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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嫁君發財【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標題: 艾佟 - 嫁君發財【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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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隔壁莊子有隻小老鼠,登梯子,偷摘桃,還敢理直氣壯的說──
「若是不願意我採摘桃子,你就命令枝葉別越過圍牆。」
有意思,向來只有他這世子爺堵得人家說不出口,還從未有人讓他啞口無言,
她給他的驚奇不只這樣,在酒樓她教訓調戲賣唱女的惡霸,
居然抬出安王,問題是安王本人就在他旁邊坐著,這女人膽兒也特肥了,
又用什麼「麻辣鍋」勾得他口水都快流出來,同意全莊子桃子都送她,
葡萄也給她,她搗鼓出「紅酒」,雙方說起要合作,她還寫了「經營計劃書」……
她到底是打哪來?這一查教他恍然大悟,兩人原來四年前就有段孽緣……
 
鄰居家的桃子不要採──嗚嗚,果然不聽丫鬟話,吃虧在眼前,
不過一開始吃癟的人可不是她,怎麼後來會被這個沒臉沒皮的男人吃死死?
他私探她香閨,擅自在她畫上題字,日後成了兩人互許終身的信物,(冤枉啊!)
他邀她參加王府賞花宴,王爺竟說要幫兩人促成良緣,(別雞婆!)
她氣到只想咬他解恨,他卻說她是想他想到要在身上留記號,(不要臉!)
穿越女當成她這樣也夠窩囊,而且這面癱男連微微一笑都沒有,她就亂了陣腳,
哪日他發自內心對她展露笑容,她不是連心帶身家都交代出去……

【出版日期】   2017/5/1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354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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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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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2 10:32 PM 編輯

【第一章】 隔壁貪吃的老鼠

        沈雲錦覺得自個兒一定是個桃子控,看到樹上的桃子就想摘下來,然後釀成桃子果酒,做成桃醬,曬乾成桃脯……總之,桃子的價值在於通過嘴巴進入肚腹,成為人生一大享受,不應該留在樹上。

        「姑娘,使不得,若教人逮著了,奴婢會被打死。」紫燕緊緊拽著沈雲錦。

        雖然桃子高掛樹上,若不爬上牆,姑娘連桃子都摸不著,可是姑娘的行動力向來驚人,看上眼的往往逃不出她的魔爪……姑娘喜歡折騰樹上的果子沒關係,問題是,這是隔壁莊子的桃子,只因生長茂盛,枝葉越過圍牆,進入他們的莊子。

        「別怕、別怕,妳家姑娘豈是如此沒擔當之人?」沈雲錦安撫的輕拍紫燕的肩膀。

        「奴婢沒能阻止姑娘以身犯險,這就是奴婢的錯,無關姑娘有沒有擔當。」

        「妳的嘴巴挺厲害嘛!」這絕不是讚美,而是警告,妳家姑娘說一句,妳就回一句,完全沒將妳家姑娘放在眼裡,皮在癢了嗎?

        「姑娘有言,在姑娘面前,有話直說。」

        「我是讓妳有話直說,可沒教妳上下不分。」

        「奴婢不敢。」

        「這會兒妳不就上下不分嗎?」沈雲錦故作傲慢的揚起下巴,「我要摘桃子,妳不讓我摘桃子,這就是上下不分。」

        紫燕無言了,她家姑娘就是如此了不得—— 錯的也能掰扯成對的!

        沈雲錦擺了擺手,「趕緊去拿梯子吧。」

        紫燕目光轉為哀求,但願姑娘能找回「良心」,不要當宵小,可惜沈雲錦已經紅了眼,鐵了心要達到目的。

        不過沈雲錦還是善心大發的提出保證,「一棵樹我只摘三顆,絕對不會有人察覺出來的。」

        這兒有一整排,至少能摘個三十顆……紫燕無聲的嘆了口氣,姑娘很貪心。

        沈雲錦可不覺得自個兒貪心,一棵樹越過牆頭的桃子至少有三分之一,而她採摘的數目連這三分之一的十分之一都不到,相信隔壁莊子的主人不會察覺。

        可有了一次,就抗拒不了第二次的誘惑,「慣犯」這個名詞原來是指一種人性,雖然信誓旦旦地說「再也不犯了」,但永遠有下一次。

        沈雲錦根本是摘上癮了,因為她根本看不出來有任何差別,每次都只少幾顆而已,今日與昨日相比確實差異不大,至於數日前,她早忘了什麼樣子。

        「姑娘,不能摘了,妳瞧不出落在我們這邊的桃子快沒了嗎?」紫燕已經失去抬頭往上看的勇氣,原本有一整排的嬌影,如今只見孤單的枝葉搖搖擺擺。

        沈雲錦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得了一個結論,「我們這邊沒了,那邊還有啊。」

        紫燕驚愕的瞪大眼睛,「難道姑娘還想越過去採摘嗎?」

        「我絕對沒有這個念頭……我會忍著。」

        只是那紅通通的嬌影真令人心動,要她的魔爪遠離,真的需要極大的自制力。

        「姑娘,若是被人發現了……」

        「妳別嚇自個兒好嗎?我真的看不出來有何差別。」

        紫燕真是欲哭無淚,姑娘看不出來,難道人家也看不出來嗎?

*             *             *

        隔壁莊子的主子確實看出來了,還是一清二楚。

        「六爺,你莊子上的桃子變少了。」齊明聿犀利的目光穿透結桃纍纍的枝葉,落在圍牆的另外一邊。

        周皓平漫不經心的轉頭望了一眼,「有嗎?」他手上的白子隨即在棋盤上落下。

        齊明聿起身走過去,來回走了一圈,點頭應道:「有,少了應該一半。」

        「是嗎?」周皓平顯然不相信。

        「若是我逮到偷吃桃子的老鼠,六爺要獎勵我。」

        周皓平沒好氣的瞪他一眼,「逮到一隻偷吃桃子的老鼠就要獎勵,你也太貪心了。」

        「我又沒指名要什麼獎勵。」齊明聿自認為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再說了,他豈敢對一個身分比自個兒顯貴的人獅子大開口?

        「好好好,免得你說我小氣。」難道他還給不起嗎?
.
        「六爺不好奇哪來的老鼠嗎?」

        「不過是一隻貪吃的老鼠,何必在乎打哪兒來的?」

        「看樣子,六爺一點都不關心隔壁住了誰。」

        「我不關心,底下的人豈會不在意?」周皓平很清楚自個兒的身分,這種小事從來無須他傷神,若是隔壁住了什麼牛鬼蛇神,底下的人就不會買下這個莊子了。「你想捉老鼠就捉老鼠,不過是貪吃的老鼠,可別嚇到人了。」

        這可踩到他的痛腳。齊明聿不服氣的道:「我又不是凶神惡煞。」

        周皓平慢條斯理的打量齊明聿—— 此人說起來玉樹臨風,又愛穿月牙白,遠遠一看,絕對是神仙下凡,可是近看就破功了,單是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再配上如同千年寒潭的雙眸,不是凶神惡煞又如何?殺傷力不在其下。

        「六爺有話直言。」

        「若非你脾氣壞得很,那一位也不會將你扔到我這兒來。」

        這會兒齊明聿更不服氣了,「若非我有意,那一位如何有機會將我扔到這兒?」

        周皓平狀似恍然大悟的道:「原來是你算計那一位啊!」

        齊明聿驕傲的揚起下巴。皇帝的女兒何其嬌貴,別人喜歡,他可不愛,當然要趕緊使計脫身,不過,淪落到上妓館跟人家大打一架,得了一個好色之名,真是丟死人了……還好他爹娘在西北,要不知道他如此自我貶低,肯定罵他沒出息,直接拒絕皇上就好了啊。

        周皓平嘿嘿嘿的笑了,齊明聿突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六爺這是何意?」

        「沒事,你先捉貪吃的老鼠吧。」

        眼前,齊明聿更有興趣捉老鼠,至於周皓平的詭異暫時拋到腦後。

        他準備大展身手捉老鼠,沒想到完全不費吹灰之力,人家大剌剌的爬上梯子,還叮嚀下面的丫鬟將桃子接好,哪兒有一點害怕被人家逮著的樣子?

        沈雲錦若知道他的想法,必然大聲喊冤,這些天採摘桃子太順手了,不但警覺性沒了,甚至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這不是自家的桃子。

        「了不起,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大膽狂妄的老鼠。」齊明聿真想給她拍手叫好,當場被人家逮住了,應該趕緊致上歉意,而不是瞪著眼睛直看著他,一副「請問你有何指教」的樣子。

        沈雲錦收回一瞬間產生的「似曾相識」的感覺,左看看右瞧瞧,嘀咕了一句,「沒啊。」

        「我說的就是妳這隻又醜又笨的老鼠!」齊明聿生平第一次嚐到咬牙切齒的滋味。

        說她笨,她能接受,可是說她醜,絕對不行,難道不知道女子的自信心一半來自容貌嗎?沈雲錦很不屑的給他一眼,根本是個眼盲的!「你看不出來我是個嬌滴滴的俏姑娘嗎?」

        嬌滴滴?俏姑娘?這丫頭是個臉皮厚的!「我看妳就是一隻貪吃還不知道擦嘴的臭老鼠!」

        「你眼睛壞了,我不跟你計較。」

        眼睛壞了?不跟他計較?若非自制力太好,齊明聿一定會跳腳,「妳偷摘人家的桃子,還大剌剌當著人家的面,難道不是貪吃又不知擦嘴的臭老鼠?」

        「你看清楚,我不過是採摘落在我家的桃子。」沈雲錦很慶幸自個兒的反應夠快,要不竊賊的罪名就要落在她頭上。

        「什麼?」

        「若是不願意我採摘桃子,你就命令枝葉別越過圍牆。」

        齊明聿傻眼了,第一次見到如此理直氣壯的竊賊。

        「你還有意見嗎?」

        齊明聿覺得舌頭打結了,以前見到有人被堵得啞口無言,他總是嗤之以鼻,如今體會到這種挫敗的感覺,他終於明白這是無奈。

        「眼睛壞了,就待在屋裡好好養著,別到處亂看。」沈雲錦接著舉起手說了一聲「告辭了」,轉眼便溜下梯子,從他的面前消失不見。

        齊明聿像是被雷劈到了,動也不動的僵著身子望著圍牆的另一邊,遠遠在一旁觀看的周皓平再也抑制不住的哈哈大笑。

        「老鼠不但沒捉到,還遇到一個嘴巴比你還刁鑽的姑娘,這是老天爺開眼了嗎?」雖然齊明聿是一個吝於言詞的人,可是耍起嘴皮子絕對是又狠又犀利,也不知道惹哭了多少姑娘。

        半晌,齊明聿終於尋回聲音了,「隔壁莊子住的是誰?」

        周皓平挑起眉道:「嘴皮子功夫不如人家,想以勢欺人嗎?」

        「笑話,不過是個小丫頭,用得著我以勢欺人嗎?」

        「既然如此,也沒必要知道是誰,不是嗎?」

        「我……我不過是隨口一問。」

        算了,今日他就自認倒楣,遇到一隻會咬人的老鼠……這隻老鼠他記住了,千萬別落在他手上,要不今日之仇,加倍索回!

*             *             *

        沈雲錦帶著紫燕倉皇的逃回屋裡,感覺心臟還在狂跳……

        其實,她不若外表如此理直氣壯,只是想到成了竊賊,人家將她送官,她有可能一輩子老死在此,她就不能不冷靜下來。身為一個來自自由國度的穿越者,她對這裡的接受度遠在京城之上,她樂得被人驅逐在此,可是娘不行,一個女人長期不在丈夫身邊,很容易變成怨婦,何況娘還是被她……不,是被原主牽連……總之,明年及笄之前,京城那邊一定會派人將她們母女接回去。

        「姑娘,嚇死我了,我真擔心那位公子不放過我們。」紫燕緊抓著門,因為兩隻腳已經軟趴趴的想跪下來了。

        沈雲錦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瞪她一眼,「擔心什麼?我又沒有越過圍牆摘桃子。」雖然沒預料到會成為現行犯,但她也不是一點成算都沒有。

        「姑娘,隔壁的公子會不會向夫人告狀?」

        「妳看他搬來那麼久了,可有過來打一聲招呼?」

        紫燕想了想,搖搖頭。隔壁的莊子從來都是大門深鎖,若非從莊子裡飄散出來的果香太濃烈了,她還以為沒人居住。

        「別擔心,我們以後說不定連見上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姑娘得先忍著,別再垂涎人家的桃子。」

        沈雲錦忍不住齜牙咧嘴,「妳家姑娘豈是如此貪吃之人?」

        姑娘妳真的很貪吃啊!四年前來這兒的時候,姑娘像是恨不得住進廚房,經常搞得自個兒成了黑炭人,夫人還擔心的以為姑娘被饞鬼纏身呢。不過這些話紫燕只敢放在心裡。

        「放心,妳家姑娘是有腦子的人。」沈雲錦又打起精神往外走。

        「姑娘去哪兒?」紫燕趕緊撐著虛弱的雙腳跟上去。

        「看桃子,想法子。」

        紫燕突然拐到腳,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含淚目送蹦蹦跳跳而去的身影。

       姑娘啊,難道妳不能消停一下嗎?奴婢已經被妳折騰得連路都快要走不了啦!

*             *             *

        成為古人,最教沈雲錦難以咬牙忍住的就是以權勢欺人的惡行,看了就讓人想衝過去暴打一頓,真是人渣……念頭一轉,沈雲錦不自覺地握拳,而下一刻紫燕就伸手扯住她,用顫抖的聲音提出警告。

        「姑娘,不可衝動,夫人說過了,二爺是打發姑娘來此『思過』,二爺的面子能用一次,再來一次可不見得管用,若是姑娘再鬧事,傳回京城,我們回京之路就遙遙無期了。」

       「我又不想回京。」

        沈雲錦覺得很鬱悶。回京是必然,但一想到回京城,很可能面對一場爭鬥,她就很糾結,雖然從原主身上接收的資訊支離破碎,可是直覺告訴她,原主的死因不單純,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家人害死的……

        她認為是自家人,這是因為原主不過是養在深閨的十歲姑娘,不可能在外頭惹上什麼殺身之禍。

        「明年姑娘就及笄了。」言之下意,姑娘必須回京城挑夫君。

        沈雲錦故意漠視紫燕話中真正的含意,「我喜歡這兒,日子過得很愜意。」

        「姑娘不想回京,可是夫人心心念念著回京。」

        沈雲錦瞬間蔫了。

        然而看著惡霸調戲賣唱的小姑娘,而小姑娘的祖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她實在是忍無可忍……腦子飛快的轉動,她湊到紫燕的耳邊說了幾句。

        紫燕遲疑一下,點頭起身出了廂房。

        深呼吸,默默數一、二、三,沈雲錦強迫自個兒漠視人渣……數到一百,她期待的喧譁聲終於傳來了。

        「安王回來了……安王回來了……」

        這時,有個小廝衝進茶樓,湊到那位調戲唱曲小姑娘的公子耳邊,轉眼之間,他臉色就變了,接下來彷彿腳底抹了油,咻一下地衝了出去,而身邊伺候的人先是丟了一錠銀子在桌上,接著又扔了一錠銀子給唱曲小姑娘,顯然是封口費,便趕緊追了出去。

        沈雲錦見了眉開眼笑,這位安王絕對是慶豐的福星,真是太好用了……她對他的崇拜如滔滔江水,但願有生之年能結識這位大人物。

        「姑娘,我們回去了。」紫燕打開廂房的門探頭進來。

        沈雲錦點點頭,開心的起身離開。

*             *             *

        隔壁廂房的齊明聿已經目瞪口呆,許久,終於回過神來,轉頭看著笑盈盈的周皓平,充滿敬佩,「沒想到六爺如此好用!」

        「我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沒想到我這個沒權沒勢的王爺竟然如此有威嚴。」這是周皓平的由衷之言。

        沒權沒勢?是啊,明面上看似如此,因為身子不好,長年居住南方,遠離朝堂,還真是無權無勢,可事實上他在南方真的只是養病嗎?還有,他可是當今皇上唯一一母同胞的弟弟,他的一句話比皇上後宮的妃子還管用,能說是無權無勢嗎?

        不管如何,尋常人是不會想到拿這位王爺威嚇人。

        齊明聿再度將目光移向隔壁廂房,稀奇道:「這個丫頭如何知道六爺如此好用?」

        周皓平微挑著眉,「你如何知道這是她安排的?」

        「六爺可別告訴我,你瞧不出這是她的手筆。」

        「她的丫鬟出去不久,就鬧出這麼一齣戲,這應該是她的手筆沒錯。」

        「當然是她。」齊明聿若有所思的輕敲桌子,對她起了好奇心,「她如何知道六爺可以震懾住知府家的小霸王?」雖說安王為人正直並非隱密之事,但是除了當官的,尋常老百姓不會知曉。

        「你知道那一位是知府家的小霸王?」

        「我來慶豐之前,已先派人摸清楚這兒的情勢,知道這兒最麻煩的人物就是知府家的小霸王。」頓了一下,齊明聿補充道:「這是我的習慣,不喜歡當個睜眼瞎子,六爺不必想太多了。」

        「我知道,你來此是為了修身養性。」周皓平絕不承認這是諷刺。

        齊明聿好像沒聽見,自顧自的道:「雖然慶豐有個安王,但是王府的大門長年深鎖,主子久久出現一次,安王在慶豐彷彿不存在似的,知府在這兒的地位可謂無人敢挑戰,也因此知府唯一的嫡子才會養成這麼一個小霸王。」

        「也許只是試上一試,沒想到竟然管用。」

        「如此巧合?」齊明聿冷哼一聲,一想到她堵得他啞口無言,他就忍不住咬牙切齒,「我看那丫頭就個狡猾的!」

        「那丫頭?」周皓平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就不相信六爺聽不出來。」

        不過,周皓平偏偏跟他唱反調,回以茫然的眼神,逼著他只能硬生生的道:「她就是六爺莊子隔壁那隻會咬人的老鼠!」

        一頓,周皓平狀似豁然開朗的道:「難怪我覺得耳熟,你記得倒是很清楚嘛!」

        齊明聿真想掐人,可人家不只是身分高於他,連輩份也高於他。

        「隔壁住了一個宵小,六爺能安心,我可放心不下。」

        「不過是拿了一些最後會爛掉的桃子,有必要一直惦記著不放嗎?」這小子是真不懂嗎?惦記,是關注,也是在意。

        「這回偷摘桃子,下回呢?不能不防。」

        周皓平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難道你想接下來的日子都跟一個丫頭耗上嗎?」

        「閒著也是閒著,倒是無妨。」他非在這丫頭身上扳回一城……好吧,他承認自個兒過於執著,可是不知為何,她那雙直勾勾瞧著他的眸子一直縈繞心頭,令他又煩又惱,忍不住就想跟她計較。

        周皓平瞄了一眼窗外,「你覺得跟隻小老鼠僵持不下很有意思,你就慢慢玩,不過,先看一下對面巷口那間滷驢肉的小店。」

        眼睛微瞇,齊明聿貼著窗邊往對面街道看了一眼,不當一回事的道:「這兩個傢伙真是眼熟。」

        「原來你發現了。」

        「這幾日無論上哪兒都可見到他們,不就是要我記住他們。」雖然他們長得就是那種丟在人群當中也不會引起注意的人,可惜越是這樣的人,越是會挑起他的警覺性。他在西北出生,從小在戰場上長大,沒了警覺性就別想活下來。

        「看樣子,有人不相信你來這兒是被那一位厭棄。」

        「六爺應該關心的是,他們為何知道我在這兒?」

        他在妓館與皇親國戚鬧出爭風吃醋的戲碼,皇上一氣之下將他驅逐出京,這是眾所周知的事,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四年前他鬧過另外一齣戲碼,後來滾回西北,因此眾人自然以為他又回西北了,結果皇上這次卻是要他來慶豐,為何?當然是跟著性情溫和的安王學習「修身養性」,免得他一輩子娶不到妻子。

        「宮裡的關係錯綜複雜,那一位身邊難免有幾隻來路不明的小老鼠。」而且,只怕皇上有意洩露齊明聿來這兒的事,目的當然是引蛇出洞。

        「隨他們,他們很快就會發現我不過閒人一個,毫無價值可言。」

        「震懾西戎的屠夫將軍豈會毫無價值可言?」

        「如今不在西北,而是在慶豐。」

        「但願他們與你心意相同。」

       齊明聿深深看了周皓平一眼,不再言語。沒有的事就是沒有,除非……但願他在慶豐府的日子不會太熱鬧了。

*             *             *

        走過來走過去,沈雲錦看著那一整排的桃子,越看越心疼,隔壁莊子的主子真的要眼睜睜看著桃子爛掉嗎?這是暴殄天物!

        「姑娘,別再盯著人家的桃子,那位公子說了,姑娘若敢再動那些桃子,就要將妳送官。」

        紫燕想到昨日姑娘跟那位公子又碰上了,雖然這次不是偷摘桃子被逮個正著,換成那位公子在圍牆上,姑娘在自家院中,可是兩人間的火氣完全不遜於第一次見面時。

        「他是嚇唬我的。」比鄰而居,做不到敦親睦鄰,也沒必要搞到送官吧。

        「這太丟臉了。」

        頓了一下,沈雲錦不得不向現實低頭—— 如今的身分送官真的很丟臉。「好好好,我用銀子跟他買總可以吧?」

        抿了抿嘴,紫燕還是先發出警告,「我想姑娘是白費心思。」

        沈雲錦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可是一個時辰後,當她從隔壁的莊子回來,不得不接受一件事—— 原來銀子真的買不到人家準備放到爛掉的桃子。

        「姑娘,我說了,妳是白費心思。」紫燕有一種感覺,那位公子存心跟姑娘過不去,何況看人家的衣著就知道了,那是富家公子,若是為了一點銀子就妥協了,豈不是太掉身價了?

        沈雲錦這個人一拗起來,十匹馬也拉不回來,無論如何,不達目的,絕不鬆手。

        「我看那傢伙也是個驕傲的人,我拿銀子交易,他只會覺得我故意拿錢砸人,換成是我,不也寧可桃子爛掉嗎?」沈雲錦喃喃自語的開始繞圈子,「除了人心,任何東西都有相對的價值……對,相對的價值,問題是,它們的相對價值是什麼?」

        紫燕覺得腦子快被繞暈了,連忙伸手扯住沈雲錦,「姑娘,算了,銀子買不到他家的桃子,可以上別家買啊。」

        沈雲錦臉上緩緩的綻放出花兒般的笑容,「銀子太俗氣了,如何能打動人心呢?」

        「嗄?」

        「他並非捨不得桃子,只是純粹跟我過不去,若是我能夠拿出足以吸引他的東西交換,他豈會拒絕?」沈雲錦得意的揚起下巴,對於自個兒的聰明真是讚嘆不已。

        前一刻紫燕還覺得姑娘終於搞清楚狀況了,人家就是跟她過不去,可是下一刻她又糊塗了,姑娘怎麼還是不死心?

        「既然那位公子存心跟姑娘過不去,又豈會願意向姑娘妥協?」

        「所以啊,我必須拿出足以吸引他的東西。」

        紫燕覺得姑娘根本是陷入迷魂陣繞不出來,索性順著她的思緒問:「什麼是足以吸引他的東西?」

        「不知道。」

        紫燕傻了,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沈雲錦信心滿滿的拍了拍紫燕的肩膀,「別擔心,試試看就知道了唄。」

        半晌,紫燕僵硬的唇角一抽,「姑娘,桃子不等人。」

        「放心,不出三日我就可以將這些桃子都收下來。」

        姑娘在這道圍牆前面繞了不只三日了,紫燕實在不想潑姑娘冷水,可是臉上的表情又藏不住真心話。

        「妳家姑娘的運氣向來很不錯。」

        「是嗎?」偷摘桃子的時候被逮個正著,這叫運氣很不錯嗎?

        沈雲錦忍不住跺腳,「妳有意見嗎?」

        紫燕連忙搖頭,可是「沒有」兩個字如何都出不了口。

        見狀,沈雲錦恨恨的咬牙切齒,「妳對妳家姑娘也太沒信心了。」

        姑娘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嗎?四年前,紫燕只有一個答案—— 不值得,可是來到慶豐府這四年,她實在糊塗了。

        紫燕八歲來到沈雲錦身邊,當時的姑娘生性膽怯,總是嬌嬌怯怯的縮在夫人身後,聽說是遭到野貓襲擊,嚇得晚上一直做噩夢,從此膽子就變小了。四年前,二月十二花朝節,皇家牡丹園對外開放,原本姑娘身子不舒服,應該留在府裡,可是府裡的姑娘都要去,姑娘不想被排除在外,硬是拖著病體去了。

        雖然當日她跟著姑娘去了牡丹園,但是丫鬟小廝全部留在外面不准進入,她只能將姑娘託給大姑娘—— 三爺的嫡長女,沒想到短短一個時辰之後,姑娘就出事了,聽說是看到鎮國公世子太激動了,整個人撲過去摔在鎮國公世子面前,抬頭看了一眼竟嚇得暈過去。

        回府之後,姑娘生了一場大病,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大夫束手無策,突然,二爺以姑娘「失儀」為由,斥責夫人,要夫人帶姑娘來沈家的老家慶豐府思過,不過,她們不住老宅,而是住在二爺在此的莊子。

        她們來到慶豐府不久之後,姑娘就完全清醒了,卻彷彿變了一個人,以前的怯懦不見了,取而代之是有膽量有魄力,不過膽子太大了,旁人可受不了,驚險不斷,當然,歡樂也不斷,待在姑娘身邊的日子可謂「多采多姿」,前一刻會覺得她很了不起,但是下一刻會想跪下來求她別折騰了。

        總之,這個令人「捉摸不定」的姑娘搞得她頭都暈了,實在不知她究竟值不值得信任。

        遲遲不見紫燕出聲回應,沈雲錦惱怒的磨牙,她做人有這麼失敗嗎?昧著良心說她值得信任又如何?「妳等著吧,看妳家姑娘的厲害!」

        紫燕抱著胸口嘆口氣,默默祈求上蒼,姑娘還是別太厲害了,以免她承受不了。



【第二章】 美食的交流

        齊明聿自認為如今是閒人一枚,可是真教他遊手好閒,只有兩個字—— 難啊!所以,每隔兩、三日他就要進城一趟,挑間不起眼的飯館酒樓吃飯,聽人家閒話家常。

        這可以說是他在西北養成的危機意識,無論身在何處總要耳聽八方,掌握當地局勢,即便未來這兒之前,他已經派人細查一番,可是世事多變,當然要時時更新他所掌握的情勢。

        一開始,他真的只是隨便聽聽,可是很快就聽出意思了。

        市井小民間的言談有誇大之嫌,也多有揣測之疑,然而細細品味,卻可以從其中挖掘出許多祕辛,窺探出這兒的官商動態。

        「你們聽說了嗎?林家的商隊又遭劫了。」

        「近來在祈州混得風生水起的林家嗎?」

        「對,這林家可真是倒楣,今年第二次了。」

        「錯了,是這林家太不識相了,以為給祈州知府當妾的庶女很得寵,盜匪就會給面子,殊不知盜匪可不是誰的面子都給。」說話的男子伸出右手食指比了比上面,「我看啊,林家是得罪那個……」

        旁邊的人恍然一悟,可是又心存懷疑,「那一位的面子有這麼大嗎?」

        「這你就不懂了,還不是因為怕人家派兵。」

        「這些盜匪就不怕祈州知府派兵嗎?」

        「九華山可不是全在祈州的地界,祈州知府難道還能管到人家的地盤上?」

        「這些盜匪不會專劫祈州的商隊吧?」

        「這倒沒有,從南吳來的商隊也經常遭劫。」

        「南吳的商隊倒是無妨。」

        「好啦,少說幾句。」

        其實,他們的聲音很小,又是坐在最角落,尋常人無法聽清楚他們談話內容,可齊明聿是習武之人,更有在戰場上廝殺練出來的耳力,倒也聽得明明白白,而坐在他對面的齊白也一樣,兩人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

        「爺,我去一下十味鋪,順道去乾果鋪。」

       「六嬸喜歡藕粉桂糖糕,記得多買一些。」

        齊白點頭應是,便起身離開飯館。

        齊明聿狀似隨意的瞄一眼對街的茶棚,兩個跟蹤者對齊白顯然沒有興趣,他繼續若無其事的吃著餛飩,待那一桌八卦的人離開,他又待了片刻,方才扔下幾個銅錢走人。

        他帶著兩個跟蹤者繞了一圈,再到乾果鋪跟齊白會合,一起回莊子。

        「那三個是湘州來這兒收購藥材的商人。」

        齊明聿對於有興趣的閒言閒語首要之務是確認可信度,若是尋常老百姓,擱在心上就好了,不必太計較,若是相關之人,就得好好琢磨了。

        「以後,讓齊凜和齊越閒著沒事就四處吃吃喝喝,有意思的消息就呈給我,特別是知府家的事。」

        回到莊子,齊明聿什麼事也不幹,狀似愜意的窩在樹下乘涼,實則是陷入苦思。

        即便不是亂世,還是會有亡命之徒佔山為王,只是禍害不大,朝廷當然沒必要為了幾個不成氣候的盜匪大動干戈,而這些盜匪就專門靠打劫小商人,或是接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營生,總之,他們不會不知死活對上勢力龐大、有護衛的商隊。

        林家是祈州的大商戶,如今生意已經遍及整個大周,他們有自個兒的護衛,這些盜匪不會對他們下手,就怕財物沒劫成,反而搭上生命,除非他們不是普通盜匪。

        「閒人在琢磨什麼?從城裡回來就一直悶不吭聲。」周皓平命人搬了一張交椅和几案出來,再泡上一壺茶,配上齊明聿從城裡帶回來的糕點,這才是真正的愜意。

        「我覺得很奇怪,知府的兒子是慶豐一惡,可是他的官聲倒是不壞。」齊明聿也不拐彎抹角,六爺在慶豐府經營好多年了,想必挖掘出來的祕辛不少。

        喝了一盞茶,周皓平稀奇的道:「你不是閒人一個,何必關心這種事?」

        「我不能好奇嗎?」

        周皓平別有含意的一笑,並不戳破他的謊言,「慶豐知府張毅山算得上行事公正,誰也別妄想用銀子從他手上買下人命,而且百姓受了冤屈遞狀紙,他絕不會置之不理,還有,他也是個能幹的,慶豐幾次遇到水患,百姓總能得到妥善安置,朝廷撥款賑災,銀子也會很實在的用在百姓身上,他的官聲豈會不好?至於小霸王,最大的毛病就是好色了點,倒也沒幹過傷天害理之事,若是那日你在茶館瞧仔細了,會發現他不賒帳,可見不是貪小便宜之人。若有機會你去知府府邸前轉一圈,說不定還有機會見到知府痛打不成材兒子的戲碼。」

        齊明聿明白的點點頭,「他這個官很懂得表面功夫。」

       「你以為容易嗎?」

        不容易,但是齊明聿有不同的見解,「除非不想升官發財,當官的豈能不懂得表面功夫?」換言之,不是容易與否,而是願意與否。

        略微一頓,周皓平點頭道:「此言不假,不過憑此人的才幹,只要尋幾個老友推薦,早該高升當京官了,不應該一直被壓在這兒。」

        「六爺是說有人壓著他?」

        「我看確是如此,當然,他好像也不是非當京官不可。」

        齊明聿想了想,道:「慶豐掌控與南吳的邊貿,這兒的官一個個吃得滿腹肥油。」

        「你有所不知,張毅山的曾祖父經商致富,張家的家底比我還厚,他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要不朝廷撥款賑災時,他豈能對那些銀子不動心?」

        「銀子再多也不嫌棄。」

        「銀子再多也不嫌棄,那是因為權勢也不缺。」

        關於這一點,齊明聿倒是無話可說,有了銀子,就想要權勢,有錢有權之後,才會更貪,換言之張毅山此時位於渴望權勢的階段,升去當京官該是他的首要之務。

        「你應該不知道,張毅山是皇兄代父皇主持科舉親定的探花郎,若能升去當京官,早晚會入了皇兄的眼,得到皇兄重用。」

        「難道他胸無大志?」

        周皓平沒好氣的送他一個白眼,「胸無大志索性承繼祖業就好了,何必十年寒窗苦讀,一心出仕?」

        「也許,他只是想擺脫商人的身分。」

        周皓平的眼神變得又冷又硬,口氣卻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不說了。」

        齊明聿唇角一抽,皇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任性啊。其實他很清楚安王的意思,不過,他不會任意揣測、預設立場,這很容易使自個兒在觀察局勢之時存有偏見。

        這時,陣陣香味越過圍牆飄來,熱辣之中有藥香,也有肉香,挑逗人的味蕾。

        周皓平最難以抗拒的就是美食,兩眼瞬間發亮,垂涎的嚥了口口水,連忙推著身邊伺候的內侍何升,「老何,去瞧瞧是什麼香味如此誘人。」

        「我去。」齊明聿對隔壁的反應真是著魔了。

        轉眼之間,齊明聿已經躍上圍牆,一眼就見到在牆邊擺案吃暖鍋的主僕。

        「姑娘,可以吃了嗎?」紫燕不是沒吃過暖鍋,只是沒見過這種一邊紅湯、一邊白湯的暖鍋,最重要的是散發出來的香氣前所未聞,還未入口,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吃吧,保證妳一次就愛上只屬於妳家姑娘的鴛鴦鍋。」沈雲錦最喜歡吃火鍋,尤其是麻辣火鍋,上輩子因為好友要開火鍋店,她幫忙研發鍋底,可惜還沒等到好友的火鍋店開成,她就穿越來到這兒。

        舉箸夾了一片羊肉放進口中,熱辣的滋味瞬間攫住所有的感官,紫燕下意識的舉手為嘴巴搧風,急呼呼的喊道:「好燙……好好吃……」

        「別急,慢慢吃。」沈雲錦眼角往牆上瞄一眼—— YA!真的將人引來了!

        紫燕又連塞兩片羊肉入口,好滿足的問:「姑娘如何想到這麼奇特的吃食?」

        「奇特的不是這種吃食,而是鍋底,妳家姑娘苦心研發的口味,獨一無二。」沈雲錦也夾了一片羊肉入口,這滋味美味得讓她想流淚。

        紫燕用勺子舀了一碗湯,小心翼翼湊到嘴邊喝下,又麻又辣,感覺眼淚都要飆出來了,可是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幸福感,人間美味啊!「這個味道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不可思議原來可以這麼用啊……我喜歡!」沈雲錦給紫燕豎起大拇指。

        「不過,這個鴛鴦鍋真的可以跟隔壁那位公子交換樹上的桃子嗎?」

        「若是我,當然願意交換。」

        「姑娘又不是那位公子。」

        「我不是那位公子,但相信他跟我一樣聰明。」

        頓了一下,紫燕明白的點點頭,「姑娘的意思是說,那位公子若是個聰明人就會跟姑娘交換,是嗎?」

        「若非捨不得好好的桃子爛了,妳家姑娘幹麼如此大費周章,直接拿這鴛鴦鍋開鋪子掙銀子就是。」

        「我真搞不懂姑娘,別的莊子也有桃子,為何非要隔壁的?」

        「眼不見為淨,但看見了就不能不管。」有時候她也不太能理解自個兒的想法,就好比明知這是一個權力至上的時代,可是往往又控制不住自己好管閒事。

        「我覺得姑娘就是喜歡自找麻煩。」

        靜默了半晌,沈雲錦幽幽的道:「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確實是自找麻煩,可是明知不可為就不為,很容易失去本性。」每個人都有一種忠於自我的堅持,那是一種純粹,但是越深入社會之後,不得不學習放下自我去適應這個社會,那原本的純粹就漸漸消失在記憶深處。

        明知不可為就不為,很容易失去本性……齊明聿細細品味,唇角微微一翹,這句話真有意思。

        紫燕聽得糊裡糊塗,搖了搖頭,「不懂。」

        「妳知道嗎?人有時候是需要一點傻勁。」

        紫燕豁然開朗,「這個我懂,就好比我明知無法阻止姑娘爬到牆上偷摘桃子,我還是苦口婆心地試圖阻止,這就是一種傻勁。」

        臉一僵,沈雲錦咬著牙道:「我沒有偷摘桃子,而是採摘落在我家的桃子。」

        紫燕一臉的鄙視,姑娘敢做不敢當。

        見狀,沈雲錦不悅的嘟著嘴,「妳這是什麼表情。」

        「妳的丫鬟是在說,妳敢做不敢當。」齊明聿終於出聲了。

        嚇了一跳,紫燕驚慌的扔下手上的筷子,轉頭看著牆上的齊明聿,「那個……隔壁的公子……姑娘……」

        「別緊張,他又不是凶神惡煞。」沈雲錦繼續享受她的鴛鴦鍋。偷聽了那麼久,他應該明白她的意思了,除非他一點度量也沒有,非要跟她過不去。

        齊明聿突然有一種遇到知音的感覺,是啊,明明不是凶神惡煞,但是老被當成凶神惡煞,見到他就緊張得跟什麼似的,真是令人不爽!

        「妳捨得將這鴛鴦鍋的食譜給我嗎?」從她的反應,他相信她早就察覺到他。

        「不是捨不得,只是你若拿我的食譜去賣錢,我豈不是划不來?」

        「這份食譜我們只是自家食用,不會流傳出去,如何?」

        「這還算公道。」

        「不過,妳們說好吃,我可還沒嚐到滋味。」言下之意先嚐過再來交易,方才公道。

        沈雲錦很爽快的點頭應了,「晚膳前我會準備好送過去。」

        「好,從後門。」齊明聿對她生出一股讚賞,雖然嘴巴刁鑽,可是性情豪爽,而且能夠在三日不到就找到法子說動他改變心意,不能不教人另眼相看。

        「行,可是你得派人幫我摘桃子。」

        「成交,我明日一早就派人摘桃子送過去給妳。」齊明聿轉身躍下圍牆,從容悠閒的走回樹下乘涼。

        周皓平直勾勾的瞅著齊明聿。雖然聽得夠明白了,但還是等著他交代清楚,可是人家看也不看他一眼,教他忍不住想哇哇大叫。「你將我莊子上的桃子賣了,難道不應該先跟我打一聲招呼嗎?」

        「換成六爺,這會兒已經命人摘桃子送過去了。」

        周皓平頓時閉上嘴巴。難怪皇兄要讓齊明聿來這兒,換成別人,肯定會按著他的意思行事,哪會理直氣壯的將他這個王爺,而且還是主人踩在腳底下?

*             *             *

        不熟悉齊明聿的人,當然不會將他視為凶神惡煞,可是知曉他底細的人,無不將他視為洪水猛獸,一個眼睛眨也不眨就下令屠村的武將,且當時不過十七、八歲,任誰都會覺得他太可怕了,根本是沒有人性。

        無論如何,大皇子絕不相信這個名震西戎的屠夫將軍在慶豐府只是閒人,更別說他一直認為齊明聿是父皇看上的禁衛軍統領,將來護衛新皇的重要人物之一,不可能閒在一處沒事幹,當然,為了掩護他在慶豐府真正的目的,總要故作一下閒人的姿態。

        可是,探子送回來的消息明明白白指著他是閒人,不是窩在莊子,就是在城裡吃吃喝喝,真的一點作為都沒有。

        「舅舅如何看待此事?」大皇子周啟曜將探子傳來的書信遞給輔國公梁孟哲。

        迅速看完書信,梁孟哲交還給他,周啟曜隨即扔進紫銅熏爐裡燒為灰燼。

        「殿下可還記得四年前齊明聿也鬧過一次,當時皇上教他滾回西北。」

        四年前,皇上不過要齊明聿跟著二皇子、三皇子一起在貴女名冊中挑選一個,將親事定下,齊明聿卻為了避免跟皇子們搶奪貴女之嫌,故意大鬧京中貴女,嚇得她們一個個花容失色,此事說起來是齊明聿不知好歹,可是這回皇上有意將女兒嫁給他,這是多大的恩寵,他竟然跑去妓館跟人家爭風吃醋,這簡直是賞了皇上一巴掌,皇上卻反過來將他送到安王身邊。安王是誰,皇上最疼愛、最信任的胞弟,一直為皇上守在南邊,齊明聿待在安王身邊豈會沒有用意?

        「我也認為父皇不可能無緣無故要他去慶豐,可是除了緊鄰南吳,慶豐好像沒有什麼值得父皇費如此大的心思……還是說,父皇準備對南吳用兵了?」

        「大周北有夷族,西北有戎族,實力皆不輸南吳,可謂是兩頭伺機在皇上背後的猛虎,皇上不會挑在此時揮師南下。」
「若是如此,父皇為何讓齊明聿去慶豐?」

        梁孟哲忍不住在心裡嘆氣,殿下是個聰明的,可惜太沒有警覺性。「殿下忘了嗎?我們的人在岷川。」

        周啟曜臉色微微一變,岷川雖然地屬祈州,但是連著九華山,而九華山另外一邊深入慶豐府……「難道父皇發現了?」

        「我們的人行事向來謹慎,近來也不見皇上對慶豐和祈州有所關注。」

        「安王在慶豐。」

        「安王一直待在莊子養病,很少待在安王府。」他們所以將人安置在岷川,這是因為此舉看似冒險,實則最為穩妥。

        大周的外患有三—— 南吳、西戎和北夷,皇上派安王守在慶豐,緊盯南吳,而西北有亦師亦友的鎮國公駐守,皇上可以將心思全部傾注在北夷。安王是個體弱多病的,湯藥不斷養著身子,一心一意只想留個子嗣,眼目最多只能留意慶豐府,哪會有心思關注到隔壁的祈州,最要緊的是,岷川這樣的地方在祈州一點也不引人注意,他們的人行事低調,絕不可能暴露出來。

        「若非我們的人露了餡,慶豐有安王就好了,父皇為何將齊明聿調到那兒?」周啟曜對齊明聿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懼。

        齊明聿的曾祖母明珠公主是太宗皇帝的妹妹,但其胞兄與太宗皇帝爭奪皇位,雖然她未曾參與奪嫡之爭,卻無可避免地受其牽連,而她最愛的夫君更是在戰亂之中被禁衛軍殺死,最後她還被驅逐到西北,被奪去爵位的鎮國公府沉寂下來,消失在世人面前。

        三十年後,西戎突然傾巢而出進攻大周,而齊明聿的祖父以一隊侍衛突擊,擊退西戎鐵騎,阻止西戎進攻的腳步,鎮國公的爵位又重新回到齊家,不過因為明珠公主臨終遺言——齊家子孫不得參與奪嫡之爭,鎮國公府此時並未引起權貴注意。

        後來,先皇為了讓父皇見識戰場上的殘酷,將年僅十五歲的父皇送去西北,父皇在西北待了四年,也就是這段期間,父皇與如今的鎮國公成了亦師亦友的關係,齊明聿在父皇心目中更是成了兒子般的存在。待父皇繼位之後,便大大重用鎮國公,還在京城給鎮國公賜了一座府邸,鎮國公府從此又興旺起來。

        「繼續盯著,馬腳總會露出來。」

        略一思忖,周啟曜搖了搖頭,「若說父皇送他去慶豐真的只是想讓他待在安王身邊修身養性,我們一直盯著他不放,反倒顯得我們心裡有鬼,還會暴露出我們在那兒有人。」

        梁孟哲想了想也覺有理,便道:「不如……」

        周啟曜連忙舉起手打斷他,不以為然道:「舅舅認為有必要為了一個齊明聿大動干戈嗎?」

        「齊明聿得以被西戎稱為屠夫,不在於他夠狠,而是他是一個可怕的對手。」換言之,他們不可以小看齊明聿,齊明聿能夠年紀輕輕就在西北闖出名堂,不單單有鎮國公的關係,更重要的是他個人的本事,要不,西北軍箍得如鐵桶一般,他如何能夠得到西北軍的敬重?皇上想必也是看出來了,方才想插手他的婚事。

        「若非屠村,西戎為何會稱他屠夫?」

        齊明聿能夠成為一號人物,全是因為四年前他領兵迎戰西戎,後來深入西戎,連續屠了西戎好幾個村落,這件事在朝堂上引起極大的爭議,不少言官群而攻之,最後父皇不得不將齊明聿召回京城,讓齊明聿為自個兒辯護。他一直覺得對老弱婦孺痛下殺手是沒人性的事,即使對方是敵人,而齊明聿竟然不覺得羞愧,還嘲笑他這個皇子見解淺薄,說什麼一個活口就是一個危險,西北上百萬的軍民不能為了一個危險擔心受怕。

        「殿下仁慈寬和,情感上難以接受齊明聿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可是為了大業,殿下還是要盡可能拉攏他,使他為殿下效力。」在梁孟哲看來,齊明聿是皇帝為下一位帝王栽培的鎮國大將軍,能夠得到他的認同,殿下的帝王之位只剩下皇上要不要立太子一句話。

        「若是齊明聿如此好拉攏,我有必要在慶豐費心佈置嗎?」周啟曜不是不明白齊明聿在他的帝王之路上有多重要,可是此人嘴巴又毒又壞,那張臉還僵硬得一點表情也沒有,實在讓人不喜歡。

        「殿下覺得齊明聿難以拉攏,二皇子、三皇子想必也是心有同感,更別說年幼的四皇子,殿下還是先放下成見,好好地跟他建立關係。」

        周啟曜煩躁的擺了擺手,「我們還是先度過眼前的危機再說。」

        「我們的人不能不盯著,總要搞清楚他去那兒的目的何在。」

        「好吧,教陳郢派人盯著,但是別盯得太緊了,免得教他起疑心。」頓了一下,周啟曜又道:「讓陳郢將齊明聿在慶豐的消息傳出來,相信有人比我們更緊張。」

        梁孟哲略一遲疑,「妥當嗎?」

        「父皇的乾清宮可不是只有我們的人,關心齊明聿的人也不是只有我們,再說了,齊明聿離京時又沒有刻意隱藏行蹤,這事誰傳出去的很難說得清楚,父皇不至於為了這點小事整肅乾清宮。」

        聞言,梁孟哲倒是無話可說。是啊,無論前朝或後宮,總有數不清的人企圖將手伸進乾清宮裡,若單單因為有人洩露齊明聿去了慶豐府就大動干戈,確實沒必要。

        「好啦,舅舅囑咐陳郢不要日日派人盯著,且每一次都換人。還有,舅舅要留意二弟和賢妃那兒,看看能不能從他們那兒打探到消息。」幾位皇子中,二弟最受父皇看重,而四弟年紀最小,但其母親賢妃母家最為顯赫。

       梁孟哲應聲「是」,見周啟曜開始鋪紙練字,便告辭離開晉王府。

*             *             *

        美食的交流向來是建立關係的好開始,沈雲錦因此得以進入六爺的莊子,當然,經由後門。

        雖然沈雲錦已經十四歲了,可是六爺的莊子有女眷,而且鄉下不同於京城,規矩沒那麼多,她又是避人耳目上門串門子,雙方往來倒也不拘束。

        沈雲錦沒幾日就將六爺的莊子摸熟了,而且一眼就看中人家的葡萄。

        「小丫頭想吃多少都摘回去,反正放著也是任其爛掉。」周皓平原本就是個大方的人,更別說他愛上沈雲錦進貢的美食,只要能力範圍內,他都樂於滿足她。

        「能否全部給我?」沈雲錦下意識的瞪了齊明聿一眼。得知他並非莊子的主人,而是客人,她差一點抓狂,有沒有搞錯?主人客氣又大方,而他這個寄居在此的客人刁鑽又愛斤斤計較,實在太扯了!

        「妳吃得完嗎?」

        「我不是要吃,我要釀酒。」

        「妳會釀葡萄酒?」周皓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原本狀似沒聽他們說話的齊明聿聞言也將目光轉向沈雲錦。這丫頭總是令他意外,以為看清楚她了,可是下一刻她又會帶給他不可思議的感覺。

        「當然,葡萄酒釀好了,我送六爺幾罈。」上輩子外祖母是個釀酒高手,寒暑假母親都將她送到外祖父家,她看外祖母釀酒很有意思,便在一旁充當小幫手。

        「這是真的嗎?妳如何想到拿葡萄釀酒?」周皓平很想念葡萄酒,自從來慶豐府之後,他就沒機會喝到葡萄酒了。

        「這不稀奇,不少書上皆提過葡萄釀酒,而且我對吃吃喝喝特別有興趣,閒著沒事就試上一試,沒想到試著試著還真教我釀成了。」

        「妳這小丫頭在吃食方面很有天份。」周皓平很自然的接受這說法,沈雲錦這幾日帶來的美食連他的廚子都讚賞,因此無論她在吃食方面展現何種才能皆是理所當然的。

        齊明聿微挑著眉,「真是厲害!」葡萄酒是千里迢迢而來的貢酒,往往只有宮裡的貴人才有品嚐的機會,這丫頭竟然有法子釀出來!

        沈雲錦可以聽出他的懷疑,「過些天我就教你見識一下,千萬不可小看人。」

        「好啊,我很期待。」

        沈雲錦驕傲的揚起下巴,直勾勾的瞅著他。

        齊明聿唇角不由得一翹,「知道了,待會兒就命人將葡萄全摘下來,送到隔壁莊子。」

        「分三日採摘,我們人手不足,沒法子一日之內釀好。」

        齊明聿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

        「好啦,我回去等你們將葡萄送來。」沈雲錦隨即像一陣風似的帶著紫燕離開。

        齊明聿轉頭交代齊白處理採摘葡萄一事,待齊白吆喝人開始幹活,他回過頭準備繼續品茶,然後跟自個兒對弈,卻對上周皓平飽含深意的目光。

        「六爺有何指教?」

        「你對小丫頭好像格外『挑剔』。」這個小子對於不相熟的人,尤其是姑娘,通常連正眼都不給一個,將他惹煩了,他才會勉為其難吐出一句又狠又毒的話,可是遇上沈雲錦,他變得話多了,意見也多了,看著跟沈雲錦有仇似的,不過言詞倒是越見溫和。

        「我就是瞧她不順眼。」

        周皓平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不順眼嗎?」

        「不過是個鄉下野丫頭,卻膽大妄為、不知死活。」

        「你看她真的只是一個鄉下野丫頭嗎?」

        「難道不是嗎?」雖然她一再超出他的認知,帶給他不同的想法,但終究是生長在鄉下的野丫頭,不知道危險為何物,也不怕他們是壞人,招惹他們是禍不是福。

        深深看了他一眼,周皓平語帶幸災樂禍的搖搖頭,「我就不相信你如此眼拙。」

        這位王爺的眼神令他不安,好似他遺漏了很重要的事。齊明聿試探的問:「難道她有什麼了不起的身分?」

        「她是否有什麼了不起的身分,你派人去查不就知道了嗎?」

        自個兒找到答案不是更有意思嗎?周皓平期待他受到驚嚇的樣子,會變臉嗎?他變臉肯定有趣極了,就不知道是否有幸親眼目睹。

        「不過是個野丫頭,我還勞師動眾派人查她的底細?」齊明聿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這位王爺明顯不懷好意,他可不會傻傻的落入他的算計。

        是嗎?周皓平酷酷的道:「不想知道就算了。」

        對,他不想知道,她是誰並不重要……沒錯,她就是一個野丫頭,他沒必要為她勞師動眾……可她究竟是誰?他是不是早就認識她?還記得第一次她直勾勾的看著他,那雙眸子感覺是如此的深刻……

        隨後,齊明聿就按捺不住的吩咐齊凜暗中調查,不到半日,齊凜的消息送來了,這夜,他就做了一個夢,關於四年前—— 
聽說國子監祭酒的女兒被他嚇得回去之後病倒了,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大夫束手無策,直覺告訴他,此事並不單純。當夜,他便潛入文定侯府,用失魂香找了一個丫鬟指路,為沈雲錦診脈,沒想到意外發現她不是病了,而是中毒,由此可知,有人不想讓她活命,可是,她一個小姑娘如何會惹上殺身之禍?

        念頭一轉,床上的小人兒突然睜開眼睛,兩人四目相對,一時之間他竟不知如何反應。

        半晌,床上的小人兒眼睛一閉又睜開,看著他似乎很困惑,喃喃自語「我在做夢」,然後又閉上眼睛,他終於回過神來,趕緊離開,走到外面時,他還聽見她喃喃自語說著「我果然在做夢」。

        這時齊白過來與他會合,「爺,丫鬟應該要醒了,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他回頭看了一眼,趕緊跟著齊白離開文定侯府。

        早晨夢醒了,輪到齊明聿困惑的喃喃自語,「她的膽子可肥了,怎可能是當初那個被我嚇得暈過去的沈家五姑娘?她們真是同一個人嗎?實在是差太大了,是不是哪兒弄錯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3 03:18 PM 編輯

【第三章】 經營計劃書

        半個月後,沈雲錦呈了小小的一壺葡萄酒給周皓平。

        「六爺別嫌我小氣,這酒只是半成品,還沒完全釀好,不過先拿過來給六爺嚐鮮,過些日子口感更好了,我再正式送幾罈給六爺當謝禮。」沈雲錦刻意忽略齊明聿,雖然負責採摘運送葡萄的人是他。

        何升趕緊倒了兩杯,分別遞給周皓平和齊明聿。

        兩人同時舉盞抿了一口,細細品味,雖然不及宮裡進貢的葡萄酒,但是還不錯。

        「這酒放的時間越長越好,明年再喝,口感更好。」

        「小丫頭準備送我們幾罈?」

        沈雲錦用手指比出六,見周皓平抗議的皺眉,她很堅持的搖搖頭,「不能再多了,除非你們還可以弄到更多葡萄。」

        周皓平轉頭看著何升,「有法子弄到更多葡萄嗎?」

        何升點頭道:「這附近有不少莊子都種葡萄,還有山上也有野葡萄。」

        「這事就交給你了,不管是收購的葡萄,還是山上的野葡萄,直接送到隔壁。」

        何升應聲退了下去。

        「我們合夥賣葡萄酒吧。」齊明聿突然出聲道。

        沈雲錦怔愣的眨了一下眼睛,遲疑的道:「跟你?」

        齊明聿點頭道:「妳只要出釀酒的方子,我給妳兩成。」

        她是在做夢嗎?來了四年,除了娘的嫁妝鋪子,她沒想到自個兒還能掙銀子,而且是靠她為了滿足口腹之慾一時興起釀造的葡萄酒。

        「我也算一份。」周皓平急忙道。

        頓了一下,齊明聿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說到做生意,六爺比我在行。」

        其實他手下有不少能人,當然有善於經商之人,可是這門生意勢必要將鋪子開在京城,鎮國公府在京城根基不夠,還是拉上安王較為穩妥。

        沈雲錦還是不敢相信,「你們真的要跟我合夥做生意?」

        「我向來有一說一,妳出釀酒的方子,我們出本錢和人脈。不過,一開始釀酒的時候,若是妳能在一旁指點更好。」

        「這是當然,如今我手上釀好的葡萄酒也可以交給你們,只要留幾罈給我。」

        「我們成交了?」

        「成交了,我們一起合夥做生意,不過,我單出釀酒方子就可以賺兩成,好像說不過去,不如,我再奉送一份經營計劃書?」

        這四年來她嚴重缺乏安全感,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錢財傍身,雖然娘親總是說,將來嫁妝鋪子要給她當嫁妝,可是未記在自個兒名下之前都是空的,如今可以賺取真正屬於自己的財富,當然不能錯過。

        「經營計劃書?」齊明聿很迷惑。

        周皓平倒是來了興致,「這是什麼玩意兒?」

        「就是我對經營葡萄酒買賣的一些想法和意見。」

        這會兒兩人同時怔住了,完全不知如何反應。

        沈雲錦可以明白他們的想法,揚起下巴道:「你們不要小瞧我了,我的見識不見得在你們之下。」

        哇!這口氣很大哦!周皓平由衷的對她生出一股敬意,「了不起!」一個小姑娘可以自詡見識不在他們之下,說起來是不自量力,可是在他看來,能夠昂首挺胸的如此誇口,這可是需要膽量。

        齊明聿瞥了周皓平一眼,狀似佩服的道:「我不是說了,這丫頭膽子可肥了。」

        「還好膽子夠肥,要不豈不是早被你嚇跑了?」周皓平戲謔的道。

        「膽子太肥了可不好,往往不知道自個兒如何死的。」

        「不怕、不怕,以後不是有我們兩個兜著嗎?」

        「以後要合夥做生意,我能不兜著嗎?」

        「為了利益是嗎?」

        「難道六爺另有高見嗎?」

        這是不是扯太遠了?沈雲錦唇角抽動了一下,目光從這一位轉到那一位,他們當她耳聾了嗎?藉著她,兩人一來一往,話裡暗藏機鋒,這是什麼意思?

        她沒好氣的打斷他們,將焦點拉回來,「你們都還沒見到我的經營計劃書,如何知道我的見識不及你們?」

        「小丫頭誤會了,我相信妳絕對有這個本事。」周皓平連忙討好的道。惹火她,以後豈不是吃不到美食?再說了,若是沒本事的,如何能琢磨出葡萄酒?

        齊明聿勉為其難的點點頭,能夠口出狂言也是一種本事。

        沈雲錦知道他們並非真心認為她有本事,雖然某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她就是接收得到他的想法。

        「這會兒我說再多也沒用,三日後我會教你們瞧瞧,我不是只有膽量,還是有些真本事的。」即便她有作弊之嫌,不過能將別人的經驗變成自個兒的實力,這也是一種本事好嗎?

        周皓平忙不迭的應了一聲「我很期待」,齊聿明還是沒有表情,然而,他比周皓平更好奇她的經營計劃書,並不是相信她能有多不可思議的見解,而是想將她看得更清楚—— 她明明很直率,彷彿可以一目瞭然,可是卻有層出不窮的花樣,教人看糊塗了。

        他不曾如此想將一個人看透,卻總覺得看不透,她究竟還能帶給他多少意外?

*             *             *

        上一世因為父親有小三,父母早早離婚,她是母親獨自撫養長大的,母女兩人的感情格外深厚。來到這兒之後,她還沒熟悉京城的人事物,就跟原主的娘親被送到慶豐府,母女獨立在此生活,兩人很自然就建立了親密關係,可想而知,每日的晨昏定省她絕對不會落下,無論天氣如何,颳風下雨也好,豔陽曬得人頭昏眼花也罷。

        她不喜歡一個人吃飯,感覺孤伶伶的很可憐,因此一日三餐陪娘親用膳是一種幸福,所以即便天亮了才睡覺,她還是堅持當個孝順的孩子起床梳洗後去見母親。

        「聽說妳四處收購葡萄,還拿葡萄釀酒?」

        沈母張如歆和沈雲錦分住莊子左右兩側,唯有這兩處的院子帶有花園,景色最美,住起來最寬敞舒適,還有自個兒的小廚房,因此即使距離遠了點,張如歆還是依著女兒,給她獨立的院子,且見女兒身子越來越健壯,整個人生氣有活力,她也就放心了,平日根本不管她做什麼。女兒是從鬼門關前搶回來的,如今她只求女兒開心健康就好。

        「我是幫隔壁莊子釀葡萄酒,不過釀好後會留一些下來,到時我給娘送幾罈過來,娘每日小酌一盞,對身子好處多多。」

        「妳的花樣還真多,如何想到用葡萄釀酒?」

        「書上提過葡萄酒,我曾經琢磨過釀酒的法子,又正巧見到隔壁的莊子有葡萄,反正吃不完也是爛掉,就請他們將葡萄交給我釀酒。」

        張如歆知道女兒跟隔壁莊子有往來,先前莊子的管事說過隔壁是大戶人家,應該是從京裡來的,心想女兒跟他們往來也不是壞事,便由著女兒,不過,姑娘家總是不好過於隨興。

         「雖然慶豐靠近南吳,民風開放,但別忘了妳已是大姑娘了,規矩禮儀上絕不可落人話柄,以免惹來閒言閒語。」

         「娘親不必擔心,我們只是私下往來,不會惹來閒言閒語。」沈雲錦看了紫燕一眼,默默警告她不能在娘親面前露了口風,透露她與隔壁往來的對象並非女主子,而是兩個大男人……六爺還好,至少有三十歲,能當她爹了,可是齊爺好像才二十出頭,他們兩人往來確實容易招來閒言閒語。

        「私人往來也不見得能避開所有人耳目,須知人言可畏。」回想四年前,錦兒不過因為眾人推擠,不慎跌出去摔在鎮國公世子面前,就被人逮著機會生事,說她不知羞恥,試問,有哪位姑娘在此情況下還能若無其事?一場大病下來差一點奪了她的小命,教她這個當娘的操碎心了。

        沈雲錦知道娘親又想起四年前了,當時她初來乍到,身子虛弱不聽使喚,但是依然可以聽見丫鬟為了外面的傳言氣憤難平,想必這事在娘親心中留下一道傷痕。

        「我身邊只有一個紫燕,若有閒言閒語傳出來,我就找她算帳。」她開玩笑的看了紫燕一眼。

        這可嚇壞紫燕了,連忙捂著嘴巴搖搖頭,表示她絕對會守住自個兒的嘴巴。

        「紫燕是個憨直的,妳不准她說,她一句也不會傳出去。」夫君送她們來慶豐府之前,說是來此思過,不必太多丫鬟伺候,將錦兒身邊的丫鬟全打發了,只留一個紫燕,就是看在紫燕這丫頭實誠、忠心耿耿的份上。

        「娘親知道紫燕是個好的,我又懂分寸,何必擔心呢?」

        「娘親只是提醒妳。」

        「是是是,我記住了。」沈雲錦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昨夜沒睡好嗎?」張如歆擔憂的仔細打量女兒,她臉色看起來有點蒼白。

        「昨晚有一點悶熱,可能是被子太厚了。」隔壁也不知道從哪兒弄來那麼多葡萄,白日她要釀酒,當然只能利用晚上撰寫經營計劃書,要不就無法準時在明日呈給那兩位大爺了。

        「天氣越來越熱了,是應該換薄一點的被子。」

        張如歆隨即轉頭看著沈雲錦房裡的管事嬤嬤崔嬤嬤,「待會兒回房後,幫姑娘換薄一點的被子。」

        「是,夫人。」

        沈雲錦突然發現一件事,娘親平日不是如此多話的人。「娘親有什麼喜事嗎?」

        張如歆臉紅了,羞澀的道:「妳爹來信了。」

        哎呀!她都忘了,只要收到那個她連長相都記不得的父親來信,娘親就會變得熱情有活力,這種情況會維持好幾日。可是,她對那個狠心將妻女送來這兒的父親一點感情都沒有,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機會培養感情,而是對於這種為了一點小事就可以捨棄妻女的男人,她實在不想浪費感情。

        不過,她實在不明白,娘親為何對父親一點怨言也沒有?若非父親給女兒定下「失儀」之罪,娘親何來「管教不當」之責?這四年來,她只聽見娘親對父親滿滿的思念,成日擔心父親吃不好睡不好,難道娘親以為她自個兒不在身邊,就沒有其他女人照顧父親嗎?

        「明年妳就及笄了,妳爹說過年前會派人過來接我們回京。」張如歆一想到再過半年多就可以見到夫君,笑得像個小女人似的。

        「什麼?」她以為明年及笄之前才會回京。

        「我們可以回京跟妳爹、哥哥們一起過年,開心嗎?」

        不開心,這兒的日子多逍遙,進了京,她就如同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鳥兒,沒被悶死就該偷笑了。

        張如歆見她沒有反應,終於注意到她有些鬱悶,「不想回京嗎?」

        沈雲錦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能婉轉的將心裡的擔憂道來,「娘親可有想過一件事,當初我明明縮在後頭,為何突然衝到眾人前面,摔倒在鎮國公世子面前?」

        按照原主的性格和紫燕提供的訊息,她幾乎可以肯定原主應該緊緊跟在大姑娘身後,換言之,很可能是有人惡意將原主推出去,致使原主當眾出醜,而原主原本膽子就小,鬧出那樣的笑話,那日又身子不舒服,自然當場暈過去。總之,原主有一個不知躲在何處的敵人,她回到京城豈不是得成日提心吊膽?

        頓了一下,張如歆交代道:「回到京城,妳少跟大房的四姑娘往來。」

        「四姑娘?」

        「妳不記得嗎?以前妳膽子小,總是習慣跟在年長半歲的四姐兒身邊。」張如歆知道女兒大病一場之後,有些記憶變得模模糊糊,可是只要提點幾句,她就會想起了。

       沈雲錦仔細搜尋留在腦海中的面孔,可是經過四年了,真的很難連結。

        「四姊姊是什麼性子?」娘親教她少跟四姑娘往來,難道她「失儀」與此人有關?

        「她是侯爺的嫡女,是侯爺夫人的寶貝疙瘩,性子難免嬌了點。」

        沈雲錦明白的點點頭,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同住在一個府裡,我有心避開,也不見得能避開,不過娘親放心,我變聰明了,好壞看得明明白白,不會傻乎乎當人家的應聲蟲,也不會傻乎乎被人家拿來當槍使。」

        是啊,她們來到這兒之後,錦兒病好了,不但變聰明,膽子也變大了……不,其實六歲之前,錦兒就是個聰明又活潑大膽的孩子,可是那一夜被人引到花園,遭到一隻從外頭闖進來的野貓攻擊,從此就變得畏畏縮縮,也不愛說話。沒想到四年前大病一場之後,記憶變得零碎,野貓攻擊的事更是拋到腦後,膽子就回來了,這可謂因禍得福。

        「娘親知道妳聰明伶俐,可是京中的人善於表面功夫,對妳笑的,不見得對妳心懷好意,對妳冷冰冰的,不見得對妳心懷惡意。」

        「這個道理我懂,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個人的好壞不在於言詞,而要看遇事的態度,透露出來的情緒。」

        張如歆想想女兒說的有道理,她應是真能理解,也就放心了。

*             *             *

        雖是抱有期待,周皓平和齊明聿並不認為三日就能收到那份經營計劃書,因此看到沈雲錦依約呈上,兩人都傻了。

        「不看嗎?」沈雲錦對他們的反應很不屑。

        周皓平立馬反應過來,趕緊看了她的經營計劃書,看完,他彷彿被雷劈到似的無法動彈。

        齊明聿見狀,奪了過去,翻閱一遍之後,也是無法言語。

        「如何?兩位是不是覺得我真有那麼點本事?」

        沈雲錦知道作弊的人不應該這麼驕傲,可是能將兩位身分尊貴的爺踩在腳底下,讓她很想翹屁股吶……儘管不清楚他們的身分,也沒刻意查探,但是看他們的言行舉止和氣度,不難猜到他們出身顯貴,而且八成出自京城權貴圈子,至於為何流落至此,相信跟她差不了多少,內情不好對人說道。

        半晌,周皓平終於找回聲音,「妳如何想到收集客戶的資料?」

        他真的是大開眼界了,這丫頭不但見解驚人,用詞更是奇特有趣。他經營酒樓茶館的目的正是為了耳聽八方、打探消息,可他不過是教掌櫃將所見所聞一一寫下,每月呈給他過目,他再從其中研判可用消息,她卻是主動收集消息,有計劃有組織,長此下來鋪子所在之地的情勢豈不是皆在她眼目之下?這真是高招啊!

        「鋪子要經營長長久久,不是仰賴新客人,而是來了一次又一次的老主顧,掌握他們興趣、喜惡、家中情況關係等等,然後生辰之日送上一罈紅酒當賀禮,這不是應該的嗎?」

        她記得好友提過顧客是要用心經營的,何謂用心經營?最基本的是為客戶建立資料,熟悉顧客,以便拉近彼此關係,再進一步就是要記得在顧客生日時寄卡片,附上一張生日八折券。

        周皓平很意外她的想法如此簡單,一時反應不過來,而齊明聿卻捕捉到很有趣的字眼,「紅酒?」

        「葡萄酒這名字太俗氣了,還是紅酒更有美感。」紅酒像一個嫵媚的女子,而葡萄酒這毫無修飾將原料帶出來的說法太直白了,兩者的意境天差地別。

        「紅酒更有美感?」齊明聿唇角一抽,不知她哪來的審美觀。

        這個男人是不是跟她有仇,為何老愛跟她過不去?「你看不出葡萄酒的顏色根本是紅色的嗎?」

        「這與美感有關嗎?」

        「顏色和食物,難道不是顏色的美感勝於食物嗎?」

        「我倒是看不出來。」

        沈雲錦惱了,這個男人有必要揪著這點小事不放嗎?「我就是覺得紅酒更有美感,不成嗎?」

        「成成成。」周皓平搶著道,「葡萄釀酒的方子是沈姑娘給的,沈姑娘說是紅酒就是紅酒。」

        沈雲錦滿意的點點頭,沒好氣的斜睨了齊明聿一眼,他卻突然對她勾唇一笑,笑中狀似無奈,又有一股說不出的邪魅,她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心臟撲通撲通的往上飆速……

        要死了啊,這個男人不是一點表情都沒有嗎?為何忽然「變臉」對她施展美男計……雖然她對他很有意見,但她無法否認他是美男子,還好平日都是一張「死人臉」,他的容貌不會給人強烈的感覺,要不絕對是個禍害……

        振作一點,人家連微微一笑都沒有,她就亂了陣腳,哪日他發自內心對她展露笑容,她不是要陣亡了嗎?可是,他幹麼莫名其妙對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難道是嘴巴鬥不過她,索性改變策略好打趴她嗎?這個男人真是太邪惡了!

        周皓平沒有留意到他們之間的你來我往,滿腹心思還繞著原先的問題,「不過,妳教掌櫃查問客人的底細,妥當嗎?」雖然這是收集消息的好法子,可是達官顯貴哪個不是人精,掌櫃一提問,他們很可能以後都不來鋪子了,這生意還能做下去嗎?

        深深吸一口氣,沈雲錦努力集中精神,別讓某個不定時炸彈擾亂她。

        「我有讓掌櫃查問客人的底細嗎?」她不以為然的搖搖頭,覺得他實在太沒常識了。「若掌櫃是個有本事的,就懂得在閒談之中引導對方道出你想知道的事,而且這種事當然不會一次就成,因此每位客人獨立造一本冊子,前後勾連,還怕摸不清楚嗎?」

        「若是言詞不實呢?」

        「六爺可聽過一句話—— 扯了一個謊言,就必須說另外一個謊言來圓這個謊言。說謊不是難事,但是說謊要連貫這就不易了,況且每位客人之間相互對照,是真是假很難藏得住。」這位爺是不是想太多了?不過是一些簡單的客人資料,何必想太多?

        周皓平讚賞的點點頭,聰明!這丫頭確實有狂妄的本事。

        齊明聿也深感佩服,這丫頭果然有見識,可是嘴巴上偏偏道:「我的掌櫃怕是沒有這樣的本事。」

        「沒本事就換一個,要不,我給你尋一個。」沈雲錦純粹就事論事,當她接手娘親的嫁妝鋪子—— 容錦閣,她就有計劃的讓掌櫃栽培副手,一來掌櫃若出了狀況,不會臨時沒人接手,二來她們母女終究要回京,她當然要在京城開一間容錦閣,手上就不能沒有當掌櫃的人。

        這是在嘲笑他一個大男人比不上她一個小丫頭嗎?齊明聿懊惱的轉移話題,「妳哪來這麼多主意?」

       「你應該問上天,為何如此厚待我,給我如此靈活聰明的腦子?」

        齊明聿被噎得說不出話來。雖然已經知道她並非真正的鄉下野丫頭,可就是京中那些名門千金也沒她如此狂妄,不過,為何他生不出丁點討厭的感覺?他甚至覺得她自以為是的樣子看起來特別明媚動人……他瘋了嗎?他是被這丫頭虐待出樂趣來嗎?為何生出如此可怕的念頭?

        周皓平見狀哈哈大笑,見到他這個毒舌的老是被這丫頭堵得啞口無言,真是人生一大樂事,當然,他的幸災樂禍立馬招來某人冷冷的一眼,不過,他可不在意。

        「沈姑娘,以後鋪子開了,還望妳多多指教。」

        「不敢當,我能給的意見都在上頭了。」沈雲錦看了一眼經營計劃書。

        「我會仔細研究沈姑娘的意見,若有不解之處,還望沈姑娘賜教。」

        沈雲錦突然發現一件事,六爺今日不喚她「小丫頭」,而是「沈姑娘」,這是承認她的見識不在他們之下嗎?

        「酒莊我佔了兩成,若還有我可以效勞之處,不敢推辭。」她給他們的建議不是只有開鋪子,還要建造自個兒的酒莊,創立自個兒的品牌。她看他們身分顯貴,覺得沒發揮相對的價值實在太可惜了,索性做大一點。

        「妳丟給我們的難題不少,難道還妄想置身事外嗎?」齊明聿好像不偶爾出聲說兩句就會渾身不自在。

        沈雲錦真想撲過去咬人,若非想要多點銀子傍身,她直接給釀酒方子就好了,何必自找麻煩搞得如此累人?再說了,紅酒生意賺錢,他們得到的好處比她還多。

        周皓平忍不住用眼神堵住齊明聿的嘴巴,連忙保證道:「請沈姑娘放心,若非琢磨不透,我們不會老是拿此事叨擾沈姑娘。」

        「我倒不是怕你們叨擾,只是我不會一直待在這兒。」

        「我聽莊子的管事說過,沈姑娘是京城人士。」

        「是,我過年前就會回京。」

        「我們也是京城人士,只是我身子不好,更適合待在此地養病。倒是齊爺,隨時有可能回京,所以無論沈姑娘在何處,我們都找得到沈姑娘。」

        沈雲錦差一點翻白眼,誰擔心他們找不到她。

        「還有,但願我以後還能常常吃到沈姑娘做的美食。」

        「只要我在這兒,六爺想吃什麼儘管開口。」

        她很樂意討好幫她掙銀子的人,當然,某人例外……沈雲錦忍不住瞪向某人,卻見某人正盯著她,目光深沉難懂,莫名的,她感覺自個兒像被什麼抓住似的,不安瞬間將她包圍,然後她就很孬種的趕緊告辭離開。

*             *             *

        沈雲錦一離開,周皓平和齊明聿很有默契的將目光移向那份經營計劃書,想著一個小丫頭竟有此見識,真是教人心情難以平靜。

        「你有何看法?」周皓平真是太震撼了,若是他早就用這一套法子收集消息,他對南吳的掌握不會至今還如此薄弱……說起真是慚愧,他的見識竟然比不上一個小丫頭。

        「明明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如何有這種奇特的想法?」齊明聿真的想不通,四年前初次見面,他還沒看清楚她的樣貌,她已經暈過去了,四年後相遇,她膽肥得簡直目中無人,更別說她的見解有多驚人,怎可能是同一人?

        周皓平戲謔的揚起眉,「先前你不是還說人家是鄉下的野丫頭,如今怎麼成了養在深閨的姑娘?」

        「……有差異嗎?」齊明聿的舌頭差一點打結了。

        周皓平一臉古怪的看著他,「兩者可謂天壤之別,怎可能沒差異?」

        是啊,兩者確實天壤之別……不對,差一點被繞進去了,這不是他的重點。

        「六爺是故意找碴嗎?六爺知道我的意思,無論養在深閨還是鄉下野丫頭,都很難生出這些想法。」

         略微一頓,周皓平冷不防的一問:「你看上她了是嗎?」

        「嗄?」

        「我問你對此事有何看法,你卻滿腹心思繞著她打轉,這不是看上她了嗎?」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齊明聿的耳根微微紅了。

        「她不是說了,上天厚待她嘛。」

        齊明聿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她胡言亂語,六爺也信了?」

        「為何不信?史書上又不是沒見過天縱奇才,重要的是,她的提議於我有益,其他的事就不必太計較了。」對周皓平來說,他只要知道沈雲錦的來歷,確定她不是站在敵對的立場,這就夠了。

        「六爺是什麼身分,多少妖魔鬼怪尋機近身,能夠不計較嗎?六爺不曾想到的事,這丫頭竟然有此想法,而且心思縝密,難道六爺不覺得應該好好調查這丫頭,這四年她在慶豐都做了什麼?」

        齊明聿很清楚這位王爺的想法,說白了,沈雲錦不過是一個小丫頭,不足以跟他們站在平等的地位,自然沒必要將她查個底朝天,可是他的看法不同,無論是誰,多一分戒心總是不吃虧。

        周皓平嘿嘿嘿的笑了。

        齊明聿忍不住皺眉,「六爺笑什麼?」

        「不是說人家是野丫頭,不必勞師動眾查她的底細嗎?」周皓平的聲音無比歡快,這小子原來也是有表情,只是看起來有點僵硬。

        齊明聿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從他們一開始往來,沈雲錦只提及姓沈,其餘皆未言明,理論上他應該剛剛才知道她是京城人士,但這會兒後悔也來不及了,他只能硬著頭皮道:「我們要合夥做生意,我當然要弄清楚她的底細。」

        「我若看不明白你的心思,就虛長你十歲了。」周皓平也不追究他何時查人家的底細,他的心思清清楚楚顯露在言語之間,想藏也藏不住。他像在安撫鬧彆扭的孩子,輕拍齊明聿的肩膀,「好啦,你對她很感興趣,恨不得將她琢磨透了,你就去調查,別拿這事當藉口。」

        齊明聿忍不住懊惱的道:「我哪有對那丫頭很感興趣?」

        周皓平又露出那種詭異的笑容。

        齊明聿火大了,轉而攻擊,「那一位如何放心將六爺放在這兒?」

        周皓平噎住了。

        「六爺應該慶幸南吳這些年很安份,要不南方燒起來了,那一位恐怕還真以為最令人放心的就是南方。」齊明聿一點面子也不給,這位王爺文不成、武不就,充其量只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若非南吳長久偏居南方,那一位大概也沒膽子將他放在這裡。

        「誰說我一點價值都沒有?若非我……」周皓平及時收住口。

        「六爺為何不說了?」

        周皓平張開嘴巴又閉上。不行,皇兄有令,這小子不主動開口,他就不能說……皇兄為何搞得如此複雜,是不是存心找他麻煩?

        齊明聿嘲弄的唇角一勾,「我還真好奇六爺在這兒有多大價值。」

        「我有多大價值,那一位知道就好,何必向你交代?那一位根本不是讓你來這兒修身養性,而是來這兒氣我的……我懶得跟你廢話了。」周皓平孩子氣的「哼」了一聲,也不想再問他意見,直接轉向何升,「老何,讓所有的掌櫃過來見我。」

        「慢著,難道六爺準備將這一套用在所有的鋪子上?」

        「你不也覺得這法子好嗎?」

        「法子是好,但我以為六爺還是先挑一家試試,譬如吉祥茶館的錢掌櫃說話結巴,就不見得適合幹這樣的差事,他的鋪子必須另外選人。」

        周皓平在慶豐府開鋪子是皇上的意思,目的是打探消息,為了不要引人注意,除了酒樓比較大,其他鋪子規模都不大,就是掌櫃也不敢挑太過精明能幹的。

        聞言,他也覺有理,轉而吩咐道:「老何,先請陳掌櫃來見我。」

        「還有,順道調查一下沈姑娘這四年來都做了什麼。」齊明聿補充道。

        「這是你的事,我不想摻合。」換言之,你非要追著人家窮追猛打那是你的事,想將人家祖宗八代查得一清二楚,用你自個兒的人,何必扯上我?

        這個可惡的臭小子,明明身分、輩份皆不如他,卻不知敬重他。

        齊明聿恨恨的咬牙切齒,只好稍後交代齊白,讓齊凜暗中查探。



【第四章】   爺看上姑娘了

  來到這兒四年了,沈雲錦早就不再想一件事——有沒有可能回到原點?可是一有空閒,她還是習慣天未亮的時候背起竹簍子上山寫生。前世,她就是在登山寫生時不小心摔下山崖,失去意識醒來後,她就成了臥病在床的沈家五姑娘。

  以前她從不覺得自個兒很固執,來到這兒之後,她發現骨子裡有一股傻勁,最難說出口的竟是「我放棄了」。換言之,她確實不再想回去的可能性,但是對這個時代、如今的身分,她依然沒有歸屬感,她深深感到自己是外來者。

  日出不到一刻,她已經完成一幅畫,可是看了一會兒,不滿意,揉成一團,扔了,再鋪開一張紙,繼續作畫。

  「我覺得姑娘畫得很好看。」紫燕覺得很心疼,將揉成一團的畫紙攤開,摺疊整齊放進竹簍子裡面。

  沈家無論男女,四、五歲就要進學堂讀書,姑娘從小就在繪畫方面展現天份,這在沈家眾所周知,可是再出色的作品,最後總是落在熏爐,她不明白,問了幾次,姑娘從來沒有回答她。

  來到慶豐府,她看姑娘的畫功更上一層,不再畫仕女、花草,而是天地山河,可是,留下來的畫作依然少得可憐,她又忍不住問了,姑娘倒是給了她答覆——畫不好。她明白了,畫不好當然要扔,問題是,她看不出來姑娘畫不好啊。

  沈雲錦搖了搖頭,「不好,我不過是將這兒的一景一物複製下來,並未真正走進這片山河之中。」

  想了想,紫燕困惑的搖搖頭,「不懂。」

  「我已經沒有初次見到這片山河的感動了。」

  前一世因為母親的關係,她自幼接受繪畫的薰陶,後來還學了時裝設計,繪畫對她來說就像吃飯,只是必要,她對繪畫缺乏熱情——是啊,她只是不能不畫,並不喜歡畫,與母親不同,母親是真正熱愛繪畫的藝術家,常常感動一來,就會背著畫具投入大自然之中,也因此她老是忘了自個兒並非自由之身,她有丈夫有孩子,最終給了丈夫投入他人懷抱的機會,可是,母親並沒有因此改變,她依然是一個藝術家,不過從此出遠門的時候,身邊多一個小跟班,而小跟班毫無選擇的成了「藝術家」。

  或許如此,她雖不喜歡繪畫,卻割捨不了對繪畫的堅持,某一部分來說,這是她與母親之間最親密的連結。

  紫燕還是不太明白,但是記得第一次跟姑娘來這兒作畫時,姑娘激動得又叫又跳,當時她嚇壞了,以為姑娘中邪了,急急忙忙跪下來抱住姑娘,還求妖魔鬼怪離姑娘遠一點,結果被姑娘賞了一顆栗爆。

  「紫燕,如今這一切對我而言不過是一種習慣,沒有情感,沒有生命。」

  「沒有情感?沒有生命?」

  「一幅好畫是有情感、有生命的。」

  頓了一下,紫燕只能勉為其難的「哦」一聲。

  沈雲錦可沒興趣教紫燕賞畫,在她看來,一幅畫好不好在於是否能夠感動自己,能感動自己,不表示能夠感動別人,而不能感動自己,也不表示不能夠感動別人,總而言之,好不好這是很主觀的事。

  「紫燕,你會想家人嗎?」沈雲錦狀似隨口一問,隨即再度提筆作畫。

  紫燕咬了咬下唇,難掩傷心的道:「剛剛被賣到府裡時,我很想家人,可是他們從來不來看我,久了,我不敢再想,說不定他們早就忘記我了。」

  「你為何被賣到府裡當丫鬟?」

  「我生得痩痩弱弱,幹活的本事比不上幾個哥哥弟弟,家裡養不起那麼多人,後來弟弟生病了,需要銀子治病,隔壁嬸子認識鎮裡的牙婆,這位牙婆專門幫大戶人家買賣丫鬟、小廝,嬸子勸娘親將我賣到大戶人家當丫鬟,後來我就去了牙婆那兒,正好文定侯府採買丫鬟和小廝,我有幸被二夫人選上了,就一直跟在姑娘身邊。」

  「你可曾回去找過家人?」

  「沒有,我不是家生子,在府裡沒有靠山,我只能謹記二夫人的交代——崔嬤嬤不在時,我要寸步不離守著姑娘,我怕離開姑娘身邊幾日,回來就沒有我的位置了。」

  「家人不來找你,也許不是不想你,而是怕你日子不好過,又幫不了你,也只能眼不見為凈了。」說白了,就是想減輕愧疚感。

  雖然不知道真相是否如此,但紫燕明白沈雲錦的用意,「謝謝姑娘。」

  「將來有機會,我讓你回家一趟,見上一面,他們能安心,你也不必再牽掛,你放心,你家姑娘不會不要你。」

  「姑娘……」紫燕很感動,卻不知說什麼好。

  沈雲錦終於停下筆,看了一眼,不滿意,又揉成一團成了廢紙。

  「你知道嗎?我作畫是為了抒發對家人的思念。」

  紫燕一臉的驚訝。她們剛來這兒時不看一眼,而且絕口不提二爺,她一直以為姑娘還在生二爺的氣。

  「姑娘為何不寫信給二爺?」直接寫信不是給更能抒發思念之情嗎?

  「我們回去了。」沈雲錦知道紫燕誤解了,可是不能解釋,也不想解釋。

  紫燕迷惑了,姑娘不是想念二爺嗎?可是,為何一提到二爺,姑娘又不髙興了?

*             *             *

  看著攤在書案上皺巴巴的畫作,齊明聿實在太霞撼了,「這真的是沈姑娘的畫?」

  「對,我親眼看著沈姑娘一筆一畫落下。」齊凜是暗衛,情緒總是控制得很好,司是這一刻他亳不掩飾內心的敬佩,一個小姑娘能夠畫出如此氣壯山河的作品,這絕非常人。

  「為何扔了?」齊明聿看了又看,真的很難以想像,這幅畫有男子頂天立地的大氣,但也融和了女子的細膩。

  「沈姑娘說不好,她不過是將一景一物複製下來,並未真正走進這片山河之中,還說,一幅好畫是有情感、有生命的。

  齊明聿細細品味她的一字一句,再看看這幅畫,他並不覺得這幅畫沒有情感、沒有生命,至少他可以感受到髙山峻嶺蘊藏的生生不息,還有江河平靜下隱藏的危險。

  他突然生出一股好奇心,她滿意的畫作會是什麼樣子?

  「她還說了什麼?」

  「她作畫是為了思念家人。」

  「聽說沈祭酒最疼愛唯一的女兒,她會想念父親也是人之常情。」

  頓了一下,齊凜疑惑的道:「可是,沈姑娘好像不願意提到沈祭酒。」

  「沈祭酒以失儀之名將她送來這兒,她心裡難免有怨。」

  「沈姑娘應該是豁達的人。」齊凜的目光轉向書案上的畫。

  是看起來如此……這不重要,齊明聿轉而問:「還有其他發現嗎?」

  「爺可聽說過容錦閣?」

  略微一想,齊明聿點頭道:「在飯館吃飯時曾有耳聞。」

  「容錦閣是一間衣飾鋪子,因為鋪子不大,又不是大有來頭,在慶豐這樣的地方並不引人注目,直至三年前,鋪子也不知得到什麼能人,衣服、珠寶首飾的樣式和設計別出心裁,還推出僅此一件的口號,換言之,只要願意付三倍的價錢,客人看上的樣式和設計就只有一件,這種銷售手段深受貴夫人喜愛,讓容錦閣迅速在慶豐掘起,如今連祈州和江州兩府的貴夫人都會特地上這兒裁製衣服和訂做珠寶首飾。」

  齊凜不會無緣無故提起容錦閣,齊明聿略一思忖就猜到怎麼回事了,「這間容錦閣與沈姑娘有關?」

  「容錦閣是沈祭酒夫人的嫁妝鋪子,可是如今真正主事的人是沈姑娘,容錦閣這三年來的變化應該是出自沈姑娘之手。」

  原來如此!莫怪那日她如此狂妄,說要給他尋一位有本事的掌櫃……齊明聿久久無法言語,這丫頭還要給他多少意外?

  「若非我暗中跟著沈姑娘,見沈姑娘從後門進入鋪子,我也不會發現沈姑娘與容錦閣的關係。容錦閣的掌櫃和夥計顯然受過訓練,口風很緊,我讓齊越在附近的鋪子轉了一圈,才陸陸續續打聽到關於容錦閣的事。」

  「沈祭酒夫人的嫁妝鋪子為何在慶豐?」

  「沈祭酒夫人的母親是慶豐人,這原是她母親的嫁妝鋪子。容錦閣的掌櫃是個能幹的,一直經營不錯,一年可以掙上幾百兩,沈祭酒夫人便留下這間鋪子,這幾年容錦閣的收入更是可觀。」

  「我真好奇她手上究竟握有慶豐多少貴夫人的資料。」看到她的經營計劃書,他很驚奇,不過這終究是紙上談兵,成效如何有待商榷,他建議六爺不要全部一子皆隨之起舞,也是基於這樣的考量,可是她若將這一套用在容錦閣,她的紙上談兵根本早就有實戰經驗,情況就不一樣了「若是爺想要容錦閣那份資料,可以向沈姑娘開口。」

  「她會給嗎?」

  「若是能給,沈姑娘絕對不會拒絕。

  齊明聿緩緩的挑起眉,「你還真了解她。」  

  齊凜突然感覺到一股寒意,雙腳不自覺的往後一退,同時機靈的指著書案上的畫道:「見了沈姑娘的畫,任何人都會覺得她應該有男子的胸襟,爺不認為如此嗎?!

       「她啊,就是個善變的小丫頭!」齊明聿的口氣狀似不悅,低頭注視畫作的眼神卻有著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齊凜完全不知如何反應,第一次不敢直視主子,感覺好像偷窺到主子的秘密——原來真如安王爺所言,爺看上沈姑娘了。

  「以後不必盯著她了。」雖然對她還是有許多不解,但他可以肯定這丫頭不會對他們造成危險。

  這讓齊凜鬆了一口氣,趕緊應聲退了出去。

  許久,齊明聿終於將畫作收起來,放進匣子裡面。

*             *             *

  簽了契約,交出釀酒的方子和手上釀好的葡萄酒,成了合作夥伴,沈雲錦很狗腿的擺了一桌席面宴請兩位爺,而她終於見到六爺的夫人——一個水做的女人,難怪六爺平日老是將夫人藏起來。

  飽餐一頓,周皓平又有新想法了,「沈姑娘可曾想過開酒樓?」

  「我只是嘴饞,想滿足自個兒的口腹之慾,閒著無聊琢磨一些新鮮的吃食,哪有本事開酒樓?」

  雖然擁有現代渴望自由的靈魂,沈雲錦卻不是不知輕重之人,她不是出身在商戶,而是官家千金,出入不方便,能照顧得了容錦閣,還是因為這是娘親的嫁妝鋪子,有娘親掩護,她還能插手,若想越過界,這可就難了。

  再說了,她也不是真正的廚師,沒心思成日琢磨新食譜,還不如用現有的食譜跟酒樓的掌櫃建立關係,正因為如此,上回她對知道利用安王之名趕走慶豐知府之子。

  「真是難得。」齊明聿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謙虛。

  沈雲錦又生出那種想撲過去咬人的念頭了,他不吐槽自己會少一塊肉嗎?

  齊明聿無辜的對她撇嘴,不對嗎?明明有開酒樓的本事,卻自謙沒有,這與她一貫的狂妄根本背道而馳。

  沈雲錦不服氣的齜牙咧嘴,她是有見識,並非沒常識,單憑食譜如何能開酒樓。

        齊明聿見狀勾唇一笑,終於有了小丫頭該有的孩子氣,真是可愛!

  沈雲錦覺得自個兒被電到了,整個人酥酥麻麻的……這個男人真是太邪惡了,又在施展美男計!

  齊明聿無法抑制的唇角上揚,因為感覺到某人恨不得撲過來咬他……他突然很好奇被她咬一口的滋味。

  周皓平在一旁看得瞳目結舌、無比歡快,這兩人你來我往,充滿火花,若說他們之間沒點意思,他絕對不信。

  只是火花滋滋作響,很容易擦槍走火,如此一來豈不是弄巧成拙,樂趣變成麻煩?他還是別放任下去,趕緊出聲道:「真是可惜,我有一間酒樓,我很想跟沈姑娘合作。」

  「六爺有一間酒樓?」沈雲錦有點意外,六爺有一點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不像是喜歡在錢財裡面打滾的人,雖然開酒莊他也湊了一腳,可是感覺像在湊熱鬧。

  「沈姑娘去過陳記酒樓嗎?我是陳記酒樓真正的東家。」

  沈雲錦怔愣了下,原來他就是慶豐府的福星——安王!她早該想到了,雖然為人寬和,卻藏不住出身賦予他髙髙在上的氣度,而慶豐府裡符含這樣形象的人也只有安王了。

  「我認識陳掌櫃。」她從陳掌櫃那兒得到不少關於安王的資訊。

  「是嗎?」

  「雖然我不能跟六爺合作,但是我可以將手上的食譜送給六爺,不過,我想請六爺幫一個忙。」

  「你說說看。」

  「我告訴過六爺,過年前我會回京,我母親名下有一間鋪子容錦閣,我想在京城也開一間容錦閣。」

  「我能為沈姑娘做什麼?」

  「我知道在京城開一間鋪子不容易,得先有銀子,再來是有好地段的鋪子,更重要的是還要有人脈。」說白了,她需要強而有力的靠山。

  「若想在京城開鋪子,齊爺比我更有本事。」周皓平轉頭看著齊明聿。

  「我在京城的根基不如六爺。」他也想接下此事,不過鎮國公府在京城說起來是個空殼子,齊家人如今全在西北。

  「過去你的根基確實不如我,可是以後就難說了。」皇兄明擺著要提撥他。

  齊明聿當然知道他話中含意,皇上想將他留在京城的心思眾人皆知,如今朝廷可以說是三派鼎立——大皇子一派,四皇子一派,還有皇上一派。大皇子佔長,四皇子的生母身分最為尊貴,可是如今不過十歲,至於皇上,態度不明,然而細細琢磨,又隱隱約約可以窺出皇上屬意的人是二皇子。

  原本三足鼎立的情況很穩定,可是就在前年,皇上御駕親征討伐北夷,一場勝仗教大周百姓髙呼皇上威武,然而他一回京就病倒了。

  皇上在武藝並非特別有天份,可是為了承繼大統,他只能進入戰場拚搏,身子難免受了虧損,而此次戰役將皇上的舊傷全勾了出來,如今一到冬日,皇上就受不得一點風寒,可是這種情況下,皇上依舊不在立太子一事上表明態度,這使得原本中立的臣子按捺不住想選邊靠攏,三足鼎立漸漸失衡,此時他若待在京城,守在皇上身邊,中立的臣子就不敢輕舉妄動,另外兩派也不會貿然採取行動。

  總之,他留在京城是必然之勢,而且很可能接管禁衛軍,如此一來,他在京中的勢還真的會超過安王。

  「沈姑娘何時回京?」

  「不清楚,唯一確定的是我們會回京過年。」

  「好,在這之前,我會將此事辦妥。

  一怔,沈雲錦沒想到齊明聿如此爽快的答應了,他不是喜歡跟她過不去嗎?

  「我可以要京城容錦閣的兩成股嗎?鋪子由我提供,與慶豐的容錦閣一樣三層樓,還有,將來你有任何需要,我負責出面處置,如何?」

  回過神來,沈雲錦連忙道:「不急,此事還沒跟我娘商量。」

  「你決定了,再知會我一聲。」

  「可以給我筆墨紙硯嗎?我先給將食譜交給六爺。」

  「這事不急,待你決定了再交出食譜就可以了。」

  周皓平連忙點頭附和,「是啊,不急,你又不會跑掉。」

  沈雲錦解決了最煩惱的事,心情一好,臉上的笑容變得歡快而燦爛,還起身恭敬的給兩位爺行禮,「謝謝六爺和齊爺相助。」

  齊明聿的眼睛一閃,原來這丫頭笑起來可以教百花盡都失色。

  沈雲錦的目光不自覺的對上齊明聿,莫名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識的就想閃人,便匆匆告辭離開。

  「這丫頭太隨興了,老是說走就走。」齊明聿嘀咕了一句,見周皓平沒有反應,才意識到自個兒被人家當成「獵物」盯上了。「六爺有話何妨直說。」

  周皓平嘿嘿嘿的一笑,「你何時變得如此好商量?」

  「六爺的酒樓我要一半。」齊明聿可是有備而來。

  周皓平瞬間變臉,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我的酒樓已經是慶豐最頂尖的。」

  換言之,無他這位英雄用武之地,這小子怎敢覬覦他的酒樓?

  「我會將六爺的酒樓開遍大周,而不是困在慶豐。」

  「哼」了一聲,周皓平可不領情,「我很樂於困在慶豐,為何要開遍大周?」

  「六嬸有孕了是嗎?」沒有子嗣,安王可以渾渾噩噩過日子,可是有了子嗣,就不能不為孩子尋一條出路。

  周皓平驚愕的張著嘴巴。

  「我如何知道是嗎?」齊明聿的語氣充滿不屑,「這是因為六爺將六嬸藏得太深了,這不是明擺著告訴別人六嬸不宜見人嗎?今日與沈姑娘正式有了合作關係,為了展現誠意和親近之意,六爺不得不讓六嬸出來見人,可是太后去御花園也用不著跟著一串尾巴,見到六嬸的陣杖,我還會猜不出來怎麼回事嗎?」

  周皓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皇兄會讓這小子來這兒不是沒有道理。

  「六爺放心,我絕對有本事將六爺的酒樓開遍大周。」

  「若是你沒本事,西戎的鐵騎豈會忌憚於你。」

  「這不過證明我在戰場上有本事。」

  「若你只是在戰場上有本事,那一位會將你召回京嗎?」

  「六爺信得過我,我們就合作吧。」

  周皓平忍不住咬牙切齒,「你也要得太狠了。」  

     「有了一半我好做事。」他底下有很多傷兵要安排,沒有主導權,他如何安插?

        周皓平從來不是個愛計較的人,一半就一半,可是他突然想到一事,他不是在說沈雲錦的事,為何變成他的酒樓?

  「六嬸有孕在身,六爺還是多陪陪她。」齊明聿起身走人。

  周皓平頓時呆若木雞,好像被耍了……他突然有一種很深的體會,這小子何止狠,還是一隻千年狐狸!

*             *             *

  沈雲錦要求容錦閣掌櫃每月都要送客人的資料冊子過來,而她也總是不厭其煩的從頭看一遍,對她來說,感覺很像在看八卦,挺有意思的。沒法子,這時代的娛樂太少了,只能在生活周遭尋找樂趣。

  看著看著,沈雲錦的神情轉為凝重,不自覺的舉起手撫著下巴,陷入沉思紫燕端著綠豆湯走進來,見到沈雲錦緊蹙著眉,不由得擔心的問:「姑娘,怎麼了?」

  沈雲錦完全沒有反應,紫燕不禁慌了,放下托盤後用力搖晃著她,「姑娘別嚇我。」

  沈雲錦驚嚇的回過神,連忙喊道:「紫燕,別晃了,你家姑娘骨頭都散了。」

  紫燕小心翼翼看著沈雲錦,「姑娘真的沒事?」

  「沒事,我只是在想事情。」

  鬆了一口氣,紫燕盛了一碗綠豆湯給沈雲錦,見她喝下,忍不住抱怨道:「姑娘別亂嚇人,我以為姑娘又回到四年前,當時姑娘都不理人。」

  當時剛剛穿越來,她都還沒將腦海中支離破碎的畫面整理出來,哪有心情理人?

  沈雲錦放下手上的冊子,教人摸不著頭腦的問:「我與兩位哥哥感情好嗎?」

  「姑娘忘了兩位少爺嗎?」

  「不是忘了,只是記憶不全。」

  這不就是忘了嗎?紫燕已經習慣了,倒也沒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回道:「姑娘和兩位少爺的感情很好,特別是二少爺。」

  「我親大哥?」

  「是,姑娘從小就喜歡黏著二少爺,府裡姑娘都喊二少爺『二哥』,唯有你喜歡喊『大哥哥』,可能是二少爺年長姑娘八歲,對姑娘很有耐性,聽說姑娘的字也是二少爺一筆一畫教的。」

  「我們會不會常常關在房裡說悄悄話?」

  「當然不會,二少爺和姑娘都是最懂規矩禮儀的人。」

  沈雲錦不以為然的嘴唇抽動了一下,「這會不會太誇張了?」

  「過了七歲之後,男女不宜獨處,即使是兄妹也會儘可能避免。」

  「我聽娘親說,慶豐靠近南吳,因此民風開放,兄妹關在房裡說悄悄話應該不會遭人非議,不懂規矩禮儀吧?」

  「慶豐確實民風開放,但也只限於男女在園子或林中獨處說話,不會令人大驚小怪,招來閒言閒語,若是刻意關在房裡說悄悄話,還是會引人非議。」

  「如此說來,若非有不可見人之事,男女不會獨處一室,免得落人話柄,是嗎?」

  「這是當然。」

  「所以,見到男女刻意關起門來獨處,無論他們是什麼關係,你首先的想到的是——他們必定有不可告人的關係,是嗎?」

  「當然,好姑娘不會跟男子獨處一室。」頓了一下,紫燕顯然想到什麼事,緊張的扯住沈雲錦的衣袖,「姑娘可別亂來。」

        沈雲錦一時反應不過來,兩眼茫然的看著紫燕,「亂來?」

  「齊公子是不是約了姑娘私下見面?」

  怔愣了下,沈雲錦驚愕的瞪大眼睛,「什麼?」

  「姑娘絕不可以答應跟齊公子私下見面,姑娘一定要小心齊公子。」

  沈雲錦覺得腦袋瓜一定被什麼東西砸到了,鬧哄哄的亂成一團,下意識的脫口問:「為何?」

  「齊公子對姑娘心懷不軌。」

  沈雲錦眨了眨眼睛,接著爆笑出聲,哈哈哈……她笑得雙手抱著肚子。

  見狀,紫燕不悅的嘟著嘴,「姑娘,我不是在說笑,難道姑娘感覺不出來嗎?齊公子對姑娘的態度與別人不同。」

  沈雲錦趕緊收起笑聲,很認真的想了又想,點頭道:「確實不同,特別刁難,根本是看我不順眼。但是我倒是可以理解,尋常的姑娘見到他肯定怕得要死,而我完全沒將他放在眼裡,他能夠不嘔嗎?見到我當然是絞盡腦汁地跟我過不去。」

  紫燕用力搖搖頭,「不是,齊公子總是冷冰冰的高不可攀,可是面對姑娘時,就會變得特別有生氣。」

  「他哪有冷冰冰的高不可攀,他根本是個沒表情的人好嗎?」套一句她在現代聽過的名詞,他應該是「面癱」吧。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齊公子一見到姑娘,就好像死人突然活過來……」

  「這個形容真是太貼切了!」沈雲錦讚賞的豎起大拇指,不過,她還是有話要說,「可是,這不是因為他對我心懷不軌,而是因為我有激怒他的本事。」

  「不是……」

  沈雲錦索性伸手堵住紫燕的嘴巴,「你別擔心,他絕不是登徒子。」

  不知道六爺的身分之前,她就猜想過他們應該是京中權貴子弟,如今更確定了,齊爺絕對是非凡人物,要不他不會在六爺面前如此隨心所欲。

  總之,一個高高在上的貴公子看不上她這樣的野丫頭。

  紫燕也認同齊爺不是登徒子,然而,他對姑娘心懷不軌也是事實。拉開主子的手,她不厭其煩的重申道:「姑娘還是小心一點。」

  「好好好,我會小心,若是他敢動我一根寒毛,我就一腳踢扁他!」

  為了證明自個兒不是隨便說說,沈雲錦舉起右腳踹了出去,紫燕見了兩眼暴凸。

  「姑娘!」

  沈雲錦不好意思的笑笑,「別緊張,我只是想表達自己不會傻傻的被他牽著鼻子走,你家姑娘可是千金之軀,當然不會做出如此粗鄙的舉動。」

  姑娘剛剛不就做出這樣的舉動嗎?紫燕決定不浪費口舌在這上頭,這會兒姑娘答應自己,事到臨頭的時候她什麼都忘了,全憑感情用事。

  「姑娘要時時記住自個兒是千金之軀前面那句就夠了,幹麼還補上後面那一句?

        沈雲錦沒好氣的撇了撇嘴,「你就不能對你家姑娘有點信心嗎?我看起來是那麼笨的人嗎?」

  「姑娘是聰明人,可是夫人常說,聰明人往往被聰明誤。」

  半晌,沈雲錦悶悶的擠出一句,「這句話你記得可真清楚。」

  「夫人的話對姑娘最管用了。」

  沈雲錦乖乖閉上嘴巴,說真格的,有時候她挺怕這個丫頭,對於堅持的事,她的固執程度遠遠在她之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3 09:10 PM 編輯

【第五章 】  來慶豐的目的

  當沈雲錦看著容錦閣掌櫃送來的資料,周皓平也正看著臨掌櫃送來的資料,還特別挑出慶豐知府那一本冊子,看了一遍又一遍。

  「你聽聽,這可有趣了,張毅山竟然是個懼內的,後宅連個小妾都沒有。」

  周皓平不懂八卦這個詞,但很顯然他看這種資料的心態與沈雲錦相同。

  齊明聿正拉著齊白下棋。對周皓平手上的資料,他沒多大興趣,因為齊凜和齊越閒著時還是會四處吃吃喝喝,他掌握的消息不見得少於陳掌櫃送來的資料,只是沒想到會聽到如此有意思的消息。

  「懼內?」他放下手上的棋子,抬頭看著周暗平。

  「是啊,難以相信,我看他是個有魄力的,慶豐府在他治理下百業興隆。」

  齊明聿輕扯了一下唇角,不以為然的道:「我爹連個通房都沒有,可是上了戰場,他是最狠的。還有,六爺也沒有小妾,難道六爺認為自個兒沒魄力嗎?」

  頓了一下,周皓平乾笑了幾聲,趕緊改口,「懼內是懼內,魄力是魄力。」

  齊明聿命齊白將棋盤收好,接下何升機警的送過來的茶盞,細細品嚐,不疾不徐的道:「說吧,那一位讓我來這兒的原因是什麼?」

  「嗄?」

  齊明聿斜睨了他一眼,「我又不是個傻的,六爺三番兩次暗示,我還會看不出來六爺的目的何在嗎?」

  其實他早就察覺到周皓平的話很喜歡繞著慶豐知府打轉,再從他先前露出來的口風,稍徹琢磨一下他就猜到怎麼回事了,不過他不急,就等安王自個兒開口,可是這位王爺顯然得了皇令,必須等他先開口,既然如此,他也不好繼續裝嚨作啞,看王爺絞盡腦汁地引他開口,也是很累人的。  

  雖然皇兄很確定齊明聿一定會察覺到自個兒被算計了,可是這些日子他每每暗示,這個小子一點反應也沒有,急得他真想開口罵一聲「笨蛋」,沒想到人家早有察覺,不過是想讓他自己開口。

  周皓平傻笑的搔了搔頭,「沒錯,皇兄知道你不願意娶他的女兒,故意裝模作樣地誤導你,想要逼你鬧點什麼事,以便尋機將你扔到我這兒來,果然,你就在妓館上演了一出掐花魁的戲碼。」

  「重點,那一位要我來這兒的目的?」周皓平的神情轉為嚴肅,「這事說起來巧合,今年年初我在慶豐意外瞧見一個人——我二皇兄瑞王。」

  「六爺確定見到的是活人,不是死人?!」

        周皓平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他還有心情說笑?!雖然他那張臉還是沒表情。

  「我是指,六爺見到的當然是活人,可是,真的是六爺以為的該死掉的人?這麼多年了,六爺如何能夠認出一個死人?」齊明聿不過是提出合理的懷疑,死人比活人更容易教人遺忘,六爺是如何認出來,又是如何確定?

  因為左耳的胎記,二皇兄左耳有塊很明顯的胎記,一般人會想方設法隱藏,他偏偏喜歡戴耳鐺。」

  「原來如此。」

  「當初瑞王府被一把火燒得面目全非,世人皆以為是父皇暗中痛下殺手,不想留下這個逆子,可是清楚內幕的人都知道,當時父皇已經病入膏肓,經常陷入昏迷,哪有心思下這種指示,更別說父皇還當著左右丞相面前要求大皇兄善待二皇兄。

  所以,我們肯定瑞王府的那把火是自導自演,是為了讓二皇兄脫身離京。」

  齊明聿沒有懷疑的點點頭,先皇確實做不來殺了骨肉這種事,而當今皇上不是笨蛋,犯不著在那個時間點做出這樣的事「那一位應該暗中找尋瑞王的下落吧?」

  「這是當然,大皇兄繼位之後,我們也沒放棄尋找二皇兄的下落,可是一無所獲,因此我們猜想二皇兄去了南吳。」

  「天髙皇帝遠,那兒最適含藏身嗎?」

        「不是,南吳的太后和宜妃是金蘭之交。」

  南吳的太后原是大周宗室之女,因為南吳請求聯姻,先皇便從宗室之中挑了一個姑娘封了公主,送去南吳和親,而宜妃是瑞王的生母。

  「那一位讓六爺守在慶豐盯著南吳,目的是為了瑞王?」齊明聿一直不解皇上為何將安王放在慶豐府,安王不是將才,也不是謀士,安王唯一的優點是令人安心,如今終於明白了,能夠認出瑞王的人也只有自個兒的兄弟。

  周皓平點頭道:「皇兄確實有此用意。當初父皇為了保住二皇兄,掩蓋二皇兄謀逆之事,並未大肆追殺附逆二皇兄的黨羽。雖然皇兄繼位之後,撥除不少二皇兄的人,不過這只是我們掌握到的名單,還有隱藏在暗處的名單。皇兄為了阻止二皇兄聯絡這些人興風作浪,因此安排我守在慶豐盯著南吳。」

  「若是六爺真的沒有錯看,瑞王膽敢在慶豐行走,就表示他在慶豐有所依杖,因此六爺懷疑張毅山是瑞王的人。」

  「慶豐緊鄰南吳,這兒的官都是皇兄再三查過才派來的。」換言之,不能保證清廉,至少可以保證與瑞王沒有關係。

  「可是,六爺還是懷疑張毅山。」要不為何一直揪著人家不放?

  「二皇兄經過喬裝,又過了那麼多年,張毅山不識他不奇怪,只是若沒有倚仗,二皇兄不會肆無忌憚在大周的土地上開玉石鋪子。」

  「玉石鋪子?」

  「那是一間很小的鋪子,我無意間發現的,那兒的玉石都是最頂尖的,我起了好奇心,仔細一查,發現有南吳商人的影子,影子是每隔十日左右去一趟,因此發現二皇兄的行蹤。」

        齊明聿明白了,「若說他沒有跟官府勾結,不至於有膽子在這兒開玉石鋪子。」

  「正是如此,所以張毅山無論是否知道二皇兄的存在,他在此事上頭只怕難以撇得一乾二淨。」

  沒錯,即便張毅山與瑞王一點關係也沒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有包庇之嫌。

  齊明聿細細琢磨一番,道:「六爺想必一直派人盯著玉石鋪子吧?」

  「我不敢盯得太緊了,只是安排暗衛一段時日上玉石鋪子附近轉轉,可是如今進出那兒的連個南吳商貫也沒有,二皇兄的線索可以說是完全斷了。」周皓平忍不住苦笑,發現二皇兄時,他以為自個兒不露痕跡,看來早就落入二皇兄眼中。

  「若非擔心打草驚鉈,我想瑞王早就將玉石鋪子收了,六爺不必再浪費心思在那間鋪子上頭了。」

  「我知道,二皇兄的警覺性向來很髙,可是教我放棄玉石鋪子這條線索,我又很捨不得。」周皓平瞬間成了天真無邪的小綿羊,祈求的看著齊明聿,盼他收回提議。他可以不必管這個小子,可是皇兄有令,此事說開了就交由齊明聿主導。

  「六爺對自個兒的人有信心,自認為可以不動聲色,無可厚非,可是至少要確定人家的本事在你之下。」換言之,六爺別太小瞧人了,死人之所以敢活過來,是因為人家有備而來。

  「你認為二皇兄還在慶豐嗎?」

  「我若是瑞王,就會安安穩穩地待在這兒,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最為安全,不過暫時隱忍不動就是了。再說了,瑞王為何出現在此?想必有不能不在這兒的原因,所以若非路走絕了,他當然要守在這裡。」

         聞言,周皓平稍稍鬆了口氣,「我們至少不必大海撈針地找人。」

  「錯了,六爺就算可以將這兒翻過來一寸一寸的找,也不見得找得到人。」

  周皓平轉眼蔫了,「你有什麼好主意?」

  「六爺對張毅山耿耿於懷,難道不是認為此事應該從他身上下手?」

  「無論是誰給了二皇兄行走在慶豐之便,張毅山身為慶豐一府之首,他難辭其咎,當然要從他身上下手,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

  「不,我認為應該從他身上下手。」

  他總覺得張毅山此人透著古怪,即便張毅山跟瑞王無關,應該也可以從他身上查到有意思的線索。

  周皓平開心的笑了,「太好了,我們的意見一致。」

  「我先問六爺一事,上次盯著我的那些人,六爺可清楚他們的身分?」雖然他不當一回事,但他相信六爺定然暗中調查。

  「我只能查到他們來自祈州,不過,除了盯著你,他們倒也沒有其他行動。」

  祈州?齊明聿目光一沉,「六爺還是查清楚他們的底細,他們很可能是京中的手筆。若是如此,慶豐恐怕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熱鬧。至於張毅山,我會處理。」

  「我知道了。」周皓平不喜歡熱鬧,這往往有另外一是含意——麻煩,不過,如今有了齊明聿,他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說起來奇怪,這個小子明明不可愛,可是單單看到他散發出來的氣勢就會令人安心,當然,這是因為他們站在同一邊。

*             *             *

        昨日紫燕還在擔心,今日齊爺就約她見面,這是在做夢還是紫燕太烏鴉嘴了?

  沈雲錦看著手上的書信,實在很苦悶,去,還是不去?他想必不會閒著無聊約她出去吵架,應該是有事,而且是重要的事。

  若是兩人沒有合作關係,她管他有什麼重要事,如今還真是愁了,到底去不去呢?

  「姑娘,絕對不可以!」紫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沈雲錦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若是收到信你直接燒了,我不知道,這會兒根本不必考慮去或不去。」換言之,問題是她帶來的,這會兒就不應該發表意見。

  「奴婢不能如此。」紫燕是實誠的丫鬟,如何能隱匿或燒毀姑娘的書信?

  「你不能如此,我也不能置之不理,不是嗎?」

  「孤男寡女……」

  「我們又不是關在房裡,更別說慶豐民風開放,不過……」他如何知道她登髙作畫的地方?

  「無論哪兒都不好,」頓了一下,紫燕小小聲的補了一句,「齊公子太危險了。」

  怔愣了下,沈雲錦不太明白此話何解,「他如何危險?」

  「齊公子生得俊美無雙,可卻是個冷心冷情的人。」

  前面那句她能理解,後面那句她就迷惑了,「你如何知道他是個冷心冷情的人?」

  「我就是看得出來。」

  「好吧,我同意,可是,那又如何?我又沒看上他,這與我何干?」

  紫燕頓時啞口無言。

  沈雲錦輕拍她的肩膀,充滿憐憫的安撫道:「可憐的孩子,放輕鬆,你家姑娘不是不長腦子的花痴,保證齊爺對我一點殺傷力也沒有。」

  隔日,沈雲錦天未亮就背著竹簍子去爬山作畫……不是,是赴約。

  沈雲錦遠遠的就看見齊明聿,這一刻他看起來就像畫中仙人,如夢似幻,難怪紫燕為了他憂憂愁愁,他真的是髙顏值的禍害,還好她已經脫離少女情懷的心境,要不恐怕逃不了美男子的誘惑。

  沈雲錦走到齊明聿身邊,直截了當的問:「你是不是派人跟蹤我?」

  「沈姑娘令人好奇。」被識破,齊明聿回得倒很理直氣壯。

  「好奇我是不是妖魔鬼怪嗎?」沈雲錦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不甘心我比你有見識,就想給我扣上妖魔鬼怪的罪名嗎?」

  「你這丫頭的嘴還真不是普通的刁鑽。」

        「我是因人而異。」換言之,這是他自找的,豈能怪她?

  「你這丫頭是不是從來不吃虧?」

  「這世上哪有人從來不吃虧,齊爺想必也吃過虧吧?」

  「是啊,遇到你,我就一直在吃虧。」齊明聿生怕真的將沈雲錦惹火了,今日會得不到他想要知道的事,於是趕緊進入主題,「容錦閣真正的當家是你嗎?」

  雖然她已經決定京城的容錦閣跟他合作,但是她無意坦白容錦閣實際營運狀況。她眼睛微瞇,冷冷的道:「你不但派人跟蹤我,還調查我。」

  「我們要合作做生意,我總要知道你的底細。」

  她真該給他拍拍手,他總是可以讓自個兒的理虧變成理所當然。沒錯,他們要成為合夥人,不能連對方是誰都不知道。

  她禮尚往來地問道:「你的底細呢?」

  「你可以查啊。」

  這不是廢話嗎?明知她是閨閣千金,手上只有丫鬟婆子之類的人物,哪像他這個貴公子,明衛有,暗衛也有。

  沈雲錦沒好氣的撇了撇嘴,「我手上若是有人,早就將你的底細摸清楚了。」

  「你手上無人可用,可不是我的錯。」他好像真的瘋了,見她戰鬥力全開,他竟然只有一個念頭——真是太可愛了!

  她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撲過去咬他,因為他實在讓人很惱、很惱、很惱!沈雲錦揚起下巴,驕傲的反擊,「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是誰。」

  齊明聿臉色微微一變,這丫頭絕對有氣死他的本事……這種感覺為何如此糟糕?她應該想知道他的一切,如同他很想知道她的一切……

  他不是瘋了,而是病了,竟然覺得她應該在意他,這不是很可笑嗎?當他學會從死人堆裡面爬出來,無視於觸目驚心的慘烈,繼續揮刀掙扎著活下來,他就成了一個沒心沒肺的人,不在意別人,也不在意別人是否在意他,如今……

  沈雲錦突然感覺某人身上的怨念排山倒海而來,不自覺的往後一退,故作惡聲惡氣的問:「齊爺今日究竟有何指教?」

  齊明聿迅速收拾思緒,冷靜下來,他們之間的帳慢慢算,如今還有更重要的事。

  「你應該很清楚慶豐知府張大人家的事吧?」

  沈雲錦瞬間明白了,「你想要容錦閣掌握到的資料?」

  「對,容錦閣這三年來生意興隆,相信握有很多資料。」

  沈雲錦搖了搖頭,「我為何要給你?」

        「這是六爺的命今。」

  沈雲錦覺得很好笑,「我為何要聽六爺的命今?」嚴格說起來,他對她而言比六爺更重要,京城的容錦閣可是要靠他。

  「六爺是安王。」他相信她已經猜到了,只是不願意點破。

  「安王又如何?」

  一時怔住了,齊明聿根本不知如何反應。

  沈雲錦不屑的冷冷一笑,藉機訓道:「有求於人,姿態要放低一點,像你這個樣子,我就算不考慮客人理當享有保密的權利,我也很難說出口。」

  客人理當享有保密的權利?這是什麼玩意兒?算了,這不重要。

  齊明聿語帶挑釁的揚起眉,「你存心跟我過不去,是不是想吸引我的注意?」

  「什麼?」沈雲錦差一點尖叫。

  「六爺說你性子好,是個好姑娘,可是為何我看不出來?我只覺得你喜歡跟我過不去,難道不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沈雲錦氣呼呼的跳腳,「明明是你喜歡跟我過不去,難道你想吸引我的注意嗎?」

         「我有嗎?」

  「你敢說沒有嗎?」沈雲錦咬牙咧齒,若他敢說沒有,她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

  齊明聿挑起眉想了想,點頭道:「確實如此,原來我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

  沈雲錦頓時呆若木雞,他怎麼承認了?!

         齊明聿邪魅的勾唇一笑,「看樣子,你真的注意到我了。」

  沈雲錦感覺被一道強烈的電流襲擊,瞬間回過神,慌亂之間只想趕快滿足他想要知道的事,轉移話題。

  「張大人後宅清靜,張夫人日子過得舒心極了,沒什麼令人特別在意的事,倒是有一件事與張大人無關,而是跟張夫人有關。」

  齊明聿的心思果然立刻被轉移,「張夫人?」

  「張夫人有一個長兄,兩人的關係比親手足還親密。」

  「比親手足還親密?」

  「兩人會刻意屏退伺候的人獨處,這不是比親手兄還親密嗎?」

  眼神一沉,齊明聿細細琢磨,這事越來越有趣了。

  「我說完了,我走了,再見。」沈雲錦趁著他忙著想事情,趕緊落荒而逃。

  齊明聿看著三步並成兩步,恨不得化身兔子的嬌人兒,忍俊不住的輕笑出聲。

  守在百步之外的齊白不由得驚愕的瞪大眼睛,爺在笑嗎?這是天要下紅雨了嗎?這位沈姑娘太厲害了,竟可以將爺逗笑了,不過,究竟是哪兒觸動爺,教爺破了例?

  不見人影了,齊明聿終於收回視線,而齊白已經穩住心神來到他身邊。

  「聽見了嗎?」見齊白點頭應是,齊明聿悠閒的邁開步伐下山,同時低聲交代,「教齊凜仔細查清楚,這兩人的關係絕不會如此單純。」

  三日後聽了齊凜打聽到的消息,齊明聿決定帶著齊白夜探知府府邸,兩人分開行動,一個負責前院,一個負責後宅。

  齊明聿的身手在大周數一數二,耳力更是異常靈敏,百步之內的聲音和氣息無法對他隱藏,所以即便知府府邸戒備相當森嚴,他還是輕輕鬆鬆穿梭其間,然後發現一處不尋常的地方——一片深不見底的竹林。

  這是前院最幽暗的地方,可是特別之處在於一個侍衛也沒有,而竹林深處隱隱約約有琴聲傳來,他決定進入林中一探。

  深入不到十步,他就察覺到不對勁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他再往前走了十步,香味越來越濃,他感覺意識越來越不能集中,瞬間他反應過來,這是迷香!他連忙往後撤退。

        可是就在此時,他彷彿聽見鈴鐺響起的聲音,不過他管不了那麼多,因為迷香已經吸進腦內,為了阻止自個兒在這兒暈過去,他只能用隨身短刀在手肘上劃一刀,將傷口湊到嘴邊吸了一口,血液的味道慘雜在迷香中,再加上傷口的疼痛,他的腦子可以暫時維持清醒。

        他記性好又謹慎,一路尋來的時候就同時安排退路,因此他很順利的離開知府府邸,可是擔心自己撐不住,他不敢留在原處等候齊白,只能自個兒先回去。

  雖然出城一事事先就安排妥當,然而在半路暈倒,他也是難逃追兵——他相信鈴鐺聲不是無端響起,後頭必然有追兵,無論如何他一定要回到莊子。

  終於回到莊子,摸進房間,他整個人放鬆下來的往床上一倒,一股香味鑽進鼻子,他不由得蹙眉,可是來不及細想,黑暗就徹底將他淹沒了。

*             *             *

  此時在房間另一邊小書房,沈雲錦許久未曾如此快樂的作畫,好像第一次母親帶她出去寫生的心情,當時很開心,可是後來知道母親不是想跟她一起寫生,而是不得不帶上她這個小跟班,開心的感覺才消失。

  當她放下筆,已經過了子時,她累得直不起腰,但一看到書案上的畫作——《夏日的百花盛宴》,她滿意的笑了。

  她伸了一下懶腰,決定先去睡覺,明日再給這幅畫題字。

  走出以珠簾隔開的小書房,穿過正廳、側間,再繞過四季屏風進了內室,沈雲錦打了一個哈欠撲上床……  

  咦?床上怎麼有人?她走錯房間了嗎?抬頭往上看,接著往左,再往右,最後往後,這百分百是她的房間,既然如此,壓在她身下的人是誰?

  剛剛進來的時候,她有看到紫燕睡在側間的臥榻上嗎?

  沈雲錦努力皺眉回想,可是下一刻突然回過神,自嘲的拍了一下腦袋瓜,真是傻了,看一眼身下的人不就知道是誰了嘛!坐直身子,她低頭一看,不由自主地「啊」一聲,她連忙用手捂住嘴巴,可是太吃驚了,動作太大,害她滾下床,撞到小櫈子,發出一聲巨響。

  過了一會兒,紫燕慌張的聲音從側間傳進來,「姑娘,怎麼了?」

  「沒事,只是不小心撞到東西,摔了一跤。」

  沈雲錦趕緊起身跑到屏風旁邊,免得紫燕一急跑進來。她下了禁令,亥時之後紫燕不準進入內室,這原是希望她這個現代夜貓子不要影響紫燕的作息,可紫燕終究是丫鬟,若她發生什麼狀況,第一個反應還是先衝到她身邊。

  「姑娘受傷了嗎?」紫燕睡眼惺忪的邊打哈欠,邊上下查看沈雲錦。

  「沒有,只是屁股摔疼了。」沈雲錦敷衍的揉一下屁股。

  「我看看,給姑娘擦藥酒。」

  「沒這麼嚴重。」沈雲錦將紫燕推回側間,「好啦,你去睡覺。」

  「姑娘真的沒事嗎?」

  「沒事、沒事,你家姑娘皮很厚。」

  「姑娘確實皮很厚。」

  儘管是事實,還是她自己先說出口的話,可是出自於他人之口,感覺就不一樣了。沈雲錦懊惱的瞪了紫燕一眼,沒好氣的道:「趕緊睡覺。」

  紫燕縮進被子,討好的對著沈雲錦一笑,閉上眼睛同時道:「我睡覺了,姑娘也趕緊睡了,明日還要早起。」

  「我知道。」沈雲錦鬆了一口氣,轉身走回內室,來到床邊,看著床上的男人。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跑到我床上?而且……」

  她試探的伸出手指戳了戳齊明聿的臉,果然完全沒有動靜,根本睡死了,換言之,她就是潑他一盆冷水,他也不見得會醒過來,所以她不可能不動聲色地教他從這兒滾出去。

  緊抿著嘴,沈雲錦走過來走過去,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他被人家迷昏了,問題是,誰將他扔到這兒?

  他的仇人,或是她的仇人?這個男人肯定有仇人,不過,他的仇人應該是將他扮進河裡淹死,而她在此四年沒有跟人結仇,不會有人會丟個男人來誣衊她。

  沈雲錦搖搖頭,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誰唱了這麼一齣戲,目的何在?

  只是這會兒心急也沒用,她還是先冷靜下來,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隱藏他。

  她從箱籠找出毯子鋪在床邊的地上,脫掉鞋子,坐在毯子上。

  這麼一個大男人如何藏得住?她看過來看過去,想不出一個好主意,索性先將他塞進被子裡,至少有人進來的時候不會一眼就看見他。

  可是沒想到看起來書生型的男人重得像鉛塊似的,還有,他竟然還受傷……她的頭越來越痛了,但又不能放著不管,只好先替他處理、包紮傷口,接著使盡吃奶的力氣將他掩飾在被子下。

  累死她了!她覺得自個兒已經成了一攤爛泥,只能趴在床邊,很不巧,目光正好對上他的臉。

  看著看著,她忍不住嘆氣,「真不知道你這人是怎麼長的,明明生得俟美非凡,為何嘴巴如此令人討厭?」

  沈雲錦打了一個哈欠,再也抗拒不了一身的疲憊,閉上眼睛。



【第六章】   偷偷題了字

  睜開眼睛,齊明聿就意識到這兒不是自己平日應該醒來的地方,有股屬子女子的香氣,還是他熟悉的味道,是沈雲錦的……念頭一轉,他就看見她了。

  此時靜靜看著她,方知她生得美艷至極……不,他一直知道她有一張艷麗的容顏,而且性子狂妄,可是肆意隨興的同時,又有一種不符含年紀的沉穩,總之,她身上有一種矛盾的氣息,以至於旁人往往會忽略她的容貌,更好奇她這個人。

  齊明聿忍不住起了玩心,用手指輕輕刷過她鼻子前面,沒有反應,再來一次,還是一樣,那就多來幾次,這會兒終於讓她懊惱的張開眼睛。

  「紫燕,別玩了……」

  不是紫燕……沈雲錦怔愣地對著齊明聿眨了眨眼睛,思緒漸漸清明,昨晚的事終於回到腦子,她恨恨的咬牙切齒,「你總算醒了,我還以為你死了。」

  「我豈是如此短命之人?」明明遭人怒目相對,他卻覺得很歡喜。看樣子,他真的病得很嚴重。

  沈雲錦語帶嘲弄的一笑,「是啊,禍害總是特別長命。」

  「我們正好一起作伴。」

  沈雲錦怔了一下,一時反應不過來,「什麼?」

  「我看你也是禍害,我們是半斤八兩。」

  「誰跟你半斤八兩?」沈雲錦氣得準備撲過去咬人了。

  「姑娘醒了嗎?」紫燕還帶著睡意的聲音傳了進來。

  「這丫頭怎麼挑在這個時候醒來……你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待會兒我再跟你算帳。」

  沈雲錦低聲交代不夠,還用眼神警告齊明聿別亂來,然後趕緊爬起來,因為趴了一夜,手腳變得不聽使喚,走起路來歪七扭八,可是這會兒管不了這麼多,快步繞過屏風走進側間,趕在紫燕下榻之前堵人。

  「紫燕,我咋晚沒睡好,想多睡一會兒,你告訴娘,今日我不想去承恩寺。」

  每月月初,承恩寺山下都有市集,相當熱鬧,沈母便利用這日帶女兒上承恩寺祈福,順道逛市集。

  「姑娘昨夜沒換寢衣安置嗎?」紫燕剛剛醒來,原本還兩眼惺忪,可是一看到沈雲錦衣服皺巴巴的,嚇得瞬間清醒過來「……太累了,忘了。」沈雲錦敷衍的拉了一下衣服。

  「姑娘還恨不得不穿衣服睡覺,怎麼可能忘了?」

  「人難免有無法控制的情況。」這個時代嚴重缺乏隱私,她如何敢光著身子睡覺?

  聞言,紫燕更擔心了。

  「姑娘還好嗎?」自從姑娘赴了齊公子之約回來,經常心神不寧,老是忘東忘西,也不知齊公子跟姑娘說了什麼,害姑娘失了魂……那日她應該堅持跟在姑娘身邊,而不是遠遠看著。
 
 「不過是忘了更換寢衣,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沈雲錦覺得很好笑。

  紫燕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語帶指控的提醒道:「當初姑娘為了做出滿意的寢衣,尋遍慶豐所有的布莊,後來我們去祈州探望舅老爺,姑娘也將那兒的布莊走訪一遍,難道姑娘都忘了嗎?」

  沈雲錦張著嘴半晌,吶吶的道:「這麼久遠的事你怎麼還記得?」

  「這不過是三、四年前的事情。」

  沈雲錦忍不住惱怒的磨牙,「你家姑娘不記得的事,你幹啥記得如此清楚?」

  「不是姑娘再三叮咐我要長記性嗎?為此,我還待地將姑娘交代的事——記下,就怕自個兒忘了。」

  紫燕真的很實城,姑娘說一,她絕不會有二,除非違背夫人指示,沒法子,誰教姑娘跟她一樣都是從夫人那兒領月錢的。

  沈雲錦終於體會到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是什麼滋味了,恨啊,為了將紫燕調教成一個好幫手,她將紫燕當成學生教育,可是教著教著,紫燕骨子裡的奴性沒有消失不見,耍嘴皮子的功力卻見長。套一句娘親的話,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丫鬟,主子若被丫鬟氣死了,那只能怪主子自找苦吃。

  「姑娘,我還是趕緊幫你更衣,今日要去承恩寺。」紫燕哪會在乎沈雲錦內心糾結的感慨,只想儘快將主子收拾漂亮整齊了,要不萬一不小心教夫人瞧見,又要嘮叨了。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想多睡一會兒,你去告訴我娘,今日不去了。」

  「不行,今日非去不可。」

  「為何今日非去不可?」

  「夫人要帶姑娘回京了,以後再也沒機會陪姑娘逛市集了。」

  「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才會回去嗎?」

  「接下來要開始收拾箱籠,還要給府裡的主子們——挑選禮物,不便再去承恩寺。」

  「這也用不著好幾個月。」

  「夫人喜歡早早做好準備。」

  沈雲錦懂了,雖然父親來信只道接她們進京過年,但是並未言明哪一日,這就表示隨時都有可能,娘親當然盼著父親早一點派人過來接她們,可這根本是白費心思,說不定父親臘月之前才會派人接她們回京。 

  「好啦,你去告訴娘親,我晚一個時辰去找她,教她不必等我用早膳。」沈雲錦半拉半推的將紫燕送到房門口。

  「我先伺候姑娘梳洗。」

  「不用了,這點小事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還有,幫我準備幾樣糕點帶著。」

  沈雲錦將紫燕推出去,趕緊關上房門,跑回內室,見床上的人已經不見了,不由得一怔,「咦?走了嗎?難道是怕我跟他算帳,趕緊逃跑?」他以為昨晚順利進來,今日就能順利離開嗎?

        萬一走錯地方,遇到常莊頭養的那幾隻狼犬,他就死定算了,他若是被狼犬追著跑,那也是他自找的,與她無關,不過,她還是仔仔細細尋了一圈,只差櫃子和箱籠沒打開來看,確定沒人,才逕自去更衣梳洗,給自己梳了一個元寶髻後,便趕緊出門與娘親會合。

  房門一關,齊明聿從樑上飛身落地。

  這丫頭警覺性很髙,可惜忘了抬頭往上看,當然沒發現他還在房裡。

  一想到她們主僕之間的對話,他就忍不住想笑,還好她的丫鬟在外人面前嘴巴比蚌殼還緊,要不她的底細早被交代得一清二楚。

  這會兒想不動聲色離開還真不容易,只能待齊白從他昨夜沿路留下的記號尋到這兒——雖然中了迷藥,但是出於本能,他會隨手留下記號,不過相當紊亂,齊白要費點心思才會察覺他走錯莊子了。

  眼前的情況有點荒唐,然而略微一想,他就弄清楚為何身在此處,右邊轉成了左邊,而兩個莊子的格局相同,沈雲錦住的院子又跟他同一處,他就上了她的床。

  昨晚她肯定嚇壞了,可是……齊明聿低頭看著手上的包紮,唇角不由得上揚,這丫頭嘴巴刁鑽,卻是個心軟的。

  如今出不去,齊明聿不自覺的四下打量,儘管這樣的行為很失禮,他卻情難自已,可以窺探她的感覺令他心動。

  從內室一路看到了小書房,小書房明顯比其他地方更「熱鬧」,書冊四處堆疊,而最先進入眼中的是攤在書案上的畫作。

  這幅畫可以說是夏日的嬌花宴,栩栩如生,依稀可以聞到隨風送來的香氣,最特別的是,每一種花卉都有十種風情,細膩得教人驚艷。

  他突然生出一股衝動,添水磨墨,然後拿筆蘸墨,在空白處寫下——夏日宴,群芳嬌。

  鬥奇妍,舞艷姿。

  嬌姑娘,芳何在?

  萬紫千紅中。

  細細品味一番,他覺得很滿意,同時有一種惡作劇之後的快感,真好奇她見了有何反應,會氣炸了嗎?她沒將這幅畫揉成一團扔了,想必是得意之作,如今他在上頭留下字跡,她要如何處置?

  放下筆,他抬起頭來正好對上掛在牆上的畫,仔細一看,應該是從某個小山肢腕瞰山下的農莊景色,看似平凡,卻透著一股大氣。

  這時突然傳來鳥鳴,是熟悉的節奏,齊明聿迅速收回視線,趕緊走向窗邊,推開窗子,果然是齊白找來了。

  雖然捨不得離開,但他也不敢逗留,忙不迭的翻過窗子,跟著齊白走了。

*             *             *

  一想到那位面癱的齊爺會被幾隻狼犬追著跑,沈雲錦擔心的同時又覺得好笑,這種時候他還是會沒表情嗎?

  無論有沒有表情,她肯定那畫面絕對經典,不過,若是不幸被逮到了,他會不會牽扯出她?因為他莫名其妙出現,她一夜沒睡好,她也是個受害者,他可別賴在她頭上。

  可是,她越想越不安,若他為了自保將她拖下水,如何是好?

  她想快一點回莊子,確定他是否安全離開了……一個沒留神,她一腳踩空,從階梯上摔下來,正好滾到某人面前。

  沈雲錦完全聽不見四周的聲音,只覺得這個臉丟大了,真恨不得能消失不見。

  沈雲錦彆彆扭扭的抬起頭,目光先落在對方腰上的玉珮,感覺似曾相識,她忍不住多看一眼,再繼續往上迎向對方的注視,是個中年僧人,不過,她覺得稱一聲美大叔更為貼切,因為看到他的帥臉,很容易忘了他剌光頭。

  「師父,不好意思,教您見笑了。」

  她試圖擠出笑容,試圖減緩尷尬,可是很奇怪,聲音明明很溫和的僧人目光透著冷冷的寒意,而他身後的兩名僧人看起來更是怪裡怪氣,眼神銳利得讓人想直接暈過去算了。這時紫燕已經回神的衝過來,一邊喊對不起,一邊攙扶沈雲錦趕緊走人。

  「姑娘怎麼滾下來,嚇死我了?」

  「我也嚇了一跳,真是丟死人了。」

  沈雲錦感覺心跳得很快,可是她的腳步不敢太快了,就怕洩露她此刻的心情,是說因為扭到腳,她再心急也走不快就是。

  「姑娘也知道丟人。」

  「你家姑娘又不是沒腦子,哪會不知道丟人……你慢點,沒見到我扭到腳嗎?!」

  紫燕覺得很委屈,平日走路不就是這樣子,哪有很快?可是一想到她沒有及時拉住姑娘,以至於教姑娘摔下來扭到腳,她不但不敢反駁,還要好聲好氣的說:「夫人應該在馬車上等很久了。」

  「不是約好一個時辰嗎?」她一直惦記著那位麻煩人物,無心跟娘親進承恩寺祈福,正好見到寺旁有一片梔子花園,索性藉口賞花,跟娘親約好一個時辰後會合。

  「早就過了一個時辰了。」

  「你若是覺得太慢了,你背我好了。」

  紫燕閉上嘴巴了,雖然她身子比姑娘壯實,但是矮了姑娘半顆頭,她可背不動姑娘。

  此時沈雲錦也鬆了口氣,因為殺氣不見了,她真的嚇到了,莫名的覺得離死亡如此靠近,而她甚至不清楚怎麼一回事……難道他們是江洋大盜,藏匿在此,生怕被她認出來,便想殺她滅口?若是如此,她的危機是不是還沒有解除?她要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要不萬一人家暗中派人盯著她,發覺她有什麼告密舉止,她可能就莫名其妙的小命休矣……

  上了馬車,張如歆知道女兒從階梯上摔下來,擔心的道:「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為何今兒個總是魂不守舍?」

  吁了一口氣,沈雲錦搔了搔頭道:「我在想事情嘛。」

  「何事?」

  「我想在京城開一間容錦閣。」

  「不可能,我們哪有本事在京城開容錦閣?」

  雖然張如歆只知道每年從鋪子得到一筆收益,對經營什麼的一竅不通,但也不是不清楚在外行走艱難,容錦閣是她娘親手上最值錢的鋪子,從前為了經營容錦閣也費了很多心思,當然,自己女兒在這方面的本事顯然更勝於她娘親,然而京城不是慶豐府,在那兒做生意,不但要有銀子當資本,更要有人脈和靠山。

  「娘親放心,這事交給我。」沈雲錦很有氣魄的拍著胸口道。

  「娘親知道你有本事,這三年來容錦閣在你的主事下收益翻了數倍,可是在京城開鋪子並非你以為的如此容易,何況娘親手上的現銀也未必買得起一間鋪子。」

  「娘親可知道我們隔壁的莊子住了誰?」

        「不是京中來的大戶人家嗎?」

  「不只是大戶人家,還是皇親國戚,是安王。」

  張如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什麼?」

  「安王和安王妃為人低調,不喜歡張揚,這也是為何他們在隔壁的莊子住了那麼久,娘親卻不曾見過他們。」

  張如歆實在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嗎?」

        沈雲錦用力點點頭,「娘親相信我有本事在京城開容錦閣了吧?」

  「他們願意幫你?」

  「我捨了兩成收益換來一間鋪子,還有靠山和人脈。」只是,她合作的對象並非娘親以為的安王夫婦。

  太震驚了,張如歆久久無法言語。

  「娘親,文定侯府遲早要分家,我們是二房,能分得的不多,父親不過是國子監祭酒,地位看似崇髙,卻連油渣都沒有,將來兩位哥哥還要娶妻,我們好歹要置辦一間四進的宅子,兩位嫂子若多生幾個的話房子才夠住,我們身上豈能沒有銀子?」

  根據她得到的資訊,文定侯府早就落入二流權貴的等級,換言之並沒什麼權勢,子孫又偏愛走清貴的文官路線,很難發大財。

  聞言,張如歆忍不住皺眉,「你這丫頭說話亂七八糟。」

  「這不是事實嗎?」

  是啊,這是事實,張如歆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過,可不能忘了分寸,免得落人話柄。」 

  沈雲錦歡喜的點頭應是,可是一想到那位合作人,不知此時他是否順利脫身,她的心情又開始七上八下。

  待到熬到回了莊子,見莊子裡一如往常的平靜祥和,她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不過她很快就發現真正的噩夢在後頭等著。

  看到許久未有的滿意作品上留下某人的手筆,沈雲錦差一點失聲尖叫,這個可惡的男人,見到他她一定要狠狠咬他一口!

  「姑娘,這字體就是章草嗎?」紫燕稀奇的瞪大眼睛,姑娘不是老嚷著學不來嗎?

  半晌,沈雲錦僵硬的點點頭,心想這幅畫要如何處置,扔了嗎?好久才得了這麼一幅滿意的作品,扔了心會痛,可是若教人發現,那還得了?

  「姑娘真的太厲害了!」

  「這沒什麼了不起的……」她真是悶爆了。

  紫燕覺得很困惑,「不久前還聽姑娘嚷著章草太難了,如今已經可以寫出如此漂亮的章草,這不是很厲害嗎?」

  「若是我有心,只怕寫不出比這個還漂亮的章草嗎?」若非近來忙於生財大計,無心在這上頭花心思,她哪會練不來草書?

  紫燕迷糊了,為何姑娘話中之意好像這上頭的字與她無關?

  「你等著瞧,我一定會寫出更漂亮的章草!」沈雲錦的鬥志被點燃了。

  紫燕真的是越來越糊塗了,好像哪兒不對,可是,究竟哪兒不對?

  「你出去,我要練字。」沈雲錦將畫收起來,鋪上紙,取出字帖來臨摹。

  「姑娘,你還好嗎?」紫燕已經管不了如今是什麼狀況,只擔心姑娘中邪了。

  「你家姑娘好得很,出去。」

  紫燕一副不想走的樣子,沈雲錦索性將她推出去,房門一關,全心全心投入練字。無論如何,她一定要超越那個可惡的男人!

*             *             *

  齊明聿一想到沈雲錦見到他在畫上題字會氣得齜牙咧嘴的樣子,就忍不住心情愉悅的唇角上揚。

  「昨晚一夜未歸,今兒個看起來像隻偷吃到魚兒的貓咪,這是怎麼回事?」

  周皓平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目中最今他期待的就是——齊明聿中的迷藥半路發作,他暈過去了,幸逢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相救,然後早上醒來,他對恩人一見鍾情……好吧,這種情節用在這個小子身上太不協調了,他絕不是那麼容易動情的人,更別說他如今的心思都在隔壁莊子那個小丫頭身上。

  「昨晚我發現張毅山竟在自個兒府中設下迷魂陣,這難道不值得開心嗎?」

  「張毅山只是知府,他府內不可能有太多侍衛,以迷魂陣代替侍衛看守府邸,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六爺不是說他不缺銀子嗎?對於意外闖入或是初次闖入之人,迷魂陣確實有效,可是對於有意窺探的髙手,迷魂陣這樣的死物就無法跟侍衛相提並論,至少侍衛一出面攔人,竹林裡面的人就能聽到動靜,提早防備。」

  「他是不缺銀子養侍衛,但他的身分可不容許他過於招搖,若是有人藉此參他一本,說他有謀逆之嫌,他這個官也做到底了。」

  「侍衛有明有暗,六爺暗衛的數目可不輸明衛。」他自個兒的暗衛也不少,除了昨夜那種情況,考慮出動的人太多了反而會引起注意,他刻意撤掉暗衛,要不他根本沒有機會走錯莊子。

  「這個問題暫且擱下,我們還是先來討論一件事——昨夜離開知府府邸之後,你究竟去了哪兒?」

  周皓平將目光轉向齊白,企圖從他臉上尋找答察,不過齊白堪稱齊明聿最得力的貼身侍衛,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專心的擦拭手中的劍,彷彿沒聽見他們的談話。

  「與六爺無關。」

  「若是你招惹了哪家姑娘,人家恐怕會找上門來,難道你不應該先跟我打聲招呼嗎?」

  「這種事不會發生。」沈雲錦只怕比他更害怕昨晚的事傳出去。

  這時一名侍衛走進院子,向兩位主子行禮問安,遞了一張帖子給周皓平,「秦總管派人送來給王爺。」秦總管是安王府的總管。

  周皓平看了一下帖子,轉給齊明聿,笑道:「昨夜你去拜訪,今日人家就送帖子上門,這不是擺明了衝著你來嗎?」

  「看樣子,有人將我在慶豐的事傳出去了。」齊明聿看了帖子一眼,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六爺猜猜看,張毅山是聽命於大皇子還是四皇子……」不對,應該說是賢妃,如四皇子不過是賢妃手中的傀儡。

  頓了一下,周皓平不解的問:「為何不是二皇子?」

  「二皇子還沒有實力將手伸到江南。」

  「我說過了,慶豐緊鄰南吳,皇兄對這兒的用人特別謹慎,更別說一府之首,他的背後應該不會沾上任何一位皇子,再說了,如今皇子還未到奪嫡的關鍵時刻,張毅山何必急於選邊站,除非是急功近利想狠狠賭上一把,或音是太笨了,可是根據我的觀察,他兩者皆不是。」

  「若非京裡有人透露消息給他,難道只是巧合?」齊明聿嘲弄的唇角一勾。

  周皓平搖了搖頭,「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若非巧合,六爺想必同意張毅山是從大皇子或賢妃那兒得到消息的。」

  「應當如此,不過,這不表示張毅山是大皇子或賢妃的人。」

  反正,周皓平相信皇兄不會犯如此大的失誤,皇兄的錦衣衛不至於盯不緊幾位皇子,若真有本事收攏慶豐知府,錦衣衛不可能連點蛛絲馬跡都沒瞧出來。

  略一思忖,齊明聿就明白了,將他的消息傳出來的人,也許只是暴露他的行蹤,使他往後在這兒的行動變得束手束腳,如此一來,也不必派人盯著他不放。

  「無論是誰傳出來的,如今最重要的是,你要如何處置此事?」

  齊明聿看了一眼手上的帖子,「帖子都送來了,豈能避著不見?見了,我們才有機會探清楚他真正的底細,不是嗎?」

  「這倒是,可是別反過來教人家摸個底朝天。」

  「我何懼之有?」

  周皓平想了想,感觸極深的道:「遇到你,只有吃虧的份。」

  為何他不記得自個兒曾經讓這位王爺吃過虧?他有幸承蒙王爺如此看重,若不找點差事給王爺幹,豈不是太對不起他了?

  「六爺來了慶豐好幾年,可曾在王府辦賞花宴?」

  頓了一下,周皓平驚恐的瞪大眼睛,「你要我將慶豐的達官顯貴都請上門?」

  齊明聿不屑的瞥了他一眼,「六爺總不能永遠將六嬸藏起來,不讓她見人。」

  「可不是我將她藏著,是她不喜歡。」

  說起來很可笑,他這位王爺都不在意自個兒的王妃是宮女出身,她卻耿耿於懷,而且若非父皇給他指定的王妃在嫁過來之前忽得急病暴斃,他蒙上克妻之名,她根本沒有機會成為他的王妃,又加上至今未給他添個一兒半女,因此她總覺王妃之位名不正言不順。

  「六爺若是有意,六嬸豈能一直躲著不見人?」

  「她如今有孕在身,王府不適合宴客。」

  「六嬸身孕已有三個月了吧。」換言之,胎坐穩了,不會不適合宴客。

  周皓平真的覺得他很不可愛,「你很清楚嘛!」

  「這是習慣,六爺就別計較了。」

  瞪著他半晌,周皓平還是不肯鬆口,「王妃膽子小,我怕她應付不來。」

  「六爺不如讓沈夫人和沈姑娘陪著,她們是沈祭酒的妻女,沈祭酒深受文人敬重,慶豐這些官夫人萬萬不敢得罪。」

  周皓平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這個小子不會無緣無故將沈雲錦扯進來,他在打什麼主意?

  「沈祭酒將妻女丟在這兒,她們在沈祭酒心目中的份量只怕微不足道。」

  「六爺難道不知道嗎?沈夫人不是只生了一個女兒,還有兩個兒子,而大兒子還是京城最有名的大儒鄭成的關門弟子,四年前中舉之後,便跟著鄭老先生四處遊歷,更要緊的是,這四年來沈祭酒不曾在後宅多添一個女人,誰看不出來沈祭酒有多看重沈夫人。」

  當年他夜探沈雲錦的時候,懷疑她中毒,便讓人將此事透露給沈祭酒知曉,不久之後沈祭酒就以女兒失儀之名,讓妻子陪同女兒回鄉思過,並命今妻子好好管教女兒。這事表面上看起來是沈祭酒嚴懲妻女,可是深知內幕的他看法全然不同,沈祭酒此舉恐怕是為了保全女兒,又不放心女兒單獨在此,便教妻子陪在身邊。  

        周皓平目不轉睛的直瞅著齊明聿,彷彿要將他看透了。

  齊明聿忍不住蹙眉,「六爺有何指教?」

        「你如此抬舉她們妻女有何目的?」

  「難道六爺不認為這是最好的做法嗎?你們兩家比鄰而居,由她們陪同六嬸不是最恰當的嗎?」

  「我就不相信你沒有私心。」

  「六爺還是將心思擺在正事上頭吧。」

        「我還不了解你嗎?你這個人成日都在算計。」皇兄在西北待了四年,是跟在鎮國公身邊,而他在西北待了兩年,是和齊明聿在一起。

  「六爺以為我喜歡自虐嗎?若不是為了活命,誰會成日算計?」

  難道他想太多了?不過周皓平還是不肯鬆口,「這事我得跟王妃商量。」

  「張毅山的帖子是給六爺的,我當然是客隨主便。」雖然人家是衝著他來的,但是回帖子的人是六爺。

  周皓平忍不住齜牙咧嘴,換言之,無論是否願意打開王府大門宴客,他都不能不見張毅山,除非他不怕得罪這個地頭蛇——他的身分何其尊貴,是無須將一個知府放在眼裡,可是若想行事方便,他就不能不與對方交好。

  「六爺何必庸人自優,六嬸可是從宮裡出來的,什麼樣的人沒見識過,聽聞太后還誇她聰慧機敏,相信她絕對應付得來。」

  這個小子還有什麼事不知道的?周皓平撇了撇嘴,不甘心的點頭同意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2:02 AM 編輯

【第七章】   王府賞花宴

  見到齊明聿出現在她房間,沈雲錦第一個反應不是大驚小怪,而是想撲過去咬人——她突然覺得這個畫面令人想入非非,還是撲過去踹他一腳?不行,紫燕若是知道了,肯定會暈倒……哎呀!總之,今日她要將他們之間的爛帳算清楚。

  「你竟然有臉出現在我面前!」她真的沒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

  「為何不敢出現在你面前?」

  齊明聿自認為虛心求教,不過,沈雲錦卻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恨不得一腳踩在他臉上。

  「你毀了我的畫!」

  「我的字帖可是很搶手,還有人願意出千金要我的《急就章》,如今因為我的題字,你的畫價值千金。」齊明聿微微抬起下巴,好像做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善舉,沈雲錦真的火大了,再也控制不住的衝過去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

  怔愣了下,齊明聿笑了,真是太可愛!

        沈雲錦見到他的反應一怔,不自覺的往後一退,「瘋子!」

  「我不是瘋了,是病了。」

  他還是沒搞清楚自個兒為何看上她——嘴巴刁鑽、性子狂妄、脾氣不好,如今還會咬人……可他就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她可愛,無論如何他要牢牢將她掌握在手中。

  「嗄?」

  「雖然那幅畫價值千金,但是不好見人,畢竟你的畫加上我的題字,人家會如何猜測呢?」齊明聿微微偏著頭看著她。

  沈雲錦聞言臉色一變,當然是她的閨譽毀在他手上。

  「我用千金買下那幅畫,如何?」章明聿完全一副行善的口吻。

  「你以為我傻了嗎?」她的畫落在他手上,豈不是教他隨時可以掐她的脖子?

  「你冷靜想想,沒有人可以看出來那幅畫出自你手,但絕對可以看出來題字的人是我,我比你更適合保存那幅畫。」

  儘管不願意承認,她也認同他言之有理,若她無心展露,甚至不會有人曉得她善於丹青,而他的字早已廣為人知。當然,她可以將畫鎖進櫃子,可是世事難料,一旦不小心流出去,她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要她狠心將畫毀了,她也做不到。

  「那幅畫會放在我的藏書樓,不會見人,你可以放心。」

  沈雲錦冷哼一聲,「你這個人值得相信嗎?」

  「你願意與我合作做生意,難道不是因為信得過我嗎?」

  沈雲錦頓時啞口無言。雖然覺得他很可惡,但是跟他合作,她又很放心,這是因為他身上透著一股強大的力量,好像只要他說沒問題就絕對沒問題。

  「你不是要回京嗎?難道你準備一路抱著那幅畫?」

  對哦,她怎麼忘了這件事?她根本不清楚文定侯府的情況,而她身邊也只有紫燕這個丫鬟,侯府院子裡有沒有藏著什麼魑魅魍魎,她完全摸不著頭腦,更別說有個不知躲在何處的敵人……總之,文定侯府絕對是一個沒有隱私的地方。

  「我可以對天發誓,那幅畫絕對不會離開我的藏書樓。」齊明聿隨即展現誠意的舉手發誓,而且還是毒誓,若是那幅畫離開藏書樓一步,他就絕子絕孫。

  既然人家如此有誠意,她又有千寶入袋,替未來的日子多一點保障,於是點頭答應了。齊明聿鬆了一口氣的唇角上揚,「今晚子時我送銀子過來。」

  沈雲錦惡狠狠的一瞪,「你去桃樹那兒等我。」

  其實他們兩人在她房裡相會更不容易被人發現,可是她肯定不同意,他只好順從她的要求,接著他拿出賞花宴的帖子。

  「這是六爺夫人給沈夫人和沈姑娘下的帖子,六爺子下月初二辦賞花宴,六嬸如今身子嬌貴,禁不起碰撞,也禁不得言詞攻訐,想請你們隨侍一旁。」

  頓了一下,沈雲錦不解的道:「我記得六爺的莊子大部分都是果樹,少有供人觀賞吟詩的花卉。」

  「不是在隔壁的莊子,是在六爺府上。」

        沈雲錦微蹙著眉,「安王府?」

  「沒錯,安王府,六爺會派馬車過來接你們。」

  「我可以拒絕赴宴嗎?我這個鄉下野丫頭不習慣那種場合。」六爺選在安王府宴客,這就表示邀約的皆是達官顯貴,而她最討厭的就是應付那些自以為是的官夫人,萬一有人不識相,拿她失儀一事挑事,她擔心自個兒會失控罵人。

  「不行,六爺親自下帖子給你,你敢不賞臉?」

  「夫人不是那種愛計較的人。」雖然與安王妃只有一面之續,但是看得出來她心地很善良,不是那種會為難別人的人。

  「將來回到京城,你會遇到許多這樣的賞花宴,難道你每次都逃避嗎?」齊明聿語帶挑釁的輕哼一聲,「我以為你更喜歡正面迎戰,而不是膽怯的躲起來。」

  她的心微微一顫。他查過她的底細,當然知道原主何以被送來這兒,可是,他怎能如此輕易看穿她不想赴宴的真正原因?

  「憑你的刁嘴,不至於連一點小事都應付不來吧。」

  「我才不是怕應付不來,而是不想壞了六爺的賞花宴。」

  「六爺對賞花宴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壞了也無所謂。」

  「什麼?」

  「六爺不在意賞花宴是否賓主盡歡。」

  怔了半晌,沈雲錦不明白的道:「既然如此,六爺為何要辦賞花宴?」

  「六爺會邀請閔公子。」

  閔公子……張夫人的義兄?沈雲錦目光一沉,原來這個賞花宴是衝著慶豐知府而來,為何?跟他那一夜誤闖她的房間有關嗎?

  儘管她一句話也沒說,但是齊明聿相信她已經明白其中的含意。

  「你知道閔公子是慶豐第一才子嗎?」

  「我對閔公子的事並不清楚。」閔公子並未單獨上容錦閣消費,掌櫃當然沒機會收集他的個人資料。

  「這位閔公子是個讀書的好苗子,可惜家徒四壁,雖早早中了舉人,至今卻還未能赴京趕考,當然,親事也就一直沒有著落。」

  他幹啥跟她扯這些有的沒有的?她覺得很不妙,有一種落入某個圈套的感覺……沈雲錦努力壓下心裡莫名的不安,提醒道:「我建議你們不要太早邀請閔公子。」

  齊明聿明白的點點頭,「當然,打草驚蛇就沒好戲可瞧了。」

  好戲?沈雲錦不喜歡好戲,因為好戲從來不是好事,而閔公子跟張夫人的關係是她抖出來的,無論是對是錯,她總覺得過意不去。

  「你們不會使出什麼下流的手段讓他們難堪吧?」

  「不會,這太沒意思了。」

  沈雲錦唇角一抽,下流的手段沒意思,難道他想玩更大的嗎?

  「那日我還想請你幫個忙。」

  「什麼忙?」沈雲錦全身寒毛直豎。

  「那日你就知道了。」齊明聿對她勾嘴一笑,隨即大刺刺的走出去。

  沈雲錦呆若木雞,她何時答應要赴賞花宴了?還有,他是不是太誇張了?雖然他膽敢坐在這兒等她,自是有備而來,可是當著主人的面,好歹收斂一點……  

  好吧,是她傻了,他連六爺都不放在眼裡,又豈會將她放在眼裡?

  他究竟是何方神聖?她越來越好奇了。

*             *             *

  張毅山看著小廝送進來的帖子,神情凝重久久無法言語。

        坐在對面的男子索性伸手將帖子取過來,看了一眼,目光一沉,可是轉眼之間,又像是鬆了一口氣的唇角上揚,輕如和風的聲音從屋中緩緩吐出:「我不是早就告訴大人,切莫以為安王這幾年在慶豐毫無作為,就認為他一點本事都沒有,要不皇上不會將他放在這兒,何況他身邊如今還有個齊明聿,聽說齊明聿的智謀和用兵皆在鎮國公之上。」

  張毅山還是難以置信的搖搖頭,「他竟然直接打開王府的大門宴客!」

  安王初來之時,他遞過幾次帖子,皆石沉大海,後來他找上安王府的秦總管,秦總管明明白白告訴他,王爺自幼身子不好,不喜歡熱鬧,而且他討厭過於鋪張的王府,喜歡住在種滿果樹的莊子,而他從京城的同儕得到消息,安王確實喜歡住在莊子,王爺只有接聖旨方才打開王府大門,也因此安王府邸沒主子只有下人,套一句先皇所言——浪費!

  白豫和將帖子扔到一旁,從棋籠中取了一枚黑相,在棋盤上落下,「藏著掖著反倒顯得心虛,還不如直接開門迎客。」

  半晌,張毅山的情緒稍稍緩和下來,「你真的認為那夜闖進香竹林的人是他?」

  「府裡有人可以逃得過迷瑰陣嗎?」

  「府裡侍衛的身手在慶豐堪稱最頂尖,可是沒有人可以通過迷魂陣。」為了確認此事,他數個月就會測試一次。

  「不是府裡的侍衛,闖進來的必然是外面的人。」

  「你說過,除非能配出解藥,否則沒有人可以闖過你設下的迷魂陣。」

  「雖是如此,但是真正的髙手在察覺到危險時會知道撤退。」頓了一下,白豫和語帶敬仰的道:「聽說西戎第一勇士髙壯威猛,力大無窮,而鎮國公世子在他面前看起來就是個乳臭未乾的小夥子,可是,唯一令他折服認輸的只有鎮國公世子。」

  張毅山憂心忡忡的眉頭緊蹙,「那一夜不知他是否看見或聽見什麼?」

  「驚動鈴鐺了,他不會再硬闖進來。」

  張毅山不解的瞪了白豫和一眼,是他建議遞帖子上王府打探的。「若他什麼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我何必驚動他?」

  「無論他基於何種理由夜探知府府邸,他已經留意到大人了,我們與其胡亂猜想他目的何在,不如正面交鋒。」

  「我還會不明白你的心情嗎?你不願意我們一直處在被動,任人挾制,可是我怕弄巧成拙,反而讓他有所察覺。」

  白豫和神情一肅,提醒道:「大人要記住,大人是個好官,這是慶豐百姓公認的事,大人沒什麼害怕鎮國公世子知道的事。」

  「我們……」

  白豫和舉起手打斷他,「我們不過是幫大皇子從奸商那兒要點過路費,就是一錠銀子也不敢昧下,鎮國公世子應該對付的人是大皇子。」

  略微一頓,張毅山點點頭,心情恢復平靜,「哪個當官的不跟那些商賈要點銀子花花?齊明聿就算知道此事,也不過花點銀子塞他的嘴巴就是。」

  「齊家在西北打了數十年的權,家底不見得會輸給大人。」上頭打仗的將軍哪一個不是富得流油。

  「有權又有錢,想要收買他就不容易了。」

  「大人與其想著收買齊明聿,還不如想著如何能夠成為他的夥伴。」

  「你想跟齊明聿合作?」

  「齊明聿此人手段狠戾,治軍嚴謹,可是西北軍打心底信服他,這是為何?因為他真心為下面的人謀劃,他值得他們信賴、效忠。不過,這條路能否行得通,還是要看齊明聿是否比大皇子更值得合作,畢竟傳言不能盡信。」

  提起大皇子,張毅山打從心底鄙視,「大皇子搜刮銀子究竟圖謀什麼?」

  「大人,這不是我們應該知道的事。

  皇子要見不得人的銀子能幹什麼,不就是為了豢養私兵嗎?別說是皇子,權貴之家哪有人不豢養私兵,畢竟手上有兵好辦事,然而這雖是公開的秘密,卻不能攤在皇上面前,皇上可不管你有多少私兵,只要你手上有私兵,就是個隱患。

  總而言之,豢養私兵稱不上大事,頂多是遭來皇上忌憚,從此慘遭打壓,但這就是大皇子最害怕的事,因為如此一來,他若還想登上大位,就只能靠謀逆一途,如同當初的瑞王。

  雖知曉得太多內幕不是好事,張毅山還是忍不住抱怨,「大皇子何必千里迢迢跑來這兒搜刮銀子?他遠在京城,也不怕有人從中昧下。」

  「大人並非大皇子黨,只要辦好大皇子交代的差事就好。」

  「我知道,可是一想到他掐著我的脖子,我就有恨,這些皇家子弟……」

  「大人慎言。」

  張毅山委屈的看了他一眼,「我也只敢在你面前發牢騷。」

  白豫和當然知道,可是這張毅山是性情中人,一忘情就不管不顧,他不能不先阻止。「無論大人對大皇子有多少不滿,輕易不得出賣大皇子,除非大人能確定大皇子是齊明聿的敵人。」齊明聿是皇上的人,而皇上至今沒有表態。

  張毅山忍不住嘆了口氣,「齊明聿來慶豐的目的究竟為何?」

  「這事我也百思不解,若說皇上已經察覺到大皇子的異狀,齊明聿應該對付的是大皇子安排在此地的人,可是那些人的行徑並未收斂,而齊明聿也一直無所事事的待在莊子上。總之,我覺得齊明聿並非衝著大人而來。」

  得到京裡傳來的消息後,他就讓人留意齊明聿在城中動向,沒想到齊明聿始終不曾跟任何一位官員接觸,倒是對葡萄很感興趣。

  「若是如此,他為何盯上我?」

  「我不能隨大人去賞花宴,大人要多留點心眼,齊明聿若是對大人沒有惡意,必會透露一二,若是齊明聿願意挑明,能應下的大人就應下。」

  張毅山點頭應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會見機行事。」

*             *             *

  雖知慶豐深受南吳影響,民風開放,可是看到賞花宴上不分男女同在一處,不過是分別待在左右兩邊的亭子,男女可以隔著不大的荷花池正大光明地眉來眼去,沈雲錦真是傻眼,以至於連古色古香的安王府都沒有心思欣賞。

  她不知道自個兒是不是想太多了,總覺得這不只是民風開放,而是別有所圖。

  她告訴自己只是來當陪客的,有熱鬧看熱鬧,沒熱鬧就當是來王府一日遊,其餘的就別管太多了。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安王妃李嫣然調皮的對沈雲錦擠眉弄眼。

  「……有一點。」沈雲錦怔愣的回以一笑,看起來有點傻氣。

  說是來作陪,可是她發現這位不喜歡交際應酬的安王妃根本不會怯場,舉手投足間優雅尊貴,誰會相信她出身不好,果然是在宮裡那個權力鬥爭激烈的場子混過的,出身不好也是有見識的,更別說她身邊的嬤嬤和丫鬟,也都是氣勢髙人一等,反倒是受邀而來的官失人和千金,一個比一個小家子氣,除了她娘和知府夫人方氏。

  方氏是個大美人,出乎沈雲錦的意料,看起來不到二十歲,可知府家那個小霸王不是十七、八歲了嗎?

  「方氏是繼室。」李嫣然顯然注意到沈雲錦的疑惑。

  「繼室?」

  「對,張大人原配夫人生下嫡子不到三年就病逝了,張大人可能擔心後母不會真心教養嫡子,遲遲不願續弦,直至四年前,方氏在承恩寺遇到張大人的母親,相談甚歡,老夫人很喜歡方氏,便作主讓兒子娶了方氏為繼室。」

  她還以為王妃兩耳不聞窗外事,沒想到八卦得如此詳細……沈雲錦由衷的生出敬意,果然是宮裡混出來的,坐在家中也知天下事。

  「這是王爺教我告訴沈姑娘的,應該是齊爺的意思。」

  沈雲錦的敬意瞬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恐懼,那種落入圈套的感覺又來了,她是不是被他弄得神經衰弱,為何老覺得被他算計了?

  「沈姑娘知道齊爺的身分嗎?」

  「嗄?」

  「齊爺就是鎮國公世子齊明聿,威震西戎的屠夫將軍。」

  李嫣然眨著眼睛說道,看起來天真邪,可是卻嚇得沈雲錦差一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這個刺激會不會太大了?沈雲錦很想直接昏倒算了。

  「鎮國公世子是個武將,行事手段難免狠戾,可是為人正直,很值得信賴。」

  這是什麼意思?幹嘛話題一直繞著齊明聿打轉?齊明聿是什麼樣的人與她何干?她能不能請求王妃不要再討論齊明聿了。李嫣然彷彿聽見她的心聲,轉移了注意力,「方氏看起來不太好。」

  沈雲錦很髙興甩開「齊明聿」,可是「方氏」也不是她樂於碰觸的話題,不過,方氏看起來真的很不好,像一隻受驚的小兔子,又躲在角落。這也難怪,另一邊涼亭來了一個不在意料中的人,當然她如坐針氈。

  沈雲錦對方氏很過意不去,無論齊明聿玩什麼把戲,對方氏和閔公子都不是好事,正好這時有幾個夫人湊過來想跟安王妃攀談,她便藉機起身來到方氏身邊。

  「張夫人很喜歡荷花嗎?」沈雲錦不能明明白白提醒方氏,你別老是盯著另一邊涼亭,很容易教人起疑心,只能含蓄的給予暗示。她有愧於人家,也只能用這種方式適度補償了。

  怔愣了下,方氏不自在的一笑,「沈姑娘,我瞧這一池子荷花生得極好。」

  「王府有專人侍弄,當然生得好,不過,我不喜歡荷花,過於清髙。」

  「過於清髙?」

  「出淤泥而不染,這不是過於清髙嗎?!」

        「沈姑娘的見解真是與眾不同。」

  「我不是與眾不同,不過是覺得人生在世多有無奈,比起生死,清髙就顯得無足輕重,不是嗎?」她相信方氏身上必有故事,要不為何要嫁給一個有個跟自個兒差不多大兒子的男人?

  方氏聞言又是一怔,隨即垂下眼簾,彷彿在檢視交纏在膝上的雙手。

  此時,有個丫鬟快步卻沉穩的走進涼亭,來到李嫣然前面,恭敬行禮道:「王妃,王爺今日興致髙昂,有意為看重的幾位貴公子配個佳人,因此想請未有婚配的姑娘以『夏日一景』為題賜畫,隨後再送交幾位貴公子過目,若有瞧上眼的,那位公子就會在畫上題字。」

  「這……」李嫣然顯然覺得這個主意不妥,面露難色的尋看各家夫人和千金。

  各家夫人們明顯帶著遲疑,而千金們幾乎是兩眼閃閃發亮,今日能受邀來王府的貴公子都不是普通人,更別說其中一位是鎮國公世子,若能得他青睞,將來就是國公夫人了。

  「王爺請各位夫人和姑娘放心,無論成或不成,這些畫作皆會物歸其主,交由姑娘們處置。」丫鬟連忙又道。

  沈雲錦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在玩什麼把戲?簡直太亂來了,真的配出一對,難道還真的教他們成親嗎?

  如此亂來的事,她相信會有人跳出來反對,可是夫人們三三兩兩竊竊私語,竟沒有出聲說不妥的。

  「還有,為了確保姑娘的隱私,姑娘會分散在池邊作畫,每人相隔十步,畫好了奴婢就將畫收走,而姑娘可以回到這兒繼續賞花品茶。」丫鬟繼續提出保證。

  沈雲錦很想翻白眼,這是重點嗎?

  「王爺還說了,若能配出才子佳人,乃是一段佳話,若是覺得不妥,倒也不為難。」換言之,即使配對成功,姑娘瞧不上眼,也不會強求姑娘下嫁。

  沈雲錦瞬間僵硬,這不是教眾人沒有後顧之憂嗎?

  果然,眾位夫人安心了,紛紛笑著點頭應了。其實,安王可以說是很客氣、很有禮貌,安王稱得上是慶豐府的土皇帝,他要怎麼玩,其他人有膽子說不嗎?只怕在京裡,他來了興致如此鬧著玩,皇上也會附和,誰不知道皇上最寵的是這個胞弟。

  王爺的提議眾人都同意了,沈雲錦這個說話沒份量的小輩還能拒絕嗎?不過,她可不想落入某位貴公子的眼中,當然是隨便畫一畫,交差了事。

  坐在案前,放眼看去,她就想出一個好主意——暗含諷刺卻又富有趣味。

  她瀟灑的執筆一揮,畫上一隻青蛙坐在荷葉上對著盛放的荷花高歌一曲,她個人很喜歡這幅畫,有一種美女配野獸的意境,這可是她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不過,古代人應該不懂得欣賞這麼浪漫的故事,而那些貴公子更不會選上她的畫,畢竟這畫程度太低了,選她的畫題字,他們還丟不起這個臉。

  沈雲錦一放下筆,那位丫鬟果然馬上過來將畫收走,而她當然起身走回涼亭。

  回到涼亭,她才發現其他姑娘都還在池邊,遠遠看去,可以知道她們有多麼全心投入其中,這時她才想到一件事,今日的貴公子有一位很重要的人物——鎮國公世子,難怪這些姑娘盡足全力,無非盼著自個兒的畫可以落入齊明聿眼中。

  沈雲錦忍不住冷笑,她們還真是想太多了,齊明聿是什麼樣的人物,豈會如此容易將世子夫人的位置送出去?

  「我知道你想敷衍了事,但好歹做個樣子,別教自個兒與眾不同。」張如歆低聲訓道。今兒個她一直很低調,就怕有人不識相扯出女兒四年前的風波生事,沒想到眼看賞花宴快結朿了,這丫頭竟教自己成了眾所矚目的焦點。

  「我哪知道她們如此認真?」沈雲錦覺得好無辜。

  「鎮國公世子可不是一般人。」

  這會兒她終於看清楚他們在玩什麼把戲了,齊明聿以自個兒為誘餌設了一個局,而這個局要圈住的人應該是閔公子……不,也許該說方氏,最終的目標當然是張毅山。

  不管如何,齊明聿還真是夠狠,待會兒他想必會從其中挑選一幅畫,而且還要帶頭響應安王這一齣貴公子配佳人的戲碼,要不如何教閔公子入局?不過……

  沈雲錦撇嘴道:「我就不相信,今日在此的姑娘會有人成為他的世子夫人。」

  「他願不願意娶是一回事,你掃了人家的興是一回事。」

  「事已至此,娘親就別再嘮叨了。」

  是啊,她們還看不出來齊明聿會使出什麼惡劣的手段拒絕婚事,只會看見她跟眾人唱反調,可是時間又不能倒轉,她既然已經引起側目了,這會兒還能如何?

  張如歆無聲一嘆,是啊,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反正等幾位貴公子選出佳人之後,眾人就不會再盯著女兒了。



【第八章】   嫁我不好嗎?

  女子那邊的涼亭從一開始就很熱絡,而男子這邊的涼亭一開始卻顯得冷颼颼的,完全不同於四周炎熱的夏日風情,主人安王懶洋洋的不愛搭理人,而貴客鎮國公世子不但一張臉沒有表情,更是連句話都不願意施捨,偶爾有人硬著頭皮湊過去攀談,不過兩、三句話就被冷得趕緊退避三舍,眾人不禁有個疑問——

  既然不想待客,安王今日為何要大開王府大門宴客?

  還好,這種冷清的氣氛很快就有了轉變,只因安王興致一來的喊著要為在場的幾位公子作媒,還特地拿鎮國公世子大做文章,最後齊明聿很有義氣的附和了,其他未有婚配的公子當然不敢說不。

  在眾人熱絡期待的氣氛下,張毅山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從安王高唱「貴公子配佳人」的戲碼開始,他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不對勁了,可是他只能乾著急,一句話也不能說,畢竟這事與他一點關係都沒有,他能有意見嗎?

  他忍不住懊惱的瞪了閔少陽一眼,也不看看自個兒的身份,竟然來這兒!

  閔少陽的心情比張毅山還沉重,昨夜莫名其妙接到安王下的帖子,他就覺得不妙,可是他不能拒絕,本想不如在前來王府的途中製造事端,比如摔下馬,如此一來他不來赴約也就說得過去,沒想到安王府一早就特地派馬車過去接他。

  終於,安王派出去的丫鬟端著托盤走回來,上頭擺著姑娘們剛剛完成的畫作。

  丫鬟將畫擺在下人搬來的長案上,以便眾人欣賞。

  周皓平仔仔細細品味每一幅畫,直到最後一幅,他彷彿被雷劈到似的,久久無法動彈。

  這丫頭有必要如此不給面子嗎?

  「王爺,是不是應該讓幾位公子挑選了?」何升低聲提醒道。

  周皓平點了點頭,饒富興味的看著齊明聿,「本王讓阿聿先挑,你們可有意見?」

  「這是當然。」眾人紛紛附和,進也不敢跟這位世子爺搶人。

  齊明聿毫不遲疑的走到最後一幅畫前,執筆蘸墨,在畫上寫下——

  桂鳴訴情,荷花傳香,夏日一趣。  

  除了周皓平,眾人都驚呆了,這位世子爺的眼光會不會太奇特了?

  「阿聿的眼光總是與眾不同。」周皓平似笑非笑地斜睨了他一眼。

  「我一向喜歡有趣的人。」

  這話教眾人都噎住了,他喜歡有趣的人,只是,為何他自己看起來如此無趣?

  「本王真是好奇,究竟哪家姑娘如此有趣,能得阿聿青睞?」周皓平真正期待的是沈雲錦變臉,那丫頭肯定惱極了,以為降低自個兒的程度,必然可以逃過此劫,如何知道某人算計人的時候,從來是沒臉沒皮,淪為青蛙也無所謂。

  齊明聿冷冷的瞥了他一眼,「待會兒不就知道了嗎?」

  「是啊,待會兒就知道了……對了,本王記得知府夫人的義兄閔公子至今還未娶妻。」

  周皓平轉頭往身後的眾人掃了一眼,很快就找到躲在人群後面的閔少陽,「閔公子也來挑一幅吧。」

  身子微微一僵,閔少陽繞過眾人走上前,深深的行禮致歉,「王爺,請恕在下不識好歹,駁了您的美意,在下家無恆產,如何高攀得起?」

  「本王賜你百兩黃金,明年你進京科考,得了一個探花郎,這就不是髙攀了。

  「在下還不知道是否能金榜題名,豈敢想著探花郎?」

  「本王知道你的才氣堪稱慶豐第一,相信明年得個探花郎絕非難事……對了,本王差一點忘了,知府大人好像也是探花郎。」周皓平將目光轉向恨不得隱藏起來的張毅山。

  張毅山僵硬的雙手作揖道:「是,下官有幸入了皇上的眼,欽點為探花郎。」

  「你想必很清楚你夫人義兄的才情,他是否也能入皇上的眼,欽點為探花郎?」

  「下官不敢任意揣測上意。」

  「別緊張,皇兄就是知道了也不會怪罪,若是有幸被你猜中了,皇兄還會誇你獨具慧眼,對你另眼相看。」

  「皇上仁慈寬厚,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與下官計較,可是,下官若認定閔公子有探花郎之才,難免有私心之嫌,反之,倒顯得下官過於苛刻。」換言之,他裡外不是人,還是請王爺別為難他。

  聞言,周皓平倒也不再糾纏,只是伸手拍了拍閔少陽的肩膀,「你挑一幅吧,本王作主,誰敢說你髙攀不起。」

  「本世子也給你添個百兩黃金當聘禮。」齊明聿也出手了,其他人當然紛紛出聲響應,不過,終究只是一份小心意,總之,眾人共襄盛舉,堵得閔少陽再也說不出髙攀不起這種推辭之詞,只能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下從中挑了一幅,執筆蘸墨在上頭題了字。

  隨後,周皓平命令丫鬟將齊明聿和閔少陽挑出來的兩幅畫送到另一邊的涼亭,確定是哪一家的姑娘所畫。

  看著丫鬟端著托盤走下涼亭,其他在一旁蠢蠢欲動的貴公子全傻了,王爺怎麼將他們忘了呢?

  周皓平彷彿沒有察覺到那些殷切期盼的目光,還指示何升將剩下的畫作收起來,之後一起送還給姑娘們,便轉身回位子坐下,繼續享受美景好茶。

  丫鬟很快托著兩幅畫回來,托盤交給了何升,她低聲靠在周皓平的身邊說了幾句,便在主子的指示下退去。

  周皓平笑盈盈的看著安陽縣令,「只要陳大人點個頭,慶豐第一才子閔公子就是你的女婿了。」

  前面一句讓陳大人瞬間兩眼放光,可是後面一句又教他瞬間翻落谷底,為何不是鎮國公世子?

  「閔公子,定下親事之後,你帶著本王的舉薦信進京找文淵閣大學士宋吉,拜在他門下,明年你想髙中探花郎就不難了。」眾人紛紛倒抽一口氣,閔少陽今日出門遇到喜鵲嗎?不但得了一門好親事,還得安王舉薦拜師文淵閣大學士宋吉——這位可是最親近皇上的內閣大臣。

  閔少陽實在太驚訝了,一時反應不過來,還是安陽縣令陳大人推了他一下,催促他上前行禮致謝。

  周皓平不著痕跡的看了張毅山一眼,見他鐵青著臉,心情無比歡快,接著轉向齊明聿,戲謔的挑眉道:「回京之後,別忘了去拜見沈祭酒,請他成全。」

  眾人的表情變得非常複雜,若是他們,也很樂意娶國子監祭酒的女兒,這絕對有助於仕途,可是沈祭酒的女兒好像在京城成了笑柄,才會被沈祭酒以失儀之名送來這兒,教他們娶這樣的姑娘,他們又覺得很為難,世子爺如何願意娶她為妻?

  「這是當然,不過,就怕沈祭酒覺得我這個武將粗鄙不堪。」這是實話,齊明聿相信沈祭酒不樂意將女兒嫁給武將。

  「你也要本王送封信給沈祭酒嗎?」

  「有勞王爺了。」

  「理當如此,本王難得作媒,只盼能夠成就一段佳話。」

  「今日王爺成就了兩段佳話。」

  「是是是,本王今日可是做了了不起的大事,我們應該來痛飲一杯。」周皓平吩咐何升,「去把本王珍藏的那幾壇瓊花露拿來。」

  雖然眾人還是心存懷疑,鎮國公世子如何願意娶個名聲不好的姑娘,不過何升很快就指派幾名丫鬟送上瓊花露,這個問題也隨之在歡樂聲中被拋到腦後。

*             *             *

  何謂晴天霹靂,沈雲錦今日徹底明白了,當你以為一切皆在算計之中,老天爺卻給你一巴掌,告訴你,難道你忘了字典有「失算」這個名詞嗎?人萬不可自以為是,意外是生活中最常出現的訪客,更別說身邊有個喜歡唱反調的禍害,如何能期待事情按著自個兒的計劃發展?

  事已至此,沈雲錦只能不斷告訴自己,這是一個遊戲,不必放在心上,可是念頭一轉,這是在眾人面前公開的配對遊戲,如今慶豐府的官宦之家沒有人不知道齊明聿一回京就要向她父親提親,換言之,即使將來不了了之,也難保不會被人拿出來說三道四。

  不過,再過幾個月她就要回京了,過個一年,這件事應該會漸漸在人的記憶中淡化,問題是,齊明聿何時回京?若他挑在眾人記憶鮮明之前回京,難免有人關注他可有上沈家提親,閒著無聊再拿出來八卦一下,這件事不但忘不了,說不定還會迅速傳開來……

  她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忍不住頭皮發麻,若是發生在上一世的時代,她不怕名聲有瑕疵,不怕嫁不出去,只是在這樣的古代,名聲禁不起玩笑。

  她越想越覺得這事太沒保障了,還是要找齊明聿說清楚。

  主意一定,她不管不顧的就跑去敲隔壁莊子的後門,殺到齊明聿面前。

  「我剛回莊子,你就找上門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想念我,真教我歡喜。」

  齊明聿笑得無比燦爛,害某人的氣勢瞬間跌落谷底,眼睛被閃得差點睜不開。

  這是什麼情況?沈雲錦彷彿聽見心中警鈴大響,面癱突然展露生動的表情,這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非常想我,迫不及待地想見到我,也不管夜深了,可是教人瞧見了總是不好。」齊明聿的口氣帶著寵溺,一幅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的樣子。「下次在桃樹那兒點上一盞燈籠,我就會過去見你。」

  沈雲錦冷不防的抖了一下,這個男人真是太邪惡了,又在施展美男計!

  「你少跟我說風涼話,今日你們的目標是張夫人和閔公子,與我無關吧。」她還是抓緊重點說清楚。

  齊明聿微微偏著頭,彷彿在思考似的,半晌,他狀似很苦惱的道:「王爺教我回京就去向沈祭酒提親。」

  「什麼?」

  「王爺的命令我豈能不從,你說是嗎?」齊明聿又恢復往常的面無表情。

  沈雲錦激動的跳腳,「齊明聿,你瘋了嗎?」

  「齊明聿?」

  沈雲錦怔愣了下,「你不叫齊明聿嗎?」

  「是啊,可這是你第一次喊我齊明聿,格外好聽。」早知道「齊明聿」從她口中說出來如此動人,他就不會拖延至今才將底細透露給她知曉。

  「齊明聿,別鬧了好嗎?你要找張夫人和閔公子麻煩那是你的事,別扯上我。」

  這個男人吃錯藥了嗎?為何變得如此教人招架不住?在耍什麼詭計?不但使出美男計,還會撒嬌……她不知道自個兒的解讀是否有問題,可她就是覺得這個男人在對她撒嬌,不可思議的是,她竟然不覺得討厭,只覺得應付不來。

  頓了一下,齊明聿很委屈的問:「不好奇我如何認出你的畫?」

  「你看過我的畫,當然認得出來。」  

  「我不是看過你的畫,而是『擁有』你的畫。」其實他無須看她的畫法,單從畫中透露出來的惡趣味就足以教他認出。

        他幹麼刻意強調那兩個字?沈雲錦恨恨的咬牙切齒,「這種事不要掛在嘴邊。」

  「知道了。」齊明聿看著她的眼神彷彿她是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沈雲錦覺得自個兒快被逼瘋了……冷靜,她無論如何都要得到他的承諾,「言歸正傳,今日我只是幫了你一個忙,張夫人和閔公子已經入了你的局,接下來與我無關了,是嗎?」

  「我當著眾人面前許下承諾,回到京城必會向沈祭酒提親。」

  沈雲錦氣得想撲過去咬人了,「齊明聿,你瘋了嗎?」

  「我也覺得自個兒瘋了,竟然如此膽怯,不敢違逆王爺之令。」不過,他看起來一點膽怯的樣子也沒有,反倒有點挑釁的味道,若他接受王爺作媒,她要如何?

  他豈會不敢違逆王爺之令?他是故意跟她唱反調!

  沈雲錦突然想起一事,兩眼一亮,反過來問道:「你說,閔公子會娶安陽縣令的女兒碼?」

  「這我如何知道?」

  「我說他不會。」可話雖這樣說,沈雲錦對此事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離開王府之時,王妃提起男子涼亭那邊發生的事,因此她知道安王拋出難以令人抗拒的誘餌,閔公子究竟會不會為了前程捨棄張夫人?雖然她不清楚張夫人和閔公子之間的故事,但閔公子是個有才情的人,若有一個大好的機會送到面前,如何能不伸手抓住?

  閔公子也不可能一直跟張夫人糾纏下去,娶妻生子是遲早的事,如今他能夠娶到安陽縣令的女兒,展開新生活,他也不算有什麼錯。

  「那又如何?」

  「他都敢違逆王爺的命令,你這位殺人如麻的將軍不至於比他膽小吧?」沈雲錦挑釁地對他揚起下巴。

  齊明聿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不錯嘛,還知道如何激他。「不過,我認為閔少陽會藉機娶了安陽縣令的女兒,擺脫張夫人。」

  沈雲錦撇了撇嘴,果然是男人,總是以利益為導向的思考。「我相信閔公子不是如此薄情寡義之人。」

  齊明聿微微挑起眉,「你見過閔公子嗎?你如何知道閔公子是什麼樣的人?」

  「我見過張夫人,我瞧張夫人是個聰明機靈的,不至於連閔公子有情還是無情都看不出來吧。」她暫不考慮愛情可以使人變成睜眼瞎子的問題。

  「我們來打個睹。」

  沈雲錦覺得頭都暈了,為何他們會繞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清呢?她忍不住急得跳腳,「他們將來如何與我無關,今日對我們而言都是一齣戲,相信你不會當真,是嗎?」

        輕聲一嘆,齊明聿語帶寵溺的伸手輕點一下她的額頭,「你有時候還真有一股傻勁,那幅畫如今不是交還給你了嗎?」

  言下之意,她不認帳,他還能如何?

  因為他的小動作,沈雲錦不由得一怔,但是注意力很快就被他話中的訊息吸引住了。對哦,怎麼忘了呢?頓時,她整個人放鬆下來。

  「嫁我不好嗎?」

  沈雲錦驚駭的瞪大眼睛,他幹嘛丟出如此令人惶恐的問題?

  齊明聿的目光無比專注,彷彿有火光跳動,「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別鬧了,我走了。」沈雲錦突然心跳加快,驚慌失措的轉身逃跑。

  雖然得到滿意的答案,可是夜裡躺在床上,她還是失眠了,一會兒翻身對外,想著他莫名其妙的告白,教她心亂如麻;一會兒翻身對內,想到那幅畫在她手上還是沒有保障,一如她不能不將《夏日的百花盛宴》賣給他,她帶這幅畫回文定侯府就是個不定時炸彈。

  想想,她決定早上醒來後索性來個毀屍滅跡,儘管她很喜歡這幅畫裡面隱含的惡趣味,但是這一次她不能手軟。

*             *             *

  這夜與沈雲錦一樣失眠的人還有方氏,輾轉一夜醒來後,她直接衝到前院,趕在張毅山出門上衙之前攔住人。

  「我相信你會阻止義兄和安陽縣令女兒的親事。」

  方氏為了給父親治病,供青梅竹馬的戀人讀書,不得不下嫁張毅山,她也想過好好伺候足以當她爹的夫君,可是嫁進來不久就發現了,這門親事根本是一個騙局,夫君有龍陽之好,而婆母始終知情,正因如此,這門親事才會落在她這個窮秀才的女兒身上。

  事已至此,她只能認了,父親的病好了,閔哥哥可以繼續讀書,然而,活寡婦的日子太寂寞了,她與閔哥哥終於禁不住愛火,行了苟且之事,如今要回頭也難了。

        張毅山見狀蹙眉,「若他不想承認這門親事,誰能逼著他上門提親?」

  「今日換成是你,膽敢拒絕王爺嗎?」方氏當然不會承認心愛之人貪圖富貴,攀髙結貴,而是畏於安王的權勢不得不認下這門親事。

  「安王並非仗勢欺人之輩。」

  方氏冷冷一笑,「他不管不顧的嚷著作媒,不就是仗勢欺人嗎?」

  這不過是安王為了摸清楚、掀他底細的局。張毅山不能實話實說,免得氣急敗壞的女人更火了。

  「安王已經說了,若覺得不相配,絕不為難,只要閔少陽心志堅定不受動搖,誰也不能逼他娶安陽縣令的女兒。」

  張毅山此言倒是事實。

  方氏還是覺得情郎是被逼的,「他不想娶,但也要安陽縣令與他心意相同。」

  張毅山不屑的輕哼一聲,「你以為安陽縣令願意他當女婿嗎?」

  「原本不願意,可是有安王介入,情勢就不同了。」安王大手筆拋出誘餌,不就是有心成全這門親事嗎?

  張毅山一時之間無法反駁。是啊,安王看似不為難,卻又給這門親事加柴添火,安陽縣令很難不心動,再說了,閔少陽確實是讀書的好苗子。

  「你若不能阻止這門親事,就別怪我對你無義。」方氏撂下話後,轉身走出書房。

  張毅山頭疼的按住太陽穴,過了一會兒,白豫和從屏風後頭走出來,來到他身後,為他輕揉太陽穴。

  張毅山疲憊道:「你說得沒錯,安王想必察覺到什麼,這個局看似對付方氏和閔少陽,其實真正的目標是我。」

  昨天回來後兩人討論了一夜,他本覺得此事並非如此嚴重,安王為人寬厚正直,閔少陽不給面子,安王不會放在心上。

  「我說了,此事最重要的是閔少陽的態度。」

  張毅山伸手拉過白豫和,讓他挨著自個兒坐下,「閔少陽並非無情無義之人。」

  「大人十年寒窗,便是為能有朝一日光耀門楣,閔少陽有探花之才,又豈能無所期待?不過,閔少陽絕不會主動求娶,因為若是安陽縣令拒絕,這不是太難堪了嗎?」

  張毅山恍然一悟的點點頭,「方氏明白其中道理,才會要我出面阻止安陽縣令。」

  「雖然安王給了甜頭,但無法保證閔少陽定能金榜題名,且他家徒四壁,要教縣令夫人將嬌養的女兒嫁給他,如何捨得?」

  說白了,即便安陽縣令有心在閔少陽身上賭一把,也要先過了夫人那一關,若是女兒再鬧騰,這門親事很難成得了。

  略一思忖,張毅山擔心的道:「若是安王施壓呢?」

  「安王向來正直。」

  「為了逼我,難保安王不會出面施壓。」

  「我相信安王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落人話柄,最多支使安陽縣令身邊的人遊說。」頓了一下,白豫和的態度轉為謹慎,「可是,我以為大人最好別依著夫人的意思出面阻止安陽縣令認下這門親事,免得教人抓住把柄,上安王那兒告大人一狀。」

  「我若不發一語,方氏那個女人不會放過我,萬一她口不擇言……」張毅山搖了搖頭,不敢想像後果。

  方氏看似柔弱,實則強悍,他還真怕惹火她。

  「夫人只是虛張聲勢,夫人與大人是同一條船上的人,萬不敢輕舉妄動。」

  「你不了解這個女人,她不怕對自個兒狠。」

  「她是不怕對自個兒狠,但是對閔少陽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手。」

  「這倒是。」

  「若是大人還不放心,不如透過他人露個口風——閔公子雖是夫人的義兄,但是與大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大人並不清楚他是否有探花之才。如此一來,安陽縣令對這門親事就會有所保留。」  

     張毅山讚賞的拍掌道:「這個主意好,我這就讓劉通判去透個口風……不好,劉通判是我的人,他出面與我出面無異,還是透過安陽縣令身邊的人,可是,這豈不是要動用我們在安陽縣的人脈?」

  「大人收買人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嗎?」

  想想也是,張毅山隨即喚來侍衛,去安陽縣王主簿家傳話。

*             *             *

  安王府宴客之後,周皓平關心的不是能否就此摸清楚張毅山的底細,而是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繞著齊明聿打轉。

  「你的局是真的要設計張夫人和閔公子嗎?可是,為何我覺得你的目標是沈姑娘?」

  「我為何要設計沈姑娘?」齊明聿絕對不承認自個兒對一個丫頭著了魔。

  沒錯,他更想設計的人是沈雲錦,他想藉此事讓她一直「惦記著他」,就像他一樣,成日惦記著她,滿腦子想著她——索性將她娶回去好了。

  周皓平根本不必他承認,因為事實擺在眼前。「你對沈姑娘還真是用心良苦,不過,想娶她可不容易,那丫頭難纏至極。」

  「六爺想太多了。」她難纏,他又豈是容易應付的人?

  周皓平抗議的哇哇大叫,「這不是你自個兒說的,還要我送封信給沈祭酒,教他認下這門親事嗎?」

  「六爺看不出來這是作戲嗎?」這真是笑話,他若決心將沈雲錦娶回鎮國公府,他自有法子教沈祭酒允了親事,何必他這位王爺在一旁湊熱鬧?

  「我看錯了嗎?你真的不會拿此事算計沈家丫頭?」周皓平難得如此咄咄逼人。

  雖說想誘敵人上鉤,就要狠心拿自己當餌,可是,若這小子沒那心思,應該會另作安排,而不是將沈雲錦拖下水。

  齊明聿不只是行事狠,還心思慎密,他不會不考慮沈夫人,若是沈夫人當真了,他只能推說這只是一個玩笑嗎?

  「不會。」沈雲錦只怕已經將那幅畫毀了。

  周皓平心存懷疑的挑起眉,「真的不會?」

  「六爺若是沈祭酒,難道會如此輕率地應下女兒的親事嗎?再說了,沈祭酒也不是安陽縣令,皇上想給他女兒賜婚,還得先問過他,難道還會怕得罪你這位王爺嗎?」

  這會兒周皓平終於閉嘴了。

  「六爺盯著我有什麼意思,還是將心思放在張毅山身上吧。」

  雖然覺得他比張毅山更令人感興趣,可是周皓平也清楚張毅山方為正事,已經破例在王府辦了賞花宴,若還不能釣到他,豈不是嘔人?

  「你說張毅山會找上門嗎?」

  「我想先問六爺,閔少陽會去提親嗎?」

        細細一想,周皓平搖了揺搖頭,「雖說得了張夫人資助,閔少陽方能讀書,可是閔家仍舊家徒四壁,閔少陽也常常為書鋪抄書,由此可見,閔少陽是個有骨氣的,若是安陽縣令不表示,他絕不會眼巴巴地上門提親,教人輕看他不自量力。」

  「若是六爺和張毅山未有進一步指示,安陽縣令也不會有所表示。」說白了,安陽縣令又不清楚安王是真心想作媒或是一時興起,就算閔少陽值得賭一把,也不願意自家最後成了慶豐府的笑話。

  周皓平忍不住蹙眉,「你要我去施壓?」

  「我還不清楚六爺嗎?六爺為人正直,自是不願意為了這種事落人話柄,而張毅山不願意得罪六爺,明面上絕對不會出面施壓安陽縣令讓他拒了這門親事,但至於會不會暗中搗鬼,這就很難說了。」

  這會兒周皓平真是糊塗了,「若能暗中搗鬼,張毅山絕不可能放過,如此說來,我們根本是白忙一場,可是,你為何一點都不擔心?」雖然他這個人向來沒有表情,擔心也不會寫在臉上,不過言語之間多多少少可以感覺出來。

  「張毅山若有本事暗中搗鬼,這說明他是值得合作的對象,若我們是同一陣營,我們在慶豐更好做事了。」

  周皓平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想跟張毅山合作?」

  「我們無怨無仇,為了彼此的利益,難道不應該先尋求合作的可能性嗎?」他可沒有為自個兒樹立敵人的癖好。

  周皓平還真是啞口無言,是啊,多一個合作夥伴比多一個敵人好,可是,他如何也不會想到跟一個可能的敵人合作。

  「還有,我可不是六爺。」

  怔了一會兒,周皓平才反應過來的瞪著齊明聿,他不敢對安陽縣令施壓,但是這位屠夫將軍可不在意名聲,而且一耍狠起來,不怕死的人在他面前也會雙腳打顫。

  「不過,若安陽縣令是個不知天髙地厚的,可能要刀子伺候,萬一不小心在他身上留下疤痕,六爺可要幫我兜著。」

  周皓平激動的差點從椅上摔下來,「什麼?你還要動刀子?」

  「我不是說萬一嗎?」凡事總要做最壞的打算,方能立於不敗之地。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縣令,但也是領皇差的,你如何敢動刀?」

  「我不是教六爺幫忙兜著嗎?」

  這個小子……周皓平張著嘴巴半晌,只能甘轉下風的道:「你行!」

  「當然,我可不想在這兒耗著。」他還想跟著某人回京,若連這點小事都解決不了,如何找到瑞王的下落?

  周皓平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這兒有何不好?總好過成日應付那些精於算計的人……哎呀!我差點忘了,你不就是這種人嗎?」

  「我只算計值得算計的。」

  周皓平饒富興味的挑起眉,「沈家丫頭是嗎?」

  齊明聿還是面無表情,可是眼神明顯轉為溫柔。

  「沈家丫頭還真是可憐,竟被你這個小子瞧上了。」

  齊明聿冷冷的斜睨了他一眼。

  周皓平嘿嘿一笑,還是將話題繞回來,「你保證張毅山會來?」

  「這要看張夫人了。」

  周皓平突然很想揍人,怎麼麻煩一個又一個?「這是為何?」

  「張夫人捨不得閔少陽,張毅山才有可能被架到火上烤,也才有可能破釜沉舟找六爺談判。」

  張毅山若是個聰明人,從王府宴客設局就應該猜到他的底細已被摸了一半,秘密早晚藏不住,還不如拿自個兒手上握有的東西當籌碼。

  「我看你不急,還以為此事必成。」

  「急有何用?此路不通,不過是再尋他法。」

  雖說早就清楚他的死德性了,周皓平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你說得可真輕鬆。」

  「用說的當然很輕鬆。」齊明聿回得很理直氣壯。

  周皓平舉手投降了,「你行,你只要給個期限,張毅山何時會有行動?」

  「這要看他何時招架不住。放心,不會太久,我這個人不太有耐性。」

  他派出去的人應該找上安陽縣令了,三日之內,安陽縣令不做出回應,他只好親自刀子伺候了。他也覺得很無奈,只要好好配合他,其實他不喜歡用粗暴的手段對付人。

  聞言,周皓平總算是安心了,這小子不是沒耐性,而是有一股堅持到底的蠻勁,難怪沈家那個丫頭再難纏,也不是他的對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2:32 AM 編輯

【第九章】  知府大人的籌碼

  如同齊明聿所言,張毅山沒教他們等太久,十日後,他就悄悄來到莊子求見,不過,他顯然還抱著僥倖之心,不願意老老實實道來。

  「下官今日不請自來,乃是為了拙荊的義兄。下官知道王爺有心抬舉拙荊的義兄,拙荊也甚是感動,可是,閔家實在不想委屈了安陽縣令的女兒,還望王爺見諒。」

  這幾日對張毅山來說簡直是噩夢,安陽縣令突然找上閔少陽,逼閔家上陳家提親,閔少陽只能找方氏,方氏當然是找他鬧。

  他實在想不明白,王主簿明明傳來消息,事情已經成了,為何安陽縣令又變了卦?

  這只有一種可能——安陽縣令接到安王這邊的指示,問題是,派到安陽縣令身邊打探的人卻說此事與安王無關,這可將他弄糊塗了,於是跟白豫和商量後,索性親自出面交涉。

  周皓平優雅的端起茶盅,掀起蓋子,輕輕拿蓋子撇去茶沬,喝了一口,方才懶洋洋的道:「陳大人嫌棄閔少陽嗎?」

  「不是……」

  周皓平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既然陳家不嫌棄,何來委屈之說?」

  張毅山一時舌頭打結了。

  「閔家不想結這門親事,應該是閔少陽來找本王,與你何干?」

  張毅山頓時坐立難安。人人都說安王仁慈寬厚,為何今日如此咄咄逼人?  

  周皓平若是聽見張毅山的心聲,肯定要大喊冤枉,要不是齊明聿那雙千年寒潭的眸子在旁邊盯著,他絕不會如此強硬,換言之,他也是個受害者。

  「陳大人想必也是看好閔公子,張大人為何要阻擋閔公子得一門好親事?」周皓平目光中充滿了指責。

  「不是,下官不是阻止,只是覺得……」

        「張大人可有聽說過張夫人與閔公子之間的閒言閒語?」齊明聿喜歡直截了當,不給對方喘息的空間,囉哩吧嗦的太沒意思了。

  張毅山這才注意到倚在窗邊的身影,不由得全身一僵,怎麼忘了這位世子爺如今在這兒作客呢?

  「閔公子和張夫人又不是親兄妹,兩人感情再好,也應該有所顧忌,不管不顧的這只有兩種可能:情難自抑,要不,就是不怕惹火張大人。」齊明聿犀利的眼神令人難以招架,「張大人認為是哪一種?」

  「齊世子打哪兒聽來的閒言閒語?」

  張毅山感覺額頭已經在冒汗了。

  齊明聿嘴角一勾,聲音冷得令人直打哆嗦,「我都知道的事,張大人身為慶豐一府之首竟未有其聞,我看張大人這個知府也別當了,早早辭官回家養老。」

  張毅山臉色一變,若非他有官身,母親不會容忍他守著這份世俗無法接受的情感,任阿和住在府裡竹林中小屋,與他雙棲雙宿。

  「張大人別擔心,這小子只是喜歡在嘴巴上惹人氣悶,沒有惡意。」周皓平趕緊跳出來緩和氣氛。

  這還沒有惡意嗎?張毅山氣極了,可是又不能反擊。

  齊明聿瞥了周皓平一眼,示意他閉上嘴巴,別在一旁當好人礙人眼。

  周皓平很無奈的鼻子一摸,繼續在旁邊看熱鬧。

  見狀,張毅山終於明白一件事,原來主導這一切的人不是安王,而是鎮國公世子。他們都失算了,竟然忘了這個心狠手辣的屠夫將軍。

  「張大人是個聰明人,何不拿自個兒手上的籌碼跟我談判?」

  張毅山輕聲一嘆,很無奈的道:「下官不認為手上的籌碼足以吸引世子。」

  生怕他不滿意籌碼,想先得到他的保證再談判嗎?齊明聿不屑的道:「這是我的問題,而你只要拿出誠意。」

  神色一凜,張毅山琢磨了一下,有些難以啟齒的開口,「大皇子不知從哪兒得知下官不愛女色,偏好男風,以此脅迫下官替他從商賈那兒要一點過路財。」

  齊明聿滿意的點點頭,終於證實他早先的懷疑。「上交過路費的商隊就可以安然路過九華山,是嗎?」

  張毅山驚愕的瞪大眼睛,周皓平顯然也很意外,不過不敢插嘴。

  「這事有多久了?」

  「這三、四年的事。」

  「大皇子搜刮銀子想做什麼?」

  「這個我不清楚。」

  齊明聿微微挑起眉,「不清楚?」

  「下官真的不清楚。我並非大皇子一黨,只要做好大皇子交代的事情就好,何必多管閒事摻雜其中?」張毅山當然不願意將自個兒的猜測說出來。

  「若是張大人只知傻傻的幫大皇子斂財,卻不清楚他玩什麼把戲,能夠安坐慶豐知府這位這麼多年嗎?」齊明聿向來信奉「要死就要死得明明白白」的道理,冤死是笨人才會幹的事,而當官的沒幾個笨人,只有一堆自以為聰明的人。

  「世子爺,下官以為大皇子身分貴重又敏感,若非決意與大皇子站在同一陣營,還不如當個糊塗人,這也是一種自保。」

  齊明聿略微品味,同意的點點頭,「這倒也是。」

  張毅山看得出來自個兒並未完全取信於他,又再次強調,「下官最不堪的事都向世子爺坦白了,絕不會有其他隱瞞。」

  「你手上的籌碼太少了。」

  「下官可以為世子爺效力。」張毅山倒也是個反應快的。

  齊明聿語帶嘲弄的斜睨他一眼,「你拿的是皇上的俸祿,應該效力的只有皇上。

        「是,下官知錯了。」

  「我可以保你,但是能否保得下你,這要看皇上的意思。」

  雖然齊明聿並沒有給他保證,但張毅山就是覺得可以放鬆了,如同阿和所言,這個人就是給人一種值得信賴的感覺。

  「若有下官能效為的事,自當全力以赴。」

  「我從來不會客氣。」

  頓了一下,張毅山小心翼翼的問:「安陽縣令那兒如何處置?」

  「對閔少陽來說,這是一門好親事。」

  張毅山真想對某人怒吼,這不是廢話嗎?若能成全閔少陽的前途,今日他何用來這兒交底呢?

  周皓平可以理解張毅山此刻的心情,不由得心生憐憫的道:「張大人別在意,這小子就是喜歡耍嘴皮子嘔人,久了你就會習慣。」

  習慣?他恨不得再也不要跟這位世子爺打交道!張毅山真是滿腹憋屈。

  「可惜了,我很想成全閔少陽。」齊明聿絕對是說真心話,不過其他人難以欣賞。

        張毅山決定沉默以對,這位世子爺真教人不知如何應對。

  「若是張大人有心成全他們,還不如讓張夫人詐死,送他們去北方重新開始……還是去西北好了,齊家可以護住他們,總之,不能再放在不管,免得他們惹出更多麻煩。」安王確實是個心善的,提出如此建議。

  沒錯,他們給他添的麻煩夠多了,送走最好,可是不放在自個兒的眼皮子底下,又怕他們扯他後腿,張毅山不自覺地看了齊明聿一眼。

  「西北確實是好地方,不過,張大人不如先以進京科考為由將閔少陽送走,過些日子再讓張夫人詐死。」這兩人留在這兒確實礙手礙腳。

  「下官聽從世子爺安排。」

  齊明聿將目光轉向窗外,明擺著該說的都說完了,張毅山顯然想問清楚安陽縣令那邊要如何處置,可是張開嘴巴又閉上了,這位世子爺總是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

  周皓平見狀,安慰道:「張大人放心,待會兒本王就派人去傳話,若是因為本王一時興起配錯姻緣,本王一輩子良心不安。」

  「多謝王爺,下官告辭了。」

  周皓平命何升送走張毅山,便在几案上擺棋盤。「我們來下一局吧。」

  周皓平心煩的時候就想下棋,瑞王的事還沒有著落,又扯出大皇子……他一想就頭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為何這些姓周的老愛跟自家人過不去,安份地過太平日子不好嗎?

  齊明聿收回視線,在几案的另一邊坐下,待周皓平落下一枚白棋,他也從棋盤拿起一枚黑棋落下。

  「你真的相信張毅山全招了,大皇子只靠他斂財?」

  「最隱密的事都能說了,其他的事倒也沒有必要隱瞞,不過,若他沒有懷疑大皇子要銀子的目的在於豢養私兵,我絕不相信。」

  「你認為大皇子斂財的目的是為了豢養私兵?」

  「除此以外,六爺認為還有其他可能嗎?」

  想了想,周皓平搖了搖頭,「若不是為了豢養私兵,他堂堂一個皇子難道會缺銀子花用?」

  齊明聿撫著下巴,若有所思的沉吟,「豢養私兵……慢著,難道那些人是私兵嗎?」

  周皓平好奇的瞪大雙眼,「什麼人?」

  齊明聿簡略說起當初無意間聽到的閒談。

  周皓平恍然一悟,「難怪當初你會好奇張毅山是什麼樣的官,還猜到此事與大皇子斂財有關。」

  目光一沉,齊明聿冷冷的道:「此時六爺應該關心的是,那些搶劫商隊的盜匪究竟是不是大皇子的私兵?」

  周皓平臉色大變,「他不會如此大膽吧?」

  「不給過路費就會遭劫,若非這些盜匪與大皇子勾結,就只有一種可能——他們根本是大皇子的人,顯然,後者的可靠性更大。」自視髙人一等的大皇子還不至於淪落到跟盜匪勾結的地步。

  半晌,周皓平勉為其難地道:「大皇子倒是聰明,斂財的同時又能訓練私兵。」

  齊明聿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我看他根本不長腦子。」

  雖然這兩年皇上因為舊傷拖累,身子有些不聽使喚,但是精神好得很,皇上再活上十年也不是問題,大皇子此時玩小動作,無疑是挑戰皇權,皇上豈能容忍?

  周皓平明白他的意思,可是看法不同,「以前皇兄何時因為染上風寒就不上朝?也難怪大皇子會起了私心豢養私兵。」

  「張毅山為大皇子斂財有三、四年了,大皇子豢養私兵只怕在這之前。」

  「對哦,我倒是忘了這一茬。」  

  「我想不明白的是,為何千里迢迢跑來這兒豢養私兵?」若非有皇命,皇子不能出京,大皇子為何願意豢養一支遠在天邊的私兵?

  「這兒更能避開皇兄耳目啊,若非瑞王的關係,我們也不會發現大皇子的事。」

  略一思忖,齊明聿搖了搖頭,堅持道:「大皇子不會無緣無故選在這兒。」

  「我在慶豐,皇兄對這兒一直很放心,若非我們查探張毅山意外發現這事,只怕再過個幾年,大皇子的私兵已有足夠的能力對抗慶豐的駐軍,將來若是皇兄不立大皇子為太子,大皇子可以退到這兒,而張毅山因為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必然為他所用,可以為他守住慶豐,他再領著私兵攻下緊鄰的祈州和江州,如此一來,南方大半江山在他掌控之下,他將成為大周的禍患,跟西戎、北夷一樣。」

  「理論上確實如此,但是六爺忘了,南邊還有一個南吳,若沒有南吳支持,他不可能在此立足。」

  頓了一下,周皓平徹蹙著眉,「你懷疑他與南吳勾結?」

  「不,我不認為他有本事得到南吳支持,不過,」齊明聿的眼神轉為銳利,「若是有人讓他以為能取得南吳的支持呢?」

  周皓平猛然瞪大眼睛,「瑞王?」

  沒錯,齊明聿已經想到這個死了又活過來的人。「瑞王不可能會無緣由的出現在慶豐,而他在這兒也不可能毫無作為,當然,先決條件是六爺沒看錯人。」

  這個小子有必要補上最後一句嗎?算了,他自動省略。「他在打什麼主意?」

  「不知道,絕對不是好事。」

  周皓平忍不住送他一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

  「六爺給那一位遞個消息,暗中召我回京,此事我得當面跟那一位說清楚,方能保下張毅山。」他是奉了皇命來到這兒,沒有皇命可不能擅自回京。

  「你想要保下張毅山並不容易。」周皓平想起看過的那一段皇家秘辛,「你可能不知道,太宗時曾經發生幾位皇子養男寵淫亂宮廷之事,當時還未出宮建府的皇子全部慘遭鳩殺,從此龍陽之好成了皇家不能碰的逆鱗。」

  「雖然我不清楚太宗時發生的醜聞,但是那一位在西北曾經結識過這樣的人,還誇對方有才情,由此可見,那一位比起幾位祖宗更有容人的雅量,我想要保下張毅山應該不難,不過,六爺必須讓張毅山想法子查到六皇子豢養的私兵藏在何處,好將功折罪。」

  「我悄悄回京必然會引起大皇子緊張,為了確保私兵沒有露了行蹤,他很可能會有所行動,這正是你們找到私兵藏匿之處的好機會,你們行事務必謹慎,尤其不能讓他察覺到張毅山已經為我們所用。」

  張毅山是這兒的地頭蛇,往後皇上對這兒有任何決策,在他的佈置安排下更容易避人耳目。

  周皓平突然有感而發的嘆了口氣,「說你狠,有時候你比任何人更有情有義。」

  「我看的是大局,不是我個人喜好。」

  「皇兄那幾個兒子若有你的本事,皇兄想必早早就定下太子人選。」

  「六爺慎言。」

  「好好好,我們下棋。」周皓平拿起一枚白棋在棋盤上落下。

  齊明聿隨意的拿起黑棋落下。其實他不喜歡跟這位王爺下棋,棋品太差了,偏偏又喜歡拉著人家下棋。

  「等一下,我改變心意了,我要改下這兒。」周皓平真的不知道何謂起手無回大丈夫,趕緊給剛剛落下的白子挪地方。

  齊明聿連抗議都懶了,也給自己剛剛落下的棋子挪地方,不過,立馬引來抗議。

  「你是將軍,手上的兵已經派出去了,豈能再召回來?」

  齊明聿惡狠狠的一瞪,「六爺究竟要不要下棋?」

  周皓平瞬間蔫了,閉上嘴巴乖乖下棋,可是沒一會兒又故態復萌,這盤棋就在他反反覆復之下不了了之。

*             *             *

  「姑娘……姑娘!快來……」

  紫燕的嗓門真是驚人,嚇得沈雲錦剛剛跑出來的瞌睡蟲瞬間躲起來。

  沈雲錦打了一個哈欠,扔下手上的書,下了臥榻,懶洋洋的走出去。

  「姑娘,看看是誰來了。」紫燕滿面笑容的跑到房門口等她。

  「是誰?」

  沈雲錦順著紫燕的視線看過去,正好對上相隔十步之遙的男子,他笑得溫文爾雅,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見她傻乎乎的樣子,男子笑盈盈的走到她面前,寵愛的伸手摸摸她的頭,「不認得大哥哥了嗎?」

  她還真是不記得了,雖然接收了原主的記憶,可是支離破碎,很多事都是紫燕一點一滴提供給她訊息,然後再跟腦子裡面的畫面連結,確定某些事、某些人。

  不過,她還是不自覺的脫口喊道:「大哥哥。」

  「對不起,當初若是我在,你就不會被送來這兒了。」

  他怎麼也沒想到剛剛跟鄭老先生離京遠遊,妹妹就出事了,待他得知此事,已經過了一年,原本他心急的想回京弄清楚來龍去脈,可是鄭老先生教他相信父親的安排,以免弄巧成拙,他才忍下來。

  不知為何,沈雲錦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流下眼淚,她可以感覺心靈深處得到某一種安慰,顯然原主在事情發生之後,生病又挨罵,覺得很委屈。

  「別哭,大哥哥再也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沈雲鵬連忙拿出帕子為她拭淚。

  「大哥哥去了哪裡?」沈雲錦沒想過她會對一個男人撒嬌,可是這種感覺很自然,想必原主與這位兄長的感情很深。

  「我跟鄭老先生先去了北方的幽州,然後一路到了西北的蘭州,接著往南走,經由益州,最後來到慶豐,順道接娘親和你回京。」

  沈雲錦想起來了,紫燕提過大哥中舉之後便跟著夫子出門遊歷,換言之,這四年多來他一直在外面,並未回來。

  「大哥哥如何知道我們在慶豐?」

  「爹派人送信給我,教我來接娘親和你回京。」

  沈雲錦太意外了,雖然娘親提過父親會派人接她們回去過年,可是她以為會拖到最後一刻,因為她覺得父親應該不喜歡她們母女。

  見她微微失神,沈雲鵬拉著她在台階坐下,「你是不是還怪爹將你們送來這兒?」

        「沒有。」然而沈雲錦的口氣卻透著一絲不滿。

  沈雲鵬可以理解她的心情,爹最疼她了,卻寧可相信別人的閒言閒語而不相信她,甚至不顧惜她還臥病在床,匆匆忙忙教娘親帶她來這兒,不難想像她會有多傷心難過。儘管知道爹做任何事都有道理,但是他也看不明白,又要如何為爹辯解「你是否還記得當初發生的事?」

  沈雲錦揺搖了搖頭,「不太記得了,那日身子不舒服,整個人迷迷糊糊的,東西南北都分不清楚,不過我很確定一件事,我絕對沒有興趣跟人家湊熱鬧跑去看美男子,更不可能因為心生愛慕就撲倒在一個男子面前。」

  「我相信你。」

  「大哥哥相信我也沒用,其他人並不相信。」她倒是不在意,可是人家若老揪著這事不放,難免令人心煩。

  「這倒也未必。」

  沈雲錦不解的挑起眉。

  略一遲疑,沈雲鵬仔仔細細地道來:「其實事發之後,阿沐仔細打聽過當日經過,那日你一直跟著大妹妹,大妹妹說你精神萎靡不振,什麼事都提不起勁,眾人吵著要去看鎮國公世子的時候,你一點反應也沒有,因此意外發生時,她也嚇了一跳。

  「回府之後你病倒了,祖母只能暫時擱下此事,可是隔日就聽到下人閒言閒語,說你為了吸引鎮國公世子的注意,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

  他原本不想跟妹妹說太多,可是過去為了保護她,他們什麼都不告訴她,反而讓她看不見身邊的魑魅魍魎。

  沈雲錦若有所思的皺著眉,「這很顯然有人故意抹黑我。」

  「沒錯,在誰都聽得出來有人故意抹黑你,可是查不到是誰在暗中搞鬼。」頓了一下,沈雲鵬補充道:「不過,阿沐認為是大房所為,卻是沒有證據。」

  「四姊姊嗎?」

  「只能說是大房所為,無法確定四妹妹是否參與其中。」

  「沒有參與也不見得不知情。」沈雲錦唇角冷冷一勾,「我不過是個小丫頭,能得罪什麼人、礙著什麼人,最多也只有姊妹之間的不愉快。大房想使我難堪,自然離不開二姊姊或四姊姊,而二姊姊是庶出的,大伯母根本不會放在心上,也只有四姊姊這個寶貝疙瘩會讓大伯母斤斤計較。所以,無論四姊姊是否參與,這其中或多或少都有她的影子。」 

  聞言,沈雲鵬很驚訝又很心疼,「娘親說你變聰明了,膽子也變大了。」

  「我長大了,當然變聰明了,膽子也變大了。」她覺得用年紀來解釋自己的改變最省事。

  「是啊,我們錦兒長大了。」沈雲鵬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頭,「可是在大哥哥心目中,錦兒還是那個教人放心不下的小寶貝。」

  「以後我會照顧自個兒,大哥哥不必擔心。」回了侯府,他們兄妹分別住在前院後宅,他不可能一直看顧著她。

  沈雲鵬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時時刻刻守著妹妹,不過他已經安排好了。「阿沐在你的院子放了一個粗使婆子,姓楊,以後有事找她,她會聯絡我。」

  「兩位哥哥費心了。」

  「我和阿沐一直很愧疚,你受了委屈,我們卻什麼也不能做。」

  「兩位哥哥不必自責,不經事,不會長大。」

  她相信原主不會責怪任何人,那日身子不適原就不該出門,身邊的丫鬟也都勸了,可是最後卻向面子低頭,追究起來,錯在自己。

  「看你這個樣子,大哥哥就放心了。」

  「我們真的要回去了嗎?」沈雲錦抬頭左右看了一眼,這兒的一景一物費了她好多心思,終於有了家的感覺,她卻要離開了。

  「我知道你捨不得,可是這兒再好,也比不上一家人能夠在一起。」

  沈雲錦笑著點點頭,不過卻忍不住向她大哥哥炫耀這兒的一景一物,兄妹兩人就這麼聊著聊著,直到天黑,張如歆派人喚他們過去一起用膳。

*             *             *

  雖然瞧見齊明聿出現在她房裡已經不是稀奇事了,但是看他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沈雲錦不由得一把火往上冒,然後下一刻她就失控的衝過去抓起他的手咬下去,這樣真的很解恨……不是恨,而是惱,惱他怪裡怪氣的攪亂她,也不知道安了什麼壞心眼。

  「你知道嗎?除了我的女人,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在我身上留下記號。」齊明聿不但不生氣,還歡喜的唇角上揚。

  聞言,沈雲錦驚嚇的放開他,往後一跳。

  「來不及了。」齊明聿輕揉的撫著手上的牙印,咬得真夠狠的,不過,他喜歡!

        沈雲錦見了身子一僵,她是不是惹上大麻煩了?

  「這是你自找的,可不能怪我。」她必須將責任撇得一乾二淨。

  「若不是將我視為你的,何必在我身上留記號?」

  「才不是!我是懲罰你。」

  可為何心跳如此之快?難道潛意識裡真的將他視為她的?呸!不是!她只是太氣他了,氣到腦門生疼,然後就……可若面對的是其他男人,她也會如此嗎?

  「這樣的懲罰還真是特別。」齊明聿低頭在她的咬痕上落下一吻。

  沈雲錦瞬間紅了臉,又羞又惱。「這兒是姑娘家的閨房,你不請自來,不覺得很失禮嗎?」

  「我們之間用得著分得如此清楚嗎?」

  沈雲錦真不知如何反應,終於認清楚自個兒絕非他的對手,因為他的臉皮之厚是她拍馬也追不上的。

  齊明聿顯然知道適可而止,話題一轉,問道:「你是不是要回京了?」

  對哦,她怎麼忘了這事?沈雲錦無比甜美又充滿挑釁的對他一笑,「是啊,我就要回京了,可以離你遠遠的,最好從此不見。」

  不過,她根本不想回京,當然,絕對不是因為捨不得齊明聿,而是大哥哥的一席話讓她更加確定當初的事並不單純,原主很可能不是病死,而是遭人害死……若不是她取而代之,這個身軀如今已成了一杯黃土了。

  總之,危險就在生活的屋簷下,即使隱隱約約知道敵人是誰,但是防著人的感覺真的很累人。

  齊明聿笑了,看著她的眼神儘是寵溺,「無論到哪兒,你都甩不掉我,難道忘了我們的紅酒莊,還有京城的容錦閣嗎?」

  沈雲錦聞言臉色一僵,竟然忘了他們是合夥人,她根本甩不掉他。

  「承認吧,無論我們之間相距有多遙遠,你會一直惦記著我,」齊明聿刻意停頓一下,「慶豐的權貴官宦可都知道我要娶你。」

  臉色一變,沈雲錦咬著牙道:「那只是一個遊戲,你別想拿這事嚇唬我。」

  齊明聿搖著頭,糾正她,「怎能說我拿此事嚇唬你,這不是事實嗎?」

  「那幅畫已經燒掉了。」

  齊明聿故作傷心的抱著胸口,「你還真是狠心。」

  「我不喜歡麻煩,免得某人老是拿此事說三道四。」沈雲錦惡狠狠地一瞪。

  「可惜了,我覺得你那幅畫怪有意思的,隱藏著一種深意。」

  沈雲錦嚇了一跳,他瞧出來了嗎?

  「荷花是佳人,青蛙是貴公子,配在一起,成不了佳話,反而成了笑話。」

  「那原是一幅很簡單的畫,你要如此解讀,我還能怎麼說?」雖然她有此含意,但是她個人更偏愛另一層屬於童話故事的含意。

  齊明聿微微挑起眉,「真是我想太多了嗎?」

  「總之,我已經將畫燒毀了,你就不必再惦記著此事。」一直揪著此事不放,他到底想怎樣?

  「相信嗎?即使再也見不到那幅畫,你還是會一直惦記著。」他相信那幅畫已經烙印在她的心頭,想毀也毀不了。

  沈雲錦真想撕爛他的嘴巴,沒錯,雖然畫已經燒了,但就如同曾經烙印在身上的記號,表面消失不見,不經意一瞥又無預警的跳進腦海。

  只是這事她當然不能承認,正想著如何反擊回去,齊明聿突然又轉移話題——

  「回京當心一點。」

  「嗄?」沈雲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京中的貴女一個比一個還會耍心眼,你可別傻傻的被人當槍使。」

  她應該嗤之以鼻,覺得他真是小瞧她了,可是,為何她覺得自個兒的心好像被想著了?這個男人明明很可惡,沒想到他也會擔心她,還特地為了這種小事來囑咐她。

  「還有,丫鬟最好從這兒帶回去,人家安排的總是不好用。」

  這一點沈雲錦深表同意,而且早就想到了,只是時間上又急又趕,很難在人牙子那兒挑到滿意的丫鬟,再說了,這兒買的丫鬟沒見過世面,進了大門大戶的侯府肯定嚇得畏首畏尾的,就怕當不來幫手,反而被人家利用。

  「我有兩個丫鬟還不錯,給你用。」

  怔愣了下,沈雲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剛剛他帶給她的感動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必了,誰要你的丫鬟?」

  「我們之間無須如此見外,以後她們就是你的丫鬟。」

  沈雲錦氣得跳腳,「我才不是跟你見外……」

  「若是你不想讓莊子上的人知道我在這兒,最好小聲一點。」

  她隨即捂住了嘴。這幾日要收拾箱籠,她便讓紫燕回自個兒房間睡覺,別待在側間守夜,可是這兒的隔音效果不佳,一聲尖叫就可以將這個院子的丫鬟婆子引來了。

  「我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將我們兩個的名份定下來。」他可是樂意之至。

  「你別亂來,總之,我不要你的丫鬟。」

  「乖,別任性了,這事我們就此定下。」

  齊明聿的口氣很無奈,又帶著寵溺,若是花前月下,沈雲錦肯定會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可惜此時她只覺得瀕臨抓狂,這個男人根本無法溝通!

  這會兒說什麼都沒用,沈雲錦索性先趕人,「時間不早了,你該走了。」

  齊明聿也沒試圖賴在這兒不走,起身下了臥榻,然而走到窗邊之時,突然轉頭道:「對了,忘了告訴你一件事,我也要回京城了。」

  沈雲錦頓時呆若木雞。

  齊明聿愉悅的輕聲笑了,下一刻,他已經躍窗而去。

  若非緊咬著下唇,沈雲錦一定會尖叫。雖是合夥人,兩人免不了有所接觸,可是相隔千里與近在咫尺是截然不同的!

  她有一種噩夢降臨的感覺,這個男人定會搞得她天下大亂!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臉皮沒他厚,但反應能力不見得輸給他,她不至於應付不來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08:47 AM 編輯

【第十章】   回京一家團圓

  沈雲錦站在院子的樹下,看著丫鬟婆子們——將箱籠搬出去,再看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覺得很捨不得,今日一別,她應該再也沒有機會回到這兒了,而未來等著她的日子肯定不會有這兒的安寧樣和、自由自在。 

  頓時,一股濃濃的感傷攫住她,以至於紫燕帶著兩個陌生的丫鬟走過來,她也毫無察覺,直到紫燕拉了拉她的衣袖,喊了她一聲,她才回過神來。

  「姑娘。」

  「娘親回來了嗎?」沈雲錦的目光還是無法從平日生活的地方收回來。離開前,娘親不得不去沈家老宅跑一趟,按理,大哥哥來到這兒之時,娘親就應該通知老宅,可是為了隱瞞她們要回去的事,大哥哥讓娘親拖延至今日再說。

  「還沒,是隔壁莊子送了兩個丫鬟過來,說是姑娘請王妃幫忙買的丫鬟。」紫燕的聲音有些悶悶的,姑娘為何沒事先知會她一聲?

  「什麼?」沈雲錦驚嚇的轉頭瞪著紫燕。

  紫燕側過身子,後面的兩個丫鬟一上前行禮。

  「姑娘,奴婢黃桔,我很能幹,而且懂得拳腳功夫。」

  沈雲錦一聽到「拳腳功夫」,衝到腦門的火氣頓時煙消雲散。

  「姑娘,奴婢是橙花,雖然只有十二歲,但是手腳靈活,記性又好,跑腿和逃跑的本事都是最頂尖的,安排在二等丫鬟很適合。」

  這會兒沈雲錦完全拒絕不了。齊明聿真的很體貼,一個丫鬟能夠近身保護她、另一個可以幫她跑腿兼打探消息,這是她很需要的幫手,更重要的是,她們保證不是文定侯府任何一方勢力的眼線,她用起來也安心多了。

  「姑娘,這是奴婢和橙花的身契。」

  黃桔將手上的匣子遞給沈雲錦。

  雖然這種毫無招架的感覺真討厭,不過沈雲錦是很實際的收下來。

  黃桔和橙花恭敬的行禮道:「請姑娘賜名。」

  「不用了,你們的名字很好聽。」她覺得她們的名字應該改過了,若她為了跟齊明聿唱反調改了她們的名字,反倒顯得她有多在意他似的。

  「奴婢以後會用心伺候姑娘。」兩人再次恭敬的行禮。

  「以後你們在我面前別用『奴婢』這兩個字,我不喜歡。」

  兩人還來不及應「是」,紫燕就委屈的搶著道——「姑娘何時請安王妃買丫鬟?為何事前沒告訴奴婢一聲?」

  沈雲錦的表情僵住了,這丫頭是故意打她的臉嗎?儘管早就習慣她一鬧彆扭或是要阻止她幹什麼事時就喜歡自稱奴婢,可是,也不應該挑在這個時候啊。

  「這是因為時間很匆忙,又不確定王妃能否買到合適的丫鬟,我就想等王妃送丫鬟過來再說。」她覺得自己真的不是一塊當主子的料,在她身上根本找不到主子應該有的威嚴。

  紫燕顯然無法接受她的說詞,難過得眼眶都紅了,「姑娘是不是覺得奴婢很笨,沒本事照顧好姑娘?」

  嘆了一口氣,沈雲錦舉起右手,在紫燕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傻瓜,若是我身邊的事全丟給你,豈不是累死你?還有,我身邊應該有兩個一等丫鬟,四個二等丫鬟,我不在這兒添人,回去之後也要添人,而且還不知道是從哪兒塞過來的人,你覺得我在這兒添人好,還是回去再添人?」

  怔了半晌,紫燕終於反應過來了,「對哦,我怎麼忘了?」

  「府裡應該不知道我提早回去的事,如今我院子想必還未添人,我當然要先下手為強從這兒帶回去,不是嗎?」

  紫燕用力的點點頭,「當然要從這兒帶回去。」

  「所以,你跟黃桔和橙花好好相處,我們在侯府的日子才會過得舒心。」

  「我知道了,我會跟她們好好相處。」

  紫燕熱情的主動過去牽黃桔和橙花的手,還囑咐她們大家將來要當好姊妹,黃桔和橙花很給面子點頭應是。

  這時沈雲鵬走進院子,看到箱籠都搬出去了,沈雲錦卻還跟丫鬟們悠閒的站在樹下,快步來到妹妹前面,「娘親應該快回來了,你怎麼還在這兒?捨不得走嗎?」

  沈雲錦坦白道出內心的不捨,「這兒的生活單純快樂。」

  「別怕,大哥哥不會讓人欺負你。」

  「不是,我就是討厭麻煩。」

  「凡事有大哥哥,沒有人敢找你麻煩。」

        她也不是怕人家找麻煩,而是喜歡平靜的日子,這幾年在慶豐府的日子太安逸了,將她養成一個毫無戰鬥的人……不,其實她這個人本身就缺乏戰鬥力。

  但沈雲錦當然不會解釋那麼多,只是點點頭。

  沈雲鵬遞了一本冊子給她,「這是我讓阿沐為你準備的東西,是關於府裡如今的情況,這一路上你仔細研究,回去後不至於太陌生,總是處在被動。」

  「大哥哥費心了。」

  「不過,阿沐畢竟無法在後宅自由行走,很難掌握實際情況,這還是要靠你自個兒回去之後慢慢觀察。」

  「我明白。」

  「還有,爹的意思是,我們還是悄悄回去,別大張旗鼓。」沈雲鵬顯然對此事不太滿意,口氣有些不悅。

  「我倒覺得這樣很好,我來這兒的事又不是多光彩,回去當然低調一點。」

  「我是怕有人藉此生出閒言閒語,落實你失儀之名。」

  「失儀之名是父親給的,如何能怪別人閒言閒語?」

  頓了一下,沈雲鵬擔心的道:「你還是不肯原諒爹。」

  「沒有,只是覺得嘴巴長在人家臉上,我們又管不了,何必在意他們說什麼?」她也不是多清髙,可以對他人的言語無動於衷,只是分得清清楚楚,若是出於惡意,當然沒必要擺在心上跟自己過不去。

  沈雲鵬聞言一笑,「這說法倒是新鮮。」

  「難道不是嗎?」沈雲錦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人的嘴巴最可怕了,死的可以說成活的,假的可以說成真的,虛的可以變成實的,好意可以變成惡意,我又不是傻子,何必隨著人家的言詞時而歡喜時而憂愁?」

  「我們錦兒是個聰慧的姑娘。」

  「這是當然,大哥哥別再為我操心了,我可以應付。」

  「好,時候不早了,我們還是先上馬車等娘親。」

  沈雲錦點了點頭,再一次深深的看了四周一眼,隨著沈雲鵬走了出去。

*             *             *

  回京這一路上,無論是坐馬車或是搭船,沈雲錦除了熟記沈雲沐準備的資料,就是聽黃桔和橙花閒扯京中的人事物——這顯然是齊明聿交代的,要不,她們何必事無大小的將京城的一切塞進她的腦子?

  老實說,她很感動,經由她們的言談,不難猜到她們是齊明聿臨時從京中調來她身邊,而身邊有了她們兩個,大大降低她的不安。

  其實,她此時心情並非像外表如此平靜,即便敵人的位置相當明確,但卻是如同家人一樣的存在,而且她根本不清楚自個兒如何成了人家的眼中釘。總結來說,對於一個不太歡迎自己的地方,她當然會忐忑不安。

  總而言之,當她在夜幕低垂的時候進了文定侯府,還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姑娘,我們回來了。」紫燕真的很興奮,自從姑娘說過有機會讓她回家一趟,她就盼著能趕快回到京城。

  「真的回來了嗎?」她突然生出一股怯意。雖說是悄悄回來,不必一進門就被群稱為家人的陌生人團團圍著噓寒問暖,但是二房的親人——父親和小哥哥卻不能不見。

  她一直認為這個父親是個渣夫、渣爹,可是當大哥哥問起四年前的事,她隱隱約約覺得其中可能有所誤會,父親將女兒送走很可能是基於一種保護,只不過他用了一種不太聰明的做法,使得被陷害的女兒有了無法抹去的污點,就算她很想幫原主恢復名聲,可是,若非作惡的人自個兒招了,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之後,就是想查清楚也無從查起。

  下了馬車,換了轎子,她在搖搖晃晃中進了父母親的院子——文荷院。

  看到應該是陌生人的父親,她卻感覺到內心深處湧出一股孺慕之情,頓時她就明白了,原主與父親的感情很深厚。

  「我的喜兒長大了,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沈紀庭激動的將女兒摟進懷裡,即使是個大姑娘了,在他眼中,依然是那個喜歡窩在他懷裡聽故事的小丫頭。

  眼淚不聽使喚的滾下來,沈雲錦從「喜兒」這個小名就知道原主深得父親喜愛,可是,這位父親永遠不會知道,他真正的女兒已經死了。

  「對不起,爹讓喜兒受委屈了。」

  沈雲錦無法言語的搖著頭。

  「以後,爹再也不會讓喜兒受到委屈。」

  「爹,您別一直霸佔著錦兒,還有我,以後誰敢欺負你,小哥哥揍扁他,教他突著喊爹找娘……」

  沈雲沐剛剛搶到沈雲錦,正想摟進懷裡,就被某人賞了一顆栗爆,痛得他只能抱頭哀嚎。

  「錦兒已經是大姑娘了,不是你能隨意抱在懷裡的小娃兒。」沈雲鵬看得很不爽,他都不敢抱了,這小子竟然妄想趁亂滿足私慾。

  「錦兒在我眼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娃兒。」沈雲沐惱怒的對沈雲鵬跳腳,差一步,他就可以抱到粉嫩嫩的妹妹了。

  「我看沒長大的小娃兒是你。」

  「哥未免管太多了,錦兒又沒意見。

  「錦兒善良,不忍心教你難堪。」

  「哥是嫉妒我吧。」哥哥規矩多,不像他沒臉沒皮。

  「我何必嫉妒你?我們站在錦兒身邊,人家只會以為我是錦兒的哥哥。」沈雲鵬和沈雲錦皆像母親,而沈雲沐像父親,偏偏沒有父親文人的氣質,這與他好武不擅文有關。

  這兩人肯定有戀妹情結。沈雲錦看著他們你來我往,幸福的笑了,回來真好,因為有愛她的家人。

  這一頭吵吵鬧鬧,沈紀庭已經悄悄走到嬌妻面前,恨不得將她摟進懷裡狠狠的疼愛,可是大庭廣眾之下又不敢放肆,只能心疼的看著她,溫柔的道一聲,「辛苦了。」

  張如歆柔情萬千的搖搖頭,「我們在那兒很好,就是惦記著你們,你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鵬兒在外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沐兒練武又老是弄得滿身是傷,最教我掛心放不下。」

  「你老是掛念我們,難怪痩了。」沈紀庭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龐。

  「沒痩,錦兒突然迷上各式各樣的吃食,經常躲在廚房搗鼓,我們都養胖了。」

  「錦兒迷上各式各樣的吃食?」除了父女獨處時,沈紀庭也是跟著眾人喊錦兒「是啊,錦兒可厲害了,連李嬤嬤都誇她有天份。過幾日歇息夠了,我讓錦兒親手給夫君準備一桌,全是夫君沒嚐過的吃食。」

  「好,你將錦兒照顧得很好。」沈紀庭回頭看著眉開眼笑的女兒,完全不見當初奄奄一息的樣子……當時,他真的以為自己會失去女兒,還好遇到貴人相助。

  「夫君錯了,是錦兒將我照顧得很好。」張如歆看著女兒的眼神充滿驕傲,「錦兒變了,變得開朗而勇敢,當我想念你們,食不下咽,她就逗我笑,想方設法地讓我吃下半碗飯。她還教我種花、做香露,讓自個兒心情變好。」

  沈紀庭冷不防像個登徒子似的湊近嬌妻身邊,「難怪我覺得你身上有一股花香,這是你自個兒做的香露嗎?」

  張如歆嬌羞的睞了他一眼,「你鼻子可真靈。」

  「我要牢記你身上的味道,鼻子怎能不靈?」沈紀庭在嬌妻面前可是很善於甜言蜜語的,完全脫離平日目不斜視的端方君子形象。

  張如歆的臉更紅了,低聲罵了一句「討厭」,就看見三個孩子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夫妻,瞬間呆若木雞。

  沈紀庭倒是不慌不忙,還擺出父親的姿態.「你們該進來給父母磕頭了。」

  他悄悄勾了一下嬌妻的手,轉身走進屋子,張如歆像個小媳婦似的跟在夫君身後。

  沈雲錦見了,嘴角往上揚起。上一世她最大的夢想就是父母感情甜蜜,家庭幸福圓滿……如今這個夢想算是實現了,雖然不是同一世。

  「進去吧。」沈雲鵬伸手摸了摸沈雲錦的頭。

  沈雲錦回過神來,點頭跟著兩個兄長進屋子。

*             *             *

  文荷院裡一片溫馨和樂,而另一頭的文德院卻像經歷了地震。

  「什麼?」文定侯夫人江氏激動得完全失去平日的優雅,連手上的茶盞摔了也沒察覺。

  吳嬤嬤指示丫鬟悄悄將地上的碎片收拾,同時又說了一遍,「二夫人和五姑娘回來了,半個時辰前悄悄從後門進來,直接回了文荷院。」

  「不是說年底嗎?為何事前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跑回來?老宅那邊為何沒有送消息過來?」江氏跳起來,急躁的走過來走過去。她最討厭這種突發狀況,感覺事情完全脫離她的掌控。

  「聽說是二公子結束遊歷回京,順道繞去慶豐接她們回來。」

  「若非二爺傳話,鵬哥兒不會擅自作主接她們回來,可是,為何事前一點風聲都沒?不是教老宅那邊留意她們,有事要遞消息過來嗎?」

  夫人只有第一年派人送東西過去,後來就再也沒有動靜了,老宅那邊哪會真心幫夫人盯著二夫人?

  吳嬤嬤只敢腹誹,頓了一下,不安的問:「二爺是不是察覺到什麼?」若不是心存防備,豈會事前一點風聲也沒有透出來?

  眼皮跳了一下,江氏急忙道:「我也不過是讓那丫頭多病上幾日,又沒對她做什麼。」

  「雖是如此,但是五姑娘當時情況極為兇險,大夫都說沒救了,二爺會不會誤會我們想謀取五姑娘的性命?」

  事發之後,無論老夫人的態度如何,二房一直暗中調查此事,只是後來不了了之,畢竟沒有證據,但也不難看出其中有大房的影子。

  江氏狠戾一瞪,「當時她情況兇險,是因為她的身子原本就比常人虛弱,與我們有何關係?」

  吳嬤嬤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老奴該死,這張嘴巴就是不會說話。」

  「如今她不是好好的嗎?二爺有必要揪著過去的事不放嗎?」江氏從不認為自個兒有錯,不過是取走一、兩味藥,又不是下毒誤害性命,再說了,二爺若真知道什麼,當初為何不為女兒討公道?

  「可是,二爺為何如此神秘?如今我們想安插眼線到五姑娘身邊,可就不容易了。」

  雖然文定侯府的爵位落在侯爺頭上,但是誰都知道府裡真正的支柱是二爺——學識淵博、深受皇上敬重的國子監祭酒,而二爺這個人看似溫文爾雅,事實上是一個強硬有主意的人,就是老夫人送進他房裡的丫鬟,也可以不留情面的退回去,正因如此,老夫人不喜歡二夫人,連帶著不喜歡五姑娘,以至於五姑娘在牡丹園鬧了笑話,明知此事有貓膩,卻以五姑娘生病為由將此事壓下來。

  總之,二爺在安定侯府是不能挑戰的存在,不單單吳嬤嬤,府裡的奴才都很敬畏他。

  江氏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也不想費心安插眼線到那丫頭身邊。」

  她根本看不上沈雲錦,軟弱可取,哪是月兒的對手?偏偏是二爺唯一的嫡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大夥兒也只能跟著吹捧她、討好她。

  「夫人還是在錦繡閣或文荷院收買個丫鬟或婆子,掌握她們的動靜總不是壞事。」

  「這倒是。」

  江氏看不上沈雲錦,但是對張如歆充滿嫉妒。張如歆氏美若天仙、溫柔婉約,要緊的是她得到夫君的獨寵,而她的夫君還是令姑娘傾心的佳公子,她就算沒有侯爺夫人的身分,卻連公主、郡主都羨慕她。

  「四姑娘的親定還未定下。」吳嬤嬤提醒道。

  她老早就勸夫人趕緊將四姑娘的親事定下,可是夫人堅持及笄之後再來相看,畢竟五姑娘不在,老夫人那兒有什麼好親事,首先想到的是四姑娘。

  「不急,母親答應了,絕對會給月兒挑一門好親事。」

  「老夫人不喜歡五姑娘,但是很看重五姑娘。」老夫人是很實際的人,個人喜惡是次要,家族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事。

  「真是笑死人了!」

  原本被江氏趕到側間的沈雲月盛氣凌人的走出來,沒好氣的將吳嬤嬤推到一旁。笨口拙舌的老太婆,看了真令人礙眼!

  「四年前若不是因為二叔父,我才沒有將她放在眼裡,如今有了失儀這個污點,又在鄉下待了四年,那丫頭肯定成了粗鄙無知的村姑,若不是那些窮酸的學子想靠二叔父提撥,誰會願意娶她為妻?」

  江氏同意的點點頭,「今日不同於四年前,如今權貴之家想跟文定侯府結親,也會挑選侯爺之女。」

  沈雲月驕傲的冷哼一聲,「這是當然,論身分,我比她尊貴,論才情,她一個鄉下野丫頭能與我相提並論嗎?」

  「是啊,以前就是沒出息的,如今只怕更見不得人。」

  兩眼猛然一亮,沈雲月不懷好意的道:「我真好奇那個丫頭變成什麼樣子。」

  沈雲錦什麼都不如她,只是有個做國子監祭酒的父親,學生滿佈天下,深得士人推崇,這才硬生生地壓在她這個侯爺的嫡女頭上,真是氣人!  

  江氏睇了女兒一眼,故意訓道:「如今你們兩個是天壤之別,你與她比較什麼?」

  「我才不屑跟她比較,不過看她變得又笨又呆,也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

  沈雲月最討厭的人就是沈雲錦。沈家的嫡女有三個,可是最受矚目的永遠只有一個——沈雲錦,直到沈雲錦去了慶豐府,她才成了沈家姑娘最光彩的那一個,因此如何願意沈雲錦回來再次搶走屬於她的光環?

  「張氏不至於讓女兒變得又笨又呆。」江氏倒沒有失了理智。

  沈雲月笑得更邪惡了,「說不定二嬸母也變得又老又醜。」

  「不可能,你二嬸母可是個美人胚子。」江氏兩眼卻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二嬸母被二叔父遺棄在鄉下的破爛莊子,日子多苦難,再美麗的花兒也會枯萎。」沈雲月可沒忘了被她娘弄到莊子的那些姨娘,往往撐不到一年就變得又老又醜,兩、三年就病死了。

  「也是,沒了夫君的寵愛,日子又過得如此悲慘,怎麼可能依然貌美如花?」

  江氏真的很期待看到張如歆變得慘不忍睹。「娘,明日我們早一點去祖母那兒,我要第一個見到沈雲錦……算了,我們還是晚點過去,免得被嚇壞了。」想像那個畫面,沈雲月忍不住咯咯咯的笑了。

  「無論她們變成什麼樣子,你都要忍住,別鬧笑話,免得老夫人不髙興。」

  沈雲月噘著嘴,「知道了,明兒個我絕不會在眾人面前失態。」

  母女兩個壞心眼的興奮了一夜,等著看張如歆和沈雲錦的笑話,沒想到隔日一早見到沈雲錦,兩人都傻了。

  這個容貌艷麗,氣質沉穩內斂的沈雲錦怎麼會是記憶中那個軟弱的膽小鬼?

  這個打擊太大,母女倆回到文德院還怔愣的回不了神,不知道究竟哪兒出了差錯,老天爺怎能跟她們開這麼大的玩笑?

  家宴之後,沈雲錦就窩在錦繡閣不出門。還未熟悉這兒之前,她不想亂闖,也不想招惹麻煩,至少要先弄清楚誰對她沒有敵意,誰又瞧她不顧眼,可是,有人卻不願意讓她安安靜靜的過日子。

  「你真的是沈雲錦嗎?」

  這幾日,沈雲月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沈雲錦的轉變,她猜想各種可能,甚至覺得這一位是冒牌貨,至於真正的沈雲錦,當然早就病死了。

  沈雲錦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兒,懶洋洋的抬起頭來,似笑非笑的看著眼前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沈四姑娘——這是她對沈雲月的看法。文定侯府最複雜的就數大房,大伯父的後宅每年都有新人,而大伯母是每年弄走一名老人,這種情況下,沈雲月好歹見識過大伯母與小妾鬥爭的戲碼,為何連說個話都不會?

  「你認為我是誰?」

  「二嬸母從哪兒找你來冒充沈雲錦?」

        「不錯,想像力豐富,可是,好歹用點腦子。」

  怔愣了下,沈雲月尖聲叫道:「你說什麼?」

  「你對我有疑問,可以去向祖母說,問我何用?難道我會承認自個兒是冒牌貨?」如此簡單的常識還要她指點,這不是沒腦子嗎?

  「我……因為你根本不是我認識的沈雲錦。」

  「你也不是我認識的沈雲月。」

  沈雲錦不著痕跡的看了紫燕一眼,根據這丫頭提供的訊息,沈雲月確實驕蠻了點,可是倒也懂得裝模作樣,絕不會發生眼前這種狀況,宛若村姑上身。她不能不說,有個潛在的競爭對手不是壞事,瞧,少了她沈雲錦的日子,沈雲月過得太忘形了,以至於形象完全崩潰,如今連掩飾的能力都沒有了。

  沈雲月頓時呆住了。

  「四姊姊總覺得自個兒是侯爺之女,高人一等,那就應該要有高人一等的樣子,如此大呼小叫,怎麼看都像個村姑。」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老師,不過,就不知道這個腦子不太靈光的丫頭受教嗎?

  「你才是村姑!」沈雲月終於回過神了,可是態度明顯收斂了。

  「村姑又如何?村姑活得恣意瀟灑,侯爺之女卻是連提髙嗓門都怕招來閒言閒語。」沈雲錦故意拍了拍胸口,「我真慶幸自個兒不是侯爺之女。」

  沈雲月恨恨的咬牙切齒。若非她爹是嫡子,又沒犯什麼錯,祖母原是要二叔父承襲爵位,為此,父親與祖母鬧得很不偷快,還好二叔父很重視禮教,認為祖宗規矩不可亂,硬是勸祖母息了這分心思,文定侯的爵位才穩穩的落在她爹頭上。

  「若四姊姊想上這兒做針線活,我很歡迎,可是若是來這兒大呼小叫,恕不奉陪,我可不想過陣子聽見閒言閒語,說什麼五姑娘也不知道使了什麼手段,竟然害四姑娘變成了村姑。」

  回府之後,娘親終於意識到這些年疏忽她的女紅,因此教崔嬤嬤每日都要指點她一個時辰的針線活,十日之內要交出一條帕子,她都快被搞死了,別說原主自幼不沾針線活,她這個穿越過來的更是不行。

  聞言,沈雲月臉色一變,一雙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你是什麼意思?」

  沈雲錦無辜的眨著眼睛,一副不知道她為何如此大驚小怪的樣子,「我能有什麼意思,還不是擔心人家說我害你,難道四姊姊沒聽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嗎?你老是跟村姑在一起,侯爺之女髙髙在上的形象當然會漸漸受到影響。」這丫頭絕對心裡有鬼,當初恨不得毀了原主名聲的人裡保證有她一份。

  是啊,她只要在沈雲錦面前就會控制不住情緒,原來是受到村姑的影響……以後還是離沈雲錦遠一點,免得失了她侯爺之女的身分。

  沈雲月驕傲的抬起下巴,「我勸你以後還是識相一點,最好別出現在人前,京中的人可沒忘了你四年前失態鬧出來的笑話。」

  略微一頓,沈雲錦的目光轉為打探,卻狀似疑惑的問:「真是我失態鬧出笑話,還是有人在後面推一把陷害我?」

  沈雲月的身子微微一顫。冷靜,娘親說過,這事絕對查不到她頭上,當時她推的是左副都御史家的姑娘,只是最後遭殃的是沈雲錦。

  「這太可笑了,難道以為栽贓給別人,就可以挽回自個兒的名聲嗎?」明知她可以將此事推得一乾二淨,但是難免心虛,聲音不受控制的微微顫抖。

  「四姊姊知道嗎?老天爺是公道的,作惡之人總要付出代價,不過是時間問題。」沈雲錦唇角一勾,「我只是覺得名聲只是一時的,日子過得好不好從來不在於名聲,而在於為人處事的態度。」

  「你少說風涼話,哪日遭人白眼嘲弄,可別怪我沒警告你。」

  沈雲月冷哼一聲,轉身快步離開,彷彿後面有惡犬追著她似的。

  半晌,沈雲錦很困惑的問:「紫燕,知道四姊姊為何如此忌憚我嗎?」她不知道用「忌憚」是否恰當,可是說沈雲月怕她也不妥,總之,好像她的存在對這丫頭造成極大威脅,這不是很奇怪嗎?

  「有嗎?」紫燕完全感覺不出來。

  沈雲錦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這丫頭是不是太遲鈍了?

  「這是因為二爺的關係。」黃桔不愧是齊明聿送來的丫鬟,見識就是不一樣。

  「我爹?」

  「雖然二爺只是從四品的國子監祭酒,但是每個國子監的學子都是他的學生,換言之,朝廷有很多髙官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夫子,在文人之中很有影響力,更別說二爺還是諸位皇子的啟蒙夫子,皇子七歲之前全是由二爺負責傳授學問,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皇上對二爺的信任與敬重,也因此將來無論哪位皇子繼位,二爺都是帝師。」

  沈雲錦嚇了一跳,「沒想到我爹的份量如此大!」

  黃桔忍俊不住的噗嘯一笑,這位姑娘真的很可愛。

  「不過,就算我爹很厲害,她也沒辦要如此忌憚我啊。」

  「兩位姑娘同年,權貴之家若是有意與文定侯府結親,肯定會先挑選姑娘。」

  「那又如何?我終究只能花落一家。」

  「雖是如此,但是權貴之家免不了要比較,這家得了姑娘這個媳婦,那家如何願意屈就四姑娘?除非兩家的地位原本就不同,如此一來,四姑娘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嫁得比姑娘還好。」

  沈雲錦微微挑起眉,這會兒真明白了,原來她是在婚姻大事上頭礙著人家了。

  「姑娘有所不知,若非姑娘與幾位皇子年齡不符,姑娘說不定早就被皇家相中,成了皇家媳婦。」 

  沈雲錦冷不防地打了一個寒顫,「還好,逃過一劫。」

  黃桔又忍不住笑了,難怪世子爺喜歡這位姑娘,為她費盡心思。「權貴之家的姑娘可都很想當皇家媳婦。」

  沈雲錦嘿嘿一笑,不予置評。

  「姑娘,我回來了。」橙花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

  「今兒個回來可真晚……咦?你這小丫頭如何捨得花銀子買糕點回來孝敬你家姑娘?」

  沈雲錦看著橙花將手上的食盒擺上几案,掀開蓋子,兩眼瞬間放光。

  錦繡閣沒有小廚房,若她嘴饞想做點好吃的,只能去文荷院,可這動靜太大了,又很麻煩,所以這幾日,她老覺得嘴巴像個受虐兒,連點像樣的食物都嚐不到。

  原本,她可以讓跑腿的橙花從外面買回來,可是府裡如今各處都在關注錦繡閣,太過招搖總是不好,而且橙花出門是幫她做市場調查,豈能分心給她張羅美食?不過,私心還是期待橙花自動買糕點回來孝敬她,偏偏這丫頭是個小氣的,教她拿銀子買糕點請人,絕不可能。

  「我路過一品香遇到鎮國公府的侍衛大哥,侍衛大哥特地買來孝敬姑娘。」

  沈雲錦正要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為何要孝敬我?」

  「侍衛大哥在慶豐時吃過姑娘做的糕點,一直想謝謝姑娘,得知姑娘回京了,便想讓姑娘嚐嚐京城最有名的一品香。

  原來如此!沈雲錦放心的拿起一塊綠豆糕放進嘴裡,這香甜可口、軟而不膩的滋味真是太棒了!

  不過,剛剛咽下口中的糕點,她便想到一件事,「等一下,那位侍衛大哥在慶豐時吃過我做的糕點,他豈不是世子爺身邊的人?」

  橙花點了點頭,姑娘的反應還真是機靈。

  「世子爺回來了?」

  「我沒見到世子爺。」

  沈雲錦突然食不下咽了,這些糕點看起來好像某人的臉……她有預感,這些糕點的目的是為了打招呼,宣告他回京了。

  這個男人真是討厭死了,回來就回來,有必要如此囂張的宣告嗎?

  橙花見她一臉陰鬱的表情,擔心的問:「姑娘不吃了嗎?」齊白大哥干交代萬囑咐,這些糕點是給姑娘的,她們想吃也要等姑娘飽了、膩了、沒胃口了。

  「吃啊,為何不吃,你們也吃。」沈雲錦拿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大口大口的咀嚼,莫名的竟覺得很解恨。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09:38 AM 編輯

【第十一章】 你是我的人

  當沈雲錦邊吃糕點邊咒罵某人,某人已經悄悄進宮見皇上。

  皇帝看了齊明聿呈上來的書信,久久不發一語。

  「皇上也不必太驚訝了,嫡子都生了,皇上還是一點表示也沒有,難怪人家心急。」

  齊明聿絕對是在看好戲,皇上自個兒可是過來人,先皇一早屬意皇上承繼大統,但又不願意早早立太子,甚至還用瑞王磨練皇上,最後卻磨出瑞王的野心。皇上沒有記取先皇教訓,還意圖藉大皇子磨練心目中的太子人選,給大皇子實權,也認可其能力,可是偶爾又要打壓一下,試問大皇子會是何種心情?他的心情肯定忐忑不安,此時有人煽風點火,他豈能不動心?!

        皇帝冷冷的睞了他一眼,「真好心,還幫他說話。」

  「這不是事實嗎?」

  齊明聿不是不怕皇上,而是清楚皇上喜歡他始終如一,一如他們當初在西北的時候,對皇上來說,西北的四年是非常珍貴的一段記憶,在那兒沒有貴賤之分,人人上了戰場就只能有一個念頭——我要活下來。活下來之後,人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恣意而瀟灑,因為沒有人知道下一刻上了戰場,能否還有機會如此享受人生。登上九五至尊,什麼都有了,但是想的也多了,就是枕邊人對自己好,都要懷疑她是不是在算計什麼,累啊!

  略微一頓,皇帝彷彿隨口一問,「你認為朕應該封他為太子嗎?」

  「這是皇上的家務事。」換言之,他們又不是一家人,幹麼問他意見?

  皇帝不當一回事的繼續問:「你認為朕應該立哪個兒子為太子?」

  「皇上要認微臣當乾兒子嗎?」

  皇帝笑了,一掃剛剛看到書信的陰霾,「你還真敢要!」

  「皇上敢給,微臣當然敢要。」一道聖旨壓下來,難道還由得了他嗎?

  皇帝挑釁的揚起眉,「你以為朕不敢給嗎?」

  「皇上豈有不敢?皇上要砍某人的頭,也不過是一句話,可是下決定之前,總要琢磨這個考量那個,皇上要計較的事實在太多了。」

  這不就是說他不敢嗎?皇帝沒好氣的冷哼一聲,可是終究無法反駁,半晌,才孩子氣的擠出一句,「你還真敢說。」

  「皇上總是讓我有話直說,不是嗎?」

        皇上嘲弄的唇角一勾,「朕問你選哪個皇子當太子,你為何不說?」

  「微臣真的覺得這是皇上的家務事。

  齊明聿真是無辜至極,若他真的敢表示意見,明日那些言官就要彈劾了……忘了,他是悄悄回京,言官不好一得到消息就彈劾他,總要拖上幾日再行動,而且皇上的御書房如同鐵桶,皇上就是有意給他添堵,也會過幾日再將消息放出去。

  「你就不怕朕選出一個沒出息的太子。」大臣們喜歡在立太子一事上頭指手劃腳,說白了,還不是擔心他這個皇上由著私心,沒有審時度勢,選出一個合乎大眾利益的太子,又導致一次皇家悲劇——瑞王事件。

  「不怕,皇上英明睿智。」

  皇帝「哈」了一聲,故意陰陽怪氣的道:「馬屁精。」

  「皇上公道一點,說實話還得冠上罪名,以後微臣還敢說實話嗎?」當臣子若不懂得拍馬屁,往往死得更快,他可是很惜命的。

  「朕不過說你是馬屁精,何時給你冠上罪名?」

  「原來微臣誤解了,請皇上見諒,微臣最近被嚇得膽子都縮成了小老鼠。」

  皇帝剛剛拿起茶盅啜了一口,差一點將入口的茶水噴出來,膽子縮成小老鼠?他忍不住翻白眼,可是倒也懶得在此事上頭與齊明聿糾纏。「朕的心也是偏的,若選了一個你瞧不上眼的,只怕你要在心裡偷偷罵朕是昏君。」

  「皇上冤枉,人心本來就是偏的,無論皇上選哪一位皇子當太子,都是理所當然,皇上何必想太多了?」

  這是齊明聿的真心話,各人有各人的利益,不管哪一位皇子當太子,總是有人不滿意,當到皇上還要顧慮別人是否滿意,這也太沒出息了。

  是啊,他選哪個兒子當太子,不都是理所當然嗎?皇帝不再糾結此事,揮了揮周皓平的書信,「小六說你要保張毅山,難道不覺得他太荒唐了嗎?」

  「他算得上好官,而且此時也不宜動他。」

  沒錯,至少在周啟曜那個逆子的私兵找到之前,絕不可以動張毅山,可是,豈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朕若平白無故的饒了他,豈不是成了昏君?」

  「當然是要將功折罪。」

  「你想借他的手查清楚那個逆子幹的事?」

  「大皇子防著安王,防著微臣,也防著皇上派去那兒的每一個人,而張毅山卻是那兒的地頭蛇,比我們更方便行事。」

  「你真的認為那個逆子在慶豐幹的事跟瑞王有關?」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私兵之事他能容忍,但是勾結一個早就死了的逆賊,這是萬不可饒恝。

  「微臣不相信巧合,除非安王看錯了。」他不願意將話說死了,但是兩者同時牽扯到慶豐這地方,說他們沒有關係,傻子才信。

  皇帝不悅的瞪人,「小六不可能看錯了。」

  「微臣只是提醒有這種可能性。」

  皇帝擺了擺手,懶得跟他計較,終於鬆口允許他保下張毅山,「好吧,朕給他將功折罪的機會,三個月之內確定那個逆子在慶豐幹的勾當,還有,找到瑞王的下落。」

  「三個月太趕了。」

  「瑞王一日不除,朕一日寢食難安。」

  齊明聿還能說什麼,只能盡而為了,萬一三個月內找不到人,再謀他策。

  「聽說你在慶豐遇到心儀的姑娘?」

  皇帝戲讓的對他揚起眉,「要不要朕給你一道賜婚的聖旨?」

  齊明聿不屑的「哼」了一聲,「微臣得靠皇上賜婚才將人娶回來,這太丟臉了。」皇上哪是真心想賜婚,根本是想知道他看上哪家姑娘。

  皇帝又忍不住瞪人了,「能夠得到朕賜婚,那是無上光榮。」  

  「待兩家過了明路,微臣再請皇上賜婚。」

  這小子的嘴巴是蚌殼嗎?「聽說那位姑娘很出色,不怕人家捷足先登?」

  「不會。」有了四年前那個污點,加上在鄉下待了四年,京城的達官顯貴不會輕易定下這樣的媳婦。

  「你確定?小六說你看上的姑娘來頭不小。」

  他倒忘了沈祭酒不是簡單人物,想與他結親的權貴絕對不會計較沈雲錦那個小污點,再說見了她之後,誰會在意她鄉下待了四年。可是,齊明聿還是驕傲的道:「皇上認為微臣會擺平不了嗎?」

  聞言,皇帝也不好繼續糾纏不放,只能嚇嚇他,「你可別忘了自個兒惡名昭彰,若非貪圖鎮國公府的權勢,人家只怕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你。」

  皇上真是太卑鄙了,他可不會上當。

  可是一離開皇宮,齊明聿越想越不放心,低聲交代齊白,「你派人傳話給橙花,三日後午時我在四海書齋等沈姑娘。」

  「沈姑娘想出府恐怕不容易。」

  「你不必替她擔心,她狡猾得很,總能想到法子。」

  齊白只能應了,立馬派人傳話給橙花。

*             *             *

  當慶豐那邊傳來的消息一次又一次證明齊明聿乃閒人一枚,周啟曜的心情終於放鬆下來,可是轉眼之間,風雲變色,齊明聿竟然悄悄回京,而且進了宮,父皇還在御書房見他……御書房可是父皇的機密重地,若非父皇有意透露出來消息,誰也別想從那兒打探到什麼。

  「這是這怎麼回事?為何岷川那兒事先一點消息都沒有?」如今周啟曜是驚訝又茫然。

  「齊明聿不是在岷川,而是在慶豐,他有心隱密回京,陳郢如何得知?」梁孟哲覺得他太大驚小怪了,皇上將齊明聿從西北召回來,原就是要他接下京城防務,無論基於何種理由不得不讓他離開京城,也不可能太久。

  「不是一直派人盯著嗎?」自從齊明聿去了慶豐府,他夜夜難以成眠,好不容易覺得安心了,齊明聿卻沒有預警的回來了,完全教人摸不著頭腦,這教他如何不擔心?

  「殿下不是要陳郢別盯得太緊嗎?而且齊明聿在慶豐時,幾乎不出安王的莊子,陳郢也不便派人守在那兒?」

  被懸在半空中,周啟曜難以抑制紛紛擾擾而來的各種思緒,「父皇為何突然將齊明聿召回來?難道齊明聿有什麼發現?我讓陳郢不要隨意出入慶豐,但也不是教他不知變通的守著祈州……」

  「殿下,若是慶豐那兒有異狀,陳郢不會毫無所覺。」梁孟哲打斷他。

  周啟曜突然想起一事,「對了,上個月安王不是在王府宴客嗎?慶豐知府不是也受邀赴宴?」

  梁孟哲皺了一下眉頭,「殿下懷疑慶豐知府投靠安王了?」

  「這倒不是,慶豐知府幹下那種見不得人的荒唐事,應該不敢投靠安王,不過,齊明聿很狡猾,就怕他不小心露了口風,教齊明聿察覺到什麼,父皇才會暗暗將齊明聿召回京。」

  略一思忖,梁孟哲覺得此事不容輕忽,「我立刻遺人通知陳郢,務必要盯緊安王和慶豐知府。」

  周啟曜點了點頭,不放心的道:「我得親自會一會齊明聿。」

  「殿下還是別輕舉妄動,齊明聿剛從慶豐悄悄回京,殿下就急急忙忙跑去找他,這不是擺明告訴齊明聿,殿下在慶豐有不能見人的勾當?」

  「我不親自冒險一探,就沒機會確定他手上握有多少東西。」

  這一點梁孟哲倒是同意,可是此時太過敏感了。「無論如何,殿下還是先忍忍,齊明聿若是真察覺到什麼,也可能只是懷疑,殿下急急忙忙跑去找他,反而讓他確認心中的懷疑,這豈不是弄巧成拙?」

  「舅舅認為何時最為恰當?」

  「若能巧遇,最為恰當。」

  周啟曜嗤之以鼻的冷笑道:「舅舅相信巧合嗎?」

  「這要看是何種情況下的巧合,譬如最近京中常有的賞花宴,還有下個月的文華會,每個皇子都會出席,殿下遇見齊明聿也就不奇怪了。」

  周啟曜不得不承認的點頭應了,「文華會確實是巧遇的最佳時機,可是,難道放著他不管嗎?要不要派人盯著他?」

  「殿下務要沉得住氣。」

  「舅舅,若不能掌握他的動靜,我們只能被動的處於挨打地位。」

  「殿下,我們隱藏的實力在岷川,保護好岷川的實力比什麼都重要。」岷川如今風平浪靜,他們何必自亂陣腳地將自個兒暴露出來?

  周啟曜也知道此時最忌諱沉不住氣,可是想到一旦皇上知道他幹了什麼,他的路就走到底了,這教他的心難以平靜下來。

  「我們要不要將岷川的人分一部分移至九華山?」

  「他們若移至九華山,豈不是成了盜匪?」

  他們將私兵打散在民間,就是為了預防哪日其他地方盜匪作亂,激起民怨,皇上下今各地駐軍掃除盜匪。再說了,擁有私兵,或是與盜匪勾結,其含意截然不同。

  「要不,遷入慶豐?」

  「這是將人送到安王的眼皮子底下,太危險了。」

  周啟曜無奈的苦笑,「我真是急糊塗了。」

  「殿下此時切莫心急。」

  周啟曜輕聲一嘆,「我知道了,我會耐心等到文華會。」

*             *             *

  她肯定瘋了,他傳話要見她,她就乖乖去見他……不對,不是因為他要見她,她就毫無異議的去見他,而是要弄清楚當初原主摔倒在他面前的情況。

  雖然恢復原主的名聲並不容易,但是想到犯錯的人毫無悔意,沈雲錦就一肚子火,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盡最大努力為原主討回公道。不過,事情過了那麼多年,當時情況如何,真的很難說清楚講明白,想來想去,只能試著從另一方尋找答案,也就是由製造混亂的齊明聿身上拼湊當時的情況。

  這就是她不能不來見齊明聿的原因,也還好他挑了一個好地點,方便她以買書之名出門,不過,他總有本事讓人未開口之前就想狠咬他一口。

  「是不是很想念我?」齊明聿可不認為自個兒臉皮厚,她如此乖巧地前來赴約,不就是最佳證明嗎?

  沈雲錦緊抿著嘴,以免失控撲過去咬人,又給了他機會扯些亂七八糟的話擾亂她的思緒——雖然不願承認,但他的一言一行的確已能左右她,好比以前不在意他是美男子,如今她不敢直視他的臉,還有,他若再說一遍「嫁給我不好嗎?」這種話,她肯定心跳加快……

  總而言之,如今對她而言,他再也不是安王那樣的存在。

  「你不是很坦率嗎?何必羞於承認。」齊明聿難得很有童心的對她擠眉弄眼,「沒關係,我深知你心。」

  這個男人就是有能力逼她得失去控制,當她反應過來時,她已經抓起他的手狠咬一口……真是太爽了!

  「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表達情感的方式就是與眾不同。」齊明聿絕不承認自個兒故意挑釁她,促使她在他身上留記號。

        「我不是來這兒聽你廢話的。」她要冷靜,遇到一個沒臉沒皮的人,若不能對他的言詞免疫,她很容易被他逼到失去語言能力。

  齊明聿同意的點點頭,「我們心知肚明之事,確實是廢話。」

  她的牙齒又癢了……沈雲錦決定趕緊進入主題,「還記得當年我在你面前撲倒一事?」

  「你想起來了啊。」自從得知他的身分之後,她對他的態度並未轉變,他還以為她忘了在他面前鬧過的糗事。

  「這不重要,你可記得當時的情景?」

  「我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一群姑娘突然出現,然後你就莫名其妙衝出來,撲倒在我面前,我問了你一句,『有事嗎?』你茫然的抬頭看了我一眼,就暈過去了。」

  想起此事,他就想罵人,若非皇上教他多與人往來,他不會受邀去牡丹園,最後卻落得被人告了一狀,說他粗鄙無禮,嚇得人家姑娘回去就病倒了,雖然在那之前,他確實刻意對京中貴女惡言惡語,可是那一次真的與他無關。

  沈雲錦覺得很失望,即便早有預感,齊明聿不可能目睹誰將原主從後面推出來,可是沒想到他知道的比在場那群姑娘還少。

  「當時那個人是你嗎?」齊明聿的眼神轉為不屑,「像隻小老鼠。」

  沈雲錦沒好氣的一瞪,「若是小老鼠,見了你應該是腳底抹油,不是暈倒在你面前。」  

  「若不是嚇暈了,你早就腳底抹油跑了。」

  沈雲錦真想賞他一顆栗爆,「你看不出來我當時生病嗎?」

  齊明聿完全不同情,「生病了還亂跑,你這丫頭沒腦子嗎?」

  這個男人就是讓人很想咬人!「我有沒有腦子關你什麼事?」

  「以前與我無關,不過從今以後關係可深了,我無法忍受我的人太笨了。」

  沈雲錦傻了,她何時成了他的人?

  「還好以後有我看著,絕不允許你再幹傻事。」

  這是笑話嗎?沈雲錦忍不住翻白眼,他以為她是三歲小孩嗎?

  「紅酒莊和容錦閣都會在過年前開張。」齊明聿突然轉移話題。

  「嗄?」

  齊明聿嘲弄的挑起眉,「你以為我沒在幹活嗎?」

  沈雲錦怔愣地回過神,「不是,我忘了。」

  紅酒莊的事本來就不是她主導的,至於容錦閣,她直接交給慶豐容錦閣的凌掌櫃,由他跟齊明聿商談協議,包括京城和慶豐兩處的每一季新設計是否同時上市,還有兩處是否應該同中有異,如此一來,既是同一家出品,又各具特色,京城的經營模式是否與慶豐相同……總之,只要記得開張前一個月找她要設計圖就好。

  這丫頭故意氣他嗎?他費心討好她,她竟然忘了!齊明聿不悅的道:「我還以為你很想掙銀子。」

  「我沒想到你的速度如此之快。」她不是那種有錢又有權的階級,哪知道在京城開間鋪子如此容易?

  「你是不是應該獎賞我?」

  「嗄?」

  這丫頭犯傻,他也跟著犯傻嗎?他何必如此麻煩呢?念頭一轉,齊明聿便靠過去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勉為其難的道:「這就當成獎賞好了。」

  沈雲錦又傻了,這會不會太超過了?

  齊明聿傲微揚起眉,「你是不是也覺得太過小氣了,獎賞不夠?」

  怔了一下,沈雲錦反應過來的往後一退,背正好靠著牆,充滿防備的瞪著他,「你……你想幹啥?」

  真是可惜了,看她傻不隆咚的,原本還想趁火打劫再偷香一個的。齊明聿伸手在她額上彈了一下,她立即吃痛的摀著額頭,他笑道:「別擔心,我也知道分寸。」

  沈雲錦嗤之以鼻,若非她有警覺了,他絕對敢偷襲她的嘴巴為何有一種口乾舌燥的感覺?

  「不過,你可別忘了,」頓了一下,齊明聿的聲音轉為陰森森的,「你是我的人。」

  她究竟何時成了他的人?沈雲錦剛剛張開嘴巴,就見齊明聿大搖大擺走出廂房,很顯然他只是告訴她,根本不問她是否同意。他不問也不奇怪,因為她絕不會同意,他問了也是白問。

  「姑娘,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橙花見她遲遲沒有出來,探頭進來查看。

  沈雲錦甩了甩頭,還是先回去再說,反正人都跑掉了,也無法辯出個子丑寅卯。

  「回去了。」

  橙花連忙送上三本書冊,沈雲錦不解的歪著頭,她解釋道:「這是世子爺送給姑娘的。世子爺說姑娘來四海書齋,總不能空手而回。」

  沈雲錦真不知應該滿懷感激還是咬牙切齒,這個男人是不是管太寬了?

  沈雲錦接過橙花手上的書冊,橙花不由得鬆了口氣,主僕倆一前一後出了廂房,下樓坐上停放在路邊的馬車回府。

  雖然上輩子自己是設計師,但是沈雲錦並不講究穿著,前世一件T恤可以穿上好幾年,而且往往就那幾件換來換去,這一點像極了那位藝術家母親,畢竟背著畫具到處亂跑,T恤配牛仔褲比較方便。

  來到古代,她發現每一季都要做新衣服,這讓她相當不習慣,不過套一句娘親說的,她在長個子,去年的衣服到了今年可能短了一截。

  好吧,她可以理解每一季做新衣服,可是相隔幾日又做,這就太誇張了。

  「前幾日不是剛剛做過衣服嗎?」沈雲錦意興闌珊地道。

  張如歆完全沒有受到女兒的影響,開心的道:「下個月就是三年一次的文華會。」

        「文華會不是在會試的前一年嗎?」

  前幾日沈雲錦才從橙花口中聽過文華會。

  文華會可以說是窮人學子出頭的機會,也可以說是有意結為親家的男女雙方相看的好機會。文華會地點設在皇家別苑,為了配合進京科考的學子,因而設在會試的前一年。

  文華會分三日,第一日專為文人而設,只要自認有才,皆可上文華會留下自個兒的詩詞書畫,因此才會有人說文華會是窮人學子出頭的好機會;第二日是給取得邀請函的貴人參加,每人手上有一朵綃花,可以投給自己喜歡的詩詞書畫,得到綃花最多的前三名將獲得太后賞賜;第三日是雙方一起交流,因為不會將男女刻意分開來,有意結親的雙方便能藉機相看。

  「前年因為北方遭遇雪災,致使許多人無家可歸,皇上怕影響北方學子參加鄉試,便將鄉試延後一年,因此會試也跟著延後一年。」

  「我非去不可嗎?」

  「這可是你露臉的好機會。」

  沈雲錦覺得很困惑,「我為何要露臉?」

  略微一頓,張如歆壓抑不住滿心歡喜,「禮部尚書李大人向你爹透露結親之意。」

  沈雲錦傻了,難道齊明聿早就預料到她爹已經在盤算她的親事,他才會一再教她別忘了——她是他的人?

  「你爹並沒有直接應了,心想找機會讓兩家走動,也教你瞧瞧。」

  回京之前,她為女兒的親事愁死了,沒想到夫君一直記掛此事,老早就在暗中打聽,查看京中有哪一位符合年紀的公子品性好又有才情,還為此列了一張名單,而李公子正是其中之一,可是即便如此,夫君還是希望女兒見過點頭了,再定下這門親事。

  半晌,沈雲錦才擠出聲音,「我四年前鬧出那樣的笑話,怎麼還有人願意我當他家的媳婦?」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是有人陷害你,你爹是什麼樣的人品,有誰不知?他的女兒豈會是個輕佻的。」

  沈雲錦明白了,說白了,人家看上的是她爹這個親家。這會兒她終於可以體會大房的心情,因為她爹,沈雲月挑親事永遠只有排在她後面的份,這教沈雲月這個侯爺之女如何不鬱悶。

  「你爹見過李公子,相貌不凡,品性又好,如今已有秀才功名。」

  「我若是不喜歡,爹不會應了這門親事,是嗎?」沈雲錦只要想到齊明聿就頭皮發麻,他會允許她嫁別人嗎?至於那位李公子好或不好一點都不重要。

  「你爹覺得好,你一定也會滿意。」

  張如歆對夫君有全然的信心。

  沈雲錦不以為然的撇嘴,「爹是爹,我是我,我們的眼光怎麼可能一樣?」

  「你爹眼光毒辣,你爹說好,李公子必然是個好的。」

  「爹喜歡的我不見得喜歡啊。」

  「你都還沒見過人。」

  「我只是想確定,我點頭說好,爹才會應了這門親事,是嗎?」

  見女兒如此堅持,張如歆也不是那種非要爭贏的人,便道:「這是當然。」

  即便得到保證,回到錦繡閣後,沈雲錦還是覺得很不安。

  為何有一種對不起齊明聿的感覺?這真是太可笑了,難道她也覺得自個兒是他的人?別鬧了,那幅畫已經銷毀了,他們之間沒有任何瓜葛,齊明聿別妄想再拿此事作文章……可是,為何她還是無法擺脫那種「紅杏出牆」的感覺?

  黃桔見她一臉糾結,忍不住問:「姑娘怎麼了?」

  「你知道鎮國公世子是什麼樣的人嗎?」

        「我不曾近身伺候世子爺,不清楚世子爺是什麼樣的人,可是我知道西北軍非常敬重世子爺,不單因為世子爺驍勇善戰,更因為世子爺重承諾,凡出於他的口,他必然遵守。」

  這不就是說,齊明聿認定她是他的人,她就是他的人,是嗎?沈雲錦覺得頭更痛了,若是齊明聿知道她爹想將她嫁給禮部尚書的兒子,他會有何反應?

  「雖然京中貴女都嫌棄世子爺是個粗暴蠻橫的屠夫,其實不然,世子爺只對敵人殘忍,對待自個兒的人他卻極其愛護,跟著他的人他絕不會讓他們餓著肚子,若能做到二,他不會只做到一。」黃桔逮著機會便努力在沈雲錦面前給齊明聿說好話。

  「我知道,他就是個梟雄。」殘酷,但是很有義氣,不過相對的,若敢背叛他,肯定會死得很慘……  

        她明明不是他的人,為何一直擺脫不了那種背叛他的感覺?她被他下了詛咒嗎?

  黃桔顯然很喜歡沈雲錦的評價,點頭應道:「是啊,世子爺就是個梟雄。」

  沈雲錦軟趴趴的癱在臥榻上,自言自語的道:「但願我不會死在他手上。」

  「嗄?」

  沈雲錦擺了擺手,無精打釆的道:「沒事,你去忙吧,我一個人靜一靜。」

  見狀,黃桔也不再多言,拿了一條毯子為她蓋上,便退到一旁擦拭她的刀子。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0:52 AM 編輯

【第十二章】   同一招再使一次

  最近文定侯夫人覺得自個兒真的很背,連走個路都可以扭傷,而這全是因為張如歆的回歸。這個女人一直是她的痛,出身沒她好,身分也沒她高,卻過得比她還得意,總之,這女人的存在就是在提醒她有多悲慘,可是沒想到,如今連張如歆的女兒都來尋她晦氣。

  「這事確定嗎?禮部尚書真的看上五丫頭?」江氏努壓抑急冒上來的怒氣,雖然她在文荷院收買到眼線,但只是一個粗使婆子,連房門口都靠近不了,無法得知這種還未過了明路的消息。

  「錯不了,這是二夫人房裡的丫鬟得意忘形說溜了嘴,李婆子正巧聽見了。」

  吳嬤嬤擔心的看著江氏。

  就她所知,夫人也看上禮部尚書家的公子,不過,禮部尚書的權勢比不上吏部尚書,而吏部尚書家的公子只比四姑娘大一歲,最快要等到三年後才會說親,四姑娘三年後卻就十七歲了,實在等不了那麼久,除非兩家提早訂親,待三年後再讓兩人成親。為此,夫人左右為難,拿不準主意,索性讓侯爺分別去打探兩家的口風,兩家都表示想讓兒子考過舉人再提親事,沒想到禮部尚書竟然悄悄找上二爺,想跟二爺結為親家,這不是打夫人的臉嗎?

  「真是氣死我了!」江氏氣得大手一揮,將几案上的茶盞打落,碎了一地。

  吳嬤嬤不敢出聲,用目光指示丫鬟悄悄收拾地上碎片,重新上一盞熱茶,不過,她讓丫鬟先擱在一旁,別拿過來。

  「真是瞎了眼,堂堂一個侯爺難道會比不上國子監祭酒嗎?」江氏越想越委屈。

       「侯爺」也有分等級,若是北陽侯,那是軍中勢力僅次於鎮國公的人物,二爺遠遠不及,別說是禮部尚書,就是吏部尚書也願意提早二年定下親事。可這些話吳嬤嬤不敢宣之於口,夫人若能認清楚這個事實,趁著五姑娘去了慶豐府時,四姑娘的親事早就定下來了。

  見吳嬤嬤縮得像鵪鶉一樣,江氏的惡氣更是飆長,「你是啞巴嗎?不會說話嗎?」

        「夫人先消消氣,老奴只是想起那位宮嬤嬤。」

  吳嬤嬤拿起丫鬟重新沏的荼,走上前,恭恭敬敬遞給江氏,江氏聽見宮嬤嬤心情緩和下來,接過茶盞喝了一口,放到一旁,等著吳嬤嬤繼續說下去。

  「宮嬤嬤所言不假,有五姑娘擋在前頭,四姑娘總是要受委屈。」

  江氏堅持的搖著頭,「我就不相信侯爺的女兒比不上一個國子監祭酒的女兒,肯定是二爺腆著臉去求人家,人家看在文定侯府的面子上,才會答應這門親事。

  侯爺這種沒軍功的人還真的無法跟桃李滿天下的二爺相比,再說了,若是文定侯府的面子如此大,為何不在侯爺透露結親之意時就應下?

  吳嬤嬤不能說實話,只能小心翼翼的道:「二爺不是這樣的人。」

  「禮部尚書家的公子又不是皇子,選妻必須考慮岳家的勢力,二爺和禮部尚書同為文官,二爺在文人中的勢力禮部尚書也有,若不是看在文定侯府的面子,禮部尚書如何會答應這門親事?」

  「可是,好像是禮部尚書找上二爺。」

  江氏不屑的冷哼一聲,「二爺總是自以為清高,如何願意道出實情?」

  吳嬤嬤還是識相的避開這個話題,「其實,五姑娘的親事定下了也好,以後五姑娘就不會礙著四姑娘了。」

  沒錯,文定侯府不難再找到比這更好的親事,可是,她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更丟不起這個臉。「不行,若是這門親事成了,我豈不是成了笑話?」有幾家親近的夫人都知道她的心思,禮部尚書家的公子真娶了沈雲錦,她還能見人嗎?

  略微一頓,吳嬤嬤建議道:「不如,讓五姑娘再鬧一次笑話,而且當著禮部尚書家的公子面前,尤其是在文華會那樣的場合,禮部尚書家的公子一定覺得很丟臉,會拒了這門親事。」

  江氏很喜歡這個主意,出醜鬧個笑話無傷大雅,也不會牽連到文定侯府其他姑娘,正因如此,當初她才會同意用這個法子對付沈雲錦,不過,上次二爺息事寧人,這一次還會如此嗎?

  「同樣的把戲再來一次妥當嗎?」

  「這是最省事的法子,要不,夫人還有其他主意嗎?」

  「我是擔心四年前的事會被扯出來。」

  「四年前的事就算遭人質疑,也沒有證據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那嫌疑惡名扣在我頭上,可是,就怕他不願意善罷干休,將事情鬧大了,侯爺不會放過我。」對侯爺來說,他的二弟比他的妻子重要。

  「若是因為丫鬟受到驚嚇,害五姑娘出醜,二爺也只能責罰丫鬟。」換言之,這次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樣,藉口眾多姑娘推擠,根本搞不清楚誰推了誰,而是直接推一個替死鬼出來。

  細細一想,江氏贊同的點點頭,「這倒是個好主意。」

  「不過,此事可要好好安排,若能瞞著四姑娘更好。」

  吳嬤嬤覺得四姑娘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就好像四年前的那一次,五姑娘鬧了笑話就結束了,可是回來之後,她偏偏添上一筆……府裡的下人間突然有了閒言閒語,明擺著給五姑娘潑髒水,四姑娘認為如此一來便坐實五姑娘失儀之名,沒想到此舉反而讓二房查到大房頭上,二爺可能擔心五姑娘無法在府裡好好養病,才會送走女兒。

  「月兒若知道五丫頭搶了我看中的親事,肯定不開心,還是瞞著她比較妥當。」江氏完全是一片慈母之心。

  「不過,四姑娘事先不知情,又要將丫鬟推出來頂罪,此事不好安排。」

  略一思忖,江氏只能交給兒子了。「你讓英哥兒來找我,這事由他出手最為穩妥。」

  吳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江氏嘆了口氣,真應該早早將女兒的親事定下來,如今就不必繞著五丫頭打轉,這種感覺很不好,彷彿又回到四年前,為了幫女兒搶奪皇子妃的位置,不惜設計五丫頭……算了,過去都過去了,她何必耿耿於懷?她只求女兒嫁得風風光光。

*             *             *

  沈雲錦很想假裝生病,拒絕參加文華會,可是看著娘親充滿期待的數著日子,她就沒有勇氣直接病倒了,只能盼著禮部尚書家的公子或夫人令人嫌惡,她可以理直氣壯地拒了這門親事,她娘親不會太失望了……

  她發誓,她絕不是因為覺得愧對齊明聿對想拒絕這門親事,而是在慶豐安王府被人配對的事還近在眼前,實在不宜大張旗鼓的跟別人議親,好歹等上一年,最好是齊明聿成親之後再說。

  文華會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沈家參加的是第二日,因為這日是拿到請帖的人才能進場,據說是宮中挑選出來的名單,換言之,皆是有身分地位的人。若早先就透露結親之意的雙方,這一日便可以開始相看,不一定非要等到第三日。

  沈雲錦看到文定侯府的車隊,還真是嚇了一跳,這個排場會不會太大了?念頭一轉,沈雲錦的視線就慘遭某人襲擊,驚嚇得兩眼暴凸,這是移動珠寶展示櫃嗎?

  沈雲月誤以為她是羨慕,不屑的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送上兩個字,「窮酸。」

        窮酸?沈雲錦可是很滿意自個兒的打扮,簡單、大方,看起來很舒服,她也覺得很輕鬆,不必擔心被珠寶首飾壓得喘不過氣來。

  「我可是警告過你,最好識相一點,別出現在人前。」

  「我記得,我需要謝謝你嗎?」沈雲錦自認為是虛心求教,可是沈雲月的認知顯然與她不同,硬是曲解成諷刺。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臭丫頭!」

  沈雲錦一臉的錯愕,不明白她幹麼突然發飆?

  沈雲月冷哼一聲,驕傲的抬起下巴,轉身走過去上了第一輛馬車。 

  「黃桔,姑娘我哪兒錯了嗎?」沈雲錦真的很困惑。

  「姑娘沒錯。」

  「可是四姊姊……」

  黃桔靠近沈雲錦耳邊低聲道:「四姑娘腦子不太好。」

  雖然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為何扯到沈雲月的智商,可是,沈雲錦很認同黃桔的見解,點頭附和,「她的腦子如此不好使,真教我很意外。」

  黃桔強忍著想放聲大笑的衝動,正經八百的催促道:「姑娘還是趕緊上馬車吧。」

  沈雲錦點了點頭,趕緊帶著黃桔上了第二輛馬車。

  文定侯府到皇家別苑要一個時辰,沈雲錦原是想看書打發時間,可是看著看著,忍不住打哈欠,然後不自覺的就會伸手掀開車簾想看看風景提振一下精神,不過還來不及看一眼,耳邊就響起娘親的咳嗽聲,提醒她注意自個兒的身分,她只好將手收回來,故作可憐看著娘親,當然,這是沒有用的,今日是一個很重要的日子,她娘可不願意女兒再出一點點的差錯,她只好繼續邊看書邊打瞌睡,直到馬車明顯的緩慢下來。

  顯然眾人抵達皇家別苑的時間差不多,車多人也多,大夥兒都乖乖排隊進入。

  從踏進皇家別苑開始,沈雲錦就見識到這場文華會的嚴謹,每一輛馬車都要有一張請帖,請帖上必寫明受邀者的大名,像她們這輛馬車就有娘親和她的名字,而每個主子都只能帶上一名丫鬟,侍衛確定無誤之後,她們便換上別苑的馬車,再由別苑的馬車送她們進入文會樓。

  沈雲錦終於知道文華會為何三年辦一次,根本不是為了配合會試,而是因為太麻煩了,若是年年鬧上一回,不是很累人嗚?

  文會樓髙三層,昨日學子們留下的詩詞書畫便展示其中,文會樓左右兩邊各有一座悅心閣、怡心閣,也是三層樓,男在左,女在右,但並未嚴格限制男子不能進入女子的怡心閣,因此可見男子以拜見長輩之名過來,不過女子就不好以相同的理由進入悅心閣。

  悅心閣和怡心閣雖只是隔著文會樓,可兩處相距不短,這是因為文會樓乃建立在湖上,要到對方那裡去幾乎得繞上半座湖。

  沈雲錦跟著母親來到怡心閣,便見到禮部尚書的夫人秦氏。

  「張姊姊,好久不見了,這位就是你家五姑娘嗎?」秦氏看起來溫婉纖細,性子卻是熱情活潑,很討人喜歡。

  「是,妹妹從來沒見過我的錦丫頭吧。」張如歆轉頭看著沈雲錦,介紹道:「這位是禮部尚書家的李夫人。」

  沈雲錦立馬上前,盈盈下拜行禮請安。

        「我瞧瞧,」秦氏歡喜的拉過沈雲錦,越看越喜歡,「這孩子生得真好。」

  「這丫頭調皮得很,花樣可多了,平日閒著最喜歡搗鼓吃食。」話雖如此,張如歆眼中卻充滿了驕傲。

  「這不是李夫人嗎?」文定侯夫人江氏蠻橫的擠過來,將沈雲錦推到後面,再將沈雲月拉到秦氏面前,「這個是我的月丫頭。」

  「李夫人安好。」沈雲月嬌柔的下拜行禮。

  秦氏顯然怔住了,沒想到江氏如此失禮。

  江氏無意讓沈雲月在秦氏這兒浪費功夫,將她推向沈雲錦,「月兒,錦兒在慶豐鄉下待了四年,沒有機會見識過文華會這樣的場面,更不曾來過皇家別苑,你帶她四處走走瞧瞧。」

  沈雲月點頭應是,也不管沈雲錦願意與否,硬是拉著她離開怡心閣。

  走出怡心閣,沈雲月便甩開沈雲錦,不屑的看著她,「我就不相信你這樣的貨色會有人看上眼。」

  「你是我見過最不盡職的演員,戲一半不到就棄演了,也不怕別人笑話。」沈雲錦搖了搖頭,逕自沿著湖邊往前走。

  「你是什麼意思?」沈雲月快步的跟上前。

  昨晚娘親特別交代她,今日要緊緊跟著沈雲錦,娘親肯定在算計什麼,可是又不想讓她捲入其中,一句也不肯透露。

  沈雲錦冷冷的瞥了她一眼,真是個沒腦子的丫頭!「文定侯府的姑娘在外頭爭得臉紅脖子粗,遭人笑話的不會只有我,四姊姊也無法倖免。」

  「我哪有跟你爭得臉紅脖子粗?」沈雲月的聲音明顯小了下來。

  「我有必要先提醒四姊姊,四姊姊一向不擅長控制情緒。」

  「我……你不要惹我就好了。」

  沈雲錦覺得很好笑,但是她連辯駁都覺得浪費功夫,索性給她良心的建議,「四姊姊可以離我遠一點,我就沒機會惹到你了。」

  沈雲月頓時啞口無言。

  沈雲錦若有所思的睞了一眼,看樣子,這丫頭有任務任身,也就是說,大伯母又想算計她了。

  為何是大伯母,不是沈雲月?因為沈雲月看起來就是傻傻的被人家牽著走,顯然不是很清楚狀況,總之,但願不是讓她出醜這種戲碼,要不她會覺得大伯母也是個沒腦子的,這又是多了不起的計謀,一用再用好嗎?

  「四姊姊要一直跟著我嗎?」

  「娘不是要我陪五妹妹四處走走看看嗎?」

  「不必了,我只想去文會樓投綃花。」雖然再出一次醜也無所謂,可是她不能拖累娘親,害娘親落了一個管教女兒不當之名,她還是別到處亂晃為好。

  「不行!」

  「為何不行?」

  「你又不懂詩詞書畫。」

  見沈雲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沈雲錦覺得很有趣,忍不住就想逗逗她,「我何必懂詩詞書畫?哪個綃花比較多,我跟著湊熱鬧就好了唄。」

  沈雲月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真是丟臉!」

  「我覺得比在某人面前摔倒更好。」

  「嗄?」

  「四姊姊不就是擔心我摔倒,才會跟著我不放,不是嗎?」

  沈雲月臉色微微一變,難道娘又想玩一次四年前的戲碼?

  「三少爺!」沈雲月的丫鬟惜春突然歡喜的叫了一聲。

  兩姊妹同時轉頭望去,見一群男子向她們走過來,位於中間的男子特別出色,溫文爾雅的氣質與身邊那些嘻皮笑臉的男子截然不同,不過,沈雲錦最先注意到的人卻是沈雲英——大房唯一的嫡子,一看就是個紈褲子弟型的。

  她們怎麼會遇見沈雲英?她不相信巧合,巧合往往代表陰謀……念頭一轉,她就聽見惜春的尖叫聲,慌張的高喊「有蛇」,下一刻,她就被黃桔用力往旁邊一拉,因為沒留意腳下,撞到石頭,扭了腳,痛得她差一點飆淚,不過,她還來不及關心腳傷,又聽見惜春的驚叫聲。

  「姑娘。」

  沈雲錦看到沈雲月撲倒在一群男子面前,看起來真像一隻青蛙,不由得怔住了,這是什麼情況?

  「自作孽,不可活。」黃桔低聲諷刺道。

  沈雲錦頓時明白了,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蛇嚇得惜春撞到她,這原是情有可原,可是因為黃桔護著她,惜春撞上的人就成了沈雲月,而沈雲月因為急於逃命,讓惜春的撞擊力加倍,最後就變成她撲倒在一群男子面前……好吧,真的是自作孽,若能因此得到教訓,知道心思詭詐絕對會自食惡果,這倒也是一件好事。

  沈雲月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先是一怔,接著「哇」一聲哭出來。

  沈雲英終於反應過來,上前將她扶起來,低聲向眾人致歉,趕緊掩護妹妹離開。

  「姑娘還好嗎?」黃桔已經注意到沈雲錦不太對勁。

  沈雲錦搖著頭說沒事,可是臉色蒼白,看得出來正在強忍腳踝傳來的疼病。

  「我扶姑娘去前面的亭子坐下。」

  「姑娘還是別動。」先前位於中間的男子走過來,「我的小廝已經吩咐宮女去安排一頂轎子過來。」

  沈雲錦點頭致謝,覺得這個男子真的很不錯,上前關心,卻謹守禮儀目不斜視……突然有個念頭從她腦海閃過,難不成這位是禮部尚書家的公子?

  她應該沒猜錯,大伯母顯然得知她爹有意跟禮部尚書結親,便安排她在李公子面前出醜,使李公子厭惡她,拒了這門親事,沒想到最後受罪的是沈雲月,大伯母會不會後悔?

  雖然知道這樣太失禮了,但是李文瀚又忍不住偷看沈雲錦。當沈三公子驚呼「四妹妹和五妹妹」時,他就想到今日來這兒的目的之一,可是直到剛剛發生意外,他才知道哪一位是沈五姑娘……他真的很開心、很開心,爹娘果然沒錯,沈祭酒的女兒豈會是個輕佻的?她明艷動人,又沉穩恬靜,她往哪兒一站,身邊的人都黯然失色。

  此時,全部的人幾乎都湧進文會樓,因為大皇子晉王殿下來了,還有鎮國公世子齊明聿也來了,不過,在大皇子的侍衛刻意阻擋下,眾人根本無法靠近攀談。

  「聽說明聿回京,本王一直想邀你上茗香居聽說書,可是舅舅說,鎮國公府至今大門深鎖,本王也不知道你身在何處,沒想到今日能夠在此巧遇。」

  巧遇嗎?他怎麼覺得很刻意?齊明聿語氣輕鬆,卻不給面子的道:「殿下千萬別找我聽說書,殺人打架我很擅長,其他的可不行。」

  周啟曜臉色微微一變,這個傢伙真的很討厭,可是,他不但不能表現出來,還要笑著打趣道:「若是明聿真的只會殺人打架,我六皇叔豈不是被你嚇死了?」

  「我去慶豐是跟著六爺修身養性,豈敢在六爺面前喊殺喊打?不過,殿下如何知道我去慶豐?」齊明聿微微挑起眉。

  周啟曜怔愣了下,乾笑道:「本王好像是聽二弟或者三弟說的。」

  「能夠得到諸位皇子如此關注,真教我受寵若驚。」

  周啟曜覺得自個兒快要說不出活,趕緊轉移話題,「六皇叔還好嗎?」

  「六爺可是很懂得過日子的人,莊子上的日子可愜意了,怎可能不好?」

  「父皇是讓六皇叔去那兒守邊,六皇叔倒當成了去那兒享福。」

  「這也多虧南吳安於南方,早就沒了鬥志,要不六爺豈能有太平日子?」

  「明聿真的相信南吳偏安南方?」

  「若有能力北上,南吳又豈肯安於南方?」

  說白了,只要大周出現分裂,不再是南吳無法撼動的大樹,南吳就不會如此安份的待在南方。人從來不是沒有野心,而是取決於環境生成了多大的野心。

  「就是再過個百年,南吳也無北上。」周啟曜實在看不起南吳那樣的小國,只能靠求娶大周的公主換取和平,有何可懼。

        「但願真如殿下所言。」齊明聿覺得大皇子的見解真是愚蠢至極,明日之事都難以預料,何況是百年後。

  雖然齊明聿面無表情,周啟曜就是可以感覺到他的不屑,這讓他感到不舒服,可是還來不及做出回應,齊明聿就要先走了。

  「殿下文釆風流,已經有許多同好拜見殿下,我就不打擾殿下。」齊明聿看了一眼擠在另一邊的人,拱手一拜,目光在周啟曜的腰上停了一停,便直起身子,瀟灑的轉身走人。

  出了文會樓,他低聲問緊跟在身後的齊白,「看見了嗎?」

  「大皇子腰上的玉珮嗎?」齊白不愧自幼跟在齊明聿身邊,主子瞄上那麼一眼,他就明白了。

  「對,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那是墨玉,很珍貴很稀少,我只在皇家人身上看過,像皇上和六爺當初在西北的時候,身上就會佩帶這樣的墨玉玉珮,不過在慶豐時,六爺已經沒佩帶了。」

  「我記得皇上和六爺身上的玉珮,可是,我覺得熟悉是因為圖樣。」

  「圖樣?」

  「那玉珮的圖樣好像在哪兒見過。」

  齊明聿覺得很困優,若是見過相同的玉珮,他不可能忘記,這是在戰場上磨練出來的記性,因為粗心忽略某個細節,很可能落入敵人的陷阱,賠上許多人的性命,這是他曾經犯過的錯誤。

  齊白仔細回想剛剛看到的玉珮圖樣,猜測道:「那玉珮的圖樣看起來像八卦,爺有沒有可能因此錯以為見過?」

  「難道是因為像八卦的原因嗎?」齊明聿若有所思的蹙眉。

  這時,始終躲在暗處為齊明聿執行任務的齊凜突然現身,急匆匆的湊到齊明聿耳邊低聲說了幾句,齊明聿頓時臉色一變,快步的往賞花亭而去。

*             *             *

  若非有個陰魂不散的齊明聿,沈雲錦覺得嫁給李公子也不錯,先是體貼的請來一頂轎子送她來這座賞花亭,此處離文會樓較遠,一般人不會走到這兒,她可以免去不少麻煩。接著,他又讓小廝請了醫女過來,確定她只是扭傷腳,並無大礙,不過最近幾日還是少走動比較好。

  「多謝公子相助。」沈雲錦客氣的在黃桔的攙扶下起身行禮。

  「姑娘莫要多禮,我很慶幸能幫上姑娘。」李文瀚回禮示意她趕緊坐下來,接著又道:「我已經請宮女知會沈二夫人,待沈二夫人要離開時,我再安排轎子送姑娘上文定侯府的馬車。」

  李文瀚會猜到她的身分並不奇怪,畢竟剛剛他跟著沈雲英一起出現,可是,她要不要承認自個兒已經猜到他的身分?

  「不必了,我會安排馬車送沈五姑娘回去。」齊明聿大步的走進賞花亭。

  沈雲錦的臉色瞬間一變,不會吧,怎麼被他逮個正著?

  「鎮國公世子?」李文瀚驚訝的看著齊明聿。

  「有勞李公子相助,這兒有我陪著沈五姑娘就行了。」齊明聿明明白白的宣告所有權。

  這會兒沈雲錦的臉色更難看了,而李文瀚顯得很困惑,這是怎麼回事?

  「我和沈五姑娘在慶豐就相識了,我們兩家的莊子比鄰而居,兩家經常往來。」齊明聿不吝於給他解惑。

  「原來如此。」不過,李文瀚並沒有離開的意思,即使他們是舊識,他也不放心將沈雲錦交給齊明聿。

  「李公子可以走了。」齊明聿從來不是一個懂得客氣的人。

  李文瀚看著沈雲錦,見她不發一語,他只好落寞的告辭離開。

  「這是怎麼回事?」齊明聿生氣的看著沈雲錦。

  「你看不出來碼?我扭到腳了。」沈雲錦又想咬人了,他唱了這麼一齣戲,人家會如何想她?若是李公子將這兒的事告訴他父母,再傳到她爹那兒,她如何解釋?

  「我當然知道你扭到腳了,可是,原因?」

  「你知道來這兒找我,難道會不知道原因嗎?」沈雲錦陰陽怪氣的四下看了一眼,若非派了暗衛偷窺她的一舉一動,他如何掌握她的行蹤?

  「四年前被人家算計一回,你就該記取教訓,為何今日因為同一招受罪?」

  雖然不清楚四年前發生什麼事,但若非有人想害她,何必對她下毒?上一次她提起在他面前摔倒一事,他就知道這事只怕也是遭人算計,不過,是否與她遭人下毒有關,他倒是看不出來,因為兩種手法明顯不同。今日他派齊凜暗中保護她,目地也有擔心四年前的事再次發生的成份,沒想還真被他料中了,而且還因此得知想害她的人竟是沈家人。

  「我……我哪知道會踩到石頭?」沈雲錦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何如此心虛,也許是因明明知道人家要算計她,但她並未真正放在心上,以至於落得如今寸步難行的下場。

  「若非黃桔拉了你一把,你豈不是要摔倒在一群男子面前?」

  沈雲錦頓時啞口無言,好像是這麼一回事。

  「你就不能長點腦子嗎?」

  「我哪知道大伯母會用同一招對付我?」沈雲錦覺得很鬱悶很委屈,大伯母使出相同的手段對付她,這不僅表示大伯母沒腦子,更表示大伯母看不起她,認為可以用相同的方式輕輕鬆鬆對付她。她明明很厲害,為何老是被人家當成無害的小綿羊?她看起來像是那麼沒出息的嗎?

  齊明聿的眼神轉為銳利,微微揚起眉,「她為何要對付你?」

  「我哪知道?」可是,她的目光不自覺的左右閃避。

  齊明聿伸手在她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她吃痛的雙手摀著額頭,怒瞪著他,他陰森森的發出警告,「最好老老實實招來,否則若是教我查到了,你等著被加倍懲罰。」

  沈雲錦恨恨的咬牙切齒。

  「不說嗎?」

  這個男人根本沒法子講理!沈雲錦只好硬著頭皮說了,「禮部尚書有意與我爹結親。」

  齊明聿笑了,可是他的笑容很像陰間使者,讓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膽子真肥,忘了我說過什麼嗎?」

  「這是我爹決定的事,與我何干?」

  齊明聿狀似同意的點點頭,「也是,我應該找沈祭酒。」

  沈雲錦驚慌的瞪大眼睛,「你別亂來!」

        「你應該很了解我,我很小氣,屬於我的,連一眼也不會施捨給別人。」

  「你今日這麼一鬧,兩家已經沒戲唱了。」

  「你會跟沈祭酒說清楚嗎?」

  「事情已經鬧成這個樣子,我能不說清楚嗎?」

  齊明聿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對她的誠信明顯存疑。  

  「我一回去就說清楚,真的!」沈雲錦連忙舉手發誓,心裡卻是悔死了,真不知自個兒為何被他吃得死死的,回想他們相識之初,她的氣勢明明在他之上。

  半晌,齊明聿點了點頭,「你最好說到做到,要不,你會後悔讓我出手。」

  「知道啦。」沈雲錦氣呼呼的撇著嘴。

  「我安排馬車送你回去。」

  「不行,我要跟我娘親一起回去。」

  「我路過此地見到你扭傷腳,不方便行動,看在我們過去的交情,如何能袖手旁觀?這兒靠近別苑的東門,鎮國公府的馬車就停在東門外,你從這兒坐轎子出去就不會被人發現,相信沈夫人可以理解,再說了,你這個樣子出現在眾人面前也不好,不是嗎?」

  沈雲錦想想也對,各家馬車停放的地方一樣,她是不可能避開眾人耳目,就怕眾人不知道真相還隨意揣測,害她自己蒙受不白之冤,她豈不是虧大了?

  沈雲錦同意了,便悄悄在齊明聿的安排下離開皇家別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1:15 AM 編輯

【第十三章】   有其父必有其女

  當張如歆回到文定侯府,得知事情始末,氣哭了,因為她已經猜到當初女兒在鎮國公世子面前摔倒一事確實與大房有關,大房怎能如此欺負人?

  沈雲錦還以為娘親為了失去一門好親事而痛哭,只能拚命安慰,姻緣天註定,只能說這不是她的姻緣,相信老天爺會給她更好的姻緣……她越說不由得想到齊明聿,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他絕對不是她的姻緣,老天爺不至於如此欺負人吧?!

        張如歆關心的重點與女兒完全不同,此時她掛念的是四年前的事,雖然她一直覺得女兒失儀說不定有四丫頭的手筆,但僅只於猜測,並沒有證據,可是夫君顯然知道什麼,要不為何突然匆匆忙忙將她們送到慶豐府?

  晚上沈紀庭回來,她便拉著他追問起四年前的事。

  「你怎麼突然問起四年前的事?」沈紀庭不曾向妻子坦白四年前查到的真相,因為妻子性情單純,不容易隱藏心思,而沈家還沒走到分家的地步,他覺得還是隱瞞比較妥當,不過,妻子是個聰明人,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送走她們母女,也相信堅強的她可以忍受在慶豐府寂寞的日子。

  張如歆簡單道來今日在皇家別苑發生的事。

  沈紀庭神情轉為沉重,娓娓道來,「關於四年前的事,還是先從我收到一張字條,因而得知錦兒中毒的事開始說起。」

  張如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大房給錦兒下毒?」

  沈紀庭搖了搖頭,安撫的輕拍她的手,「別急,這事應該與大房無關。」

  「若非大房所為,究竟是誰容不下錦兒?」

  「我也不清楚。得知錦兒中毒之後,我瞞著大房悄悄帶了一個大夫回來為錦兒診脈,確定女兒中毒,當時正逢皇子選妃,我想女兒避開也好,便將你們送走。

  那段時間,我和沐哥兒一直暗中查探,錦兒在鎮國公世子面前摔倒一事,四丫頭應該脫不了關係,而大嫂可能在錦兒的湯藥裡面動手腳,不過並非下毒,而是從中取出一、兩味藥,好使錦兒纏綿病榻。」

  張如歆實在無法接受,「錦兒又沒有得罪大嫂,大嫂為何要如此對待錦兒?」

  「只怕是為了皇子選妃。」

  「皇子選妃怎麼會牽扯到錦兒?」這會兒張如歆更錯愕了,皇子的妃子不是出生在權貴之家,也必是三品以上大臣的女兒。

  「大嫂不知從哪兒得知消息,太后看上文定侯府的姑娘。論理,四丫頭的身分比錦兒尊貴,若是文定侯府要出一個皇子妃也必然是她,可是誰都知道皇上更看重我,太后有意從文定侯府挑一個姑娘當皇子妃也只會選錦兒。其實,大哥不成材,後宅又亂七八糟,皇上絕不會容許自個兒的兒子有這樣的岳父,即便沒有錦兒,四丫頭也不可能成為皇子妃。」

  因為沒有皇后,二皇子的生母顏嬪早死了,二皇子選妃一事就落在太后頭上,也不知道誰在太后面前進言,索性連三皇子妃也一起定下,要不當時女兒不過十歲,皇子選妃是絕不可能扯到她頭上。

  張如歆太了解江氏了,江氏就是一個貪心又小氣的人,無論有沒有皇子選妃的事件,得知女兒在姻緣上頭可能會阻礙四丫頭,她就會想方設法毀了錦兒的名聲。

  「若非大嫂下毒謀害錦兒,那是誰下毒?」

  沈紀庭搖了搖頭,「也許是我暗中帶大夫進府被發現,對方未曾再下毒,後來我將你們送走,更是無從查起。」

  張如歆實在無法理解,「錦兒只是個閨閣千金,怎麼會招來殺身之禍?」

  「這事只怕與我有關。」

  「你一向與人為善,如何得罪人?」

  「我不一定得罪人。」

  張如歆困惑不已,「這是何意?」

  「若是錦兒出了意外,我必追究到底,可是,最後只會查到大房頭上,而大房要對付錦兒是為了皇子妃,我無法與自家人計較,當然會對三皇子心生埋怨。」

  細細琢磨,張如歆明白了,「有人想讓夫君和三皇子成為敵人。」

  「就算不是敵人,也不可能合作。」

  張如歆咬了咬下唇,語帶不安,「這是皇家的手筆嗎?」

  「諸位皇子當中,最不可能成為太子的就是三皇子,三皇子因為從小跟著二皇子一起長大,是公認的二皇子黨,而與二皇子站在對立不是大皇子就是四皇子,或者可以說是賢妃娘娘。」換言之,他認為煽動大嫂的不是大皇子,就是賢妃娘娘,但他們與大房並無關聯,更別說往來,也因此他無法繼續追查下去。

  「夫君如何知道皇上不會立三皇子為太子?」

  「皇上將三皇子栽培成勇士,而非謀士。」他與皇上打交道多年,不難看出皇上心思,皇上最滿意的是二皇子,可是又有諸多顧慮,因此至今還搖擺不定,若是大皇子或者四皇子表現更出色,甚至之後哪個皇子擁有令人驚艷之才,皇上改變心意從他們之中挑選太子也不無可能。

  「就為了一個虛幻的皇子妃之位,大嫂竟然對錦兒下手,太可惡了!」張如歆不關心皇家的是是非非,只在意自個兒的女兒。

  沈紀庭溫柔的將妻子摟進懷裡,低聲安慰道:「我會找機會跟大哥說清楚,親事成與不成要看雙方誠意,何必為難自家人?」

  「錦兒說,大嫂只怕看上禮部尚書家的公子,要不也不會想壞了這門親事,這門親事還是放棄算了。」

  沈紀庭輕嘆了口氣,「這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大嫂會看上李公子。」禮部尚書的權不大,大嫂應該不會滿意,因此禮部尚書透露結親之意,他才會覺得這門親事最適合他的喜兒。

  「這門親事還能成嗎?」

  「我看是不成了。」

  張如歆覺得很委屈,「禮部尚書家的夫人和公子都是好的,錯過了多可惜,不能拖到明年再做決定嗎?若是四丫頭的親事定下來了,大嫂就不會計較這門親事了。」

        「大嫂若能找到比禮部尚書家還好的親事,自然不會計較,就怕……」沈紀庭實在不好意思說,若自個兒的哥哥能夠爭口氣,有出息,四丫頭的親事哪裡還需要發愁?

  張如歆沉默了。大嫂若是不挑剔,四丫頭的親事早就定下來了。

  「不急,李大人若還有結親之意,我們可以再考慮看看。」

  張如歆突然想起一個人,「夫君覺得鎮國公世子如何?」

  沈紀庭微蹙著眉,「怎麼會想到鎮國公世子?」

  「我們在慶豐跟安王成了鄰居,當時鎮國公世子就住在安王的莊子上,錦兒與安王妃交好,兩家常有往來。」她總覺得鎮國公世子看上錦兒了,要不然今日為何待地派馬車送錦兒回來?

  頓了一下,沈紀庭搖了搖頭,「鎮國公世子不好。」

  「為何不好?」

  「身分顯赫、權力太大、心思深沉、善於謀略……無論哪一位皇子承繼大統,都必須與他結盟。」換言之,齊明聿將是皇位之爭的關鍵人物,他的妻子很難過上安穩的日子,而他只願女兒一生平安康健。

  張如歆也覺得齊明聿不是良配,可是,就怕女兒避不開此人。

  「你別擔心,我總不會委屈了錦兒。」

  張如歆點了點頭,將女兒的婚事暫且擱至腦後,像個小姑娘叨叨絮絮的跟夫君聊著文華會上發生的點點滴滴。 

  沈紀庭一會兒撫著嬌妻的頭髮,一會兒出聲湊趣個幾句,最後順理成章將嬌妻壓在床上,享受激情的盛宴……

*             *             *

  沈紀庭最討厭跟權貴打交道,因為權貴往往會捲入奪嫡之爭,無論是有意或無意,這是享有權和富貴必須付上的代價,因此他平日往來都是文官,尤其是禮部尚書家這種皇子不看在眼裡的文官。

  所以,當齊明聿出現在他面前,言明請他喝酒,他拒絕了。雖然妻女在慶豐府時因為安王妃的關係與他有往來,不過那是在慶豐府,如今回到京城,他的妻女不會再與權貴扯上關係,他更不會。

  「晚輩想請沈祭酒鑑賞一幅畫。」齊明聿為了給岳父留下良好的印象,態度非常謙恭溫和,可惜,他那張臉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會給人壓迫感。

  「世子爺找錯人了,若問京中誰最懂得賞畫,莫過於鄭老先生。若是世子爺得了稀世珍品,應該去尋鄭老先生,相信鄭老先生不會拒絕賜教。」

  「晚輩手上的這幅畫並非稀世珍品,而是一位親近之人之作。」

  「親近之人?」

  頓了一下,齊明聿往前靠近一步,低沉的聲音只有兩人聽得見,「沈五姑娘。」

  沈紀庭臉色一變。

  「晚輩答應過她,此畫絕對不離開晚輩的藏書樓,因此晚輩只好請沈祭酒移步鎮國公府,欣賞這幅令人驚艷的畫作——《夏日的百花盛宴》。」

  沈紀庭閉上眼睛,再度睜開時低聲說了「請」,便抿著嘴步出國子監,上了自家馬車,目的地當然是鎮國公府。

  一個時辰後,沈紀庭站在那幅《夏日的百花盛宴》前,不得不說這還真是一幅令人驚艷的畫作,有男子的灑脫大氣,也有女子的細膩雕琢,若說有什麼敗筆,莫過於上面的題字,倒不是字寫得不好,而是過於陽剛,很顯然出自鐵骨錚錚的男子之手,使得原畫的細膩雕琢相對黯淡幾分。

  「這確實是沈五姑娘的畫,沈祭酒是不是很驚訝?」

  「為何小女的畫在世子爺手上?」沈紀庭知道他無須扯謊,重點是其的何在。

  「晚輩承認,若非使了一點小手段,這幅畫不會落在晚輩手上,不過,晚輩是真心喜歡這幅畫,想一輩子珍藏此畫。」齊明聿更想直截了當的說:我要娶您的女兒。可是在未來的岳父面前,他還是識相的收起武人的作風,倒不是怕沈紀庭不將女兒嫁給他,而是怕未來岳父故意拖延,教他只能看,吃不得。

  這是要娶喜兒的意思嗎?沈紀庭也不拐彎抹角,直接道:「我不喜歡世子你。」

  「晚輩知道,可是晚輩喜歡您女兒。」

  齊明聿的臉皮厚到凡人無法擋,使得某人的臉都綠了。

  「世子爺身分尊貴,小女髙攀不起。」

  「她不必髙攀,晚輩屈就就可以了。」

  沈紀庭一時傻住了,這小子還真以為他女兒髙攀了嗎?

  「晚輩會視若珍寶地疼愛她,請沈祭酒放心將她交給晚輩。」

  沈紀庭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女有我疼愛就夠了,用不著世子爺。」

  「我可以理解沈祭酒愛護女兒之心,但是您真能保證她嫁進禮部尚書家,一世必然平安康健嗎?今日的禮部尚書不貪圖權力,明日掌握權力的機會送上門了,他就能拒絕得了?」

  「是啊,無人能預料明日,但是我至少可以確定一事,鎮國公府的是非絕對比禮部尚書家來得多。」

  「沈祭酒不曾去過西北,又豈知鎮國公府的是非比禮部尚書家來得多?」關於這一點,齊明聿很不眼氣,別說齊家連個庶出的子女都沒有,兩兄弟相差十二歲,連架都吵不起來。

  沈紀庭還真是無法反駁,仔細想想,除了齊明聿在戰場上的狠戾,他確實不曾聽過鎮國公府的是是非非,可是,他擔心的不全是府內的是是非非,更多的是外頭的是是非非,畢竟京中沒有一個權貴之家的權勢比得上鎮國公府。

  「沈祭酒可曾見過沈五姑娘小書房裡的《農莊圖》?」

  小書房……沈紀庭臉色一沉,這個小子竟敢闖進喜兒的閨房。

  「那真是一副好畫,沈祭酒回府之後不防去瞧瞧,您必須承認沈五姑娘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沈祭酒若只想將她關在後院,那就太委屈她了。」

  沈紀庭覺得心情很混亂,他的喜兒好像轉眼之間變得很陌生,他忍不住挑釁道:「女子不待在後院,難道跟著世子你上戰場嗎?」

  「若她想隨我上戰場,我不會阻止她。」

        沈紀庭根本不相信,可是齊明聿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教人不能不相信。他覺得很沮喪,這個小子還沒將喜兒娶進門就急著向他挑釁,表明他會更疼愛喜兒……這個小子果然一點也不討人喜歡!

  齊明聿可以感覺未來岳父的惱意,趕緊謙恭的道:「晚輩今日之舉實為無奈,還望沈祭酒見諒。」

  使用這種卑鄙的手段威脅他,還有臉求他見諒?沈紀庭冷冷道:「我可沒有世子爺的大度量。」

  齊明聿覺得不太妙,未來岳父好像被他惹火了。

  「我要將小女留到十八歲,若是世子爺願意等,我就將小女嫁給你。」說完,沈紀庭豪邁的轉身走出藏書樓,離開鎮國公府。

  齊明聿呆若木雞,明明擺出最誠懇的姿態想跟未來岳父溝通,為何會搞成這個樣子?他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若是沈雲錦聽見他此時內心的吶喊,肯定嘲笑他,你最誠懇的姿態還真是與眾不同!

  「爺。」齊白從暗處走了出來,輕聲喚道。

  半晌,齊明聿煩躁的說:「齊白,有其父必有其女,此言不假。」兩人一樣難纏。

  「不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嗎?」

  「不不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齊白可以理解他此刻悲壯的心情,決定順著他的意思,就有其父必有其女吧。

  甩了甩頭,齊明聿決定暫時將麻煩的未來岳父拋到腦後,先處理另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已經想到大皇子那塊玉珮的圖樣在哪兒見過了。」

  怔愣了下,齊白問道:「爺在哪兒見過?」

  「錦兒的《農莊圖》。」既然跟未來岳父說明白了,齊明聿可不願意再喊「沈姑娘」這種生疏的稱呼,不過,他其實最想喊「寶貝兒」,只是這又不好當著其他人的面掛在嘴邊。

  齊白顯然不明白他的意思,「玉珮的圖樣如何出現在沈姑娘的畫作上?」

  齊明聿有一個大膽的假設,「玉珮的圖樣也許是一個記號。」

  略微一想,齊白就明白過來,「大皇子的私兵藏在莊子。」

  齊明聿點了點頭,「為了安全,大皇子將私兵分散在各處的莊子,而為能確認彼此身分,他在每個莊子做了記號,代表他身分的玉珮最適合做為記號。」

  「爺要將此事稟報皇上嗎?」

  「不急,我還是先拿到那幅畫。」明明昨日才見過,為何今日他就犯了相思?

  一頓,齊白低聲道:「爺就是想沈姑娘了。」

  身子一僵,齊明聿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一板一眼的道:「你派人給橙花傳話,請她在錦兒的院子做個記號。」

  「爺,要不要先查探一下文定侯府的守衛?」這是爺的習慣,進入人家的地盤之前,必須先查探個幾次,確定守衛狀況。

  齊明聿不以為然的瞥了他一眼,「文定侯府難道會比大牢還難闖嗎?」更別說四年前他就進去過一次,文定侯府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權貴之家,能有多大改變。

  齊白無聲的嘆了口氣,爺就是等不及了,沒法子,他只好趕緊派人聯絡橙花。

*             *             *

  文華會一別,沈雲錦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不安,她好像真的將齊明聿惹火了,不知道他會幹出什麼事。

  「文華會是什麼樣的盛會,四姑娘竟敢在文華會上行兇作惡,為何沒有受到懲罰?」

  看到主子從文華會帶著腳傷回來,得知事情經過,紫燕就一直盯著文德院,等著沈雲月受到懲罰,可是至今毫無動靜,這很明顯,又想跟四年前一樣不了了之,簡直是欺人太甚!

  「老夫人不願意為我出氣,又能如何?」

  沈雲錦回來不到一日,就看清楚府中情勢,老夫人不喜歡娘親和她,府裡的奴才自然待她們冷冷的,可是爹在府裡的地位很髙,因此她們得到待遇可謂處處周到,譬如她跟大廚房點菜,用不著另外給銀子,不過口感不佳,她還是更想有個自個兒的小廚房。  

  「老夫人太偏心了,不但沒有懲罰四姑娘,今日四姑娘託病不去請安,老夫人還讓大丫鬟給四姑娘送補品。」紫燕越想越氣憤。

  沈雲錦不以為意的冷冷一笑。老夫人此舉是一種態度,以此封住下人的嘴巴。

  不過老夫人實在不聰明,難怪府裡規矩還是亂七八糟,大房的不成材至少一半以上的責任在老夫人身上,還好她爹是沈家的異類,要不然她真的要喊救命。

  「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只要別犯到我頭上,我的包容力還有。」

  沈雲錦擺了擺手,不想再浪費心思在這上頭,索性作畫好了,免得她一直「惦記」著齊明聿,黃桔很快就注意到她的舉動,連忙為她鋪紙磨墨。

  紫燕瞪大眼睛,「這還不是犯到姑娘頭上嗎?」

  「這次真正受罪的人是她們。」她覺得沈雲月應該有好一陣子不敢出來見人。

  紫燕對子這一點倒是很滿意,「這一次四姑娘真的丟臉丟大了。」

  「她丟臉是大快人心,但是別拖累沈家的姑娘。」

  紫燕原本還想說點什麼,就見到沈紀庭走進來,沈紀庭趕緊在她開口之前以手勢指示噤聲,再示意她和黃桔出去,而他走到書案旁邊,專心看著女兒作畫。

  沈雲錦只是隨意作畫,不知不覺竟畫了一隻胖青蛙,然後胖青蛙突然在她的眼前幻化成齊明聿,嚇得她差一點將手上的筆甩出去。

  「喜兒還真是童心未泯。」沈紀庭看著青蛙也想到齊明聿,真是怎麼看怎麼令人討厭的臭小子,可是,偏偏無法阻止他搶走女兒。

  這下手上的筆真的甩出去了,沈雲錦驚嚇的抬起頭,「爹!」

  沈紀庭將筆拾回來收好,近乎耳語的道:「為何不告訴爹你已有心儀之人?」

  「什麼?」

  「當初將你送去慶豐,爹萬分不捨,可是當時為了皇子選妃,鬧得滿城風雲,先有你在牡丹園被人陷害出醜,後來陸陸續續也有幾位官家千金出事,不是在街上變成了潑婦,就是與情郎相會被人逮個正著……而且那時,你莫名其妙遭人下毒,很可能與皇子選妃一事有關,我以為你離開京城去鄉下調養身子更為穩妥。」

  原主遭到下毒一事,她已聽大哥哥說過,只是沒有爹說得如此詳盡,更不知道原來跟皇子選妃有關。

  「爹只盼著你一生平安康健,因此覺得家風嚴謹的禮部尚書李家很適含你,爹不曾想過也許你有自個兒的想法。」

  頓了一下,沈雲錦吶吶的說:「我覺得禮部尚書家很好,只是……」

  「我知道,太慢了,你在慶豐遇到鎮國公世子,兩人還互許終身。」

  沈雲錦驚愕的瞪大眼睛,「我哪有跟他互許終身?」

  「他在你的畫作上題字,你將畫作送給他,難道不是互許終身?」

  「那是……爹如何知道那幅《夏日的百花盛宴》?」沈雲錦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他給爹看了。」

  沈雲錦忍不住跳腳,「他怎能不信守承諾?明明約定好了,那幅畫絕對不會離開他的藏書閣,他怎能如此小人?」

  靜默片刻,沈紀庭語帶無奈的道:「他請我去鎮國公府的藏書樓。」

  沈雲錦頓時蔫了,可惡,她被某人耍。

        沈紀庭隱隱約約猜到怎麼回事,「當你將畫交給他的時候,你已經將終身許給他,難道你不知道嗎?」

  「有這麼嚴重嗎?」她無法解釋這原是最好的安排,反正如今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其實,這只能說她不曾真正融入古人的思維,沒想到一幅畫就可以將她的終身賣了,這真的很坑爹!

  「這是爹的錯,若是沒將你送到慶豐,你就不會遇到鎮國公世子了。」

  「爹不要自責,齊明聿是陰險狡猾了點,但是人不壞。」老實說,她覺得幫齊明聿說好話很心虛。

  「你真的想嫁給他?」

  「爹剛剛不是說了,當我將畫交給他的時候,我已經將終身許給他。」這會兒她竟有一種大局已定,可以鬆口氣的感覺,是不是很好笑?

  是啊,齊明聿勢在必行,喜兒還能不嫁他嗎?沈紀庭也不再糾結了,做出結論,「待你明年及笄後,再將你們的親事定下,不過在此之前,一點點風聲也不能露出去,這是我們父女之間的秘密。」

  「我懂。」這是怕大伯母又生出麼蛾子。

  「你會不會怪爹沒有向大伯母替你討公道?」

  沈雲錦搖了搖頭,「若是我的事扯上皇子選妃,大伯母只怕是別人手上的一把刀,而且我猜想,要是有人暗中對我下毒,此人很可能就是慫恿大伯母對付我的人。

        「我的喜兒很聰明。」沈紀庭摸了摸女兒的頭,「若是當初你真的出了意外,最後定下罪名的最多是你大伯母,畢竟對湯藥動手腳的是大房的人,除非,你大伯母招認出幕後的人,不過我擔心,她很可能不知道自個兒遭人利用,當然也不知道你暗中遭人下毒。」

        沈雲錦同意的點點頭,「我也認為如此。」

  「二少爺。」紫燕和黃桔的聲音同時響起。

  沈雲鵬大步的走進來。看他怒氣衝衝,顯然已經得知昨日文華會發生的事。

  「爹在這兒正好,我想知道爹如何處置這次的事。」沈雲鵬為了準備明年的春闈,如今幾乎不離鄭老先生左右,當然不會參加文華會。

  「是在皇家別苑出現春蛇,無法推到大房頭上,而且四丫頭也受害了,大房可以將此事推得一乾二淨。」

  這是事實,可是沈雲鵬不甘心,「難道爹就由著大房胡作非為嗎?」

  「我也覺得爹此次不可置之不理,大房總要受點教訓,若是大房不知輕重,將來惹出更大的麻煩禍害沈家,這豈不是後悔莫及?」沈雲錦知道自個兒的話有誇大之嫌,但是大房太蠢了,真的很容易遭人利用。

  「這事不好處置。」沈紀庭雖然認同兒女的說法,但是也怕一個弄不好,影響了兄弟之情。

  「其實有個法子可以試試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沈雲鵬興緻勃勃的挑起眉,「這是何意?」

  「若是我們能夠讓四姊姊發生跟我一樣的狀況,看似生病,實則中毒,再散播當初我的狀況,使大伯母得知自個兒遭人利用……」

  沈紀庭舉起手打斷她,「不行,這太危險了,你能確保四丫頭不會因此出事嗎?再說了,我們不能沾上這種事,大房不當我們是一家人,我們卻不能如此相待。」

  「爹太緊張了,我又不是真的要對四姊姊下毒,只是製造假象,最重要的是如何誘使大伯母將藏在身後的人暴露出來。」還有,她根本不打算自己動手。

  「不行,大房當初又哪裡想到只是動了一、兩味湯藥,竟教人鑽了空子下毒。

  可沈雲鵬倒是很同意這個主意,「我……」

        「沒關係,」沈雲錦打斷他,調皮的對他擠眉弄眼,「我再想想是否有其他更穩妥可行的法子。」爹是個謙謙君子,教爹使計給人教訓,他確實很難接受。

  「這事我再跟你袓母商談,為了沈家,你祖母不會默不作聲。」

  沈雲錦不予置評,然而眼中閃爍著算計。

  沈雲鵬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自有主張,自然也沒意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1:41 AM 編輯

【第十四章】   畫中的玄機

  雖然不是在慶豐府鄉下的莊子,而是在文定侯府,但是看到齊明聿夜探閨房,沈雲錦並沒有驚訝或意外的感覺,只想到一件事——咬人,然後她就真的給他咬下去,咬完之後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爽!

  「你就這麼喜歡我嗎?」齊明聿很自動的將她的舉動視為情感的表達。

  「我是恨死你了!」

  「口是心非。」齊明聿滿心歡喜的摸著她的牙印,換成是他,絕不願意在痛恨的人身上留下記號,通常是一刀宰了。

  見狀,沈雲錦臉紅了,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實在是那種學不乖的人,明知道這個男人就是有本事將她解恨的舉動扭曲成愛的表現,她還是不自覺的做出相同的舉動……好吧,她必須承認一件事,這也許真的是一種情感的表現,而且還是她對他獨有的表達方式,至少她不曾想要咬任何人,即使是很討厭的人。

  算了,繞在此事上打轉,吃虧的絕對是她,誰教她管不住自己的嘴巴。  

  「你太奸詐了,說什麼我的畫不會離開你的藏書樓,卻將我爹帶去那裡,這還不是一樣!」她先將這筆帳算清楚。

  「我不是警告過你,你最好說到做到,要不然我只能自個兒出手了。」齊明聿理直氣壯的道。

  沈雲錦氣得跳腳,「我哪有說到沒做到?我跟娘親說好了,她也同意放棄禮部尚書家這門親事。」

  這就是她所謂的說到做到?還是他果斷,知道這丫頭花樣很多,他最好直接定下來比較省事。

  齊明聿唇角一勾,涼颼颼的道:「沒了禮部尚書家,改明兒會不會來一個刑部尚書家?」

  頓了一下,沈雲錦吶吶的道:「我爹不至於如此搶手吧。」

  「你在文華會上應該見不到不少官夫人吧?」

  「沒有,我跟李夫人都還來不及說話,大伯母就搶著讓四姊姊將我帶走了。」

  「你在文華會上已經露臉了,你不記得人家,人家也會記住你。」他喜歡防患未然,這可以免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是不是扯太遠了?這是重點嗎?沈雲錦趕緊將問題拉回來,「你敢發誓,你不是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

  「沒錯,我從一開始就在算計你。」

  齊明聿一點也不覺得自個兒很小人,「你這丫頭的花樣太多了,我手上若沒有籌碼,如何玩得過你?」

  沈雲錦又想咬人了,人的第一個直覺果然最準了,將畫交給他,他隨時可以掐她的脖子……若是掐她的脖子還好,他卻以此綁住她的一輩子,她實在很嘔!

  「嫁給我不好嗎?」齊明聿的口氣突然變得很哀怨。

  沈雲錦感覺心跳亂了,嫁給他不好嗎?她不知道,沒有好或不好,因為嫁人這件事一直距離她很遙遠,也許,她對這個時代依舊沒有歸屬感,即便知道及笄之後,她的親事就會搬上檯面,之後嫁人生子,順理成章。

  來了四、五年了,她對這個時代還是有許多不適應,就好像一幅畫就能決定一個女人的一輩子,這在她看來太不像話了,所以若是給她機會,她會毫不猶豫的回到原來的地方,而嫁給一個人、為他生孩子,這意謂著從此她和這個時代有了不可分割的連結、最深的牽絆,她願意嗎?

  齊明聿微蹙著眉,「為何不說話?」

  「你用這幅畫威脅我爹,我爹還能夠拒絕這門親事嗎?」她忍不住覺得心亂如麻,她願意為了這個男人融入這個時代嗎?「我是問你,與你爹無關。」

  「這有差別嗎?」

  「你是你,你爹是你爹,當然有差別。」

  「我看不出來哪兒有差別,難道我還能不嫁嗎?」他幹麼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我說有差別就是有差別。」

  齊明聿惱了,索性伸手將她摟進懷裡,她不由得身子一僵,這是不是太犯規了?她感覺快沒法子呼吸了,應該將他推開,可是,為何雙手使不上力?

  「我若是對你不好,天打雷劈。」

  頓時,她的心軟了,僵硬的身子也不知不覺地軟了,他情不自禁的將她抱得更緊,恨不得將她揉進他體內,她回過神的掙脫他,往後一退,與他保持距離。

  齊明聿也知道適可而止,不再步步相逼,轉而悠閒的四下走走看看,不過,沈雲錦可不認為他真的如此悠閒,雖然闖進這兒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但他也知道萬萬不可被人逮到,換言之,他還賴著不走必有原因。

  「我記得在慶豐時,見過你小書房裡有一幅《農莊圖》。」

  果然!沈雲錦防備的瞪著他,「你休想再從我這兒拿走一幅畫。」自從那次栽在他手上之後,她就不敢將自個兒的畫作擺出來。

  「若是那幅畫價值一萬兩呢?」皇上應該願意給個一萬兩的賞賜吧。

  「我是很喜歡銀子,但是同樣的錯誤再犯一次,我就是傻子!」

  齊明聿笑了,孩子氣的她也很可愛。

  「你已經跑不掉了,不差一幅《農莊圖》。」

  這個邪惡的男人又在施美男計了,以為她會上當嗎?沈雲錦驕傲的抬起下巴,「哼」了一聲,「我就是不想賣給你,你能如何?」

  「那幅畫對我很重要。」

  沈雲錦嗤之以鼻,「你的話可以相信,豬都可以爬牆了。」

  若非此事太嚴肅了,齊明聿會爆笑出聲,他是真想看豬爬牆的樣子。

  「我不是開玩笑,我一定要拿到那幅畫,真的很重要。」

  明明是一張沒有表情的面孔,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她越來越可以讀懂他的真實心情,就像現在,她感覺到他真的很嚴肅。

  沈雲錦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我可以將那幅畫交給你,但是只能用借的,還有,你必須幫我一個忙。」

  「沒有那幅畫,我還是會幫你。」

  「不必了,我們交換,我的畫借給你,若有需要,你要複製一幅也可以,我沒意見,總之,原畫必須歸還。」這個男人不是會吃虧的主兒,還滿肚子壞水,要是想佔他便宜,得小心反過來落入他的圈套。

        「我們之間不必分得如此清楚吧。」

  「我寧可分得清清楚楚。」

  「好吧,你說。」齊明聿看著她的眼神充滿無奈,真是一個固執的丫頭!

  「你有沒有法子讓我四姊姊出現中毒的現象?我想揪出藏在大伯母身後的人。」

  「看樣子,你已經知道四年前遭人下毒的事。」

  沈雲錦揚起眉,「你也知道?」

  如今倒也沒什麼好隱瞞,齊明聿道出當初夜探文定侯府,診出她中毒一事。

  沈雲錦明白了,「當初暗中向我爹示警的人是你?」

  「你因為我嚇得病倒了,我可不能讓你出事。」

  「沒想到你懂醫術。」

  這一刻她突然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觸,他們兩個的牽連是不是早在那一刻就定下來了?若非他示警,她爹即時採取行動,阻止藏身暗處的人不再下毒,她不見得在取代原主之後還能活下來。

  「我自幼在軍中長大,跟著軍醫學了一點,尤其是對毒物心思花得最多,必要時才能夠救人或自救。」齊明聿不著痕跡的靠近她,「你想揪出藏在你大伯母身後的人,用不著如此麻煩,我有更簡單的法子。」

  「什麼法子?」

  「這事交給我,你只要等著看好戲。」

  略微一頓,沈雲錦眼神轉為猜疑,警告他道:「你可別玩得太狠了。」

  終於可以觸摸到她了……齊明聿愛憐的輕捏她的嬌顏,觸感真好!「你放心,死不了人,她好歹姓沈。」

  沈雲錦忍不住翻白眼,這不是廢話嗎?若他敢玩死沈家人,她第一個不放過他。

  「好啦,去拿畫。」齊明聿像在對小孩子說話似的摸摸她的頭。

  沈雲錦急著送走他,也不再拖拖拉拉,趕緊將那幅畫找出來。

  齊明聿攤開畫作一看,果然與大皇子那塊玉珮的圖樣相同,唇角不由得上揚。

  「這《農莊圖》在哪兒畫的?」

  「兩、三年前,我隨娘親去祈州探望外袓父,我覺得那兒的山巒特別茂密蒼翠,令人心礦神怡,離開前特地登髙作畫。

  「祈州哪兒?」

  「岷川。」

  他想起來了,六爺查那些跟蹤他的人到了岷川就斷了線索,原來是這麼一回事!

  見他不發一語,想必有很重要的事,沈雲錦伸手推了他一下,「東西拿到了,可以走了吧。」

  齊明聿很聽話的轉身走人,沈雲錦見了一怔,生出淡淡的失落,可是下一刻,齊明聿又從窗子探頭進來,輕柔而霸道的說——

  「夜裡要夢到我,要不,我可會找你算帳。」

  沈雲錦彷彿被逮到做壞事般的臉紅了,齊明聿歡喜的痴看著她,她懊惱的瞪他,他回以一笑,這一次終於頭也不回的離去。

  沈雲錦輕輕摸著胸口,心跳得好快……好吧,她好像比自個兒想像的還在意他,雖然他可惡透了。

*             *             *

  「你今日專程送畫給朕鑑賞?」

  看著齊明聿不發一語將手上的畫攤在書案上,皇帝還真是糊塗了,不過,他的目光很快就被畫作吸引住了,遠方山巒看起來如此壯瀾,風兒吹得枝葉搖曳,而身在這一片翠綠之中的農莊顯得寧靜樣和。

  「皇上仔細瞧瞧,這幅畫有何奇特之處?」齊明聿不疾不徐的道。

  這小子從來不做沒意義的事。皇帝低頭仔細看畫,很快就察覺到了,「這座農莊恐怕不簡單,竟然設了一個迷魂陣。」 

  「微臣不覺得這是迷魂陣,這更有可能是一個圖騰。」

  「圖騰?」

  「皇上不妨再看仔細,這個迷魂陣是否像某個東西身上的圖樣?」

  皇帝再細細琢磨,過了一會兒,眼神一沉,「朕給三位皇子十八歲生辰禮皆是墨玉玉珮,至於玉珮的圖樣由他們自個兒設計,老大設計的便是一個迷魂陣。」

  「雖然無法跟大皇子身上的玉珮擱在一起對照,但微臣記憶尚可,應該錯不了半晌,皇帝難以置信的道:「老大如何能有這等巧思?」

  「大皇子可是皇上的兒子,難道會是個笨的嗎?」雖然他也覺得大皇子不是聰明人,但是皇上絕不愛聽實話。

  皇帝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聲,「馬屁精!」

  這一次齊明聿倒是沒有反駁,他就是明晃晃的拍馬屁,他臉皮再厚也不能死不認帳。

  「說吧,你有何主意?」

  「當務之急要查清楚私兵藏匿之處,這事原本應該由張毅山出面,他是慶豐的地頭蛇,在祈州也有人脈,可是微臣擔心他跟六爺一樣都被人盯上了,因此微臣認為此事最好交給皇上的錦衣衛,再由張毅山派人暗中相助,確保錦衣衛沒有遺漏任何一處,此事便能萬無一失。」

  皇帝略一思忖,同意的點點頭,「唯有錦衣衛可以不驚動任何人潛入慶豐。」

  「是,不過,錦衣衛不但要查慶豐,還要查祈州。」齊明聿指著畫上的農莊,「此處位於祈州。」

  「原本朕還半信半疑,老大既用了張毅山,怎麼可能將私兵藏在岷川?」皇帝從書案下的暗格取出一封書信,遞給齊明聿,「小六今日來了書信,老大的人總是消失在岷川,張毅山懷疑老大的私兵便是藏在那兒。」

  「大皇子很聰明,若非這幅畫,微臣也沒想到私兵不在慶豐。」

  皇帝惡狠狠的一瞪,「他若是個聰明的,就不會幹出這種事!」

  「雖然私兵應該藏在岷川,但是祈州其他地方還有慶豐都不能放過。」

  「與慶豐相鄰的江州呢?」

  「微臣覺得江州的可能性不大,主要是因為九華山橫跨的是慶豐和祈州。」說白了,若是放在江州,這些私兵要搶劫商隊就不是如此方便,而且遠距離進出容易引起注意,教人起疑心。

  「這小子為何不將私兵藏在九華山?朕找個理由出動慶豐的駐兵,輕而易舉就滅了。」

  皇帝越想越氣,朝堂上當他盼著這個兒子能爭氣點,他卻只能當人家的應聲蟲,而遇到這種不該聰明的時候,倒是靈巧得很。

  「如同皇上所言,若大皇子將私兵藏在九華山,皇上不但可以輕易派兵剿了,還可以給他冠上勾結盜匪的罪名,即便大皇子不懂這個道理,身邊總有人明白吧。」說白了,這些身分尊貴的龍子身邊最不缺聰明的魑魅魍魎,只是有人有分辨能力,有人只會傻傻的被人牽著鼻子走。

  「不過,張毅山為何找不到瑞王?難道瑞王不在慶豐?」

  「這有可能,說不定真是六爺看錯人了。」

  皇帝又忍不住想瞪人了,「朕說過了,小六不可能看錯人。」

  「好吧,若六爺沒看鍺人,瑞王肯定在慶豐。」齊明聿能夠理解皇上的想法,寧可弄錯了也不能不防。

  「為何在慶豐?」

  「對瑞王來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說了,他都敢站在大周的土地上,有何不敢冒險的?」

  說起來,瑞王比大皇子還大膽,因為對大周來說,他早就是一個死人,他有豁出性命的本錢,不像大皇子,身分何其尊貴,做起事來反而得顧慮這個顧慮那個的,礙手礙腳。

  皇帝冷冷一笑,「瑞王從來就是一個大膽的人,問題是要如何找到他?」

  「微臣認為還是先找到那些私兵藏匿之處,說不定瑞王就隱身在其中。」

  「那個逆子不至於如此愚拙,他不會藏匿瑞王。」

  「微臣不是說大皇子藏匿瑞王,而是瑞王隱身在其中。」

  略微一頓,皇帝鬱悶的道:「你想告訴朕,那個逆子從頭到尾都被瑞王利用?!」

        「若瑞王真的出現在慶豐的話。」齊明聿實在不好意思挑明,大皇子就是沒瑞王聰明。

  這會兒皇帝連瞪人都懶了,直接下令,「錦衣衛的人暫時由你調度。」

  「微臣如今被人嚴密盯著,若是不能光明正大地去慶豐,微臣還是暫時不要出面。還有,此事務必要隱密,皇上派出四個錦衣衛就足夠了,分兩批行動。」

  皇帝想想也對,點頭道:「這事朕還是交給小六。」

  事情商量妥當了,齊明聿很主動的將書案上的畫收起來。

  皇帝瞪大雙眼,「這幅畫不是要給朕嗎?」

  「皇上請恕微臣失禮,這是微臣的心愛之物。」

  皇帝微微挑起眉,開玩笑的道:「心愛之人畫的嗎?」

  「皇上不必管這幅畫出自何人之手,總之事成了,皇上別忘了給一萬兩的賞銀。」

  皇帝沒好氣的隨手拿了一本奏摺砸人,「你將畫收走了,如何好意思向朕要賞銀?」

  「這是兩回事,皇上得不到這幅畫,並不表示這幅畫沒有功勞。」

  「也對,不過,既然你想私吞這幅畫,你自個兒出一半賞銀。」

  頓了一下,齊明聿懶洋洋的道:「皇上還真會算計。」

  「為何不說你小氣?」

  齊明聿也不為自個兒辯解,因為事實如此啊。

  皇帝看著他小心翼翼抱著畫卷,試探道:「何時讓朕給你賜婚?」

  「不勞皇上費心了。」齊明聿眼神頓時變得無比哀怨,未來岳父大人真是難纏啊。

  皇帝見了哈哈大笑,終於一掃先前的陰霾。

  雖然遭人嘲笑很不爽,但是能取悅皇上也算是好事一件,不過,他可不會如此輕易妥協,無論如何都會逼著未來岳父大人早早將女兒嫁了。

*             *             *

  看著凌掌櫃經由橙花送來的鋪子設計圖,沈雲錦笑得嘴巴闔不攏。好快哦,京城的容錦閣就要開張了。

  「凌掌櫃說,鋪子開張那一日,姑娘務必親自去一趟。」橙花提醒道。

  「這是當然,這可是我的心血結晶,豈能不共襄盛舉?」

  「姑娘……好消息……姑娘……」

  紫燕一路從外面大呼小叫的跑進來,因為跑得太急了,整個人往前面一栽,還好黃桔身手好,及時將她挖回來。

  見狀,沈雲錦忍不住搖頭嘆氣,「紫燕,不是告訴過你,這兒是文定侯府,不能再像在慶豐一樣沒個規矩。」

  站穩身子,紫燕拍了拍胸口道:「我太髙興了嘛。」

  「最近你哪有一日不髙興的?」

  前幾日沈雲錦讓橙花陪紫燕回家一趟,紫燕見到家人,知道他們從來沒有遺忘她,只是如同姑娘所言,怕她日子過得不好,又幫不上忙,索性來個眼不見為凈,至此,她的心結解了,回來之後當然是日日笑口常開,就是遇到其他院子的下人擺臭臉給她們瞧,她也不會再嘮叨抱怨。

  「今日特別髙興。」

  「說吧,什麼事?」

  頓了一下,紫燕突然神秘兮兮的壓低嗓門,「聽說昨晚四姑娘在綠竹園遇到黑白無常,她和惜春兩個都嚇得病倒了。」

  「什麼?」沈雲錦差一點從軟榻上滾下來,「黑白無常?」

  「對啊,聽說四姑娘心腸惡毒,下毒謀害自個兒妹妹,若非妹妹命大,早就死了,所以黑白無常要帶她去陰間受刑。」

  紫燕越說越激動,這實在大快人心!

  沈雲錦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就是齊明聿的法子嗎?好啊,果然更簡單,可是,這樣可以將大伯母身後的人揪出來嗎?「四姊姊這樣就嚇病了嗎?」

  「當然不是,四姑娘一直求饒,說她沒有下毒謀害妹妹,黑白無常說她別想狡辯,當初她妹妹中毒命懸一線,是他們看不過去,救了她妹妹一命,給了她妹妹逃走的機會,要不她妹妹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四姊姊就這麼信了黑白無常的指控?」在她看來,這種手段相當粗糙,不過倒是清清楚楚,可以將訊息很明確的傳達給大伯母。

  「四姑娘也覺得有人在裝神弄鬼,然而黑白無常會飛來飛去,嚇得她終於支撐不住的暈過去了。」

  沈雲錦忍不住看了黃桔一眼,這丫頭也會飛來飛去嗎?  

        黃桔顯然看懂她的意思,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點頭是因為這種把戲她做得到,搖頭是因為她無法獨立完成這樣的把戲。

  「若非守在屋裡的丫鬟看四姑娘遲遲沒有回去,跑出來找人,發現四姑娘和惜春躺在地上,因此驚動了侯爺夫人,昨夜發生的事也不會傳出來。」

  「這種天氣躺在地上難怪會生病。」

  若是她,絕對不會相信如此拙劣的戲碼,這只能說,沈雲月作賊心虛,才會如此輕易上當,可是,這樣能逼出大伯母身後的人嗎?

  紫燕歡喜的揚起下巴,「老天爺果然疼好人!二爺和二夫人太好心了,不想追究大房,可是黑白無常看不下去,跑來為姑娘討回公道。」

  沈雲錦覺得不可思議,「你也相信?」

  「當然,要不然黑白無常從哪兒跑出來的?」

  沈雲錦啞口無言,可是轉念之間,又可以理解紫燕的想法,他們二房做不出這種裝神弄鬼之事,沈雲月遇到的當然是真正的黑白無常。

  黃桔冷冷一笑,不懷好意的點出眾人都忽略的細節,「若是四姑娘好好待在房裡不要亂跑,哪會遇到黑白無常?」

  聞言,沈雲錦兩眼一亮,「對哦,四姊姊幹啥三更半夜還跑去綠竹園?」

  綠竹園是文定侯府裡最涼爽的地方,是專門給老夫人夏日避暑之用,如今天冷了,園子的門想必都上鎖了,就是大白天也不想從那兒經過,更別說半夜了。

  「我聽說侯爺夫人的侄子為了參加明年春闈,如今在我們府裡作客。」橙花道。

  沈雲錦對橙花油然生出一股崇拜之情,「我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前幾日出門時正好瞧見,我就隨口向門房的大叔打探幾句。」

  雖然橙花主要是幫幫沈雲錦跑外面做市場調查,同時豎著耳朵搜集京城裡的小道消息,可是因為天生觀察為敏銳,一點小事就可以讓她挖出不少東西。

  「四姊姊是不是喜歡她這位表哥?」

  沈雲錦興致勃勃的猜測道。太久沒有八卦了,這種感覺真是令人想念。

  橙花也忍不住曖味的笑了,「這位表少爺生得可俊了,為人端正有禮,四姑娘看了當然心動,可惜他爹沒本事,至今只是個正七品的知縣,侯爺夫人根本看不上。」

  沈雲錦搖頭嘆氣,「大伯母可是過來人,表面上看起來很風光,日子卻過得難堪至極,為何還是不明白人品比身分重要呢?」

  「姑娘不懂,對她們來說,表面風光才最重要。」

  黃桔附和的點點頭,「哪家後宅不是一堆女人,哪裡像鎮國公府府裡乾乾淨淨,這在京城根本是怪事一樁。」

  「鎮國公沒有小妾嗎?」

  黃桔驕傲的點點頭,「齊家有個家規,過了四十未有子嗣,方能納妾,否則就當齊家沒有這個兒子。」

  「若是齊家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呢?」

  「抱一個窮人家的孩子來養,總好過養出一個敗家子。」

  沈雲錦忍不住豎起大拇指,「真是太有魄力了。」

  「這是齊世子的曾祖母明珠公主定下來的家規。」

  「沒想到他身上有皇家血統。」

  「鎮國公府可是最尊貴的權貴,京城這些權貴之家一個也比不上。」

  「難怪他性格霸道,真是討人厭!」

  雖然嘴巴上說討厭,但是她整個人彷彿泡在蜜裡似的,分明就是一個被寵愛的女子,教三個丫頭看得目不轉睛。

  半晌,沒聽任何聲音響起,沈雲錦才意識到自個兒成了焦點,「你們……看什麼?」

  「姑娘生得真美!」紫燕跟著沈雲錦那麼多年了,老早對主子的美貌習以為常,可是今日卻發現,姑娘竟然還可以讓她再一次驚艷。

  黃桔和橙花點頭附和,難怪姑娘可以將世子爺迷得團團轉。

  沈雲錦冷哼一聲,「沒見識,女子真正值得得意的不是容貌,而是腦子——聰明絕頂的腦子,善於經商的腦子……總之,女子最沒價值的就是容貌。」

  黃桔和橙花繼續點頭附和,果然是世子爺看上的姑娘,見解與眾不同。

  「好啦,約束好我們院子裡的人,不准她們亂嚼舌根,總是自家人,這種不光彩的事鬧大了也不好。」

  三個丫鬟連忙應聲,「是,姑娘。」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2:31 PM 編輯

【第十五章 】  別人手上的一把刀

  「不是我……我沒有……不要,走開……我不要死……」

  雖然臥病在床,沈雲月還是會不時揮手喊叫,顯然受到極大的驚嚇。

  「沒事了,娘在這兒……別怕,娘在這兒,沒有人可以傷害你……娘的寶貝兒,沒事了,壞人都跑了……」

  江氏只能抱著女兒,一次又一次的安撫。

  折騰了五日,沈雲月終於安靜下來,江氏也有了力氣追查此事。

  「這事一定是二房搗的鬼!」江氏氣憤填膺的道。

  「二爺是文人,幹不來這些事,再說了,二爺豈有能在侍衛的眼皮子底下裝神弄鬼?」

  吳嬤嬤不是偏坦二房,誰都看得出來那日晚上的事非常人所為,而二房那邊甚至對此什麼閒言閒語都沒有。

  「怎麼可能無端生出黑白無常?這分明是有人裝神弄鬼。」江氏可不像女兒那麼傻,竟被如此粗劣的手段給嚇到了。

  略微一頓,吳嬤嬤小心翼翼的道:「夫人,會不會是宮嬤嬤?」

  江氏驚訝的瞪大眼睛,「她為何要裝神弄鬼地嚇唬月兒?」

  「老奴也不清楚,只是黑白無常提到五姑娘被下毒,奴婢覺得這事會不會跟宮嬤嬤有關?」

  這倒是讓江氏意識到一事,「若是黑白無常所言屬實,難道當初五丫頭纏綿病榻,不是因為我在湯藥中動手腳,而是有人暗中下毒?」

  吳嬤嬤點點頭,「當初夫人只是取走一、兩味藥,根本沒有下毒,這毒是哪來的?」

  江氏眼神轉為銳利,直勾勾的瞅著吳嬤嬤,「當初是你告訴我,只要有五丫頭擋在月兒前頭,三皇子妃是不可能落在月兒頭上,因此建議我在五丫頭的湯藥裡動手腳,讓五丫頭的病好不了。」

  「夫人,老奴不過是將宮嬤嬤的意思傳達給您。」吳嬤嬤實在很冤枉,她自始至終不過是夫人和宮嬤嬤之間的傳話人。

  回想當初,她是上皇恩寺祈福時遇見宮嬤嬤,宮嬤嬤主動找她搭訕,一開口就是恭喜她,說是太后有意在文定侯府的姑娘當中選一個三皇子妃,而最有可能的是沈祭酒的嫡女。

  宮嬤嬤是文成長公主的奶嬤嬤,宮嬤嬤也沒必要害她,她便信了,後來她還讓吳嬤嬤送謝禮給宮嬤嬤,兩邊便開始往來,她出手對付五丫頭,也是宮嬤嬤給的主意。

  江氏越想越不對,「看樣子,宮嬤嬤明著要我對湯藥動手腳,暗地裡卻在湯藥中下毒,若是五丫頭出事,最後二房只會查到我頭上,而她可以撇得一乾二淨。」

  吳嬤嬤聞言一驚,「可是奴婢也想不通,宮嬤嬤為何要下毒謀害五姑娘?」

  「這當然是她那位主子的意思。」

  「那位可是……」吳嬤嬤停頓了一下,覺得對方的身分如此顯貴,實在不可能。「她與五姑娘無冤無仇,何必如此?」

  「她與五丫頭無冤無仇,可是,我們哪知道二爺或是張氏有沒有得罪她?」江氏又想起還躺在床上的女兒,「不過,她為什麼要裝神弄鬼地嚇唬月兒?還扯出下毒一事,這又是為何?」

  「難道是害怕夫人將她抖出來?因此她藉著下毒一事警告失人,她可以無聲無息對五姑娘下毒,自然也能夠以相同的方式對付四姑娘。」

  江氏覺得這太可笑了,「事情都過了四年,二房都不追究,我何苦自找麻煩?」

  「有可能是文華會上四姑娘故技重施,她才會出手對付四姑娘。」

  江氏臉色一變,恨恨的舉起手掮了吳嬤嬤一巴掌,「這都是你的錯,我不是說這個主意不妥,很可能將四年前的事扯出來嗎?」

  吳嬤嬤強忍著想撫摸腫熱面頰的衝動,硬著頭皮道:「夫人,如今還是趕緊堵住府裡的閒言閒語。」

  「閒言閒語已經傳開了,如何堵住?」江氏倒是不在意這件事,擺了擺手,「閒言閒語過幾日就不見了,不過,就怕那邊還不罷手。」

  「老奴去找宮嬤嬤。」

  江氏連忙點頭,「對,你趕緊去找宮嬤嬤,務必要跟宮嬤嬤說清楚,四年前的事絕對不會扯上她,請她放心。」

  「是,老奴這就去找宮嬤嬤。」吳嬤嬤連忙出門去辦事。  

*             *             *

  京城的容錦閣開張了,沈雲錦這個幕後的主事者當然不能缺席這樣的日子,不過,她並非獨自前往,而是由娘親陪同,畢竟娘親是容錦閣真正的東家。

  看到三層樓的容錦閣,張如歆又歡喜又不可思議,「你何時做成這事?」

  「其實我老早就想到回京之後也要開一間容錦閣,便教凌掌櫃多訓練幾個幫手,將來可以提撥起來當掌櫃。得了貴人相助,確定可以在京城開一間容錦閣,我就讓凌掌櫃來京城統籌此事。我啊,其實基本上是個甩手掌櫃,只關心鋪子的格局,還有衣服首飾的設計圖。」

  「若沒有你,娘一輩子也不敢妄想在京城開一間鋪子。」

  「這是捨了兩成的收益換來的。」

  「值得,這鋪子儘管不大,但是地點很好。」

  沈雲錦回以一笑。關於這一點,她不能不承認齊明聿真有本事。

  「夫人、姑娘。」凌掌櫃已經前來迎接她們。

  「凌掌櫃,辛苦你了。」張如歆滿是感激的道。

  「這是小的份內之事。」凌掌櫃看著沈雲錦,「小的有事想跟姑娘商討。」

  「我娘才是容錦閣的東家。」沈雲錦可不好意思暄賓奪主,雖然容錦閣的一切可以說是出自她的手。

  張如歆搖了搖頭,輕輕推了一下女兒,「你去吧,容錦閣以後是你的嫁妝。」

  沈雲錦也不推辭了,將母親送去廂房,便跟著凌掌櫃去後院的議事廳,沒想到齊明聿在那兒等她。

  「你怎麼來了?」她早該想到他在這兒,畢竟鋪子開張是大事,他這合夥人不現身也奇怪。

  「我不應該來嗎?」齊明聿的口氣很哀怨,感覺自個兒被她用過了就扔了。

  沈雲錦嘿嘿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很意外。」

  「意外?」

  頓了一下,她連忙改口,「不是意外,應該的,你也算是這兒的東家。」

  「我還以為你想見我。」齊明聿挑釁的揚起眉,彷彿她膽敢否認,就等著受罰。

        「呃……我想見你嗎?」沈雲錦突然覺得自己好像一隻鵪鶉,明明很想大聲的說「你在做白日夢嗎?」,可是對上他的目光,她的氣勢就瞬間被打趴在地上……這是什麼情況?以前她在他面前明明很神氣。

        算了,齊明聿還是直截了當的道:「我要報酬。」

  沈雲錦怔愣了下,「什麼報酬?」

  他忍不住嗤之以鼻的搖搖頭,這丫頭以為犯傻就可以賴帳嗎?「我找到侯爺夫人背後的人,難道不應該得到報酬嗎?」

  對哦,她都忘了,他鬧了一出黑白無常,不就是為了揪出藏在大伯母身後的人嗎?

  「你真的找到了?如何找到的?」她真的是好奇死了。

  「我要先拿到報酬。」齊明聿一副「你別想耍賴」的口吻。

  「我又沒有拒給報酬,你有必要……好啦,你要什麼報酬?」沈雲錦忍不住齜牙咧嘴,這個男人真的很愛跟她計較。

        齊明聿突然勾唇一笑,差一點閃瞎了她的眼睛,心中瞬間警鈴大響,這個男人肯定在打什麼歪主意,要不幹啥對她施展美男計?念頭一轉,她才驚覺到自個兒被壁咚了,接著她的嘴巴被人堵住,然後慘遭蹂躪。

  沈雲錦完全不知如何反應的呆住了,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瞪得好大。

  雖然這滋味太甜美了,但齊明聿可不敢糾纏不休,很快就撤退了。

  「文成長公主。」他在她出聲罵人之前搶先道。

  「什麼?!」

  「我派人盯著侯爺夫人身邊的人,跟蹤她去了文成長公主府,她見了長公主身邊的一位嬤嬤。」

  半晌,沈雲錦不解的自語,「怎麼會扯上長公主?難道我爹得罪長公主嗎?」

  「這事你應該問岳父大人。」

  沈雲錦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他們還未議親,婚事都還未定下,他就喊岳父大人,會不會喊得太順口了?

  齊明聿假裝看不懂她心裡的想法,自顧自的道:「我看啊,肯定是岳父大人年輕時的風流債。文成長公主跟駙馬感情不好,兩人成日吵吵鬧鬧,駙馬完全不顧長公主的面子,養了一個又一個的外室,長公主可以說是皇室的笑話,若是因此對岳父大人心生怨恨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雲錦不悅的蹙眉,「我爹才不是這種人。」

  齊明聿自動略過這句話當沒聽見,又道:「我只招惹你,其他的姑娘看也不看一眼。」

  沈雲錦覺得牙齒又癢了,「你能認真一點嗎?」

  「我很認真啊。」齊明聿覺得好無辜。

  「齊明聿!」

  「好,說正經事,有一件事很奇怪,宮嬤嬤根本不知道下毒的事。」

  沈雲錦感覺自個兒的腦袋瓜被繞暈了,「這是什麼意思?」

  「一種可能,宮嬤嬤為了撤得一乾二淨,假裝不知道下毒一事,另外一種可能,長公主與侯爺夫人一樣,她們都只是別人手上的一把刀。」

  沈雲錦眼神一沉,「你認為哪一種的可能性更大?」

  「根據齊凜的觀察,宮嬤嬤應該沒有說謊,因此第二種可能性比較大。」

  仔細琢磨,沈雲錦也認為如此,「可是,究竟是誰想要我的命?」

  「我以為對方並非真的要你的命,而是因為你的死帶來的好處。」

  「這是何意?」

  「若是非要你的命,你從京城一路到慶豐,對方多得是機會下手,可是你卻越來越健康,由此可知,對方只想要你的死帶來的好處,問題是岳父大人確認你中毒之後,便將你送到慶豐,你出了京外就毫無意義。」

  「當時為了皇子選妃,京城鬧得紛紛擾優,大伯母出手對付我,也是擔心我擋了四姊姊的皇子妃之路,爹才會決定將我送去慶豐。」

  「我也認為與皇子選妃一事有關,長公主不過是人家手上的一把刀,長公主為何願意為人所用?我還是覺得與岳父大人有關,這一點你還是得留點心眼,對方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利用她一次,不難再利用她第二次,除非……」

  齊明聿頓了一下,傾身靠向她,聲音轉為溫柔低沉,「我們的親事趕緊過了明路,你是我的人,她就不敢動你一根寒毛。」

  沈雲錦懊惱的抓過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你就愛算計我!」

  「你趕緊嫁給我,不但可以咬我,還可以盡情在我全身上下留下記號。」

  嬌顏瞬間染紅,沈雲錦又羞又惱地瞪著他,真是個色胚!

  齊明聿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語帶指控的道:「這是你先挑起的,老在我身上留下記號,不就是教我對你胡思亂想嗎?」

  沈雲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是因為你太令人生氣了!」

  眼睛微瞇,齊明聿涼颼颼的道:「任何人惹你生氣,你都會咬人嗎?」

  「誰會像你一樣喜歡惹人生氣?」

  齊明聿突然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來惹我,我如何會惹你生氣?」

  「……」她想罵人,卻罵不出來,沒法子,誰教她比不上他的沒臉沒皮,矛頭總是可以轉到別人身上。

  齊明聿突然靠過去親了她一下,親呢的道:「真是越看越可愛。」

  沈雲錦已經不知要如何反應了,害羞,不是,惱怒,不是……總之,若是他沒有對她「動口動手」,那才是不正宗,不過,這會兒她才意識到一件事,他們兩個太靠近了,她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

  「姑娘,時候不早了,該回去了。」

  黃桔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

  沈雲錦頓覺鬆了一口氣,輕輕道了一聲,「我回去了。」輕巧的從他腋下鑽出來,跑出議事廳。

  齊明聿低聲笑了,無論如何,他要以最快的速度將她娶回府,要不真等到岳父大人放人,他會死於欲求不滿。

*             *             *

  這是沈雲錦第一次踏進父親在外院的書房,這兒真是名符其實的書房,觸目所及皆是書冊,甚至連牆上的字畫也是一本書——攤開的書,總之,從這兒就可以看得出來她爹有多喜歡看書。

  「喜兒,過來,你也給爹畫一幅《夏日的百花盛宴》……不好,還是《冬日的百花盛宴》。」沈紀庭已經在書案上鋪好紙。

  只要想起鎮國公府藏書樓的那幅畫,他就鬱悶,一個外男竟擁有寶貝女兒的畫作,而他這個父親一幅也沒有……此事彷彿在提醒為人父親的失職,沒能保護好女兒,害她被那個討人厭的小子欺負了。 

         「今日我有重要的事問爹,過幾日我再給爹畫一幅《冬日的百花盛宴》。」沈雲錦作畫很重視心情,若在這種情況下作畫,冬日的百花盛宴只會變成百花殘骸。

  「過幾日?」沈紀庭也知道自個兒突如其來的要求令人為難,不好意思纏著女兒非要立刻作畫,不過,又怕她忘了。

  「二日之內。」

  「好,今日別作畫,我們來下棋。」

  沈雲錦倒是沒有拒絕下棋,只是手上的白棋剛剛落下,她就迫不及待的問:「爹是否認識文成長公主?」

  沈紀庭從棋筒中拿起一枚黑棋落下,搖了搖頭,「爹怎可能認識長公主?」

  「若是如此,文成長公主為何唆使大伯母對付我?」

  頓了一下,沈紀庭抬頭看著女兒,「黑白無常是你搞出來的把戲?」

  「爹說笑了,我可沒有這等本事。」

  念頭一轉,沈紀庭就明白過來了,「你沒有這等本事,但是對鎮國公世子而言卻是輕而易舉。」

  沈雲錦也不想隱瞞,將齊明聿查探的結果細細道來。

  「我知道爹很為難,可是摸不清楚敵人底細,日子太難過了。」

  「是爹對不起你。」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爹的想法,家和萬事興,可是為了虛幻的皇子妃之位,就可以對自個兒的親人下手,以後會不會為了更大的利益危害自家人?」沈雲錦不認為自己在危言聳聽,這是合理的懷疑。

  「這事我與你祖母提了,你祖母一時很難下定決心,還要想想。」

  想想?分家嗎?雖說父母在,不分家,但是大周律法明文規定,一家若有兩個兄弟是四品以上的官員便可以分家,這是為了避免一個家族成為官場上的大族,一旦捲入奪嫡之爭,往往是血流成河,總而言之,沈家分家並不會遭人議論。

  「不必擔心,為了沈家的將來,你祖母不會再放任你大伯母。」

  但願如此。沈雲錦撇了撇嘴,再次伸手從棋簡中拿起白棋落下,不解的嘀咕道:「真是奇怪,若是爹不認識文成長公主,為何她要唆使大伯母對付我?」

  微蹙著眉,沈紀庭顯然想到什麼,「雖然爹不認識文成長公主,但是先皇原是想將文成長公主許配給爹,爹拒絕了。」

  這太教人意外了,爹曾經是先皇屬意的駙馬爺,可是爹竟然很酷的拒絕了……半晌,沈雲錦才回過神,「為何?」

  「皇親國戚免不了會捲入奪嫡之爭,你可知道鎮國公世子的曾祖母明珠公主?不過是因為胞兄跟太宗皇帝爭奪皇位,她就受到牽連,還被驅逐到西北。若非西戎野心勃勃,給了齊家立功的機會,齊家如今連沈家都不如。」

  略一思忖,沈雲錦大概知道怎麼一回事了。「聽說長公主過得很不幸,駙馬養了一個又一個的外室,爹卻是一個侍妾都沒有,她很可能因此心生怨恨,拿我撒氣。」

  沈紀庭聞言也覺有可能,不禁愧疚道:「對不起,是爹害了你。」

  「這如何能怪爹?若我是文長公主,早就和離了,何必為了一個喜歡拈花惹草的爛男人搞得自個兒不開心?」

  沈雲錦說得理直氣壯,完全沒有想到這番言論會不會嚇壞她爹。

  沈紀庭久久無法回神。從女兒的畫中,他就知道女兒是個豁達的女子,可是從她口中冒出如此不同於世俗的言詞,他所受的刺激還是不小。他究竟錯過女兒多少事?齊明聿顯然比他更了解女兒,因此可以信心滿滿的誇口,若女兒想隨他上戰場,他不會阻止她。

  「爹,下棋。」

  沈紀庭定了定心神,從棋筒中拿起棋子落下,接著道:「可是,這事都過了二十幾年了,而且當初還是先皇私下向我試探,在場只有爹、當今皇上和瑞王,按理這事不應該傳到長公主耳中。」

  「很可能是當今皇上或是瑞王傳到長公主耳中。」

  沈紀庭堅定的搖了搖頭,「先皇當場要我們忘了此事,當今皇上和瑞王應該不會違背先皇的命令,這麼做沒有任何意義,而且惹火先皇,實在不值得,更別說當時他們正為了太子之位在較勁,如何敢在這事上惹先皇不悅?」

  細細琢磨一番,沈雲錦不得不承認父親所言,他們將此事告訴長公主實在沒什麼意義,除非有動機……沒錯,看樣子如同齊明聿所言,長公主也是別人手上的一把刀,可是,是誰手上的一把刀?皇上不可能跟此事有關,那就只剩下瑞王。

  「爹,我好像從來沒聽過瑞王的事。」

  「瑞王因為謀逆被先皇圈禁,可是一場大火將瑞王府上百口人全燒死了,因此有很多傳言,有人說當今皇上容不下瑞王,也有人說這是瑞王逃離京城的手段。」

  「我覺得皇上應該不是那種容不下兄弟的帝王。」這一點她從皇上將安王放在慶豐府就知道了,安王的身分何其尊貴,若是他有心培養自己的勢力,養上一支私兵,再勾結那兒的官員,絕對是朝廷最大的禍患。

  沈紀庭同意的點點頭,「皇上確實沒必要這麼做,當時皇上已經掌握實權,沒必要放火燒了瑞王府給自個兒留個污點,而且瑞王野心勃勃,更有可能詐死遁逃。」

  「無論如何,名義上瑞王已經是死人了,他不可能跑去跟長公主長舌。」若是有個死掉的人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她應該會暈倒吧。

  「他不可能,但他可以透過別人,不過,他應該沒有這麼做的必要。」

  歪著頭想了想,沈雲錦若有所思的道:「這可難說,爹不是說瑞王野心勃勃。」

  臉色頓時一沉,沈紀庭狀似自言自語的道:「他很可能搭上某一位皇子……」

  「我看當初皇子選妃恐怕也是他搞出來的,當然,先決條件是他還活著。」沈雲錦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若說這一切真的是瑞王在背後操縱,此人也太可怕了。

  「這些年皇上勢必派人暗中尋找瑞王的下落。」

  「除非瑞王有意讓人找到他,要不就是他太倒霉了被人發現,否則皇上絕對找不到。」

  「這是為何?」

  「大周那麼大,難道還藏不住一個人嗎?再說了,他可以逃到南吳和西戎這些鄰國,皇上也不好搶過界找人……」咦,安王待在慶豐府難道是為了瑞王?

  沈紀庭打斷女兒,「你只是個姑娘,並非男子。」想到齊明聿若是將喜兒帶上沙場,他只怕是夜夜不能成眠。

  沈雲錦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女子的見地不見得不如男子。」

  「爹知道喜兒見識不輸男子,可是女子終究不能上朝堂,不能上戰場。」

  朝堂、戰場……沈雲錦又想咬人了,可惜某人如今不在眼前,是不是他跟她爹說了什麼的,要不然爹怎會說到那邊去?她趕緊拿起一枚白棋落下,安慰道:「爹,我不喜歡朝堂,更不喜歡戰場,倒是喜歡抱著算盤數銀子。」

  聞言,沈紀庭鬆了一口氣,可是又忍不住嘮叨,「姑娘家也不要成日想著銀子。」爹是金錢觀念淡薄的文人,沈雲錦只能敷衍的點頭表示知道了,趕緊道:「如今我只是想再清楚,當初究竟是誰混水摸魚下毒謀害我的?」

  「當初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如今更是無從查起。」

  她也知道很難查清楚,可總想為原主盡一分心,但願將來能有為原主討回公道的一日。

  「好啦,專心下棋。」

  沈雲錦笑著點頭應是,抬起右手比了一個「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12:59 PM 編輯

【第十六章】   願意為你融入

  遇到問題,沈雲錦很自然的想到齊明聿,然後很自然的請橙花傳達消息——她想見齊明聿。當晚就見到人,她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雖然我今日是受邀而來,但是因為你真的很喜歡我,很想在我身上留下痕跡,我倒是不介意。」齊明聿絕不會承認自個兒挺喜歡她表達感情的方式。

  這會兒她還真想咬他,可是無論如何都要忍下來,要不豈不是應了他的話——很想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橙花究竟是你的丫鬟,還是我的丫鬟?」儘管收下黃桔和橙花,她多少有點心理準備——她們兩個會偷偷給齊明聿遞消息,可是回京不久就發現了,黃桔一心一意保護她,只是偶爾幫齊明聿說好話,而橙花因為負責跑外面打探消息,無可避免跟鎮國公府保持聯絡,不過最近她發現,他們不是保持聯絡,是密切聯絡,所以橙花三天兩頭巧遇鎮國公廂的侍衛,買糕點孝敬她。  

  「當然是你的丫鬟,只是我的侍衛都知道她伺候你,見到她總要問侯一下,還有鎮國公府的門房也認得她,若她有事找上門,他們會立馬稟報給我。」

  齊明聿所言千真萬確,不過漏了一點,他每隔幾日就會派人找橙花打探她的事,而橙花當然是知無不言,因為沈雲錦也沒交代她不能說。

  「是嗎?」

  沈雲錦半信半疑,可是再也找不到橙花如此能跑腿的丫鬟,也只能咬牙接受橙花是他明晃晃的眼線。

  「你就這麼想我嗎?」齊明聿還沒有等她反駁,突然伸手將她勾進懷裡。上次都親了,教他這會兒只能看著她,不能有點非份之想,這太不像話了。

  「你瘋了嗎?放開我啦。」沈雲錦驚慌的想掙脫他,可是又怕動靜太大了,驚動外面的人。

  「你別動,我可是忍得很辛苦。」他真恨不得將她揉進身體裡面。

  身子頓時一僵,沈雲錦還真不敢亂動,只能轉為哀求的道:「你放開我啦。」

  齊明聿唇角上揚,原來她哀求的聲音如此動人,他情不自禁地將雙臂縮得更緊。

  「齊明聿,你不要太過分了!」沈雲錦忍不住磨牙了。

  「你答應我,不要變成老姑娘再嫁給我。」

  「老姑娘?」

  「十八歲。」齊明聿不能不承認,未來岳父大人這一招對他真的有夠狠。

  十八歲是老姑娘?沈雲錦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現代女孩能夠三十歲之前結婚,不是愛情真偉大,就是迫於無奈,演藝圈的偶像多得是三十歲以後才嫁人的。

  「明年你及笄就必須嫁給我,知道嗎?」

  沈雲錦火大的往他脖子狠咬一口,這會兒他不放開她也不行,實在太痛了。

  「你有本事去說服我爹,何必找我麻煩。」沈雲錦不屑的「哼」了一聲。

  齊明聿吃痛的摸著脖子上的咬痕,很委屈的說:「若是我能用同一招對付岳父大人,我還用愁嗎?」

  沈雲錦臉紅了,這個男人不只是很邪惡,還壞透了!

  「我不管,若你不想個法子說服岳父大人,我二天兩頭翻牆進來,要是被逮著了,你還能不嫁嗎?」齊明聿耍無賴的道。

        沈雲錦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我也是迫於無奈,岳父大人最疼你了,當然是由你擺平岳父大人。」

  為了讓自個兒冷靜下來,沈雲錦還是趕緊跟他講正事,「你知道瑞王吧?」

  齊明聿微微挑起眉,「為何提起瑞王?」

  「關於文成民公主的事,我問了我爹……」沈雲錦娓娓道來,先皇有意招她爹為駙馬一事,從而推測四年前的事有瑞王的影子。

  對於瑞王活著一事,齊明聿始終持保留態度,畢竟有張毅山這個地頭蛇出面尋人,不可能找不到人,直到現在聽了沈雲錦的推斷,他終於相信瑞王還活著,而且真是瑞王在背後操縱每一個人。

  「安王在慶豐見到瑞王,不過他藏得很隱密,我們至今還尋不到他的下落。」

  「瑞王想做什麼?」

  「我也不清楚瑞王想做什麼,不過,他很可能搭上大皇子,所以當初下毒謀害你的應該是大皇子。」

  沈雲錦怔愣了下,「大皇子?」

  「三皇子跟二皇子站在同一陣營,若是你因為三皇子選妃出了意外,無論誰下毒,岳父大人都不會站出來支持二皇子,而大皇子在文人這一邊就佔有優勢……我差一點忘了,你應該不知道,大皇子養在德妃名下,而德妃出自輔國公府。

  太宗皇帝還是太子時,當時的鋪國公馮棋還未封爵,時任太子太師,因為隨太宗皇帝征討北夷,救了太宗皇帝身受重傷,此次北夷之戰奠定太宗皇帝的儲君之位,太宗皇帝繼位之後便給馮棋國公的爵位,所以輔國公府可說在文官之間擁有一席之地。」

  這會兒沈雲錦完全明白了,「因為輔國公府,大皇子有文官支持,因此他想阻止二皇子得到文官支持,而文官中最有力的就我爹,可是,我爹不會捲入奪嫡之爭。」

        「雖然岳父大人從不表態,但是大皇子卻不能不防,而且論到文官中的勢力,輔國公府遠遠不及岳父大人。」

  「可是,他怎能因為如此就對我下毒?」

  「若想成就大事,小小的犧性在所難免。」

  「這是人命!」沈雲錦真是氣得頭頂冒煙了。

  「若是無法登上九五至尊,不但是他的命,就連輔國公府也很有可能都要賠上,換成是你,如何選擇?」

  沈雲錦蔫了,悶悶不樂的道:「我知道,我的命就是沒人家值錢。」

  齊明聿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溫柔的道:「你的命對我來說是最珍貴的,以後有我保護你,沒有人可以傷你一根寒毛。」

  沈雲錦可以聽見心跳越來越快的聲音,這個男人有一蘿筐的缺點,但是對她的維護卻不輸任何人。

  「你還是趕緊嫁給我,皇子見了你都還要繞路而行。」

  這個男人總是可以瞬間打消她的感動……對了,她差點忘了一件事,「我記得還有一個很受看重的四皇子,為何你認為是大皇子?」

  「四皇子只有十歲,賢妃娘娘是個聰明人,不會急於這時跳出來。」

  「這倒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人家兩敗倶傷,四皇子不必鬥也可以穩穩上位。」

  「這是原因之還有一個原因,賢妃出身以軍功起家的英國公府,身分顯貴,但也正因為如此,文官不喜四皇子。文官和武將立場向來不同,更別說科舉出身的文官,他們多是十年寒窗苦讀,步步為營從地方官升上京官,對於打打殺殺就能輕易取得世襲爵位的武將當然不喜。」

  「原來如此,所以文官不是支持大皇子,就是支持二皇子。」

  「雖然大皇子佔了長子名份,但論才智、氣度,他遠遠不及二皇子,若我是文官,我應該會偏愛二皇子。」

  「你支持二皇子?」

  「鎮國公府只忠於大周,不會加入在何一個皇子的陣營。」

  「可是,你個人偏愛二皇子。」

  「皇上若再活個十年以上,會不會有其他更出色的皇子這也很難說。」皇上春秋正盛,到底皇子之中誰會成為君,誰會淪為臣,這是無法預料的事,他絕不會在大案底定之前表明立場。

  她不過隨口一說,並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支持哪一位皇子,她可不想成日提心吊膽地過日子,擔心他們會不會因為站錯隊被滿門抄斬……想到這裡,沈雲錦抖了一下,連忙甩了甩頭,她在想什麼?兩人的親事都還沒過明路,她就自動自發將自個兒視為齊家人,這不是很可笑嗎?

  她趕緊提起另外一件正事,「那幅《農莊圖》應該還我了吧?」

  「我給你一萬兩。」

  「我不賣。」

  「我那兒已有一幅《夏日的百花盛宴》,不差這幅《農莊圖》吧。」

  沈雲錦惡狠狠的一瞪,哪壺不提提哪壺,這不是存心嘔她嗎?「我限你三日之內將畫送回來,要不,你就等著娶老姑娘!」

  頓了一下,齊明聿歡喜的唇角上揚,「知道了,明日就送回來給你,可是別忘了你剛剛許下的承諾,明年及笄我就娶你過門。」

  沈雲錦傻了,剛剛她有許下承諾碼?她只是答應他,不會讓他等到十八歲。」

        齊明聿可不會等她提出異議,趕緊識相的溜之大吉。

*             *             *

  雖然早就知道皇上的錦衣衛很厲害,但是短短半個月之內就查清楚慶豐府和祈州的莊子,確定那裡是私兵藏匿之處,齊明聿還是很意外,更意外的是,莊子的數目實在太多了。

  「你是不是也看出來了?莊子的數目比朕預計的超出太多了。」

  皇帝輕輕敲著書案上的圖——錦衣衛在慶豐府和祈州繪製而成的,詳細標示每個莊子所在之處,他是越看越心驚,越是想不明白。

  齊明聿仔細查看製圖,從慶豐府到祈州,主要環繞著九華山,還有部分位於南吳邊界……他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問:「錦衣衛知道每個莊子上藏有多少私兵嗎?」

        「至少有兩百名。」

  齊明聿飛快的換算一下,如此私兵數目至少超過六千,不由得搖搖頭,「若是靠張毅山這三、四年為大皇子打劫的錢財,不可能養出這麼多私兵,除非,他還有其他錢袋子。」他可不清楚大皇子攢錢的能為,可是皇上應該知道。 

  「這一點朕早就讓錦衣衛查過了,輔國公府並非鎮國公府,絕對無法數日之內在京城置辦兩間三層樓的鋪子。」換言之,輔國公府不是靠打仗興家,家產不夠豐厚。

  齊明聿唇角一抽,皇上的錦衣衛是不是管太多了?「關於紅酒莊,微臣和安王各分出一成給皇上,至於另外一間鋪子,不是微臣的。」

  皇上都開口了,這就表示皇上看上眼了,還好他早有盤算,若是紅酒莊的葡萄酒要成為貢酒,他和安王勢必得各讓出一成給皇上。

  皇帝滿意的點點頭,又將焦點轉回來,「朕不相信那個逆子有能力養這麼多私兵,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這其中只怕混入瑞王的私兵。」

  頓了一下,皇帝故意挑釁的道:「你不是懷疑小六看錯了嗎?」

  「皇上可還記得一件事,先皇曾經有意將文成長公主許配給沈祭酒?」

  皇帝怔愣了下,「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朕都忘了,你如何得知?」

  「有人借這件事搞鬼。」

  齊明聿從四年前皇子選妃說起,文定侯夫人得知太后看上文定侯府的姑娘,沈雲錦先是被害出醜,後來遭人暗中下毒……總之,他懷疑這些事都是大皇子搞出來的,而瑞王為了跟大皇子結盟,便拿文成長公主的事獻計,促使文成長公主去太后那兒咬耳朵,要不,太后怎麼會看上已沒落的文定侯府?大皇子原是想利用此事在沈祭酒和二皇子之間留下心結,可是因為自己意外介入,沈雲錦平安無事,大皇子的離間計宣告失敗。

  聽完來龍去脈,皇帝最關心的卻是「你喜歡的人就是沈祭酒的女兒?」

  「皇上不是早就知道了嗎?」齊明聿也沒想過能一直隱瞞。

  「你真以錦衣衛很閒嗎?」皇帝沒好氣的冷哼一聲,「朕只知道你置辦了兩間鋪子,其中一間竟然販賣從海外來的葡萄酒。」

  「這是我們自個兒釀的葡萄酒。」

  「自個兒釀的葡萄酒?」

  「葡萄釀酒古書上裡有記載,只是一般人不曾用心琢磨,因此葡萄釀酒並未廣傳。」

  略微一頓,皇帝似笑非笑的揚起眉,「這應該不是你琢磨出來的吧?」

  「無論是誰琢磨出來,以後皇上隨時有葡萄美酒可喝。」

  「沈祭酒的女兒可真是有本事,竟然迷得你神魂顛倒。」皇帝可不會輕易的被他模糊焦點。

  齊明聿差一點翻白眼,皇上知道自個兒此時看起來很像三姑六婆嗎?

  不過他可不敢將心聲說出來,遷是趕緊轉移皇上的注意力,「皇上,微臣不要五千兩了,皇上索性給沈五姑娘封個縣主吧。」

  「縣主?」

  「若非沈五姑娘,如今皇上還不知道上哪兒找大皇子的私兵,更不可能因此發現瑞王竟然利用大皇子養了自個兒的私兵。」齊明聿不得不承認瑞王真是個人物,藉著大皇子,順利將自個兒的私兵再進大周的土地上,將來大皇子真的起了謀逆之心,順利打下祈州、慶豐、江州,他再殺了大皇子,這一切就落在他手上了,而他就有了跟大周對抗的籌碼。

  「你還真敢要。」

  「不封縣主也沒關係,皇上多給點嫁妝,讓她十里紅妝嫁給微臣。」

  皇帝輕輕敲著桌面,眼神轉為興致勃勃,又忍不住八卦起來,「沈祭酒應該最討厭你這種女婿,他願意將女兒嫁給你嗎?」

  皇上今日是被三姑六婆附身了嗎?齊明聿眉毛微微挑了一下,努力穩住自個兒的臉,免得龜裂了,過了半晌,他終於擠出聲音,「皇上不必擔心,微臣總會找到法子讓他點頭應了這門親事。」

  嘖!皇帝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你又要使壞了嗎?」

  「微臣只是拿出誠意說服沈祭酒,若是行不通,微臣就請皇上賜婚。」

  「你不是拒絕朕給你賜婚嗎?朕改變心意了,不給你賜婚了。」皇帝幸災樂禍的道。

  齊明聿實在不知說什麼好,皇上有必要如此幼稚嗎?

  皇帝顯然被逗樂了,一掃近來的陰鬱,開心的笑了,「縣主也好,十里紅妝也好,待朕處置完那位逆子的事再說。」

  「皇上要如何處置?」

  「你有何想法?」

  「微臣以為最好兩邊同時行動,可惜,至今還找不到瑞王的下落。」

  皇帝恨恨的「哼」了一聲,「若是朕將他的私兵滅了,他就是英雄也無用武之地。」

  「瑞王手上沒兵,確實難以成就大事,可是看了礙眼,也不知他又會搞什麼把戲,最好還是將人找出來,徹底解決了。」

  齊明聿向來信守對付敵人絕不手軟的守則,活命就是機會,更別說是一個死過一次的人,根本是天不怕地不怕。

  是啊,登基至今,他只要想到瑞王暗藏在某個地方,夜裡就無法好好睡覺。「瑞王的事暫時不管,朕將錦衣衛交給你,由你統領錦衣衛剿了那些莊子。」

  「錦衣衛?」

  「若是動用慶豐和祈州兩地駐軍,就會驚動瑞王。」

  「若是整個錦衣衛都出動了,也會驚動大皇子。」

  「朕已經安排好了,今日欽天監觀測到燕州天候發生異象,明日錦衣衛將代替朕前往燕州巡視,一路上,錦衣衛會分批轉向慶豐。你一抵達慶豐,他們會去找你,不過朕能夠給你調度的只有六百人左右,換言之,你只能以一敵十,如何佈置方能一口氣剿滅私兵所在的莊子,你要費點心思。」

  皇帝取了一張名單給齊明聿,「這是錦衣衛的名單。」

  「微臣悄悄出京不難,但是多日不見微臣出現,大皇子必然生出疑心。」

  「明日起連著三日,你白日不要出現,天黑了就進宮來御書房。三日後,朕會安排人繼續假冒你進宮,不過,最多維持五日,再多反而令人起疑。」

  齊明聿仔細盤算一下,點了點頭,「五日之內微臣可以趕到慶豐,但還需要幾日部署。」

  「接下來就要過年了,那個逆子應該沒想到朕會挑在此時發難,而一旦部署完畢,就要速戰速決,以免被察覺了。」

  「微臣會速戰速決,不過,皇上還是要派人盯緊晉王府和輔國公府,正因為快過年了,兩邊必要派人往來走動。」

  「此事朕會安排,你讓小六盯著通往南吳的各個關口,切莫給瑞王機會逃出去。」皇帝拿起早就備好的聖旨遞給他,「這是朕給你的密旨,必要時候,你可以調動祈州和慶豐的駐軍。」

  齊明聿雙手接下密旨,「是,微臣領旨。」

*             *             *

  沈雲錦自認為不是好奇寶寶,尤其穿越來到古代,階級制度鮮明,不小心惹到上頭的人,往往一條小命就沒了,所以凡事少點好奇,就可以免去麻煩。可是最近老跟齊明聿混在一起,從他那兒接收到許多事情,教她不得不面對一件事——他的身分等級太髙了,而他又非娶她不可,若她還繼續以村姑的態度過日子,反而會死得更快。

  因此,昨日《農莊圖》回到她手上,她就忍不住繞著它打量,齊明聿要這幅畫的目的何在?

  從左到右,每一個景物她都仔仔細細研究了一遍,終於,她注意到莊子靠近後門通往後山有個「迷宮」。

  這個「迷宮」怎麼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想想,她在現代玩過不少紙上迷宮,眼熟也不稀奇,但怎麼會有人在莊子設迷宮?這倒是很有意思。

  手指輕輕敲著畫,沈雲錦越想卻是越覺得古怪,農莊的土地通常離不開種植和牧畜,像這樣用青磚搞出一座迷宮,不是很浪費嗎?這不含邏輯,除非,這根本不是一般農莊……不,更正確的說法,農莊不過是一種掩護。

  根據她上一世的歷史知識,農莊掩護的往往是兵器、火藥之類……她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若是火藥,這就太可怕了,一把火丟過去,「轟」一聲,附近其他農莊全部要遭殃,而外袓父的農莊好像距離這兒不是很遠……

  不行,這件事必須告訴齊明聿,請他想個法子教外祖父將農莊賣了,搬到縣城跟當知縣的舅舅住好了,當然,還要請齊明聿在縣城附近給外祖父弄個農莊,滿足外祖父喜歡的農村生活。

  念頭一轉,她就看見齊明聿,怔愣了下,她眨一下眼睛,還真是齊明聿,可是這也太巧合了,剛剛想到他他就出現了,還是再看仔細一點……  

 「我知道你想死我了,別再眨眼睛了,我保證我不會消失不見。」齊明聿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雖然正想見他,他就出現,她可以省了很多麻煩,但是她實在笑不出來,「你不在意自個兒的名聲就罷了,為何非要拖我下水?」她覺得她的閨房都要成了他家的後花園,他跑得可真勤。

  「我想忍住不來見你,可是一想到不能陪你看花燈,我就鬱悶。」

  「我又沒期待你陪我看花燈……我是說,我對看花燈一點興趣也沒有,再說了,不是還有一個月嗎?」沈雲錦覺得自己越來越沒出息,齊明聿凌厲的一眼看過來,她就會縮成一隻鵪鶉。

  「我喜歡看花燈,而且是你陪我看花燈。」

  「好好好,一個月後陪你看花燈。」

  齊明聿一張臉垮了下來,「我不是說不能陪你看花燈嗎?」

  怔了一下,沈雲錦終於反應過來,「你不在京城?」

  「三日後離京,離京前一日你來陪我看花燈。」

  略微一頓,沈雲錦虛心請教,「上哪兒陪你看花燈?」

  「當然是鎮國公府啊。」

  沈雲錦決定當他發神經,說他想拐她去鎮國公府還差不多,陪他看花燈?這件事她就自動略過,問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你要回西北過年嗎?」

  「不是,我去陪安王過年。」

  沈雲錦唇角一抽,他會待地去慶豐府陪安王過年?不過,這樣正好!

  「我有個麻煩,你能不能幫我想個法子?」

  眉一挑,齊明聿捏了捏她的鼻子,語帶諷刺的道:「終於學聰明了,遇到麻煩就知道找我。」

  有求於人時,沈雲錦是很有包容力的,不會計較他的陰陽怪氣。

  「我在這幅畫上看見一樣有趣的東西。」她指著攤在書案上的畫。

  「什麼有趣的東西?」

  沈雲錦指出畫上的迷宮,提出她的不解,還有根據歷史發生的謀逆之事她得到的推測,最後當然是外祖父很可能住在火藥庫旁,哪天火藥庫失火了,外祖父就沒命了。

  齊明聿久久回不了神,雖然事實並非如此,但錦兒的推測卻令他驚奇,她可以從農莊上不該出現的迷魂陣推測出火藥庫,不能不說她很敏銳。其實,他不應該大驚小怪,她身上早有太多稀奇古怪的事——釀葡萄酒、經營計劃書……總之,她就是個不可思議的丫頭,不過,她從哪兒想出「迷宮」和「火藥庫」這些詞的?

  「喂,你怎麼傻了?」沈雲錦忍不住推了他一下。

  齊明聿整理了一下思緒,「我向你討這幅畫正是因為這個圖騰——你口中的迷宮,我在大皇子身上的玉珮瞧見一模一樣的圖樣。」

  「玉珮?」沈雲錦覺得自個兒的腦子好像被什麼擊中似的。

  「對,我們察覺大皇子很可能在慶豐養私兵,不過,一直查不到大皇子將私兵藏於何處,直到看見大皇子身上的玉珮,我才想起曾在你的小書房見過的《農莊圖》,畫上有著相同的圖樣,這才推測大皇子將私兵分散在各處的莊子。所以,莊子裡藏匿的並不是火藥,而是私兵,你外祖父不會有危險。」齊明聿無法詳說細節,只能簡單給個說法。

  半晌,沈雲錦頓悟的自言自語,「對了,就是玉珮,難怪我覺得似曾相識,並不因為過去玩過的紙上迷宮。」

  「你在說什麼?」齊明聿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沈雲錦忍不住做了一個深呼吸,神情非常嚴肅的看著齊明聿,「我也看過跟這個迷宮相同圖樣的玉珮,而那個人絕對不是大皇子。」

  齊明聿的眼神一沉,「你在哪兒見過?」

  「承恩寺。」

  「什麼?」這實在太令人意外了,齊明聿怎麼也沒想到瑞王有可能會藏在寺院。

        「你沒聽錯,佩帶此玉珮的是一個中年僧人……」沈雲錦說起當時的經過,若不是踩了空摔下階梯,她也不可能留意到人家身上的飾物。

  過了一會兒,齊明聿嘲弄的瞅著她,「你怎麼老在摔跤?」

  「……」她每次摔跤都跟他有關,他怎麼有臉嘲笑她?算了,若是她為了這麼點小事跟他鬥上了,最後受罪的人還不是她。

  「瑞王這個人不但狡猾,而且夠狠,竟然直接剃度躲在寺院。」齊明聿還真是不能不佩服這號人物,難怪皇上對此人還活著一事如此耿耿於懷。

  「我不知道此人是不是瑞王,只是他身上有跟大皇子一樣的玉珮,不過,相同圖樣的玉珮也不是沒有。」

  「這個玉珮的圖樣是大皇子自個兒設計的,不應該有第二個。」齊明聿突然伸手捧著沈雲錦臉,靠過去狠狠的落下一吻,「你真是我的福星。」

  這個情況合理嗎?她是他的福星,他就可以吻她?

  沈雲錦已經不知道如何反應了,咬他,他只會更得意,索性用鄙視的目光嫌棄他,壞蛋,根本是趁機吃她豆腐。

  齊明聿完全漠視她的嫌棄,歡喜的問:「你還記得他的相貌嗎?」

  沈雲錦早習慣他的厚臉皮,懶得跟他計較,點了點頭,還刻意挑釁道:「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美男子,而且還是個沉穩內斂的中年美大叔,如何忘得了?」

  某人變臉了,再一次狠狠吻下去,以後還敢記住其他男人,她就死定了!

  這個霸道又小氣的男人,就知道欺負她,可是……沈雲錦知道自個兒徹底栽在他手上了,即使他很令人生氣、有一蘿筐缺點,但是他用蠻橫執著的情感編織一張網,將她困在他的世界,不知不覺當中,她從抗拒到習慣,從習慣到融化……是啊,雖然不清楚如何發生,但是她的心教他焐熱了,她徹底投降,願意為這個男人融入這個時代。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09:06 PM 編輯

【第十七章】   肅清皇室威脅

  人家過年很忙,可是卻跟沈雲錦一點關係也沒有,她外祖父家在祈州,他們不可能去外祖父家走親,只能待在府裡吃得飽飽的,睡得飽飽的,還有,想著某一個人,想著他去慶豐的前一日將她擄出府,帶她去鎮國公府的天星閣——這是一座位在池子中央的樓閣,很顯然專為夏日乘涼而建,冬日待在這兒絕對教人吃不消,不過四面圍上簾子,左右再放上兩個炭盆,倒也有幾分暖意。

  齊明聿真的是帶她來這兒看花燈,整個池子邊全部放滿了各種造型的燈,有兔子,有老虎,有豬,有狐狸……簡直成了動物園,挺搞笑的,她感動得說不出話,原來,他真的想陪她看花燈。

  「我不管你去慶豐做什麼,答應我,你會毫髮無損的回來,要不以後你上戰場,我也要跟在你身邊。」

  他不說,她也能猜到他此去慶豐府的目的何在,既然知道大皇子豢養私兵,皇上豈會放著不收拾?

  齊明聿低聲笑了,雖然在未來岳父大人面前表現得很豪邁,凡事都由著她,事實上他可捨不得她受罪,更別說忍受一群男人繞著她獻殷勤,他可是很小氣的。

  「你不必擔心,皇上的錦衣衛各個都是高手。」

  「錦衣衛?」

  「為了方便行事,這次皇上動用的是錦衣衛。」

  她還有很多問題,但也知道他不能說太多了。

  他愛戀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等我回來,我就上文定侯府提親。」

  「不行,你要先等我說服我爹。」

  「趁著我不在京城時,你趕緊說服岳父大人。」

  「這種事要慢慢來。」

  他瞬間變臉,陰惻惻地道:「今晚你別回去了,明日一早我讓岳父大人來鎮國公府接你,如何?」

  她忍不住抓起他的手咬下去,暗道一聲爽,對他咬牙切齒道:「你這個壞傢伙,就知道威脅我,難道我就這麼好欺負嗎?」

  「你不喜歡威脅,難道更喜歡我付諸行動嗎?」

  他狠勁十足的將她摟進懷裡,讓她直接感受到他的慾望,這會兒保證她不敢再廢話了。

  果然,接下來她份外乖巧,甚至不敢亂動,還由著他吻個不停,教他心花怒放,當她喊著時間很晚了,必須回去了,他也不刁難,將她送迴文定侯府,當然,分開之前,他又狠狠的吻得她兩腳發軟,差一點成了一堆爛泥。

  「姑娘,發生大事了」紫燕一路跑進來,打斷沈雲錦甜蜜的回憶。

  沈雲錦懶洋洋的放下手上的書冊,「難道四姊姊又遇到黑白無常了嗎?」  

  自從齊明聿用了黑白無宗這招對付沈雲月之後,沈雲月變乖了,成日待在房裡繡花,只是偶爾會看見黑白無常,發作一下,不分日夜,有一回還教她遇見了,她看了實在不忍,索性騙沈雲月,她可以跟黑白無常對話,黑白無常說四姊姊近來表現良好,以後再也不會盯著四姊姊了,沒想到沈雲月當真了,此後再也沒見到黑白無常,大伯母因此對她的態度也變客氣了不過,因為府裡太平,大伯母過去囂張的氣焰也完全收起來了,老夫人遂不想分家了,真是讓人失望。話說回來,其實她早就猜到不會分家,老夫人想跟著爹,可是一分家,按理老夫人應該住在文定侯府,所以老夫人當然不想分家。

  怔愣了下,紫燕連忙搖頭,「不是,四姑娘這幾日都跟著侯爺夫人走訪親友。」

        「對哦,大伯母如今恨不得將四姊姊的親事趕緊定下來。」大伯母大概怕四姊姊哪日當著外人面前大喊黑白無常,這要找對象就不容易了。

  「侯爺夫人何必捨近求遠?前院客房那位表少爺很不錯啊。」橙花覺得自個兒有必要說句公道話。

  「侯爺夫人若是想得開,四姑娘的親事何必愁?」

  黃桔最不屑的就是文定侯夫人,雖說娘家是書家世家,但又不是權貴,成日想著給女兒找一門又富又貴的夫家,也不想想看,這種夫家往往是奪嫡之爭的要角,死得最快了。這一點二夫人就很明白,只看重人品,夫君滿意,她就滿意,可是卻沒想到女兒竟教又富又貴的鎮國公世子瞧上了……人啊,還是少點算計比較好。

  「四姑娘又不聰明,即使真能嫁進權貴之家,日子也不好過。」

  「不是不好過,而是死得很慘。」

  沈雲錦左看看右看看,這兩位不愧是出自鎮國公府,嘴巴還真是不留情。

  「我覺得四姊姊也挺可憐的,就怕大伯母左一個不是,右一個不是,最後只能給四姊姊找了一個歪瓜裂棗,四姊姊就是有苦也不能喊冤,這都是她娘的錯。」沈雲錦真的很替沈雲月擔心。

  這是不是扯太遠了?紫燕連忙舉起手喊暫停,然後趕緊一口氣說了,「晉王府和輔國公府全被禁衛軍包圍了。」

  「什麼?」沈雲錦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我不過一日沒出門,怎麼就出大事了?」橙花倒是很快就反應過來,可是驚嚇不小。

  「我去大廚房取姑娘的糕點,聽見大廚房的人說的,晉王府和輔國公府附近全被封鎖了,不准進出,而且那些禁衛軍各個像凶神惡煞似的,沒有人敢靠近一步。」

  雖然知道皇上要收拾大皇子,但是挑在這個時候出手……她覺得皇上也是個狠的,教人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不過,這倒也不難理解,皇上若不大動作直接圍困晉王府和輔國公府,給他們機會派人往慶豐府通風報信,就會驚動瑞王,而瑞王腳底一抹油,皇上此次的苦心全白費了。

  沈雲錦忍不住蹙眉,瑞王這個人很狡猾,不知道他手上藏了多少實力,齊明聿率領的錦衣衛可以對抗得了他嗎?

  橙花見她一臉擔憂,主動道:「姑娘,要我去打聽嗎?」

  沈雲錦搖了搖頭,「不是說晉王府和輔國公府附近都封鎖了嗎?你去了也沒用,打聽不到任何消息的。」

  「我去鎮國公府打聽。」

  「世子爺出門去了,他身邊的人想必全帶走了,你跟誰打聽?」

  「不必擔心,我們跟晉王府和輔國公府又沒有往來,他們全部被抓進大宰,也不會扯上我們。」黃桔冷靜的道。

  頓了一下,紫燕顫抖的小聲道:「二爺是大皇子的老師。」

  沈雲錦安撫的輕拍她的肩膀,「大皇子的老師有一蘿筐,我爹不過是其中之一。」

        黃桔點頭附和,「就是平日與大皇子有往來的也不見得會受到牽連,你別嚇自個兒。」

  「真的嗎?」紫燕從廚房聽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什麼謀逆的人定會被處斬,西大街街口的刑場往往血流成河,三天三日都可以聞到噁心的血腥味……總之,嚇壞她了。

  黃桔不懷好意的勾唇一笑,「晉王府和輔國公府不過被圍困,皇上又還沒降罪,想當初鎮國公府被趕出京城,幾百口人路從繁華的京城走到寒冷荒涼的西北,殘暴野蠻的西戎動不動就打上門來,那種滋味才真是難受。」

  紫燕的眼睛越睜越大,「鎮國公府……」

        「沒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沈雲錦瞪了黃桔一眼。

  很久以前的事又如何?難道能保證以後再也不會發生嗎?紫燕咽了口口水,拉了拉沈雲錦的衣袖,「姑娘真的要嫁鎮國公世子嗎?」

  「我爹還沒答應。」

  沈雲錦不自覺的看了黃桔一眼,只見黃桔眉頭跳動一下,像在強忍著什麼似的雙唇緊抿,她不由得可憐兮兮地眨巴著眼睛,怎麼辦?至今擺平不了父親大人,齊明聿會不會直接將她吞下肚?

  她真的很無奈,每次都做好心理準備要開口了,爹就會說捨不得她嫁人,還有她一定受不了西北那種地方,讓她繞在舌尖打轉的話只能乖乖咽下。

  黃桔撇開頭,誰敢跟世子爺過不去,那不是找死嗎?她負責保護姑娘,最清楚姑娘和世子爺之間的情況,世子爺從來不會為難自個兒,他對姑娘已是極度容忍,這還不是因為在意姑娘,不過,極限是姑娘及笄之前。

  紫燕可看不懂她們之間無言的交流,知道老爺沒有答應親事,她就安心了。

  橙花左看看右看看,似懂,又非懂,決定出去外面轉一圈,看看到底發生什麼事。

*             *             *

  皇帝沒想過有一日會以這種情況與自己兒子面對面。

  這是他第一個兒子,剛剛出生時,他對這個兒子寄予厚望,甚至還讓他養在德妃名下,當時,他也想過將來應該由這個兒子承繼大統,然而年過一年,他越看越失望,這個兒子太平凡了,若今日只是繼承國公或侯爺之位,倒也無妨,可是大周的江山、千萬百姓……他覺得這個兒子不適合,想幹大事卻缺乏魄力,若是成為帝王,定只是一個由著別人操控的帝王,不過,若是其他幾個兒子更不適任,也只能選擇這個兒子了。

  是啊,他對這個兒子還是持保留態度,但願他能破繭而出,沒想到他第一回幹大事,就幹了讓自己難以容忍的大事,將他自個兒的後路完全斷絕了。

  「朕想聽你說。」

  半晌,周啟曜充滿悲傷的抬頭看著父皇,「兒臣很後悔,應該果斷一點,將他們遷入九華山,至少可以保全他們的生命。」

  過年前,舅舅就察覺到異樣了,認為齊明聿日日入夜之後進宮有問題,提醒他當心一點,還說應該派人到慶豐府一趟,可是他覺得快過年了,父皇豈會在此時攪得朝堂不安,沒想到他失算了,父皇從來不是一個仁慈的帝王,應該狠的時候絕不手軟,要不二皇叔當初不會選擇詐死遁逃,因為二皇叔早就看透父皇,等皇祖父駕崩,父皇就會清算。

  「你沒有其他話可說嗎?」

  「事已至此,父皇要兒臣說什麼?」他的路已經走絕了,說與不說有差別嗎?

  「難道你連給父皇一個原因都沒有嗎?」

  周啟曜嘲諷的一笑,「父皇會不知道嗎?二皇叔一開始找上兒臣,兒臣也是猶豫不決,兒臣豈能為了一個已死的謀逆之人背叛父皇?可是,父皇竟然特意給二弟挑了寧老將軍這樣的妻族,這不是擺明要二弟經常向沈祭酒請益。父皇如此用心良苦的給二弟鋪路,只要不是瞎子,有誰看不出來父皇的心思?」

  「所以,你就接受瑞王獻計,唆使你姑母去你皇祖母那兒出主意,甚至還下毒謀害沈祭酒的女兒,企圖破壞老二、老三跟沈祭酒的關係。」

  略微一頓,周啟曜苦笑道:「可惜,上天不站在我這一邊,竟然教沈祭酒察覺此事,將妻女送到鄉下,兒臣也只好接受二皇叔的建議,豢養私兵,二皇叔甚至還幫兒臣找到法子,籌措豢養私兵的銀子「你可曾想過,你二皇叔為何如此好心的幫你?」

  「兒臣知道二皇叔對父皇有怨,二皇叔想利用兒臣對付父皇,使父皇難堪。不過兒臣豢養私兵,並非真的想謀逆,而是想給自個兒留個後路。」  

  周啟曜很了解自己,真教他謀反,他會害怕,可是又擔心步上二皇叔的後塵,因此二皇叔建議他在天髙皇地遠的祈州豢養私兵,給自己留後路,他深有同感。

  聞言,皇帝冷冷一笑,「連自個兒被利用都不知道,你還妄想成就大業?」

  周啟曜怔愣了下,「父皇這是何意?」

  「你手上有多少藏私兵的莊子?」

  「兒臣手上有十處莊子。」

  「朕查到的莊子有三十處以上,這多出來的是誰的?」皇帝的眼神充滿憐憫,這個兒子實在太嫩了,「這會兒你應該明白了吧,瑞王建議你豢養私兵,目的不過是為了將他的私兵遷入大周,將來鼓動你謀反,由你為他打江山,惡名由你來承擔,而他等著坐收你的勢力。」

  周啟曜久久無法回過神,難道他自始至終都是別人手上的棋子嗎?

  「一個名義上早就死掉的謀逆之人,如何會平白無故幫你,難道你不奇怪嗎?你是朕的兒子,難道你承繼了大周的江山,他的怨恨就能平息嗎?」

  雖然疑點重重,但他總覺得那些不重要,只想著二皇叔的提議是否於他有益。

  「無論你相信與否,朕還未決定立誰為太子,你們終究太年輕了,連北夷和西戎有多強悍都不知道,朕只能讓老二跟你先擁有並駕齊驅的實力,讓你們在競爭中成長,再來決定誰更有能力承繼大周江山。」

  換言之,他太過急躁了,這是想登上九五至尊過程中最大的忌諱。

  是嗎?父皇偏心二弟,這是誰都知道的事,可是在此爭執不下又有何意義,是他太急躁了……不,該說,是他太傻了,從小就聽過二皇叔,知道他聰明絕頂,可惜太過耀眼了,連皇祖父二皇叔都沒看在眼裡,終於惹來皇祖父的厭棄。

  「朕要如何處置你?」

  「父皇給兒臣一杯毒酒吧。」這會兒周啟曜倒是很果斷。

  「你就只有這點出息嗎?」

  周啟曜驚愕的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意思?父皇要留他活命嗎?

  「眨為庶民,去北燕州。」

  周啟曜臉色一變,這不是比要他的命更令人難堪嗎?

  「朕可以不管你的死活,但是那些無辜受你牽連之人,朕於心不忍。當初齊家去了西北,世人皆以為齊家走到盡頭了,可是齊家卻在西北熬出頭,你皇祖父當初要朕去西北,不只是要朕見識戰場的殘酷,更是要朕學習齊家的堅忍不拔,你就努力證明自個兒也能像齊家人一樣,在北燕州那個堅困的環境活下來吧。」

  皇帝起身走出宗人府的牢房。但願他能明白為父的心情,將他放逐到最艱困的北燕州,是真心盼著他活下來,相信將來無論哪一位皇子承繼大統,他在他們心目中不再是威脅。

*             *             *

  正當皇帝在宗人府的牢房見大皇子,齊明聿已經領著安王府的侍衛隊圍困承恩寺,順利擒獲瑞王,隨後將瑞王押送到慶豐府衙的牢房。

  大皇子由皇帝親自處置,瑞王當然是由安王出面解決。

  安王在齊明聿的陪伴下來到慶豐府衙的牢房,兄弟倆隔著鐵欄杆相對,時間彷彿不曾在彼此身上留下痕跡——一個恣意張揚,一個溫暖隨和,但是一樣的俊逸瀟灑。

        齊明聿不客氣的用腳踢了一下周皓平,不要再當啞巴了,趕緊送人上路。

  「我不懂二皇兄的想法,既然詐死逃出去了,為何還要回來?」周皓平真的不同於皇家的人,他喜歡安逸度日,不喜歡鬥得你死我活。

  「我不甘心。」

  即使是一身僧人扮相,瑞王周皓允還是掩不住渾身散發出來的貴氣和驕傲,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無論處在何種環境,永遠自覺髙人一等,因此他無法委屈自己以死人的身分存在,他要活過來,再一次站在他被奪去的位置上。

  「不甘心又如何?你已經失敗了。」

  「若是再晚個幾年,情況就不一樣了。」

  周皓允仔細盤算過,再過五年,他至少可以再培養出一支四、五千人的私兵,而且他在江州和蜀州已經找到機會,就要著手部署了……他真的沒料到皇上察覺得如此之快,轉眼之間藏匿私兵的莊子就被找到了,更難以置信的是,連他的藏身之處也被發現。

  周皓平搖了搖頭,「你太小看皇兄了,總是覺得皇兄不如你,可是你從來沒想過,父皇決定太子人選時為何選了皇兄,而非你這個人人口中擁有驚艷之才的皇子?」

  周皓允驕傲的揚起下巴,「父皇嫉妒我。」

  周皓平不禁覺得很悲哀,「在二皇兄心目中,是不是覺得無人能與你相比?」

  「皇兄確實比不上我。」

  「我從來不覺得皇兄不如你,皇兄只是不像你凡事先想到利益。」

  「你們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當然偏袒他。」

  「我曾聽父皇說過,為君者無須擁有驚艷之才,但要有識人之明。自古以來,聰明的帝王無數,但是真正能贏得賢君之名的卻是少之又少,這是為何?無非在於是否能識人、用人。」

  「若是我坐上那張龍椅,你如何知道我識人、用人不如皇兄?」

  齊明聿原本不想介入兩兄弟之間的口水仗,可是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插嘴告訴某人實話。

  「瑞王爺,今日你能辯贏安王爺又有何意義?我說白了,就是再晚上三、四年,私兵從六千增至一萬兩千,你依然擺脫不了失敗的命運,為何?這要怪你自個兒眼睛不好使,找上大皇子這樣的人合作,本事沒有,實力沒有,還妄想成就得了大事?笑話!」

  聞言,周皓允一僵,目光轉向齊明聿,眼睛微微一瞇,「鎮國公世子?」

  「我是齊明聿。」齊明聿不太喜歡人家喊他鎮國公世子,他的本事可跟這個身分沒什麼關係。

  頓了一下,周皓允顯然想明白了,「我不應該太相信周啟曜,一個連在朝堂上都不敢大聲說話的皇子,豈能應付得了西戎鐵騎口中的屠夫將軍?」

  「若是大皇子凡事都有主張,瑞王爺也不會找他合作。」

  理論上,聰明人喜歡跟聰明人合作,同為聰明人,一點就通,雙方合作起來更省事,可惜,瑞王爺早就是一個不存在的人,若他不能壓制對方,他的努力不過是為他人作嫁,因此他必須選擇一個容易操縱的棋子,而笨蛋不僅算計,更容易支使,可是,卻也更容易落下把柄,扯自己後腿,功虧一簣。

  周皓允無奈苦笑,是啊,若是周啟曜太有主張了,他還不放心與之合作。

  「當瑞王爺詐死是逃,瑞王爺就失去了一個最根本的籌碼。」一個沒有身分的人,說什麼都是空談。

  「難道你願意一輩子被圈禁嗎?」

  「你如何知道一輩子都會被圈禁?」

  齊明聿冷冷的挑起眉,「我曾祖母為了守護一家人,拋下公主尊貴的身分,隱忍咬牙在西北默默耕耘,終於在臨終之前等到上天給齊家人的機會。雖然閉上眼睛之前,她未曾看見鎮國公的爵位回到齊家,但看見兒孫圍繞身邊,她說今生無撼。」

  周皓允震住了,久久無法回過神。

  「瑞王爺為自個兒選擇最有利,也是最輕省的重來機會,但是犧性了整個瑞王府的人,犧牲了支撐你走下去的骨肉至親。」齊明聿毫不掩飾輕視之心。

  是啊,他放了一把火讓自己可以自由展翅飛翔,但是最親的人都離開他了……

  事到如今,說這些都太遲了,周皓允只有一個疑問,「我有一事不解。」

  齊明聿看著周皓平,要不要回答問題全看主事者,他可不插手。

  「你們如何找到我?當初我無意間與六皇弟打了照面,我便剃髮躲進承恩寺,以為萬無一失,你們如何發現我藏身在承恩寺?」

  齊明聿看了周皓允的腰際一眼,「瑞王爺和大皇子擁有相同圖樣的玉珮。」

  怔愣了下,周皓允摸著腰上的玉珮,頓時想起在承恩寺那一次的偶遇,「我在承恩寺遇到的那位姑娘,與你有何關係?」

  「我未過門的妻子。」

  周皓允緩緩閉上眼睛又張開,輕輕吐了一句,「這是天意。」

  齊明聿眼神一沉,「瑞王爺曾經想過殺她?」

  「她看了我一眼,我身邊的人生怕她認出我的身分,認為殺了她以絕後患,方為上策,可是我見她氣度不凡,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姑娘,擔心出手反而將自個兒行蹤暴露出來。」周皓允搖搖頭,「真是失策。」 

  齊明聿的拳頭緊了又鬆。

  「好啦,六皇弟可以送我上路了。」

  周皓平看了身邊的侍衛一眼,侍衛隨即送上一壺毒酒和酒盞。

  「這是我為二皇兄選擇的方式,很快,不會太痛苦。」

  周皓平不忍心看著自個兒的哥哥在他面前倒下來,起身走出牢房,待一刻鐘之後,齊明聿來到他身後,他不禁悲從中來「二皇兄真是可憐,一輩子都在強求。」

  「我不覺得他他可憐,他活得可恣意瀟灑。」

  唇角抽動了一下,周皓平斜睨著他,「你的見解還真是與眾不同。」

  「不顧周遭人的死活,專心一意地想成就自己的野心,這難道不恣意瀟灑嗎?」

  周皓平愣住了,還真是有道理,不過,就是很刺耳。

  「六爺不是這種人,無法體會他的恣意瀟灑。」

  「難道你是這種人嗎?」

  「我不是。」

  「你不是,又如何能體會他的恣意瀟灑?」

  「我太聰明了,非六爺這等尋常人。」

  周皓平又噎住了,一個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種程度,還真的不是尋常人。

  「這兒交給六爺收拾,我回京了。」

  齊明聿大步的走出府衙,周皓平好奇的追上去,趕在他飛身上馬之前提問——

  「沈家丫頭真的要嫁給你嗎?」

  齊明聿不屑的回頭看他一眼,彷彿他問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問題,「她敢不嫁嗎?」

  周皓平再一次噎住了,無言的目送他揚長而去。

*             *             *

  沈雲錦做了一個噩夢,夢裡齊明聿變成一隻大野狼,而她成了小紅帽,可憐的小紅帽成了大野狼的食物,然後她就驚醒了,沒想到她竟看見那個幻化成人的大野狼就坐在床邊,她很自然的就尖叫出聲,還好某人反應敏銳,在驚動人之前將她的嘴巴摀住了。

  「你就這麼急著想嫁給我嗎?」齊明聿嘲弄的道。

  狠瞪一眼,沈雲錦將他的手推開,「我恨不得等到變成老姑娘再嫁給你。」

  不錯,小有進步,至少沒說不嫁給他。

  齊明聿滿意的勾唇一笑,「你放聲尖叫不是要將大夥兒引來,好教我明日就上門提親,一個月後將你娶回府嗎?」

  若她真的尖叫出聲,下場還真的如他所言。沈雲錦認份的收起氣焰,不服氣的指控道:「我真的被你嚇到了嘛。」

  這會兒齊明聿可不爽了,「不是教你夜裡都要夢到我嗎?若是夢到我,醒來見到我應該很開心,如何會嚇到?」

  為何她覺得是他故意找麻煩?「這種事是我能控制的嗎?」

  「你不知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

  她想咬他不是有道理,他就是可以逼到人完全拋下理智……果然,一口給他咬下去,她真的很爽!

  「明明很喜歡我,幹啥老是裝模作樣地不承認?」齊明聿舉起手,摸著她留在上頭的痕跡,對著她擠眉弄眼。

  若她承認喜歡他,豈不是教他屁股都翹起來了……等一下,她很喜歡他?好吧,她承認,她喜歡他比她以為的還要多很多。他不在京城這些日子,明知不會有人夜探閨房驚嚇她,可是,聽見風吹草動,她就不自覺往窗邊尋找他的身影。夜裡躺在床上,總是翻來覆去,想著他是否一切安好,他有沒有受傷……原來,她很害怕失去他,她真的想為他生兒育女,跟著他白首到老。

  沈雲錦故意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咬你就是喜歡你,你的認知還真是與眾不同。」

  「若是你承認喜歡我,洞房花燭夜我就少折騰你。」

  雙頰瞬間染紅,沈雲錦又羞又惱,可是又不敢在這事上耍嘴皮子,最後吃虧的人絕對是她。

  「真的不承認?」

  半晌,沈雲錦終於擠出聲音,「齊明聿,難道你就只知道欺負我嗎?」

  齊明聿不服氣了,邪魅的瞥了她藏在被子底下的身子一眼,「我可還沒欺負你。」

  沈雲錦的舌頭徹底打結了。

  齊明聿挑釁的揚起眉,「你無話可說了?」

  無論她說什麼,最後都要敗在他手上,她何必浪費口舌?他說什麼,她都認了,誰教他的臉皮天下無敵之厚。

  「你不說,我說,第一,以後若是膽敢看其他男人一眼,我讓你三日三夜下不了床。」他只要想到她差一點死在瑞王的手上就一身冷汗,全身發抖。

  怔愣了下,沈雲錦實在莫名其妙,索性送他白眼。

  「你知道自個兒差一點死在瑞王手上嗎?」

  沈雲錦很快就想起在承恩寺當時感覺到的殺氣,原來不是錯覺。

  「若非擔心殺了你很可能暴露行蹤,你已經死在他手上了,而這全是因為你看了他一眼。」齊明聿用力捏著她的下巴,「以後只准看我,記住了嗎?」

  無論當時情況多危險,如今好端端的在這兒,她當然可以理直氣壯的說:「撞到人要道歉,不看他的臉,難道看他的腳嗎?」

  齊明聿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你還有話說?」

  「這不是禮貌嗎?」

  「我從不在意虛禮,只要你看別的男人一眼,我就讓你三日三夜下不了床。」

  沈雲錦承認自己再一次敗下陣來,沒法子,人家比她更蠻橫,她還能如何?

  「第一點記住了?」

  她能不記住嗎?答案肯定只有一個不行,她還是別多此一問的點頭應了。

        「很好。第二,三日後我就上門提親,你一及笄我們就成親。」

  「好……什麼?」沈雲錦嚇得鬆開手上的被子,然後又趕緊拉上來。

  「我離開一個多月了,相信你應該說服岳父大人了吧?」

  沈雲錦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的陪著笑臉,「那個……因為……」

  齊明聿皮笑肉不笑的挑起眉,「哪個?因為什麼?」

  「每次我要開口,我爹就像個怨婦一樣……這真的很難開口。」沈雲錦不自覺的往後一縮,突然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某人會不會一氣之下做出什麼可怕的舉動?

  若非快氣炸了,齊明聿會爆笑出聲,這個丫頭為了脫罪,竟然不惜給未來岳父大人冠上「怨婦」兩個字。

  「很難開口是嗎?」

  沈雲錦用力點點頭,「若是不信,你可以問黃桔,我真的很無奈。」

  「沒關係,這個問題就交給我好了。」齊明聿站起來轉過身,東看看西瞧瞧。

  見狀,沈雲錦膽顫心驚的道:「你要做什麼?」

  齊明聿走到衣架,取下鶴氅,轉身回到床邊,笑得很邪惡的道:「明日早上我讓齊白送信給岳父大人,向岳父大人告罪,我們分離一個多月,實在太思念你了,今晚忍不住將你擄回鎮國公府。你說,岳父大人會不會期待我三日之內上門提……」

        「別別別,天一亮我就告訴我爹,你想在我及笄之後娶我過門。」沈雲錦真想撲過去咬人,這個男人真是太壞了。

  齊明聿顯然不滿意,眉一挑,「就這樣?」

  「我會告訴我爹,我願意嫁給你。」

  「你還能不願意嗎?」

  「好吧,我非嫁你不可,這樣可以嗎?」沈雲錦的眼神無比哀怨,但願爹的心臟夠強壯,不要被她嚇壞了。

  略微一頓,齊明聿勉為其難的點點頭,「你那麼喜歡我,當然非嫁我不可。」

  沈雲錦忍不住齜牙咧嘴,這個男人根本吃定她了。

  齊明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乖一點,千萬別惹我。」

  沈雲錦恨恨的瞪他一眼,「不是威脅我,就是欺負我,你真行!不是說你會對我很好嗎?」

  「是啊,成親之後,我會對你很好、很好。」

  「我看不出來你會對我很好、很好的跡象。」

  「你趕緊嫁給我不就知道了嗎?」

  沈雲錦張著嘴巴,可是又無法大聲控訴他不對。

  齊明聿俯身靠過去,霸道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記住,三日後我會上門提親。」沈雲錦心不甘情不願的點點頭,然後催著他趕緊離開,不過,齊明聿實在捨不得太早走,吻了又吻。

  待到他終於依依不捨走人,又過了一刻鐘,而沈雲錦也想到如何解決眼前困境的辦法了。

  她趕緊下床更衣,進了小書房,洋洋灑灑的代齊明聿寫了一封陳情表——因為一把年紀了,又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待在京城,無法再熬上三年,請未來的岳父大人可憐他,允他早早將小嬌妻娶回府,他保證會寵妻如命。  

  寫完陳情表之後,沈雲錦開心的笑了,真是太聰明了,如此一來,爹滿意了,齊明聿也能順心如意,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是啊,隔日沈紀庭看了陳情表之後,糾結的點頭同意了,沒法子,女兒連代寫陳情表這種事都做得出來,若他再堅持下去,倒成了他不通情理,阻止有情人在一起。

  總之,三個月後沈雲錦一及笄,齊明聿終於如願的將嬌妻娶回鎮國公府,當然,成親當天盛況空前,連皇帝都親臨鎮國公府,沒法子,鎮國公夫婦無法回京主持大兒子的親事,皇上只好出面。

  這廝愛妻愛到沒出息!早朝過後,眾人都散了,各忙各的去了,唯有齊明聿又被皇帝點名留下來。

  這早就不是新鮮事了,自從一年前齊明聿成親之後,早朝之後皇帝偶爾會將齊明聿這位禁衛軍統領留下來,只是最近頻率更髙了,眾人紛紛猜測,齊統領是不是要調動了?不過,若他們知道真相如何,肯定會得出一個相同的結論——這位世子爺果然是個奇葩!

  「齊明聿,上朝遲到就罷了,你還不時咧嘴傻笑,這像話嗎?」皇帝很想直接頒一道聖旨給齊明聿——不准咧嘴傻笑,因為看起來真的很怪。

  素了四個多月之後,昨夜終於嘗到肉味,齊明聿顯得特別良善,沒有異議的點點頭,還豪邁的附和,「若是皇上覺得微臣太不像話了,皇上索性將微臣從禁衛至統領換下來,微臣絕對欣然接受。」

  沒有禁衛軍統領的差事,他就不必上朝,這更合他的心意,每隔五日宿在宮裡一晚,他根本無法睡覺,沒法子,他已經習慣抱著嬌妻睡了,沒有聞著她的味道,他就渾身不對勁,難以入眠。

  經過一年的你來我往,皇帝也找到如何應付齊明聿的技巧了,「好吧,朕老早就想讓你去京營,也只有你能將京營整肅成大周最強的一支軍隊。」

  「什麼?」齊明聿激動得變了臉色,京營十日休三日,這不是比禁衛至統領還要更慘嗎?

  皇帝挑釁的揚起眉,「你不是不想當禁衛軍統領嗎?」

  「微臣確實不喜歡禁衛軍,可是更不喜歡京營。」

  「你還東挑西揀啊。」皇帝惡狠狠的一瞪。

  「微臣不敢,可是賢妻有孕在身,微臣沒有日日盯著她吃飯睡覺,實在無法專心當差,要不,皇上先給微臣一年的假期。」

  皇帝咧嘴一笑,冷聲道:「朕覺得你索性將世子夫人送回文定侯府,由你岳母陪伴照顧,你就可以好好當差了。」

  頓了一下,齊明聿蔫蔫的道:「皇上就饒了微臣,是微臣喜歡操心,沒有天天見到賢妻,一顆心就懸在半空中。」

  皇帝惱怒的道:「你就不能有點出息嗎?」

  「微臣只是愛妻如命,哪是沒出息?」齊明聿可不認為這兩者相違背。

  「聽說世子妃想吃綠豆糕,你三更半夜去敲一品香的門,還拿鎮國公世子的名頭將人家押進廚房。」皇帝越看某人越覺得慘不忍睹,可是某人完全感受不到,而且還理直氣壯。

  「她是孕婦,好不容易有胃口了,我當然要買給她吃。」若非錦兒有孕在身,他嚴格禁止她踏入廚房,要不然一品香的綠豆糕哪比得她親手做的。

  皇帝忍不住咬牙切齒,「你真的是西戎鐵騎口中的屠夫將軍嗎?」

  齊明聿強忍著翻白眼的衝動,上戰場殺敵和寵妻愛妻有關係嗎?算了,人家是皇上,難道能當成孩子訓話一頓嗎?「皇上不如允微臣每日回府……」

  「你想帶頭造反嗎?不過五日留宿宮中一日,你也計較,你覺得這樣像話嗎?」

  不像話嗎?齊明聿還是忍住不要頂嘴,皇上看起來真的很不爽,不過,他從來不是一個會輕易妥協之人,無論如何,總要爭取到最大的權益。

  「皇上,賢妻膽子小,又怕疼,若是生孩子的時候微臣沒有守在身邊,她會沒氣生孩子。」

  膽子小?怕疼?皇帝唇角抽動了一下,這是小六口中的鎮國公世子夫人嗎?

  他擺了擺手,決定退讓一步,「朕答應你一事,待你夫人要生孩子時,朕允你一個月當個閒人。」

  「微臣謝皇上大恩大德。」齊明聿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

  大恩大德?皇帝突然有一種感覺,他會不會落入某人的陷阱?可是君無戲言,剛剛說出口的話若立馬收回來,豈不是太丟臉了?念頭一轉,皇帝就想到一個好主意了,他可以讓老二去鎮國公府找齊明聿切磋武藝。

  見到皇上不斷變幻的表情,齊明聿莫名的打了一個寒顫,為何有一種遭人將了一軍的感覺?

*             *             *

  齊明聿得意揚揚的說起在乾清宮的戰果,沈雲錦忍不住在心裡狠狠臭罵皇上一頓,皇上也太不給力了,竟然如此輕易給了這傢伙一個月的陪產假。

  她突然有一種醒悟過來的感覺,任何人遇到他都要栽了,沒法子,他沒臉沒皮的程度真是無人能及。

  「我贏了,你要如何獎賞我?」齊明聿向來懂得為自個兒爭取權益。

  沈雲錦抗議的噘著嘴,「你太賊了,老是在算計我。」

  昨日他說有法子讓皇上給他一個月的陪產假,她不以為然的笑了,皇上明擺著重用他,恨不得將他拴在宮中,如何願意放他一個月假無所事事的待在府裡陪她?她嗤之以鼻。

  本是他說他們來打賭,原本,她懶得理他,可是說著說著,她就被他繞進去了,然後就打賭了。如今看來,她很顯然又遭他算計了。

  齊明聿從床頭的櫃子取出一個匣子出來,拉著沈雲錦去小書房,然後取出匣子裡的小冊子,加水磨墨,準備在小冊子上添上一筆。

  「不甘心,你也可以算計我啊。」他就是喜歡算計她,這是一種樂趣。

  「我哪有本事算計你?」

  齊明聿親呢的靠過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這不是很公平嗎?連岳父大人都教我不要太寵你了,免得將你寵壞了,若是還要遭你算計,我豈不是太可憐了?」

  他喜歡欺負她,但是更喜歡寵她,看著她開心的笑,他也會開心的笑,因為有她,他覺得人生圓滿了。

  「我爹偏心。」成親之前,她一直很擔心翁婿的相處問題,成親之後,她發現自個兒太小看齊明聿了,若他有意變成馬屁精,絕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如今不但是爹娘將他當兒子疼愛,連她都覺得自己嫁得真好,儘管她老是遭他算計,在見不得人的小冊子上許下一條又一條承諾。

  「沒關係,我寵你就好了。」齊明聿自知是個醋罈子,就是岳父大人寵她,他也渾身不自在,她應該只屬於他。

  「你寵我嗎?你欺負我還差不多。」

  沈雲錦控訴的看著小冊子。

  「這種欺負也是一種寵愛。」齊明聿執筆蘸墨在小冊子上寫下一行字。

  「你寫了什麼?」這會兒她只關心小冊子上的最新紀錄,無心跟他計較「欺負」和「疼愛」是不是連體嬰的關係。

  「將你綁在床頭奮戰一個時辰。」齊明聿臉不紅氣不喘的道。

  沈雲錦的嬌顏瞬間染紅,嬌嗔的掄起拳頭捶了他一下,「齊明聿,你太邪惡了!」

  「我還可以更邪惡,你要打賭嗎?」

  齊明聿挑釁的對她勾唇一笑。

  「我不要!」

  「你還真是小氣,不是說胎教很重要嗎?小心我們的小包子是個小氣鬼。」齊明聿伸手摸了摸她的吐子,溫柔的低聲道:「小包子,我們為人要大方一點,千萬別像你娘一樣小氣哦。」

  沆雲錦瞪了他一眼,充滿母愛的也摸著肚子道:「小包子,可別像爹爹一樣老算計娘親……啊,小包子動了。」

  「真的嗎?」齊明聿立馬湊到肚子前面。

  「小包子不想理你,誰教你老愛算計我。」

  齊明聿往前親了她的肚子一下,聲音更低沉柔軟,「小包子,待你長大之後,遇到你忍不住不算計的女子,你就會明白愛一個人是什麼樣的滋味。」

  沈雲錦覺得很好笑,卻又很甜蜜。其實她懂他的,若不在乎,何必算計?

  「齊明聿。」

  「嗯?」

  「我一直忘了告訴你,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

  齊明聿直起身子,伸手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深情的在她髮心落下一吻,「我知道,我心知你心。」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9 07:58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24 09:10 PM 編輯

【後記 訂定新目標】

  最近佟對工作只有一個感覺——累,不是身體上的累,而是腦力上的累,越寫越累,難怪越寫越慢。

  佟覺得一本作品的創作時間最好別超過兩個月,因為寫得越久,越會教人抓狂,可是教佟寫快一點,又提不起勁,沒法子,佟寫稿的習慣不太好,修修改改,寫到第七章了,還可以回到第二章修改,總之,就是無法一口氣到底,難免會生出很煩很躁的心情。

  所以啊,人的習慣很重要,而且習慣一旦養成了,真的很難改變,如今教佟不要一邊寫一邊回頭檢視前面的章節,還真是不容易。

  不過,佟不喜歡一直處在這種精神不振狀況,展望二〇—七年,佟給自己訂了一個目標——每一本作品至少要在三個月之內完成,期待之後佟就可以用兩個半月的時間完成一本作品……哈哈哈,真是了不起的期待,佟得卯足勁全力以赴。

  佟喜歡溫文儒雅的男主角,這從佟看書的習慣就知道了,佟喜歡的作品男主角幾乎離不開溫文爾雅的形象,可是看了一下佟的作品,溫文爾雅的男主角好像不太多,佟不能不承認,太過美好的男主角太難寫了,所以,這次佟的男主角齊明聿是個「屠夫」,不過有機會,佟一定要挑戰溫文爾雅的男主角……哈哈哈,又是一個了不起的期待,佟真的要好好努力。

  佟突然覺得自己寫了一堆廢話,敬請見諒,這會兒佟的腦子亂七八糟,趕著交後記,只能閒扯。

  好了,下次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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