑意,語速也比平日快了不少︰“我不是讓莞寧帶著你麼?難道是莞寧半途將你扔下了?還是她說了什麼難聽話?”
這倒沒有!
顧莞寧既沒半途扔下她,也沒說什麼難聽話。只是一臉漠然地看著一眾名門閨秀奚落嘲諷她,然後袖手旁觀不聞不問罷了。
她不該挑唆姑姑和顧莞寧的母女之情。
今天所受的委屈……就算了吧……
“嵐兒,你抬頭看著我。”沈氏的聲音有些緊繃嚴厲。
沈青嵐被動地抬起頭,眼眸泛著點點水光。
“把今日發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說給我聽一遍。”沈氏沉著臉說道︰“一個字都不準漏。”
沈青嵐哽咽道︰“姑姑,你別問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因為姑姑的疼愛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妄想著和那些名門勛貴府上的小姐們來往。她們輕蔑瞧不起嘲笑我,也是應該的……”
“你說什麼?誰膽敢輕蔑瞧不起你?誰嘲笑你了?莞寧呢,她難道沒有幫著你說話?”沈氏臉色難看地打斷了沈青嵐。
沈青嵐吸了吸鼻子,弱弱地說道;“莞寧表妹和她們更熟悉,怎麼好為了我和好友們翻臉?她什麼都不說才是對的。”
“姑姑,你千萬別怪莞寧表妹。”
“說到底,都是我痴心妄想了……”
話未說完,已經淚水漣漣,泣不成聲。
沈氏的臉都氣得青了。
好一個顧莞寧!
之前答應得好好的。一轉臉,卻對沈青嵐不聞不問。說不定還故意推波助瀾,然後袖手旁觀地看熱鬧。
太可惡了!
“碧彤,立刻去依柳院一趟。”沈氏面色陰沉地揚聲道︰“去請二小姐過來。記著,就說是我的吩咐,讓二小姐快點到榮德堂來,不得耽擱。”
碧彤在門外應了一聲,遲疑片刻,鼓起勇氣諫言︰“今日在傅家做客,夫人和小姐一定都很疲倦。這麼晚了,再去請小姐過來,是不是不太合適?有什麼事,不如等明天早晨二小姐來請安的時候再說……”
“混賬東西!”
沈氏滿腔的怒火噴薄而出,起身走到門邊,親自開了門,張口怒斥︰“主子的事,哪里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往日看著你還算懂規矩,這才讓你近身伺候。倒慣得你忘了奴婢的身份。”
碧彤蒼白著臉跪下,連連磕頭求饒︰“奴婢多嘴,求夫人開恩。”
沈氏心里怒火正旺,很自然地遷怒到了碧彤身上︰“今日不給你個教訓,只怕你日後會忘了什麼叫分寸。給我狠狠地掌嘴!我不發話,不準停!”
碧彤身子一顫,淚水在眼底迅速地匯聚。
她是榮德堂里的一等大丫鬟,就算犯了口舌,沈氏也不該這般嚴懲。
日後她在一眾大小丫鬟面前還有什麼臉面?
可沈氏已經發了話,碧彤心里就是再憋悶羞憤,也不得不揚起手,重重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臉上火辣辣的痛!
這痛楚,遠不及心里的委屈難過。
之前她還因為悄悄給玲瓏傳消息有些愧疚不安。此時卻咬牙下了狠心。這樣的主子,不配得到奴婢的忠心!
碧彤眼里的淚珠直打轉,卻倔強的沒有掉落。
她深呼吸口氣,再次揚起手。
就在此時,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地,碧彤怎麼跪在母親門前?”
……
竟是顧莞寧來了!
沈氏顧不得再怒罵碧彤,冷笑一聲道︰“你倒是乖覺的很,知道我今日必是要找你算賬的,主動就來了。”
顧莞寧略略挑眉,似笑非笑地應了回去︰“不知女兒做錯了什麼,母親為何這般怒氣沖沖地要興師問罪?莫非又是為了沈表姐?”
沈氏咬牙怒目︰“是又如何?你之前是怎麼答應我的?明明說了要好好照顧她。為什麼要眼睜睜地看著她在人前出丑丟人?”
“她是你的表姐,也是我們侯府的親戚。別人輕蔑她,就是沒將你放在眼底,也就是看不起我們顧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樣的道理難道你不明白嗎?”
顧莞寧面容一冷,言辭犀利如刀︰“母親也太抬舉她了吧!”
“她不過是一個來投奔我們侯府的破落親戚,我們顧家給她遮身之處,讓她衣食無憂,已經是天大的恩賜。難道還要在人前也抬著她捧著她不成?”
“她不知禮數,胡亂說話,在傅姐姐她們面前出丑丟人。這和我又有何干?只能怪她天生虛榮,不知進退。”
“母親說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更可笑了。她算什麼東西,也配損我們顧家的顏面。”
沈氏︰“……”
字字刻薄,句句誅心。
聽的沈氏怒火高漲,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顧莞寧譏諷地扯了扯唇角︰“母親心里很清楚,我說的都是實話。她姓沈,是沈家的女兒。我們顧家的一切,和她毫無關系。”
“母親也該清楚這一點。就算再偏心,也別縱容她惦記不該惦記的東西。”
沈氏霍然看了過去。
顧莞寧毫不退讓,冷冷回視。
母女兩個四目對視。
一個滿臉憤怒,一個眼含譏諷,猶如針尖對著麥芒,氣氛緊繃得讓人無法喘息。
一旁的丫鬟們垂著頭,屏住呼吸,無人敢發出半點動靜。
只有屋子里的沈青嵐,還在低聲哭泣。
沈氏在盛怒中總算還有一分理智,深呼吸一口氣道︰“進了屋子里再說。”
顧莞寧目光一閃,隨口吩咐了一句︰“所有人都退下,玲瓏,你在外面守著,不準任何人靠近半步。碧彤,你也別跪著了,先起身回去吧!”
跪在地上的碧彤,萬萬沒料到在這樣的時候小姐還惦記著自己,心中感動不已,忙磕頭謝恩。
玲瓏說的沒錯。
小姐這樣的主子,才值得她拼死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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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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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6 PM
第六十三章 撕破(二)
丫鬟們很快都退下了。
玲瓏守在門外五米左右的地方,既能守著門,又不會聽到主子們說話。
沈氏面色陰沉,步履也沒了平日的優雅,顯得急促而僵硬。
顧莞寧挺直腰桿,隨沈氏進了屋子,順手關了門。
一直哭個不停的沈青嵐,此時站起身來。
她滿臉淚痕,梨花帶雨,聲音哽咽︰“姑姑,莞寧表妹,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們母女情深,千萬別為了我這個外人發生爭執。若是因此傷了你們母女的情分,我真是再沒臉見你們了……”
沈氏見她這副模樣,一顆心糾痛不已︰“嵐兒,誰說你是外人了……”
“知道自己是外人,就該有外人的樣子。”
顧莞寧冷硬漠然的聲音響起︰“我們母女‘溝通’,你在這兒哭鼻子抹眼淚的算怎麼回事!回自己的院子去!”
沈青嵐心里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
顧莞寧面無表情,目光冷凝,透著凌厲肅殺。
一個十三歲的少女,怎麼會有這般懾人的氣勢威壓?
被顧莞寧這麼看著,沈青嵐就已心慌意亂,別說反駁,就連和顧莞寧對視的勇氣都沒有。顫抖著站起身來︰“是,我這就回去。”
“不用走。”
沈氏不假思索地拉住沈青嵐︰“這里是榮德堂,我讓你留下,誰敢攆你走!”
顧莞寧冷笑連連︰“榮德堂是定北侯夫人的住處,你是顧家的兒媳,這里才成了你的居處。若是你做了對不起顧家的事,只怕這榮德堂也容不下你了。”
沈氏本就心虛,被顧莞寧說中了痛處,頓時惱羞成怒。
她再也顧不得定北侯夫人的儀態,伸手指著顧莞寧的鼻子︰“顧莞寧!你這個不孝的孽障!敢這般頂撞自己的親娘!我這就領著你去正和堂,讓你祖母看看,她最疼愛的孫女到底是何等的乖張任性桀驁不遜。”
顧莞寧毫不退讓,挑眉冷笑︰“去就去!正好也讓祖母看看,你這個做親娘的,是怎麼偏疼一個外人,又是怎麼對自己的親生女兒!”
沈氏︰“……”
真去正和堂的話,那個老不死的一定會向著顧莞寧!
她剛才那麼說,當然不是真心想去,不過是嚇唬顧莞寧罷了。沒想到,顧莞寧的脾氣這般冷硬,毫不顧及半點母女情分。
顧莞寧看也不看沈氏憤怒漲紅的臉,轉身就要走。
沈青嵐見狀不妙,忙張口道︰“姑姑,你先消消氣。莞寧表妹在氣頭上,說話難免沖動了一些。天已經這麼晚了,太夫人此時一定睡下了。還是別去正和堂了。”
太夫人對顧莞寧的偏心疼愛,就像姑姑對她一樣。
如果真的去了正和堂,太夫人少不得要訓斥姑姑幾句,也會對她心生不喜。萬一將她攆出顧家……
不!她不想走!
她不再是那個毫無見識的土包子。
短短月余,她已經見識到了侯府的富庶,領略了京城的繁華。她已經迅速地適應了顧家的生活。
她怎麼甘心再回到西京那個偏僻冷清的小院子里去?
哪怕是受些屈辱,哪怕要看顧莞寧的臉色,她也要留下!
眼看著顧莞寧已經走到了門邊,沈青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沖到了門邊,攔下了顧莞寧︰“莞寧表妹,我知道錯了。今天我不該厚顏跟在你身後,不該胡亂說話,惹得傅小姐她們嘲笑輕視。更不該在姑姑面前說起這些,一切都是我的錯。”
“求求你別生我的氣,更別生姑姑的氣。你別走!該走的是我,我現在就回院子里待著。”
說著,沈青嵐搶先一步開了門,迅速走出去,然後關上門。
沈氏︰“……”
顧莞寧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臉上是熟悉的嘲諷譏削︰“母親是不是又在心疼‘善良軟弱無助’的沈表姐了?其實,她比你想象中的要聰明多了。”
“她知道要留在侯府,就得學會看我的臉色說話行事。因為我是顧家嫡出的血脈,是祖母最疼愛的孫女。因為我姓顧,她姓沈!”
“母親處處偏疼她,恨不得將屬于我的一切都給她。這是絕不可能的事!屬于我顧莞寧的一切,沒有任何人能搶走。”
顧莞寧略略側著頭,下巴微微揚起,目光冷冽。
神態語氣,都像極了她的父親顧湛。
甚至比顧湛更多了幾分奪人的氣勢。
沈氏腦海中一片紛亂。
憤怒的情緒依然揮之不去。這份憤怒中,又夾雜了許多復雜的難以名狀的東西。
對沈青嵐的愧疚心疼中,多了一絲錯愕和失望。對顧莞寧的厭惡不喜中,多了一些莫名的畏怯和心虛。
“如果母親沒有別的吩咐,我就回去了。”顧莞寧淡淡說了一句。
沈氏下意識地張口叫住了她︰“等等!”
顧莞寧挑了挑眉,定定地看著她︰“母親還有什麼話要說?”
是啊,今天這般爭執,母女兩個溫情脈脈的虛假面具已經被撕破。之前一段日子的緩和,也成了笑話。
她不喜歡顧莞寧,顧莞寧其實也並不在意她這個母親。
她們母女之間,只剩冰冷漠然的對峙。
沈氏張張嘴,似想說什麼。然而,什麼也沒說出口。
只余下無邊的沉默。
顧莞寧冷冷地看了表情僵硬的沈氏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門開了,又被關上。
沈氏一個人呆呆地坐了許久。
不知怎麼地,她忽然想起了顧莞寧出生時的情景。
那個時候,顧湛和太夫人俱都等在產房外,她拼命地用力生下肚里的孩子,腦海中想著的,卻是無緣見面的女兒。一時間淚流滿面。
當顧湛歡喜地抱著剛出生的小小嬰兒來到她的面前,她假意裝著虛弱不堪閉上了眼楮。孩子的哭聲很響亮,在她耳邊不斷回響。
她有瞬間的心軟,可最終,還是沒有睜眼。
似乎只是一轉眼的功夫,十幾年的時光就溜走了。
顧湛的女兒已經長大成人,和她這個母親離心離德針鋒相對。
沈氏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是一臉決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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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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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6 PM
第六十四章 生病
隔日清晨。
顧謹言前來榮德堂請安,卻沒看到沈氏的身影。
“碧玉,母親人呢?”顧謹言皺著眉頭問道。
碧玉恭敬地答道︰“啟稟少爺,夫人昨日出門做客,忙碌了一天,回來之後歇得晚了。大概是勞累過度又受了涼,今日早上一直沒起床。鄭媽媽已經打發人去請大夫了。”
顧謹言一聽急了,忙說道︰“我這就去看看母親。”
碧玉應了聲是,又道︰“表小姐比少爺早來了一步,已經進夫人的屋子了。”
顧謹言隨口問了句︰“姐姐也在嗎?”
碧玉略一猶豫,才應道︰“二小姐今日沒有來。”
什麼?
顧謹言腳步一頓︰“或許是姐姐今日起的遲了,所以暫時還沒過來。你吩咐小丫鬟去送個口信,若是知道母親生病,姐姐一定很著急。立刻就會來了。”
這可未必!
碧玉咳嗽一聲,委婉地說道︰“昨天晚上,夫人和小姐不知為了什麼事情,鬧得不太愉快。依奴婢看,小姐今日未必會來。”
昨天沈氏和顧莞寧的對峙,碧玉都看在眼里。
後來兩人進屋之後說了什麼,碧玉並不知情。不過,只前面那一段,也足夠驚心動魄了。
顧謹言聽的一愣︰“你是說,昨天晚上,母親和姐姐吵架了?為什麼?”
主子們的事情,可不是她一個丫鬟能摻和的。碧彤就是最好的例子。多嘴幾句,結果被罰掌嘴。
碧玉含糊地應道︰“大概是為了表小姐。具體內情,奴婢也不清楚。”
顧謹言抿了抿唇角,大步走向沈氏的內室。
……
“姑姑,昨天晚上是我不好,你別生我的氣。”
沈青嵐坐在床榻邊,一臉的愧疚︰“姑姑一心護著我,這份心意我自是明白。可莞寧表妹性子倔強,我若是待著不走,昨天晚上怕是真的要鬧到太夫人面前了。”
“我在侯府借住,已經讓姑姑很為難了。如果因為我的緣故,令姑姑和莞寧表妹母女失和,再被太夫人訓斥,我實在是于心難安。”
沈氏躺在床榻上,聽著沈青嵐溫言款款的道歉。
任憑沈青嵐說了一大通,沈氏依舊一言不發。
沈青嵐有些心慌了。
昨晚沈氏要為她爭口氣,她卻臨陣脫逃,說來確實是她不對。她一大早就過來,就是存著哄沈氏的心思。
沈氏一直待她極好,好得讓她已經快忘了自己不過是個前來投奔的娘家堂佷女……
“姑姑,”沈青嵐的聲音里帶了哭腔,淚水在眼眶里盈盈欲墜︰“除了父親,只有姑姑最疼我。所以我才敢在姑姑面前放肆。如果姑姑也厭棄了我,我真不知道以後該如何是好了。”
說著,淚珠在臉頰上滾落。
沈氏看著哭得楚楚可憐的少女,終于輕嘆一聲︰“行了,你別哭了。”
沈青嵐的那點心思,沈氏豈能看不出來?
如果換了別人敢這般糟踐她的心意,她絕不可能輕易饒過對方。可沈青嵐是她想了多年盼了多年才得以相聚的女兒,她哪里舍得生沈青嵐的氣。
“姑姑,你真的原諒我了麼?”沈青嵐既驚又喜,下意識地握住沈氏的手。
沈氏又嘆了口氣︰“嵐兒,這一次姑姑就原諒你了。不過,你要記著姑姑對你的心意,絕不能再有下一次。”
沈青嵐連連點頭,一顆心終于落回原位。
沈氏沉吟片刻,說道︰“昨天在傅家的事,以後不提再提。莞寧既是不願帶上你,以後不去也罷。至于你的親事,也不必憂心。我一定為你謀劃一門好親事。”
提到親事,沈青嵐頓時羞紅了臉,腦海中又閃過齊王世子的俊顏。
沈氏也是過來人,見沈青嵐臉泛紅霞目閃異彩,頓時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嵐兒,你昨日去傅家的牡丹園賞花,是不是遇上太孫一行人了?”
沈青嵐紅著臉應道︰“是,還遇到了齊王世子。”
“太孫和齊王世子身份尊貴,他們身邊的伴讀也都是少年俊彥。”沈氏低聲問道︰“你是不是有了中意的少年郎?”
沈青嵐羞臊得滿臉通紅。
沈氏失笑︰“傻丫頭,在姑姑面前還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成親是一輩子的事,盲婚啞嫁自不如兩情相悅。如果能嫁給喜歡的人,那才是女子一生中最大的幸福。”
說到這兒,忍不住喟然輕嘆。
沈青嵐自是不知道沈氏為何嘆氣,羞紅著臉頰,輕聲道︰“姑姑一心為了我好,我心里感激不盡。只是……”
門口忽地響起了腳步聲。
沈青嵐立刻閉口不語。
……
顧謹言快步走到床邊,顧不得和沈青嵐寒暄招呼,張口便問︰“聽碧玉說母親身體不適,現在好些了嗎?”
稚嫩的臉上滿是關切和擔憂。
沈氏心中一暖,柔聲道︰“我只是偶感風寒,讓大夫開幾服藥,喝上幾日就會好了。”
顧謹言細細打量沈氏幾眼,見她除了精神懨懨之外並無大礙,這才放了心︰“母親好好休息幾日。祖母那邊,待會兒我替母親說一聲。這幾日就別去請安了。”
兒子這般體貼孝順,沈氏心中十分快慰,笑著點了點頭。
顧謹言略一猶豫,又低聲問道︰“聽聞母親和姐姐昨晚發生爭執,鬧得頗不愉快。不知是為了什麼?”
沈氏沉了臉︰“是誰在你面前多嘴饒舌了?”
很快又擠出笑容︰“莞寧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為了些許小事鬧幾句口角。慪氣幾日是少不了的。你不必擔心。”
避而不提爭執的緣由。
顧謹言皺起了眉頭︰“母親,我又不是三歲孩童,你別總用這些話敷衍我。姐姐雖然固執倔強一些,卻不是無事生非的人。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和你爭吵?”
沈氏啞然。
顧謹言看了神色有些不安的沈青嵐一眼,輕聲問道︰“是為了青嵐表姐嗎?”
沈青嵐羞愧地垂著頭,訥訥道︰“是。”
顧謹言又看了她一眼︰“表姐,母親憐惜你自幼喪母,對你極好。我也很喜歡你。可是,母親不該為了你和姐姐爭吵。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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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7 PM
第六十五章 離心(一)
短短兩句話,比扇兩記耳光更令人難受。
沈青嵐無顏面對顧謹言帶著指責的目光,垂著頭,低聲道︰“對不起,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為了我,姑姑也不會和莞寧表妹鬧的這般不開心……”
顧謹言淡淡地打斷了沈青嵐︰“青嵐表姐既是什麼都清楚,日後說話行事也該知道些分寸。”
自沈青嵐進顧家後,顧謹言和她一直相處得融洽,頗為親近。
說這樣的重話,還是第一回。
“阿言!”沈氏萬萬沒料到一向乖巧聽話的顧謹言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既驚又怒︰“你怎麼能這般說你青嵐表姐!”
為何不能說?
表姐再好,也是外人。顧莞寧才是他的親姐姐。
親疏遠近,不用想也明白。
母親處處護著表姐,對姐姐卻百般挑剔,也怪不得姐姐心中不快和母親爭吵。
顧謹言心里一陣氣悶,不過,他素來孝順聽話,不願和沈氏爭吵︰“兒子一時失言了。還望母親息怒。”
沈氏心氣稍平,見顧謹言神情低落,頓時心中一軟,放柔了聲音哄道︰“阿言,我不是不疼莞寧。不過,她如今也已十三歲,不算小了。性子也該寬厚些才是。你五舅舅帶著嵐兒一路奔波,不遠千里到京城來投奔,將嵐兒交給我。我自是要好好照顧嵐兒。”
“莞寧驕縱任性慣了,見不得我對嵐兒好。這般斤斤計較,可不應該。”
顧謹言低頭聽著,並未吭聲。
沈氏又說了幾句,見顧謹言興致不高不想說話,心中不由得暗暗懊惱。
她真想告訴顧謹言,其實,沈青嵐才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姐姐。他和沈青嵐才應該是這世上最親密無間的姐弟……
然而,這個秘密注定了不能訴之于口。
沈氏暗暗嘆了口氣,臉上擠出了笑容道︰“時候不早了,你們兩個一起去正和堂給祖母請安吧!”
顧謹言應了一聲,站起身來。
沈青嵐忙用帕子擦了眼淚,隨著顧謹言一起出了屋子。
顧謹言有意無意地放快了腳步。
他雖然年紀不大,已經開始練武,這一邁開步伐,走的著實不慢。嬌嬌弱弱蓮步輕移的沈青嵐哪里跟得上。
“言表弟,等一等我。”沈青嵐氣喘吁吁地央求。
顧謹言不情不願地放慢了腳步,那張漂亮精致的小臉,至始至終沒有笑容,也沒和沈青嵐說過半個字。
……
顧莞寧已經早一步到了正和堂,正親熱地和太夫人說話︰“……傅家園子里的牡丹足有百余種,品種各異,奼紫嫣紅,我昨日真是開了眼界。”
太夫人笑著說道︰“傅閣老喜歡牡丹,可是出了名的,還特意聘了擅種牡丹的花匠。他們家牡丹比別家種的好些,也實屬正常。”
頓了頓又笑問︰“對了,昨日你可見到世子了?他特意給我請了安,之後也去了牡丹園。”
提到齊王世子,顧莞寧的笑容淡了下來,隨意地嗯了一聲。
太夫人心里一動,低聲問道︰“你是不是和世子鬧別扭了?”
往日兩人感情極好,見了面似有說不完的話。可這些日子,顧莞寧的口中從未提起過齊王世子。
顧莞寧輕描淡寫地應道︰“這倒沒有。不過,我如今年歲漸漸大了,也該多多避嫌才是。免得別人說閑話。”
這倒也是。
太夫人沒有多想,隨口笑道︰“昨日人多,說話確實不便。”
說著,深深地看了顧莞寧一眼︰“你是不是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告訴祖母?”
昨天晚上顧莞寧和沈氏在榮德堂里大吵了一架,當時有不少丫鬟在場。
這件事,當然瞞不過太夫人。
顧莞寧不欲祖母擔心,故作輕松地笑道︰“祖母問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吧!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為了點小事和母親鬧了些口角。祖母是知道我脾氣的。從來受不得半點閑氣悶氣。誰讓我不高興,我就加倍地讓她不痛快。”
太夫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這個她,指的是你母親,還是那位沈家表姑娘?”
顧莞寧伸手為太夫人理了理衣襟,一邊親昵地笑著哄道︰“不管是誰,總之,我都能應付。祖母就別為這點小事操心了。”
太夫人伸手握住顧莞寧的手,輕嘆一聲︰“好孩子,祖母知道,你心里委屈。就連祖母心里也覺得不是滋味。”
“可誰讓她是你親娘呢?我若是總訓斥她,于她顏面不好看,也是損了你的顏面。”
“那個沈青嵐,眼皮淺薄,性情浮躁,難成大器。說是對手,簡直抬舉了她。確實不必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我早就打發了她。”
區區一個沈家表姑娘,老實安分也就罷了,顧家多養一個人無妨。如果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是不知死活了!
太夫人這番話,透著霸氣,聽著暖心。
顧莞寧抿唇一笑,柔聲道︰“祖母這般護著我,誰敢不長眼的欺負我?”
太夫人被哄得呵呵笑了起來。
就在此時,丫鬟上前來稟報︰“四少爺和沈表小姐來給太夫人請安了。”
……
說曹操曹操就到。
太夫人神色微微一冷,淡淡道︰“讓他們進來。”
片刻後,顧謹言和沈青嵐進了內堂。
“孫兒給祖母請安。”顧謹言雙手抱拳作揖。
沈青嵐也盈盈行禮︰“青嵐給太夫人請安。”
“都免禮。”太夫人隨意地應了句,目光一掃,沒見到沈氏的身影︰“言哥兒,怎麼只有你們過來了?”
顧謹言忙答道︰“母親身子不適,鄭媽媽已經打發人請大夫了。今日不能來給祖母請安,還望祖母見諒。”
“她身子不適,就好好歇著。”太夫人瞄了沈青嵐一眼︰“嵐姐兒,你這幾日多陪陪你姑姑,也不用過來了。”
沈青嵐笑容微微一僵,卻不敢反駁,乖乖應下了。
顧謹言走到顧莞寧身邊,低聲道︰“姐姐,等中午散了學,我去依柳院找你。”
顧莞寧略有些意外,很快點了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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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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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7 PM
第六十六章 離心(二)
一整個上午,沈青嵐都顯得心神不寧。
不過,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輕易和顧莞寧搭話。
說來丟臉,昨天晚上她竟被顧莞寧嚇到了。再見到顧莞寧,既覺得心虛又有些敬畏。根本不敢靠近,更不用說張口搭話了。
“二姐,沈表姐今日是怎麼了?”
顧莞琪對昨天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好奇地問道︰“她一直偷偷看你,卻又不敢和你說話。之前不是還好好的麼?”
顧莞寧連看一眼沈青嵐的興致都沒有,隨口笑道︰“誰知道她整日在想什麼。”
說的也是。她想什麼,又有什麼要緊。
顧莞琪聳聳肩,很快就將此事扔到了一旁,興致勃勃地和顧莞寧討論起昨日在傅家的見聞來。
顧莞華也湊了過來,悄聲道︰“二妹,聽聞二嬸身子不適。待會兒散學了,我們是不是一起去榮德堂探望一番?”
顧莞寧神色淡淡︰“阿言和我說好了,中午要到依柳院找我。我就不去了。”
顧莞華一怔。
沈氏生病了,顧莞寧的反應怎麼這般冷淡?
不過,顧莞華素來溫婉寬厚,見顧莞寧不願多說,便也住了嘴。
……
很快就到了中午。
顧莞寧回了依柳院,命珍珠多準備些午飯,多做兩道顧謹言喜歡的菜肴。
顧謹言很快就來了,張口道︰“姐姐,我有話和你說。”
顧莞寧淡淡說道︰“有什麼事,等吃了午飯再說。”
顧謹言點點頭,隨顧莞寧一起坐在桌子邊。珍珠端來了熱騰騰的六菜一湯。每道菜俱都分量不多,卻精致可口。
姐弟兩個默默對坐著吃完了午飯。
然後,顧莞寧起身道︰“隨我到屋子里說話吧!”
自小到大,顧謹言到顧莞寧的閨房里不知來過多少回。姐弟兩個也一直十分親近。可今日,站在熟悉的閨房里,顧謹言卻有種莫名的疏離和陌生。
他抬頭,看著那張熟悉又淡漠的臉孔,心里那種別扭的感覺愈發濃厚。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和顧莞寧竟越來越疏遠了?
“姐姐,”顧謹言情不自禁地喊了一聲。
顧莞寧挑了挑眉,神色平靜︰“你特意來找我,一定是有話和我說。現在只我們兩個,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姐姐,”顧謹言又喊了一聲,漂亮的臉孔上浮起一絲委屈︰“我做錯什麼了,你這些日子總不太肯理我。和我說話也不冷不熱的。”
顧莞寧看著眼巴巴的顧謹言,心里微微一軟。
說起來,顧謹言確實沒做過什麼對不起她的事。前世設計她辜負她的人,是沈氏母女。顧謹言一直被瞞在鼓里。
為了讓他挺直了胸膛做人,為了讓他堂堂正正地成為顧家的繼承人,沈氏所做的一切腌 事,都沒讓顧謹言知曉。
甚至到了最後一刻,顧謹言也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世。
“昨天晚上的事,我已經知道了。”
顧謹言臉上露出憤憤不平的神色︰“母親委實偏心得過分。雖說子不言母之過,可母親做的一切,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她私下里給了青嵐表姐許多衣料首飾之類,還哄著你將青嵐表姐帶出去結識名門閨秀。”
“更過分的是,母親竟為了青嵐表姐訓斥你。”
“青嵐表姐再好,也是沈家人。你才是顧家小姐,是母親的女兒。母親怎麼能為一個外人和你生出嫌隙?”
這些話在顧謹言的心里不知憋了多久。此時一股腦地傾瀉而出。
顧謹言的臉都漲紅了,顯然十分憤慨。
顧莞寧心里一動。
前世她為了討好沈氏,和沈青嵐十分親近,從無爭執。顧謹言也對沈青嵐頗為親厚。從未生出過不滿。
而這一生,從一開始她就和沈青嵐水火不容。
顧謹言和她是“親姐弟”,會向著誰,不用想也知道。
……
顧莞寧凝視著顧謹言,臉上露出一抹苦澀的笑意:“阿言,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我也就不瞞你了。”
“昨天在傅家的牡丹園里,沈表姐不知進退,在眾人面前胡亂說話,出丑丟人。明明是她自己的錯,她卻在母親哭哭啼啼,令母親誤以為是我從中作梗。”
“母親不問青紅皂白,就罵了我一通。我心中實在氣不過,便和母親爭執了起來。”
說到這兒,顧莞寧的聲音里滿是委屈︰“我身為顧家嫡女,哪會在意什麼衣料首飾。母親的私房都給了沈表姐,我也不會說什麼。領著她出去結識朋友,也不算什麼。可她自己進退失據不知禮數,被人恥笑,這怎麼能怪我呢?”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錯了,惹得母親厭惡不喜。寧願親近娘家佷女,也不肯對我這個女兒好一些……”
顧莞寧的眼中閃過一絲水光,聲音微微哽咽顫抖。
顧謹言心中酸澀不已。
顧莞寧素來高傲好強,從不在人前示弱落淚。
此時這般模樣,分明是傷心難過到了極點。
顧謹言上前一步,摟住顧莞寧︰“姐姐,你什麼都沒做錯。錯的是母親,她不該偏心外人。青嵐表姐更是過分,她仗著母親撐腰,膽敢和你爭寵較勁!”
“你別難過了。我這就去和母親說,讓青嵐表姐搬出去,和五舅舅住在一起。他們父女兩個有地方安身,也算我們顧家對得住他們了。”
說完,顧謹言便轉身要走。
卻被顧莞寧一把拉住了︰“你千萬別去。母親肯定不會同意的。說不定,她還會以為是我在背後挑唆,到時候就更生我的氣了。”
說到後面,愈發低落消沉︰“還是讓沈表姐留下吧!母親喜歡她的陪伴,更甚過我。”
顧謹言白皙的小臉閃過憤怒的紅暈︰“不行!她在府里多待一日,你和母親就沒一日安寧。”
“你什麼都不用做,什麼也不用說,有我這個弟弟在,誰都別想讓你受半點委屈。”
說完這番話,顧謹言挺起胸膛便走了。
待顧謹言的身影消失在門口,顧莞寧臉上所有的傷心失落難過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嘲諷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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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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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8 PM
第六十七章 離心(三)
“你、你說什麼?”
沈氏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言,你知不知道剛才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素來溫馴聽話的顧謹言,此時小臉繃的極緊,一連串的話沖口而出︰“母親,姐姐和青嵐表姐性情不投,難以相處。既是如此,為何還要將青嵐表姐留在府里?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她搬出府,和五舅舅住在一起,所有難題都迎刃而解。”
“到時候,府里多給些吃穿用度就是了,不會讓她和五舅舅在衣食上受委屈的。”
沈氏霍然從床上坐直了身子,眼中閃著憤怒的光芒︰“你怎麼會忽然想起說這些?是不是莞寧慫恿你這麼說的?”
“一定是她!她就是見不得我疼惜嵐兒,還想攆嵐兒出府。有我在,想都別想!”
顧謹言原本還有些心虛,聽沈氏這一番話,也被激出了幾分真怒,語氣也強硬了起來︰“母親口口聲聲都是青嵐表姐,難不成一個沈家表姑娘,比姐姐還要重要嗎?”
一聲“當然”差點沖口而出。
幸好沈氏及時將這句話忍下了。
不過,她的表情已經將真正的心思表露無遺。
顧謹言深深為胞姐不平,憤而說道︰“母親這般偏心,不知道的,還以為青嵐表姐才是你的女兒。”
沈氏︰“……”
沈氏聽的心驚肉跳,心里狠狠一顫。
沈青嵐的身世,絕不能讓顧謹言知道。否則,她這個婚前私逃生女的母親,在兒子面前還怎麼抬得起頭來?
更何況,她和沈謙的事一旦曝露,顧謹言身世的秘密也就保不住了。到那個時候,天下再大,也無他們一家四口立足容身之處。
“阿言,你別生氣。”沈氏立刻放軟了語氣︰“在我心里,當然是你和莞寧最重要了。你們都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誰也比不上你們姐弟。”
這話聽著還算入耳。
顧謹言的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
沈氏話鋒一轉︰“可是,嵐兒也實在太可憐了。她自小就沒了生母,生活又清苦。如今到了侯府來,才過了幾天好日子。我答應你五舅舅,要對她視若己出。這才不過月余,就將她送出府,和攆她走有什麼兩樣?”
“你讓我怎麼張這個嘴?又拿什麼臉去見你五舅舅?”
說來說去,總之還是要留下沈青嵐就是了。
顧謹言皺起了眉頭,不快地說道︰“母親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張口,這個惡人就由我來做吧!我親自去和青嵐表姐說。五舅舅那邊,也由我去。”
竟是堅持要讓沈青嵐搬出府。
沈氏心中惱怒不已。
她平日最疼愛的就是這個兒子,可對沈青嵐,除了疼愛憐惜之外更多了一份愧疚。不管怎麼樣,她都絕不會讓沈青嵐離開她的身邊。
“顧謹言!你立刻打消這個念頭!”沈氏盛怒之下,語氣嚴厲又冷硬︰“你若是膽敢在他們父女面前說半個字,我饒不了你!”
顧謹言不敢置信地看著一臉怒容的沈氏。
自小到大,沈氏對他百依百順疼愛至極,連重話都舍不得說一句。
可現在,沈氏竟為了沈青嵐父女責罵他!
他終于體會到了顧莞寧曾受過的委屈。
怪不得顧莞寧這般厭惡沈青嵐,就連原本對沈青嵐頗有好感的他,此時也覺得沈青嵐面目可憎起來。
沈氏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妥,見顧謹言一臉震驚失望,更是後悔不已,忙張口補救︰“阿言,我不是故意罵你。剛才只是一時情急,這才將話說的重了些……”
顧謹言咬咬牙,打斷了沈氏︰“母親不必再說了。我只問你一句,你讓不讓青嵐表姐搬走?”
沈氏蹙眉︰“阿言,嵐兒溫順乖巧,處處忍讓。只要莞寧不咄咄逼人,日後自會相處融洽……”
“也就是說,你還是要將她留下是吧!”
顧謹言再也聽不下去了,憤怒和失望在胸膛匯聚成了熊熊火焰,說話的語氣也比平日強硬多了︰“既是這樣,我和母親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說完,轉身就走。
正巧在門口遇上了前來探望沈氏的沈青嵐。
沈青嵐笑盈盈地喊了聲言表弟。
顧謹言板著臉,連應都沒應,就這麼從沈青嵐身邊走了過去。
……
沈青嵐心里一個咯 ,下意識地看向坐在床榻上的沈氏,怯生生地問道︰“姑姑,言表弟這是怎麼了?”
顧謹言是定北侯顧湛唯一的嫡子,身份尊貴。可他並無半點驕縱之氣,待她一直頗為友善親切。
直到今天,早晨對她說了那番話,現在又對她不理不睬。
這個突如其來的改變,令她驚惶不安。
沈氏也在為顧謹言的言行頭痛不已,偏偏又不好對沈青嵐明言。含糊地說了句︰“他今日大概是心情不太好,所以不想說話。不必管他,過兩日就會好了。”
沈青嵐並不相信沈氏的說辭。
顧謹言剛才的怒氣,十有八九是沖著她來的。
不過,她沒有說穿這一層,而是順著沈氏的話音道︰“姑姑說的是。嵐兒知道了。”然後,走到床榻前,關切地詢問起了沈氏的病情。
沈氏心中涌起一陣暖意︰“大夫說了,我這是寒氣入體,喝上幾服藥,多歇上兩天就好了。”
沈青嵐立刻說道︰“姑姑若不嫌我笨手笨腳,今日晚上我就留在榮德堂里照顧姑姑吧!”
沈氏略略一愣,旋即笑道︰“我身邊多的是丫鬟伺候,不需要你操心忙碌了。”
“這怎麼能一樣。丫鬟們是下人,伺候姑姑衣食起居。我留下陪著姑姑說話解悶也是好的。”沈青嵐十分堅持︰“姑姑就答應了吧!也讓我有機會盡一份心意。”
沈氏聽著這番話,十分受用,終于點點頭應了。
她生病,沈青嵐一天來探望兩回,還想著晚上要留下照顧她。
顧莞寧連面都沒露。
兩相比較,自是沈青嵐更貼心。她多疼沈青嵐一些,也是應該的。
至于顧謹言,現在受了顧莞寧挑唆,鬧了脾氣。過幾日,哄上幾句也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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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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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9 PM
第六十八章 離心(四)
當天晚上,沈青嵐便留在了榮德堂里,細心小意地陪著沈氏說話。
說細心小意,其實也沒那麼誇張。
沈氏待她一直都是極好的,也樂意聽她說起在西京時候的生活。每次她只要說的可憐些,沈氏便滿臉唏噓,然後會悄悄將私房里的好東西給她。
沈青嵐剛到侯府的時候,有些戰戰兢兢,不清楚沈氏為何對她這麼好。
直到現在,她也沒想明白這其中的緣故——沒想明白也無所謂了。
反正,她只要知道沈氏是她的靠山就可以了。
她要留在定北侯府,她想過錦衣玉食的生活,她想有一份豐厚的嫁妝,她想日後有一門好親事……
這一切,都要靠沈氏。
所以,她一定要將沈氏哄好才是。
……
同樣的夜晚,依柳院的東廂房里燈火通明。
顧謹言紅著一雙眼楮,委屈又難過地說起了挨罵一事︰“……姐姐說的沒錯,自打青嵐表姐來了之後,母親就變了。整顆心都偏到了青嵐表姐身上。”
“往日母親最疼我,連句重話都舍不得說。今天我不過是提議讓青嵐表姐搬出府,她就大發雷霆,還責罵于我。”
說到這兒,自小被沈氏千嬌萬寵捧在手心里的顧謹言,愈發覺得委屈。淚珠在眼眶里不停滾動。
顧莞寧也是雙眸微紅,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安撫道︰“阿言,你別生母親的氣了。沈表姐是她的娘家佷女,不遠千里前來投奔,母親多疼她也是應該的。”
顧謹言忿忿道︰“娘家佷女難道比我們姐弟兩個還要重要嗎?”
顧莞寧苦笑一聲︰“阿言,我說實話,你別不愛聽。”
“自沈表姐來了之後,母親眼里哪里還有我這個女兒。手里的私房不知貼補了多少給沈表姐,這也就罷了。遇到什麼事,一個勁兒地只怪我,護著沈表姐。”
“親生的女兒,倒不及一個沈家表姑娘。”
“還有你,往日母親是最疼你的。可現在,在母親心里,沈表姐比你還要重要幾分了。你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可不是這樣嗎?!
顧謹言越想越懊惱,越想越憤怒,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可惡!”
為什麼會這樣?!
沈青嵐到底有哪里好?
動輒淚眼汪汪地裝可憐博同情,動輒一副受委屈的模樣。看著溫柔嬌怯,實則心機深沉。
往日顧謹言還覺得沈青嵐頗有幾分可憐,對她也很溫和。現在一旦生出了厭惡之情,再回想起沈青嵐平日的行徑,便一千一萬個不順眼了。
顧莞寧將顧謹言的神色變化都看在眼底,故意嘆口氣︰“罷了!不管如何,我們兩個總不能忤逆母親,否則就是不孝了。”
孝之一字,重于泰山。
顧謹言自小學習四書五經,接受的儒家正統教育,最重孝道,平日也最聽沈氏的話。不過,今天的事實在太令人憤慨了。
顧謹言小臉憋得通紅,半晌才憋出幾句︰“母親執意要留沈表姐住在府里,我們也沒辦法。不過,從明天起,我再也不會理她。”
“不可。”顧莞寧蹙了蹙眉︰“就是因為我不肯理睬沈表姐,母親才會生我的氣。如果你也不理沈表姐,母親怕是會更生氣。”
“由得她生氣去!”顧謹言硬邦邦地應道︰“她若是因此責怪我,以後我連榮德堂也不去了。”
顧莞寧不假思索地應道︰“這怎麼行。母親素來不喜歡我,我去不去都無妨。若是連你也不去榮德堂了,母親該有多傷心難過。”
“阿言,你聽我的話,別和母親較勁了。明日照常去榮德堂給母親請安。”
顧謹言抬頭看著一臉焦慮的顧莞寧,心中大為動容,情不自禁地嘆道︰“姐姐,我以前總覺得你性子太過倔強,常頂撞母親。沒想到,你竟這般孝順體貼母親。”
頓了頓,又道︰“不過,我是不會去的。”
“母親一日不送走沈表姐,我就一日不去榮德堂。更不會理睬沈表姐!”
素來性情溫軟的顧謹言,此時一臉堅決。
顧莞寧眼中閃過一絲快意,口中卻道︰“你想想母親往日待你的好。你為了一個沈表姐,就和母親鬧成這樣,母親豈不傷心?”
說著,眼圈悄然紅了,聲音也低沉了下來︰“而且,母親一定會以為是我挑唆你和她鬧別扭。怕是對我更加不喜了。”
看著倔強驕傲的顧莞寧這般低落消沉,顧謹言鼻子一酸,眼眶也紅了︰“姐姐,我真不知道母親是怎麼想的。明明我們才是她的親生兒女,她怎麼能為了一個外人,就這般對我們?”
顧莞寧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低聲道︰“阿言,我們姐弟兩個在這里說些知心話。這些萬萬不能讓任何人知曉。”
“其實,我也覺得此事有些蹊蹺。”
“母親和娘家其實並不近親。這些年,大舅二舅登門的次數屈指可數,平日連書信來往都極少。我們嫡親的表兄弟姐妹,從未來過京城。”
“這位五舅舅,不過是母親的堂兄,怎麼感情就這般好了?”
“母親為了安置他們父女,不知費了多少心思。還特意為五舅舅置辦了一處宅院,又對沈表姐這麼好。這其中,是不是有些我們不知道的緣故?”
是啊!
沈謙不過是沈氏的堂兄,沈氏對他們父女為何這麼好?
種種異樣,顧謹言往日並未多心。此時一細想,忽然覺得處處不同尋常。
這其中,到底有什麼秘密?
顧莞寧沒說話,顧謹言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
不知過了多久,顧莞寧才張口打破了沉默︰“我也只是胡亂猜疑,不過,一直想不出頭緒來。你在母親面前,可別說漏了嘴。”
顧謹言鄭重地點頭應下了︰“姐姐放心,我知道輕重,絕不會和任何人提起半個字。”
不過,這件事實在是太奇怪了!
姐姐雖然聰慧能干,畢竟是閨閣少女。這等事情,還是由他暗中調查更合適。
顧謹言口中不說,心里卻暗暗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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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49 PM
第六十九章 離心(五)
沈氏在床榻上養病三日。這三天,沈青嵐幾乎寸步不離地守在床榻邊,熬藥喂藥俱是她親手為之。
沈氏心中既感動又快慰。
想到顧謹言姐弟,心中又是一陣陰郁憋悶。
顧莞寧也就罷了,這丫頭最是執拗傲氣。那一天晚上母女兩個大吵了一架,以她的性子,不來探望自己也實屬正常。
顧謹言素來孝順聽話,和自己最是親近。這一回,卻也三天沒露面了……
“姑姑,該喝藥了。”
沈青嵐小心翼翼地端了藥碗到床榻邊,碗里褐色的藥汁冒著熱氣。沈青嵐舀起一勺,細心地吹了吹,才送到沈氏嘴邊。
沈氏心不在焉地張口喝了藥。
那一天自己真不該在氣頭上責罵兒子。他長這麼大了,何曾受過半點委屈。這幾日心里一定憋著一口氣,所以才不肯到榮德堂來。
沈青嵐見沈氏皺著眉頭,有心哄她高興,張口笑道︰“姑姑的身子已經好多了,剛才大夫也說了,喝了最後這頓藥,就能出屋子走動。在屋子里悶了三日,不如我陪著姑姑去園子里轉轉吧!”
沈氏本不想出去,轉念一想,出去轉轉也好。正好讓丫鬟去族學里叫顧謹言到園子里來。顧謹言再生氣,也不會當著眾人的面拒絕她的吩咐。
等見了面,好好哄一哄他就是了。
這麼一想,沈氏心情好了不少,笑著應道︰“也好。你這幾天一直待在榮德堂里,也被悶壞了吧!”
沈青嵐抿唇一笑︰“能陪著姑姑,我心里不知道多高興,哪里會覺得悶。”
沈氏聽著這番貼心的話,心中自是暢快。張口喊了幾個丫鬟進來︰“碧容碧玉,你們兩個伺候我換衣梳妝。碧彤,你去族學一趟,請四少爺到園子里,就說我有要緊事和他說。”
至于顧莞寧,還是算了吧!
那一天的爭吵還歷歷在目。她這個做母親的,不能先示弱,總得等著顧莞寧低頭認錯才對。
……
碧容碧玉精心伺候沈氏梳妝更衣。
沈氏病了三日,臉色不甚好看,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碧容手巧,為她細細地敷了一層脂粉,掩住了病色。
沈青嵐笑著誇贊道︰“姑姑生的真美,看著就像二十歲。若不說,誰能知道姑姑已經有一雙這麼大的兒女了?”
沈氏攬鏡自照,對自己的花容月貌也頗為滿意,聞言笑道︰“你和我生的相像,誇我美貌,不就是在誇贊自己麼?”
沈青嵐羞澀地紅了臉︰“我哪里比得上姑姑。聽說,已故的姑父當年路過西京時,只見過姑姑一面,便對姑姑一見鐘情,堅持要娶姑姑為妻。後來姑姑病了一年多,姑父便等了一年多。足可見姑姑年輕時是何等美麗動人了。”
沈青嵐自以為這番話能哄得沈氏高興。
沒想到,沈氏聽了這番話,竟倏忽沉了臉︰“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聲音異常嚴厲。
沈青嵐心里一跳,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我也是聽身邊的李媽媽說的。”
“好一個多嘴的婆子。”沈氏冷笑一聲︰“我讓她去伺候你衣食起居,她竟在你面前說三道四。”
轉頭吩咐碧玉︰“傳我的話,讓李媽媽今日就收拾東西去漿洗房當差。”
在主子身邊伺候,是有頭臉的管事媽媽。漿洗房是最累最苦的差事。
沈氏只一句話,便奪了李媽媽的差事。
碧玉心中一凜,應了一聲,便退下了。
雖然未責備沈青嵐半個字,沈青嵐卻被嚇得花容失色手足無措︰“我以後再也不敢胡亂聽信別人的話了,姑姑別生氣。”
沈氏生平最恨這一段往事,更不願沈青嵐知曉。此時借著責罰李媽媽,不輕不重地數落沈青嵐幾句︰“長輩們的事,你身為晚輩,本就不該饒舌。那些下人盡說些捕風捉影的事,豈可盡信。”
沈青嵐唯唯諾諾地應了,心里卻暗暗生出了一絲疑惑。
提到當年的事,為何沈氏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
沈青嵐攙扶著沈氏進了園子里。
定北侯府的花園比起傅府的園子,算是各有千秋。傅家的園子里多種花草,顧家是武將門第,園子修整得頗為干淨整潔,花草只是點綴,樹木更多些。
說來也巧,剛進園子,就遇到了吳氏方氏。
“弟妹這身子可好些了?”吳氏笑著走上前,親熱地拉著沈氏的手噓寒問暖︰“我和三弟妹正想著去榮德堂看看你呢!”
沈氏和吳氏素來面和心不合,聞言淡淡一笑︰“大嫂有心了。”
吳氏目光在沈青嵐的身上打了個轉,故作關切地說道︰“嵐姐兒這幾日怎麼沒去正和堂?”
沈青嵐自然沒臉說是太夫人的意思,遮掩地笑道︰“姑姑生病,我在榮德堂里伺候姑姑湯藥,便沒去正和堂,女學也沒去。”
“真是個孝順又惹人疼的。”吳氏的語氣略顯浮誇︰“二弟妹也是有福氣,身邊有這麼一個知冷知熱的佷女。”
佷女知冷知熱,一雙兒女可是連面都沒露。
定北侯府就這麼大,各院子里的動靜,彼此哪有不清楚的。
吳氏話中有話,沈氏豈能聽不出來?
沈氏心中暗恨兒女不給自己長臉,面上卻若無其事地笑道︰“我哪里比的上大嫂有福氣。華姐兒行哥兒都是孝順聽話的,敏姐兒和知哥兒也都是懂事的孩子。”
吳氏笑容一僵。
這話可算是戳中她心窩了。
長房兒女雖多,卻有一半都是出自姨娘的肚子。顧湛雖然短命,對沈氏卻是一心一意。連個通房丫鬟也沒有。
兩人你來我往地打著機鋒,方氏慣例不吭聲。
沈青嵐眼角瞄到熟悉的身影,忙笑著打圓場︰“姑姑,言表弟來了。”
沈氏顧不得再和吳氏斗嘴,忙迎了上去。
方氏扯了扯吳氏的衣袖,小聲道︰“大嫂,我們先回去吧!”
吳氏憋了一肚子悶氣,哪肯就這麼離開,低聲道︰“回去又沒什麼事,急什麼。我們也跟著去看看。”
說不定,今天就有一場熱鬧可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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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0 PM
第七十章 離心(六)
“阿言!”
沈氏揚起笑臉,親昵地走到顧謹言面前,拉起顧謹言的手︰“你總算是來了。”
顧謹言用力抽回手,沒什麼表情地應道︰“母親特意讓人叫我過來,說有要事和我說?不知是何事?還請母親快些說,我剛才和夫子告了假,還得回去上課。”
沈氏手中一空,心里一涼。
已經三天過去了。
顧謹言竟還沒消氣!
沈氏面上又擠著笑容道︰“也沒什麼要緊事。就是幾日沒見你了,心里惦記得很,這才特意差人叫你過來說說話。”
顧謹言皺了皺眉頭,繃著臉說道︰“母親既是無事,不該打擾我上課。想說話,什麼時候不行,非要在這時候叫我到園子里來?”
……顧謹言何曾這般頂撞過她?!
沈氏心中氣惱不已,原本想著好言好語地哄他幾句,此時心火一上來,也顧不得了︰“你連著三天都沒到榮德堂來。我想和你說話,也得見到你的人才行。可不就得差人叫你來麼?”
顧謹言輕哼一聲︰“母親不是有沈表姐陪著嗎?哪里還用我去探望?”
沈氏︰“……”
沈青嵐心里一緊,忙柔聲道︰“我哪里能代替言表弟。這幾日,姑姑可是一直念叨著你呢!”
“言表弟,我說句不該說的話。母子之間,哪有隔夜仇。有什麼不痛快,過了三天,也早該消氣了。”
顧謹言眼皮抬都沒抬一下︰“我和母親說話,還輪不到不相干的人指手畫腳。”
沈青嵐︰“……”
這還是那個彬彬有禮親切溫和的言表弟嗎?
吳氏方氏都在,還有一堆丫鬟,他怎麼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讓她難堪?!
沈青嵐難堪至極,咬著嘴唇,差點哭出聲來。
沈氏不敢置信地看著顧謹言,滿心的怒火蠢蠢欲動,聲音不自覺地嚴厲起來︰“阿言,你怎麼能這麼和你表姐說話!你的禮儀教養哪兒去了?”
顧謹言平日再好性子,也是眾人嬌寵著長大的,此時怒氣上來,話語格外尖銳︰“母親該慶幸我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也沒忘了禮儀教養。否則,我早就翻臉走人了。”
沈青嵐再也忍不住,淚水當場就落了下來。
顧莞寧一開始就厭惡她,她也習慣了顧莞寧的惡言相向。溫和可親的言表弟,為何陡然就變了態度?
沈氏氣得臉都白了︰“顧謹言,你給我立刻向嵐兒道歉。”
顧謹言抬起頭,直直地看著沈氏︰“我若是不肯道歉,母親又待如何?是不是以後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沈氏被噎得差點一口氣上不來︰“你說什麼?!我就你這麼一個兒子,這輩子的指望都在你身上,平日恨不得將你捧在手里。你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顧謹言難得的犯起了 脾氣︰“有沈表姐陪著,母親還惦記我做什麼。”
沈氏咬牙切齒地問道︰“是不是莞寧背地里和你說了什麼?”
不然,一向好脾氣的顧謹言,怎麼會這般針對沈青嵐?
“母親說這話不嫌可笑嗎?”顧謹言為顧莞寧憤憤不平︰“怎麼什麼事都怪到姐姐身上?我真懷疑,到底誰才是你親生的女兒!”
做了虧心事的人,分外聽不得這樣的指責。
沈氏氣得眼冒金星。
……
吳氏在一旁看了這一幕好戲,樂得差點笑出聲來。
沈氏平日里矜持孤傲,從不把她這個長嫂放在眼里。對嫡親的女兒顧莞寧不冷不熱,偏疼娘家佷女。
現在倒好,連自己的兒子也和她鬧翻了。
報應!這就是報應啊!
“阿言,你怎麼能這般和自己的母親說話。這天底下,哪有不疼兒子的親娘。佷女再好,也比不得親兒子。”
吳氏看熱鬧不嫌事大,假惺惺地張口勸道︰“瞧瞧你娘,別氣得臉都白了。你還不快些給你娘陪個不是。不然,你娘氣出個好歹來,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
呸!
她倒是巴望著自己被氣出個好歹!
沈氏回過神來,冷冷說道︰“大嫂今日真是閑的很,竟幫著我教訓起兒子來了。有這份閑工夫,不如做些針線打發時間。”
“喲!這話是怎麼說的。”吳氏一臉冤屈的神色︰“我好意幫你說話,怎麼反倒落了埋怨。”
“多謝大嫂‘好意’。”沈氏冷笑︰“這是我們二房的事,就不勞煩大嫂操心了。”
吳氏常年被沈氏壓著一頭,心中早就憋著一股悶氣。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當然不肯放過。正色說道︰“弟妹此言差矣。”
“阿言是二房的兒子,也是顧家唯一的嫡子。將來這定北侯的爵位,可是要由阿言承襲的。顧家的家業,也都有阿言繼承。我們三房未曾分家,以後都要靠著阿言。阿言可不止是你一個人的兒子,也是我們顧家的希望。”
“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為了一個娘家佷女就訓斥阿言。這可實在不妥。若是讓婆婆知道了,少不得也要數落你。”
“我也是好心,這才勸阿言給你陪不是。依著我說,這事倒是怪不得阿言。你這個做母親的,也有不是之處。”
吳氏今日超常發揮,說的頭頭是道。
沈氏被氣得眼前一黑。
更可氣的是,顧謹言竟一臉感激地對吳氏說道︰“多謝大伯母仗義執言!”
沈氏本就沒痊愈,身子還虛弱,這一氣急攻心,頓時身子一軟,倒向一旁。
沈青嵐驚呼一聲︰“姑姑!”
一個箭步沖上前,攙扶住沈氏。卻不料,沈氏身子不輕,她力氣不足,不但沒攙扶住沈氏,反而踉蹌著差點摔倒。
幸好丫鬟們眼疾手快,連忙攙扶住沈氏和沈青嵐。
顧謹言也沒料到會將沈氏氣昏過去,心中微微有些後悔。
一看到沈氏昏迷中還依偎在沈青嵐身側,那股悔意很快又被拋到了腦後。
母親這麼喜歡沈青嵐,就讓沈青嵐一直陪著她好了。
顧謹言面無表情地吩咐丫鬟將沈氏攙扶回榮德堂,然後轉身回了族學上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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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余波(一)
“誒喲!婆婆當時沒在場,沒能親眼看見這一幕,真是太可氣了!”
吳氏滿臉憤慨地將園子里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弟妹真是越發偏心的過分了。之前為了嵐姐兒,和寧姐兒鬧了爭執。現在又和言哥兒鬧騰。為了一個娘家佷女,竟是連自己的一雙兒女都不顧了。連我這個做長嫂的,也實在看不下去了。”
太夫人眼底的怒氣漸漸匯聚。
這個沈氏!
真是豬油蒙了心!
吳氏一邊瞄著太夫人,一邊說了下去︰“兒媳斗膽說幾句不該說的話。我們顧家從沒虧待過表姑娘。若竹在府里住了五年,蓮香也住了三年。她們兩個可從沒鬧出過這等事情來。這位沈家表姑娘,也不知用的什麼法子,哄得二弟妹對她這般偏疼偏愛。”
“再這麼下去,二房怕是沒個安寧的時候了。”
“二弟妹一時犯了糊涂,我勸她也不聽。想來,也只有婆婆說的話,她才能聽進幾分了。”
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氣,張口問道︰“沈氏人呢?”
多年婆媳,吳氏對太夫人的性情脾氣十分熟悉,知道太夫人這是動了真怒,心里頓時一喜,忙應道︰“二弟妹剛才氣暈過去了,被丫鬟們攙扶著回了榮德堂。”
太夫人沉聲問道︰“言哥兒呢?”
“言哥兒回族學上課去了。”方氏小心翼翼地接過話茬︰“二嫂身邊有嵐姐兒照應著,應該無事。”
太夫人沉著臉,什麼也沒說。
吳氏還想說什麼,見太夫人面色不妙,識趣地住了嘴。
挑唆幾句也就罷了,說的多了,不但討不了好,只怕還會惹來太夫人不喜。可就得不償失了!
……
沈氏氣急攻心,一時昏厥了過去。
丫鬟們將沈氏攙扶著回了榮德堂。
鄭媽媽聞訊急急趕來,見沈氏面容蒼白不省人事地躺在床榻上,心中一痛,低聲問碧玉︰“這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夫人怎麼暈倒了?”
碧玉略一猶豫,低聲道︰“夫人和四少爺爭執了幾句,氣得昏迷過去。”
什麼?
鄭媽媽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你沒說錯吧!是四少爺氣得夫人暈倒,不是二小姐?”
碧玉無奈地嘆口氣︰“這種事,我哪敢開玩笑。確實是四少爺!”
顧莞寧言語犀利刻薄,和夫人又不親近,如果說是她氣得夫人這般模樣倒也不稀奇。可……怎麼能是孝順又乖巧的四少爺?
鄭媽媽心緒復雜,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過了片刻,鄭媽媽才道︰“讓人請大夫了嗎?”
碧玉答道︰“已經打發人去請了。”
鄭媽媽嘆口氣,低聲吩咐道︰“今天的事,讓所有人都嘴緊著點,不得在背地里說三道四議論主子。更不能讓太夫人知道。”
“已經遲了!”碧玉苦笑一聲︰“當時大夫人和三夫人都在場。估摸著太夫人現在已經知道了。”
三夫人不是饒舌的人,大夫人可就……
鄭媽媽忍不住一跺腳︰“怎麼偏偏這麼巧!”
完了!
太夫人既是知道此事,少不得要訓斥夫人一頓。
就在此時,沈青嵐抽泣的聲音傳進鄭媽媽耳中。鄭媽媽忍不住皺眉道︰“夫人只是一時昏迷,一會兒就會醒。青嵐小姐還是別哭了。”
讓人聽著,不定以為沈氏怎麼樣了呢!
鄭媽媽心情不佳,語氣自是好不到哪兒去。
沈青嵐心里委屈極了。
顧莞寧厭惡她,顧謹言不理她。現在,就連姑姑身邊的管事媽媽也敢撂臉色給她看了……
“鄭媽媽,太夫人來了!”碧環匆匆進來稟報。
夫人昏迷不醒,眾人沒了主心骨,很自然地以鄭媽媽為首。鄭媽媽定定神道︰“大家不用慌,留下碧玉照顧夫人,其他人隨我出去迎太夫人。”
丫鬟們齊聲應了。
沈青嵐情不自禁地問了句︰“那我呢?”
……這麼簡單的事還用問麼?鄭媽媽嘴角抽了抽︰“太夫人來了,青嵐小姐自是應該出去相迎。”
表小姐看著聰明,行事卻沒什麼章法,這點小事就亂了分寸。比起沈氏當年可差遠了。
沈青嵐訕訕地應了一聲。
……
太夫人邁步進了榮德堂,身後跟著四個一等丫鬟,八個二等丫鬟,還有兩個管事媽媽。浩浩蕩蕩地一群人,將太夫人簇擁在中間。
太夫人神色淡淡,不辨喜怒。
鄭媽媽領著一眾丫鬟行禮︰“奴婢見過太夫人。”
沈青嵐也斂容行禮。
太夫人的目光掠過沈青嵐微微泛紅的眼眶,冷不丁地問道︰“嵐姐兒的眼圈怎麼紅了?莫非是誰欺負你了?”
沈青嵐心里一慌,期期艾艾地應道︰“太夫人誤會了,沒人欺負我。”
太夫人淡淡問道︰“既是沒人欺負你,為何紅著眼眶就出來見人了?”
沈青嵐︰“……”
太夫人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你是沈氏的娘家佷女,特意從西京前來投奔。我自問沒薄待過你,一應用度都比照華姐兒幾個。再有沈氏私下貼補,就是比起寧姐兒,也不差什麼。”
“不求你心懷感恩,至少也別在人前露出這副被欺辱的可憐模樣。讓外人見了,不定以為你在顧家受了多少委屈。”
沈青嵐漲紅了臉,急急地申辯︰“太夫人真的誤會了。我是見姑姑昏厥,一時情急才哭了片刻。絕沒有抹黑侯府的意思。”
“沒有最好。否則,我們顧家容不得心思過多的人。”
太夫人冷冷扔下兩句,便邁步進了內室。鄭媽媽等人噤若寒蟬,不敢多言,忙跟在太夫人的身後。
沈青嵐心中一陣酸苦自憐,卻不敢再掉眼淚,低著頭,跟了上去。
太夫人走到床榻邊,目光掃過沈氏蒼白的面容︰“請大夫了嗎?”
丫鬟們不敢吭聲,鄭媽媽硬著頭皮答道︰“已經派人去請了,一會兒就該到了。”
太夫人嗯了一聲,並無要走的意思。
鄭媽媽沖一旁的碧彤使了個眼色。
碧彤立刻搬來一張椅子︰“請太夫人安坐。”
太夫人安然坐下,隨口吩咐一聲:“來人,去請二小姐和四少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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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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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1 PM
第七十二章 余波(二)
沒等多久,沈氏悠然醒來。
剛睜開眼,太夫人冷肅的臉孔便映入眼簾。
沈氏心里一跳,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罷了!你這副模樣,安生地在床榻上躺著就是了,不必起身行禮。”
太夫人臉上沒什麼多余的表情,聲音也冷冷淡淡地︰“等大夫來了,讓大夫好好給你瞧瞧。可別落下什麼病根。”
婆媳十幾載,沈氏對太夫人有著天然的敬畏。此時見太夫人神色語氣不善,心里一沉,戰戰兢兢地應了聲是。
太夫人瞄了神色不安的沈氏一眼︰“我聽吳氏說,是言哥兒出言頂撞你,將你氣昏了。是也不是?”
沈氏雖然被顧謹言氣了個半死,一聽到太夫人這般問話,卻又擔心顧謹言會被訓斥責罰,忙說道︰“大嫂說的太嚴重了。其實阿言也沒說什麼,是我病弱體虛,一個沒站穩,才會昏倒。和阿言根本沒什麼關系。”
太夫人冷哼一聲︰“慈母多敗兒,花園里發生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你就別替他遮掩了。”
“言哥兒是我們顧家唯一的嫡子,將來這定北侯府的家業都要由他繼承。如果他是個不孝子,有何臉面繼承侯府爵位?”
太夫人雖然疼愛兒孫,對兒孫的要求也極高。
這種忤逆不孝的行徑,她是萬萬不會允許縱容的!
沈氏聽的心驚肉跳,還想再為顧謹言辯解幾句,就聽太夫人冷冷說道︰“你什麼都不用說了。我已經打發人去叫言哥兒寧姐兒過來了。是非曲直,當面說個清楚,我老婆子還沒到昏庸糊涂的時候。”
沈氏臉色微微一白,下意識地瞄了沈青嵐一眼。
太夫人分明是話中有話,擺明了是沖著沈青嵐來的。待會兒可得小心應付才是……
沈青嵐被太夫人的威嚴壓得不敢抬頭,錯過了沈氏的眼神暗示。
……
“小姐,太夫人打發身邊的丫鬟過來,說是讓小姐立刻去榮德堂一趟。”琳瑯湊到顧莞寧身邊,輕聲說道。
顧莞寧微微一怔,很快點了點頭。
和夫子告了假之後,顧莞寧領著丫鬟們出了女學。
“好端端地,太夫人怎麼忽然讓小姐去榮德堂?”琳瑯百思不得其解,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
玲瓏接過話茬︰“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太夫人平日待在正和堂里,很少去榮德堂。又特意叫小姐過去,莫非是夫人出了什麼事?”
顧莞寧目光一閃,淡淡說道︰“去了不就知道了。”
祖母明知道她和沈氏在慪氣冷戰,卻又特意叫她過去。
一定是沈氏出事了!
剛走到榮德堂外,身後便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姐姐!”
是顧謹言!
顧莞寧轉身︰“阿言,你怎麼也來了?”
顧謹言低聲答道︰“是祖母讓人叫我過來的。”
他的神色有些緊張局促,還有些做了錯事的心虛不安。
顧莞寧心里一動,試探著問道︰“阿言,祖母忽然讓人叫我們過去,是不是母親出什麼事了?”
顧謹言略一猶豫,才低聲道︰“之前在園子里,我和母親爭執了幾句,大伯母在一旁幫著我說話,母親被氣得昏倒了。”
呵呵!原來是沈氏被氣暈了!
還是被最疼愛的兒子氣暈的。
這滋味,沈氏怕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吧!
顧莞寧心里一陣暢快,面上卻露出訝然︰“你說什麼?你怎麼會將母親氣得昏過去?是不是母親又責罵你了?”
“我不願搭理沈表姐,母親心中不快,訓斥我兩句。我聽著憋悶,便頂撞了回去。”
顧謹言想起之前花園里的那一幕,依舊滿心忿忿耿耿于懷︰“大伯母說的沒錯。沈表姐再好,也不及親生兒女重要。母親竟為了區區幾句話就氣得暈倒了,由此也可見沈表姐在她心中的分量了。”
原來還有吳氏在一旁煽風點火。
沈氏從不將吳氏放在眼底。被吳氏親眼看到母子爭吵,以沈氏的心高氣傲,自是容忍不了,也怪不得氣得昏厥。
顧莞寧將微微翹起的唇角壓了下去,嘆口氣道︰“阿言,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不管怎麼說,我們做兒女的,總不能忤逆母親。”
“母親被氣得不省人事,連祖母都驚動了。待會兒,我們兩個都少不了會被祖母訓斥一頓。你可別犯 脾氣,乖乖聽著,不能頂撞祖母,知道了麼?”
顧謹言點點頭應下了。
……
不出顧莞寧所料。
姐弟兩個剛踏進沈氏的屋子,還沒等說話,太夫人便冷著臉說道︰“寧姐兒,言哥兒,你們兩個給我過來。”
顧莞寧和顧謹言早有心理準備,一起走到太夫人面前。
“言哥兒,你先來說,今日到底是怎麼回事?”太夫人厲聲問道。
顧謹言從未見過太夫人這般嚴厲,身子不由得瑟縮了一下,原本鼓起的勇氣,也泄了大半︰“祖母,是孫兒的不是。孫兒頂撞了母親,將母親氣得昏迷不醒。祖母盡管責罰,孫兒絕無怨言。”
太夫人沉聲道︰“言哥兒,你自小就是個孝順懂事的孩子。祖母相信,你不會無端頂撞自己的親娘。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一道來,不必隱瞞。”
……這哪里是來算賬,分明是給顧謹言姐弟撐腰來了!
沈氏心里咬牙暗恨,唯恐顧謹言不管不顧地將一切都說出來,連連沖顧謹言使眼色。
顧謹言今天將沈氏氣昏倒,心里也有些惴惴難安,此時見沈氏目中露出軟弱哀求,心里不由得一軟。
到了嘴邊的話,竟說不出口了……
此時,顧莞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祖母,這件事的起因在我,不怪阿言。要責罰,就責罰我吧!”
太夫人不動聲色地哦了一聲︰“到底是怎麼回事?說來給我聽聽。”
沈氏搶著說道︰“不過是鬧了幾句口角,真的沒什麼。”
太夫人看也沒看沈氏,又問了一遍︰“寧姐兒,你有什麼委屈,都告訴祖母。”
顧莞寧還沒說話,便已微微紅了眼圈,哽咽著喊了聲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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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1 PM
第七十三章 余波(三)
太夫人何曾見過顧莞寧這般模樣。
看著顧莞寧委屈難言的神色,太夫人一陣陣心疼,面上卻沒流露出來︰“所有人都退下吧!”
一聲令下,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退的干干淨淨。
鄭媽媽放心不下沈氏,有心留下,被太夫人淡淡地瞄了一眼,立刻收起了所有的小心思,乖乖地退下了。
“事情的起因,要從傅家做客的時候說起……”
顧莞寧將事情的始末娓娓道來。沈青嵐在人前失禮失態,之後在沈氏面前哭訴,沈氏因此而怒斥她等等。
沈青嵐一張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羞愧地不敢抬頭。
沈氏的面色也是變了又變。
“……阿言知道我受了委屈,心里為我憤憤不平。對母親說,讓沈表姐搬出侯府。母親勃然大怒,怒罵了阿言幾句。阿言心中委屈不已,今日在園子里便頂撞了母親。”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顧莞寧說完了一大通,抬起頭來看著太夫人︰“祖母,這一切不怪阿言,都是我的錯。”
顧謹言聽得氣血上涌,再也顧不得沈氏哀求可憐的目光,挺直胸膛,大聲道︰“一人做事一人當。是我氣得母親昏迷不醒,是我忤逆不孝。祖母只管責罰我一個人,別怪姐姐。”
“不過,為了我們闔府安寧,沈表姐還是搬出府為好。母親堅決不允,還請祖母說服母親,將沈表姐送到五堂舅舅那里去。”
沈青嵐臉色慘白,頭腦一片空白。
沈氏身子晃了一晃,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
孝順又聽話的兒子就像吃了迷魂藥一般,口口聲聲和她作對,一心向著顧莞寧!他根本不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他!
他現在痛恨的表姐,才是他同父同母的嫡親姐姐啊!
顧謹言一口氣將心里憋了幾天的話全部說了出來,只覺得無比暢快。此時也顧不得沈氏會有多傷心難過,更顧不得沈青嵐有多難堪。
顧謹言跪下,深深地磕頭︰“孫兒求祖母了。”
“阿言!”沈氏失態地尖叫了一聲,淚水嘩地涌出眼角︰“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對自己的親娘?你怎麼能這般對你的……青嵐表姐。她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和莞寧都容不下她?”
“你們都要攆她走是吧!好,她走,我也走!”
顧謹言不敢置信地看著沈氏︰“母親!”
沈氏已經顧不得什麼定北侯夫人的優雅儀態了,一邊哭一邊說道︰“我收容自己的娘家佷女,給她一個容身之地。我做錯什麼了?你們姐弟兩個,一個一個這樣逼著我。你們這是要逼我死給你們看是不是?”
沈青嵐也終于忍不住了,嚶嚶哭著撲到床邊︰“姑姑,是我不好,都是我連累了你……”
……
姑佷兩個抱頭痛哭,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顧莞寧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只有厭惡,再無一絲波瀾。
為了能留下沈青嵐,沈氏真是豁出去這張臉了。
這麼一鬧,就算是祖母,也不便強行送走沈青嵐。
否則,豈不是要落個容不得人的惡名?
顧謹言從未經歷過這等陣仗,頗有些手足無措︰“母親,我只希望我們一家三口過的和和睦睦,所以才想著讓沈表姐搬出府。我絕沒有要逼你的意思。你別哭了……”
然而,沈氏的哭聲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發大了。
顧謹言頹然地低下頭,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顧莞寧迅速地看了太夫人一眼。
太夫人皺緊了眉頭,眼中滿是怒意。
在看到顧莞寧安撫的眼神後,太夫人深呼吸一口氣,將噴薄而出的怒氣按捺下去,冷冷說道︰“行了,別哭了!幸好我讓下人都退了出去,否則,你這副樣子讓下人們見了,成何體統。”
“你是定北侯夫人,豈能和那些市井潑婦一般耍潑胡鬧!”
最後一句,說得十分嚴厲!
太夫人多年積威,沈氏一聽到她的斥責聲,心里便暗暗生寒,哭聲很快停了。沈氏哭聲一停,沈青嵐也不敢再哭,胡亂用袖子擦了眼淚,瑟縮地站在床邊。
“沈氏,我現在問你,你是不是一定要將沈姑娘留在府里?”太夫人沉聲問道。
沈氏下意識地抬頭,正好迎上太夫人銳利森冷的目光,心里緊了一緊。咬咬牙應道︰“是,兒媳實在不忍拋下嵐姐兒不管,還請婆婆成全。”
好一個實在不忍!
太夫人怒極反笑︰“你對娘家佷女一片慈愛,我怎麼能忍心阻撓。你既是堅持如此,就依著你的心意吧!”
沈氏松了口氣,連連道謝︰“多謝婆婆。”
只要太夫人松了口,顧莞寧和顧謹言再鬧騰也無濟于事。
沈青嵐也頗為乖覺,不等沈氏暗示,便跪下磕了三個頭︰“謝太夫人。青嵐說話行事沒分寸,惹得莞寧表妹和言表弟不喜。以後青嵐再也不敢了。”
太夫人冷然道︰“寧姐兒和言哥兒喜不喜的,還在其次。可二房因為你,鬧的母子失和母女離心。你姑姑偏疼你,硬是要將你留在身邊。我也不好說什麼。”
“不過,你給我聽好了。以後就在侯府里好好待著,外出做客,你就別跟著一起去了。還有,正和堂你也不必來了。多來榮德堂,陪著你姑姑,哄得她開懷,就算你盡到本分了。”
沈氏面色一變。
太夫人這麼說,以後沈青嵐就再也沒了出頭露面的機會!以後想謀一門好親事,也是難上加難了。
可此時此刻,又哪里容得她說個不字?
沈青嵐有些倉惶地抬頭看了過來,沈氏沖她使了個眼色。
沈青嵐忍住心里的委屈,低聲應道︰“青嵐謹遵太夫人教誨,以後一定好好陪伴姑姑。”
太夫人懶得再多看沈青嵐一眼,對沈氏說道︰“你身子不適,就好好歇上一段時日,不必操心府里的瑣事。暫且由吳氏方氏打理。待會兒就讓人把庫房鑰匙和府里的賬冊都送到正和堂去。”
沈氏臉上頓時沒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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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2 PM
第七十四章 怨懟
太夫人輕飄飄一句話,便奪了沈氏管家的權利!
沈青嵐心中陡然一驚。下意識地抬頭看了沈氏一眼。
沈氏縱然有再多的不甘,也不敢表露出來,憋屈地應了一聲。
如果她表現得好,這賬冊和鑰匙很快就會被送回來。如果表現得不好,這靜心養病的日子怕是遙遙無期……
太夫人說完之後,又看向顧莞寧顧謹言︰“寧姐兒,言哥兒,你們母親身子不適,需要靜養一段時日。你們兩個也不必時時過來,免得擾了她養病。”
有了這番話,顧莞寧和顧謹言就是不到榮德堂來,也不為不孝了。
顧莞寧和顧謹言一起應了聲是。
然後,太夫人起身道︰“我這就回正和堂。人老不中用了,眼花看不清,你們姐弟兩個扶著我。”
然後,沈氏眼睜睜地看著一雙兒女攙扶著太夫人出了屋子。
……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打壓她這個兒媳不說,還挑唆兒女和她離心。
沈氏的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雙手用力握緊,指甲掐入掌心,一陣陣刺痛。
沈青嵐從未見過沈氏臉色這般陰沉,還以為沈氏因為被自己連累心中不忿,又膽怯又心虛又是不安︰“姑姑,對不起。因為我,讓姑姑受盡委屈,連管家的權利也被太夫人奪走,給了大伯母三嬸娘。”
沈氏的臉孔有些扭曲,咬牙切齒地哼了一聲︰“此事和你無關。都是那個老東西,故意刁難我!”
太夫人既是讓她“養病”,她這一時半會兒是休想“痊愈”了。
沈青嵐見沈氏沒生她的氣,心下稍安,順著沈氏的話音說道︰“太夫人也委實過分了些。說起來,不過是姑姑和莞寧表妹言表弟鬧了些口角。鍋碗瓢盆在一起總有聲響,一家人過日子,哪有不慪氣的呢?怎麼能全都怪到姑姑身上。”
這話算是說到沈氏心坎里了。
沈氏冷笑一聲︰“在那個老東西眼里,莞寧阿言才是她的心頭寶,我這個兒媳哪里算得上顧家人。沒什麼事的時候看不出來,一旦發生什麼事了,可不就都是我的錯!”
越說越憤怒,心里的怨懟幾乎要沖破胸膛。
……
嫁到顧家,本就非她所願。
當年她被硬逼著上了花轎,嫁到了侯府來,心不甘情願不願地成了顧湛的妻子。
生下顧莞寧之後,顧湛很快就去了邊關。她不但沒憂心丈夫,反而長長地松了口氣。雖然無法再回頭,至少也能一個人過些清淨的日子。
沒想到,太夫人很快就將管家的事務交給了她︰“沈氏,你是定北侯夫人,阿湛不在府李,這一大家子的瑣事就都交給你了。”
她戰戰兢兢地接過了太夫人手中的鑰匙和賬冊。從此,開始操持忙碌定北侯府里的內宅事務。
從一開始的手忙腳亂左右難支,到後來的游刃有余,整整花了好幾年的功夫。
直到顧謹言出世,她在定北侯府才算真正站穩了腳跟。
掌管著府中中饋,長嫂吳氏弟媳方氏都要奉承討好自己,出去做客受人尊重,自己的私房也隨之豐厚起來。
她也真正嘗到了富貴榮華的滋味。
可現在,就為了這一點點小事,太夫人竟然就將管家的事務奪走了。
可惡至極!
一團怒火在沈氏的胸膛里熊熊燃燒。
沈青嵐從未見過沈氏這副模樣,心中既驚又懼,也不敢再隨意出聲。
門外響起了丫鬟碧容的聲音︰“啟稟夫人,大夫已經請來了。現在可否讓大夫進來診脈?”
沈氏深呼吸口氣,將心里的怒氣怨懟按捺下去︰“讓大夫進來吧!”
就算為了顧及顧莞寧姐弟的顏面,太夫人也不可能徹底奪了她的管家權利。養病養上一陣子也罷,這侯府內宅,遲早都會是她的。
……
太夫人一路無話。
顧莞寧也沒出聲,默默地攙扶著太夫人到了正和堂。
“言哥兒,”太夫人按捺住心里的不快,低聲叮囑顧謹言︰“你母親執意要將沈家表姑娘留下,以後讓沈姑娘出府的事情,不可再提。”
顧謹言滿心不服︰“為什麼不能再提?我們顧家不歡迎她,為什麼不能讓她走?”
太夫人皺起了眉頭,聲音也嚴厲起來︰“不得胡言亂語!”
“沈姑娘是你母親的娘家佷女,你母親要收容她,你卻口口聲聲要攆她出府。這事若是傳了出去,外人可不知內情,只會說你忤逆不孝,容不得人。這樣的名聲一旦傳了出去,你以後還怎麼出去見人?”
“我們大秦朝,最重孝道。不孝兩個字落在頭上,你以為是好玩的事嗎?”
顧謹言被數落了一通,怏怏地應道︰“祖母教訓的是,孫兒知道錯了。”
太夫人又轉向顧莞寧,聲音同樣嚴肅︰“寧姐兒,這些話,你也聽好了。在府中怎麼鬧騰都無妨,可有一條,絕不能傳出半點不好的風聲。”
“言哥兒是二房嫡子,將來要繼承家業。”
“你是我們顧家唯一的嫡女,姑娘家的名聲是頂頂要緊的。萬萬不能有什麼不孝之類的傳言。聽懂了嗎?”
聲色俱厲的訓斥背後,是祖母疼愛孫子孫女的一片苦心。
如果不是為了她和顧謹言的聲名著想,祖母今日豈肯讓步,留下沈青嵐?
也正因為清楚祖母的良苦用心,顧莞寧才一直隱忍不發,沒有立刻揭穿沈氏的真面目。
紅杏出牆的兒媳,不守婦道的定北侯夫人,不是顧家血脈的孫子……這些秘密,一旦曝露出來,第一個經受不住的一定是祖母。
“寧姐兒,”顧莞寧遲遲沒應,太夫人忍不住又皺了皺︰“我剛才說的話,你可都記住了?”
“記住了,祖母。”顧莞寧回過神來︰“我一定牢記祖母的教誨,絕不會讓顧家因為我而蒙羞。”
太夫人聽著顧莞寧斬釘截鐵的話語,心中頗為欣慰,緊繃的神色也終于緩和了幾分︰“你能謹記這一點就好。”
“你們姐弟兩個自強自立,相親相愛,我這心里也就踏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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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倔強
顧謹言搶著說道︰“祖母放心。我以後什麼都聽姐姐的,那個沈青嵐,愛做什麼做什麼,我是絕不會理睬她了。”
太夫人眼中閃過滿意,口中卻說道︰“真是孩子脾氣。有些事,心中有數就是了,何必訴之于口。這等話,以後在祖母面前說了無妨,在別人面前,可是一個字都不要提了。”
頓了頓又道︰“你先回族學上課去吧!寧姐兒,你留下,陪我說會兒話。”
顧謹言乖乖應了,臨走前,特意叮囑顧莞寧︰“姐姐,你好好陪祖母說話,今兒個晚上,我也來正和堂,和姐姐一起陪祖母吃晚飯。”
顧謹言白淨的臉孔上,表情十分真摯。
顧莞寧含笑點頭,心里卻涌起復雜難言的滋味。
如果顧謹言真的是父親親生的兒子該有多好!
可惜,他偏偏是沈謙和沈氏的兒子。
這個身世秘密,遲早會有被揭露的一天。到那個時候,顧謹言在定北侯府再難立足……她其實從來沒有恨過這個同母異父的弟弟。她恨的人,一直是沈氏。
前世她秘密處死顧謹言,是因為顧家被沈氏害得家破人亡人丁凋零,只殺了沈氏不解恨,才遷怒到了顧謹言身上。
這一世,只要顧謹言一直站在她這一邊,她也該給留顧謹言一條生路……
顧謹言這般孝順聽話,太夫人看在眼里,心里無比欣慰︰“好,我讓廚房做幾個你們姐弟愛吃的菜,今天晚上,你們兩個陪祖母吃飯。”
顧謹言到底還小,很快就將沈氏沈青嵐的事拋到了腦後,高高興興地去了族學。
屋子里,只剩下太夫人和顧莞寧。
……
“寧姐兒,我特意留下你,你可知道是為什麼?”太夫人的聲音和緩了許多,看著顧莞寧的目光里,也滿是憐惜慈愛。
顧莞寧蹲下身子,將頭靠在太夫人的膝蓋上,輕聲道︰“祖母是擔心我和母親鬧的太僵,于閨名有損。又怕我性子過于執拗,聽不進別人的勸告。”
太夫人將手放在顧莞寧的發絲上,輕輕地撫摸著︰“你一直是個聰明靈透的孩子,果然猜到了祖母的心意。我留下你,確實是為了勸你幾句。”
“這世間的事,不全是看對錯。有的事情,明明是別人的錯,可因為身份的約束,往往會怪到你的身上。”
“你和你母親冷淡疏遠,往日還不算明顯。自從沈青嵐來了之後,你母親對她格外偏愛,也愈發顯得對你淡薄。你素來心高氣傲,心中難免不忿,對沈青嵐沒什麼好臉色。此次出府做客,看著沈青嵐丟人出丑,不願為她解圍。”
“這些事,本來怪不得你。是沈青嵐自己愛慕虛榮,浮躁淺薄,行事冒進,失了分寸。可你母親,不問青紅皂白就怪到了你頭上。以你的性子,自是不肯受這份委屈。所以才和你母親鬧了爭執。”
“祖母知道,這不是你的錯。可外人,只會說你頂撞生母,忤逆不孝。這樣的名聲一旦傳出去,以後誰還敢娶你回府做兒媳?”
“別人當著你的面,自是什麼都不會說。背地里,少不了要嚼舌頭。”
“剛強易折。女子太過好強了,少不得會吃苦頭。”
是啊!
前世的她,過于自傲自信,被沈氏耍得團團轉。被沈青嵐搶走了心上人。而她,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絕不肯委曲求全地嫁給齊王世子。
她太過驕傲,自尊心太強。
不過,她從未想過要改掉這個缺點。
顧莞寧抬起眼,目光清澈堅定︰“祖母,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生來就是這樣的性子。”
“誰對我好,我會加倍地對她好。誰若是負了我,我今生今世也不會原諒。”
“母親喜歡誰偏心誰,都是她的事。我不會奢求她喜歡我,更不會為了討她歡心,就對沈青嵐友善親切。她為了沈青嵐責怪我,我也絕不會退讓,必要和她力爭到底。”
“知道我的人,自能理解我的舉動,也不會因此小看了我。不知道我的人,在背後亂嚼舌頭,又和我何干!”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顧莞寧的眼中滿是倔強。
太夫人忍不住長長地嘆了口氣︰“你這丫頭,脾氣又 又執拗,和你父親真是如出一轍。”
“當年他跪在我面前,求娶你母親。我心中不願,倒不是嫌棄你母親家世低了些,而是覺得你父親只憑著一面之緣,就要娶你母親過門。這樣的感情,太過濃烈固執,也失了理智。可他硬是跪著不肯起來,我沒辦法,也只能依了他。”
說起往事,太夫人滿心唏噓︰“你母親過門後,和你父親相敬如賓,對你父親不冷不熱。可你父親,一顆心都在她身上,一門心思地待她好。”
“你出生後,你父親對你愛若至寶,不知有多歡喜。恨不得日日將你捧在手心里。可你母親,卻對你頗為淡漠,甚至很少親手抱你。”
“直到言哥兒出世,你母親才有了當娘的樣子。”
“只苦了你,外人看著你是侯府嫡女,受盡嬌寵。誰知道你母親待你這般涼薄?”
顧莞寧心中一陣酸澀︰“有祖母這麼疼我,已經足夠了。”
“傻丫頭,祖母不疼你,還能疼誰?”太夫人愛憐地俯下身子,將她摟進懷中︰“你是祖母的心頭寶。誰敢讓你受半點閑氣,祖母都恨不得撕了她。”
“不過,她到底是你母親。打老鼠也怕傷了玉瓶。就是沖著你和言哥兒,我也不能過分責罰她。”
“不然,折損的不僅是她的顏面,也是你們姐弟的臉面。”
如果不是投鼠忌器,今日她又怎麼會輕飄飄地就放過沈氏?
奪了沈氏的管家權利,也算是一個不輕不重的警告。
沈氏若是聰明的話,就該知道怎麼做。如果還是冥頑不靈,就讓她一直在榮德堂里“養病”吧!
顧莞寧對太夫人的心意了然于心,心中不由得涌起陣陣暖意。
祖孫兩個正說著話,紫嫣快步走了進來,低聲稟報道︰“啟稟太夫人,太子妃娘娘打發管事送了請帖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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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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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3 PM
第七十六章 請帖(一)
請帖?
太夫人一怔,很快會意過來,對著顧莞寧笑道︰“聽聞娘娘要設賞花宴,看來,這請帖是特意送給你的了。”
太子妃設賞花宴的用意,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出來。定北侯府適齡的少女雖然不少,有資格赴宴的,卻只有顧莞寧一人。
顧莞寧早有心理準備,聞言淡淡一笑︰“等看了請帖就知道了。”
太夫人嗯了一聲,隨口吩咐︰“請管事進內堂。”
祖孫兩個各自整理儀容,去了內堂。
一個年約四旬的管事媽媽微笑著送上了請帖︰“太子妃娘娘于下個月初二設賞花宴,特邀請貴府的二小姐赴宴。”
紫嫣忙接了請帖,送到太夫人手中。
太夫人並未翻看,將請帖放在桌子上,對管事媽媽笑道︰“不知這位媽媽怎麼稱呼?”
定北侯府是大秦第一將門,傳承百年簡在帝心。管事媽媽雖是太子府的人,也不敢輕慢,忙躬身應道︰“奴婢姓陶,太夫人叫奴婢陶媽媽就是了。”
“紫嫣,給陶媽媽看座。”太夫人含笑吩咐。
陶媽媽忙笑著推辭︰“在太夫人面前,奴婢怎麼敢坐。太夫人這般客氣,倒讓奴婢不知如何是好了。”
陶媽媽不肯坐,太夫人也不強求,笑著問道︰“敢問陶媽媽,太子妃娘娘設賞花宴,不知邀請了哪些府上的閨秀?”
陶媽媽含糊地應道︰“奴婢先送了貴府的請帖,待會兒還要去隔壁羅尚書府中一趟。其他的,奴婢就不太清楚了。”
陶媽媽不肯細說,太夫人也不再勉強,賞了陶媽媽兩封銀子。
到底是太子府里出來的管事,陶媽媽不是那等眼皮子淺薄的奴才,不卑不亢地謝了賞賜,便告退了。
……
待陶媽媽走後,太夫人才拿過請帖,細細翻看起來。看完後,將請帖給了顧莞寧︰“這請帖是給你的,你也好好看看吧!”
顧莞寧笑著應了一聲。
請帖大同小異,無非是更精致考究些。
一般來說,請帖上不會指名道姓地邀請誰登門做客。太子妃倒是直接的很,直接點明了是顧家二小姐。
顧莞華她們自是不能跟著去了。
顧莞寧漫不經心地翻看著請帖,臉上並無多少喜色和殊榮。
看在太夫人眼里,卻有了另一番意味︰“太子妃娘娘特意設賞花宴,想來是為了挑選合意的名門閨秀做太孫妃。你若是無意于此,不如想個法子,不去赴宴。”
太夫人早就屬意嫡親的外孫齊王世子做孫女婿,暫時還沒說穿這一層罷了。太子妃的賞花宴,對太夫人來說,並無太大吸引力。
在太夫人看來,顧莞寧和齊王世子情意相投,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只等著顧莞寧及笄,就能定下親事。
這賞花宴嘛,不去也罷。
顧莞寧的反應卻出乎意料︰“賞花宴群芳匯聚,一定十分熱鬧,我倒是想去開開眼界。”
太夫人一愣︰“你打算去赴宴?”
顧莞寧點點頭。
太夫人皺起了眉頭︰“萬一太子妃相中你怎麼辦?一旦請旨賜婚,到時候想推也推不得了。”
聽聽這語氣,仿佛太子妃一定會相中她似的。
顧莞寧啞然失笑︰“哪有這麼湊巧的事。京城名門閨秀這麼多,出眾的不在少數。太子妃絕不會相中我的,祖母就放心吧!”
太夫人一臉憂心忡忡︰“我怎麼能放心。一眾名門閨秀,容貌氣度能和你相提並論的,一個都沒有。太子妃的眼楮只要沒問題,肯定會留意到你。”
顧莞寧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在祖母眼里,天底下再沒有比我更好的了。”
太夫人理所當然地點點頭︰“本來就是。”
祖孫兩個對視一笑。
“罷了!你想去,就去吧!”太夫人很快便改了心意︰“你之前年齡還小,又為你父親守孝。這三年極少出府。如今年齡大了,也該出去走動走動了。”
顧莞寧故意打趣︰“祖母現在不擔心太子妃會一眼相中我了嗎?”
太夫人很配合地嘆口氣︰“若是真相中了,那也是你的福分。我也只得勉強點頭,讓你嫁去太子府了。”
祖孫兩個互相逗趣幾句,然後一起笑了起來。
……
前世太子妃相中的是傅妍和林茹雪兩人。後來閔媛厚顏硬是湊上來,太子妃礙于娘家的顏面,只得咬牙認了這門親事。
如果不是太孫忽然病重,閔媛就是太孫妃了。
之後閔媛悔婚另嫁,太子妃被氣得病了兩場。
那時的她,遭受了齊王世子的背叛,也知曉了沈氏的秘密。憤怒絕望之下,她決意嫁給比齊王世子身份更高的太孫。
只有站到更高的位置,才能更強大。
太孫病重不起,太子妃急于讓太孫成親沖喜,太孫卻不願以一己病體拖累旁人,堅持不肯成親。
她從廟里求了一個平安符,然後送到太子妃手中,特意言明是為太孫所祈的平安符。
一個待字閨中的名門閨秀,做出這樣的舉動,其意不言自明。
太子妃沒料到顧家嫡女竟主動求嫁,心中自是歡喜,召了她進太子府相見。
一見之下,太子妃對她過人的容貌氣質頗為滿意︰“顧二小姐才貌雙全,氣度出眾,本宮再沒有半點不滿的地方。只是,太孫自病了之後,再不肯成親。本宮費盡口舌,也沒能讓他改變主意。”
她抬頭道︰“請娘娘恕我冒昧一回,我想見一見太孫殿下。或許殿下見了我之後,就會改變心意了。”
換在往常,太子妃絕不可能同意這等荒唐的行徑。
可那個時候,太孫已經病重,岌岌可危。太子妃也顧不得什麼俗禮了,很快便點頭應了。
再後來,她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太孫,說服了太孫……
呃,一不小心,想得太遠了。
重點是,太子妃喜歡的是林茹雪那樣滿腹詩書的才女,或是長袖善舞圓滑討喜的傅妍。
再不濟,還有娘家佷女閔媛。
而她,除了一張臉堪堪入目之外,口舌犀利,冷漠尖銳,驕傲任性,斷然入不了太子妃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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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4 PM
第七十七章 請帖(二)
隔日,吳氏方氏來正和堂請安的時候,得到了意外的“驚喜”。
“沈氏近來身子不適,需要靜心修養一段時日。你們妯娌兩個,暫且幫著沈氏打理家事。”太夫人淡然吩咐︰“吳氏,府里的賬冊就交給你了。方氏,這是公中庫房的鑰匙,由你掌管著。”
“府里的事,由你們兩個商量著來辦。若遇到決定不下的,再來問我。”
吳氏既驚又喜,連連應道︰“請婆婆放心,兒媳一定盡心盡力地做事,絕不會讓婆婆失望。”
等了幾年,終于等來這樣的好機會了!
相較之下,方氏就淡然自如多了︰“是,兒媳領命。”
不過是暫時幫著打理家事。等沈氏身子好了,這管家的事就得還回去。吳氏高興得未免太早了!
太夫人將兩個兒媳的神色看在眼底,微微哂然。
方氏一直安分守己,吳氏卻是小心思不斷。尤其是這三年,定北侯的爵位落到了長房,她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
如果不是沈氏鬧的太不像話,激怒了太夫人。太夫人也不會將管家的事務交給吳氏。
吳氏喜出望外之余,忍不住試探道︰“二弟妹昨日昏倒之後,言哥兒和寧姐兒一定很著急吧!”
太夫人淡淡地瞄了吳氏一眼︰“親娘生了病,做兒女的,哪有不著急的。”
吳氏被看的心中一凜,忙陪笑道︰“婆婆說的是。瞧瞧我這張嘴,總說些不合宜的話,讓婆婆見笑了。”
“既然知道不合宜,以後這種話還是少說為好。”
太夫人敲打起吳氏來毫不客氣︰“你這個做伯母的,不想著多照顧佷兒佷女,倒是有閑心說起閑話來了。讓人知道了,豈不是要說我們顧家內宅不和?傳出去成什麼樣子!”
吳氏被數落得顏面無光,神色訕訕︰“兒媳一時失言,以後絕不會再說了。”
太夫人又沉聲道︰“府里若有下人亂嚼舌頭,定不輕饒。你們兩個也多留心些。”
吳氏和方氏一起應下了。
太夫人將太子妃命人送來請帖的事告訴眾人︰“……請帖上指明了讓寧姐兒去赴宴,華姐兒琪姐兒幾個不便同行。”
吳氏聽聞此事,心里著實不是滋味。
顧淙如今才是正經的定北侯。顧莞華的身份,比起顧莞寧也差不了多少。太子妃的請帖上,單單指明了顧莞寧,根本就沒顧莞華的份兒。
不過,剛吃了太夫人掛落,吳氏不敢再多嘴。
方氏倒是真心為顧莞寧高興,笑著說道︰“寧姐兒真是好運道,竟有幸接到太子妃娘娘的請帖。”
站在太夫人身側的顧莞寧,微微一笑︰“三嬸說的是,我也沒想到會接到請帖。”
吳氏到底忍不住插了嘴︰“聽說這賞花宴,是為了挑選太孫妃而設。寧姐兒容貌氣質這般出挑,說不定就能得了太子妃娘娘的青睞呢!”
太夫人不樂意聽這些,略略皺了皺眉︰“沒邊沒影的事,說這些做什麼。你也老大不小了,說話行事沒見穩重,怎麼倒愈發輕狂了?”
吳氏又被數落了一回,悻悻地住了嘴。
站在吳氏身後的顧莞華,一直垂著頭不吭聲。
有這樣一個心氣高不安分的親娘,做女兒的,心里也實在無奈。
……
“二妹,今日母親說那些沒影子的話,我代母親向你陪個不是。”
在去女學的路上,顧莞華一臉歉然地說道︰“你一向有雅量,別將那些話放在心上。”
顧莞寧隨意地笑了笑︰“大伯母有口無心,又不是成心針對我,我怎麼會計較。你也不必耿耿于懷。”
吳氏這個人,有些小心思,也愛饒舌。除開這些缺點,也沒什麼大毛病。
比起外表美麗優雅心地狠辣無情的沈氏,吳氏簡直算可愛了。
顧莞華小心翼翼地打量顧莞寧一眼︰“二妹,你真的沒生氣麼?”那番話,連她聽著都覺得刺耳。
顧莞寧笑了起來︰“要我發誓麼?”
顧莞華這才放了心,赧然地一笑︰“你沒生氣就好。”
“二姐,那個賞花宴你真的要去嗎?”顧莞琪將頭湊了過來,一臉好奇︰“萬一像大伯母說的,太子妃娘娘真的相中你了怎麼辦?”
顧莞寧失笑︰“你們別說笑了好麼?京城閨秀出色的不知凡幾,誰都比我柔順討喜。太子妃娘娘怎麼會相中我。你們就別瞎擔心了。”
一旁的顧莞敏脫口而出道︰“齊王世子若是知道你去赴宴,怕是要喝上一瓶子醋了。”
顧莞寧神色一冷︰“我去赴宴,和他有什麼關系。”
顧莞敏︰“……”
顧莞敏一臉尷尬。
顧莞華忙扯開話題︰“二妹,聽聞二嬸昨日在園子里昏倒,需要靜心休養。我打算著今日去榮德堂探望二嬸,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我和你一起去吧!”
顧莞寧依舊神色淡淡︰“我已經去過了,不打算再去。”
顧莞華︰“……”
算了,還是別聊天了!快些進女學上課去吧!
……
散學後,顧莞華顧莞敏等人一起去了榮德堂探望沈氏。
顧莞寧果然沒去。
“二嬸的身子可好些了?”眾人以顧莞華為首,便由顧莞華張口詢問。
沈氏半躺半倚著被褥,臉色有些蒼白,聞言淡淡笑道︰“大夫說了,我近來體虛無力,不宜勞碌,也不宜煩心。婆婆體恤,讓我多歇息一段日子,將家事都托付給了你母親和你三嬸。倒是勞累她們兩個了。”
這是沈氏對外的說辭,也算是遮掩了自己的臉面。
一眾少女也不是蠢人。
昨天沈氏在園子里被顧謹言氣得昏厥一事,眾人心知肚明。沈氏這場“病”來的這麼湊巧,若說中間沒有點緣故,誰也不信。
不過,誰也不會傻的當面就追根問底。
顧莞華順著沈氏的話音笑道︰“祖母這是心疼二嬸呢!二嬸就放寬心,安生歇著就是了。”
吳蓮香卻說道︰“剛才我們幾個商議來探望二嬸,莞寧表妹不知怎麼地竟不肯來。莫非是和二嬸鬧了別扭?”
沈氏︰“……”
眾人︰“……”
真是沒法子再聊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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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4 PM
第七十八章 流言(一)
沈氏臉色沉了下來。
素來好脾氣的顧莞華,也有些惱了。
在沈氏面前說這些,不是明著打沈氏的臉嗎?
這個吳蓮香,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
沈青嵐輕柔地張口道︰“吳表姐誤會了。莞寧表妹平日最是孝順體貼,只是偶爾使點小性子,母女之間,也沒有隔夜仇,吳表姐說是不是?”
吳蓮香今天不知是怎麼回事,愣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起來,這事和沈表妹也脫不了干系。莞寧表妹素來是個 脾氣,鬧性子也是常有的事。言表弟可是個好性子。這次竟也真的生氣了,還將二嬸都氣暈了!”
“我說沈表妹,你也該稍稍反省一下。你來了之後,二房就沒消停過。再這麼下去,你在侯府里怕是住不長久。”
沈青嵐︰“……”
沈青嵐的臉紅了又白,白了又紅。
說話不揭短,打人不打臉!
吳蓮香不但揭了短,還生生地打了沈青嵐的臉。
饒是顧莞華溫和好脾氣,也忍不住瞪了吳蓮香一眼︰“吳表妹,你又說笑了。二房一向和睦,哪里不消停了。再說了,沈表妹在侯府里住的好好的,怎麼會住不長久。”
吳蓮香像是沒看顧莞華連連使眼色似的,嘟噥道︰“我說的本來就是實話。昨天在園子里發生的事,府里早就傳遍了。言表弟口口聲聲說要讓沈表妹搬出侯府呢!”
拜托你!趕快閉嘴吧!
沒見沈青嵐臉色那麼難看,沈氏快要被氣暈了嗎?!
顧莞華恨不得將吳蓮香那張嘴給縫上。
……
從榮德堂里出來之後,顧莞華略略沉著臉,不快地說道︰“吳表妹,你剛才怎麼在二嬸和沈表妹面前說這些?沒見沈表妹都快哭出來了嗎?”
吳蓮香不服氣地應道︰“她敢做,還怕別人說嗎?我就不信,昨天的事你沒聽說。”
“我是聽說了沒錯,心里對她也有些瞧不上。可這種話,也不該在她面前就說出來。”顧莞華微微蹙著眉頭︰“做人總得厚道些才好。”
吳蓮香不以為然︰“厚道也得看對誰。這個沈表妹,看著柔柔弱弱的,實則不是個善茬。自打她來了之後,二房不知鬧騰了多少回。”
顧莞琪素來和吳蓮香不太和睦,這一次卻點頭贊成︰“吳表姐說的是。如果不是因為沈表姐,二姐怎麼會和二嬸鬧成現在這樣。”
“還有言表弟,平日最是溫和有禮,竟也被氣得當眾說了難聽話。由此可知,這位沈表姐頗有心計。”
姚若竹也道︰“現在府里上下都傳開了。姑祖母還吩咐了,讓沈表妹以後別去正和堂請安。我看,以後我們也別和她有什麼來往才是。”
“就是就是。”吳蓮香見眾人都點頭附和自己,頓時來了精神︰“以後我們都別理她了。”
顧莞華瞄了吳蓮香一眼︰“我們幾個,本來也沒怎麼搭理過她。還不是你最喜歡和她說話。”
吳蓮香︰“……”
將吳蓮香噎得說不出話來,顧莞華心里的郁悶總算散了一些,低聲對眾人說道︰“這件事,大家心中有數就好,就不必到處亂說了。免得傳到二嬸和沈表妹耳中,生出是非來。”
眾人俱都點頭應了。
吳蓮香撇撇嘴。
難得這府里有人比她人緣更差更惹人嫌,逮著這樣的機會,當然要踩一踩沈青嵐心里才舒坦。
……
榮德堂里。
“可惡!”
沈氏強撐著的笑容,在眾人走了之後,立刻煙消雲散無影無蹤︰“這個吳蓮香,平日在我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今天竟然也敢在我面前說三道四了。”
吳蓮香有這樣的膽子,還不是因為管家的權利如今到了吳氏手中嗎?!
她這個定北侯夫人,一旦失勢,就連一個表姑娘也敢在她面前出言不遜!!!
沈氏越想越是惱怒,隨手拿起手邊的茶碗扔了出去。
地一聲脆響。
茶碗摔得粉碎,茶水四濺。
沈青嵐也是滿肚子委屈,紅著眼眶說道︰“姑姑,都是我連累了你。吳表姐敢在你面前說這些,定是看著太夫人將管家的事給了長房。”
沈氏咬牙切齒︰“哼!等著看吧!過了這段日子,我定讓她好看。”
沈青嵐立刻順著沈氏的話音說道︰“是啊,等姑姑重新掌家了,看吳表姐還怎麼得意囂張。”
一邊說,一邊為沈氏輕輕拍著後背。
沈氏順順氣,揚聲叫了鄭媽媽進來︰“鄭媽媽,你讓人出去打聽打聽,這府里的下人們口中都傳了些什麼。打聽出來,一五一十地告訴我。”
鄭媽媽立刻領命退下了。
……
府里到底有哪些流言蜚語?
根本不必打聽,出去聽上一圈就都知道了。
昨天在園子里發生的事,被傳的人盡皆知。
沈青嵐是怎麼厚顏諂媚,顧謹言是怎麼冷言相向,沈氏又是如何被氣暈……一個個說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都在現場親眼見了似的。
還有前一日在榮德堂里,顧莞寧和沈氏怒而爭執的話,也不知被誰傳了出來。
然後,引起了府中下人們的激烈反響。
“沈家表姑娘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身份,一個破落戶而已,竟敢和我們二小姐較勁爭寵。”
“就是,我長這麼大,還從未見過這等厚顏無恥的人。”
“你才多大,我老婆子活了半輩子,也得說一聲荒唐可笑!這里是定北侯府,二小姐是我們侯府里身份最矜貴的小姐。那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沈姑娘,算什麼東西,也敢在侯府里撒野。”
“你們可別說了,沈姑娘這樣,也是因為有夫人在背後撐腰。這些話要是被夫人聽見了,你們可都吃不了兜著走。主子們的事,可不是你我該議論的。”
“夫人還在床上躺著呢,哪里會聽到這些。”
“要我說,夫人也委實偏心得過了頭。對嫡親的女兒不冷不熱,對一個娘家堂佷女倒是好的過了頭。恨不得將私房都貼給這位沈姑娘。真不知道夫人是吃錯了哪門子的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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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5 PM
第七十九章 流言(二)
“……府里的傳聞,也就是這些了。”
鄭媽媽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瞄著沈氏愈發難看的面色︰“這都是下人們捕風捉影,閑著亂嚼舌頭。夫人也不必放在心上。”
沈氏呼吸急促紊亂,臉上滿是憤怒的紅暈︰“我怎麼能不放在心上!往日我當家理事,從沒人敢在背後閑言碎語。現在不過兩三日的功夫,這一個個就敢在背後議論我了。再過些日子,怕不是要爬到我頭上來了!”
“那一天在園子里的事,有吳氏那個長舌婦在,自是遮掩不住。這也就罷了。莞寧和我在榮德堂里爭吵的事,怎麼也會傳出去?”
沈氏越想越是惱火,聲音也愈發尖銳︰“一定是榮德堂里有人多嘴多舌!鄭媽媽,你立刻就給我去查,這些閑話到底是誰先傳出去的。”
鄭媽媽見沈氏氣成這副樣子,頗是心疼,忙湊到床榻邊為沈氏拍著後背順氣︰“好好好,老奴這就去查,一定將這些個膽大包天多嘴饒舌的人都揪出來,絕不輕饒了她們。夫人暫且消消氣,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話是這麼說,鄭媽媽心里卻很清楚。
府里說閑話的人這麼多,想查也無從查起——退一步說,就算查到了是誰率先一步嚼舌頭,又能怎麼樣?
夫人這一病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要長了腦子的,稍微一想就能猜得出來。
人在高處有人捧,掉在地上了,眾人幸災樂禍閑言碎語也是少不了的。更何況,這些流言有八分倒是真的。
這種時候,最好的辦法莫過于聽之任之,等過上一陣子就消停了。
可惜,沈氏正在氣頭上,這種話是萬萬聽不進去的。
“逮著是誰先傳的閑話,狠狠地發落一頓,來個殺一儆百。”沈氏咬牙切齒地發狠︰“我倒要看看,是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鄭媽媽略一猶豫︰“夫人現在應該‘靜心養病’,動靜鬧的太大了,怕是不太好吧!萬一傳到太夫人耳中,只怕太夫人會心中不喜。”
夫人盛怒之下,怕是忘了自己如今的境況。
這種時候,應該老實安分些才好。這般鬧騰,一旦驚動了太夫人,免不了又要吃掛落。
沈氏盛怒之下,哪里聽得進這樣的勸慰,冷冷說道︰“你不用再說了,就按著我的吩咐去做。先將榮德堂里的人都查清楚了,看看到底是誰膽大包天,在背地里議論主子的是非。”
其他院子里的下人暫時管不了也不用去管,這榮德堂是她的地盤,豈能容下人放肆!
鄭媽媽勸不動沈氏,只得應下了。
沈氏按捺住心里的火氣,又吩咐道︰“還有,你親自去一趟聽風居,請四少爺到榮德堂來。”
……
“小姐,榮德堂里現在是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玲瓏眉開眼笑地稟報︰“鄭媽媽將所有丫鬟婆子都一一查問過了,可查來查去,愣是沒查出是誰將那天晚上到的事情傳出去的。”
“夫人大發雷霆,氣得飯也沒吃,端進去的藥碗也被砸了。沈表小姐站得近,不小心踩到了碎碗片上,腳被扎出了血,疼得直掉眼淚。”
“鄭媽媽又忙著讓人把大夫請回來,替沈表小姐清洗上藥包扎。聽說沈表小姐腿腳不便,不宜來回走動,只得在榮德堂里住下了。”
“誒喲,那個一通忙亂就別提了。”
玲瓏說的津津有味,顧莞寧聽的身心舒暢,眼角眉梢俱是笑意︰“繼續留意榮德堂的一舉一動,有什麼消息隨時來回稟。”
玲瓏忙笑著應了。
鄭媽媽當然查不出是誰多嘴饒舌。
因為將這些事散播出去的,根本就不是榮德堂里的丫鬟。是小姐暗中命她悄悄將此事傳了出去。
府里各式各樣的流言蜚語,也少不了依柳院的人從中推波助瀾。眼下是愈傳愈烈,越傳越精彩。
也怪不得心高氣傲的夫人會被氣成這副樣子。
“對了,奴婢差點還有件重要的消息忘了稟報。”
玲瓏低聲笑道︰“碧彤昨兒個晚上給我送了口信來,說是夫人三番五次地派人去請四少爺到榮德堂去。四少爺愣是不肯理會。夫人會摔了藥碗,不僅是因為府里的傳言,也是為了四少爺的緣故。”
顧莞寧目光一閃,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哦?沒想到阿言這一回倒是硬起了心腸。”
顧謹言自小就是個軟性子好脾氣,耳根子軟,禁不住哄。沈氏也是吃準了他這副脾氣,所以沒將他的怒氣放在心上。
卻沒想到,顧謹言這次是徹底動了怒氣,沈氏低下身段也沒管用。
想到沈氏失望又懊惱的樣子,顧莞寧心里真是說不出的愉快。
顧莞寧示意玲瓏附耳過來︰“你讓人盯著聽風居,如果母親再打發人到聽風居,你就悄悄放些話出去……”
如此這般那般地交代了一通。
玲瓏先是瞪圓了一雙杏眼,然後一臉驚嘆,用欽佩不已的目光看著顧莞寧︰“小姐,你真是太聰明了!”
怎麼能想出這麼厲害的法子來!
顧莞寧閑閑一笑,領受了這一記馬屁︰“行了,記著我吩咐的事,快些去吧!”
玲瓏利索地領命退下了。
過了片刻,琳瑯走了進來,見顧莞寧眉眼含笑心情頗佳,琳瑯也彎起了唇角︰“是什麼事讓小姐這般開心?莫非是聽了府里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些閑話?”
玲瓏這幾日進進出出異常忙碌,府中的流言和她顯然有些關系。
琳瑯口中不說,卻是了然于心。
顧莞寧也沒瞞著琳瑯︰“嗯,玲瓏剛才一一學給我聽了。還有榮德堂里,現在也熱鬧的很。”
真可惜沒能親眼看看。
琳瑯不愧是貼身大丫鬟,立刻笑著建議︰“夫人在榮德堂里養病,雖說需要靜養不宜煩心,小姐去探望一番也是應該的。再者,聽聞沈表小姐昨日傷了腳,現下也住在榮德堂。小姐也該去看看才對。”
此話有理。
顧莞寧欣然笑道︰“好,你隨我一起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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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探望(一)
“啟稟夫人,二小姐來了。”碧彤恭敬地稟報。
沈氏一肚子火氣,心煩意亂,想也不想地應道︰“她來做什麼!讓她回去!”
碧彤︰“……”
女兒來探望,沈氏竟想著攆人。
這算哪門子的親娘!
碧彤垂下眼,掩住眼里的不滿,輕聲道︰“夫人身子不適,在屋子里養病。二小姐還是第一次來探望,這是小姐一片孝心。也能讓那些無事生非的小人看看,夫人和小姐到底是母女,哪有隔夜的怨氣。奴婢斗膽勸夫人一句,還是見見二小姐吧!”
“碧彤說的十分有理。”鄭媽媽立刻張口附和︰“老奴知道夫人還在生二小姐的氣。可母女到底是母女,哪有氣一輩子的道理。”
又壓低了聲音道︰“二小姐肯來探望夫人,是件好事。夫人怎麼倒鬧起意氣來了。若是傳到太夫人耳中,太夫人必會不喜。”
沈氏抿了抿唇角,不怎麼情願地說道︰“我剛才也只是隨口說說罷了!莞寧來探望,我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肯見她。”
這樣的態度才對嘛!
鄭媽媽立刻笑道︰“碧彤,快去請二小姐進來。”
……
片刻後,顧莞寧進了屋子。
沈氏斜躺著厚厚的被褥上,淡淡地看了顧莞寧一眼︰“你今兒個怎麼有空過來了。”
沒見面的時候也就罷了,一見面,那天晚上怒目相視針鋒相對的一幕便浮上腦海。沈氏氣不打一處來,語氣自然也沒好到哪兒去。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唇角︰“母親身子不適,一直在屋子里靜養。女兒心中豈有不牽掛的,這才特意來探望母親。”
沈氏一陣氣血翻涌。
“身子不適”只是對外的托辭,真相是什麼樣子,沒人比顧莞寧更清楚。現在說這些,擺明了是故意來戳她的心窩。
這哪里是來探望,根本是看她的笑話來了!
顧莞寧用那種氣死人不償命的語氣說道︰“我原本擔心母親心情陰郁氣色不佳,今日一看,母親的臉色倒是紅潤的很。”
能不紅潤嗎?
這兩天被氣得心浮氣躁火冒三丈七竅生煙,氣血整日上涌。
沈氏輕哼一聲,語氣不善︰“你特意來一趟,就是為了說這些沒用的嗎?”
“當然不是。”
看著沈氏這副模樣,顧莞寧心情頗為愉悅,也不計較沈氏惡劣的語氣態度了︰“我聽聞府中有些不大好聽的傳言。也不知道是哪些無事生非的小人在亂嚼舌頭,盡說些刺耳難聽的話。”
“就連我聽著也覺得不痛快,想來母親心中更是不快。所以我特意來安撫母親一二。”
瞧瞧那眼角眉梢的奚落和嘲弄!
這是安撫嗎?!
成心是要氣死她啊!
沈氏冷冷道︰“放心,這點小事還氣不死我。”
“母親這話從何說來。”顧莞寧故意露出些許委屈︰“我一心牽掛著母親,特意來探望。母親不高興也就罷了,倒還這般和我說話。”
說著,用帕子擦了擦干干的眼角。
沈氏忍不住從鼻子里哼了一聲。
顧莞寧擦了眼角,又“關切”地問道︰“對了,沈表姐今日怎麼沒陪在母親身邊?”
哪壺不開提哪壺!
沈氏一臉悻悻地應道︰“她昨日不慎傷了腳,正在西廂房里歇著。”
顧莞寧很自然地追問了一句︰“好端端地,沈表姐怎麼會傷了腳?”
沈氏︰“……”
鄭媽媽也看出來了。二小姐和夫人哪里像是母女,簡直就是一對仇敵。時不時地戳一戳彼此的心窩才痛快。
眼看著沈氏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鄭媽媽忙笑著打圓場︰“說來也是不巧。夫人昨日不慎打翻了藥碗,表小姐一片孝心,想親自將藥碗殘渣收拾干淨。沒曾想踩到了一塊碎碗片,弄傷了腳。”
“既是這樣,就讓沈表姐好好歇著。”顧莞寧話鋒一轉,又問道︰“阿言這幾日來過榮德堂沒有?”
沈氏的臉快黑了。
顧莞寧似乎沒看沈氏陰沉難看的臉色,自顧自地說了下去︰“阿言自小就孝順聽話,前幾日和母親使性子鬧騰,以他的脾氣,過不了幾日就會拋到腦後,不會再和母親生氣。如果他沒來榮德堂,母親打發人去叫他過來,他總不會不來吧!”
鄭媽媽簡直想給顧莞寧跪下了。
夫人昨天就是為了顧謹言才會氣得摔了藥碗。今日一整天,她都沒敢在沈氏面前提起過四少爺。
顧莞寧倒好,句句不離四少爺。根本不顧沈氏臉色有多難看。
在沈氏忍不住要發怒之前,鄭媽媽搶著說道︰“夫人身子虛弱,沒力氣說話。不如過兩日,二小姐再來吧!”
顧莞寧挑了挑眉,聲音陡然一冷︰“鄭媽媽這是想攆我走?”
目光冷冽,令人心驚。
鄭媽媽心中一顫,忙彎腰低頭︰“老奴絕無此意,二小姐真是冤枉老奴了。老奴只是心疼夫人體弱無力,這才多嘴了一句。”
“照你這麼說,我今日來探望母親,倒是不心疼母親了?”顧莞寧冷冷反問。
鄭媽媽萬萬沒料到這一張口,竟惹火燒身。只得跪下請罪︰“二小姐息怒,老奴笨嘴笨舌,不會說話,絕沒有指責二小姐的意思。”
顧莞寧繼續冷笑︰“你若是笨嘴笨舌,這闔府上下再找不出第二個刁鑽厲害的了。換個軟性子的,今日被你這麼一說,以後哪里還有臉來榮德堂。”
“我看,你這是成心挑唆我們母女不和,其心可誅。”
這麼一樁罪名不由分說地壓下來,饒是鄭媽媽膽氣壯嘴皮子麻溜,也承受不起,連連磕頭求饒︰“都是老奴多嘴,求二小姐恕罪。”
沈氏氣得臉都白了。
在沈氏心中,顧謹言排第一位,沈謙父女其次,接下來就要數到常伴在她身邊數年一直忠心耿耿的鄭媽媽。
眼看著鄭媽媽被顧莞寧整治得跪在地上連連求饒,沈氏心里的火苗徹底被點燃了。
沈氏怒瞪著顧莞寧︰“鄭媽媽是我的乳母,就是我也從來舍不得讓她跪著。你故意挑刺找茬,分明是成心來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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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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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探望(二)
面對沈氏的怒火,顧莞寧不疾不徐慢條斯理地應了回去︰“母親這麼說,女兒委實不敢苟同。”
“鄭媽媽在母親身邊伺候的再久,也還是下人。身為下人,就得安分守己循規蹈矩,不該逾越,更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今日當著母親的面,她就膽敢挑唆我們母女間的和睦。這等膽大妄為的奴婢,就該好好教訓一頓。不然,日後必然會更囂張跋扈,不把主子放在眼里。”
“我們顧家,可容不得這樣的奴婢。”
鄭媽媽被數落得面色如土。
顧莞寧斜睨鄭媽媽一眼,冷笑道︰“鄭媽媽,你是不是心中不服?”
鄭媽媽哪里敢有半點不服,跪著不敢抬頭︰“一切都是老奴的錯,二小姐教訓的是,老奴以後再不敢多嘴了。”
顧莞寧這才滿意地收回了目光,又對沈氏說道︰“母親在病中,不能輕易動怒。身邊的下人不知分寸胡亂說話,就由女兒代為教訓一番。”
“這都是女兒分內的事,母親不必謝我了。”
沈氏氣得全身簌簌發抖。
誰不知道鄭媽媽是她身邊最親信得意之人。
顧莞寧這哪里是在教訓鄭媽媽,這是生生地在打她的臉!
“母親的臉色怎麼忽然變的這般難看?”
沈氏越是怒不可遏,顧莞寧心里越是暢快,故作關切地說道︰“要不要請大夫來瞧瞧?”
“不用請大夫了。”沈氏從牙縫里擠出幾句話︰“你住嘴就行了。”
顧莞寧嘆口氣︰“我一片孝心,特意來探望母親,沒想到母親竟連話都不想和我說。罷了,我以後不來就是了。”
說著,略略擦拭眼角,微紅著眼眶,快步走了出去。
鄭媽媽顧不得自己還跪著,急急地抬起頭︰“夫人,快些留下二小姐,不能讓她這樣就走了。”
沈氏正憋了一肚子悶氣,聞言冷笑道︰“她走了正好,免得留在這兒氣我。你也別跪著了,快些起來吧!”
鄭媽媽起身後,連連嘆氣︰“府里流言還沒平息,二小姐今日紅著眼楮走了,還不知道又要傳出多少難聽話來。”
夫人和二小姐母女不和的事,早已被傳的沸沸揚揚。現在正該是緩和關系平息流言的時候,偏偏夫人按捺不住脾氣。
被鄭媽媽這麼一說,沈氏不但沒後悔,反而更生氣了︰“她剛才那副樣子,你也看到了。哪里像我女兒,簡直像我前世的仇人,這輩子投胎專門來氣我。下一次她再來,就說我身子不適,不想說話,誰也不見。”
鄭媽媽還待再說什麼,沈氏不耐地揮揮手︰“行了,你什麼都別說了。先退下吧!”
鄭媽媽無奈地退了下去。
一旁的碧彤,不動聲色地記下了沈氏說過的話。
沈氏生著悶氣,半晌才問道︰“表小姐的腳傷現在如何了?”
碧彤答道︰“表小姐早上換了藥,大夫說,歇上兩三日就無大礙了。”
沈氏思來想去,總是放心不下,索性親自起身去了西廂房。
養病一事,榮德堂里的大小丫鬟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這層遮羞布,已經被眾人的閑言碎語扯了個精光,不要也罷。
……
不出半日,顧莞寧紅著眼楮走出榮德堂的事,就傳得眾人皆知。
流言一面倒地傾向顧莞寧。
“二小姐真是可憐,巴巴地去探望夫人,夫人卻冷言冷語,竟將一向傲氣的二小姐都氣哭了。”
“是啊,我們二小姐沒了親爹,已經夠可憐了。這親娘有還不如沒有。”
“你們聽說沒有,夫人還親口說了,以後二小姐再去榮德堂,夫人連見都不會見二小姐呢!”
“就連我們這當下人的聽了這樣的話,都覺得寒心。真不知道二小姐知道了會何等難過。”
“誒,我們二小姐,怎麼就攤上這麼一個母親。”
顧謹言聽身邊的小廝顧福說起這些傳言,一張白皙的小臉氣得通紅︰“你說的都是真的嗎?姐姐真的被母親氣哭了?”
十六歲的顧福生的一張討喜的圓臉,一雙眼楮不大,卻格外靈活。
顧福是定北侯府大管家顧松的幼子,讀書識字不在話下,拳腳功夫也不弱。
兩年前顧福被太夫人挑中,放到了顧謹言身邊做小廝。因著聰明伶俐,頭腦靈活,嘴皮子又麻溜,深得顧謹言信任。
顧福信誓旦旦地說道︰“當然都是真的。這些事,府里都傳遍了,奴才豈敢騙少爺。若是少爺不信,不妨隨便出去打聽打聽。如果奴才有半個字假話,讓奴才天打五雷轟。”
顧謹言立刻道︰“你發這種毒誓做什麼。你說的話,我豈能不信。”然後握緊了拳頭,眼中閃著怒意︰“母親怎麼能這般對待姐姐。她真是太過分了!”
往日那個疼愛他的母親,似乎變了個人。
變得陌生又令人心寒。
為什麼會這樣?
“少爺,奴才斗膽多嘴幾句。”
顧福壓低了聲音嘆道︰“夫人原來對二小姐雖然冷淡些,也沒到水火不容的地步。可自從沈表小姐來了之後,夫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眼里只有那位沈表小姐,根本沒將二小姐放在心上。就連對少爺,也少了幾分疼愛。”
“就說昨日,夫人特意打發人來請少爺去榮德堂。聽聽碧玉那丫鬟是怎麼說的?一張口就說沈表小姐也惦記著少爺。擺明了是想哄少爺和沈表小姐和好。”
“也怪不得少爺心寒,不肯去榮德堂探望夫人了。”
顧謹言雖然竭力裝作大人樣子,到底還是個七歲孩童。聽到這等“誠實”又扎心窩的話,頓時涌出了淚珠。
是啊!
母親一顆心全撲到了沈青嵐身上,眼里哪還有他們姐弟。
他不想見母親,更不想再見到那個沈青嵐。
顧福見顧謹言淚光閃閃,不由得後悔自己多嘴︰“都是奴才多嘴,惹得少爺心中難過。”
顧謹言吸了吸鼻子︰“你說的都是實話,怎麼能怪你。我現在就去依柳院一趟。親口問問姐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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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拉攏
主僕兩個,很快到了依柳院。
瓔珞正守在門外,見顧謹言過來,忙上前行了一禮︰“奴婢給四少爺請安。”
顧謹言隨口問道︰“姐姐人呢?”
瓔珞答道︰“小姐正在飯廳里,打算用晚飯。”
顧謹言抬腳去了飯廳。顧福忙跟了上去。
依柳院的飯廳不算大,卻布置得十分精致。顧莞寧坐在梨花木桌前,大丫鬟琳瑯玲瓏站在桌邊伺候,珍珠也在一旁。
顧謹言此時過來,顧莞寧毫不驚訝,仿佛早料到他會來似的,隨口吩咐︰“珍珠,再去拿一副碗筷來。”
珍珠應了一聲,迅速去拿了碗筷。
顧福殷勤地接過碗筷︰“珍珠,碗筷給我就行了。我來伺候少爺用飯。”
珍珠抿唇,沖顧福笑了一笑,一雙水靈靈的眼眸彎彎,頗為可愛。
顧福心里美滋滋的,將碗筷放到了自家少爺面前,為顧謹言布菜盛飯,時不時的用眼角余光偷瞄珍珠一眼。
珍珠粗枝大葉,尚未察覺到什麼。
玲瓏是習武之人,最是敏銳,目光一掃,已經將顧福的小動作盡收眼底,不由得露出會心的笑意。
琳瑯挑眉相詢。
玲瓏沖珍珠努努嘴,然後眨眨眼。
琳瑯頓時心領神會,也微微笑了起來。
她們幾個丫鬟大多比小姐年長兩三歲,最小的珍珠也有十五了。珍珠容貌嬌俏,性子活潑嬌憨,十分討喜。府里一眾小廝悄悄戀慕珍珠的,可不在少數。
顧福是四少爺的貼身小廝,時常出入依柳院,倒是多了不少親近說話的機會。
顧莞寧今日胃口似乎不佳,只吃了幾口,便擱了筷子。
顧謹言更是滿腹心事,食不下咽。再美味的菜肴吃進口中,也味同嚼蠟。食不知味地胡亂吃了幾口,便也放了筷子。
“怎麼了,今日的飯菜不合你胃口麼?”顧莞寧關切地看了過來。
顧謹言抬起頭,看著那張熟悉的嬌容,心里陡然一酸,淚水忽地就涌了出來︰“姐姐……”
顧莞寧一驚︰“阿言,出什麼事了?你怎麼忽然哭了?”
顧謹言忍了這麼久的淚水,此時像斷了線的珠子,啪啪往下掉。顧莞寧輕聲哄著,顧謹言卻愈發傷心難過,很快哭出了聲音。
……
琳瑯沖玲瓏珍珠使了個眼色,三人一起退了出去。
顧福也是挑眉通眼的伶俐之輩,立刻跟著退到了飯廳外。然後很自然地湊到了珍珠身邊搭話︰“珍珠,你今天晚上做的飯菜看著挺好的,怎麼小姐和少爺都沒吃幾口啊!”
這句話,立刻刺中了珍珠脆弱的心靈。
珍珠一臉沮喪︰“小姐對吃最是挑剔,味道稍有不如都不肯吃。看來,一定是我今晚做的飯菜不夠美味。”
顧福見不得珍珠垂頭喪氣,立刻笑著安慰道︰“二小姐是心情不好沒胃口。少爺還哭了呢,總不會也是因為飯菜不合胃口吧!”
珍珠被逗得破涕為笑。
玲瓏忍不住揶揄了幾句︰“顧福,你一到依柳院來,就往小珍珠身邊湊。男女有別,這樣只怕不太合適吧!”
顧福臉皮厚度足夠,禁得起各種考驗。玲瓏這點不痛不癢的打趣,他自是不放在心上。迅速地張口還擊︰“李山有些日子沒露面了吧!他要是到依柳院來,保準你立刻就忘了男女有別這四個字。”
玲瓏到底不及顧福厚臉,立刻敗下陣來,紅著俏臉啐了顧福一口,便將頭扭了過去。
顧福頗為自得地咧咧嘴。
琳瑯不動聲色地瞄了顧福一眼,然後淡淡張口︰“珍珠,小姐晚上吃的少,你去廚房做些宵夜備著。”
珍珠立刻應了一聲,轉身就去了廚房。
顧福眼巴巴地看著珍珠毫不留念的身影,恨不得抬腳跟上去。
琳瑯慢悠悠地笑道︰“顧福,珍珠做宵夜至少也得半個多時辰。你就別看了,看了她也沒空回來。”
……顧福心里別提多懊惱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叫你嘴賤!惹惱了玲瓏,琳瑯豈肯袖手旁觀?
“剛才是我不對,我這就給玲瓏姐姐陪個不是。”
顧福立刻點頭哈腰地道歉賠禮︰“玲瓏姐姐大人有大量,千萬別放在心上。還有琳瑯姐姐,最是溫柔可人心地善良,既是知道我這點心思,以後還請多行方便。”
這個顧福,還真是能曲能伸!
玲瓏忍俊不禁,和琳瑯對視一笑,適才的些許不快,也被拋在腦後。
顧福為了討好兩人,又陪笑道︰“以後若有什麼差遣,兩位姐姐只管吩咐。”
玲瓏聽了心里一動。
顧福是四少爺的貼身小廝,深得四少爺器重。若是能將他拉攏過來,日後說不得就能派上用場。
玲瓏存了這份心思,對顧福的態度總算和緩了幾分,張口問道︰“顧福,四少爺今日是不是心情不好?”
顧福嘆口氣︰“可不是嘛!這些日子,四少爺為了夫人和沈家表小姐的事,整日里繃著臉不痛快。”
頓了頓又低聲道︰“聽說今日早上,二小姐去了榮德堂,夫人沖二小姐發了脾氣。二小姐那麼高傲的性子,竟被氣哭了。少爺聽聞此事,心情糟糕至極。我怎麼勸也沒用。”
早上在榮德堂,玲瓏和琳瑯都在。顧莞寧被“氣哭”,她們兩個當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
不過,當著顧福的面,自是半點口風都不能露。
玲瓏也是做戲高手,聞言立刻紅了眼圈︰“我們小姐自小嬌生慣養,最是傲氣,哪里受過半點閑氣。如今夫人處處偏著表小姐,小姐心里不痛快,和夫人的關系也越發緊張。哪里還像母女,見了面倒和仇人差不多了。”
琳瑯和她兩人朝夕相處,極為默契。此時幽幽嘆了口氣,也是一臉悵然。
顧福頗有些義憤填膺︰“說到底,還是要怪沈表小姐。如果不是因為她,夫人怎麼會和小姐少爺離心。”
“就連我看著,也覺得心中不忿。”
玲瓏趁機嘆道︰“只怕四少爺心軟,夫人哄上幾句,他就原諒表小姐了。”
顧福哼了一聲︰“這怎麼可能。我顧福第一個就不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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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吐血
“……姐姐,母親是不是又為了沈表姐責罵你了?”顧謹言抽抽噎噎地問道。
顧莞寧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避重就輕地應道︰“母親懷胎十月受盡辛苦才生了我,我孝順母親也是應該的。”
果然是挨罵了!
顧謹言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淚水控制不住地往外涌︰“我們孝順她,她卻不知道心疼我們姐弟,只知道偏袒一個外人。我以後再也不要理她了……”
顧莞寧神色黯然,輕嘆一聲,拿出帕子,細細地為顧謹言擦拭眼淚︰“阿言,別說傻話了。她是我們的母親,不管待我們如何,我們姐弟都不能忤逆不孝。”
“她那麼喜歡沈表姐,執意要留下她。我們能有什麼辦法,還不是只能依了她。”
提起這個,顧謹言更是惱怒︰“母親幾次打發人來叫我榮德堂,每次都要提起沈表姐。我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一直都沒去。”
“本來我還想著要去探望母親一回,現在看來,還是不去為好。免得到了榮德堂里,又見到那個面目可憎的沈青嵐。”
顧謹言素來溫和有禮,從未像這樣厭惡一個人。
沈氏處心積慮地讓沈青嵐和顧謹言親近,這個如意算盤,注定是要落空了。
顧莞寧看著咬牙切齒的顧謹言,心里無比快意。口中自是要勸慰一番。
顧莞寧越是“寬容大度”,顧謹言越是心酸難過,心意也更堅定︰“姐姐,你就別勸我了。不管如何,我都站在你這一邊。我們姐弟兩個,同進同退。”
“母親若是及時醒悟,將沈青嵐送出府,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如果她執迷不悟,也別怪我們姐弟忤逆不孝了。”
……
隔日清晨。
顧謹言剛起身,碧玉便來了。
“少爺還沒用過早飯吧!”
碧玉得了沈氏叮囑,笑得格外殷勤熱絡︰“夫人已經命人準備好了少爺愛吃的,特意請少爺去榮德堂用早飯呢!”
顧謹言面無表情地應道︰“你回去告訴母親一聲,我要去正和堂給祖母請安,順便陪祖母吃早飯。榮德堂我就不去了。有沈表姐陪著母親用早飯,想來母親也不會寂寞。”
碧玉踫了個硬釘子,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
少爺態度這般冷硬,怕是不會改變主意。
來之前,沈氏特意交代過,今天一定要將少爺請過去。她若是獨自回去復命,少不了要挨罰。
“夫人這幾日一直惦記著少爺。就算不去吃飯,也請少爺去榮德堂一趟看看夫人吧!”
碧玉深諳哀兵之道,放軟了聲音懇求道︰“夫人已經連著幾日都吃不好也睡不香了。少爺一向最孝順,難道忍心見夫人郁郁寡歡以淚垂面麼?”
放在往日,顧謹言聽到這樣的話,早就心軟了。
這一回,顧謹言卻硬著心腸,毫不理會,抬腳就走。
碧玉正要追上去,顧福皮笑肉不笑地攔下了她︰“碧玉姑娘,少爺已經說的很清楚明白了。你就是舌燦蓮花說上了天也沒用。我看,你還是快些回去給夫人復命吧!”
這一攔,顧謹言已經走遠了。
碧玉無奈地跺跺腳,只得硬著頭皮回了榮德堂。
……
不出所料,一臉希冀的沈氏,在見到碧玉只身回來時,笑容頓時消失無蹤。聽到碧玉轉述的一番話後,更是惱怒不已。
“這個混賬東西,到底是被什麼迷住了心竅,竟是連我這個親娘也不理會了。”沈氏一邊怒罵,一邊砸東西。
就連鄭媽媽也不知該怎麼勸慰是好。
沈氏將屋子里能砸的東西都砸得精光,地上一片狼藉不堪。
然後,沈氏頹然地坐在床上,捂著臉哭了起來︰“怎麼會這樣?鄭媽媽,怎麼會變成這樣……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言。”
“他不但不領情,如今還處處和我作對,對嵐兒更是存了偏見。我一想到這些,心就像被刀割似的難受……”
“我到底該怎麼辦?我到底該怎麼辦……”
沈氏自悲自苦自憐,哭倒在鄭媽媽的懷里。
鄭媽媽摟著沈氏,心里也不是個滋味。
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沈氏憐惜多年未見的親生女兒,處處為沈青嵐著想。顧謹言是沈氏唯一的兒子,更是她的支柱和希望。
沈氏最想見到的,自然是一雙兒女相親相愛。哪怕永遠不能相認,也能像親姐弟一樣和睦友愛。
事實卻正好相反。
顧謹言如今對沈青嵐厭惡至極。
因為沈青嵐在榮德堂,他甚至不願踏足榮德堂一步。
這讓一片慈母心的沈氏情何以堪!
“夫人,少爺還小,一時鬧了性子轉不過彎來也是難免。”鄭媽媽打起精神安慰道︰“夫人暫且不必心急,耐心等上一陣子。少爺一定會回心轉意的。”
沈氏哽咽著抬起頭︰“鄭媽媽,阿言真的還會回心轉意嗎?”
“肯定能。”鄭媽媽斬釘截鐵地重復了一遍︰“夫人且放寬心就是了。”
明知道鄭媽媽是在哄自己開懷,聽到這樣的話,沈氏還是寬慰了許多,自言自語道︰“你說的對。阿言最是心軟,他不會和我一直慪氣的。他也不會一直不理嵐兒的。”
沈氏的情緒平靜了不少,鄭媽媽這才讓人進來收拾屋子。
待屋子收拾干淨,碧彤悄然進了屋子,一臉欲言又止。
鄭媽媽略略皺眉,沉聲道︰“碧彤,你是不是有事稟報?”
碧彤一臉躊躇,支支吾吾地說道︰“奴婢剛才去了漿洗房拿衣服,聽到了些不太好聽的話,奴婢不知該說不該說……”
這幾天聽多了流言蜚語,沈氏從一開始的怒不可遏,到現在總算能稍稍鎮定了,冷冷地說道︰“別吞吞吐吐的,到底聽到了些什麼。”
碧彤一咬牙,張口道︰“有人在傳言,夫人有意將表小姐留在榮德堂,又讓人請四少爺來,分明是別有用意。”
沈氏忽然有種不妙的預感︰“她們都說什麼了?”
碧彤不敢抬頭,低聲道︰“她們說夫人是有意撮合表小姐和四少爺。”
沈氏︰“……”
沈氏一口血噴出來,然後仰面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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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百口
“碧玉,快些去請大夫!”
榮德堂的內室里,傳來鄭媽媽驚慌失措的聲音。
碧玉心中一陣驚詫。
鄭媽媽素來沉穩老練,極少失態。現在忽然這般不顧儀態地嘶喊出聲,到底是怎麼了?
夫人的“病情”是怎麼回事,大家伙兒都明白。每天裝模作樣地喝些補藥罷了!怎麼忽然又要請大夫了?
碧玉揚聲應了,一邊抬腳進了內室。
待看清屋子里的情形,碧玉又是一驚。
只見沈氏直挺挺地倒在地上,面色慘白。不對,用面色慘白形容已經不太恰當了,是面無人色。
地上那攤血跡,更令人觸目驚心。
“鄭媽媽,夫人這是怎麼了?”碧玉急急問道︰“怎麼忽然就昏倒了,還吐了血?”
鄭媽媽哪里還有心情細說,一邊指揮碧彤碧容等人將沈氏抬到床榻上,一邊急匆匆地說道︰“你先別問這些了,快些去請大夫。記得打發人給二小姐和四少爺送個口信,還有正和堂那邊,也要送個信過去。”
碧玉不及多問,便匆匆領命退了下去。
榮德堂里幾個二等丫鬟俱都被打發出去跑腿送信。
不多時,沈氏氣急攻心口吐鮮血的事便傳到了各院的主子耳中。
……
“什麼?”
吳氏陡然拔高了音量,聲音里聽不出多少焦慮震驚,倒是有些幸災樂禍的意味︰“真的氣得吐血了?”
來報信的丫鬟心里撇撇嘴,面上卻不敢流露出來,恭敬地說道︰“是。碧玉已經出府請大夫去了。如今這府里是大夫人和三夫人管家,這等大事,奴婢自是要來稟報。”
吳氏按捺住心里的竊喜,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待會兒就去榮德堂。”
待丫鬟退下之後,吳氏才偷偷笑了兩聲。
這個沈氏,平日趾高氣昂,自命清高,從不將她放在眼底。現在算是遭報應了!
之前養病是假,挨罰是真。吐了這口心頭血,肯定大傷元氣,少不得要多靜養些日子了……
她巴不得沈氏就此一病不起,養上個三年五載才好。
當家的滋味著實不賴,她可不想早早還回去。
吳氏浮想聯翩了片刻,整一整儀容,將彎起的唇角壓下去,這才去尋了方氏。
“三弟妹,二弟妹吐了血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吳氏故作憂心忡忡地嘆了口氣︰“我一聽說此事,心里著實不是滋味。”
多年妯娌,方氏豈能不清楚吳氏的性子?
聽到沈氏吐血昏厥,吳氏心里不知有多高興。難為她現在還能裝出這副擔憂的樣子來。
“是啊,我也沒想到二嫂的病情竟愈發重了。”
吳氏會做戲,方氏也會裝傻充愣,嘆口氣道︰“孩子們都在上課,怕是一時趕不過去。我們兩個還是先去榮德堂看看才好。”
這樣的熱鬧,可萬萬不能錯過!
吳氏立刻點點頭︰“說的正是,我們兩個想到一塊兒去了。婆婆心里必然也是擔心的。不如我們去正和堂,扶著婆婆到榮德堂去。”
方氏點點頭應了。
……
女學里,眾少女正在夫子的指點下靜心練字,無人說話,一片安靜。
琳瑯悄步走到顧莞寧身邊,耳語數句。
顧莞寧嗯了一聲,先將手里的字練完了,才放下筆。
顧莞華眼角余光瞄到顧莞寧的舉動,低聲問道︰“二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在主子們上課的時候,丫鬟們鮮少會進來打擾。
“榮德堂里的丫鬟來報信,說母親吐血昏倒了。”顧莞寧神色淡淡,不見半點憂急。
顧莞華卻是一驚。
吐血可非同小事!
“好端端地,二嬸怎麼忽然就吐血了?”顧莞華蹙眉問道。
顧莞寧目光微閃,淡然說道︰“我也不清楚是怎麼回事。”
顧莞華倒比她還著急︰“你還不快些向夫子告假,去榮德堂看看。”
又低聲勸道︰“我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不過,之前你和二嬸縱有再多不愉快,也是嫡親的母女。這種時候,也不該再計較了。若是不去探望,怕是會落人話柄呢!”
顧莞寧這次倒是沒固執己見,點點頭道︰“我正打算過去。”
這才對嘛!
顧莞華欣慰地笑了一笑。
顧莞寧也抿了抿唇角。
這流言的效果,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好啊!竟將沈氏氣得吐了血。她當然得親眼去瞧瞧才更愉快。
……
榮德堂。
沈氏躺在床榻上,臉上毫無血色。
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擦得干干淨淨,空氣中卻還有股淡淡的血腥氣。
太夫人沉著臉坐在床榻邊的椅子上,吳氏方氏各站在太夫人左右兩側。
沈青嵐左腳受了傷,行走站立不便,由丫鬟攙扶著站在床榻邊。
她默默垂淚,滿心委屈。
之前的流言已經夠傷人了,今日傳出來的流言,更惡毒難聽。她已經十四歲了,縱然再喜歡侯府的榮華富貴,也不可能對七歲的表弟生出覬覦之心。
這種話若是傳出去,她哪里還有閨譽可言?以後還有什麼臉見言表弟?就連日後的親事也會大受影響。
那些官宦勛貴府邸,不僅重家世,也重女子清名。前者她已經沒了,如果再沒了好名聲,還有哪一家肯娶她做兒媳?
想到這些,沈青嵐的眼淚落得更急更凶了。
不過,當著太夫人的面,她到底不敢哭出聲來。一串串淚水從眼角滑落。
鄭媽媽抹著眼淚說道︰“……那些個無事生非的小人,盡說些不著邊際的話。我們夫人待青嵐小姐就像自己的女兒一般,何曾動過別的心思。”
“再者說了,青嵐小姐和四少爺相差著七歲,這年齡也不般配。真不知道是誰,想出了這等惡毒的謠言來中傷青嵐小姐。”
“夫人聽了這些話,氣得當時就吐了血。請太夫人一定要為我們夫人做主,也為青嵐小姐做主,找出那幾個亂嚼舌頭無事生非的東西,狠狠責罰。”
“老奴代夫人和青嵐小姐,給太夫人磕頭,求太夫人做主。”
說著,跪下用力磕了三個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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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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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8 PM
第八十五章 莫辯(一)
進了屋子後,太夫人一直沉著臉,眉頭就沒舒展過。鄭媽媽連連磕頭,也沒能令太夫人動容。
太夫人淡淡說道︰“行了,你別磕頭了。起來說話吧!”
鄭媽媽謝了恩,起身後,用帕子將臉上的淚痕擦干淨。
就在此刻,有丫鬟進來稟報︰“啟稟太夫人,二小姐和四少爺來了。”
太夫人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讓他們兩個進來吧!”
顧莞寧和顧謹言相攜走了進來。
姐弟兩個給長輩們們一一行禮問安,然後走到床榻邊。
當看到花容慘白昏迷不醒的沈氏時,顧謹言的心里頗不是滋味,張口問道︰“我和姐姐驚聞母親吐血昏迷,心中焦慮,立刻趕了過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為什麼母親會被氣得吐血?”
吳氏搶著應道︰“是這麼回事,府里忽地冒出了一些不中聽的謠言。是關于你和嵐姐兒的。你母親素來心高氣傲,哪里聽得進這些傳言。一氣之下,便吐了血……”
他和沈青嵐的謠言?
顧謹言年紀尚小,一時沒轉過彎來,愣愣地追問道︰“我和沈表姐會有什麼謠言?”
吳氏似笑非笑地瞄了沈青嵐一眼︰“事關你表姐的閨譽清名,我怎麼好說得出口。”
沈青嵐的臉漲得通紅,既悲憤又難堪。
顧謹言不敢置信地愣了片刻,終于後知後覺地意會到了什麼︰“難道有人傳言沈表姐和我……這怎麼可能!沈表姐比我大了足足七歲!”
沈青嵐已經到了可以論婚嫁的年齡,而他卻是個七歲的孩童,甚至還沒到男女大妨的年齡!
顧莞寧也裝作訝然地接了話茬︰“是啊!阿言還是個不解事的孩童,沈表姐就是再喜歡阿言,也斷然不可能生出男女之思。這等謠言,委實荒唐可笑!”
頓了頓,又嘆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因為沈表姐總想著和阿言親近,大概也不會傳出這等荒唐的傳言了。”
眾人一想,可不是這個道理麼?一個沒出閣的姑娘家,整日里總想著和表弟親近。這能不讓人多心多想嗎?
沈青嵐原本就是個落魄舉人的女兒,生活清貧。乍然住進侯府,過上了以前從未想過的優渥生活,看到的是定北侯府的繁華和天子腳下的富庶,怎麼可能不為所動?
再想想沈氏對沈青嵐偏心的程度,說不定,這里面真有些不足為人道的心思。
于是,眾人看著沈青嵐的目光愈發微妙難言了。
……
沈青嵐生平第一次嘗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這一盆污水不由分說地潑了下來,將她清清白白的名聲毀得一干二淨。
她以後還有臉面在定北侯府里行走?
她還有什麼臉見顧謹言?
怪不得姑姑會被氣得吐血昏迷。她此時滿心懊惱煩悶焦灼,也有了吐血的沖動。
耳邊又想起顧莞寧“善解人意”的聲音︰“沈表姐也別太將此事放在心上。我們都清楚阿言的為人,他斷然不會對沈表姐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沈青嵐︰“……”
顧謹言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生出不該有心思的人當然就是她了!
沈青嵐用力地咬著嘴唇,將柔嫩的唇瓣咬出了兩道深深的印記,強忍著羞憤張口為自己辯白︰“莞寧表妹,我一直將言表弟當成我的親弟弟一般看待,從未想過別的。”
天地良心!
顧謹言就是再漂亮再好,也還是個孩子,個頭才及她肩膀罷了。她怎麼可能對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孩童生出什麼心思!
她暗中戀慕的,是齊王世子啊!
顧莞寧輕嘆一聲︰“你說的話我當然相信。只是,你到底姓沈不姓顧,表姐弟過分親近,確實容易惹來閑話。為了名聲著想,表姐日後還是和阿言保持些距離為好。”
一直沒張口說話的太夫人,點點頭附和︰“寧姐兒說的有理。俗話說,無風不起浪。只有身正,才不會惹人閑話。”
沈青嵐滿心憋屈,無處可訴。忍著一腔淚水應道︰“太夫人教訓的是,青嵐記下了。”
以後一定要離顧謹言遠遠的!
不管姑姑說什麼,她都不敢再靠近顧謹言了。
太夫人又看向顧謹言︰“言哥兒,你平日的言行舉止也要多留心。姑娘家清名要緊,你是我們顧家嫡孫,將來是要繼承家業執掌侯府的,名聲也是頂頂要緊的。可不能傳出什麼不中聽的謠言來。”
顧謹言恭敬地應了。
沈青嵐低著頭,仍然覺得耳後火辣辣的。
太夫人這麼說,分明是在指責她損害了顧謹言的名聲,比當面怒罵還要讓人難受。
太夫人又吩咐吳氏︰“你親自去查一查,這些話到底是誰先傳出來的。我們顧家門風清正,斷然容不得有人興風作浪無事生非。”
吳氏忙恭敬地應了︰“是,兒媳一定仔細查清此事。”
……
說話間,大夫終于來了。
大夫姓謝,今年五旬,長眉善目,留著幾綹胡須。醫術極佳,擅長診治婦科方面的病癥,更擅長調養之道,在京城里頗有名氣。
這樣的名醫,診金高昂,百姓商賈之家是請不起的。普通的官宦人家,大多得親自登門去請。
也只有定北侯府這樣的門第,能輕松地打發下人就將謝大夫請來了。
太夫人打起精神說道︰“這些日子,勞煩謝大夫了。”
沈氏斷斷續續地病了這些日子,再有沈青嵐意外的腳傷,謝大夫每隔一兩日就要登門,聞言笑道︰“太夫人這般客氣,真是折煞草民了。”
太夫人對謝大夫頗為客氣︰“有勞謝大夫為沈氏看診。”
稍稍寒暄幾句,謝大夫便走到床榻邊坐下。
略一打量沈氏的臉色,知道是吐血所致昏迷,謝大夫的神色便凝重了起來,再為沈氏診脈。片刻後,才說道︰“夫人氣急攻心,口吐鮮血,以致昏迷,著實傷了元氣。必得安心靜養才是。”
“草民再為夫人開一副藥方,先喝上五日。待五日後,草民再來為夫人看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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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莫辯(二)
沈氏竟然病的這麼重?
吳氏心中暗自竊喜,故作關切地問道︰“謝大夫,二弟妹需靜養多久才能好轉?”最好是養上個三年五載才好!
吳氏那點小心思,自以為掩飾得極好。實則早已在略顯輕快的語氣中表露無遺。
太夫人忍不住皺了皺眉。
謝大夫經常出入官宦內宅,對女眷們之間的勾心斗角也司空見慣,不以為奇,只當不知︰“二夫人心思頗重,憂思過度,平日便有經脈郁結之兆。在短短幾天內,連續動怒昏迷,此次更是吐了血,不可小視。”
“少則養上兩三個月,多則一兩年。不宜再操勞煩心,更不宜動怒,否則傷身傷神,有損壽元。”
吳氏竭力忍住心里的雀躍,故作遺憾地嘆了口氣︰“二弟妹往日為內宅瑣事忙碌操勞,又為一雙兒女操盡了心,是該好好休養一段時日。”
又對太夫人說道︰“兒媳自知魯鈍,不及二弟妹聰慧。不過,眼下二弟妹身體不佳,需要靜養。兒媳願意效微薄之力,替二弟妹擔下府里的瑣事。”
好一個“有情有義”的大嫂!
太夫人瞄了吳氏一眼,淡淡說道︰“我這把年紀,沒那個精力操心府里的瑣事。以後確實要你多費心。”
“這都是兒媳分內的事。”吳氏忙笑著應道︰“能為婆婆分憂,我心里不知多高興。”
方氏實在看不下去了,索性將頭扭到了一旁。
這個吳氏,吃相也未免太難看了。怪不得婆婆以前瞧不上她,就是自己這個做弟媳的,看著吳氏假惺惺的裝模作樣也覺得難受。
等謝大夫開了藥方後,太夫人命丫鬟捧來診金,送謝大夫出去。然後又吩咐眾人︰“沈氏需要靜養,以後等閑無事,不要來榮德堂,免得擾了她清淨。”
眾人齊聲應了。
太夫人起身走了之後,眾人也各自散去。
……
顧謹言站在床榻前,看著依舊不省人事的沈氏,有些心疼。
雖然這些日子母子鬧了幾回,可骨肉親情還在。見到沈氏這般淒慘可憐,他的心也軟了不少。
沈青嵐現在就像驚弓之鳥,根本不敢靠近顧謹言。低聲吩咐身邊的丫鬟,將她攙扶著回了屋子。
顧莞寧走到顧謹言身邊,輕輕拍了拍顧謹言的肩膀︰“阿言,你不用擔心,母親沒什麼大礙,只要好好靜養就行了。”
不能動怒,不能憂思過度。
呵呵!
她怎麼可能讓沈氏過的那麼輕松!
顧謹言性子單純,並未多想,聞言點點頭道︰“姐姐說的是。母親已經這樣了,以後我們姐弟兩個還是別惹她生氣了。”
頓了頓又低聲道︰“不過,我是不會理那個沈青嵐了。”
顧莞寧扯了扯唇角︰“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躺在床上的沈氏終于動了動眼睫毛,然後慢慢地睜開眼。一開始目光茫然,過了片刻才有了焦距,看向床榻邊的姐弟。
“剛才謝大夫已經來給母親看過診了,開了藥方,讓母親靜心休養。”
母子沒有隔夜仇,見沈氏醒來,顧謹言頗為欣慰,張口叮囑︰“母親要平心靜氣,不能輕易動怒。謝大夫說了,怒氣傷身。”
沈氏剛醒來,反應比平日慢了半拍。半晌才應了一聲。
過了片刻,昏迷之前的回憶襲上心頭。
碧彤的那番話音猶在耳。
沈氏的呼吸急促起來,聲音也有些不穩︰“阿言,你千萬別聽那些人亂嚼舌頭。我是想讓嵐兒和你親近些,可是,我只盼著你們像姐弟一樣。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有過半點別的念頭。”
他們兩個是親姐弟。
她怎麼可能生出讓沈青嵐嫁進侯府的念頭!
顧謹言顯然並不太相信沈氏的話,看著沈氏病倒在床榻上,不忍反駁罷了︰“我相信母親就是了。”
沈氏又豈會看不出顧謹言的言不由衷,心里又急又氣又懊惱,一股熱血瞬間沖往腦海。
顧謹言見沈氏面色不對勁,連忙說道︰“母親你別再解釋了,我相信你絕沒有這個打算。就是有,也一定是沈青嵐貪念榮華富貴,生出了不該有的心思。”
沈氏︰“……”
兜兜轉轉,怎麼變成了這樣?
明明一開始姐弟兩個相處的很和睦,現在卻鬧到了這等地步。
沈氏不肯死心,柔聲道︰“阿言,你真的誤會了。嵐兒沒有兄弟姐妹,將你和莞寧當成自己的親姐弟一樣。她想親近你,也是為了增加姐弟親情,絕沒有半分算計你的意思。”
顧謹言從鼻子里輕哼一聲︰“母親不用再為她說話了。她是什麼樣的人,和我沒半點關系。”
“母親想留下她,我這個做兒子的不便阻攔。不過,母親也別來勸我和她說話親近了。”
顧謹言的態度十分堅決。
沈氏有苦難言。
顧謹言對沈青嵐這般偏見,她就是說的再多,怕是也沒用了……
顧莞寧冷眼看著沈氏變幻不定精彩紛呈的面色,心里無比快意。
受傷害,是因為太過在意。當年她嘗過的痛苦,現在總算一一還到了沈氏的身上……不,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母親身體有恙,需要靜心休養。”顧莞寧閑閑說道︰“沈表姐的事,母親就不必操心了。祖母已經吩咐大伯母,一定要將此事查清楚。絕不允許府中再出現類似的謠言,免得損了我們顧家的聲名。”
沈氏憋了一肚子悶氣,聽了這樣的話,不由得火冒三丈︰“顧家聲名重要,難道嵐兒的名聲就不重要嗎?”
“她只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家,日後還要說親嫁人。有了這等不名譽不體面的謠言,以後讓她還怎麼出去見人?”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原來在母親心中,傳承了百余年的定北侯府名聲,竟然只和一個娘家佷女的閨譽差不多。”
沈氏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在她心里,當然是沈青嵐的名聲更重要。
她恨顧湛,也恨顧家。不過,定北侯府將來是要由她的兒子繼承的。名聲自然也是要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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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4:59 PM
第八十七章 怨懟
顧莞寧看足了好戲,不再逗留,很快便和顧謹言一起離開。
沈氏看著一雙兒女親密無間相攜離開的背影,忽然有種被遺棄的感覺。
“鄭媽媽,我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沈氏喃喃低語,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慌亂茫然︰“莞寧根本不將我這個親娘放在心上,阿言現在也不肯和我親近了。”
鄭媽媽只得寬慰幾句︰“哪里就有夫人說的這麼嚴重。這些日子,為了青嵐小姐,夫人和少爺小姐鬧的不甚愉快。不過,他們到底是夫人的骨肉,以後定會體諒夫人的苦衷。”
沈氏自言自語道︰“說的對,我是他們姐弟的親娘,他們應該孝順我,聽我的話。”
自我安慰的話,重復得多了,自己便覺得這是事實。
沈氏很快又打起精神來︰“嵐兒人呢,她怎麼沒在?”
“青嵐小姐之前一直在,不過,剛才太夫人走了之後,她也就跟著走了。”
鄭媽媽略一猶豫,壓低了聲音說道︰“夫人別怪老奴多嘴。老奴知道,夫人心里最疼的就是青嵐小姐。可眼下府里流言不斷,不但對青嵐小姐的名聲有損,夫人的威信也大不如前。更傷了夫人和少爺的母子情分。”
“不管是為了誰著想,夫人都該遠著青嵐小姐一些。”
“至少,也得先將少爺的心哄轉回來才是。夫人只有少爺這麼一個兒子,若是真的鬧的母子離了心,以後要靠誰去?”
“女兒再好,也比不上兒子重要。”
也只有忠心耿耿伺候沈氏多年的鄭媽媽,敢這般勸慰沈氏了。
沈氏默然片刻,才嘆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可是,嵐兒在府里無依無靠,只有我疼她。我若是再疏遠了她,她心里不知會有多難受。”
鄭媽媽不以為意地笑道︰“青嵐小姐這麼聰明,肯定能想通其中的道理。只有夫人好了,才有她的好日子過。夫人若是放心不下,就由老奴去勸她幾句。”
沈氏猶豫了許久,終于嘆口氣,點了點頭︰“罷了!就依著你說的,先暫時遠著一些。等過些日子,哄好了阿言再說。”
“你好好和嵐兒說清楚了,別讓她心中生了芥蒂。”
鄭媽媽應了一聲。
……
當天晚上,鄭媽媽就去找了沈青嵐。
沈青嵐的腳傷其實並不重,只劃破了一道淺淺的印記,流了一點血。上藥包扎後,一兩天就好了。
為了和沈氏多親近,沈青嵐故意沒吭聲。依舊住在榮德堂里。
見了鄭媽媽,沈青嵐忙站起身︰“鄭媽媽,這麼晚了,你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是姑姑讓你來叫我過去的麼?稍等片刻,我換件衣服再和你一起過去……”
“青嵐小姐誤會了。”鄭媽媽堆著笑臉︰“老奴特意過來,是有些重要的話和青嵐小姐說。”
說來也奇怪。別人都稱呼她表小姐,唯有鄭媽媽,從一開始就叫她青嵐小姐。
這個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很快被壓了下去。
鄭媽媽是沈氏身邊最親信的人,沈青嵐對鄭媽媽頗為客氣有禮,含笑道︰“鄭媽媽不必站著,有什麼話坐下慢慢說吧!”
鄭媽媽自是不肯︰“小姐面前,哪有老奴坐著的份。老奴雖說年紀大了些,身子骨也還硬朗。”
沈青嵐見她十分堅持,便也不再多勸,改而問道︰“鄭媽媽有什麼要緊的話和我說?是不是姑姑讓你來的?”
鄭媽媽笑容一斂,正色應道︰“老奴要多嘴幾句,若有說的不中聽的,還請青嵐小姐多多擔待。”
鄭媽媽這般嚴肅鄭重,沈青嵐心里一個咯 ,忽然隱隱有了不太美妙的預感,擠出笑容道︰“有什麼話,你只管說就是了。”
鄭媽媽這才緩緩說道︰“這些日子,為了青嵐小姐,夫人和二小姐吵了幾回,關系愈發僵硬。如今,就連四少爺也和夫人鬧僵了。府里說閑話的人也越來越多。”
“夫人被氣的昏迷兩次,不能管家理事,還得安心靜養。再這麼下去,在府里也沒法子立足了。”
沈青嵐笑不出來了。
她不自覺地擰緊了手中的帕子,聲音也低了下來︰“姑姑的難處我都知道,說起來,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拖累了姑姑。”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還請鄭媽媽直言相告。我絕無半句怨言。”
鄭媽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之色︰“青嵐小姐這般體貼夫人,也不枉夫人待青嵐小姐這麼好了。”
“既是如此,老奴就斗膽將話都說出來了。”
“還請青嵐小姐明日就搬回歸蘭院里,以後在院子里待著,盡量少來榮德堂。”
“還有,日後見了二小姐和四少爺,青嵐小姐也躲著一些,不要往前湊。免得他們心中不快,遷怒夫人。”
沈青嵐微微一顫,眼中依稀閃過一絲水光︰“這些,都是姑姑的意思嗎?”
“是老奴勸了夫人幾句,夫人才應了。”
鄭媽媽坦然道︰“青嵐小姐是個聰明人,老奴也無需兜圈子。現在夫人自顧不暇,只能先遠著你一些。等過段日子,夫人的身子好了,和二小姐四少爺的關系緩和過來,自然還會待青嵐小姐一如從前。”
“夫人的日子好了,才有青嵐小姐的好日子。”
“老奴想著,青嵐小姐一定能明白這個道理。不會為一時的冷落耿耿于懷。”
話說到這份上,哪里還由得她願意不願意?
沈青嵐深呼吸一口氣,硬生生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鄭媽媽說的,我都明白。我明日就搬回歸蘭院去。”
鄭媽媽松口氣,欣慰地笑了一笑︰“青嵐小姐這般通情達理,老奴也就放心了。”
送走了鄭媽媽之後,沈青嵐回了屋子,關上門,痛哭了一場。
姑姑說了要將她視為己出,讓她將侯府當成自己的家,還說會一直待她好。
原來,都是騙人的。
到了這時候,姑姑才露出真面目。
在姑姑心里,最重要的,是她自己的身份地位,還有顧謹言姐弟。她這個佷女,很快就成了被拋棄的那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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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春心
隔日清晨。
哭了一整晚的沈青嵐,眼楮有些紅腫。一大早起來敷了冰,才消了腫。又在眼角下涂抹了不少脂粉,這才勉強遮住了哭過的痕跡。
綠兒一邊收拾包裹,一邊悄聲問道︰“小姐,你是不是該去和夫人道個別?”
沈青嵐如今身邊也有幾個丫鬟伺候著,不過,到底還是自幼陪著她長大的綠兒更親近。
在綠兒面前,沈青嵐也沒多少心思遮掩,低聲道︰“只怕我去了,姑姑也不肯見我。”
綠兒一驚︰“這怎麼會。夫人可是最疼小姐了。”
最疼她?
沈青嵐扯了扯唇角,眼里卻沒什麼笑意︰“以後這樣的話可別說了。讓人聽見了,怕是又有人在背地里取笑我了。”
佷女再好,也及不上親生的兒女。
綠兒為自家主子忿忿不平︰“之前在榮德堂里住的好好的,忽然就讓搬走。這不是成心讓人在背後看小姐的笑話麼?”
沈青嵐聽的心中一痛,打起精神道︰“不要再說了,快些收拾東西,早點回去。”
綠兒嘀咕了幾句,也不敢再多嘴了。
正收拾忙碌著,外面忽然傳來了異樣的動靜。
沈青嵐忍不住豎長了耳朵,只聽到一陣陣匆匆的腳步聲。還有丫鬟們互相催促的聲音。
莫非是來了什麼重要的貴客?
沈青嵐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眸忽地亮了起來,低聲對綠兒說道︰“你出去看看,是不是有貴客到了?”
綠兒點點頭,一路小跑了出去,很快便紅著小臉回來了︰“小姐,是齊王世子來了。”
那般俊美無儔貴氣無雙的少年郎,遠遠地看上一眼,一顆心也會怦怦亂跳呢!
沈青嵐沒留意綠兒的羞澀,在聽到齊王世子這四個字之後,她的少女芳心已經如春風拂過湖面一般蕩漾起來。
“我去向姑姑道個別。”沈青嵐忽地張口說道。
渾然忘了之前早點收拾東西回去的打算。
綠兒也沒提起這一茬,歡快地說道︰“正該如此呢!齊王世子來探望夫人,小姐既是知道了,也該去給世子請個安才對。”
沈青嵐微微紅著臉,嗯了一聲。
……
“聽聞二舅母生病靜養,我心中時時憂心,今日特意登門來探望。帶了兩株人參來,留著給二舅母滋補身子。”
齊王世子站在床榻外三米處,拱手作揖,行了個晚輩禮。
身為男子,本不該輕易進女子內室。不過,齊王世子今日是以外甥的身份前來探望,倒也不算失了禮數。
坐在床榻上的沈氏忙打起精神應道︰“我這點小毛病,勞煩世子惦記,不勝感激。此時我不宜下榻,也不便還禮。還請世子見諒。”
齊王世子彬彬有禮地笑道︰“二舅母還在病中,不必介懷。是我來的冒昧唐突了。”
說著,下意識地看了門口一眼。
奇怪,二舅母病了,寧表妹怎麼沒來伺疾?
他特意告假來定北侯府,打著探望定北侯夫人的名義,實則是想趁機見一見顧莞寧。
沈氏見齊王世子心不在焉,時不時地看著門口,很自然地笑著問道︰“世子在看什麼?”
齊王世子略一猶豫,便坦然應道︰“我在想,寧表妹什麼時候會過來。”
沈氏笑容一僵。
母女兩個如今勢如水火,見了面,要麼唇槍舌劍,要麼爭鋒相對。每次她都被氣得七竅生煙。顧莞寧不來,她也樂得清靜。
可這種話,當著齊王世子的面,她這個做母親的,實在羞于出口。
沈氏遲遲沒說話,齊王世子心中頗有些詫異,試探性地問道︰“二舅母的臉色似乎不太好看。莫非是寧表妹又和你使性子鬧別扭了?”
顧莞寧自幼就是一副 脾氣,愛憎分明。誰要是惹得她不高興了,她準會鬧脾氣。
沈氏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地應道︰“莞寧和我鬧了點小誤會,這些日子一直和我慪氣,讓世子見笑了。”
齊王世子忙笑道︰“二舅母這麼說,可就見外了。母女之間鬧些口角,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我和寧表妹是嫡親的表兄妹,自小一起長大,對她的性情脾氣再熟悉不過。她看著驕傲倔強,其實心腸最軟,也最重感情。二舅母只要放低身段,好好哄上幾句,她就會心軟了。”
她原本也是這麼認為的。
可事實證明,顧莞寧犀利難纏得超乎想象。看不出有半點心軟的跡象。
沈氏勉強扯了扯唇角︰“世子說的是。”
沈氏語氣里的勉強之意,清晰可見。
齊王世子略一猶豫,說道︰“我冒昧問一句,不知二舅母和寧表妹為了何事生出紛爭?若是二舅母肯直言相告,我待會兒就去找寧表妹,好生勸她幾句。”
他正好也有了借口,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找表妹了。
家丑不外揚!
更何況,其中牽扯到了沈青嵐。
沈氏避重就輕地應道︰“母女之間,哪有什麼真正的恩怨。不過是話趕著話,鬧得不太愉快罷了。倒讓世子跟著操心了。”
齊王世子何等聰慧敏銳,一聽便知道這是搪塞敷衍之詞,心里頓時有些不快。
不過,這到底是人家的家事。沈氏擺明了不想多說,他這個外甥,也不便追根問底。
正打算道別,就聽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難道是表妹來了?
齊王世子心中一喜,下意識地看了過去。
門邊果然多了一道窈窕的少女身影。風姿楚楚,美麗動人。眼眸盈盈若水,唇角掛著略帶幾分羞澀的淺笑。
不是顧莞寧,而是那位沈家表姑娘。
齊王世子微微有些失望,面上卻未表露出來。
“青嵐見過世子,”沈青嵐按捺住心里的激動和喜悅,微笑著行了一禮。
她很清楚自己的美麗,知道自己微微側著臉的時候最動人。行禮的時候,自是要將最美的一面都露出來。
正值妙齡的美麗少女,如同枝頭含苞欲放的鮮花,令人賞心悅目。
多看一兩眼,是男子天性。
齊王世子的眼中果然閃過一絲驚艷︰“沈小姐不必多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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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萌動
齊王世子的俊美中帶著冷冽漠然,讓人覺得高不可攀無法親近。當露出淺淺的微笑時,俊臉的線條稍稍柔和,英俊得令人屏息。
世上沒有任何少女能夠面對這樣的少年不動心吧!
沈青嵐心旌搖曳,臉泛紅霞︰“多謝世子。”
一旁的沈氏︰“……”
沈氏是過來人,豈能看不出沈青嵐的異樣?
齊王世子身份尊貴,定北侯府這一輩的少女中,也只有嫡出又出眾的顧莞寧才堪配做齊王世子妃。
沈氏就是再偏心沈青嵐,也很清楚沈青嵐絕無可能嫁給齊王世子。
就算撇開家世不提,齊王世子和顧莞寧自小一起長大,情分深厚,又哪里是沈青嵐能比得了的?
不行!
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沈青嵐陷入泥沼無法自拔!一定要找個機會點醒沈青嵐才是。
沈氏暗暗思忖著,面上自是半點不顯,微笑道︰“嵐兒,你今日不是要搬回歸蘭院嗎?”
姑姑這是在變相地攆她快些離開?
沈青嵐心里一沉,壓抑在心底的不滿和怨懟浮上心頭。
她垂下眼瞼,掩住眼底的不甘,柔聲應道︰“衣物都收拾好了,我過來和姑姑道個別,這就要走了。”
沈氏一心想讓沈青嵐離齊王世子遠一點,聞言立刻道︰“我們姑佷兩個時常見面,何須這般客套。你就先回去吧!”
沈青嵐暗暗咬牙,擠出一個笑容︰“是,嵐兒明日再來探望姑姑。”
“你已經連著幾日沒去女學上課了,還是以課業為重。”沈氏說道︰“我這里有一堆丫鬟婆子伺候著,你不必時時惦記。”
……這態度變得還真是快!
以前巴不得她時刻都陪在身邊,現在卻連榮德堂都不讓她來了。
沈青嵐心里一陣酸澀氣苦,低聲應了,然後告退。
……
沈青嵐來得匆匆,走得也格外匆忙。
齊王世子心里微微有些詫異,卻未多問,陪著沈氏閑話幾句,便起身告辭︰“二舅母多多保重身體,我日後得了空閑,再來探望。”
沈氏忙笑著應道︰“妾身本沒什麼大礙,只要心平氣和,慢慢將養就是了。世子課業繁忙,不必顧著來看我。”
然後又歉然道︰“我不便起身相送,就讓身邊的鄭媽媽代為送世子出榮德堂。怠慢之處,還請世子多多包涵。”
齊王世子自是不會介意,由著鄭媽媽送自己出了榮德堂。
難得來一趟,沒見到顧莞寧就這麼離開,心里實在有些遺憾。
齊王世子在原地停頓了片刻。
小德子最是伶俐,立刻笑道︰“表小姐此時正在女學里上課,世子想見她,不如去女學外。奴才進去請表小姐出來相見。”
齊王世子心里微動,略一點頭。
女學和族學只隔了一道牆院,要穿過大半個園子才到。
內宅後院,侍衛不宜進來。齊王世子身邊只跟了內侍小德子,還有兩個貼身侍衛。一行四人,倒也輕便。
女學外有一片竹林,竹林中有一個小巧的涼亭。
小德子殷勤地笑道︰“世子不如去涼亭等候片刻,奴才去去就來。”
齊王世子嗯了一聲,進了涼亭後,又吩咐兩個貼身侍衛︰“你們兩個先退下吧!”
難得有機會和表妹獨處說話,侍衛在一旁實在是大煞風景。
這兩個侍衛,俱是武藝高強身手過人。每天貼身保護齊王世子的安危。聽了齊王世子的吩咐,面上露出猶豫。
“這里是定北侯府,不必擔心本世子安危。”齊王世子淡淡說道︰“再者,我學武數年,等閑之輩也不是我對手。”
這倒也是。
諸皇孫中,齊王世子的身手是最好的。雖然不及苦練多年的侍衛們,不過,也足以自保了。
兩個侍衛對視一眼,一起應聲退到了一旁。
……
微風輕拂,竹葉颯颯作響。
齊王世子負手而立,悠閑地等待著。
等候心儀的少女,不管要等多久都有耐心,絕不會覺得枯燥乏味。就如同此刻的齊王世子,心情正如陽光般明媚。
身後很快響起了腳步聲。
齊王世子微笑著轉身︰“表妹,你總算來了……怎麼是你?!”
來人根本不是顧莞寧,而是之前不久剛見過面的沈青嵐。
齊王世子略一皺眉︰“你怎麼會到這兒來?”
上一次在傅府相遇,沈青嵐的態度便有些異樣。再有今日的表現……稍微一想,也能猜到沈青嵐的心意。
沈青嵐鼓起勇氣說道︰“我猜世子一定會來找莞寧表妹,所以出了榮德堂後,就先一步來了這里等候,果然等到了世子。我本想偷偷看上一眼就離開,可見到世子,便心不由己,情難自禁。這才厚顏上前相見。”
一個美麗少女的戀慕,會令所有男子飄飄然。
哪怕自己並不喜歡對方。
齊王世子正是血氣方剛之齡,被沈青嵐飽含愛慕的眼神這樣看著,心中微微一蕩。
不過,一想到顧莞寧,他立刻冷靜了下來︰“我和你只見了幾回,也未說過幾句話。沈小姐的‘心不由己’‘情難自禁’,不知從何說起。這種話,以後還是不說為好。免得被寧表妹聽見了,心生誤會。”
他的心里,果然只有顧莞寧。
沈青嵐心中又嫉又恨,卻又不甘放棄難得的好機會,迅速低語道︰“我知道世子和莞寧表妹彼此有情。我自知出身寒微,和莞寧表妹相比,猶如雲泥之別。世子心中放著莞寧表妹,自是不會再留心他人。”
“可是,再卑微的人,也有喜歡一個人的權利。”
“我傾慕世子,只想讓世子知道我這份心意,並無他想。”
“只要能遠遠地看著世子,我便心滿意足了。”
說到後來,沈青嵐眼中閃出水光,聲音也微微哽咽。
對著一個滿心傾慕自己含情脈脈的少女,齊王世子再硬的心腸,也軟了三分︰“沈小姐既是知道我和寧表妹的情意,以後這樣的話,還是不要再說了。不然,若是讓寧表妹知道了,以她的脾氣,必會和你生出嫌隙。”
話音剛落,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作者:
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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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4 05:01 PM
第九十章 舊情(一)
是顧莞寧!
齊王世子有一剎那的慌亂。
他對沈青嵐沒什麼心思,沈青嵐卻對他有意,剛才還大膽地表白了一番。讓他不自覺地多了幾分心虛,仿佛做了什麼對不起顧莞寧的事情一般。
“在表妹面前不要亂說話。”
齊王世子壓低了聲音,急促地低語。
沈青嵐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也是一陣心虛慌亂。連忙定定心神,低低地應了一聲。然後才轉過身來。
正好迎上顧莞寧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而平靜,毫無一絲波動。仿佛對她和齊王世子單獨相見一事毫不介懷。
顧莞寧竟然這般寬容大度?!
沈青嵐有些錯愕,反而愈發忐忑難安了,擠出笑容迎上前去︰“莞寧表妹千萬別誤會。我剛才經過這里,正好見到齊王世子,這才過來行禮問安。”
顧莞寧眼里露出一絲譏諷,淡淡地哦了一聲。
既未動怒,也沒追根問底。
已經準備好一肚子說辭的沈青嵐,所有話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過了片刻,沈青嵐才佯裝若無其事地笑道︰“我這幾日腳受了傷,沒能去女學。今天腳傷好了,才過來。沒料到竟在這兒遇到世子和表妹……”
話還沒說完,齊王世子略顯冷漠的聲音打斷了她︰“我和寧表妹有話要說,沈小姐請自便吧!”
沈青嵐︰“……”
沈青嵐臉上火辣辣的,難堪的幾乎無地自容。
她沒勇氣去看顧莞寧,更沒勇氣看齊王世子冷然的俊臉,匆匆地應了一聲,便抬腳離開。在經過顧莞寧身邊時,分明聽到了一聲極輕的嗤笑聲。
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自作多情。
沈青嵐眼眶一熱,淚水差點奪眶而出。一不小心,左腳差點絆到右腳,踉蹌了一步。
顧莞寧反應極快,靈巧地閃避了過去。
差點摔倒的沈青嵐︰“……”
“這條小徑由鵝卵石鋪就,凹凸不平,沈表姐還是多加小心的好。”顧莞寧輕飄飄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沈青嵐在心上人面前失態出丑,既羞又惱,更恨顧莞寧的落井下石。穩住身形後,低聲道了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直到走出兩人的視線之後,強忍了許久的淚水才簌簌落了下來。
顧莞寧!
你今日輕賤羞辱于我,終有一天,我會搶走你的心上人,奪走屬于你的一切。
……
顧莞寧站在齊王世子面前,明艷奪目的臉龐平靜無波,神色淡然︰“世子特意叫我過來,不知有何要事?”
齊王世子凝視著顧莞寧︰“我聽聞舅母生病特意前來探望,順便來見一見你。”
不等顧莞寧吭聲,又迅速道︰“這是我之前想好的借口。其實,我是想你了,所以才打著這樣的借口登門。”
目光專注,聲音低沉。素來冷漠的俊臉也柔和了許多。
只有在她面前,他才會有這樣的溫柔。
顧莞寧有一剎那的恍惚。
中間悠長的幾十年歲月和恩怨情仇悄然隱去。
仿佛回到了當年青梅竹馬的時候,他常常打著各種理由借口來看她。每次相見,她的心中都溢滿了歡喜和愉悅。
他在別人面前是高高在上的齊王世子,不苟言笑,性情冷肅。在她面前,他卻只是那個喜歡她疼愛她的表哥,對她也格外寬容忍讓。
“寧表妹,我是不是做錯了什麼,這些日子見面,你總不肯理我。”此時的齊王世子,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青澀少年,那雙黑亮的眼眸緊緊地盯著她,聲音里流露出淡淡的委屈。
顧莞寧以為自己早已忘了和他有關的一切,可四目對視的這一刻,那些被背叛被傷害的痛苦又翻涌上心頭,令她心緒不穩心情紛亂。
“剛才沈青嵐和你說了什麼?”
直到這句話沖口而出,顧莞寧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
只是,說出口的話潑出去的水,收也收不回來了。既然張了口,索性問到底。看看他會如何回應。
齊王世子也沒料到顧莞寧會忽然問這個,下意識地選擇了隱瞞︰“沈小姐只是給我請了安,並未說什麼。”
果然如此!
他還是像前世那樣,將沈青嵐對他的心意瞞得結結實實,從不讓她察覺。
顧莞寧不無自嘲地扯了扯唇角,只覺得前一刻的恍惚和心軟分外可笑。
那一抹冷笑,令人不自覺地心慌意亂。
齊王世子不願再提起沈青嵐,很快扯開話題︰“我今日去看了舅母,聽舅母說你和她鬧了些口角,一直和她慪氣。連她病了,也沒去榮德堂探望。”
“你的性子也太擰了。和自己的親娘鬧成這樣,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說你閑話。”
“等過了今日,你還是去榮德堂一回吧!說幾句軟話,哄一哄舅母就好了。”
齊王世子自覺一片苦心,卻不料,顧莞寧根本不領情,冷冷地應了一句︰“我和母親之間的事,就不勞世子操心了。”
齊王世子︰“……”
任誰踫了這樣一個硬釘子,都會惱怒不快。
齊王世子深呼吸一口氣,將惱意按捺下來,耐心地勸慰︰“寧表妹,你是待字閨中的姑娘,總不能落下忤逆不孝的名聲。”
“我也是為了你好,才這樣勸你。”
顧莞寧似笑非笑地挑眉︰“多謝世子好意。可惜,我生來就是這副脾氣。誰敢惹我,我必會十倍百倍地還回去。就算是我親娘,也不例外!”
最後一句話,說的斬釘截鐵,透出森森冷意。
齊王世子啞然無語。
他和顧莞寧一起長大,對她的倔強固執自然清楚的很。可她此時流露出來的對沈氏的冷硬無情,還是令他暗暗心驚。
女子應該溫柔似水,表妹這氣性也實在太大了一些……
“身為女子,應該溫柔可人善解人意。像我這般固執的,實在令人頭痛。”顧莞寧似是洞悉了他的心思,閑閑說道︰“世子,我說的是也不是?”
齊王世子心頭一震,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表妹怎麼會這麼想。這世上,有的女子生性溫柔,有的女子愛憎分明。性情不同,豈能一概而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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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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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3 PM
第九十一章 舊情(二)
顧莞寧目光微閃,意味難明的笑了一笑︰“世子說的沒錯。我這個人,最是愛憎分明。真心待我的,我以真心回報。辜負了我的,我絕不會原諒。”
句句若有所指。
齊王世子生性敏銳,下意識地說道︰“我覺得你話中有話!像是在指責我一般。可是,我從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
現在還沒有。
不過,也該快了。
瞧沈青嵐那副春心萌動的樣子,只怕是已經大膽示愛勇敢表白了吧!
很快,齊王世子就會發現,他真正喜歡的是柔情似水小鳥依人的溫柔少女,就像沈青嵐那樣。而她這個青梅竹馬的表妹,性情驕傲,固執難纏。自然不如嬌柔的沈青嵐討喜。
顧莞寧譏諷地扯了扯唇角︰“世子當然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我剛才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
齊王世子忍不住皺了皺眉︰“寧表妹,你對我是不是存了什麼誤會。以前你和我說話,不是這樣的。”
要麼冷言冷語,令人心涼。
要麼夾槍帶棒,刺得人難受。
顧莞寧抬頭看著那張熟悉的俊臉,忽然沒了應對敷衍的心情。
他們之間,早已沒了緩和的可能,更不可能重續前緣。
“以前是我年齡小,不懂事,總愛纏著世子說話。或許讓世子生出了些許誤會。”顧莞寧淡淡說道︰“今日只有我們兩個,我不妨將話說清楚。”
“我們兩個是表兄妹,除此之外,再無瓜葛。”
齊王世子︰“……”
齊王世子不敢置信地看著顧莞寧,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寧表妹,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在說什麼?你……你是要和我一刀兩斷?”
“是。”顧莞寧應得異常簡潔。
齊王世子終于失去了素來的冷靜自若,沖動地上前幾步︰“寧表妹……”
顧莞寧想也不想地迅疾退後,和齊王世子再次拉開距離︰“男女授受不親!世子請自重。”
看著顧莞寧疏離又戒備的臉龐,齊王世子心中一沉。
她剛才的話,不是隨口說說而已。
她是認真的。
她要和他撇清關系,和他再無瓜葛。
“為什麼?”齊王世子心亂如麻,頭腦一片混亂,脫口而出道︰“我們兩個一直都很親近,我雖然從未說出口,可你應該知道,我的心里是有你的。除了你之外,我從不多看別的少女一眼。”
“母妃早就在家信里提起過我們兩個的親事,說是你還小,等及笄後再定親也不遲。讓我耐心等上兩年。外祖母對此事也樂見其成,所以,每次我到侯府來找借口見你,外祖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從不阻攔。”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當年,她也曾這樣問過他。
驕傲的她,在他面前傷心不已,淚流滿面︰“睿表哥,你說過,你心里只有我,再也不會喜歡別的女子。你要娶我為妻,和我一生一世一雙人……你說過的話,難道都忘了嗎?”
那時的他,用略帶愧疚的眼神看著她,低聲道︰“寧表妹,對不起。我對你的心意從未變過,可是,青嵐她已經懷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辜負了她……”
沈青嵐懷了他的孩子?!
這句話,猶如一道響雷,在她耳邊驟然響起。
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說什麼?你和青嵐表姐……青嵐表姐怎麼會有你的孩子?你說過等我及笄了就和我定下親事。還有一個月我就及笄了!可你現在居然告訴我,你不能辜負了青嵐表姐?!”
沈青嵐什麼時候和他到了一起,還懷上了他的孩子?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
他眼里的愧疚之色愈發濃了︰“青嵐她一直心系于我,兩個月前,我到府中來找你。那一日你不在府中,我便去了榮德堂。青嵐說有些件要緊的事要告訴我,這件事和你有關。我當時猶豫了片刻,才應了下來。所以,我才會和她獨處一室,沒料到……我竟會把持不住,和她有了肌膚之親。”
“這兩個月來,我一直內疚又矛盾,不知該怎麼將此事告訴你。”
“直到昨天,青嵐讓人送了信給我。我才知道,她已經懷了身孕。”
“寧表妹,是我對不起你。你打我也好,罵我也罷,都隨你。可是,青嵐肚子里的孩子總是我的骨血,我不能棄她于不顧。”
“你放心,我們兩個婚約如常。齊王世子妃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誰也搶不走。青嵐也說了,她不計較名分,願意以側妃的身份先過門。”
“寧表妹,你和青嵐是表姐妹,感情親厚,素來交好。你一定不會計較的。她雖比你先過門,可你是正妃,她會以你為尊。生下的孩子,以後也會認你為嫡母。或者直接養在你名下……”
這番話,像一支支犀利的箭,深深地刺進她的胸膛。
她對一切懵懂不知,像個傻瓜,被人蒙在鼓里。
她對沈青嵐掏心掏肺,而沈青嵐,卻暗中覬覦她的心上人。用這種卑劣的手段,搶走了他。
她在乎的從來不是什麼正妃側妃,而是他的全心全意。
她恨他的隱瞞,更恨他的負心背叛。
可年輕的她是那樣的愛他,甚至放下所有的驕傲,流著淚說道︰
“蕭睿,我絕不會和別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你若要娶她過門,我們兩個的親事就此作罷。如果你還喜歡我,那就和她一刀兩斷。”
他一臉為難︰“我當然喜歡你,我想娶的也是你。可是,青嵐畢竟有了我的骨肉,我若是和她一刀兩斷,她一個弱女子,還有何臉面苟活于世?和逼她死又有何兩樣?”
“寧表妹,你怎麼能這般狠心逼我?”
“你既然喜歡我,為何不肯為了我受一點點委屈?青嵐已經甘願為側妃了,你還要怎麼樣?”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那張熟悉的俊臉,也漸漸變得模糊陌生。
她想,她其實從來都沒真正地了解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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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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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3 PM
第九十二章 誤會(一)
那些久遠的痛苦回憶,瞬間涌上心頭。
顧莞寧以為自己能心如止水。
很顯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當她看到齊王世子那副震驚又傷心的表情時,壓抑在心底的怨懟憎惡也翻涌上來。
“沒有為什麼。”顧莞寧冷冷說道︰“我不想嫁給你,所以要和你保持距離,免得祖母心生誤會。就這麼簡單。”
無情的話語,最是傷人。
齊王世子俊臉泛白,雙手不自覺地握緊︰“這不可能。我們兩人情意相投,我想娶你,你也一定願意嫁給我。”
“一定是有什麼緣故!一定有……寧表妹,是不是有人從中作梗,想破壞你我之間的情意?”
看著齊王世子進退失據方寸大亂的樣子,顧莞寧心中涌起陣陣快意,冷冷一笑︰“隨你怎麼想。總之,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想再見到你!”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齊王世子一急,顧不得男女之妨,不假思索地快步上前,抓住顧莞寧的手︰“寧表妹,你別走!”
兩手相觸。
他的手結實有力,牢牢地攥緊了她縴細修長的手指。
顧莞寧反射性地用力抽回手。
他攥得極緊,她竟一時抽不回來。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勤練武藝,頗有進益。不過,到底時日尚短,遠遠不及自小就練武的齊王世子。更何況,女子天生體力不及男子。
“蕭睿!”顧莞寧沒有動怒,聲音冷若寒冰︰“放手!”
她總親昵地稱呼他睿表哥,還是第一次這般直呼他的名字。
齊王世子心里一痛,下意識地松了手。然後,眼睜睜地看著顧莞寧離開。
顧莞寧步履堅定,背影決然。一直到走出齊王世子的視線,都未曾回頭看他一眼。
……
為什麼會這樣?
他們之前一直都相處得極好。可自從一個多月前開始,顧莞寧就變了。變得冷漠,變得疏離。見了面對他不冷不熱,甚至連說話都極少。
他以為她是在鬧性子,所以今日特意登門來看她,萬萬沒想到,等來的是這樣一番絕情的話語。
心里似乎被生生地挖空了一塊,疼得快麻木了。
齊王世子木然地站了許久。
直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世子,你這是怎麼了?”
是小德子的聲音。
齊王世子還沒緩過神來,目光茫然,沒有什麼焦距。
小德子伺候齊王世子也有四年了,還從未見過他這般失魂落魄的樣子,心里不由得一驚,急急問道︰“世子,你沒事吧!”
“奴才剛才看著顧二小姐走過去,久久沒見世子跟著出去,心下奇怪,這才大著膽子到涼亭里來。”
沒想到,見到的會是世子這副慘不忍睹的模樣。絲毫沒有和心上人相會的甜蜜喜悅,倒像是慘遭無情拋棄的棄婦一般可憐……
難道是和顧莞寧鬧別扭了?
小德子小心翼翼地問道︰“是不是二小姐又和世子慪氣了?姑娘家愛使性子也是難免的,世子是堂堂男子,讓一讓她就是了。何必和她置氣。”
如果只是慪氣就好了!
齊王世子閉了閉眼,滿心的晦澀,就連口中也是苦的。
只是,礙于少年人的自尊和驕傲,他決不會將剛才的事透露半個字。只張口道︰“我要去正和堂見一見外祖母。”
……這話題跳躍得也太快了吧!
小德子心里暗暗嘀咕著,面上卻不敢流露半分,忙笑道︰“是是是,世子難得來一回,去見見太夫人也是應該的。”
……
正和堂。
太夫人聽聞齊王世子來了,頗為高興,立刻去了內堂。
當看到齊王世子的時候,太夫人嚇了一跳︰“世子的臉色為何這般難看?是不是病了?”著急之下,也顧不得合不合乎禮儀了,將手放在他的額上試了一試。
還好,不算熱。
太夫人稍稍松了口氣,將手放了下來,關切地問道︰“是不是有什麼事讓世子不高興了?是課業上遇到了困難還是被皇上數落了?或者是想念齊王和齊王妃了?”
齊王世子抬起頭,看著太夫人滿是慈愛的臉,心里壓抑著的傷心盡數化作了委屈︰“都不是。是寧表妹……”
接下來的話,委實難以啟齒。
他和顧莞寧的情意,眾人心中有數,卻從未說破過。
剛才那一幕,也不知該從而何說起。
太夫人年過半百,什麼樣的事沒經歷過。見齊王世子面露委屈欲言又止,頓時猜到了幾分︰“是寧姐兒和你鬧別扭了吧!”
齊王世子張張嘴,想說什麼,卻終于什麼也沒說。
太夫人以為這是默認,立刻張口安慰道︰“寧姐兒自小就是個 脾氣,你是她表哥,比她大兩歲,別和她計較。”
齊王世子低低地嗯了一聲。
他怎麼會和她計較?
如果她不是說了那麼傷人的話,他也不會這般難過。
太夫人見他神色怏怏萎靡不振,心里頗為心疼,沖一旁的紫嫣使了個眼色。紫嫣立刻領著所有丫鬟都退了出去。
內堂里只剩下太夫人和齊王世子。
太夫人這才低聲說道︰“這里沒有外人,外祖母和你私下說些悄悄話,你自己心中有數就好。”
“你母妃給我寫的信里,曾經提起你和寧姐兒的親事。你們兩個自小青梅竹馬,彼此熟悉,家世也算相配,是再合適不過的一對。”
“只是你現在要專心課業,寧姐兒年紀又小,所以等過上一兩年再定親。”
“你若是不願意,就和外祖母說一聲,這門親事就作罷……”
他怎麼可能不願意?
齊王世子反射性地說道︰“外祖母,我當然願意。”
不願意的,是顧莞寧!
可這句話,他實在無顏說出口。
太夫人自是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眉眼含笑︰“好好好,你願意就好。”
頓了頓又笑著嘆道︰“寧姐兒的脾氣,我比誰都清楚。她啊,看著驕傲任性些,其實心腸最軟。你若是對她有一分好,她會還你十分。只是,你若是對她有一分不好,她會還一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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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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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4 PM
第九十三章 誤會(二)
齊王世子心里一動。
外祖母說的沒錯,顧莞寧並不是無理取鬧的人。
她驕傲,但不從盛氣凌人。她倔強,卻對身邊的人極好。今日她對他這般說話,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原因……
等等,難道是因為沈青嵐?
之前沈青嵐含羞帶怯地向他表白,他還沒來得及拒絕,顧莞寧就來了。
或許,顧莞寧耳力靈敏,聽到了只字片語,然後對他生出了誤會。以她的性子,不屑于拈酸吃醋,便將一腔怒火都發作到了他身上,要和他一刀兩斷。
對,一定是這樣!
齊王世子想通了這些,原本的傷心難過頓時一掃而空。臉上重新又有了笑意。
就連吃醋,都和普通的少女不一樣。
這樣的她,真讓人又愛又怕。
“外祖母,你說的話我都明白。”齊王世子一臉誠懇地說道︰“你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好好待她,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那個沈青嵐,他絕不會再理會了。
太夫人欣慰地看著齊王世子︰“外祖母相信你,你是個守信諾的好孩子,一定會對寧姐兒好。”
一個是嫡親的外孫,一個是最疼愛的孫女。
一個文武雙全英俊不凡,一個明艷奪目蘭心蕙質。
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太夫人越想越覺得這門親事令人滿意,隨口說道︰“寧姐兒漸漸大了,如今有什麼心思我也琢磨不清了。再過兩日,就是太子妃娘娘設的賞花宴。她也接了娘娘的請帖。我本來想著,讓她裝病不要去赴宴,也免得日後橫生波折惹來麻煩。”
“不過,她自己倒是想去開開眼界,我也只得隨她了。”
賞花宴?
齊王世子略略皺眉︰“太子妃設賞花宴,廣邀名門閨秀赴宴,是為了給堂兄挑選合意的太孫妃。寧表妹才貌出眾,若是去赴宴,怕是會大出風頭。”
“我也這麼擔心呢!”太夫人無奈地笑了一笑︰“她卻說自己的性格脾氣,娘娘肯定相不中。她又沒見過娘娘,哪里就清楚娘娘的喜好了。”
齊王世子聽了此話,眉頭舒展了一些︰“寧表妹的猜測,倒也有些道理。”
太子妃身份尊貴,僅在當朝王皇后之下。地位高的女子,大多喜歡柔順聽話乖巧的兒媳。顧莞寧家世相貌確實無可挑剔,性情卻太剛硬了些。
只這一條,就入不了太子妃的眼。
以顧莞寧的聰慧,自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坦然地接了請帖,準備赴宴。
雖然顧莞寧和太孫曾見過一面,不過,齊王世子絲毫不擔心顧莞寧會生出做太孫妃的心思。
她不是那等貪戀虛榮的少女。而且,她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他。絕不會喜歡上別的少年。
對這一點,齊王世子極有信心。
齊王世子陪著太夫人閑話片刻,有意無意地提起了沈青嵐︰“……我今日去榮德堂探望二舅母的病情,正好遇上了那位沈家表姑娘。”
一提起沈青嵐,太夫人臉上的笑容頓時淡了幾分︰“她就住在榮德堂里,也怪不得你會遇到她。”
語氣中帶著一絲厭惡。
齊王世子十分敏銳,立刻聽出了不對勁,試探著問道︰“外祖母,你似乎不太喜歡她?”
太夫人對住在府里的表姑娘頗為寬厚。
姚若竹在侯府住了五年,吳蓮香也住了三年,兩位表姑娘平日吃喝穿用都比照侯府里的小姐。
太夫人對沈青嵐這般厭惡,顯然是另有原因。
果然,就聽太夫人冷笑一聲道︰“這位沈家表姑娘,看著柔弱可憐,實則不是個省油的燈。到了顧家沒兩個月,就將二房鬧的不得安寧。寧姐兒和言哥兒,現在都和沈氏鬧的離了心。說到底,都是因為沈青嵐。”
齊王世子聽的一愣,下意識地追問了一句︰“外祖母此話是從何說起?”
“你是我外孫,不是外人,家丑說給你聽也無妨。”
太夫人嘆口氣,低聲將這些日子的事情娓娓道來︰“……寧姐兒哪里受得了這樣的閑氣,和你二舅母大吵了兩回。言哥兒站在寧姐兒這邊,也和沈氏鬧開了。”
“現在鬧的不像一家人,你那二舅母也是個頭腦不清的,自己一雙兒女置之不顧,對一個娘家堂佷女倒是好的離了譜。”
“如果不是給她留一點最後的顏面,我早就將那個沈青嵐攆出府了。
……
齊王世子一開始還能維持鎮定,待聽到後面,心里越來越驚詫。脫口而出道︰“怪不得我今日問二舅母寧表妹怎麼沒在的時候,她就是不肯細說呢!”
“她想說,也得有那個臉。”
太夫人冷哼一聲︰“天底下哪有這樣的親娘!”
“你二舅走的早,留下她帶著一雙兒女守寡。當年,我也是這麼過來的,知道這其中的苦楚。所以對她也格外寬容幾分。可沒想到,我的容忍,竟被她當成了放肆的資本。”
“這一回,我沒再給她留什麼顏面,奪了她管家的權利,讓她在榮德堂里老實待著。她若是能反省,也就罷了。若還是執迷不悟,她也別想再出榮德堂了。”
原來竟是這麼回事!
可憐的寧表妹,心里不知多憋屈多難過。
那個沈青嵐,真是厚顏無恥!
而他,今天竟還一時心軟,和沈青嵐獨處了片刻,任由她說了那些不知所謂的話。寧表妹心里不知多生氣。
想到這些,齊王世子愈發自責內疚。
他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絕不理睬那個沈青嵐。
太夫人說了一大通,情緒有些激動,呼吸也有些不穩。平息了片刻,才叮囑道︰“我今日和世子說的話,世子自己知道就好,萬萬不可讓他人知曉。”
家丑不可外揚。
齊王世子了然地點點頭︰“外祖母放心,我知道輕重,不會將此事透露出去。”
太夫人嗯了一聲,看了齊王世子一眼,忽然冷不丁地問了句︰“你怎麼會忽然問起沈青嵐?莫非她主動和你搭話了?”
齊王世子︰“……”
什麼都瞞不過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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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d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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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4 PM
第九十四章 誤會(三)
不用再多問,只看齊王世子的表情,太夫人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沈青嵐,果然是個不安分的主。”太夫人冷笑不已︰“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竟敢生出這種心思來。”
貪戀虛榮,哄著沈氏貼補私房,這些倒也罷了!現在竟對齊王世子動了不該動的心思,簡直可恨至極!
太夫人平日最疼顧莞寧,也早已將齊王世子視為未來的孫女婿。想到沈青嵐覬覦齊王世子,太夫人氣不打一處來。
明明沒做錯什麼,可聽太夫人這麼一說,齊王世子只覺得耳後發熱︰“外祖母是怎麼猜到的?”
太夫人瞄了神色不太自然的齊王世子一眼︰“你素來冷言少語,今日忽然提起不相干的人,我當然能猜出是怎麼回事了。”
齊王世子被太夫人看得更不自在了,猶豫片刻,到底還是沒吐露全部的實情︰“她確實主動和我說了幾句話,至于有沒有別的心思,我也不清楚。”
竹林里的那番表白,一旦傳出去,不但損了沈青嵐的閨譽,他也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還是按下不提為好。
太夫人對沈青嵐滿心厭惡,張口提醒齊王世子︰“你日後還是離她遠一些的好。免得生出事端來。”
……事端已經生出來了!
顧莞寧為此,連一刀兩斷的絕情話都說出了口!
齊王世子心里暗暗苦笑不已,面上卻半點不露,點點頭應下了︰“外祖母的叮囑我記下了。”
太夫人這才放了心。又問起了齊王世子的衣食起居種種瑣事。
本還想留齊王世子在府中吃完飯,齊王世子卻道︰“宮門關的早,我得早些回宮去。日後得了閑空,我再陪外祖母用晚飯。”
其實,就算宮門關了也無妨。守著宮門的侍衛,見了他自會開宮門。
不過,今天剛被顧莞寧毫不留情地拒絕過,他的自尊心大大受挫,一時緩不過勁來。也沒了見她的勇氣。
還是等顧莞寧氣頭過了,再來低頭求和。
齊王世子打定主意,便告辭離開。
太夫人堅持親自送了他到門口。
待齊王世子走了之後,太夫人叫來紫嫣︰“你打發人去女學送個口信,讓二小姐晚上到正和堂來。”
紫嫣笑著應了。
……
天色漸暗。
顧莞華等人早已散學回了院子,女學里,只剩下顧莞寧和陳夫子。
顧莞寧手持弓箭,目光專注。
“嗖”“嗖”“嗖”!
接連不斷地三箭射出,每一箭都穩穩地射中靶心!
“二小姐堅持每日練箭,箭術大有進益。”陳夫子笑著贊道︰“如今在八十步之外,十箭中有九箭正中靶心,這樣的成績已經是極好了。”
兩個月前,顧莞寧還在五十步外射箭,如今已經到了八十步,十箭九中,這樣的進步,堪稱神速了。
顧莞寧抿了抿唇角,微微一笑︰“都是陳夫子細心教導有方。”
這兩個月來,顧莞寧每天留下多練半個時辰。
陳夫子從一開始的戰戰兢兢,到現在總算適應了,對顧莞寧的敬畏也漸漸褪去。聞言笑道︰“二小姐肯隨著我練箭,是我的福氣。二小姐天資過人,進步神速,我這個夫子,可不敢居功。”
頓了頓,陳夫子又隨口嘆道︰“阿同這些日子也不知在忙什麼,好些日子沒回來了。”
季同為顧莞寧當差的事,只有寥寥幾人知曉。就連陳夫子也被瞞在鼓里。
顧莞寧若無其事地笑道︰“一定是三叔有要緊的差事交給他,他忙著當差,才沒時間回家看夫子。”
兒子受重用,陳夫子心里自然是高興的︰“我也盼著他日後有出息。”
丈夫已經死了,她只剩下這麼一個兒子,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季同身上。
好在季同也確實爭氣,自小練武十分刻苦,性子也遠比同齡人沉穩。早早就在府里當差,頗受器重。
顧莞寧看著神采飛揚的陳夫子,心里最柔軟的一處似被踫觸了一下,目光溫和,聲音也格外柔和︰“夫子放心,季同身手好,當差盡心,做事沉穩,將來一定會成大器。”
“承小姐吉言。”陳夫子笑了起來︰“其實,成不成大器都不要緊。我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早日娶妻生子。日後我到地下見了他死去的親爹,也算是安心了。”
顧莞寧鼻子微微一酸。
平平安安,娶妻生子。
這是一個母親對兒子最大的期望。可惜,這麼一個平平無奇的願望,在前世也沒能如願。
季同為了保護她死了,陳夫子唯一的希望也幻滅了。就這麼哀莫大于心死地熬到了臨終的那一刻。
每每想起這些,她就覺得對陳夫子有無盡的愧疚。
陳夫子一抬頭,見顧莞寧目光有異,不由得一怔︰“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小姐為何這般看著我?”
顧莞寧回過神來,掩飾地笑了笑︰“沒什麼。”
陳夫子在太夫人身邊伺候多年,察言觀色的本事遠勝常人。見顧莞寧不欲多說,立刻扯開話題︰“還有時間,小姐要不要再練上一會兒?”
……
顧莞寧又練了數箭,直至筋疲力盡,才停了下來。
玲瓏立刻拿了帕子為她擦拭汗珠,琳瑯端著茶杯送到她唇邊。
顧莞寧懶洋洋地任由她們兩個伺候,一邊笑著自嘲︰“有你們在一旁伺候著,我連手指都懶得動。這樣練武,就是練上十年,也不過是花拳繡腿。”
琳瑯笑著接過話茬︰“小姐喜歡練武,練著玩罷了。將來又不必領兵打仗,花拳繡腿也足夠自保了。”
“實在不行,還有奴婢在呢!”玲瓏笑眯眯地接了話茬︰“小姐看誰不順眼,一聲令下,有奴婢出手就足夠了。”
顧莞寧啞然失笑︰“是是是,有好玲瓏在,我半點不用憂心。”
沈氏這樣的親娘,令人齒冷心寒。
沈謙沈青嵐父女,讓人嫌惡糟心。
齊王世子……不提也罷!
幸好,她的身邊還有忠心的琳瑯她們。
生活中還有許多值得慶幸歡喜的事。
主僕三個正說笑著,太夫人身邊的丫鬟紫嫣來了︰“二小姐,太夫人命奴婢請你到正和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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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5 PM
第九十五章 逗趣
每天一日三餐,至少有一半都是在正和堂里吃的。祖母特意打發紫嫣來叫她,想來是有話和她說。
到了正和堂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姚若竹和顧謹言也在,見了顧莞寧,各自笑著打了招呼。
顧謹言最是細心,見她臉上滿臉紅暈,立刻道︰“你今日又留在女學里隨陳夫子練箭了吧!練武之後,全身燥熱,千萬別著涼了。”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滿是關切和依賴。
顧莞寧心里涌起微妙難言的滋味,笑著嗯了一聲。
如果顧謹言不是沈謙的兒子,而是顧湛的血脈,該有多好。他雖然性情溫軟一些,卻細心體貼,資質也不錯。將來承襲爵位,守住顧家家業總是沒問題的。
可惜,世上沒有如果。
顧謹言身上流著的是沈謙的血。
只這一點,就足以抹煞顧謹言身上所有的優點。
……
晚飯已經備好了。
顧莞寧顧謹言一左一右各自在太夫人身邊坐下,姚若竹則坐在顧莞寧身側。
太夫人笑道︰“還是人多熱鬧。白日你們都在上課,只我一個人待在正和堂里,實在氣悶。”
顧謹言體貼地說道︰“祖母若嫌悶,就讓大伯母和三嬸來陪著說話。”
至于還在養病的沈氏……別讓祖母跟著操心生氣就算好了。
太夫人當著孫子孫女的面,極少說兒媳的不是,隨口笑道︰“你母親在養病,吳氏方氏從未打理過家事,這些日子也忙的很。”
方氏還算不錯,吳氏卻是眼高手低,心眼比針尖大不了多少。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太夫人從不主動叫吳氏來陪著說話。
顧謹言還小,對這些內宅的彎彎繞繞懵懂不知,顧莞寧卻是心知肚明,笑著扯開話題︰“我們趁熱吃飯吧!待會兒可就涼了。”
太夫人年輕時候規矩多,如今老了,性子改了不少。飯桌上也沒什麼不準說話的規矩,一頓飯吃的頗為熱鬧。
晚飯後,姚若竹先告退回了自己院子。
顧謹言特意留下,陪著太夫人閑聊了片刻。
他容貌生的精致秀氣,性子溫文乖巧,說話又貼心。太夫人被他哄得十分高興,眉眼俱是笑意。
顧莞寧看著這一幕,心里涌起一陣酸澀。
顧謹言身世曝露的那一天,將顧謹言當成心頭寶的祖母會是何等難受?
太夫人笑著說道︰“時候不早了,言哥兒先回去歇著吧!寧姐兒先留下,我有些話要單獨和你說。”
顧謹言乖乖點頭,起身走了。
……
“祖母,”顧莞寧坐到太夫人身側︰“你要和我說什麼?”
太夫人溫和地問道︰“你今日是不是和世子鬧別扭了?”
原來是為了蕭睿!
顧莞寧不答反問︰“他和祖母是怎麼說的?”
太夫人何等老辣,根本不上這個當︰“他說的話,我是不大相信的。所以才特意來問問你是怎麼回事。”
祖母還是那麼精明,半點都不好糊弄。
顧莞寧略一思忖,說了實話︰“我對他說,以後別再來找我。我以後不會嫁給他!”
太夫人︰“……”
太夫人被口水嗆到了,連連咳嗽了幾聲,臉都漲紅了。
顧莞寧一驚,忙為太夫人輕拍後背,又端來熱茶,伺候太夫人喝了幾口。
太夫人這口氣總算平順了,定定神說道︰“怪不得我今日怎麼問他,他都不肯說。只說和你鬧了口角。”
原來鬧的這麼嚴重!
顧莞寧淡淡說道︰“不是鬧口角,我是認真的。”
太夫人顯然沒將顧莞寧的話放在心上,笑著安撫道︰“我知道你是為了沈青嵐傾慕世子的事生氣。其實,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世子這麼優秀出眾,暗中戀慕他的少女還能少了嗎?不說別人,每次世子到府中,那個吳蓮香的眼楮都能看直了。”
“那個沈青嵐,本就有些小心思,對世子動了心也不足為奇。”
“我今日已經數落過他了。他也向我保證,以後絕不會再理睬沈青嵐,會一心一意待你好。”
“你和世子情分擺在這兒,還有祖母給你撐腰,誰也搶不走你的親事。你就放一百個心好了!”
顧莞寧有些無奈。
她早該料到祖母會是這樣的反應。
“祖母,我說的都是心里話。”顧莞寧一臉嚴肅認真︰“以前是我年少無知不懂事,將表兄妹的情意當成了兩情相悅。”
“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我和世子並無男女之情……”
太夫人張口打斷了她︰“以前你們兩個好好的,你怎麼忽然就明白過來不是男女之情了?莫非你另有了心儀的少年?”
顧莞寧︰“……”
太夫人故作訝然︰“我隨口一問,原來竟是真的!你每天待在府里,根本沒機會接觸外人。這樣算來,是在傅家做客那一日遇到了誰……該不會是羅尚書家的公子吧!”
顧莞寧哭笑不得︰“祖母,你別亂點鴛鴦譜。我和羅大哥就像兄妹一樣。”
“不是羅霆,那會是誰?”太夫人一臉疑惑地喃喃自語︰“我孫女的眼光是一等一的挑剔,等閑人根本入不了眼。放眼整個京城,還有哪家的公子能勝過世子的?難道是傅家大公子?”
顧莞寧聽得頭都大了︰“當然不是……”
太夫人斷然道︰“不是傅卓,那一定是太孫了!”
顧莞寧︰“……”
“怪不得你非要去太子妃娘娘的賞花宴,感情是對太孫動了心思。”太夫人說的一本正經。
顧莞寧雙手合什,連連告饒︰“祖母,我求求你了。我誰都不喜歡,我現在還小,根本沒想過嫁人的事。只想陪在祖母身邊。”
太夫人言語捉弄顧莞寧一番,見她一臉叫苦不迭的樣子,不由得莞爾一笑︰“罷了罷了,我不逗你了。瞧瞧你,我只說笑幾句,你怎麼還急上了。”
“有你表哥比著,你怎麼可能喜歡上別的少年郎?”
……真是說也說不清。
在祖母心里,天底下再沒有第二個人比得上親外孫。
顧莞寧索性什麼也不說了。
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總有一天,她會讓祖母看清齊王父子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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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6 PM
第九十六章 同行(一)
說笑一番之後,太夫人正色說道︰“你和世子保持些距離也好。你們兩個雖是表兄妹,也不宜過分親近。你今年十三歲,定親至少也是及笄之後的事。等過上兩年再說也不遲。”
是啊!
還有兩年時間。
只要她暗中查出齊王和朝臣勾結來往的證據,讓祖母看到他們父子的狼子野心。以祖母的睿智,自會做出正確的選擇。
顧莞寧柔順地點點頭︰“祖母說的是。”
太夫人不再說齊王世子的事,改而叮囑道︰“明日要去太子府赴宴,你記得早點起床,穿戴得漂亮些。”
顧莞寧俏皮地笑道︰“祖母不是不太贊成我去赴宴麼?怎麼又叮囑我穿戴得漂亮些了?”
太夫人不以為意地笑道︰“既是去了,當然要好好裝扮一番。我的寶貝孫女生的這般標致水靈,總不能被別人搶了風頭。”
顧莞寧莞爾一笑︰“是是是,在祖母心中,我一定是天底下最出色的少女了。”
“本來就是!”
太夫人一臉理所當然的表情,又逗樂了顧莞寧。
閑聊了片刻後,顧莞寧笑道︰“時候不早了,祖母該歇著了。我也回依柳院早些歇下。”
太夫人先是點點頭,然後想起什麼似的︰“等等!我給你準備了一套翡翠頭面首飾,留著你明日出府做客的時候戴。你一並帶回去。”
顧莞寧失笑︰“祖母,我的頭面首飾整整放了十幾個妝盒呢!出門做客換著戴,也足夠了。你就不用為我操心了。”
太夫人笑道︰“我那些私房,本來就都是給你留著的。難道我還能帶進土里不成?行了,你就聽祖母的,穿戴得好看些,祖母面上也有光。”
明亮的燭火下,太夫人唇角含笑,眉眼柔和,目中滿是慈愛。
顧莞寧心里暖洋洋的,將頭依偎在太夫人肩膀上,輕輕地說道︰“祖母,你對我真好。以後,我一定好好孝順祖母。誰讓祖母不高興,我一定饒不了她。”
譬如前世害了祖母的沈氏。
縱然沈氏是她親娘,她也決不原諒!
太夫人聽了這樣暖心的話,心里十分快慰,伸手攬住顧莞寧的肩膀︰“祖母真是沒白疼你。聽到你這些話,祖母就心滿意足了。”
……
太夫人執掌侯府多年,又是當朝的一品誥命,宮里時常有賞賜。
這套翡翠頭面首飾,是幾年前太夫人五旬壽辰時,王皇后特意命宮女送來的賀禮。是由一整塊翡翠打制而成,綠的晶瑩剔透,異常華美。
一看就知道絕不是凡品。
去太子府赴宴的俱都是名門閨秀,少不得要在穿戴上攀比高下。戴這套翡翠首飾,再合適不過。
瓔珞小心地為顧莞寧戴上翡翠耳環,再簪上翡翠玉簪,然後驚嘆不已地贊道︰“小姐,你今天真美!”
華服美裳珍貴珠寶,能將女子八分的美麗妝點成十分。更何況,顧莞寧本來就是十分容貌,精心裝扮後,更是明艷不可方物。
顧莞寧隨意地掃了鏡子一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哪一天不美?”
瓔珞撲哧一聲笑了︰“是是是,奴婢說錯話了。小姐每一天都很美。只不過,今天格外的美一些。”
一屋子的丫鬟都被逗樂了。
琳瑯細心地多帶了一套衣裙和鞋襪,又帶了些小巧精致的點心和零食。
玲瓏看著兩手空空,其實身上藏了兩把鋒利的匕首,還有防身的迷藥之類。
此次去太子府赴宴,只帶上琳瑯玲瓏兩個就行了。
準備妥當後,顧莞寧吩咐琉璃︰“你去隔壁羅府給羅姐姐送個信,讓她在羅府門口等上一等。”
幾日前,兩人就約好了一起去太子府。
琉璃笑吟吟地應了。
……
一盞茶後。
馬車出了定北侯府,很快到了羅府的門口。
羅芷萱果然在門口等著。
顧莞寧掀開車簾,沖著站在門口的羅芷萱笑了一笑︰“羅姐姐,快些上馬車。”
羅芷萱笑著應了一聲︰“稍等一等,大哥去馬廄騎馬,很快就過來。”
顧莞寧一怔︰“我們兩個去太子府赴宴,羅大哥騎馬做什麼。”
羅芷萱答道︰“他放心不下我們兩個,堅持要送我們去太子府。”
顧莞寧失笑不已︰“從這里去太子府,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我們兩個結伴同行,還有護衛隨行,羅大哥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
羅芷萱無奈地笑了一笑︰“我也這麼說了,可他就是不聽我的。我也沒辦法。算了,他想送就隨他好了。”
“阿萱,你在和顧妹妹嘀咕什麼?是不是又背著我說我的壞話了?”一個熟悉的少年聲音響起。
是羅霆騎著他那匹烏雲踏雪出來了。
今天羅霆似乎著意收拾了一番,穿了件嶄新的石青色錦袍,發上戴著玉箍,神采奕奕,十分俊朗。
顧莞寧喊了聲羅大哥。
羅霆笑著應了,目光落在顧莞寧的俏臉上︰“顧妹妹,我聽聞你母親近來身體有恙,一直在臥榻養病,不知近來可好些了?”
羅家和顧家就在隔壁,兩家的下人們都很熟悉。
沈氏生病一事,羅霆知道也不稀奇。
顧莞寧淡淡一笑︰“多謝羅大哥關心。母親沒什麼大礙,慢慢休息將養就行了。”
羅霆看著大大咧咧的,實則心思敏銳,擅于察言觀色,見顧莞寧神色漠然,心里不由得暗暗詫異。
顧莞寧和沈氏這對母女,素來不算親密。
可沈氏病了,顧莞寧的反應也太過冷淡了吧……
羅芷萱和兄長嬉鬧慣了,笑嘻嘻地打趣道︰“今日是我和顧妹妹去赴賞花宴,大哥拾掇得這麼精神做什麼?該不是想趁機去見自己的心上人吧!”
素來爽朗的羅霆難得的羞窘了片刻,飛速地看了抿唇微笑的顧莞寧一眼,然後瞪著羅芷萱︰“胡說什麼!我哪有什麼心上人!”
“那你穿新衣做什麼?”羅芷萱故作不解︰“你以前不是說過,男子漢大丈夫隨意些就好,只有姑娘家才喜歡整日穿新衣服嗎?”
羅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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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6 PM
第九十七章 同行(二)
顧莞寧忍俊不禁地笑了起來,頗為興味地看著羅霆。
羅霆俊臉閃過一絲不自在,清了清嗓子說道︰“今天不是要去太子府嗎?當然得穿戴一新,免得被人笑話。”
唯恐羅芷萱再打趣,連連催促道︰“時候不早了,再不動身就遲了。快些上馬車。”
羅芷萱這才放過了他,笑嘻嘻地上了馬車。
羅霆騎著烏雲踏雪,慢悠悠地跟在馬車邊。
自小一起長大,彼此熟悉,也不用太過避嫌。顧莞寧索性吩咐琳瑯撩起車簾,方便說話。
“羅大哥,你不是一直在國子監里讀書嗎?今天可不是休沐日,怎麼會有閑空送我們去太子府?”顧莞寧含笑問道。
羅霆隨口笑道︰“我特意告了假。”
羅芷萱立刻拆台︰“你哪里是告假,明明是裝病逃學。要是被爹知道,你又要挨板子了。”
顧莞寧將頭扭到一旁,輕笑一聲。
羅霆的臉迅速地掠過一絲暗紅。
不過,他生性灑脫,也沒扭捏作態,攤攤手道︰“挨板子也沒辦法。我爹明知道我不喜讀書,也沒讀書的天分,非讓我進國子監。每天讀那些四書五經,讀得我昏昏欲睡。”
頓了頓,又自嘲地笑道︰“國子監里授課的翰林學士們,見了我沒一個不頭痛的。看來,我日後少不得要成為國子監里的反面典型了。”
顧莞寧微微一笑,溫和說道︰“羅大哥何必妄自菲薄。人各有長,你只是不喜歡儒家學說罷了!若是換了法家的治學之術,你必定比別人學的好。”
前世羅霆做了刑部尚書,執掌探案刑名,敏銳果決,無人能及。
羅霆陡然動容,眼中熠熠閃亮︰“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顧妹妹是也。”
“我確實不喜歡儒家那一套。倒是喜歡看些雜書,諸如游記野史雜學探案之類的。可惜,爹總說我不走正途,硬逼著我讀書參加科舉。”
說著,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實在厭惡這些東西。想說服我爹,從國子監退學。我爹嫌太丟臉,硬是不肯點頭同意。”
羅尚書當年是狀元出身,才學出眾,名譽京城。深受元佑帝器重,不到四旬,就做了清貴的禮部尚書。
羅尚書只有羅霆這麼一個兒子,對他期許極高。只可惜,羅霆天生不喜讀書,對科舉興致缺缺,反而對一些“歪魔斜道”的書頗有興趣。
羅尚書失望之余,總想著要將羅霆“引”回正途。戒尺足足打斷了五把!
顧莞寧和羅霆一起長大,對這些自然也清楚的很,忍不住笑著說道︰“你既是不喜歡讀書科舉,總這麼在國子監里晃悠,豈不是虛度光陰。”
羅霆在國子監也是聲名赫赫的人物。
上課時偷看雜書,課業考核總是倒數,時常用各種各樣的借口告假逃學……羅尚書每次見了國子監林祭酒,都覺得顏面無光。
回來之後,少不得又要找來戒尺好好“教訓”羅霆一番。
“這些話,我不知和我爹說了多少回了。”羅霆一臉無奈︰“可他就是不聽,硬是逼著我去國子監里折磨那些翰林學士。”
羅霆詼諧的自嘲,惹得眾人都笑了起來。
顧莞寧笑了片刻,正色說道︰“羅大哥,我相信,你將來必能找到自己擅長之處,做出一番事業。到那個時候,不但羅尚書會對你刮目相看,那些曾經輕蔑瞧不起你的人,也會為自己的有眼無珠羞愧懊悔。”
這番話,聽得羅霆心潮澎湃,激動得幾乎難以自持。
從沒有人這般肯定地贊揚過他!
生平得一知己,足矣!
“顧妹妹,多謝你安慰鼓勵我。”羅霆用戲謔的話語來掩飾心里的激動︰“托你吉言,希望我日後會有成器的那一天。”
“一定會有!”顧莞寧的語氣十分篤定。
……
羅霆看著那張明媚動人的臉龐,心里涌起微妙難言的悸動。
這種感覺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或許是在去傅家做客的那一天,他乍然見到了她灼灼其華的那一刻。或許更早一些,小小的顧莞寧,揚著燦爛的笑容,甜甜地喊著羅大哥的時候……
只可惜,她身邊還有一位嫡親的表哥。
那個齊王世子,俊美的令所有少年黯然失色。更不用說,還有尊貴的出身和出眾的天資。和顧莞寧簡直是天生的一對。
他只能安分地做她的羅大哥。
羅霆心里迅速地閃過一絲黯然,很快便將這些惱人的心思拋開,笑容如常︰“前面就快到太子府了。我送你們兩個到太子府門口就離開。阿萱,你今日可得牢牢地跟著顧妹妹。太子府可比傅府大多了。”
羅芷萱翻了個白眼︰“知道了,我的好大哥。你整日? 鑼碌模 雀救嘶掛 丁!
羅霆瞪了她一眼︰“大膽!竟敢對自己的兄長出言不遜!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
“我才不怕你。”
羅芷萱笑嘻嘻地扮了個鬼臉︰“回去我就告訴爹一聲,你在書房里藏了許多雜書。你就等著爹用戒尺收拾你吧!”
羅霆一聽戒尺兩個字就頭大如斗,無奈地屈服︰“好妹妹,是我錯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別和我計較了。”
羅芷萱佔了上風,趾高氣昂地說道︰“鼎香樓里的獅子頭最正宗,我已經很久都沒吃了。”
羅霆立刻道︰“我立刻去買。”
羅芷萱繼續道︰“我還要百味居的鹵鴨掌!”
羅霆忍氣吞聲︰“好好好,我一會兒都買。保準你回府的時候就能吃到嘴里。”
“我上次在珍寶閣里看中了一支珠釵,上面的珍珠又大又圓,別提多好看了,可惜有點貴我沒舍得……”
“買買買!”
“還有……”
“我的好妹妹,我攢了一年的私房銀子,你該不是打算一次都花完吧!”羅霆苦著臉央求︰“好賴給大哥我留一點吧!萬一以後連茶錢都付不起,我哪還好意思慫恿同窗陪我一起逃課!”
噗!
顧莞寧再也忍不住了,被這對活寶兄妹逗得笑彎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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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8-5 08:47 PM
第九十八章 同行(三)
每次和羅霆兄妹在一起,總是格外輕松愉悅,渾然忘卻所有的煩惱。
羅霆和羅芷萱你一句我一句地耍嘴皮,很快就到了太子府門口。
今日來赴宴的名門閨秀,著實不少。太子府門口停了數輛馬車。顧莞寧目光一掃,便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馬車標記。
“傅姐姐,崔姐姐,林姐姐都來了。”羅芷萱略一打量,低聲笑道︰“還有閔三小姐,也來了。”
提起閔媛,顧莞寧的眼中閃過一絲冷意。
前世的一切,這一生還會重演嗎?
雖然她對太孫沒什麼感情,可兩人畢竟曾經夫妻一場。眼睜睜地看著太孫被閔媛連累成為笑談,然後又因閔媛的悔婚而被羞辱……
真是于心不忍!
可是,此時的她,和太孫非親非故,只有一面之緣。對他的親事也無從插手……
“喂,你在想什麼呢!”羅芷萱扯了扯顧莞寧的衣袖︰“我和你說話,你怎麼都不吭聲?”
顧莞寧定定神,隨口笑道︰“我是在看傅家的馬車,你瞧瞧,馬車邊的那個少年是不是傅大公子?”
羅芷萱定楮一看。
可不是麼?
站在白色駿馬邊穿著青色錦袍的英俊少年,不是傅卓還有誰?
“奇怪,今日是賞花宴,傅大公子怎麼也來了。”羅芷萱小聲嘀咕。
顧莞寧低聲笑道︰“羅大哥可以送你到太子府來,傅大公子送自己的妹妹一程有什麼奇怪。”
對妹妹好的兄長,人品總不會差到哪兒去。
羅芷萱笑著嗯了一聲,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了傅卓身上。
自家兄長羅霆生的俊朗不凡,這個傅卓也不遑多讓。只是兩人氣質迥異。羅霆利落明快爽朗迷人,傅卓斯文儒雅風度翩翩。
看了一眼,不小心又看了一眼。一眼又一眼……
顧莞寧忍住笑,故意扯了扯羅芷萱的衣袖︰“喂,你在想什麼呢!我和你說話,你怎麼都不吭聲?”
將剛才羅芷萱的打趣又還了回去。
羅芷萱俏臉微微一熱,故作鎮定地應道︰“我是在想,傅公子既然來了,該讓大哥和他去打個招呼才是。”
……
沒等羅霆過去,傅卓便牽著馬過來了。
“我送妹妹來赴宴,沒想到羅兄也來了。”傅卓笑著沖羅霆拱了拱手。
羅霆故作無奈地笑道︰“家中有個不省心的妹妹,做兄長的只好多操一份心,特意送她過來。”
傅卓順理成章地看了過來,彬彬有禮地打招呼︰“顧二小姐,羅小姐,多日不見,別來無恙。”
顧莞寧微微一笑,同樣慢條斯理地應了回去︰“多謝傅公子關心,一切安好。”
羅芷萱忍不住嘀咕道︰“你們這麼說話不嫌累嗎?一點少年人的朝氣蓬勃都沒有!”
羅芷萱雙眸靈動活潑,一張俏生生的臉龐表情生動,極富感染力。
就這麼看著她,心情也隨之明媚起來。
傅卓眼中漾起笑意︰“是我太過拘泥了。我和羅兄素來交好,再這麼稱呼羅小姐倒顯得生疏了。那我就唐突一回,稱呼一聲羅妹妹了。”
羅霆︰“……”
當我面撩我妹!
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里!
羅芷萱性情爽朗,聞言落落大方地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以後就稱呼你傅大哥好了。”
誒喲!我的傻妹妹,你怎麼那麼好騙喲!
羅霆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俊臉上卻露出笑容,熱情地拉住傅卓的手笑道︰“傅兄,她們得進府赴宴,我們兩個閑著無事,不如去茶樓喝茶閑聊如何?”
羅霆年少習武,手勁自是不小。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緊緊地拉著傅卓的手不松開。
傅卓手都被握疼了,面上卻還保持著翩翩公子的風度,含笑道︰“好,今日由我做東,請羅兄去京城最有名的茶樓飲上幾杯清茶。”
羅霆咧嘴一笑︰“那我就不客氣了。”
轉頭叮囑羅芷萱一聲︰“妹妹,你和顧妹妹待在一起,別一個人亂走動。”
傅卓依依不舍地看了嬌俏可人的羅妹妹一眼,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被羅霆拉走了。
顧莞寧將羅霆和傅卓微妙的小動作看在眼里,忍俊不禁地揚起了唇角。
羅霆整日嘴上不停地打趣奚落羅芷萱,其實最疼這個寶貝妹妹。剛察覺到傅卓有那麼一絲絲“不懷好意”,立刻就將人拖走了。
羅芷萱還一頭霧水奇怪著︰“大哥什麼時候和傅公子這麼熟絡了?”
顧莞寧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羅芷萱被笑得莫名其妙︰“你笑什麼?我說的話有那麼好笑嗎?”
回應她的,是顧莞寧愈發歡快的笑聲。
羅芷萱︰“……”
喂喂喂!你到底在笑什麼啊!
……
笑鬧一番後,顧莞寧和羅芷萱手挽著手一起下了馬車,進了太子府。
今日前來赴宴的名門閨秀著實不少,每個人都帶了伺候的丫鬟。閨秀們固然是美麗嬌艷各有特色,丫鬟們也都是正值妙齡相貌不俗。
一眼看過去,俱是如花俏顏,令人目不暇接。
“這賞花宴,今日可真是名副其實。”羅芷萱一語雙關地笑道︰“太子妃娘娘大概是給京城最出挑的名門貴女們都下了請帖。”
可不是麼?
為了太孫,太子妃也算是煞費苦心了。
顧莞寧抿唇一笑,低聲道︰“羅姐姐今日可想一放光彩?”
羅芷萱聳聳肩,壓低了聲音笑道︰“我就是來湊湊熱鬧罷了!有傅妍和林茹雪在,哪里輪到我一放光彩。”
那一日在傅家做客,傅妍和林茹雪明里暗里交鋒數回,顯然都有意太孫妃的位置。
羅芷萱看著大大咧咧,實則心思通透,豈能看不出來?
顧莞寧笑而不語。
羅芷萱心里一動,悄聲道︰“顧妹妹,你今日穿戴得這般明艷,莫非也動了心思?”
顧莞寧無奈地應道︰“這些翡翠頭面,是祖母硬塞給我的。還特意叮囑了我一定要戴著來赴宴。我拗不過祖母,只得應了。”
羅芷萱羨慕不已︰“你祖母待你真好。”
說話間,領路的宮女已經將她們引到了太子府的園子里。
作者:
kidchang
時間:
2018-8-5 08:47 PM
第九十九章 花宴(一)
此時春景正盛,花園里奇花異草,數不勝數。
園子里有一個極大的涼亭,紅柱青瓦,雕梁畫棟,奢華精巧。
這個涼亭里,約能容下三十余人。今日的賞花宴,就設在此處。
涼亭里鋪著白色的毛毯,毛毯上放置著數張茶幾和一些小巧的凳子。茶幾上放著茶水、新鮮瓜果和各式點心。
涼亭外設了輕紗幔帳,薄如蟬翼的輕紗幾乎是透明的,既遮住了涼風,又不會遮擋視野,也為賞花宴增添了幾分雅致的趣味。
顧莞寧悠然邁步進了涼亭,和先到一步的傅妍等人笑著寒暄起來。
前來赴宴的名門閨秀,大多相識,幾乎沒有陌生臉孔。
京城當然不小,可說大也沒大到哪兒去。世家之間多有聯姻,出門做客免不了要和同齡人打交道,彼此之間自然都認識。
交情好的,如顧莞寧和羅芷萱,林茹雪和崔珺瑤,都是通家之交。交情平平的也大有人在,彼此見面打個招呼也就是了。
當然,還有彼此看著不順眼的。
就像閔三小姐,自從進了涼亭之後,就時不時地瞪顧莞寧一眼。
就是這麼巧!
兩人今天都穿了耀目的朱色羅裙。
更巧的是,閔媛戴的也是翡翠頭面首飾。只是,遠不及顧莞寧佩戴的翡翠綠意通透。眾人都是識貨的,一看便心中了然。
不怕攀比,就怕比不過!
掐尖要強從不甘落人後的閔媛,忿忿地看著顧莞寧的身影,心里嫉恨得都快冒煙了。
“有沒有覺得後背很熱?”羅芷萱一本正經地問道。
顧莞寧和她素有默契,立刻心領神會,故作苦惱地嘆道︰“人長的太美了,總將別人比下去,也怪不得人家心里不痛快。罷了!隨她瞪幾眼吧!”
傅妍等人被逗得莞爾一笑。
那個“人家”是誰,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不過,今日到底是在太子府。太子妃是閔媛嫡親的姑姑,誰也不想在這兒開罪閔媛。言語間模糊地暗示一兩句也就算了。
……
一個年約二十的宮女笑盈盈地走進來,沖著眾人福了一福︰“奴婢秋雁,見過諸位小姐。”
這個秋雁,皮膚白皙,眉清目秀,舉止端莊沉穩。是太子妃身邊的貼身宮女,頗得太子妃信任。
顧莞寧前世和太子妃做了三年多婆媳,對秋雁自然並不陌生。此時卻做出一副從未見過此人的模樣,露出些恰到好處的訝然。
閔媛時常出入太子府,對秋雁頗為熟悉,當然不肯放過這麼好的出風頭的機會。先嬌笑一聲,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過去,才張口道︰“秋雁,太子妃娘娘可是要到了?”
秋雁含笑應道︰“正是。娘娘打發奴婢過來,先和諸位小姐說一聲。娘娘已經盛妝而來,片刻就到。”
閔媛立刻道︰“既是如此,我們便一起到涼亭外相迎,等太子妃娘娘駕臨。”
眾人︰“……”
瞧瞧閔媛這副神氣活現的樣子!
難道大家不知道要出去相迎嗎?偏偏她要率先張口,擺出一副“大家隨我來”的架勢……都是京城一等一的名門閨秀,誰還不知道誰啊!
閔家如果不是出了太子妃,早就落魄無人問津了。虧閔媛好意思擺出這副模樣來。
再說了,如果太子妃有意這個娘家佷女做太孫妃,直接讓人登門提親就是了。何必還要設這個賞花宴?由此也可知,太子妃其實並不中意閔媛。
真不知道閔媛還有什麼可得意的。
“看她張狂的樣子,這涼亭快裝不下她了。”羅芷萱忍住翻白眼的沖動,小聲咕噥了一句。
傅妍目光一閃,淡淡笑道︰“閔三小姐是娘娘的佷女,時常出入太子府,對這里自是比我們都熟悉多了。由她領頭,倒也合適。”
林茹雪微微一笑,話語簡潔︰“傅姐姐說的是。”
得,這兩個也是口是心非的主。
羅芷萱撇撇嘴,沒再吭聲。
……
今日來赴宴的閨閣少女,約有二十多人。
涼亭外的小徑,頗為寬敞,約莫夠四五個人並排站著。
二十多人,站得總有先後。
太子妃設宴的用意,眾人皆是心知肚明。有意太孫妃之位的閨秀,自然不甘人後,想在太子妃面前先露臉。
這種時候,可不能一味矜持了。
閔媛動作最快,第一個走出涼亭,站到了第一排中間。傅妍也很利落,也搶到了第一排。林茹雪稍稍慢了一些,和崔珺瑤站在了第二排中間。
顧莞寧和羅芷萱一起慢悠悠地走在了最後。
兩人的個頭也不算矮了,奈何前面有二十多個貌美如花高矮不一的少女,她們兩個連頭發絲都被擋得嚴嚴實實。
羅芷萱低聲笑道︰“平日一個個矜持端莊,今兒個可算是都露了原形。”
這是在取笑傅妍和林茹雪呢!明明剛才還和她們兩個站在一起,這一轉眼的功夫,就搶前面去了。
顧莞寧忍俊不禁地彎了彎唇角︰“你這張嘴,真是句句不饒人。”
羅芷萱笑嘻嘻地眨眨眼,顧莞寧也沖她眨眨眼,兩人對視一笑。
前面一陣騷動。
很顯然,是太子妃駕到。
顧莞寧隨著眾人一起襝衽行禮︰“見過太子妃娘娘。”
一堆閨閣少女,聲音嬌脆悅耳。然後,一個文雅端莊的女子聲音響起︰“諸位小姐都平身吧!”
少女們一起謝了恩,然後站直了身子。
羅芷萱不敢再說話,心里卻很好奇,這位太子妃娘娘,到底長得什麼模樣?可惜她站在最後排,被這麼多人擋著,根本看不見太子妃的人影。
羅芷萱心里頗有些遺憾,下意識地看身邊的顧莞寧一眼。
卻見顧莞寧遙遙地看著太子妃的方向,目中有幾分復雜難言的情緒。
羅芷萱微微一怔,悄悄扯了扯顧莞寧的衣袖。用眼神詢問,喂,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後悔沒搶前排?
那雙滴溜溜的大眼楮,像會說話一般,將羅芷萱的促狹表露無遺。
顧莞寧啞然失笑,心中因重見故人而起的些許唏噓,頓時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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