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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嬌娘別翻臉【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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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7 PM
標題:
艾佟 - 嬌娘別翻臉【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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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老天鵝啊,她發誓再也不敢女扮男裝上街偷窺美女了!
好歹她這身體的原主出身書香世家,爹爹官拜戶部左侍郎好嗎?
如今卻結識了一群「權貴登徒子」同好,還成了朋友,
三不五時就得出席誠郡王府的賞花會、酒宴,真是飛來橫禍!
更何況常見面就難免露出馬腳,近日郡王世子更是起了疑心,
一再設局給她跳不說,還把妹妹景陽郡主扯進來像要牽紅線般,
好在,都讓何大哥給從中幫了一手,看來權貴也不全是壞人嘛,
他不僅送上花王「姚黃」讓她在賞花會上得了魁首,
遭遇突擊時,也優先護住她的性命,甚至替她保密女子身分,
更別提後來幾次制止世子爺對她出手,鬧得表兄弟反目成仇,
說起來,他們兄弟倆都是翩翩公子,但她偏偏只對他有好感,
連他看似儒雅斯文,做派卻是莫名土豪惡霸也覺得可愛,
據說,他這趟來越州是為了替皇上辦事,可見是個深藏不露的,
正當她情不自禁丟了心時,沒想到卻遭有心人告知──
那處處呵護她的男人,竟是當初退婚害原主懸梁自盡的罪魁禍首……
【出版日期】
2017/12/13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435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4 09:29 PM 編輯
【序言】
【艾佟簡介】
筆觸細膩,風格詼諧幽默,是個風趣善感的姑娘。
沒事喜歡看看書,作作白日夢,
然後信手拈來一枝筆,將想到的愛恨情痴寫下來,自成一篇。
雖偶爾覺得不管是古裝還是現代稿寫起來都有幾分苦惱,
但看著一本一本的書寶寶出生乃人生一大樂事,
因此還是樂此不疲,期許能夠筆耕不輟。
【姑娘,請容我監守自盜】
單身以來,要說沒認識新對象,那是假的。但不知道是磁場不對,還是不自愛的我太不值得人用心,那些人不是亂槍打鳥,就是敷衍得很明顯,對此,我常忍不住私下跟我的男閨密抱怨,臭罵那群壞男人。
他總是取笑地說,反正我也不是個好應付的女人,就別管人家了,先把自己顧好吧,今日稿子改完了沒、下班運動了嗎、周末去看電影吧,他剛好有空可以來陪我吃飯……
直到很久以後,某一天我斷掉的神經線忽然接上,問他說:「欸,你是不是喜歡我啊?」,那時他是怎麼說的?
好像是……「你想聽真話?」,結果當場嚇得我不敢再問下去,夾著尾巴逃跑了。
到了最近,我才有勇氣舊事重提,「我一直認為我們是百分百純友誼,你一路監督我振作、運動減肥、改變心情,跟我一起罵那些臭男人,我以為你是在幫我把關,結果你現在這是怎樣?」
他哼笑了下,「我監守自盜。」不可以嗎?我猜想這是他未說出口的威脅。
這四個這麼壞的字,還有個人可以把它演繹得很甜很甜,那就是《嬌娘別翻臉》中的何雲珞。
在越州初遇范曦時,那時他身負皇令要揪出江湖組織誓血盟,將記載權貴買兇的名冊帶回宮中,因此總是低調的不顯山露水,成日跟著表弟誠郡王世子玩,就像個尋常世家公子哥兒。
若非遭遇襲擊,他欲護同行的范曦周全,也不會意外發現了范曦是個假小子,以及表弟似乎看上她了。 隨著幾次表弟設局,他出自舉手之勞的善意,一一助她安然過關。起初何雲珞也不懂,向來淡漠不管閒事的他,怎會一再對個假小子有興趣呢?
直到某天,當恢復女兒身,本名林元曦的小姑娘揚起甜甜的笑,向他說:「何大哥,謝謝你」時,他終於有了答案,原來啊……起初相助的確是舉手之勞,後來卻是不折不扣的私心了。
他不想見這樣一個古靈精怪的姑娘,折在郡王府後院為妾;他不想見這樣肆意灑脫的姑娘,失了臉上那暢快的笑容;他不……哦不對,這些都不是答案,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他,監守自盜——唯有親自守候她的人,這樣他才能放心。
打定了主意,表面上斯文有如謫仙,事實上卻是西北小將軍的何雲珞,自然作法也大不相同了,他示愛的方式就像帶兵打仗,有著「勢在必得的誠意」,惹得林元曦時常哭笑不得,卻又不得不折服於這狐狸似的男人。
只可惜,也不知是緣深還是緣淺,正當兩人確認心意時,卻發現原來何家正是曾經將林元曦退親的罪魁禍首,兩家從此撕破臉,再不可能商議婚事……
遇上了這檔事,究竟詭計多端的何雲珞會如何過關斬將,好從林家盜得他的心頭寶,就請大家在《嬌娘別翻臉》中尋味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4 10:22 PM 編輯
【第一章】 偷窺同路人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林元曦揮舞著雙手,拚命想掙脫排山倒海而來的窒息感,衝破黑暗,可是她只能無助的由著生命力一點一滴流逝,看著自個兒走到人生盡頭……突然,一股力量射進她的身體,她卯足全力衝出黑暗張開眼睛。
許久,林元曦只能傻傻的看著前方,直到四周景物漸漸鮮明,喚回思緒,教她想起自個兒身在何處。
林元曦坐起身嘆氣,「好一陣子不作惡夢了,怎麼又來了?」
初到這個時代,成為這副身子的主人,她三天兩頭作著相同的惡夢,不過隨著祖母離京來到越州之後,惡夢不再,她已經忘了有這麼一個夢,沒想到今日又出現了。
雖然她接收這副身子原有的記憶,但是七零八落,還是靠丫鬟給她拼湊出大概的樣貌,總之,原主乃因受不了成親前三日遭人退親,起了輕生的念頭,而原主也確實因為三尺白綾而一命嗚呼,可是,為何原主不想死的吶喊揮之不去呢?難道是臨死那一刻意識到死亡的可怕、生命的可貴,改變心意不想死嗎?其實,這也是正常反應,可惜,太慢領悟生命的可貴了。
林元曦甩了甩頭,甩去那股鬱悶的感覺。如今隨著祖母來到越州老家散心,首要之務是徹底融入這個時代,還好老家這兒的人很善良,她也很隨興,一個月下來,她跟大夥兒……不,應該說是二哥哥林長淵關係還不錯。
林長淵在林家這個家族排行老二,不過,卻是長房嫡長子,生得俊、有擔當、還會讀書,稱得上是林家年輕一輩最金貴的人,而他們兩人年齡相近,她又存心藉這位有見識的堂哥了解這個時代,自然就混在一起了。
「姑娘,妳終於醒了。」夏茗進了內室,見她已經坐起身,不由得鬆了口氣。
見狀,林元曦好笑的問:「怎麼了?」因為有過一次懸梁自盡的紀錄,貼身丫鬟總是擔心她一覺不醒,一個晚上巡上好幾回,有一回夏茗伸手探她鼻息,正好她惡夢驚醒,兩人嚇得同時尖叫,那種場面真的很滑稽。
「二公子在外面等了好一陣子,姑娘再不醒來,他就衝進來了。」說到林長淵,夏茗就忍不住皺眉,讀書人應該最重規矩禮儀,可是這位二公子生性瀟灑不羈,完全無視男女有別。
「二哥哥可有說什麼事?」林元曦掀開被子下床。
「姑娘不是答應今日陪二公子去白雲山嗎?」
「對哦,我竟然忘了這事!」林元曦趕緊讓夏茗端水來洗漱淨面,再進套間更衣。
「姑娘,二公子請妳今日換上這身衣服。」夏茗遞上一個藍色包袱。
林元曦打開包袱一看,是一件簇新的月白色繡銀絲雲絞交領長衣,「二哥哥不是說我穿青色衣裳較能脫去胭脂味嗎?」
「二公子說今日有要緊的事,若有姑娘助陣,成功的機會更大。」
林元曦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不會是想帶我去青樓找姑娘吧。」
夏茗臉色一變,「二公子怎能如此亂來?」
糟糕,嚇到這丫頭了,林元曦連忙安撫道:「別緊張,大白天的,青樓的姑娘都還在睡覺,二哥哥要帶我去青樓也得等到晚上……」見夏茗臉色更慘白了,林元曦索性閉嘴換衣服。因為懸梁自盡一事,她身邊的丫鬟全遭發賣,只留夏茗,這還是祖母考慮她身邊不能沒個知心人,不過,夏茗得了嚴厲警告,若她再有意外,就要將夏茗發賣至北方苦寒之地,難怪夏茗成天大驚小怪。
換好衣裳,再束好髮,林元曦頓時成了翩翩佳公子,攬鏡一看,連自個兒都著迷了,「人果然要衣裝,可惜啊,是個假貨。」
欣賞完畢,她不忘了給自個兒「易容」—— 就是簡單的給皮膚上色,看起來變得暗沉,沒有了姑娘家的白皙透紅,不過她的五官依舊精緻秀麗。
「姑娘真的要跟二公子去白雲山嗎?」
「妳放心,白雲山沒有青樓。」林元曦已經冷靜下來,二哥哥自視是胸懷天下的讀書人,看不上青樓女子。她推著夏茗往外走,「好啦,趕緊去更衣,若是妳跟不上,二哥哥可是很高興能甩了妳。」
聞言,夏茗立刻飛也似的衝出去,隨即哎唷一聲響起。
「夏茗是見鬼了嗎?」林長淵穩住踉蹌的腳步,本來決定直接進房查個究竟,可是剛轉身就見到林元曦走出來,不由得兩眼一亮,讚道:「俊逸出塵,真是個美男子!」
林元曦戲謔的挑了挑眉,「今日怎麼不怕我奪了二哥哥的風采?」
「這種美女如雲的場面,單靠我一個俏郎君不夠瞧。再說了,我可是越州最有名的才子,豈會輸給沒沒無聞的妳?」林長淵展開手上的摺扇,風雅的搧啊搧。
「美女如雲?」林元曦剛剛放下的不安又升上來了,「二哥哥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妳很快就知道了。」
一個時辰後,林元曦知道了,可是她後悔了,應該問清楚的,幹這種偷窺的事已經很丟臉了,還是偷窺姑子,這像話嗎?
「聽說二哥哥很受姑娘歡迎,『飢不擇食』這種事絕不會發生在你身上吧。」
林長淵一眼就看出來她在想什麼,白了她一眼,「我怎麼可能看上一個姑子?」
「不是姑子,我們躲在這兒偷看什麼?」林元曦嗤之以鼻的撇嘴,此刻進入她視野的明明就是一個姑子—— 這個姑子生得很清秀,不過應該只有十歲左右。
林長淵伸手推一下她的臉,她的目光往右一偏,「我們的目標是白雲庵旁邊的桃花林—— 這是誠郡王府的產業,今日誠郡王妃邀請越州官家女眷來此賞桃花遊湖。」
略微一頓,林元曦不安的道:「二哥哥不會看上誠郡王府的姑娘吧。」
林長淵嘿嘿一笑,「小曦真是聰明。」
林元曦不自在的嘴角一抽,「嫡出的還是庶出的?」
「景陽郡主是誠郡王府唯一出自郡王妃肚子的姑娘。」
「……二哥哥也太有眼光了吧。」林元曦差一點擠不出聲音。
「我知道妳在想什麼,我一點機會也沒有,是嗎?」
「我可沒說,不過,這些皇親國戚大概不願意女兒低嫁吧。」
「公主、郡主難道還能嫁皇帝嗎?」
林元曦乾笑了幾聲,「好吧,皇親國戚的女兒高嫁機會不大,不過,至少也不會低到你這種程度,而且這個誠郡王不是皇上的弟弟嗎?他的女兒稱皇上一聲皇伯父,好歹也得嫁進權貴之家。」
「非也,誠郡王若不想皇上忌憚他,反而會避開權貴,挑選三品以下官宦之家。」
林元曦同意的點點頭,「不過,就不知誠郡王是不是明白人。」
「誠郡王遠在越州還能深得皇上信任,就足以證明他是明白人。」
這一點林元曦認同,可是依然有話要說:「可是二哥哥不是盼著有朝一日可以進入內閣?娶了郡主,這當官的路不是沒戲唱了?」
「郡主不是公主,郡主只有身分,不像公主有侍衛隊、享歲俸。」
「原來如此。不過,我若是二哥哥,可不管人家是不是明白人,生長在山壁上的花兒還是別想了,一不小心花兒沒採到,先扭到腰了。」
咳!林長淵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了。
林元曦鄙視看了他的腰身一眼,「我看二哥哥就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別說山壁上的花兒,就是桃樹上的花兒也採不到。」
林長淵的臉僵了,這丫頭未免太小看他了吧!
某人忍俊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林元曦臉色一變,連忙轉身往後方的樹林看去,「哪個無禮的傢伙躲在那兒偷聽?」
下一刻就看見一團白色的東西撲過來,林元曦當下第一個反應應該是尖叫,至少林長淵就驚叫出聲了,可是她突然想起上一世豢養的愛犬,直覺反應是伸手抱牠。
「小狼,不可以調皮,下來。」三名男子依序走出來,周明安抱歉的對林元曦一笑,「小狼喜歡黃鶯的聲音,公子的聲音宛若黃鶯出谷。」
小狼不予理會,眼巴巴的看著林元曦。
「小狼?」這是錯覺嗎?為何她覺得懷裡的小傢伙是狐狸?
「這隻白狐很有個性,只愛這個名字。」張啟華笑著解釋道。
小狼附和的搖搖尾巴,簡直萌翻了,不過真正教林元曦心軟的是牠的眼神,像極上一世她養的長鬚牧羊犬「奶茶」,她不自覺地伸出手摸牠的耳朵,輕喚,「小狼。」
小狼回以嗚嗚嗚的叫聲,歡喜的用鼻子蹭了蹭她。
「小狼,丟死人了,別賴在人家身上。」周明安狀似要伸手打牠,不過牠不為所動的繼續瞅著林元曦。
「看樣子,小狼好像迷上你了。」張啟華笑道。
「小狼見到美人兒都不見得如此熱情。」周明安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
「小狼一向很挑剔,像牠的主人。」張啟華看了始終沉默的何雲珞一眼。
小狼微抬下巴,顯然認為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小狼,過來。」何雲珞終於出聲下令,原本還賴在林元曦懷裡賣萌的小狼立刻跳下來,回到主人身邊。
林元曦忍不住看了何雲珞一眼,這一眼,竟教她腦海閃過兩個字—— 戰神。這是男人中的男人,渾身充滿了陽剛之氣。
「這位小公子,不是我們無禮躲在這兒偷聽,是你們未到此之前,我們就在這兒了。」周明安可沒有因為小狼的攪局而忘了遭到誣衊之事。
小公子?她是生得嬌小,但是論年紀不會小他們太多。林元曦勾唇一笑,故作恍然一悟的道:「原來是一丘……同路人啊。」
「蠢人才會在這兒偷窺,見到人卻搭不上一句話,有個屁用啊!」周明安不屑的道。
有些人明明生得俊美非凡又貴氣,可是說出口的話……算了,又不是她兒子,出口成髒也與她無關。林元曦轉頭看林長淵,見他臉色難看至極,不難理解他為何如此,他自詡越州最有名的才子,如今卻成了人家口中的「蠢人」。
「這位公子難道有更好的主意嗎?」
「周恆之、張靖安、何子謙。」周明安先一一自我介紹,方才回道:「我正好有一艘船停在白靈湖,船不大,但很適合遊湖,還有船娘專門給我們釣魚、烤魚,我們只要專心找機會跟遊湖的姑娘搭話。」
何雲珞挑眉斜睨了周明安一眼。
林元曦聽了很心動,不過,這個人是不是太過熱情了?總覺得居心不良,但她還來不及找藉口婉拒,林長淵就歡喜的跳出來。
「這會不會打擾三位公子?」林長淵趕緊又補上自我介紹,「林長淵、范曦。」
「不會,人多熱鬧。」
林元曦拉了一下林長淵的衣袖,二哥哥是不是太過隨便了?
「今日能夠在此相遇,這是緣分。」
林元曦真想翻白眼,這種偷窺被人家逮個正著的緣分不要也罷。
「是是是,我也覺得我們很有緣分。」周明安伸手摸小狼的頭,「你說是嗎?」
小狼不想理他,卻仍眼巴巴的看著林元曦,還搖著尾巴。
林元曦又想到奶茶,心都軟了,也就順服的跟他們搭船遊湖賞美人……然而雖然同在一個湖上,但誠郡王妃邀請的官家女眷皆是知禮守禮之人,見他們的船靠過去,人家就趕緊將船撐離,而誠郡王府預備的船娘各個是高手,動作俐落又快速,總之,他們壓根沒機會跟美人搭訕,更別說林長淵的目標景陽郡主,更是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不過,至少平平安安的落幕,還吃了一肚子的烤魚,最後還得到對方的邀請—— 三日後至桃花莊一聚。
* * *
若非小狼是公的,周明安絕對相信牠是狐狸精,老是繞著何雲珞撒嬌賣萌,像個小姑娘似的,實在很難想像牠可以上戰場殺敵,而何雲珞似乎也老是將牠視為孩子寵愛,就好比此刻,竟然因為牠吵著要吃核桃,他就幫牠敲核桃……這真的是一對很奇怪的「主僕」。
甩了甩頭,周明安將目光從小狼身上轉向何雲珞,「你沒什麼話問我嗎?」
何雲珞只是對他挑了挑眉,繼續專心的給小狼敲核桃。
「子謙沒問題,我有問題。」除了醫術,張啟華最大的興趣就是閒話家常。
周明安懶得理他,目不轉睛的盯著何雲珞,「難道你不好奇嗎?」
「為何好奇?你不是一向喜歡結交朋友嗎?」言下之意,周明安對第一次見面的人熱情如火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周明安不服氣的道:「我也不是什麼人都好。」
何雲珞只是淡淡的「哦」一聲,張啟華卻忍不住吐槽,「三教九流在你眼中皆好,只要他們能夠為你所用。」
周明安很理直氣壯的揚起下巴,「若不能為我所用,我與他們往來有何意義?再說了,他們與我往來,難道不也是想從我身上得到好處?」
「也是,誠郡王世子的身分很難教人無所求。」張啟華很想翻白眼,「你會不會扯太遠了?難道不能直接挑明嗎?」
周明安將小狼面前的核桃扔給張啟華,讓小狼去找他吃核桃,「林長淵出自我們越州三大書香世家之一,還是大魏最年輕的舉人,若非還未行冠禮,林家不願意他太早踏入官場,說不定今年就出了一個本朝最年輕的探花郎。」
「真沒想到這個林長淵如此有本事!」張啟華覺得不可思議,在他看來,范曦比林長淵更有讀書人的銳氣。
「你無話可說?」周明安轉向何雲珞,完全忽略某個愛道長短的男人。
「你不會是告訴我,你想延攬人才吧。」何雲珞終於有反應了。
周明安賊兮兮的一笑,「你不知道越州林家嗎?」
「有話直說。」
他偏偏不說,等著看好戲,便道:「景陽過於天真,不知人心險惡,父親和我都不願意景陽嫁入京城,可是一旦皇上賜婚,由不得我們要不要,所以我們想趁皇上留意景陽的親事之前,趕緊在越州給她找一門親事,而林長淵是很好的人選。」
「若真如你所言,林長淵擁有探花之才,終有一日要進入朝堂,不會留在越州,景陽妹妹嫁給他,進京是無法避免。」
「至少林家是在我們眼皮子底下。」
「你已經將林長淵當成妹夫了嗎?」
「人選之一,不過,是最佳人選。」
何雲珞一笑置之,張啟華就很不客氣的嗤之以鼻,「不過是人選之一,就對他如此熱情……我若信你,就是犯傻。」
「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妹妹,與她夫君交好,對她總是有好處。」
這一次連張啟華都懶得說了。
見狀,周明安有些火大的道:「你們信也好,不信也罷。」
「是啊,信如何?不信又如何?此事與我無關。」何雲珞從來就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即使他們是表兄弟,周明安在他眼中跟外人無異。
張啟華很識相的閉上嘴巴,他是外人,還是別捲入他們之間比較妥當。
「這事確實與你無關,那我們來說點與你有關之事,國公爺為何突然將你送來越州?」周明安聽娘親說過,何雲珞三歲那一年失了父親之後,英國公就寸步不離將他帶在身邊。英國公因為失去最出色的兒子,因此格外看重這個寶貝孫子的教養,即使西北的日子不太平,也不願意他待在奢華萎靡的京城。
「京中最近亂成一團,祖父又去西山養病,為了避免我被京中的渾水濺了一身,索性將我送來姨母這兒。」
「國公爺的身子一向硬朗,怎麼突然病了?」周明安的目光轉向張啟華。
「英國公的身子是師傅負責,我可沒有資格過問。」張啟華雖是武陽侯的麼子,可是小時候一次誤食中毒,幸逢西北軍的隨行大夫孟炎出手相救,從此張啟華就拜孟炎為師,不過,比起跟著師傅,他更喜歡跟著何雲珞,在外人看來,他倒像是何雲珞的隨行大夫。
「上了年紀,身體或多或少會有一些小毛病,何況祖父在西北待了大半輩子,每幾年就要跟西夏狠狠打上一架,身子虧得可厲害。」
「不過,國公爺病得還真巧,毀了你的好姻緣。」
「好姻緣?」何雲珞微微挑起眉,口氣轉為犀利,「你如何知道這是好姻緣?你見過她?你算出我們是天作之合?」
周明安頓時舌頭打結了。
「嫁給我也沒什麼好,不想跟著我去西北受苦,就只能待在英國公府守活寡。無論西北還是英國公府,日子都不好過。」
頓了頓,周明安吶吶的說:「你終究要娶。」
張啟華撇了撇嘴,搶著道:「是啊,但也不能娶個人家設計塞過來的姑娘。」
「人家設計塞過來的姑娘?」
「你可能不知道,華欣長公主府的這位姑娘是利用救命之恩想嫁給子謙,要不,一個三品官家的姑娘如何能高攀上國公府的世子?」
「救命之恩?」
「聽說這位姑娘在皇恩寺救了子謙的娘親,不過,你相信一個弱女子有可能在馬賊手下救人嗎?我看啊,這事絕對是那位二爺設計的,他們就是希望子謙娶個軟弱可欺的妻子,即使二爺無法承爵,也能掌控英國公府。」
「子謙承爵之後,二爺還能賴在英國公府不走嗎?」
「子謙承爵又如何?只要老夫人還在,英國公府就不會分家,他就可以繼續賴在英國公府不走,過個十年,他在英國公府也撈得夠多了。」
「子謙還會怕他撈嗎?」就周明安所知,北方幾個馬場皆有何雲珞一份,至於他實際上在西北置辦了多少產業,根本無法估算。
「子謙不怕,只是不爽。」
「我的親事不需要他人指手畫腳。」何雲珞簡單的做出結論。祖父希望他娶個西北的姑娘,能夠陪伴在他身邊,可是即便如此,祖父也尊重他的選擇,其他人又有何資格過問他的親事?
「你這個年紀早該成親了,我娘惦記著你的親事,就怕教人有機可趁。」
「你也還沒成親。」他們兩人不過相差一歲,皆過了該成親的年紀。
「沒法子,我命硬啊,好不容易有個令眾人滿意的對象,還來不及成親就死了,我娘親也很愁,只能再慢慢尋一個。」尊貴的身分帶來的是無數麻煩。
聞言,張啟華嘆了聲氣,「你們還真是難兄難弟。」
兩人同時笑了,是啊,他們還真是難兄難弟,婚姻大事不能隨心所欲,還好沒遇到想娶卻不能娶的女子,至少得了那麼一點安慰。
* * *
雖然已經到了桃花莊的門口,林元曦還是拉住林長淵,試圖改變他的心意,「我們真的要赴約嗎?」
「妳知道桃花莊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吃飯、聽曲、賞景的地方啊。」
這不是廢話嗎?林長淵送上一個白眼,再舉起手上的摺扇輕敲一下她的額頭,強調道:「這不是有銀子就可以來的地方。」
林元曦一副「你才是真正的孤陋寡聞」的模樣,「這世上有很多地方不見得有銀子就可以進去,最好的例子,皇宮。」
不是說這個丫頭怯懦不善言詞嗎?傳言果然不能相信,一個多月的相處,他不曾在她身上見到膽怯的影子,只覺得她若出生在武將之家,必是巾幗不讓鬚眉。
「來這兒要預約,每日不超過五桌。」
「那又如何?」
林長淵瞪大眼睛,「那又如何?」
林元曦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覺得他真是沒常識,「這種做生意的噱頭,我也會玩,不信,我們合夥開間鋪子,我玩給你看。」
雖然這丫頭的驚人之語太多了,他已經習慣了,可是當下這一刻,他還是不知如何反應,別說怯懦不善言詞,她根本是機敏刁鑽。
「二哥哥不覺得那個周恆之太過熱情了嗎?我怎麼看他都有一種黃鼠狼給雞拜年的感覺。」其實,她真正有意見的人並非周恆之,而是何子謙,這個男人沉默寡言,可是又讓人強烈感覺到他的存在,而且,總覺得他老是瞅著她,好像能看透她的真面目。
林長淵搖了搖頭,「妳知道周恆之是誰嗎?」
林元曦怔愣了下,「周……難道是誠郡王世子?」
這丫頭的反應實在很合他的心意,難怪他們兩個可以湊在一起。「誠郡王有二兒一女,兩子皆為嫡子,不過,兩子相差八歲,所以此人自然是誠郡王世子。」
「不過,越州只有誠郡王府姓周嗎?」
頓了一下,林長淵有些遲疑的道:「他應該是誠郡王世子吧。」
「他是啊。」
林長淵咬牙切齒的怒瞪著她,這丫頭在耍他嗎?
林元曦不認為提出合理的質疑有何不對,當然,她如此肯定周恆之的身分也是有原因的,「那種與生俱來的高傲,看起來就像皇家出產的。」
咳!林長淵輕拍胸口,這丫頭就不能婉轉一點嗎?
「就算他是誠郡王世子又如何?難道你與他交好,他就會將妹妹嫁給你嗎?」林元曦實在不相信聰明的二哥哥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我至少有了近水樓臺的機會。」
略微一頓,林元曦勉為其難的點點頭,「這倒也是。」
「我們都來到這兒了,不進去多可惜,走啦。」林長淵強硬的拉著她走進去。
桃花莊望眼看去皆是桃花,而用膳的地方是隱身在桃林之中的八角涼亭,涼亭皆伴隨著小橋流水荷花池,不遠之處還有石桌石椅,顯然是方便隨侍的侍衛或小廝用膳。涼亭很大,可容納十人以上,圍上紗簾,亭中之人隱約可見卻無法窺出真實身分,又因四周無處藏身,反倒不怕遭人竊聽。
總而言之,這兒很適合用來招待貴客吃飯、聽曲、賞景。
他們到了周明安設宴的地方,周明安和何雲珞正在下棋,張啟華在一旁觀戰,小廝和侍衛皆守在涼亭外面,隨行的小武和夏茗當然止步於此。
張啟華將右手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們別打擾兩人對奕。
林長淵趕緊靠過去觀戰,林元曦則更樂意欣賞荷花池中的錦鯉。
「我又輸了!」周明安懊惱的抓住旁邊的林長淵,「換你跟子謙對奕。」
「論棋藝,我自知不足以成為何公子的對手,倒是小曦,前些天她在棋院遇到南臨書院的季夫子,兩人三戰三和,說不定可以跟何公子對上一局。」林長淵連忙將林元曦拉過來。
林元曦偷偷瞪林長淵一眼,他不知道一個姑娘家混在幾個男人當中要低調嗎?
「小曦,若是你能狠狠修理他一頓,我送你一匹駿馬。」周明安很土豪的道。
古人的馬如同現代人的車子,可是,她一個姑娘家要匹馬幹啥?算了,在沒有贏過何子謙之前,這個問題根本不存在。
林元曦棋藝精湛,這歸功於上一世愛下棋的父親,沒事就拉著她切磋,不過,她也喜歡下棋,因為可以專心做一件事的感覺很好。
何雲珞抬頭看了林元曦一眼,小狼很挑剔,不容易與人親近,他為何可以讓小狼如此喜愛?
林元曦的棋風看似隨興沒有章法,事實上時不時的劍走偏鋒,招招隱含陷阱,而何雲珞棋風沉穩,不動如山,無論林元曦如何下法,他都能穩住自個兒的節奏,可是適當的時候也會狠下殺招,可謂殺伐決斷。
兩人下得並不快,但是廝殺激烈,讓一旁觀棋的人渾然忘我的投入其中。
戰況膠著,雙方殺得難分難解,林元曦突然道:「是我輸了。」對面的人不時抬頭看她,擾亂她的心思,她如何專心下棋?
「是和局。」何雲珞糾正道。
周明安拍手道:「了不得,至今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子謙視為對手。」
「可惜,差了那麼一點,小曦就可以得到一匹駿馬了。」張啟華覺得很遺憾。
「這次沒贏,下次再來,遲早可以從我手上得到一匹駿馬。」
林元曦連忙拱手道:「周公子高看了,我不是何公子的對手。」
「周大哥、何大哥、張大哥。」周明安糾正道。
張啟華立刻點頭附和,「是啊,以後都是好兄弟。」
林元曦實在笑不出來,可是又不能不笑,一個姑娘跟幾個男人混成兄弟,像話嗎?她忍不住給了林長淵幽怨的一瞥,可惜他忙著歡喜,完全無法體會她的心情,因為他「近水樓臺」的如意算盤成了一半了。
「肚子餓了,該用膳了。」周明安拍了一下手,候在涼亭外面的掌櫃立刻吩咐傳膳,約過一刻鐘,午膳就擺滿了一桌。
「這是桃花莊最有名的桃花釀。」周明安親自給眾人斟酒,接著舉起酒杯道:「恆之能認識兩位賢弟,深感榮幸,敬兩位一杯。」
說到喝酒,林元曦向來很機警,入口的只有一點,其他的幾乎灑在桌下,尤其她發現周明安企圖灌醉他們,她索性不顧形象的抱著肚子衝出去找茅房,連林長淵都被她嚇得兩眼暴凸。
何雲珞也看出周明安的意圖,事後問起,「你在玩什麼把戲?」
「你不覺得喝醉了,更可以看出一個人的品性嗎?」
「你不是自詡火眼金睛嗎?妖魔鬼怪都逃不過你的眼睛,何況是生性灑脫不羈的林長淵,豈有本事在你面前隱藏?」
「這可難說。」
何雲珞只是挑了挑眉,不再言語。他們心知肚明,周明安的心思全在范曦身上,至於原因,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林元曦,周明安與他們交好絕非因為投緣,而是別有目的,還是離他們遠一點比較好,畢竟這是一個男女有別的時代,若教人發現她是女兒身,還跟幾個男人鬼混,別說個人名聲,就是家族裡的姑娘也都會受她波及。不過,她不想跟人家鬼混,也要人家配合她啊。
「今日妳再不現身,恆之就要殺上門了。」林長淵覺得林元曦太大驚小怪了,即使女兒身的事曝光了,周明安他們也不會為難她。
「你就說我病了,不便出門。」林元曦看周明安就是個任性的孩子,說不上討厭,就是很煩。他對她很顯然很有意見,是因為小狼的關係嗎?小狠無視於他的存在,待她卻熱情奔放,自視高人一等的世子爺肯定很不爽。
「妳已經病了好幾日了」
厲眼一射,林元曦涼颼颼的道:「你不會每次都說我病了吧。」
「不說妳病了,難道說妳不願意跟他們往來嗎?」
林元曦還真是無法反駁,可是又想伸手掐人。
頓了頓,林長淵略帶擔憂的道:「周恆之對妳好像有不一樣的心思。」
「他是看我不順眼。」
「不是,難道妳感覺不出來他老愛繞著妳打轉?」
這倒也是,不過她感覺不到這其中有什麼曖昧,可是見到林長淵很苦惱的樣子,她調皮的逗道:「他是不是有龍陽之好?」
聞言,林長淵不由得生出不安,「我不曾聽過誠郡王世子有這樣的傳聞,不過權貴之家的子弟多有不堪入耳的傳聞,像是狎妓、豢養孌童,這不是什麼稀奇事。」
林元曦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周恆之看起來不像是有特殊癖好的人。」
「我看他也是個好的,只是有點玩世不恭。」
「以他的身分,還是玩世不恭比較好,若是凡事太過認真、積極,宮裡那一個肯定要生出戒心。」
「周恆之的問題暫且擱下,總之,今日妳無論如何非去不可。」林長淵的態度轉為強硬,明擺著用拖的也要將她拖出去。
「為何?」
「今日是我們越州的大日子—— 春遊,平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名門閨秀也都會出門遊玩賞花。」換言之,這是一個看美人的好機會,還是真正的美人。
林元曦唇角一抽,「春天都快過去了,怎麼還在春遊?」
林長淵賞了她一個白眼,覺得她嚴重缺乏常識,「正是因為春天快過去了,才要趕緊在炎炎夏日來臨之前出門遊玩賞花。」
林元曦嗤之以鼻,「這是為了給自個兒出門遊玩找的藉口吧。」
林長淵忍不住瞪人,「這不是重點。」
「我明白,只要是男人,即使身體抱恙也要衝出去看美女,是嗎?」所以,為了不教人懷疑她是女兒身,今日她非去不可。
「正是,名門閨秀都出門春遊了,一個大男人豈能躲在家裡不出門?而且,白雲山的桃花開得正盛,美不勝收,明年此時也不知妳是否還在越州,錯過了多可惜。」
也是,明年此時即便還未嫁人,也是待嫁之身,即使還在越州也不見得出得了門,再說了,她要低調,可不能特立獨行,今日她是非去不可。
說到白雲山的桃花,林元曦最先想到的當然是誠郡王府的桃花林,萬萬沒想到隔著白靈湖的另一邊竟然有更大片的桃花林,這兒是屬於白雲寺的產業,漫步而上,過了大約一刻便可見到白雲寺。
周明安邀請他們去的賞花之地卻是位於白雲寺旁邊的一座小院子,這兒種的並非桃花,而是杏花,如今杏花還開著,另有一番風情。不過,他們要賞的並非杏花,而是在白靈湖畔賞花遊玩的美人們,因為從這兒望去正好可以一覽她們天真活潑的風采,總之,此地堪稱絕佳的「偷窺」地點。
雖是女子,林元曦也喜歡看美人,美好的事物總是令人心情愉悅,所以,她對於賞美人這件事的熱情一點也不輸其他人。
「哇!越州的美人全都到齊了嗎?」林元曦看得目不轉睛,這種場景堪稱選美比賽,一個豔過一個,各個爭相成為最美的女主角,若她是男子,肯定流了一地口水,美啊,真是美啊!
林元曦看得渾然忘我,完全沒發現其他四人全將目光投注在她身上—— 見到美人兩眼閃亮如星辰,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好色、猥瑣,反倒覺得率真、可愛。
「二哥哥,那位紫色衣衫的神仙姊姊是不是景陽郡主?」林元曦激動的抓住旁邊的林長淵。
「神仙姊姊?」林長淵有一種被雷霹到的感覺,其他三個就更不用說了,簡直是呆若木雞,周景陽只是個愛吃喝玩樂的野丫頭!
「你不覺得她看起來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嗎?」頓了頓,林元曦忍不住又補上一句,「美啊,真是美啊,看著就飽了。」
其他四位還繞著「神仙姊姊」這詞發愣,周景陽看起來不食人間煙火嗎?
林元曦突然覺得不太對勁,為何一點附和都沒有?她緩緩側過頭,先看到身邊的林長淵一臉呆滯,再過去是周明安、何雲珞、張啟華皆是瞠目結舌……半晌,她不自在的嘿嘿一笑,「你們不覺得她美若天仙嗎?」
周明安終於回過神了,「她身上哪來的仙氣?她就是個吃貨!」
張啟華點頭附和,「沒錯,說到吃的,她席地而坐也無所謂,在南臨,大到酒樓小到流販,賣吃的沒有人不認識她這個貪吃郡主。」
聞言,林長淵立刻拍了林元曦的肩膀一下,「這豈不是跟妳一樣?」
「……我不會席地而坐。」林元曦真想掐人,二哥哥根本是豬一樣的隊友,沒將眾人的目光轉移到她身上不罷休,根本恨不得將她曝露出來嘛。
「沒想到小曦也是個吃貨。」周明安顯然很喜歡這個新發現。
「她來越州不到一個月,能夠吃得起的,全教她吃遍了。」
「能吃就是福嘛。」林元曦偷偷扯了一下林長淵的衣袖,他有必要如此賣力出賣她嗎?
「景陽也是如此說。」
景陽……林元曦敏銳的捕捉到這兩個字背後的訊息,旋即鄙視的瞥了林長淵一眼,原來周恆之已經坦白身分了,難怪他最近與他們往來如此密切。
「你跟景陽郡主應該很合得來。」張啟華突然覺得小曦親近多了。他一直覺得小曦這個人很奇怪,雖然總是笑臉迎人、不拘小節,可是若可以不說話他絕不會開口,看得出來他不喜歡引人注意,不過一旦出口便是恣意張揚的,骨子裡的銳氣藏也藏不住,所以看著他,往往會生出一種不真實的距離感,如今想像他跟景陽吃得滿面油光的樣子,倒顯得真實多了。
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周明安點頭道:「你們肯定可以成為好友。」
何雲珞冷眼斜睨著周明安,這小子不是看上林長淵,怎麼這會兒變成范曦?這小子很顯然在算計范曦,而這范曦身上究竟有什麼值得算計?范曦這人始終給他一種蒙著面紗的感覺,看不出深淺,有時不起眼,有時卻光芒萬丈,而他的獨特正在這教人難以看出的深淺,他,會讓人不自覺生出期待。
「……周大哥真愛說笑,男女有別。」林元曦很想一笑置之,可是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僵硬,這種感覺不太妙。
周明安擠眉弄眼的暗示,「景陽人美心更美,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能結識她,得她青睞,這輩子你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郡主實在太過美好了,我這樣的小人物豈能站在郡主身邊?」
「她很能吃,不是普通的能吃。」單是這一點,就可以使她的美好黯然失色。
張啟華很不給面子的補上一句,「她的胃口簡直可以媲美男子。」
「……」林元曦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是好。
「慢著,我跟小曦說幾句話。」林長淵將林元曦拉到一旁,低聲道:「終於有認識景陽郡主的機會了,妳怎麼可以拒絕?」
林元曦惡狠狠一瞪,「你搞清楚,這是我的機會,不是你的機會。」
林長淵舉起手上的摺扇敲她的頭,「妳傻了嗎?妳的機會不就是我的機會嗎?」
「你確定?」
「妳避著她,機會不就落在我身上了嗎?」
「理論上如此,不過,你不覺得這有欺騙的嫌疑嗎?這樣真的妥當嗎?」她對周明安他們隱瞞自個兒是女兒身,實乃無奈之舉,但是刻意以男兒身認識其他人,還是個女子,這就太惡劣了。
「妳不幫我,誰能幫我?」
「你對景陽郡主為何如此固執?」她很清楚二哥哥不是攀附權貴的小人,看上景陽郡主絕對與身分無關,可是,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兩人如何產生交集,景陽郡主這朵開在山壁上的花兒如何落在二哥哥眼中。
林長淵忍不住對她咬牙切齒,「妳此刻應該關心的不是這個問題吧。」
「我總要有幫你的理由啊。」
「平日真是白疼妳了,我可不曾跟妳計較這個計較那個。」林長淵越說越哀怨。
聞言,林元曦突然覺得自個兒好像後母。仔細想想,她能夠融入這個時代,二哥哥厥功甚偉,如今她明明可以幫二哥哥卻自命清高地不願沾手,她心裡也過意不去,可是,周明安明明知道二哥哥看上景陽郡主了,又為何恨不得將景陽郡主塞給她?總之,她覺得這位郡王世子在算計什麼,不過,她好像沒什麼值得人家算計。
「好吧,我幫你,不過,我可要提醒你別想得太天真了,若是這朵山壁上的花兒如此好採,早就落在他人手上了,還能等著你出手嗎?」
「妳還真傷我的心,難道在妳眼中,我是一般人可以相提並論的嗎?」
「不不不,二哥哥是大魏最年輕的舉人,豈是一般人可以相提並論?」她的心靈年紀遠遠大他一倍以上,不自覺就將他當成毛頭小伙子,因此看不見他是少有的青年才俊,而且具有高顏值。
林長淵驕傲的抬起下巴。
「你們兩個別躲在那兒說個沒完沒了,趕緊過來。」周明安喊道。
林長淵趕緊折回石桌,拱手行禮,「我代小曦給周大哥賠句不是,別看小曦平日膽子很大,到了美人面前,她就會變得手足無措,郡主見了只怕會笑話她。」
林元曦的腳步頓了一下,她平日膽子很大嗎?她在他們面前不是一直都很羞怯嗎?好吧,就當她平日膽子很大,可是,二哥哥有必要如此貶低她嗎?
「小曦想太多了,景陽不是什麼美人,就是一個愛吃的,我保證你在她面前會很輕鬆自在。」
林元曦覺得這會兒說什麼都不對,只能扯著唇角傻笑。
周明安拍著胸膛道:「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 * *
林家老家林家莊位於林河鎮,緊臨越州府城南臨,這兒有三分之一屬於林家,林家在此開了學堂,一開始只是為了族人,後來陸陸續續出了幾名舉人,名聲從此傳開,漸漸有人慕名而來,後來會試榜上若有越州學子,必有出自林家學堂,林家學堂甚至出了一位探花郎—— 也就是林元曦的父親,如今連官家子弟都想來這兒讀書,在越州名聲不輸官方的南臨書院。
林家學堂也收女子,只是不同於男子,目標是琴棋書畫皆通,因為如此,林家姑娘自我意識高漲,再加上越州受到南蠻影響,民風開放,甚至不少官家千金會騎馬,出門少有人戴上帷帽。因此來到越州,林老夫人從不拘著林元曦,甚至免了她晨昏定省,由著她開開心心過日子,可是即便如此,林元曦還是堅持每日陪祖母用晚膳,聊聊她在這兒的新發現。
「祖母看起來很開心,今日有什麼好事嗎?」雖然她自覺是個外來者,並非真正的林元曦,可是對原主的祖母卻很自然的生出親近的感覺,也許是祖母真心疼愛她,深怕她再想不開,也不管自個兒年紀一大把了,不遠千里帶她回老家散心。
「今日祖母終於得了誠郡王妃送來的帖子。」如今林老夫人最放不下的就是林元曦的親事。女子一旦遭人退婚,想再得一門好親事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她又不願意孫女兒嫁得太過委屈了,即使要低嫁,也必須是百裡挑一的好兒郎。
林元曦怔愣了下,「誠郡王妃的帖子?」
「誠郡王妃難得在王府辦賞花會,南臨大大小小官家女眷都受邀出席,林家長房和二房未嫁的姑娘最大只有八歲,按理王妃不會下帖子給林家,不過,祖母前些日子遞了帖子給王妃,雖然王妃婉拒祖母登門拜會,倒是記住妳在這兒。」
林元曦的腦子終於運作了,「王妃辦賞花會,郡主會在嗎?」
林老夫人好笑的舉起右手食指戳一下她的額頭,「妳這丫頭傻了啊,郡王府辦賞花會,郡主這個主子怎能不在?」
這簡直是青天霹靂,明日她就要以范曦的身分見郡主,若再以林元曦的身分見郡主,女扮男裝之事豈不是瞞不住了?
「小曦,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是教大夥兒認識妳的好機會,妳可要好好表現。」
林元曦暫且擱下惱人的思緒,專心面對眼前的問題,「為何要大夥兒認識我?」
「知道妳是個好的,自然有人搶著上門提親。」
頓了頓,林元曦愧疚的問:「祖母很擔心我嫁不出去嗎?」
「林家的姑娘豈會嫁不出去?不過是想給妳挑個最好的。」
林元曦知道自個兒不能不嫁人,但是教她以條件決定終身大事,她這個談過自由戀愛的人是無法接受的,所以她只能婉轉道:「祖母,最好的不見得適合我,倒不如兩人性情投合。」
聞言,林老夫人甚感安慰的道:「妳這丫頭倒是個通透的。」因為先前的親事太好了,她還擔心挑個家世差太遠的,這丫頭難以接受。
林元曦突然想到一件事,「祖母為何不等到回京再謀劃我的親事?」
林老夫人原是想等親事確定了,再教林元曦知道他們的決定,沒想到這丫頭的反應如此之快。
林老夫人握住林元曦的雙手,溫柔的拍撫著,無奈的道來,「妳遭到退親一事,京城無人不知曉,若想在京城為妳挑一門好親事已是不可能,祖母和妳爹覺得不如將妳嫁到越州,林家在越州很有份量,高門大戶無人不喜歡與林家結親,而妳幾位堂伯堂叔皆是正人君子,將來妳在夫家受了委屈,他們一定會站出來護著妳。」
雖然早知道在京城挑到好夫家不太可能,但也沒想到來越州不單單是為了散心,更重要的是為了她的親事。
「小曦,祖母知道妳心裡很委屈,退親一事錯在英國公府,與妳無關,可是英國公府不是我們得罪得起的,而且我們也沒有證據證明妳剋親之名是英國公府傳出去,這個虧我們只能認下了。」
半晌,林元曦用輕鬆的口吻道:「其實,我覺得嫁個普通的老百姓也無所謂,不過,普通老百姓大概也不敢娶個剋親的女子,我若想留在京城,恐怕一輩子都別想嫁人……一輩子不嫁人也無妨,只是祖母和爹應該不會同意吧。」這個時代真的很不自由,想要瀟灑獨自過日子也不行。
「別說傻話,祖母一定給妳挑個好的。」
「祖母真的不必為我太費心了,我不在意對方門第,只求兩人性情相投。」
「妳別擔心,祖母會為妳作主。」
她真的不在意對方門第……算了,即使祖母相信她是真心話,她也避開不了誠郡王府的賞花會,王妃親自下的帖子,她敢不給面子嗎?
回到寢房,林元曦有氣無力的趴在榻上,誠郡王府的賞花會逃不了,她就只能想法子躲開明日的筵席,可是,周恆之會算了嗎?雖然相處時日很短,但是這位世子爺很容易了解,性子執拗,一次不成,再來一次;不成,再接再厲。總之,若不想他來煩人,就必須順著他……這些自視高人一等的王公子弟從來不懂得尊重別人。
「姑娘,明日妳索性給自個兒弄黑一點,看不出長什麼模樣,郡主就不會記住妳了。」夏茗見她愁得眉都打結了,趕緊給她出主意。
林元曦送上一個白眼,「妳知道何謂『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我若成了黑人,郡主有何反應我不知道,但是周恆之他們一定覺得很奇怪,說不定反而讓他們察覺到我『易容』了。」
「若是如此,姑娘明日還是別去吧。」
「我也不想去,可是若沒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最後一刻才落跑,這不是更心虛嗎?」換言之,她是騎虎難下啊。
「這如何是好?」
「我哪知道?」坐直身子,林元曦苦惱的搔了搔頭,嘆了聲氣,「人啊,果然不能撒謊,一開始沒說出我是女兒身就應該趕緊找理由抽身,結果,我反過來跟他們鬼混,這會兒終於嚐到苦頭了。」
「姑娘……」
「妳讓我一個人靜靜。」林元曦舉起左手打斷夏茗,右手輕敲著扶手,嘴裡喃喃自語,「我肯定可以找出一個脫身之策……若說得了急病……」
姑娘想事情的時候不喜歡別人打擾,夏茗識相的給她沏了一盞熱茶,便拿著針線笸籮退到門邊守著。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9:57 AM 編輯
【第二章】 靈武山遇襲
今日是個令人期待的日子,周明安心情愉快、滿面笑容,張啟華顯然感覺到有什麼事要發生,直繞著他打轉,而何雲珞彷彿獨自待在另一個空間,悠閒的喝著茶,望著窗外,街道上車水馬龍,如此熱鬧,卻又離他很遠。
「你們說,小曦今日會來赴約嗎?」周明安的目光很自然地落在何雲珞身上。
張啟華不明白他唱這齣戲的目的何在,「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我還以為你看上的是林長淵,如今為何恨不得將小曦和郡主湊在一起?」
「我本來是看好林長淵,可是越認識小曦,越覺得他跟景陽合得來。」撇開某個還不能公開的理由,周明安真的認為妹妹跟范曦可以玩在一起。
「小曦總是笑臉迎人又不拘小節,跟誰都合得來,不過郡主要嫁人,可不能只考慮對方的性子,還有家世。林家是百年書香世家,范家祖上是商賈,直到小曦的祖父得了進士出身進入官場,范家才慢慢擺脫銅臭味,可是論到讀書人的風骨和底薀還差遠了,郡王爺應該看不上眼吧。」
周明安微微挑起眉,「你對范家很清楚嘛。」
「我實在很好奇你對小曦為何如此關注,就打探了一下范家的事,可是,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因為如此,張啟華更好奇了。
周明安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范家還真是沒什麼特別的。」
頓了頓,張啟華明白的道:「范家沒什麼特別的,但是小曦有,是嗎?」
周明安一臉神祕兮兮的笑了,然後別有用意的看了何雲珞一眼。
「所以,你是不是認為他今日不會赴約?」
略一思忖,周明安得了一個結論,「他是個聰明人。」
「這是來,還是不來?」
周明安很自然的轉向何雲珞,「子謙認為呢?」
「來了。」何雲珞微微朝著窗外點了一下頭。
兩人同時一怔,接著跳起來衝到窗邊,果然看見「范曦」站在馬車邊,慢吞吞的邊打哈欠邊整理衣服,遲遲不肯邁開腳步,直到林長淵受不了的回頭給了一記栗爆。
「妳是烏龜嗎?」
「你看過烏龜的四肢如此修長嗎?」林元曦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我若是烏龜,這會兒還沒出門呢。」
林長淵真想再給她的腦子一記,可是忍住了,「妳好像忘了,是我拽著妳出門。」
「若我不願意,你能拽著我出門嗎?」
雖然有段距離,聽不清楚他們對話內容,但是從臉上的表情就能猜出大概—— 一個急著赴約,一個百般不願。
見狀,周明安笑得更樂了,張啟華也忍不住唇角上揚,何雲珞面不改色,不過,若細細觀察就會發現他眼眸深處閃爍著一抹興味。
就在這時,一陣騷動傳來,此起彼落的尖叫聲後,只見一匹馬瘋狂的衝過來,行人倉皇閃避,有人摔倒,還有小孩的哭聲,然後下一刻,他們就看見林元曦推開林長淵撲過去抱住孩子,滾了好幾圈,撞到牆壁才止住。
這一刻林元曦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 疼死了,可是再疼,面對懷中哭得哇哇大叫的娃兒,還是要笑著安撫道:「沒事了,不哭。」
此時孩子的娘心急如焚的尋過來,撲上去將孩子抱過去,「我的寶兒,不哭不哭,沒事了,娘在這兒。」
「他只是嚇到了,應該沒受傷。」受傷的人是她,這會兒她全身都在痛。
「謝謝公子,謝謝公子……」
「沒事就好,孩子受的驚嚇不小,妳趕緊帶孩子回去吧。」
孩子的娘鄭重的行禮致謝,趕緊帶著還在哭鬧的孩子離開。
「妳這個膽大妄為的……妳不要命了嗎!」林長淵終於撥開街上混亂的人群跑過來,氣呼呼的瞪著她,「再差一步,妳就死定了!」
「死了就死了,那也是我的命。」比起生死,她更害怕疼痛,瞧,這會兒她連動一下的膽子都沒有,就怕扯到傷處。
「妳不要胡說八道……」
「二哥哥別罵了。」林元曦艱辛的舉手打斷他,「那匹瘋馬呢?」
「別擔心,有人收拾了。」何雲珞率先走近,周明安緊跟在後,最後是張啟華。
「小曦,你也太大膽了,差一步,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周明安真是嚇壞了,換成是他這個習武之人,當下也不見得會撲過去救人。
「真是令人佩服!」張啟華終於覺得周明安的另眼相看有點道理。
「你還好嗎?」何雲珞察覺到不對勁。
林元曦努力擠出笑容,「我好像受傷了,沒法子站起來。」
何雲珞因為靠得最近,很自然的彎身將林元曦抱起來,眾人見了都嚇了一跳,林元曦更是傻了。
林長淵率先回過神來,「小曦還是交給我。」
何雲珞瞥了他一眼,他瘦弱的身軀可以抱得動范曦嗎?
林長淵從來不覺得自個兒瘦弱,可是與何雲珞的高大挺拔相比,他真的不夠瞧,而且他也沒信心抱得動林元曦,所以,他還是不要逞強好了。
「我可以自個兒下來走。」林元曦終於找回自個兒的聲音。
「受傷的人還是安份一點。」何雲珞回頭看了周明安一眼,「這兒交給你了,我送范曦去醫館。」
周明安怔愣了下,趕緊拍了拍張啟華的肩膀,快步追過去,「你留在這兒等景陽,我跟他們去醫館。」
看著其他人匆匆離去,張啟華很困惑的搔了搔頭,「我就是大夫了,還被人家尊稱一聲神醫,為何他們要送去醫館?」
到了醫館,何雲珞和周明安被林長淵攔在診療間外面,兩人才想起張啟華就是大夫,而且他的醫藥箱時時刻刻交由小廝帶在身邊,這是關己則亂嗎?
「我不知道你如此關心小曦。」周明安若有所思的看著何雲珞。
「今日他不顧性命救人,我們都希望他平安無事,難道是你就不會伸出援手嗎?」何雲珞很理直氣壯。
范曦奮不顧身撲過去抱住孩子的時候,他感覺自個兒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如此嬌弱的一個人怎能完全忘了自個兒的生死去救一個陌生人?他越看范曦這個人越是迷惑,能夠得了誠郡王府的青睞,將來必能平步青雲,可是他卻避之唯恐不及,這不是有違常理?這只是其中一項,他有許多認知在范曦身上似乎都不適用,這也使得范曦更教人看不透。
周明安一時啞口無言,確實如此,可是何雲珞的反應實在太快了,根本不給旁人出手的機會。但他當然不能將真心話說出來,否則,還以為他在吃醋,責怪他搶在前頭獻殷勤。
「范曦跟景陽還真是無緣,你就別費心將他們湊在一起。」
「錯過今日,還有下一次,不急。」
何雲珞不發一語的挑起眉,是啊,不急,總會知道他在圖謀什麼。
* * *
雖然今日逃過一劫,大大鬆一口氣,可是林元曦也知道麻煩並未解決,一身的傷不過是為她爭取到緩刑,因為十日後,誠郡王府的賞花會上她勢必會見到景陽郡主,而周明安也向她表示,過些日子待她養好傷之後,再安排她跟景陽郡主見面,換言之,她的身分還是會曝光。所以除非她有法子打消周明安亂點鴛鴦譜的餿主意,要不,結果都是一樣,只是早晚問題。
想了又想,她覺得還是避開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最為穩妥,只是,如何方能得到祖母諒解,又不得罪誠郡王妃呢?
琢磨數日,她唯一想到的法子就是生病,最好病得很嚴重,這並非人力能控制的事,突然病倒了,她也無奈啊。
林元曦越想越確定,唯有這個主意行得通,「沒錯,病得昏昏沉沉……我很樂意拖著病體去參加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可祖母絕不會同意,最後祖母只能獨自赴會,而誠郡王妃只會替我可惜,我竟然錯過這種推銷自個兒的好機會……是啊,我成了最無辜的人……」
「姑娘平日壯得像頭牛,人人期待的賞花會一到,反而病倒了,這不是很奇怪嗎?」夏茗忍不住打斷她的喃喃自語。
頓了頓,林元曦僵硬的轉頭瞪著夏茗,「我平日壯得像頭牛?」
「姑娘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一隻手數得完,這不是壯得像頭牛嗎?」
唇角一抽,林元曦涼颼颼的糾正道:「我只是很少生病,不是壯得像頭牛。」說她像狐狸,勉強還能接受,牛……真醜!
夏茗顯然很困惑,不過還是「哦」了一聲。
「好吧,好端端的突然病倒了,確實很奇怪,除非發生意外,就像那日一樣。」
「是啊,姑娘生了病,受苦的還是自個兒。」
「受點苦能夠逃過一劫,倒也無妨。」林元曦並沒有打消這個念頭,只是在想有什麼法子可以病得理所當然。
「今日是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明日是知府家的賞花會,難道姑娘可以每一次都靠生病逃過一劫嗎?」
林元曦來到這個時代的時間不長,但也知道平日閒在內宅沒事幹的夫人小姐最喜歡辦賞花會、詩會……總之,就是將其他同樣無聊的人湊在一起,而誠郡王妃都邀請祖母了,其他夫人自然不好忘了給祖母送帖子,她爹好歹是個三品京官,除了誠郡王,越州這兒的官全在他之下。
輕聲一嘆,林元曦無奈的道:「我知道,藉生病逃過一劫是最蠢的法子。」
夏茗鬆了一口氣,真擔心姑娘拿自個兒的身子折騰。
林元曦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拍了一下几案,叫道:「若是我的臉病了,不能見人,這是不是就不會那麼奇怪?」
夏茗怔愣了下,「臉生病了?」
「臉上長一顆一顆的小疹子,這不就是臉生病了嗎?」
這可嚇壞夏茗了,「姑娘可別拿自個兒的臉折騰,若是弄巧成拙,以後就是一輩子躲著不敢見人,這豈不是比病了還慘?」
林元曦搖了搖頭,覺得她太孤陋寡聞了,「生病有兩種,一種是真的生病了,一種是假的生病。」
夏茗當然明白,可是不解,「臉上冒出小疹子,還可以裝的嗎?」
「我可以讓自個兒變黑變得更像男子,當然也可以讓自個兒臉上長出小疹子。」
夏茗見過她的「易容術」,但也只是乍看之下不會想到同一個人,不過,若出現疹子,差異就大多了。
「姑娘如何在臉上弄出疹子?」
「我自然有法子,不過這兩日一直在下雨,易容很容易穿幫,若是不小心露了餡教人發現,反而麻煩。」林元曦轉頭看著窗外的大雨,有一種說不出的煩悶。
「既然如此,姑娘還是別冒險了。」夏茗實在很心疼林元曦在那張漂亮的臉上折騰,再接再厲的勸道:「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只有夫人們和姑娘們參加,姑娘又見不到郡王世子他們,以真面目示人又如何?只要姑娘不在郡主身邊打轉,就是姑娘後來以男子的身分跟郡主見面,郡主也不見得會認出姑娘,倒是賞花會要提供花卉,姑娘恐怕要盡早準備。」
這倒也是,只要她不在郡主身邊打轉,甚至刻意避著郡主,只怕郡主還不會記住她這個人……等一下,林元曦後知後覺的反應道:「妳說什麼花卉?」
「姑娘忘了嗎?只要是去賞花會都要帶上一盆花卉參與比賽,得了魁首,還可以得到主人家提供的彩頭,像誠郡王府這樣的權貴,給的彩頭通常是一套赤金頭面。」
「這不是可以賣很多銀子嗎?」
「姑娘!」
林元曦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別叫那麼大聲,我只是隨便說說。妳也知道我不懂花花草草,如今更是寄人籬下,我也只能去花農那兒尋一盆交差了事,魁首絕不可能落在我頭上。」
夏茗點頭附和,「姑娘根本是摧花辣手,凡是落在姑娘手上的花很少能活命。」
林元曦的臉微微一僵,她只是對養花沒什麼興趣,可不是一竅不通,好嗎?算了,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於是擺了擺手,問:「越州的花市在哪兒?」
「靈武山,離林家莊有點遠,最好天未亮之前出門,要不,趕不及午膳前回來。」
「好吧,我們去找二哥哥,看看他這兩日是否有空陪我去一趟靈武山。」林元曦跳下臥榻,穿上屐鞋便往外跑。
「姑娘,慢點,我給妳撐傘。」夏茗趕緊取了放在角落的油紙傘跟上去。
* * *
坐在茶棚,何雲珞看似隨興的喝著茶,彷彿無視於周遭一切,可是一盞茶功夫,他已經將茶棚裡面的每一張面孔都記住了。只要一眼,他就可以記住對方的容貌,並研判出對方是應該記住的人,還是轉眼可以拋至腦後的人,而他的判斷十有八九不會有錯。
過了一會兒,去了茅房的何連回來了,他在何雲珞的左邊坐下,看起來相當虛弱。
「還好嗎?」何雲珞狀似關心的問。
「不好,也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肚子鬧得可厲害了,害我差一點掉進茅坑。」何連悄悄的在桌上寫下三,接著是二,最後是一。
何雲珞明白的點點頭,跟蹤他們的人有三個,兩個在外面,一個在茶棚。根據他先前的研判,茶棚裡面確實只有一個可疑人物,而此人縮在離他們最遠的角落,無法聽見他們刻意壓著嗓門的聲音,只能關注他們的一舉一動。
「想要我的命?」
「何曜說他們身上沒有殺氣,身手很靈巧,警覺性很高,應該是專門打探消息的人。」這三個人絕對不會想到,當他們盯上主子時,同時也被主子派人盯上了。明面上,只有他一個人跟著主子來到越州,事實上來得可多著,他們全部隱身暗處由何曜安排暗中保護主子,可是絕對沒有人想到,在暗中為主子和何曜傳達命令的是小狼。
「他們是想打探我來這兒的目的。」
「錯不了。」
「英國公府等於西北軍,我避開京城的混亂來姨母這兒,不是天經地義嗎?」雖然他來越州確實另有目的,可最重要的還是避開京城的亂局,而這也是皇上的意思。京城幾家權貴為了是否立太子一事吵翻天了,皇上不願意西北軍遭有心人利用,此時他能夠遠離京城最好,至於他來越州圖謀的事,皇上倒是沒抱多大期待,不過事情若成,從中得利,這是最好不過。
「表少爺也不相信主子來這兒避風頭。」主子是西北軍第二號人物,只要他的心稍稍偏一下,朝堂上的局勢很可能就會產生變化,因此他的一言一行無論是否有特殊含意,各方人馬都要掰開來琢磨一下,藉此窺探西北軍是否生出異動。
「那一位不喜歡我與這邊太過親近,恆之當然不相信他會放我來這兒。不過,我因何在此有這麼重要嗎?心裡沒鬼,何必記掛我在這兒的一舉一動?」無論皇上多信任誠郡王,也不樂意誠郡王勾搭重臣守將,擴張自個兒的實力。
「會是二爺嗎?」
何雲珞搖了搖頭,「三位叔叔當中就他心思最活絡,能夠算計,絕不會放過機會,可是,說他有本事將手伸到誠郡王府,這是不可能的。」對方若不是緊緊盯著誠郡王府或是在誠郡王府有眼線,不可能知道他今日獨自出府。
「要不要讓何曜派人引開他們?」
「不必,今日我們也只是來這兒走走看看,不如陪他們四處走走逛逛。」何雲珞唇角一勾,起身走出茶棚,何連緊跟在後。
何雲珞四下看了一眼,「越州的花農好像都在這一帶,是嗎?」
何連點了點頭,「越州的花農都聚集在靈武山的山腳下。」
「我記得姨母很喜歡牡丹,我們就去那兒瞧瞧吧。」
何連趕緊拉來兩人的坐騎,各自上馬,直奔靈武山山腳下的花市。
萬紫千紅一進入視野,何雲珞就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林元曦實在很苦惱,看過來看過去,每一盆花都很好,但也平凡無奇,帶去誠郡王府比賽,變成笑話的可能性很大。
「我應該等到後日再來,有二哥哥幫我挑選,絕對找得到令我滿意的。」雖然林長淵已經不上學堂,而是拜越州一位大儒為師,可是林家幾個長輩大概是擔心他疏於學習,要求他必須參與學堂的大考,而這兩日正逢學堂大考。
原本,她也考慮等他應試結束,不過想想又不放心,還是自個兒先走一趟,萬一靈武山這兒沒有令人滿意的花卉,她還有時間請二哥哥去其他地方尋找,只是忘了一件事,她在這方面的程度太差了,一開始怎麼看都好,但一轉眼又怎麼看都不好,苦惱啊!
「對公子來說什麼花都一樣,何必猶豫不決?」夏茗忍不住吐槽。
林元曦不服氣的道:「不一樣,至少香味不同。」
「我倒是忘了,公子好歹可以從香味區分出牡丹和蘭花。」
林元曦唇角一抽,怎麼有一種慘遭嘲笑的感覺?她懊惱的擺了擺手,「反正都是花,何必計較牡丹還是蘭花?」
夏茗實在不知如何反應。
「真巧,竟然在這兒遇見范兄弟。」何雲珞走到林元曦身邊,目光落在她前方的那盆牡丹。
「……真巧!」林元曦嚇得差一點反應不過來,今天是什麼日子,怎麼越害怕面對的人越教她遇上了?難道是老天爺看不慣她日子太過平凡,索性給她找點刺激?自從那日他抱她去醫館,面對他的壓力變得更大,總會忍不住胡思亂想他會不會察覺到她是女兒身?
「你的身體都好了嗎?」
「好了,我的復原能力一向佷好。」
「你怎麼會來這兒?」
「那個……我最近決定洗刷摧花辣手的惡名。」
「摧花辣手?」
「是啊,花花草草一到我手上通常沒什麼好下場……好了,不說這個,我就是想尋一盆牡丹名品,心想,名貴的花兒會讓我更用心、謹慎。」
「你在這兒很難尋到牡丹名品。」
「難怪我看了這麼久就沒見著滿意的……不過,既然來了,豈能空手而歸?」林元曦隨意挑了兩盆牡丹,她和夏茗各拿一盆,付了銀子,急急忙忙想要閃人,可是何雲珞伸手攔下,帶著她繼續往前走。
「這會兒快正午了,吃碗餛飩再回去吧。」
林元曦張著嘴巴,可是一句抗議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跟著他坐在餛飩攤了。
雖然這兒是花市,但是前來買花的路程往往要花上一兩個時辰,若不想回程餓肚子,總要在這裡飽餐一頓再離開,因此在花市裡面劃了一個區域專賣吃食,全是小攤販,琳琅滿目的小吃,教人聞到香味就忍不住嚥口水。
林元曦天未亮就出門了,為了找到滿意的盆栽,整個花市都走遍了,如今餓得前胸貼後背,所以餛飩一上桌她就埋頭苦幹,好像怕沒得吃似的。
「慢點,小心燙口。」何雲珞一直覺得看范曦吃東西是很歡樂的事,平凡的吃食進了他口中就會成了佳餚珍饈,教人見了也會胃口大開。
林元曦不好意思的對他一笑,「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點。」何雲珞想喚來夥計再上一碗餛飩。
林元曦連忙出聲阻止,「不必了,我吃飽了。」她很喜歡美食,但是食量不大。
何雲珞也不勉強,付了銀子,陪著她來到花市外面專門歇腳和停放馬匹車輛的地方,不過林家的馬車還未到,林元曦只能坐在樹下稍待片刻。
「何大哥不必在這兒陪我,去忙吧。」雖然何子謙不像周恆之老想將她跟某人湊成一對,可是,不知是他生得高大陽剛,還是他不怒而威的氣勢過於強大,他給她的壓迫感反而在周恆之之上。
何雲珞正準備告辭,突然從四面八方殺出數名蒙面人,各個殺氣騰騰,他的手彷彿憑空生出一條鞭子,鞭子如劍,氣勢凌厲,一一擋下來者的攻勢。其實他以一敵十也不是問題,可是身邊有個林元曦,他並不戀戰,拉著人且戰且退。
林元曦從來沒想到會遇到這樣的狀況,可是面對危險越要冷靜,否則只會減低自個兒活命的機會,但就算逃命要緊,也不能丟下自個兒的丫鬟。
「夏茗……」
「何連會保護你的小廝。」
沒有牽掛,林元曦就專心逃命,好幾次她看見刀劍已經近在眼前了,可是最後一刻何雲珞總會為她擋下來,所以再累她也不敢停下來,不過漸漸的體力越來越不行了,她覺得下一刻可能就會撲倒在地,然而就在此時,何雲珞突然停下來,然後推著她蹲著身子躲進巨石堆疊而成的石洞中。
何雲珞舉起右手食指放在嘴巴上,示意噤聲,林元曦不自覺地用雙手捂住嘴巴,他見了,不由得唇角上揚。
何雲珞豎著耳朵細細聆聽約有一盞茶的時間,確定敵人並未再追過來,出聲道:「沒事了,不過,我們還是等上一會兒,待我的人發出信號。」
「對不起,若不是我,你就不用逃得如此狼狽。」這會兒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林元曦腿軟的往後一坐,還好她此時是男兒身,要不,真是難為情。
沒錯,他確實因為她才逃得如此狼狽,可是他反過來向她致歉——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若非我,你也不會遇到這種狀況。」何雲珞也跟她一樣往後坐下來。
「那我們扯平吧,誰也不要覺得對不起誰。」頓了一下,林元曦突然想起一事,「糟了,我的牡丹忘了帶走,也不知道折回去的時候是否還在。」
「我們最好別折回去,過幾日我再陪你來這兒選幾盆回去。」
「不行,我急著要用。」話落,林元曦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怎麼一不小心就說溜嘴呢?
何雲珞彷彿沒有察覺到有何不對,允諾道:「過兩日我給你送一盆牡丹過去。」
「不必了,二哥哥不會介意代我來一趟靈武山。」
何雲珞倒是沒有堅持,轉而留意洞外的動靜,林元曦實在累壞了,不知不覺就垂下螓首,然後晃過來晃過去,何雲珞見了,小心翼翼將她的頭推過來靠在他臂上。
何雲珞忍不住低下頭看著林元曦,長長睫毛宛若扇子,五官精緻得像是畫中一筆一劃勾勒出來的人兒……若非膚色暗沉,很容易教人以為他是個姑娘……他的心微微一顫,怎麼會想到他是個姑娘呢?
甩了甩頭,何雲珞努力將心思轉到外面的動靜,不知過了多久,老鷹的鳴叫聲響起,先是長鳴,隨後是三聲短鳴。
何雲珞輕拍了一下林元曦,「范曦,醒醒。」
林元曦迷迷糊糊睜開眼睛,怔愣了下,趕緊坐直身子,「怎麼了?」
「沒事,我的人來了。」
林元曦眨了眨眼睛,何時來了信號,她怎麼都沒聽見?
「我們出去吧。」
林元曦放下心裡的疑惑,隨著何雲珞出了石洞,沒想到真看見幾個高壯威猛的男子尋過來,他們給她的感覺很像何雲珞,這一刻她突然有一個念頭—— 這個男人恐怕不是什麼小人物。
* * *
林元曦無法折回花市外面的歇腳處,當然只能跟何雲珞共乘一匹馬,由他送她回去,不過距離林家莊還有一段路程,她就堅持下馬步行。
「我可以自個兒從這兒走回去。」雖然這會兒她扮成男兒身,但是林家莊無人不知她是女兒身,若是她跟他共乘一匹馬回去,祖母就要教人家對她負責了。
「林家的馬車接不到你,肯定以為你出了意外,還是由我出面向林家長輩解釋。」范曦畢竟是寄人籬下,出門不見人影,林家肯定嚇壞了,說不定這會兒已經勞師動眾派人出去尋找,若他不出面解釋,難保他不會遭受責罰。
「這點小事不敢勞煩何大哥,我自個兒可以處理。」林元曦匆匆行禮告辭,飛也似的竄進最近的巷子,跑了一段,接著左拐再跑了一段,鑽進右手邊的竹林,走了大約五十步停下腳步。
雖然認為何雲珞不會追過來,林元曦還是回頭瞧了又瞧,確定後面沒人才趴下身子鑽進一個藏在草叢後面的狗洞。
這個狗洞藏身在林家莊東側角落的園子,一般人不會發現,因它隱藏在一座造景的假山洞裡面,而這座假山又緊鄰池塘,故而,從狗洞鑽進來必須先爬到假山上面,再慢慢爬過高高低低的假山,從池邊的一棵梧桐樹回到地面上。
林元曦能夠發現狗洞是因為這個園子,這個園子位置偏僻又靠近林家祠堂,因此若非開祠堂的日子,少有人會來這兒,正是如此,她格外喜歡待在這兒,隨意坐在梧桐樹下看話本,這可是一種享受,就這樣,她才察覺到狗洞的存在。
千辛萬苦從梧桐樹上爬下來,一轉身,她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你……我剛剛怎麼沒見到你?!」
「天色暗了,妳又很忙,若能看見我在這兒等妳,那就太了不起了。」林長淵口氣涼颼颼的伸手將她拉起來。
「夏茗回來了嗎?」
「早就回來了,在叔祖母那兒跪著,妳不回來,她就別想起來。」
「這是為何?發生這樣的意外,我們也很無奈。」
「妳這丫頭糊塗了嗎?」林長淵狠狠的賞她一記栗爆,「無論發生什麼意外,奴才怎能將主子搞丟了呢?叔祖母已經很寬容了,否則這會兒她不會只有跪著,而是先打一頓,若是妳有個萬一,她肯定直接被打死丟到亂葬崗。」
聞言,林元曦嚇得直衝祖母的院子。
怔愣了下,林長淵急急忙忙追過去,「小曦,妳還沒換成女兒身……」
這會兒林元曦只想解救夏茗,其他的全拋到腦後,衝進屋子便想拉夏茗起身,「祖母,今日的事不能怪夏茗……」
「跪下!」
林元曦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不過立刻跪下,因為她不曾見過祖母如此生氣,這會兒還是識相一點比較穩妥。
「一個姑娘家扮成男兒身,妳覺得這像話嗎?」看到林元曦像個泥人似的也就罷了,竟然還身著男裝,林老夫人快暈倒了。
林元曦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個兒的腦袋瓜,怎麼如此糊塗呢?
「祖母知道妳在京城受了委屈,來到越州便想讓妳快活一點,不願意拘著妳,沒想到妳竟然扮成男子四處瘋、四處野!」
「……祖母明鑑,扮成男子出門比較方便。」雖然知道這個時候要擺出認錯的姿態,可是保持沉默不申訴,這實在不符合她的風格。
林老夫人氣笑了,「妳還有理啊!」
林元曦厚著臉皮爬到林老夫人前面,「祖母,雖然扮成男兒身,但是我很有分寸,不該去的地方絕對不去,要不,您問二哥哥,二哥哥可以為我作證。」
站在門外的林長淵不由得往後一退,這丫頭想拖他下水嗎?
林老夫人的臉都綠了,「這不是應該的嗎?」
「是是是,應該的,我只是想告訴祖母,我從來沒有忘記自個兒是女兒身。」
「妳本來就是女兒身。」
她怎麼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可是,她只能繼續裝天真撒嬌,「祖母,若不是為了誠郡王府的賞花會,今日我也不會跑去靈武山的花市。您不知道,我今日真的嚇壞了,那些人突然從四面八方殺出來,嚇死我了,我只能趕緊逃命,甚至連拉夏茗一把的機會都沒有。」
想像那情景會有多可怕,再看看林元曦狼狽的樣子,林老夫人心軟了,不過嘴巴上還是不肯鬆口,「林家莊又不是沒有花房,妳幹啥還去靈武山的花市?」
林元曦有點傻了,「林家莊有花房?」
林老夫人故作氣惱的在她額頭上拍了一下,「每年二月二日花朝節,林家學堂都會舉辦賞花會,由林家莊提供花卉供眾學子觀賞品評。」
唇角抽動一下,林元曦突然覺得自個兒挺蠢的。
「不過,妳不好從花房那兒帶走名貴的花卉。」她們畢竟寄人籬下。
「我最清楚自個兒對花花草草的認知有幾兩重了,我也不敢要太名貴的,萬一弄死了,我可賠不了。」
「既然知道自個兒有幾兩重,就應該安分一點。」林老夫人不悅的扯了一下她身上的衣服,「妳看看自個兒是什麼德性,真是太不像話了!」
頓了一下,林元曦小小聲的抗議,「我覺得自個兒扮男兒身挺俊的啊。」
「我看妳根本是不男不女。」
「因為祖母知道我是女兒身,看我扮男兒身當然覺得不男不女,可是外人不知道,看我可是俊得很。」林元曦對自個兒的扮相很滿意。
林老夫人惱怒的一瞪,「妳不要以為今日這事就算了。」
抿了抿嘴,林元曦蔫蔫的道:「孫女任祖母處置。」
「最近乖乖待在屋裡繡花。」
「繡花?」林元曦懷疑自個兒聽到外星語言,原主的女紅糟得不可見人,更別說她這個穿來的,連縫個釦子都有問題。
「妳何時給祖母繡出抹額和帕子,何時才能出門。不過,可不能隨便繡幾根竹子,祖母喜歡花團錦簇的牡丹,熱鬧一點,再綴上幾隻彩蝶,還有,不准夏茗幫妳。」
林元曦兩眼一亮,「我豈不是不用去誠郡王府的賞花會?」
林老夫人微微皺眉,「這與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是兩回事。」
雙肩垮了下來,林元曦可憐兮兮的道:「祖母,這對我來說太艱難了。」
林老夫人真想狠狠戳她的腦袋瓜,雖知這丫頭手笨得很,可是也太沒出息了。「這事沒得商量。」
「祖母……」
「妳還想再加上一頂帽子嗎?」見林元曦立刻縮成鵪鶉,林老夫人又好笑又好氣,擺了擺手道:「好啦,妳們兩個都回去了。」
林元曦知道再抗爭也沒用,還是識相一點,趕緊攙扶夏茗回去琢磨女紅。
* * *
發生昨日那種驚嚇,周明安已經猜到今日見不到范曦,可是他怎麼也沒想到范曦不來赴約的理由竟然是—— 「禁足?」
林長淵可以了解他們有多震驚,只是沒有在約定時間坐上林家馬車、搞得林家雞飛狗跳就落了個禁足的下場,確實小題大作了點,但是事情根本不是如此簡單,沒有小曦女扮男裝,懲罰不會這麼重,偏偏這個他說不得。
「在你們看來這是小事,可是鬧得林家雞飛狗跳,這事豈能輕輕放下?祖母便要求小曦在府裡閉門思過一個月。」雖然他不曾拿過針線,但是聽到小曦說要花上一個月才能完成叔祖母交代的東西,他還是傻了。
周明安覺得難以置信,「他無辜遭到牽連已經夠慘了,怎能要他一個月不出門?你祖母未免太過嚴厲了吧!」
林長淵僵硬的唇角一抽,「家規嚴厲,我祖母也是莫可奈何。」
「不行,我去告訴你祖母,男兒怎能當姑娘家嬌養?」周明安站起身往外走,「我還曾一夜未歸,我爹為此出動王府侍衛隊,也沒見我娘因此不准我出門。」
何雲珞伸手拉住他,「你別亂了。」
林長淵雙手合十,哀求道:「千萬不要,家規如此,不分男女。」
「哪有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家規?我要找你祖母說說,可不要將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養成了嬌滴滴的姑娘。」
林長淵聞言心驚,這是錯覺嗎?為何覺得他話中有話?
「人家家規如此,你別添亂了。」何雲珞出聲道。
被對方輕輕一扯,周明安一屁股跌回椅子上,他忍不住齜牙咧嘴,可是又不敢發飆。論年紀,他們只差一歲,但是論實力,他們相差懸殊,不想丟臉,還是別惹這位鐵血小將軍。
「就是啊,別老拿不守規矩的誠郡王府跟人家比。」張啟華嘲弄的撇了撇嘴。
周明安惱怒的一瞪,不過倒也不敢耍嘴皮子,神醫級的人物可不能得罪,要不,哪日在他茶水裡面下藥,整得他一夜恨不得睡在茅房,他可就得不償失。
眼珠子賊溜溜一轉,他拍手道:「他被禁足豈不是悶壞了?我們去找他吧。」
林長淵嚇得差一點跳起來,「不行,所謂禁足,當然也包括不能見人。」
「我們偷偷摸摸去看他,保證不會驚動林家莊的人。」
「不好吧,若是被祖母發現,一個月就會變成三個月。」林長淵覺得自個兒在冒冷汗了。
「你不露餡,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是啊,以我們的身手想要無聲無息穿梭在林家莊,絕對不是問題。」張啟華這會兒倒是站在周明安這一邊。
若說恆之糾纏此事不放,單純是關心小曦,沒有特別用意,他絕對不相信。既然有熱鬧可以看,豈能錯過呢?
張著嘴巴半晌,林長淵努力擠出聲音,「我們府裡養了很多很厲害的看門狗。」
周明安不以為然的挑起眉,「有你帶路,再厲害的看門狗也會閉上嘴巴吧。」
張啟華點頭附和,「若還是不放心,就用迷藥讓牠們閉嘴。」
「不行,如此一來,豈能不驚動家中的長輩?」
周明安起身走過去扣住林長淵的肩膀,「所以,你給我們帶路不就成了嗎?」
「難道林家莊沒有方便你出入的角門嗎?」他們這種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總會在府裡收買幾個下人,尤其門房這種地方更是少不了,無非是圖個深夜進出方便,張啟華相信林長淵如此聰明的人不至於在府裡無人可用。
「我們林家都是讀書人,用不著收買下人給自個兒行方便。」
「林家莊東邊竹林那兒有個狗洞。」何雲珞突然出聲道。
林長淵驚恐的瞪大眼睛,周明安和張啟華同時轉頭看著何雲珞,他何時知道如此隱密之事?!
「我無意間發現的。」何雲珞不疾不徐的道。
周明安微微挑起眉,「這麼巧合,竟教你無意間發現?」
「你又不是不知道小狼很調皮,總是能發現別人沒注意的小地方。」這事還真是小狼的功勞,昨日范曦婉拒他相送,他原本已經準備回城裡了,正好何連帶著小狼尋過來,小狼很可能是聞到范曦的氣息,跳下馬後便一路追過去,他也只能跟過去,最後就看到小狼好奇的在狗洞前面探頭探腦。其實他很困惑范曦為何要從那兒回林家莊?昨日的意外並非范曦的錯,他出面就可以擺平了,為何范曦堅持不要?他想,范曦必然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
「你怎麼會帶小狼到林家莊?」
「我去靈武山的時候路過林家莊。」
周明安瞇著眼睛打量何雲珞,覺得他好像有什麼隱瞞。
視若無睹,何雲珞自顧自的道:「若是林兄弟不方便,可以請小狼帶路。」
「……你們都是尊貴的人,鑽狗洞著實不適合,不過,我倒是想起林家東側正是林家祠堂所在,那兒的角門長年封鎖,我可以從那兒引你們悄悄進府。」若是讓他們從狗洞進府,以後他們要來就來,那不是很可怕嗎?
「你早說嘛!」周明安不滿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那兒陰氣重,我們平日很少靠近那兒,如何記得那個長年封鎖的角門?」林長淵站起身,行禮準備告辭,「我先回去安排,今晚亥初我在那兒等你們。」
周明安用力一壓,林長淵跌坐回椅子上。「不必如此麻煩,今晚我們一起行動。」
「可是……」
「你從正門進府,我們去東側的角門等你,這不是很簡單嗎?」
這是不讓他回去通風報信嗎?林長淵目光一沉,周明安是不是察覺到小曦是女兒身?可是仔細想想,小曦應該沒有露餡,周明安又如何猜出她是女兒身?還是說,周明安只是對她的身分起疑,並不確定她是不是女兒身?總之,他得想個法子警告小曦,要不,今晚她的真面目就要曝光了。
「我們去探望小曦總不能空手而去,待會兒我們一起去奇珍閣給小曦挑些有趣的玩意兒,免得一個月沒出門悶壞他了,如何?」
張啟華拍手叫道:「這個主意好啊!」
何雲珞無所謂的聳聳肩,「我沒意見。」
周明安大大的咧嘴一笑,「我們走吧。」
* * *
古人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之一就是洗澡、洗頭不方便,林元曦尤愛洗頭,上一世一日不洗頭,就會覺得頭髮油油的,這兒癢、那兒癢,如今若能兩三日洗一次頭就偷笑了,因此她特別享受洗頭這件事,尤其用了她自製的茉莉香胰子,從頭到腳散發著茉莉花香,聞著就覺得心情很好。
洗完頭,她會先微微拭乾頭髮,再趴在窗邊邊看星星邊讓頭髮自然風乾,這是一件很浪漫的事,當然,前提是沒有人打擾。
「姑娘……」夏茗慌慌張張的衝進來,「不好了!何公子他們正往這兒來。」
「什麼?」林元曦驚嚇的坐直身子。
大大的喘了口氣,夏茗趕緊道來,「剛剛二公子讓小武過來通風報信,何公子他們已經悄悄進了林家祠堂旁邊的園子,說是要來探望姑娘……不是,是表少爺。」
「這是怎麼回事?」林元曦急急忙忙的跳下臥榻。
「小武沒說,只是讓表少爺趕緊更衣準備。」
這會兒也沒時間搞清楚究竟什麼狀況,林元曦推了夏茗一把,催促她趕緊回房更衣,而她自個兒也趕緊跑進套間束胸更換男裝。
她可不願意他們進房,於是更衣後直接跑出去攔截,正好見到他們走進院子。
「你們來了怎麼不先知會一聲?」
四個人看到她都呆住了。
見狀,林元曦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事——她忘了束髮,更忘了幫自個兒的臉上色,只好趕緊行禮道:「對不起,衣冠不整,你們在院子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
「不打緊,」周明安搶在她轉身回房之前道:「兄弟之間不必拘泥小節。」
「禮不可廢,二哥哥請先代我招待三位兄長。」林元曦趕緊退回去,房門一關。
雖然束髮來得及補救,但是膚色的問題就沒法子了,此時她若敢在臉上動手腳,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
所以,她自個兒必須先忘了臉色的問題,好像她還是跟往常一樣沒有什麼不對勁。
深呼吸,束完髮,林元曦打開房門跨過門檻,就見到那個熟悉的小東西撲過來,她很自然的伸手一抱,小狼眼巴巴的看著她,還賣萌的對她搖尾巴。
「小狼,好久不見了。」林元曦溫柔的摸著它的耳朵。
「奇怪,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為何對你情有獨鍾?」周明安在他們兩個身上看過來看過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小狼因何迷戀上范曦。
「我看起來就是個溫和無害的人。」林元曦開玩笑的道。
「難道我們看起來是凶神惡煞嗎?」周明安轉向何雲珞,「你這個主人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
「你自個兒不會問小狼?」何雲珞已經知道怎麼回事了,原因出在范曦身上的茉莉花香。
小狼尤愛茉莉花香,而小狼的鼻子比獵犬還靈敏,因此上一回他聞不到茉莉花香,小狼卻聞到了,今日范曦顯然剛剛沐浴,身上的茉莉花香還未散去,他也聞到了,方才明白怎麼回事。
不過,最初吸引小狼的雖是茉莉花香,可是若不喜歡范曦,小狼依然不會想親近范曦。
周明安沒好氣的瞪了一眼,「我若是可以跟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溝通就好了。」
小狼不屑的瞥了他一眼。
周明安故意掄起拳頭作勢要打它,「這個小東西真是討厭!」
小狼在林元曦懷裡蹭了蹭,彷彿在尋求她保護似的。
「周大哥對它太凶了,難怪它對你心生抗拒。」林元曦誠懇的提出建言。
「它老是偷吃我的東西,又不肯為我幹活,你教我如何對它輕聲細語?」
「周大哥不應該為了一點吃食就跟它計較。」
小狼討好的用鼻子蹭了蹭林元曦。
「我就是喜歡跟它計較,誰教它不懂得討好我。」周明安若有所指的瞥了何雲珞一眼,跟它的主子一個樣,真是討厭死了!
林元曦唇角抽動了一下,真是個幼稚的男人!
周明安突然湊到林元曦面前,若非小狼擋在中間,他只怕已經貼上去了,嚇得林元曦想往後退,可是背後正好是門檻,退無可退,不過就在這時小狼不悅的對他叫了一聲,那聲音透著攻擊性,甚至發狠的用頭頂過去,讓周明安不得不後退。
周明安瞪了小狼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對著林元曦勾唇一笑,故作不解的問:「小曦今日的臉色看起來怎麼如此蒼白?」
「昨夜吹了風,今日就招了涼,休息個幾日就好了。」
周明安舉起手想觸碰林元曦的額頭,可是一看到小狼還是縮了回來,轉而瞥了屋內一眼,「來者是客,你不沏壺茶招待我們嗎?」
「我被禁足,不適合款待客人,還是請你們去二哥哥那兒。」林元曦趁機繞過周明安走到林長淵的身邊,悄悄瞪他一眼,「二哥哥為何不請客人去你那兒呢?」
林長淵真是無辜極了,若她不要如此惹人注意,不就沒事了嗎?
「他們是特地來探望你,還給你捎來許多好玩的東西,就怕你悶壞了。」
張啟華將手上的箱子交給趕過來的夏茗,笑道:「我們回去之後,你再打開來瞧瞧,然後猜猜看我們各自送了什麼。」
當她是小孩子嗎?無所謂,總比看出她是女兒身來得好吧。
「是,多謝幾位兄長厚愛,今晚我會仔仔細細研究。」
「好啦,我們不請自來,還是別在這兒打擾太久,若是驚動林家長輩,豈不是給范兄弟添麻煩?」
何雲珞走過去抱走小狼,不過小狼顯然還不想離開,依依不捨的看著林元曦,還嗚嗚嗚的叫個不停,林元曦又忍不住想起奶茶,每當她要出門上班時總是用這種眼神看她,好像她遺棄它似的。
她不可能帶奶茶上班,但是她可以讓小狼留下來。
「今晚可以讓小狼留在這兒,明日再請二哥哥送它回去。」
小狼動作敏銳的撲進林元曦懷裡,得意洋洋的瞥了何雲珞一眼,何雲珞見了,無奈的一笑,寵溺的摸了摸它的耳朵。
「明日我請何連過來接它。」
「我知道了,明日一早我會送小狼去二哥哥那兒。」
眼神轉為銳利,周明安的目光在他們之間來迴轉了一圈,最後落在小狼身上。
小狼再有靈性也不可能替他們傳話,不過這個小狼真是討厭,厚著臉皮巴著范曦不放,它到底是什麼意思?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小東西故意跟他過不去。
「我們還是趕緊走吧。」何雲珞率先往外走,張啟華緊隨在後。
林長淵見周明安似乎沒有離開的意思,連忙拱手道:「周大哥請。」
周明安看了林元曦一眼,轉身走出去。
雖然今晩沒能證實他的猜測,但至少確定一事,算是小有收獲。
林長淵拍了拍林元曦的肩膀,彷彿在告訴她自求多福,便趕緊跟過去。
「姑……公子,你怎麼將它留下來?」夏茗苦惱的看著林元曦懷裡的小狼。
「放心,小狼不會出賣我。」林元曦轉身走回屋內,將小狼放在臥榻上。
夏茗尾隨在後,將手上的箱子放在几案上,小狼立刻靠過來試圖打開箱子。
林元曦見狀笑了,摸了摸它的耳朵教它耐著性子,然後打開箱子,看見裡面有九連環、魯班鎖和話本。這些很顯然都是給她解悶的,不過她對益智遊戲沒什麼熱情,倒是話本更合她的心意。
小狼先是撥弄九連環,接著撥弄魯班鎖,似乎對兩者都不滿意,然後看著話本,再抬頭看著林元曦。
林元曦拿起話本一翻,其中夾著一張字條,字跡答勁有力,「明日何連會送一盆牡丹名品過來給你。」
她不由得怔了一下,她下意識的看向小狼,難道小狼想留在這兒是他授意的嗎?
「怎麼了?」
「沒事,時候不早了,你去休息了。」林元曦闔上話本,放回箱子。
夏茗將箱子關上,收好,道了聲晚安退出去房間。
林元曦伸手抱起小狼,「好啦,我們也該安置了,今夜就委屈你跟我擠一下。」
小狼歡喜的對她搖著尾巴,顯然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林元曦忍俊不住的噗嗤一笑,可是下一刻突然想起一事,她不可能束胸睡覺,換言之,她豈不是要在小狼面前露出真面目?
小狼有沒有男女有別的觀念?好吧,就算小狼知道男女有別,還去告狀,何子謙察覺到她是女兒身……想想,這也不是很討厭的事,最重要的是,他應該會為她保密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10:29 AM 編輯
【第三章】 姚黃得魁首
仔細盤算一番,既然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是內宅女子的往來,林元曦認為不一定要在自個兒的臉上折騰。
「易容」可以讓她混過去,可是過不了大夫那一關,若是真要藉由食物引出過敏癥狀,受罪的不過是自個兒,索性別折騰了,只要簡單給自個兒畫個沒睡好的病態妝,然後當個毫不起眼的存在,那位郡主根本不會注意到她。
按照計劃,祖母見她臉色不好,很擔心,可是又不能在此時說不去了,也只能教她撐著點。
進了誠郡王府,她將帶來的牡丹交給管事嬤嬤送至展覽會場——臨仙閣,管事嬤嬤看了她一眼,她羞赧的回以一笑便垂下螓首。
接下來一路走來,她就一直表現如此羞怯,還真是一點也不引人注意,而那位郡主實在太忙了,又有一群姑娘爭相繞在身邊打轉,更不會注意到她這麼一個小人物。
若今日是一劫,這一劫她算是度過了,可是念頭剛剛轉過,她就因為那盆牡丹得了王妃點名,進入眾人的視線範圍。
「林家的姑娘嗎?」誠郡王妃顯然很喜歡林元曦帶來的牡丹,目光片刻不離。
「是,王妃。」管事嬤嬤看著安靜坐在林老去人身後的林元曦。
誠郡王妃終於將目光移到林元曦身上,林元曦連忙起身行禮。
打量了一下,誠郡王妃點點頭,詢問的看了眾人一眼,「我覺得林姑娘這盆姚黃當得今日魁首,你們以為如何?」
誠郡王妃說那盆姚黃當得魁首,其它人哪敢有意見,紛紛點頭附和。
「我也覺得這盆姚黃當得今日魁首。」
「早已耳聞姚黃風釆,今日一見,真是百聞不如一見啊!」
「是啊,姚黃不愧名列牡丹四大名品。」
「姚黃何止是牡丹四大名品,還有『花王』之譽,今日我真是長了見識,這還是托王妃辦了這個賞花會呢。」
姚黃?林元曦完全聽不見眾人的聲音,她帶來的牡丹怎麼會是姚黃?好吧,她早該想到何子謙不是個小氣的人,可是用得著如此大手筆嗎?
見到這盆牡丹時,她還忍不住讚歎,怎會有牡丹生得如此婷婷玉立?誰教小狼不願意跟著二哥哥,而二哥哥又必須去林家學堂一趟,於是她便讓夏茗帶著小狼去林家莊外面等候何連,要不,這盆牡丹若是一開始就經過二哥哥的手,她也不會不知道這是姚黃。
不過,這也怪她粗心,雖然不懂花花草草,但也聽過姚黃盛名,何況顏色與她見過的牡丹差異很大,可她就是不願意動腦子想一想。
「我很喜歡這盆姚黃,不知林姑娘能否割愛?」
林元曦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今日眾人帶來的都是自家種的名品,就算不是名品也是最珍貴的,當然是賞完花就帶走,因此誠郡王妃的要求有些強人所難。
不過,她倒不是捨不得給,而是這盆姚黃乃何子謙給她的,她不問一聲就轉送別人總覺得過意不去,當然,她也不能真的跑去問何子謙,實在為難。
見林元曦沒有反應,林老夫人連忙道:「王妃能看上小曦的姚黃,這是小曦的福氣。」
「我不會白白讓林姑娘割愛,我以魏紫交換姚黃,林姑娘以為如何?」
林元曦可不敢要誠郡王妃的魏紫,趕緊婉謝,「民女是個俗人,王妃的魏紫落在民女手上實在可惜,而這盆姚黃乃民女意外所得,今日能得王妃青睞,可見它與王妃有緣,想必更適合待在王妃身邊。」
聞言,誠郡王妃唇角微微上揚,「我豈能白得林姑娘的姚黃?」
「王妃今日不是給它評了魁首嗎?」言下之意,她得了今日未訂親之姑娘最想得到的矚目,還有什麼不滿意?
……事實上,她不滿意極了,今日供大夥兒鑒賞的花丼多的是名品,為何偏偏桃上她的當魁首?她已經感覺到郡主好奇的目光了,顯然正在懷疑她從哪兒冒出來的。
眼中因過一抹讚賞,誠郡王妃還是堅持道:「我不能白得林姑娘的姚黃,不如,我親自繪一幅姚黃贈送林姑娘,如何?」
「小曦能得王妃的畫作,那是她的福氣。」林老夫人開心的搶著道。
不不不,林元曦一點也不想要誠郡王妃的畫作,可是面對眾人艷羨的目光,加上伺候的丫鬟趕緊機靈的在長案上鋪好紙,磨墨伺候誠郡王妃作畫,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謝絕誠郡王妃的美意。
眾人凝神靜氣看著誠郡王妃輕輕揮灑,不過一盞茶,姚黃的美姿躍然紙上。
誠郡王妃的筆一放下,眾人紛紛發出讚賞,雖然拍馬屁的成分居多,但是林元曦不能否認誠郡王妃的確畫得好,至少她將姚黃的韻味全畫出來了。
「我可以請林姑娘在這畫上題字嗎?」誠郡王妃的目光轉向林元曦。
林元曦又傻了,要她在王妃的畫上題字?
「林姑娘不願意嗎?」
林元曦回過袖搖搖頭,「不是,只是怕民女的字壞了王妃的畫作。」
「我已經將這幅畫給了林姑娘。」誠郡王妃退出長案後面,有禮的做了一個「請」。
林元曦忍不住苦笑,難道今日她是來這兒出風頭的嗎?
無聲一嘆,林元曦走到書案後面,略一思忖,提筆在畫上寫下——
千葉黃花,婷婷玉立,孤芳自常,花中之王。
林元曦放下筆,拱手道:「獻醜了。」
誠郡王妃一看到字,立刻贊道:「風骨有韻,好字!」
「王妃謬讚了。」無論是原主還是她自個兒,都花了不少心思練字,至於詩詞上面的造詣,原主和她都不行,單純是隨興而作,不過好字可以蓋過詩詞上的缺憾。
「我倒以為這幅畫添上林姑娘的字更有價值了。」誠郡王妃是真的很喜歡林元曦的字。
「民女謝王妃厚愛。」林元曦真恨不得能挖個地洞鑽進去,這會兒眾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羨慕有之,嫉妒有之,質疑有之……總之,大夥兒應該覺得她今日踩到狗屎了吧,要不,為何誠郡王妃沒有看上其它人的名品?
老實說,她也覺得此事相當詭異,誠郡王妃為何偏偏看上她的姚黃?當然,也有可能誠郡王妃格外偏愛姚黃,不過她就是覺得怪怪的。
誠郡王妃請丫鬟將今日魁首的彩頭奉上,林元曦看到閃閃發亮的金子,鑲上一顆顆圓潤飽滿的珍珠,總算覺得今日還有點令人滿意的收獲。
* * *
文華樓位於誠郡王府外院最僻靜的東側,建在荷花池上,八角形,樓高兩層,每當夜幕來臨,簷下的宮燈就會點亮,若逢宴客之日還會在池上放水燈,夜晚瞬間亮如白晝,教四周藏匿的有心人都現形。
每日晚膳前,周明安總愛拉著何雲珞和張啟華上文華樓下棋,廝殺幾盤之後已是日落時分,正好可以點上宮燈就地進膳。
張啟華看著何雲珞和周明安在棋盤上廝殺,覺得好無聊。
他實在不懂,恆之十有九輸,一次和局,為何還是樂此不疲的拉著子謙下棋?恆之很討厭當輸家,這是當然,誠郡王可以說是越州的土皇帝,身為誠郡王的嫡長子,一出生就被封為世子,是多麼驕傲的人,如何能忍受落在人家之下?
張啟華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腦袋瓜往下垂……
「為何每次見到你們總是在下棋?」周景陽的聲音突然在張啟華身後響起,嚇醒了張啟華,害他整個人往前一撲,打亂了棋盤。
「張靖安……」
「觀棋不語真君子——難道郡主不懂這個道理嗎?」張啟華搶在周明安飆罵之前將矛頭對準周景陽,「郡主怎麼每次出現都喜歡鬧得驚天動地?」
周景陽不屑的哼了一聲,「是你睡著壞了人家的棋局,別怪到我頭上。」
「郡主別嚇人,我就是睡著了也壞不了人家的棋局。」他是在西北混過的,站著都可以睡覺。
周景陽氣得跳腳,「張靖安,你是不是男人?你怎麼一點擔當都沒有?」
周明安受不了的舉起手打斷他們,「別吵了。」
周景陽轉身湊到何雲珞身邊,崇拜的道:「子謙哥哥,你可以恢復棋局吧。」
何雲珞看著周明安,顯然將決定權交給對方。
「不下了。」周明安沒好氣的擺了擺手,轉而問:「景陽,今日的賞花會如何?」
「這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人比花嬌啊。」張啟華戲謔的道。
周景陽不以為然的皺了皺鼻子,諷刺道:「是啊,一個比一個還花枝招展,若比不上花嬌,豈不是太丟臉了?」
「她們若是太素了,說不定你還嫌棄人家不給郡王府面子。」在張啟華看來,即便周景陽沒有花枝招展,但也用心打扮,她的心思跟那些與會的姑娘相差無幾。
周景陽火大的雙手叉腰,怒瞪著張啟華,「張靖安,沒挑剔我,你會死嗎?」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不過,張啟華很識相的越說越小聲。
周景陽懶得理他,轉向周明安,撇嘴道:「那位林家姑娘實在不怎麼樣。」
其實她一開始還特別留意林元曦,因為哥哥有令,可是沒一會兒她就瞧不上眼了,再也不想浪費心思在她身上,以至於後來她奪了魁首,她簡直傻了,甚至還猜想娘親必然得了人家的好處,不得不抬舉她。
何雲珞若有所思的看了周明安一眼,張啟華則是瞪大眼睛。
周明安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麼,語氣有些急促的追問:「為何覺得她不怎麼樣?」
「臉色蒼白,看起來病懨懨的,還畏畏縮縮的,我差一點以為她是啞巴。」
「臉色蒼白?病懨懨的?畏畏縮縮?」為何他覺得這其中有刻意的成份?
嘴一癟,周景陽不悅的道:「哥哥懷疑我的眼光嗎?」
「不是,不過這也有可能是她刻意製造出來的假象。」
「她為何要製造假象?」
周明安張著嘴巴卻無法回答,總不能說他懷疑范曦根本是林家姑娘,為了不讓她記住相貌,不得不製造假象吧。
「哪家姑娘不想在誠郡王府的賞花會上得到好名聲?她不力求表觀,卻反過來假裝自個兒不怎麼樣,這有可能嗎?」頓了一下,周景陽越想越不服氣,「不過,她還真有本事,竟教娘親點了她的名。」
「娘親為何點了她的名?」
「她帶來的姚黃得了魁首。」
姚黃?何雲珞的目光一沉,范曦將姚黃轉送給林家姑娘嗎?
周明安興致勃勃的瞪大眼睛,「我從來沒見過姚黃,那可是花王!」
「我更喜歡娘親的魏紫。」
周明安對她搖了搖頭,「花后怎能比得上花王?」
「我就是覺得魏紫更勝姚黃。」
周明安無意糾纏誰勝誰輸,這其實是個人偏愛問題,至少他就覺得姚黃更勝於魏紫,畢竟他常常能見到魏紫,已經不稀奇了,而姚黃對他而言卻很新鮮。
「你怎麼不問娘親為何選了姚黃成為今日的魁首?」也許娘親真的偏愛姚黃,不過從眾多名品之中選出姚黃得了魁首,若沒有抬舉之意,他不相信。
「當然問了,娘親說她最喜歡那盆姚黃。」略微一頓,周景陽不可否認的道:「那盆姚黃真的很不錯,不過,我總覺得娘親有意抬舉那位林姑娘。」
「怎麼說?」
「娘親向林姑娘要了那盆姚黃後……」周景陽細細道來事情經過。她娘親不但破例在眾人面前作畫,還讓眾人有機會見識到林姑娘的一手好字,若說這不是事前就得知林姑娘寫了一手好字,如何敢冒險在眾人面前讓林姑娘在畫上題字?
「風骨有韻?」
周景陽點了點頭,不得不承認一事,「她的字很有風骨,但又不失女子的婉約柔媚,也許正因如此娘親才會評其『風骨有韻』。總之,跟她的人相差其遠,若非親眼見她書寫,還真不敢想像那是她的字。」
這會兒周明安的興致更高昂了,「我對她的字還真是好奇。」
「可惜,你們看不見。」
「不過,我們應該可以看見那盆姚黃吧。」
「娘親最寶貝她的花房了,也不知是否願意讓你們進去看上一眼。」
「娘親豈是小氣之人?再說了,不是還有子謙嗎?」周明安嫉妒的瞥了何雲珞一眼,娘親對他的寵愛更勝於兒子,只要他開口,娘親必然點頭應了。
何雲珞點頭應了,「我也很想看那盆姚黃。」
張啟華興致勃勃的附和,「花品姚黃冠洛陽,我老早就想看看此牡丹名品何以能得花王之名。」
雖然很想吊著他們的胃口,但是周景陽不敢在何雲珞面前作怪,沒法子,她誰都不怕,就怕這位殺人如麻的小英雄。
周景陽先派丫鬟去誠郡王妃那兒跑一趟,待取得應允便帶他們來到誠郡王妃的花房,而此時管事嬤嬤已候在花房門口,親自為他們介紹那盆姚黃。
「如何?」周景陽的口氣好像她是這盆姚黃的主人。
「美啊!真美!」周明安突然想起前些天來不及束髮的范曦。
「我深有同感。」張啟華的腦海也出現同一號人物。
唯有何雲珞沉默不語,在他看來,這盆姚黃應該是他送給范曦的那一盆,雖然與范曦相處時日不長,若說范曦會隨意將他送的東西送人,對此他心存懷疑。
那麼,這盆姚黃是如何落在林家姑娘手上?仔細琢磨,想到那一夜「他」白皙紅潤的臉龐,他隱約生出一個念頭……他不覺心跳加速,是他想的那樣嗎?
周景陽歪著頭附著周明安,「哥哥為何如此關注這位林家姑娘?」
何雲珞和張啟華同時轉頭看著周明安。雖知周景陽不會無綠無故在他們面前提起賞花會的事,可也沒想到是出於周明安的交代。
「我們與林家公子交好。」
周景陽半信半疑的挑了挑眉,「與人家交好,就關心人家家裡的姑娘?」
「林家這位二公子很出色,配你正好。」周明安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
周景陽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轉身走出花房。
這個丫頭還真好應付,輕而易舉就封住她的嘴巴,可是另外兩個……周明安努力裝作若無其事的一笑,「我們與林兄交好,關心本是應該。」
「對啊、對啊!」張啟華覺得只要有熱鬧可以看就好了。
何雲珞還是不發一語。如今他算是看清楚一件事——周明安顯然早就懷疑范曦非男兒身,而是女兒身,因此一而再再而三的試探,逼著范曦露出馬腳,不過,目的何在?只是因為好玩嗎?
* * *
何雲珞從來不是一個怕死的人,戰場上刀刃無情,但是上了戰場他還是一馬當先,在他看來,因為怕死怯懦以至於寸步難行、一事無成,這才是一個人真正的致命傷,這樣的人注定成不了事。
所以即使不久前在靈武山遭到暗殺,他也不怕再來此地,甚至更想來這兒一探究竟,而且明目張膽的來,最好能夠驚動對方出手,如此一來,他反而更確信誓血盟藏身在此。
其實,他來越州的另外一個目的正是尋找誓血盟的下落。
誓血盟是一個殺手組織,傳聞有上百人,皆為頂尖高手,舉凡他們接下的任務從來沒有失敗。
不過,他們並非每一個任務都要取對方性命,有時候只是傷人,使對方暫時失去行動能力。至於殺人或傷人則取決於對象,就好像祖父或他是攸關大魏整個西北安危的大小將軍,誓血盟絕不敢危及他們的性命,因為他們一旦有個意外,皇上追查下來,賠上的將是整個誓血盟,換言之,誓血盟很清楚底線,可以說是一個很有頭腦的殺手組織。
站在靈武山下的八角亭,何雲珞抬頭望著靈武山。
「靈武山已經查遍了,並未見到誓血盟的影子,為何主子還要來這兒?」何連實在想不明白,主子為何如此堅持誓血盟藏身在此?
「我們只是查訪靈武山這一帶的莊子,並不能就此斷定誓血盟不是藏身在此。」根據誓血盟的人數,他推定誓血盟的老窩很可能是以莊子作為掩護,於是查訪的全是莊子,可是一直以來數不清的人在尋找誓血盟的窩卻毫無線索,由此可知,絕非他想得如此簡單。
「主子懷疑誓血盟藏在山上?」
「不,在山上建寨子容易引來朝廷注意,更別說越州緊鄰南蠻,朝廷深怕南蠻人混進越州,佔山為寇,成為大魏禍患,每隔一段時日就會派兵掃蕩靈武山的賊窩,因此靈武山的賊窩難成氣候。」
「若非藏在山上,靈武山這附近實在難以藏身。」
「不急,慢慢來。」從誓血盟傷了祖父之後留下來的圖騰——南蠻特有的罌粟花,他推測誓血盟的老窩很可能在靠近南蠻的越州和郢州,而這兩地只有越州的靈武山可見罌粟花的蹤跡。,「老爺子希望主子可以早一點回去。」
「祖父是怕自個兒的身子支撐不住,不過孟老向我保證祖父不會有事,只是年紀大了需要慢慢調養,什麼事都不能做,難免多思多想,擔心我離開身邊太久會出什麼事。」失去他父親之後,祖父對他更緊張了,就怕一個不留神也失去他。
「主子還是別讓老爺子太掛心了。」
「我知道了,走吧,我們去花市。」何雲珞走下八角事,翻身上馬揚長而去。
何連怔愣了下,趕緊跟著上馬追過去。
事實上,何雲珞今日來靈武山還有個目的——試試看能否在此遇見范曦。若是姨母那兒的姚黃真是他送給范曦的,范曦應該會想方設法再弄一盆姚黃,而范曦能尋花之處也只有這兒了。
換言之,若他今日在這兒遇見范曦,就可確定姨母那兒的姚黃是他送給范曦的。
急匆匆來到花市,何雲珞的心情不自覺緊張起來,萬一,他猜錯了呢?
走過一家又一家的花農,未見期待的身影,何雲珞正以為自個兒猜錯了,就看見那嬌小的人兒垂頭喪氣地從吃食區走出來,夏茗緊跟在後。
唇角不自覺地上揚,何雲珞停下腳步等著林元曦走過來,沒想到她竟然直直的撞上來,若非他伸手拉住她,她已經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低著頭走路。」
眨了眨眼睛,林元曦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來,「何大哥!」
「我以為你還在禁足。」
「……我是偷偷溜出來。」她告訴祖母,那盆姚黃是她向二哥哥的朋友借來的,如今送給誠郡王妃,就必須另外找一盆還給人家,祖母還能繼續拘著她嗎?不過,尋到姚黃之後,她還是要禁足。
「若是教你祖母發現了,你會不會受到更大的懲罰?」
「祖母應該不會發現。」
「那日的事,我可以向你祖母解釋。」
頓了一下,林元曦索性藉此機會將自個兒「失了」姚黃的事圓了,「其實,我不小心將何大哥送的姚黃摔壞了,祖母知道了便放我出來尋一盆。」
「摔壞了?」
「是啊,我這個人笨手笨腳,不小心一摔就掉在地上,再不小心一踩,花兒就毀了。」不知為何,她有一種撒謊被他看穿的感覺,害她越說越心虛,越說越無力。
「沒關係。」何雲珞確實一眼就看出林元曦在說謊,因為她的心虛明明白白寫在臉上。
「不行,我一定會找到一盆姚黃還你。」
「我已經送給你了。」
「……雖然如此,我還是想找到一盆姚黃。」他不追究,她應該鬆了一口氣,可是為何她一直覺得自個兒做錯什麼似的很不安?唉,這也是當然,若真的摔壞了,他願意原諒她那就罷了,偏偏她是轉送他人,即便迫於無奈也覺得對不起他。
「你就這麼喜歡姚黃嗎?若想再找到一盆姚黃恐怕不容易,不過我倒是可以找得到魏紫。」
林元曦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這讓她想到誠郡王妃的魏紫,連忙搖頭,「不必了,我對花花草草真的不行,不過是瞎攬和,這次摔壞了,下次可能是養死了,我還是別再折騰了。」
「若不喜歡花花草草,何必為難自個兒?」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各有所長,而這個正好是我不擅長的。」
「是啊,人各有所長。」
林元曦不自在的搔了搔頭,試著轉移話題,「何大哥為何在此?」
「那日不是在此遭到攻擊嗎?」
聞言,林元曦微蹙著眉,「何大哥想以自個兒當誘餌,將敵人引出來嗎?」
「有過一次,我必會防範,敵人不至於冒險挑在這兒對我出手,我只是想來這兒查看有什麼線索。」
林元曦知道好奇心可以殺死一隻貓,可是又忍不住擔心,「何大哥得罪什麼人?」
何雲珞突然傾身湊近她耳邊,「我沒有得罪人,我只是在查一個殺手組織。」
男人陽剛的氣息從耳邊擴散開來,林元曦不由得一顫。第一眼,她就覺得他是男人中的男人,當他護著她逃離追殺時更看出他很有肩膀,可是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意識到他們之間的差異——他是男,她是女。
「嚇到了?」
回過神來,林元曦連忙搖搖頭,「這很危險,何大哥要當心。」
「知道了。」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今日何子謙特別溫柔?哎呀,她肯定想太多了。再說了,他們曾經共患難,他對她溫柔一點豈不是人之常情?可是,剛剛拋到腦後的不安又來了,她還是趕緊逃之夭夭比較妥當。
「何大哥,祖母怕我在外面又闖禍了,叫我早早回去,我先走了。」林元曦匆匆行禮告辭,然後拉著夏茗飛也似的走人。
望著狼狽而去的背影,何雲珞再無懷疑,不過他並不想道破,畢竟男女有別,捅破了,反而拉開彼此的距離。
* * *
花市回來之後,林元曦就後悔了。她不應該宣稱那盆姚黃摔壞了,應該說她借給林家姑娘帶去誠郡王府的賞花會,沒想到誠郡王妃看上眼了,得了魁首,如此一來,何子謙在誠郡王府看到那盆姚黃就說得通了。
她越想越不安,萬一何子謙在誠郡王府見到那盆姚黃,會不會對她的身分起疑?
老實說,她不在意何子謙知道她是女兒身,因為相信他不會拿此事為難她,可是其它人就難說了,尤其那位誠郡王世子——以製造麻煩為樂的傢伙,他豈會錯過就拿此事狠敲她竹槓的機會?敲竹槓倒是無所謂,萬一,他叫她做壞事呢?
總之,以後還是離他們遠一點,要不遲早會曝露她是女兒身。正好還在禁足當中,因此她可以名正言順拒絕他們的邀約,不過遇到端午佳節這樣的日子,除了不愛熱鬧的祖字輩,林家全都出動前往邑水河看龍舟賽,而祖母當然不好繼續禁她的足,她不想出門也不行。
按理,林家上下一起出動,她應該恢復女兒身,可是林家越州這兩房的姑娘都比她小,人家各自跟緊母親,她很難湊上去,只能繼續扮男兒身跟著林長淵混在一起。
林元曦很喜歡熱鬧,看到人多,心情就特別好。
林長淵見林元曦眉開眼笑,,忍不住逗道:「多日沒出門,悶壞了吧。」
「我只是沒看過龍舟賽,很興奮。」
「你在京城的時候沒看過龍舟賽?」
頓了一下,林元曦淡漠的道:「沒有,母親不喜歡。」接收越多原主的記憶,她越是心疼原主,出生不久親生母親就死了,一年之後父親娶了一個後母,而這個後母身分高貴,待夫君前妻的女兒只維持表面功夫,教人無法詬病,並沒有真心疼愛這個女兒,還好祖母用心教導,要不,原主很可能被後母養廢了。
林長淵知道林元曦與後母關係不好,便趕緊避開這個話題,「我帶你去另外一個地方看龍舟賽,那兒比較清楚。」
這兒又不是她的地盤,林元曦當然是沒有異議的跟著他走,可是當她看到周明安不顧形象的對他們揮手時,她就笑不出來了。
「你出賣我。」林元曦恨恨的對著林長淵咬牙切齒,明知道她不想跟這些人扯上關係,還硬將她扯進來。
林長淵真的很無辜,「除了畫舫,還有哪兒能就近看龍舟賽?而擁有畫舫的人家,我也只認識誠郡王世子。」
「我寧可不看龍舟賽。」
「今日你不出現實在說不過去,還是說,你更喜歡他們夜探閨房?」
「這是威脅嗎?」
「不是,誠郡王世子確實會幹出這樣的事,你又不是沒見識過。」林長淵微微舉起右手發誓,「過完今日,我就讓你回京。」讓范曦用回京的名義消失,才不起人疑竇。
「回京……這是讓我以後不能以男兒身出門嗎?」林元曦不滿意這樣的安排,「這太不方便了,以後我就不能獨自出門,只能當你的跟屁蟲,麻煩。」
「那就讓你出門四處遊歷。」
林元曦忍不住賞他一個白眼,「這有差別嗎?」
「遊歷來來去去,隨時可能回來,回京,那是只能在京城見到你。」他更贊成她以回京之名脫身,這才是一勞永逸的法子。
「仁暄,怎麼還在那兒磨蹭?又不是姑娘,還不快點上來。」周明安等不及的扯著嗓門大喊。
仁暄?林元曦斜睨了林長淵,沒想到她幾次不當跟屁蟲,二哥哥與人家的關係已經進展到這個程度了。
這會兒只能暫且擱下爭執,兩人一前一後,各自帶著隨行的小武和夏茗上了畫舫。
上了船,他們隨著周明安進了畫舫視野最好的花廳,看見何雲珞和周景陽正在棋盤上廝殺。
周景陽突然大叫道:「子謙哥哥太過分了,就知道欺負人!」
張啟華嘲弄的撇了撇嘴,「棋藝不如人就認了,幹啥非要逞能?」
周景陽不屑的對著張啟華哼了一聲,「我至少比你有出息,連上戰場的勇氣都沒有,你真的是男人嗎?」
張啟華故作緊張的摸著胸部,然後鬆口氣道:「嚇我一跳,還以為我變成像麻雀一樣只懂得嘰嘰喳喳的女人。」
「張靖安,你才是……」周景陽這時才看到林元曦,兩眼瞪得好大,皺著眉頭道:「我見過你嗎?」
林元曦才是真正嚇了一跳,連忙道:「郡主沒見過我。」
周景陽反應很快的挑起眉,「你怎麼知道我是郡主?」
「這是誠郡王府的畫舫,若你不是郡主,難道是誠郡王妃嗎?」林元曦表面看起來很平靜,心跳卻很快。這位郡主不是連多看她一眼都不曾,怎會記得她?
怔愣了下,周景陽看著林元曦的目光變了,「你的腦子挺靈活的嘛。」
「這不是常識嗎?」
周景陽深深看了她一眼,轉向周明安,「哥哥上哪兒交到如此有趣的朋友?」
林元曦唇角一抽,她看起來應該很中規中矩,為何成了有趣?
周明安大大的咧嘴笑,為她介紹,「這位有趣的朋友是范曦,另外這一位就是我提過的林家二公子林長淵——我們越州赫赫有名的才子,他們是表兄弟。」
周景陽起身走到林長淵面前,好奇的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
林長淵受到的驚嚇不小,哪有姑娘直接走到男子面前打量人家?不過,她與刻在記憶中的那位姑娘卻又不謀而合。
林元曦真想給她拍手叫好,這位郡主太強悍了!
「丫頭,不要調皮了,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嚇到人家嗎?」周明安伸手將她拉過來,「仁暄不只是學富五車,更是膽識過人,你這樣的小伎倆嚇不了他。」
林元曦也很想、給這個世子爺拍手叫好,睜著眼睛說瞎話的功力也太高了,誰都看得出來二哥哥已經嚇傻了。
「郡主若是想看到精彩的對奕,最好別嚇壞人家了。」張啟華涼颼颼的道。
眉一挑,周景陽指著林長淵,「你可以當子謙哥哥的對手?」
「不是仁暄,是小曦,他和你的子謙哥哥可是棋逢敵手。」
林元曦有一種前途越來越暗淡的感覺,以前只有周恆之喊她小曦,如今竟然連張靖安也升級了。
周景陽兩眼一亮,伸手一拉將林元曦推到她先前的位子坐下,「你只要能殺得子謙哥哥喊和局,我就拜你為師。」
「我不想收郡主當徒弟……不是,最重要的是,我今日是來看龍舟賽。」他們有必要用那種古怪的眼神看她嗎?她不認為收個郡主當徒弟很神氣,反倒覺得是找個小祖宗來伺候,根本是自虐。
「龍舟賽沒什麼意思,最後的贏家一定是誠郡王府。」
這位郡主會不會太誠實了?不過,她還是很堅持,「我從來沒看過龍舟賽。」
周景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沒看過龍舟賽?」
「……這很奇怪嗎?」她已經意識到自個兒說錯了什麼,但是又不能收回來。
周景陽看了其它人一眼,「不奇怪嗎?又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怎可能連場龍舟賽都沒看過?」
「……每次龍舟賽我都出了一點小麻煩,因此錯過了。」
「原來如此,不過還真是巧合。」
「我也覺得很巧合,但也沒辦法,總之,今日我一定要看龍舟賽。」
撇了撇嘴,周景陽雙手一攤,妥協了,「好吧,看完龍舟賽,你們再下棋。」
林元曦突然覺得周家這兩兄妹真像,都很固執,也許這跟他們的出生有關,習慣人家配合他們,順著他們。
看完龍舟賽,林元曦再也沒有藉口了,只能跟何雲珞對奕。原本,她想敷衍了事,可是棋逢敵手不知不覺就認真了,她依然看似隨興,而他還是一樣沉穩,戰況膠著,勝負難分,不過最後還是林元曦高喊「我輸了」,沒法子,周景陽那雙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教她如何好好下棋?
雖然周景陽無法拜林元曦為師,但是對林元曦的好奇心完全被挑起來了。
林元曦瞪著林長淵放在几案上的帖子,好像那是什麼怪物似的。
雖然她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人,但對帖子的理解還是有的,像是這種權貴之家送來的帖子,基本上她是沒有資格拒絕,甚至還要歡喜赴約的,好比祖母得到了誠郡王妃的賞花會帖子,還特地給她裁衣添首飾。
不過,她與誠郡王世子他們相識至今,可不曾見過他們下帖子,通常派小廝過來知會一聲,自然也方便她找藉口不去,這會兒如此正式下帖子,不是明擺著她不能不去嗎?
「這應該是郡主要求世子爺下帖子給我們。」林長淵很無奈的道。
林元曦怔愣了下,終於反應過來了,是啊,她怎麼沒想到呢?姑娘家之間的往來比男子還重規矩,所以下帖子這種事更像郡主的作法。
不過,她有必要提醒他,「你不是說看完龍舟賽之後,就讓我出門四處遊歷嗎?」
林長淵忍不住賞她一個白眼,「前日看完龍舟賽,今日就出門遊歷,這也未免太快了。我看啊,不如你利用這次見面,提起你要出門遊歷的事。」
「不行,我連大魏的輿圖都沒見過,說要出門遊歷,只怕沒幾句就遭他們拆穿了。」頓了頓,林元曦索性狠下心來道:「你就說家中來信催你回京,我來不及向他們辭別就匆匆離開了。」
「我贊成你以回京之名脫身,可是此時絕對不妥。」
「為何不妥?」
林長淵真想敲她的腦袋瓜,「從南臨到京城何止千里,你要回京,難道不用收拾、安排嗎?單是收拾箱籠就要好幾日,更別說想從越州碼頭搭官船回京,這要事先安排,不是你說走就可以走。」
林元曦頓時蔫了,對哦,她竟然忘了這是一個交通不便的時代,出一趟遠門跟搬家差不多。
記得她從京城來越州時,見行李有被子、鍋碗瓢盤,她還偷笑,又不是搬家,沒想到路上都用到了。
「除非你病得下不了床,這一次你非去不可。」
頓了一下,林元曦很鬱悶的道:「這位郡主到底想幹啥?」
這會兒林長淵比她還鬱悶,「她很可能看上你了。」
林元曦一臉驚嚇,「你別說笑。」
「你看我像在說笑嗎?」林長淵很想捶胸頓足,「我滿心期待見到郡主,沒想到郡主竟看上你這個偽男子,你以為我的心情會好嗎?」
若他的猜測屬實,二哥哥還真是令人同情,可惜她此時沒有心思同情他。
「若是郡主知道我是女兒身,會不會惱羞成怒宰了我?」那位郡主是個不吃虧的性子,感情遭人欺騙,這是多大的恥辱,雖然她這個欺騙感情的人很無辜。
林長淵忍不住又送上白眼,「你不要胡思亂想,郡主不是這樣的人。」
一頓,林元曦突然想到一直忽略的問題,不由得歪著頭瞅著他,「二哥哥是不是早就認識郡主了?」
林長淵不自在的臉紅了,別彆扭扭的道:「不是認識,只是見過。」
林元曦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林長淵如此浪漫,「一見傾心嗎?」
「你別胡說八道,我豈是如此輕浮之人?」
「若是不說話,單論容貌,郡主生得像個仙子似的,你會一見傾心也是人之常情。」林元曦覺得古人最喜歡搞這個,真的沒什麼大不了。
「郡主的好在於她的真性情。」林長淵不以為然的道。
林元曦越來越好奇了,「二哥哥很了解郡主?」
「……南臨無人不知郡主是什麼樣的人。」
「是嗎?改日我上街遇到乞兒可要問問看,他是否知郡主是什麼樣的人。」
林長淵懊惱的一瞪,「你別亂來!」
「我只是要證實二哥哥所言是否屬實。」
林長淵舉起雙手投降,「我不跟你囉唆了,總之我已經收下帖子了,而你得罪不起誠郡王府,明白了嗎?」
林元曦悶悶不樂的閉上嘴巴。
「他們要去騎馬,這不是你一直很期待的事嗎?」
是啊,因為上一世她跟老爸去過很多次馬場,享受過騎馬的滋味,來到越州後見二哥哥出門騎馬,她再一次起了騎馬的念頭。
可是若不先跟二哥哥學騎馬,她無法解釋自個兒為何會騎馬,問題是,林家沒有一個姑娘學騎馬,找不到適合她的馬匹,林家莊也沒有適合練習騎馬的場地,這件事最後只能不了了之。
「越州唯一的馬場屬於誠郡王府,那兒不只是有最好的馬,還有適合姑娘騎的溫馴母馬,景陽郡主偶爾也會帶幾個閨閣好友去那兒騎馬,你再也找不到比那兒裡適合學騎馬的地方。」
這倒是,不過再有吸引力的事,遇到某些人,難免還是教她生出毛毛的感覺,「怎麼突然想騎馬?周恆之不是說她是吃貨嗎?」
林長淵真想掐人,「你的問題還真多!」
「我問問不行嗎?不知道你就別回答我啊。」撇了撇嘴,林元曦軟軟的趴在帖子上面,「好啦,帖子我收下了,你可以交差了。」
林長淵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擔心,若撐不下去,我代你負荊請罪。」
林元曦已經懶得跟他廢話了,擺了擺手,示意他趕緊滾蛋,免得她越看越嘔。
可是人很識相的滾蛋了,她的心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總覺得自個兒遭人算計了。
若說真正下帖子的人是郡主,她倒是不擔心,這位郡主看似蠻橫無禮,但很容易看清楚,不是個耍心機的,不過她那位哥哥看似成不了大器的紈絝子弟,心思卻很多,就是個愛算計的,也就是說,即使想下帖子給她的人是郡主,但其中絕對有周恆之的手腳。
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只能見機行事了。
乍聽郡主可能看上她,林元曦確實嚇到了,可是細細一想就否定了。
郡主對她應該是好奇勝於仰慕,至於為何好奇,一開始是因為似曾相識,忍不住留意她,後來見她在棋盤上可以跟何子謙對峙,覺得她不簡單,更想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
早知道惹眼不是好事,尤其在權力至上的時代,惹眼往往附帶麻煩,瞧她明明想當小人物卻遇上小霸王,又有個喜歡扯後腿的隊友屢次出賣她,害她不能安生的窩在背後乘涼,只能站在小霸王面前由著他品頭論足,然後莫名其妙的遭他惦記。
總之,面對郡主她不能躲避,越是躲避,郡主反而越好奇,這是因為人都有自虐的傾向,特別郡主這種習慣人家繞著打轉的人,若反其道而行,她能不奇怪嗎?
所以她不但要跟二哥哥去南臨城外的馬煬,還要挺著胸膛,完全不在意郡主將她從頭到腳看個透徹。
誠郡王府的馬場真的很大,後方還連著一片蒼鬱的山林,是狩獵的好去處,也方便馴馬師在此訓練馬兒的戰鬥力。
「小曦,過來看看我給你挑的馬。」周明安對林元曦更熱情了。
林元曦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其他人更是紛紛予以側目,不過,他本人好像毫無所覺。
「哥哥是不是搞錯了?你怎麼給范曦挑一匹軟綿綿的母馬?」周景陽不屑的揚起下巴,「連我都不騎姑娘家的馬。」
「小曦又沒騎過馬。」
「那也不必騎一匹母馬啊。」若非看到范曦在棋盤上的殺氣,周景陽覺得他應該生為姑娘,看起來娘兒們兮兮,其他人對他的態度更是娘兒們兮兮,她房裡的花瓶都沒他如此嬌貴。
「小曦就是喜歡溫和的母馬。」
周景陽看著范曦,語帶威脅的道:「范曦,你是男人嗎?」
林元曦不慌不忙的道:「郡主,我很惜命,寧可騎母馬也不要逞英雄騎駿馬。」
周景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其它人聞言忍俊不住的笑了。
周明安拍了拍她的肩膀,「小曦可不是你,率性但不莽撞,知道用腦子。」
頓了一下,周景陽甩頭自顧自的去騎她的馬。
「小曦,我來教你。」周明安自告奮勇的道。
「不敢勞煩周大哥,我已經拜二哥哥為師。」林元曦緊緊拽著林長淵,若是他敢在這個時候扯她後腿,她就跟他誓不兩立。
「……是啊,祖母將此事交給我,由我教會小曦騎馬。」林長淵努力漠視周明安射來的厲眼,他是不是想太多?為何覺得世子爺對小曦有不良企圖?
「可否請諸位大哥別在這兒,你們看著我,我壓力很大,都忘了如何上馬了。」
何雲珞率先走開,張啟華緊跟在後,周明安則是百般不願的跟在最後。
「二哥哥師傅,有勞你了。」林元曦恭敬的給林長淵行了一個禮。
林長淵一副很無奈的點點頭,羨慕的看著其它人縱馬奔騰,安慰自己,沒關係,如今跟誠郡王世子有了交情,以後也不必怕沒機會來這兒騎馬。
當他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準備將全部的心思投注在林元曦身上,竟發現她已穩穩坐在馬背上了,驚嚇的指著她,「你……」
「上馬也不是多難嘛。」林元曦狀似天真的道。
頓了一下,林長淵只能點頭附和,而接下來他根本是呆了,不過簡單提點個幾句,林元曦就輕易掌握騎馬的技巧,還帶著馬兒奔跑起來,甚至還能對他回眸一笑。
這一刻,林長淵終於知道她為何會引起周明安注意,那嬌俏的笑容甜死人了,只要知道她是女兒身,很難不心動,慢著,難道周恆之已知曉小曦是女兒身?仔細想想,最近周恆之對小曦的態度有點曖昧不明。
念頭一轉,林長淵就見到林元曦的馬兒好像受到了驚嚇,發瘋似的轉為狂奔,很快的其它人也發現異狀,紛紛轉而朝她飛馳而去,而力持鎮定抱住馬兒的林元曦也承受不住了,整個人被馬兒甩出去,千鈞一髮之際,一條軟鞭像蛇一樣靈巧的捲住她的腰身,隨後她落在何雲珞的馬背上。
「沒事了。」何雲珞輕聲安撫懷裡的人兒。
半晌,林元曦努力擠出顫抖的聲音,「謝謝。」
「你很勇敢,要不,我也無法如此順利將你救下。」
「我也覺得自個兒很了不起,竟然能支撐到你出手救我。」
何雲珞輕聲笑了,他很喜歡她機敏的反應,直率卻又不失風趣。
眾人的馬都停下了,何雲珞小心翼翼的拉著林元曦下馬。
兩人剛剛站定,周明安已經衝到林元曦面前,緊張的拉起她的手,「你還好嗎?」
怔愣了下,林元曦不自在的想抽回雙手,周景陽搶先一步將她的手拉過去。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周景陽完全沒意識到某人正在咬牙切齒。
「……我沒事,只是受了一點驚嚇。」她不會排斥這位郡主,可是表面上來看他們一男一女,她是不是應該將手抽回來?
「子謙哥哥最厲害了,有他出手,你不會有事。」
「是啊,何大哥真的很厲害。」林元曦下意識的看了何雲珞一眼。
這一眼讓周明安頓從胸中生出一股怒火,怒火往上竄燒,燒毀了他的冷靜,以至於一出口,好像點燃的爆竹似的——
「好啦,我們先去水雲閣歇會兒,讓靖安給小曦診個脈,仔細檢查有沒有傷到哪兒。」周明安伸出手想抓住林元曦,可是她輕巧的借著周景陽的手擋下。
這一動,周景陽終於感覺到氣氛不對勁,很自然地鬆開林元曦的手,眼珠子賊溜溜的轉過來轉過去,怎麼有一種劍拔弩張的味道?
「我沒事了,不過今日我應該沒有勇氣再上馬了,想直接回林家莊。」林元曦轉向林長淵,「二哥哥,我們回去了。」
林長淵也看出兩個男人之間的對峙,趕緊拉著林元曦告辭離開。
林元曦離開後,何雲珞也轉身準備走人。
「慢著,你去哪兒?」周明安伸手攔下他。
何雲珞冷冷的挑起眉,「你以為那匹馬是無綠無故發狂嗎?」
周明安一時反應不過來,因為他根本忘了這件事。
「那匹馬很顯然被下藥了。」何雲珞隨即自顧自的往前走。
周明安趕緊追上去。「為何下藥?小曦得罪誰嗎?」
何雲珞已經懶得跟他說話了,馬場的馬被下藥,不是衝著誠郡王府,就是衝著跟誠郡王府有關的人——也就是他,當然與范曦無關。
換言之,范曦只是被牽連。
「你幹啥不說話?」
「你是馬醫嗎?」在他們後方的張啟華忍不住插嘴,「事有輕重緩急,你就不能先讓他調查清楚再說嗎?若是今日我們全都騎馬場的馬,你認為如何?」
聞言一驚,周明安終於閉上嘴巴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11:28 AM 編輯
【第四章】 兩男爭一女
雖然馬醫已經查明原因——馬場的草料被摻入迷藥,致使馬匹產生幻覺以至於發狂不能自控,可何雲珞還是又親自走了一趟馬場,而周明安因為有些事非弄清楚不可,成日糾纏著他不放,只好也跟著來到馬場。
何雲珞狀似漫無目的地巡視馬場周邊,事實上他的眼睛沒有放過每一個小細節。
馬場的人是經過嚴格篩選,不易收買,因此在草料裡面加料的應該是外人,而外人畢竟不熟悉馬場,一個不小心就會留下線索。
「你何時發現的?」周明安覺得自個兒很像鸚鵡,老是重複同樣的問題,而前頭的人彷彿後面跟著一隻麻雀,完全不予理會。
可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要問,因為他一定要搞清楚他們是不是要從兄弟變敵人了。
這一次何雲珞回頭施捨了他一眼,卻略過他的問題,自顧自的問:「你是不是告訴馬場的人,我會過來這兒巡視馬匹?」
周明安怔愣了下,點了點頭,「你不是老嫌棄我們馬場養出來的馬不及西北的嗎?我便囑咐馬場的管事多用點心,免得教你有機會笑話我們。」
何雲珞三歲就被英國公帶去西北,可以說是在馬背上長大的,而他對馬好像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是個懂馬的人,御馬術可以說是大魏第一,他們馬場的馬匹若能得他一句稱讚,身價可就不一樣了。
何雲珞目光一沉,果然如他所料,這次的事是衝著他來的,若他要查看這兒的馬匹,必會親自騎這兒的馬,只怕對方沒想到他不是來這兒試馬,而是單純來這兒跑馬,所以范曦是受他牽連。
一如當初,誓血盟要傷的人是他,可是他代祖父悄悄去皇家別苑見皇上,而假冒他待在書房的祖父因此受罪,雖未奪其性命卻傷得極重,足以動搖西北軍心,不得已之下他們也只能推說祖父病倒了。
「我早就讓你來馬場查看一下我們的馬匹,可是三催四請你也不來,若不是昨日約了小曦他們,還不知道你何時會來。」一提到范曦,周明安又想到原來的問題,「你究竟何時發現的?」
「發現什麼?」
「你別跟我裝傻,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停下腳步,何雲珞轉身直視周明安,不再閃躲,「你能看出來是『她』,我又如何看不出來?」
周明安覺得很鬱悶。他看出來范曦是姑娘,那是因為更早之前他曾看見林長淵陪一位姑娘去四方書齋,雖然那位姑娘戴著帷帽,無法看清楚她的容貌,但隱隱約約看得出來是個美人兒。
後來在白雲山見到林長淵他們,他覺得范曦的身量、體態很像那位姑娘,因此懷疑很可能是同一人,不過直到景陽接觸林家姑娘,在畫舫上宣稱范曦似曾相識,他才完全確定自個兒的猜測。
「是他,還是她,有這麼重要嗎?」
眼神轉為銳利,周明安霸道的說:「我看上她了,你不會跟我相爭吧。」
「若說,我要呢?」
周明安臉色一變,「你是認真的嗎?」
「再認真不過。」
「若因此跟我反目成仇,也不會改變?」
「你以為我是那種三心二意的人嗎?」
周明安狂傲的抬起下巴,「你認為自個兒是我的對手嗎?」
何雲珞勾唇一笑,「若我不足以當你的對手,這會兒你會繞在我身邊打轉嗎?」
沒錯,雖然論尊貴,他在子謙之上,可是論實力,他遠遠不及子謙。說起來很諷刺,他們一個在南方一個在西北,離皇上都很遠,可是在皇上看來,他確實遠在天邊,而子嫌卻是放在心上。
「你無須浪費唇舌在我身上,取決誰輸誰贏,不在你也不在我,而在於她。」
周明安的臉色變得更陰沉了。他已經感覺到林元曦對子謙的態度不一樣,但可惡的是,他根本沒意識到他們何時變得如此親近。
即使與子謙曾經在靈武山一起遇難,即使小狼老愛糾纏不清,小曦還是恨不得離他們遠遠的,不難看出她不想跟他們任何一個扯上關係。
若非發生昨日的意外,他還不會察覺小曦對他們兩人的態度有了轉變。
「你還是將心思放在馬場,外人可以潛入馬場下藥,這說明馬場的防備太過薄弱了。如今我們看似與南蠻相安無事,可是,你能保證南蠻沒有野心嗎?」
「馬場的事我已經告訴父親了,再也不會發生昨日那種意外。」
「最好如此。」何雲珞轉身再度往前走,周明安快步走到前面擋住,他不發一語的挑了挑眉,無言的詢問他還有何指教。
「我勸你還是對她死心吧,她不是你能招惹的。」周明安不懷好意的一笑,在心裡補上一句——林家根本不會將姑娘嫁給你。
「是嗎?」何雲珞抬起腳步繞過周明安前進。
「你別怪我沒警告你。」周明安隨即轉身離開。
原本遠遠跟在後方的何連走過來,「主子為何跟表少爺鬧開了?」主子一向不喜歡表露自個兒的心思。
頓了一下,何雲珞輕聲道:「有些人不能不爭。」
成日跟著主子,何連多少可以看出主子的心思,不過,一直以為范曦是男兒身,即使主子對范曦的態度曖昧不明,他也相信主子有分寸,可是萬萬沒想到轉眼之間范曦成了姑娘,而主子竟然還為了她跟表少爺結仇。
「我們如今在越州,許多事離不開誠郡王府。」何連道。
「我們的事還是別跟誠郡王府扯上關係。」雖然皇上允他來越州查探誓血盟,但不見得樂於他將誠郡王府扯進來,無論是誠郡王府還是西北軍,他們最好各自為政各自獨立。
這時,何雲珞的腳步再度停下來,目光直直落在一棵槐樹下的泥地上。
何連顯然也看見了,快步走過去彎腰拾起已經壓平的破碎花瓣,呈給走過來的何雲珞,「罌栗花。」
何雲珞點了點頭,「果然如此。」
「在草料中摻入迷藥的是誓血盟?」
「除了誓血盟,應該沒有人更不樂意我找到誓血盟的老窩。」
「看樣子,誓血盟真的在靈武山一帶。」
「很好,相信過不了多久就可以找出來。」雖然相信誓血盟藏在靈武山一帶,但是遲遲找不到,難免會心生動搖會不會誤判了,如今他終於可以確定了,越州這一趟不會白忙一場。
* * *
林元曦懷疑自個兒在作白日夢,為何去祖母那兒交個帕子回來,她房內就出現滿滿一桌的食盒?
眨了眨眼睛,那堆食盒原封不動,她走過去小心翼翼打開最近的一個食盒——山藥糕,再打開一個——百里糕,再打開一個……全是糕點,整個空氣中全是甜得膩死人的味道,害她越聞越想吐,連忙將食盒闔上。
「夏茗,去問問院子的婆子,這到底在搞什麼鬼?」林元曦推了夏茗一把。
「不必問,這些是誠郡王世子送來的。」林長淵從外面走進來。
林元曦一副見鬼似的轉過身看著林長淵,「周恆之是什麼意思?」
林長淵似笑非笑的對著她擠眉弄眼,「他說吃好吃的,可以壓驚。」
「壓驚?」她怎麼覺得自個兒反而受到驚嚇了?她承認自個兒喜歡美食,但是一次給這麼多,他當是在餵豬嗎?
「世子爺顯然是在討你歡心。」
聞言,林元曦不由得皺眉,「你怎麼改口喚世子爺?還有,這是在討我歡心嗎?」
「我突然覺得他不是周恆之,而是世子爺。」林長淵看了滿滿一桌的食盒,這樣的手筆也只有貴氣逼人的世子爺幹得出來,「還有,你不是對吃的最有興趣嗎?世子爺可是將南臨最有名的糕點全給你尋來了。」
林元曦翻了一個白眼,「你認為我一個人可以吃下這麼多糕點嗎?」
周恆之的腦子究竟是怎麼長的?請人家吃糕點也不是這種請法的,還是說,她在他眼中就是一隻胖得只會吃的豬。
「你每一種象徵性的吃一個,剩下的給丫鬟。」
「我只有夏茗一個丫鬟,我們兩個也吃不了那麼多。」
「好吧,剩下的我幫你解決。」
「我知道府裡這麼多人,一個人分一個就可以解決了,可是,你不覺得這位世子的腦子非常人嗎?」林元曦也決定改口喊世子爺,這種財大氣粗的作風真的只有世子爺才幹得出來。
略微一頓,林長淵噗嗤一聲笑出來,「人家討你歡心,你卻嫌人家腦子不正常。」
林元曦又想皺眉了,「他幹麼討我歡心?」
林長淵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在馬場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怎麼還沒有意識到自個兒露餡了?「我覺得腦子非常人的是你。」
「我腦子確實不同於一般人,不過,你能不能說清楚?」
「你真的沒看出來嗎?那位世子爺看上你了,」
林元曦一臉的驚恐,眼睛瞪得比他還大,「那位世子爺有斷袖之癖嗎?」
若非她是姑娘,林長淵肯定會賞她一記栗爆,這丫頭的腦子還真的非常人。
嘆了聲氣,他滿是憐憫的說:「他已經認出你是女兒身了。」
怔愣了下,林元曦半信半疑,「不會吧,我哪兒露了餡?」
林長淵雙手一攤,「我如何知道?不過,他肯定知道你是女兒身。」
林元曦覺得自個兒的腦子有一點混亂,可是很快她就抓到一個問題,「若他知道我是女兒身,何子謙也知道我是女兒身嗎?」
「依我之見,何子謙只怕早就知道了,要不,他為何搶在世子爺之前出手救你?」
林元曦給他一個斜眼,「這是因為他離我最近。」
林長淵仔細回想當時情景,可是,只記得兩個男人同時朝小曦飛奔而去,而張靖安趕著處理那匹最後撞樹倒地的瘋馬,結論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林元曦擺了擺手,不糾纏這個問題了,「你還是趕緊讓我回京吧。」
「以後再也不扮男兒身了?」
「從今以後,我會安安份份當個養在閨閣的姑娘。」她可不想招惹世子爺,還是出自郡王府,真正皇家出品的。
「你若能嫁進郡王府,可是很有面子。」
林元曦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想太多了,還有,我覺得面子這種事不是很要緊,最重要的是日子要過得好。」
沒有人不喜歡富裕,但是若要以孤單來換取富裕,她寧可不要,她無法享受坐在錢堆卻寂寞度日。
「你的腦子真的非常人、非常人!」
林元曦對著夏茗揮揮手,「各挑一個留下來,其他的給二哥哥帶走。」
夏茗動作很快,一會兒就分好了,只留下一個食盆,其它交給守在外面的小武帶回去,可憐的小武簡直成了置物架,還好林長淵這個主子有點良心,分擔了一些。
臨走之前,林長淵誠心提出警告,「雖然你不想招惹誠郡王世子,但是他已經看上你了,你最好有個準備。」
林長淵走後,林元曦隨意拿起一塊糕點,咬了一口就起雞皮疙瘩,趕緊囫圇吞棗的解決掉,喝下一盞茶去掉口中的膩味,然後將食盒推給夏茗,「全部交給你了。」
「姑娘。」夏茗委屈的先看自個兒的肚子,再看她。
林元曦可以理解夏茗被人家當成垃圾筒的心情,可是,這是階級制度的錯,主子沒出息,受苦的當然是丫鬟啊。
「乖,過年的時候,姑娘給你一個大紅包。」拍了拍夏茗的肩膀,林元曦輕飄飄的走進內室,整個人趴在軟榻上。
一想到被一個紈絝子弟盯上,她就覺得渾身不自在。好吧,說他紈絝有失公允,只是老嘻皮笑臉,怎麼看就是個紈絝子弟,難生出心動,若是何子謙,她就會開心一點……
抖了一下,怎麼會想到何子謙?
林元曦連忙坐直身子,拍了拍臉頰,好教自個兒可以清醒一點。
周恆之和何子謙是朋友,她不想跟周恆之扯上關係,就免不了也跟何子謙劃上界線,總之,兩個都斷了往來最好……可不知為何,想到何子謙會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就感覺好像什麼被帶走似的,有一種失落……
真好笑,以後她要嫁人,只能關在內院,他們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
倚在窗邊,林元曦懶洋洋的看著天色漸漸暗沉下來,院子的燈火一一被點亮。
「姑娘……」夏茗急匆匆的跑進來。
「什麼事?」
「你趕緊去祠堂那邊的園子瞧一瞧。」
「瞧什麼?」
「我不知道。」頓了一下,夏茗補上一句,「姑娘最好扮成男兒身。」
林元曦終於有反應了,邊起身下榻邊問:「發生什麼事?」
「剛剛何連來找我,請你天色暗了之後去一趟祠堂邊的園子,若是你不方便出去就想法子爬上圍牆,我問他幹啥,他不說就是不說,只叫我原封不動遞話給你,我就故意說,他不說清楚,我不幫他傳話。可是他很跩,不說就是不說,還警告我若忘了傳話,他晚上會在我房裡放蟲子。我就不相信他敢在我房裡放蟲子,可是後來想想,我覺得應該是……」
夏茗倏然瞪大眼睛,她的話都還沒說完,姑娘怎麼已經換好衣服,拆了頭飾跑出去了?
半晌,夏茗突然反應過來,趕緊提了燈籠追上去。
林元曦來到東邊園子,一會兒轉向梧桐樹,一會兒轉向圍牆。
雖然身著男裝,可是人家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若她就這麼跑出去見他,是不是太過輕浮?更別說還是鑽狗洞出去,不是很沒面子嗎?可是,一個在牆上,一個在牆下,這樣的見面方式不是也很奇怪嗎?所以,這邊,還是那邊呢?
當她還左右搖擺不定時,夏茗已經給她弄來梯子,還拍胸膛保證會扶好梯子,絕對不會教她摔下來。
林元曦怒瞪自作聰明的丫鬟,徹底放棄鑽狗洞的念頭,爬上梯子趴在圍牆上。
此時幽暗的竹林一片明亮,地上點著好多燈籠,她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嘆。
何雲珞從角落走出來,抬頭看著她,眼中儘是溫柔,「對不起,我今日是特地來向你道歉,那日馬場的意外是因我而起。」
林元曦突然覺得心跳好快,「……沒關係,你不是救了我嗎?」
「是,還好我及時救了你,若是恆之出手,我會更懊惱。」
「我相信你。」林元曦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臉紅了,這樣的口氣是不是太親密了?
「我很開心。」
「那個,何大哥……」你已經知道我是女兒身嗎?她問不出口。
「怎麼了?」
「沒事,何大哥趕緊回去,這兒蚊蟲很多。」
何雲珞忍俊不住的笑了,點了點頭,卻道:「你先走,我隨後離開。」
「……好,我走了。」林元曦依依不捨地縮回身子,兩隻腳開始往下退,就在她完全隱沒在牆內時,何雲珞的聲音又響起了——
「你可知道,我很開心,今日又見到你的真面目了。」
林元曦呆住了,突然想起一件事,因為趕著過來這兒,她忘了給皮膚上色,一如那夜他們匆匆來訪……難怪他們對她的性別生出疑心,膚色變來變去,眼睛厲害一點都可以看出有問題。
何子謙是想藉此告訴她,他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嗎?
夏茗輕輕拉一下林元曦,害怕的左右看一眼,「姑娘,我們趕緊回去吧。」
林元曦點了點頭,立即下了梯子,待夏茗收好梯子,兩人趕緊回房。
* * *
對林長淵來說,讓范曦消失是很簡單的事,不過是一句——范曦接到家中來信,匆匆忙忙回京了。
當然,世子爺他們已經知道范曦是女兒身,必然猜到范曦回京是脫身之計,可是,這又如何?除非他們可以逮個正著,否則他們只能接受再也不會見到范曦這件事。
偏偏,他以為很簡單的事,對有些人來說並非這麼一回事,其中反應最激烈的,竟是與范曦沒什麼接觸的景陽郡主。
「他怎麼可以不打一聲招呼就離開?」周景陽激動的道,「我不准他離開,你叫他立刻回來。」
林長淵差一點爆笑出聲,還好他忍住了,要不郡主可能會一拳揮過來。
清了清嗓子,他當自個兒在跟小孩子說話,「他已經回去了,我如何叫他立刻回來?」
「你去追啊。」周景陽一副理直氣壯的道。
「郡主真愛說笑。」
「我是認真的,你即刻出發將他追回來。」
「小曦出來遊歷許久了,家人對她甚為思念。」
「我不管,我就是要他回來。」
林長淵的耐性出現裂痕了,眉頭微皺,態度微微強硬,「我又不是她爹,她要去哪兒那是她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周景陽沒想到他會如此回應,可是又不肯放低姿態,「這是我的命令。」
林長淵也惱了,很帥氣的耍起性子道:「郡主有本事找她命令,別跟我糾纏不清,我愛莫能助。」
周景陽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誰跟你糾纏不清啊。」
「這會兒郡主不是跟我糾纏不清嗎?」
「林長淵!」
「景陽,別鬧了。」周明安終於開口了。
周景陽撒嬌的湊到周明安身邊,「哥,難道你不覺得范曦太過分了嗎?好歹也要當面跟我們道別,一聲不響的就回去了,這根本沒將我們放在眼裡嘛。」
周明安別有用意的看了林長淵一眼,「也許是無奈吧。」他一點也不驚訝,狐狸尾巴藏不住,難道不想個法子脫身嗎?
不過,范曦漏算了一件事,因為朝廷的寶船從海外回來,如今碼頭忙著處理船上的貨物,別說是客船,就是官船也要等上十日才能啟航,范曦此時進京只能走陸路。
周景陽顯然也想到了,「哥,我記得最近官船和客船都不准通行。」
林長淵聞言一僵,這才想起朝廷的寶船回來了。
周明安笑著點了點周景陽的鼻子,反應很快嘛,「難道你想將范曦追回來嗎?」
周景陽笑得無比燦爛,「對啊,我們去追范曦,我們的腳程比范曦還快,追上他絕對沒問題。」
「追上了又如何?家裡來信催她回京,難道她還能跟你回來嗎?」
「我就是要問清楚,他是什麼意思?為何我們剛剛相識,他就急著回京?他對我有意見可以說出來,何必躲我?」周景陽越說越生氣,人人爭相繞著她打轉,這個范曦卻見了她就跑,也太不給面子了吧。
周明安挑起眉,「你確定她是因為你的關係?」
「不是嗎?」
「丫頭,你是不是太自戀了?范曦不過見了你兩次,甚至沒能好好跟你說上一次話,她幹啥躲你?」周明安好笑的搖了搖頭,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頭,「你啊,別胡思亂想,比起你,我們對她來說更可怕。」
林長淵全身寒毛一豎,怎麼世子爺的說法有點可怕?
「你們?」周景陽覺得很困惑。
「總之,你這麼可愛,小曦絕對不會討厭你。」
「我不管啦,我就是要問清楚。」
周明安狀似很無奈的擺了擺手,「好啦,有本事你自個兒去追,我可不管。」
周景陽瞪直雙眼,「哥,你太不夠義氣了。」
「對,我不夠義氣,你找別人。」周明安狀似不經意的看著何雲珞,她不是最崇拜他,為何不去找他呢?
周景陽下意識的看著何雲珞,可是她不敢找他,他只會覺得她任性不懂事,閒著沒事找事幹,所以她接著將目光轉向張啟華。
張啟華故作害怕的往後一縮,「你別看我,我可是奉了師命隨子謙出門遊歷,子謙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幾日不跟著子謙哥哥,你師傅不至於對你興師問罪吧。」
「你能保證子謙這幾日不會出一點點差錯嗎?」
怔愣了下,周景陽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我不在身邊,子謙出了差錯,師傅可是會剝了我的皮。」
張著嘴巴半晌,周景陽晈牙切齒,「我看你自個兒喜歡當子謙哥哥的尾巴吧!」
「我喜歡當子謙的尾巴又如何?這總好過跟你胡鬧。」張啟華不以為然的搖搖頭,「一個姑娘家追著一個男人跑,你覺得這像話嗎?你好歹是個郡主,難道不能有點自尊心嗎?范曦見到你,沒有嚇死也會暈倒。」
「張靖安……」
張啟華連忙捂住耳朵,「你能不能溫柔一點?難道你不怕嫁不出去嗎?」
「你又不是我爹,這事輪不到你來操心。」周景陽不自覺的看了林長淵一眼。
「我沒在操心,你不嫁人,也不是我在養你啊。」
周景陽真恨不得一拳打扁他,可是當著某些人面前她不能不收斂。
沒關係,這個不行,她還有一個可以指望,「林長淵,我們走,你立刻跟我去追范曦回來。」
「郡主,時候不早了,這會兒出發,我們肯定要露宿荒郊野外。再說了,我出遠門要經過祖父同意,祖父這幾日正好去了郢州,三日後才回來。」
林長淵很慶幸周景陽繞了一圈才轉到他這兒,給了他時間琢磨出一個好藉口。
這件事還是得要小曦自個兒解決,所以此時他能做的就是為小曦爭取時間。
「等上三日,我們根本來不及在范曦出了越州之前將他攔下。」
「小曦這個人很懂得享受,她從來不會委屈自個兒,必然一路吃吃喝喝玩回京,半個月之內都還不見得出得了越州,更別說了,她坐馬車,我們騎馬,只要三四日就可以追上她了。」
林長淵絕對不承認自個兒故意低毀林元曦,那丫頭確實不會委屈自己。
抿了抿嘴,周景陽百般不願的道:「好吧,三日後你來誠郡王府找我。」
* * *
聽到景陽郡主要去追她,林元曦真是傻了。
若說這位郡主對她一見傾心,想將她追回來當郡馬,她絕對不相信,郡主看她的目光從來沒有愛慕之情,那郡主的目的何在?
若因為好奇心就追著她上京,這也太誇張了,可是除了好奇心,她實在想不出來郡主在糾纏什麼。
想來想去,掰開來琢磨又琢磨,她覺得有一種可能——郡主是在裝模作樣。
林長淵見林元曦完全沒有反應,心急的道:「你別悶不吭聲,你說如何是好?」
「你要我如何?」
林長淵真想朝她的腦袋瓜砸下去,「你要想法子解決啊。」
解決?林元曦不以為然的道:「她要追,就讓她追啊。」
「是啊,她要追就讓她追,可是此事已經牽扯到我,可不能由著她。」
頓了一下,林元曦調皮的對他擠眉弄眼,「這不是你的好機會嗎?兩人好好培養感情,去一趟京城回來,你們兩個就可以成親了。」
林長淵火大的賞她一記栗爆,「你別鬧了。」
「這個主意明明很不錯……」林元曦急忙往後縮,雙手護著額頭,「你別拿我出氣,你自個兒跳進去跟她攪和,這又不是我的錯。」
「她原是要立刻出城追你,是我拖延三日。」
林元曦唇角抽動了一下,「我還應該感謝你,是嗎?」
「不必了,趕緊想法子。」
嘆了聲氣,林元曦伸手一拉,讓他坐下來,「二哥哥,放輕鬆一點,我覺得這說不定是一齣戲,人家就是挖著坑等你跳進去,而你跳進去了,還自以為聰明多爭取到三日。你相信我,三日後郡主也不會真的拉著你上京城找我,她一個姑娘家獨自跟一個男人出門,誠郡王妃會同意嗎?」
「我被耍了?」
「沒錯。我們先不管誠郡王妃,單論世子爺,若他真的知道我是女兒身,應該猜到我回京只是脫身之計,其實我還在越州,他就不可能讓郡主追我回來。」
細細一想,林長淵搖了搖頭,「我倒覺得世子爺不會阻止郡主,反而藉此將你逼出來,說不定這事還是他搞出來的。」
他是關己則亂,完全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個坑,不過挖坑的人並非郡主,而是世子爺,他們都被利用了,世子爺是要借他們的手逼小曦現出真面目。
聞言,林元曦忍不住皺眉,「你的意思呢?」
「我不可能跟郡主上京追你。」
「這是當然,郡主應該也不會跟你一起上京,無論世子爺在此事上頭扮演什麼角色,誠郡王妃絕對不會容許這種事情。」
「可是,萬一郡主真的要上京找你呢?」林長淵舉起手阻止林元曦提出反駁,接著道:「郡主不是世子爺,郡主說一就是一,她說想當面向你問清楚,這絕對是真心的,說不定她有法子隱瞞誠郡王妃而離開一段時日。」
好吧,雖然與郡主相識的時間很短暫,但她也看得出來都主這個人很真,藏不住心思,都主可如此率性的說要去追她,想必不是多困難的事。
「你索性向世子爺認了你是女兒身吧。」
林元曦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這種被人家逼著認罪的感覺很不好。」
「要不,你想如何?」
林元曦抿了抿嘴,「不知道。」
「就算我陪郡主一路追到京城,到了京城,去了范家,她還是會知道真相,而我知情不報,害她像個傻瓜似的,我肯定死得很慘。」
「若我私底下找郡主攤牌,你覺得如何?」
林長淵翻了一個白眼,「這有差別嗎?還不是被逼著承認你是女兒身。」
「真是討厭。」
林長淵也火了,「我也覺得很討厭。」
雙手撐在桌上支著下巴,林元曦苦惱的道:「這事讓我再想想好了。」
「別想了,你的身分遲早要公諸於世,是不是被人家逼迫又何妨?」
林元撇了撇嘴,「我就是討厭人家拿著刀子架在我脖子上,即使對方沒有殺我的意思,感覺就是差勁透了。」
「我看啊,你就是不喜歡誠郡王世子。」
「我只是不喜歡權貴,至於誠郡王世子這個人,還說不上喜歡或討厭,當然,對於他某些紈絝子弟的作風,我不太欣賞。」
雖然她很清楚這是一個階級制度分明的時代,權力決定說話的大小聲,權力左右了輸贏。
可是,也許是受到歷史的荼毒,有權有勢的人往往死得更快、更慘。既然她不是那種做大事的料,還是離權貴遠一點比較好。
「說實話,誠郡王世子並沒有太多權貴子弟的惡習,看似貪玩,其實很有擔當,清楚自個兒應該做什麼,能做什麼。」
「我知道,誠郡王世子是個聰明人,很懂得製造假象降低別人對他的猜忌。」在她看來周恆之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換言之,是能做大事的人,而這樣的人具備了一種特質野心勃勃,但這是她最反感的一點。
「聰明人不是應該配聰明人嗎?」
「我覺得聰明人還是配笨一點的比較好。」林元曦可不認為自個兒是聰明人,她不過比別人多了一世的經歷,使得平凡的資質因此加分能名列前矛。
當然,她也不笨,至少她清楚這是什麼樣的時代,她一個女子能做什麼、能爭什麼。
「這是為何?」
「聰明人喜歡將別人的心思掰開來琢磨,若是配個聰明人,那日子豈不是累壞了?」雖說男女在一起最好觀念相同,我說什麼你懂,你說什麼我懂,可是蓋同一條被子的人老在猜對方在算計什麼,這不是自找苦吃嗎?
怔了一下,林長淵笑了,「還真有道理。」
林元曦一副很有見識的抬起下巴,「這是當然。」
林長淵輕拍了拍她的頭,總結道:「你還是趕緊拿出個主意,不過,你最好也有個準備,誠郡王世子是一個很固執的人,若他認定你了,絕不會鬆手。」
一頓,林元曦悶悶不樂的道:「你就知道潑我冷水。」
林長淵無奈的雙手一攤,起身走人。
嘆了聲氣,林元曦軟綿綿的往桌上一趴,來到這個時代,她第一次覺得無助,明明一點都不貪心,只求安穩度日,沒想到偏偏惹到一個大咖的……老天爺是不是看她太沒出息了,索性找個小霸王整治她?
從白日到夜晚,林元曦懶洋洋的坐在臥榻上,雙手圈著屈起的雙膝,側著臉枕在雙膝之上,目光落在窗外的院子。
「姑娘,我去廚房給你要碗清湯麵好嗎?一日了,你多少吃點東西。」夏茗真是越看越擔心。
林元曦緩緩的搖頭,伸直雙手整個人往後一躺。
「姑娘,你別這樣,沒餓壞肚子也會悶出病來。」
「病了也好,我就沒力氣傷神煩惱了。」
頓了一下,夏茗吶吶的道:「可是,問題還是沒解決啊。」
林元曦很哀怨的瞥了夏茗一眼,難道她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這會兒夏茗停頓了更久,因為視線掃到一個突然冒出來的身影,一開始以為自個兒看錯了,可是眨了眨眼睛,沒看錯,不由得張開嘴巴,不過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最後只能伸手扯著林元曦。
「幹啥?」
「那個……姑娘……窗邊……」夏茗的手越扯越大力。
「你怎麼了?見鬼了嗎?」林元曦好笑的轉頭看著窗邊,下一刻,她彷彿被電到似的跳起來,撲到窗邊歡喜的道:「小狼,你怎麼來了?」
小狼鑽進她的懷裡,撒嬌的這兒蹭蹭那兒蹭蹭,還賣萌的對她搖尾巴。
「姑娘,我沒見過這樣的狐狸。」夏茗還記得上一次它在此過夜,隔日送它離開時,它不准她抱,還大搖大擺在她前面帶路,當時她在心裡嘲笑它,不相信它可以走出林家莊,沒想到它可厲害了,只是走的路線與她平日不同。
林元曦斜睨了一眼,「除了小狼,你根本沒見過狐狸。」
夏茗頓時啞口無言。
林元曦寵愛的摸著小狼的耳朵,「小狼今日怎麼來我這兒?」
小狼叫了一聲,撲到窗邊,兩隻腳扒啊扒,顯然叫她跟它走。
見狀,林元曦頓時明白過來的兩眼一亮,「他來了嗎?」
小狼接著跳上窗子,林元曦趕緊下榻套上鞋子,邊往外走邊吩咐夏茗,「你去拿燈籠跟上來。」
「姑娘,這樣好嗎?」夏茗越說越小聲,看著早就竄出房間的林元曦,還是趕緊提燈籠跟上去。
有過一次經驗,林元曦已經知道上哪兒找梯子爬牆,而小狼很乖巧的坐在牆上等她,待夏茗追過來時,林元曦正好已經趴到牆頭。
看著何雲珞,林元曦笑得整個人好似沾了蜜,而何雲珞看著她,不禁痴了,雖然早見過她的真面目,可是女裝扮相的她格外嬌嫩,襯得她更顯白晳透紅。
「何大哥今日怎麼過來了?」
「我猜你今日不好過。」何雲珞原本昨夜就要過來,可是周明安盯得太緊了,一直拖至今日他才找到機會脫身。
經過他這麼一提醒,林元曦方才想到自個兒忘了「變身」,換言之,這會兒她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反正他已經知道她是女兒身,也不必遮掩,不過,她沒想到他們會在這種情況下攤牌。
「郡主為何非要跟我過不去?」她總覺得應該先弄清楚郡主的心思,再來決定如何解決這件事。
撇開身分,她會喜歡郡主這個人,如同二哥哥所言,郡主是個真性情的人,而她不願意傷害這樣的人。
「郡主也許是想證明你是女兒身吧。」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睛,「郡主如何得知我是女兒身?」
「郡主可能想起你就是誠郡王府賞花會上的林家姑娘,不過,若不是從世子爺那兒聽到什麼,她也不見得非要弄個明白。」
他一眼就看出恆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景陽是一個無法忍受遭人欺騙的人,因為馬場的意外,她察覺到他們對范曦態度有異,再想到范曦像個娘兒們似的,便想到她何以覺得范曦似曾相識。
景陽可能找恆之求證,恆之便藉此挑唆景陽,景陽才會因為范曦落跑,鬧著要將人追回來。
林元曦覺得腦子混亂,細細梳理一番,終於抓到頭緒了,「何大哥是因為那盆姚黃起疑心的嗎?」
「我的疑心確實因姚黃而起,至於恆之,只怕更早就懷疑你是女兒身,不過我並不清楚從何而起。」
林元曦有一個大膽的猜鍘,「說不定從一開始就懷疑了。」
略微一想,何雲珞同意的點點頭。恆之從一開始就盯著范曦不放,應該就是這個原因,不過最初很可能是好玩,後來才漸漸上心。
其實,他也相差無幾,一開始冷眼旁觀,漸漸的卻上了心,然後就讓她落在心上了。
「二哥哥說郡主的事是世子爺在後面搞鬼,沒想到還真是如此。」林元曦鬱悶的嘟著嘴,這個誠郡王世子真的很討厭!
「仁暄是個明白人。」
「何大哥認為我應該如何?」
「遲早要說,不如直接找郡主說清楚。」
「我不喜歡被人家算計。」頓了一下,林元曦的語氣帶了那麼一點點撒嬌,「何大哥是不是覺得我太計較了?」
「沒有人喜歡被算計,不過,他只是想證明你是女兒身,與我的心思無異。」這件事他不能不幫恆之說話,因為他也有私心。
怔愣了下,林元曦仔細想想,何子謙甚至比周恆之狡猾,他沒教她有一點點心理準備就攤牌了……
她的心是不是太偏了?這也是沒法子,她不喜歡權貴,尤其皇家出品的,她對何子謙的包容自然高過周恆之……沒錯,就是這個樣子,若周恆之沒有那樣的身分,她會以同等態度看待。
「何大哥是要我不跟世子爺計直接找郡主說清楚嗎?」
何雲珞反過來問她,「即便不必說出真相也能阻止郡主,只是你能保證往後不會在南臨見到郡主嗎?」
林元曦無法回答。
「此次不成,恆之還會另謀他策,總之,他就是要你親口承認自個兒是女兒身。」
林元曦緊抿著嘴,沒錯,周恆之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不但難纏而且固執,此次不成,肯定還會有下一次算計,他會搞得她舉手投降。
「好吧,我去見郡主說清楚,不過,我如何避開世子爺見到郡主?」她就是彆扭,非要周恆之經他人之口得知她確是女兒身。而她有預感,無論交由二哥哥安排或者索性讓郡主出京追人,她再半路攔截,她都會遇見周恆之,這種被人家步步進逼的感覺真是差勁透了。
何雲珞歡喜地揚起燦爛的笑容,真喜歡她對恆之的「堅持」,「郡主與仁暄有三日之約,你叫仁暄避著郡主,郡主自然會找上門,到時候你就可以在避開恆之的情況下見到郡主了。」
林元曦差一點看痴了,這人的笑容竟是如此光彩奪目。
「你要提醒仁暄,這幾日別出門,還有,無論誰找上門全都避開。」
回過神來,林元曦明白的點點頭,「知道了。」
何雲珞喚了一聲小狼,小狼撒嬌的用鼻子蹭了跑林元曦,林元曦摸了摸它的耳朵,它才跳下圍牆回到主人身邊。
「夜深了,進去了,別擔心,凡事有我。」
林元曦甜甜一笑,點了點頭,深深看他一眼,方才下了樓梯回到地面上。
「夏茗,肚子餓了,給我一碗清湯麵吧。」林元曦輕按的搬好梯子,回房。
何公子真是了不起啊!呆愣了許久,夏茗才回過神提起腳步跟上去。
* * *
回到誠郡王府,進了瀟香院,見到周明安已在院子的槐樹下等候多時,何雲珞一點也不驚訝。
「你去哪兒?」周明安根本是在興師問罪。
何雲珞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就是祖父,也不會過問我的行蹤。」
周明安很清楚不會得到滿意的答覆,索性直接表明立場,「我可要警告你,別壞了我的事。」
何雲珞微微挑起眉,「我壞了你的事又如何?」
目光一沉,周明安陰惻惻的道:「你打定主意為了一個女人跟我結仇嗎?」
「這句話應該是我送給你的。」何雲珞比周明安看得明白,林家是真正有心站上朝堂的書香世家,所以,林家兒郎可以娶個看似尊貴卻無實權的郡主,但林家女兒不能嫁入容易參和奪嫡之爭的郡王府,除非皇上賜婚,可是皇上最不樂意的就是將文人的勢力拉到誠郡王府的船上。
「我先看上她的。」
「我記得我們同時結識她。」
「不過,是我先看上她。」
何雲珞太了解周明安了,性子霸道,認定的事從不容許別人反駁,他何必在這種說不清楚的事情上頭糾纏不請?「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她看上你了嗎?」
周明安驕傲的揚起下巴,「我想要的,我就一定會得到。」
何雲珞輕聲笑了,「恆之,你該長大了,誠郡王都知道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認為自個兒比你父親還了不起嗎?」
誠郡王走過殘酷的奪嫡之爭,深知太過優秀未必是好,因此有意無意放縱恆之成為紈絝子弟,成為皇上看不上眼的世子,不過,恆之顯然不懂父親的心情,高貴血統養出他的驕傲和野心,他根本忘了「分寸」這兩個字,若他不好好自我控制,皇上遲早會惦記著他。
周明安恨恨的瞪著他,「不過是一個女人,難道我要不起嗎?」
「相信我,我會讓你要不起。」
「你……」
何雲珞的態度轉為強硬,「夜深了,我要安置了,你呢,回去冷靜下來想想我說的話,或者,你該問問誠郡王的意思。」
周明安惱怒的哼了一聲,轉身離開。
目送周明安出了滿瀟香院,何雲珞並不急著回房,而是享受眼前這分美好,傾聽潺潺水聲,不時有蛙鳴相應,聽似吵鬧,卻更襯托此地的清靜悠閒。
姨母知道他喜歡清幽,刻意給他安排這個院子,而他也確實喜歡住在這兒,可惜,這份寧靜美好沒了,接下來恆之的人必會時時守在外面。
何雲珞回頭看了欲言又止的何連一眼,「有話直說。」
終於可以說了,何連趕緊說出自個兒的想法,「想要在靈武山找到誓血盟,最好還是暗中藉助誠郡王府,主子不應該在此時跟誠郡王世子鬧翻。」
他何嘗不知道此時跟恆之鬧翻不好,可他就是不願意在范曦的事上示弱,總覺得一旦示弱了就必須拱手相讓。
理論上,他對恆之所說的每一句都是對的,然而,他畢竟不能久待越州,在時間上他很吃虧,而他又有要事在身,若是恆之在他無暇他顧的時候使出什麼卑鄙的手段逼迫范曦,他不想認輸也不行。
「已經確定誓血盟就在靈武山,我遲早會找出來。」誠郡王府是越州的地頭蛇,請誠郡王府幫忙當然更省事,可是相對的動靜也會更大。
他先是遭到暗殺,又發生馬場一事,他已經可以確定一事——對方在誠郡王府有人,可以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換言之,唯有搬離誠郡王府,他們不好掌握他的行動,他反而能夠毫無阻攔的找出誓血盟的老窩。
「孟老已經來了消息,國公爺的身子沒什麼大礙了,應該會趕在大雪封山之前回西北,若是可以,希望主子能陪國公爺回西北。」
「我知道了,我會儘快找到誓血盟的老窩。」頓了一下,何雲珞囑咐道:「你叫何曜安排人盯著周成。」
何連覺得很困惑,「盯著周成?」
「想知道恆之在做什麼,只要掌握周成的一舉一動。」恆之霸道慣了,若知道范曦對他的想法,很可能直接卑鄙的設計她。
何連明白了,「世子爺不至於亂來吧。」
「為了證明他更勝於我,他恐怕會不管不顧,還是先做好防備。」姨母心疼他年幼喪父,格外寵他,而景陽又崇拜他,甚至覺得他更像哥哥,這難免教恆之心有怨言,認為他搶走了母親和妹妹。
「是。」
「還有,叫何曜請常掌櫃租賃一間院子,不必大,重要的是不醒目,不易教人發現。」
「主子要搬出郡王府?」
「誓血盟知道我的一舉一動,我卻不清楚他們身在何處,基於公平,我們換個地方,教他們也不清楚我們身在何處,我倒要看看誰先找到誰。」
「主子認為誠郡王府裡的眼線是誓血盟安排的?」
何雲珞點了點頭,「在花市遭到暗殺,對方好似要置我於死,因此我排除誓血盟,畢竟誓血盟不敢取我的命,可是馬場事件指向誓血盟,再回想花市的暗殺,我能帶著范曦逃過一劫真是因為何曜的人馬來得及時嗎?不,他們不能殺我,只能製造假象,同時藉此掩飾此事與誓血盟有關。」
「因為馬場事件就認定攔阻主子的是誓血盟,會不會過於武斷?」
「能夠在誠郡王府安排眼線而不被誠郡王察覺,絕對是此地的勢力。」
誠郡王厲害之處不全在於得到皇上信任,更重要的是牢牢掌控越州,遠在京中的權貴想與這地的官商勾結,不可能不驚動誠郡王。
至於他能夠在越州建立人脈,一來,他的目的是掌握南蠻動靜,誠郡王有所察覺也會不動聲色;二來,這跟他經營馬場、車馬行有關,而這些又有皇上在背後支持。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我一直盯著靈武山,也難怪誓血盟會著急。」
「最近主子當心一點,免得他們心急痛下殺手。」
「你不必擔心,何曜已經加派人手暗中保護。」
「時辰不早了,我給主子準備熱水,主子泡個澡趕緊安置。」
何雲珞抬頭看了槐樹上頭一眼,「小狼,玩了一日,你也該洗澡了。」
過了一會兒,小狼才百般不願的探出頭,它覺得自個兒還沒玩夠,還不想洗澡,可是主子說一就不會是二,半晌,它跳下槐樹,跟著主子去洗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1:31 PM 編輯
【第五章】 坦白女兒身
三日不讀書,林長淵覺得沒什麼大不了,可是三日不出門,這是要悶死他了。
不過,比起被郡主強行押上京,他寧可忍著不出門,問題是日子總要有個盡頭,如此不知何年何月何日的等下去,他還不如將某人出賣了。
「二哥哥,你能不能專心下棋?」林元曦最討厭對手不專心下棋,這根本是浪費她的時間。
林長淵瞪著林元曦,「這種日子究竟何時結束?」
林元曦覺得這個問題很好笑,她又不是郡主,可是她也不笨,傻乎乎的對著瀕臨抓狂的人說風涼話,這不是找死嗎?「我哪知道郡主如此能忍?我還以為她連一日都等不下去,沒想到竟然撐過兩日了。」
「若她一直不來,我不就一直悶在這兒嗎?」
「你玩得差不多了,該讀書了。」
「我不缺讀書,缺的是閱歷。」
「好好好,你讀書很厲害,要不,你索性跟郡主去京城尋范曦好了。」
林長淵氣咬咬的指著她的鼻子,可是來不及開罵就聽見小武的聲音遠遠傳來。
「郡主,我家公子真的不在。」
「你總是寸步不離的跟著你家公子,你在,你家公子豈會不在?」
林元曦調皮的對著林長淵擠眉弄眼,郡主很注意你哦。
雖然如此,林長淵可沒閒功夫跟她「廢話」,無聲的示意他要先開溜,隨即爬上涼亭旁邊的梧桐樹,從那兒翻牆離開。
這時,景陽郡主的聲音更近了,「你走快點,你家公子的院子究竟在哪兒?」
「已經到了,不過奴才就不陪郡主進去了,公子看到奴才帶郡主來這兒,不賞奴才二十棍,也會罰奴才一日不準用膳,奴才最怕餓了。」
林元曦微微挑起眉,小武這小子可真會裝模作樣。
「去去去,本郡主自個兒進去。」
終於來了!林元曦深呼吸了一口氣,拿起一顆黑子在棋盤上落下。
周景陽進了院子,先聞到茶香,順著茶香,自然就看到涼亭裡的林元曦。
「喂,你知道林長淵在哪兒……」一看到轉頭對她展顏而笑的女子,周景陽一時傻了,這個姑娘真是靈動嬌美……等一下,她倏然瞪大眼睛,看仔細一點,「你是……范曦嗎?」
「是,嚇到郡主,民女在此給郡主賠個不是。」林元曦起身上前行禮。
半晌,周景陽有一點不敢相信,又像是果然如此的道:「你真的是女的?」
「郡主要摸摸看嗎?」林元曦很大方的伸出手。
見狀,周景陽嚇了一跳,可是又覺得自個兒的表現太蠢了,不客氣的摸了一把,這等細緻的肌膚絕對是個姑娘。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欺騙郡主。」林元曦再一次拱手行禮。
周景陽不悅的輕哼了一聲,「你何止欺騙我。」
「是,我還欺騙很多人,可是,郡主知道當時的情況嗎?」
「什麼情況?」
「這還不是因為郡主……」林元曦不顧情義的將林長淵出賣了,當初在白雲山沒有偷窺到美若天仙的郡主,卻遇到另外幾個不是偷窺的偷窺者,誤會就這樣造成了,這真的不是她的錯。
周景陽微微皺眉,「真沒想到林長淵竟是這樣的人,不過,不是偷窺的偷窺者,這是何意?」
她可以出賣二哥哥,但可不希望郡主對二哥哥有所誤會,「二哥哥不是登徒子,二哥哥可能很久以前就認識郡主了,至於不是偷窺的偷窺者,這是因為周恆之不承認自個兒是偷窺者,可是他們躲在那兒,在我看起來就是在偷窺,郡主不覺得嗎?」
頓了一下,周景陽難得為自個兒的哥哥說話,「哥哥絕不是這種人,更別說子謙哥哥也在,子謙哥哥可是大英雄呢,最見不得這種下流的事。」
「郡主誤會了,我從不認為偷窺下流,想偷看心儀之人一眼本是人之常情。」
怔愣了下,周景陽歡喜的唇角上揚,「你真的如此認為嗎?」
「是啊,郡主不會想偷看心儀之人嗎?」她一定要扳正二哥哥登徒子的形象。
「我還沒遇到真正心儀之人……」周景陽彷彿想到什麼似的停頓了一下,才難為情的接著道:「好吧,聽人提起某家公子俊美非凡,我也會想偏看一眼,不過至今沒有一個勝過哥哥。」
周恆之的皮囊確實很正,可惜粉味太重了,缺少男子該有的陽剛之氣,在她看來,還是何子謙更有魅力一點……糟了,她怎麼動不動就想到何子謙?她是不是對他起了歪心思?
林元曦心裡怔愣。
「我哥可是越州第一美男子。」周景陽驕傲的道。
「周恆之確實俊美非凡。」
兩眼一亮,周景陽迫不及待的問:「你喜歡我哥哥嗎?」
林元曦驚嚇的往後一跳,「郡主真愛說笑,我如何敢對世子爺生出非份之想?」
「不是不是,難道你不喜歡我哥哥嗎?」
略一思忖,林元曦婉轉的道:「我不是很了解他,說不上喜歡或不喜歡。」
周景陽越看林元曦越覺得稀奇,「姑娘家見到我哥哥都會喜歡。」
「因為容貌而喜歡一個人,那不是真正的喜歡。歲月無情,容顏會老,曾經喜歡的模樣不再是初相見的那一個,可是,越來越多你難以忍受的嗜好、堅持、習慣、想法變得清晰鮮明,然後,你連看著都覺得厭煩,為何你喜歡的那一個變了?有誰不會改變,不過是你不曾真正喜歡,不曾從心底接納他不美好的一部分。」
周景陽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言論,細細品味後覺得越來越有意思,再想想娘親也說過相似的話語,希望她能找個懂她、理解她的夫君。
林元曦知道自個兒的言詞跟這個時代格格不入,若是嚇壞郡主就不妙了,連忙道:「這些都是我看著別人琢磨出來的,郡主隨便聽聽。」
可是,周景陽向林元曦伸出手,「握個手,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
林元曦傻乎乎的反應不過來。
「我是真心的,我覺得你這個人很有意思,我想交你這個朋友。」
其實,林元曦一直覺得這位郡主很可愛,既然人家真心想跟她當朋友,她當然不會拒絕,於是伸手回握,「我在林家排行第三,家人喊我小曦。」
根據她的認知,古代女子不出仕,又因禮教限制較少出席社交場合,因此甚少使用大名,而親人也只稱呼小名或排行,外人則稱某小姐、某姑娘、其氏等。
「好,私下你喚我景陽。」
林元曦笑著點點頭,邀請周景陽坐下來品嚐她沏的茶,周景陽一看到石桌上的棋盤,吵著要跟她下棋,兩人隨後就上棋盤切磋琢磨,同時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天南地北的閒聊起來。
* * *
周景陽已經許久沒這麼開心了,交了一個可以懂她的朋友,以後她就不會老覺得自個兒很孤單,沒有人能夠陪她說話了。
一開心,周景陽逢人就笑,走起路來輕飄飄的好像要飛起來似的,以至於進了英芳閣也沒留意到某個翹首期盼的身影。
「周景陽!」周明安氣衝衝的衝到她面前,「你去哪兒?」
猛然停下腳步,周景陽眨了眨眼睛,接著左右看一圈,她並未走錯地方,這兒是她的英芳閣啊。
「你怎麼在這兒?」哥哥已經許久不來這兒了,倒不是男女有別,男子還是少往後院跑之類的,而是哥哥生得太俊美了,丫鬟們見了就會狀況百出,無非是想吸引他的注意力,他煩不勝煩,索性再也不踏入這兒一步。
周明安直接略過她的問題,「我等你一個時辰了,你去哪兒?」
「我去了林家莊啊。」
果然,一日不提醒,這個丫頭就沒了記性!
周明安真恨不得敲她的腦袋瓜,「我不是叫你別急嗎?我一定會逮住林長淵,將他帶到你面前。」
周景陽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證實范曦是女兒身,或是我們一起證實范曦是女兒身,這兩者有何差別?總之,她是女兒身。」
「我就是想親口聽她承認自個兒是女兒身。」
周景陽懶得理他,繼續邁開腳步往屋內走,周明安緊跟在後。
「今日你為何突然跑去林家莊?」
「我喜歡速戰速決,五日了,這已經超過我的耐性了。」
說白了,周明安實在高估周景陽的耐性,可是,他顯然仍覺得其中有詐,「是不是子謙跟你說了什麼?」
再度停下腳步,周景陽轉過頭對他挑起眉,「這與表哥有何關係?」
「若非子謙在你面前搧風點火,你應該不會急著今日趕去林家莊吧。」他已經認定子謙在背後搞鬼。
他太粗心了,萬萬沒想到敵人就在自個兒的身邊。
周景陽不以為然的斜睨他,不客氣的冷哼一聲,「子謙哥哥才不像你這麼小人。難道你以為我一點腦子都沒有,不知道你在算計我嗎?既然認定范曦是林家姑娘,直接找她問就好了,幹啥拐彎抹角透過我逼出她的真面目?你這種行為真的很令人不齒。」
她喜歡直來直往,但不代表她不會動腦子,她可是有一個聰明睿智的娘親,耳濡目染下她豈會不懂人情世故?只是她身分尊貴,周遭的人爭相讓著她,養成她隨心所欲的性子。
周明安頓時舌頭打結了,好吧,他承認自個兒彆扭,可是,既然她隱瞞在先,理當由她自個兒坦白身分,這有何不對?
周景陽覺得很不屑,「哥哥喜歡人家就坦率一點,遮遮掩掩的太不可愛了,我若是小曦,絕對不會喜歡你。」
周明安的臉立刻拉得又長又臭,「你是不是我妹妹?」
「我不過是實話實說。」
「你的心就是偏的。」
周景陽搖了搖頭,覺得他根本沒搞清楚狀況,「小曦是一個很有主見的姑娘,只要她對你無意,我的心就是偏在你身上,你也沒戲可唱。」
「她跟你說了什麼?」周明安緊張的問。
周景陽忍不住翻白眼,「你想太多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解釋清楚錯誤從何而起,我接受了,兩人越聊越起勁,成了可以促膝長談的好朋友。」
聞言,周明安一臉算計的勾唇一笑,「我要見她,你來安排。」
周景陽戒備的往後一退,「又來了,你又想幹這種遮遮掩掩的事。」
周明安理直氣壯的反問:「難道我還能直接找上門嗎?」
「你可以叫林長淵傳話啊。」
「你認為她會來見我嗎?」
想了想,周景陽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雖然小曦不曾在她面前提及哥哥他們,但是非等她找上門,小曦才願意坦承女兒身,可見她對哥哥沒有女兒家的心思,又如何願意冒險私會哥哥。
「你應該看得出來,她不願跟我們扯上關係,要不,何必借回京之名脫身?」
「她不想跟哥哥扯上關係,哥哥就離她遠一點啊。」
厲眼一暗,周明守不悅的說:「我不會退讓。」
怔愣了下,周景陽終於搞清楚狀況了,「怪不得你以為子謙哥哥在我面前搧風點火,原來子謙哥哥對小曦的心思與你相同。」
雖然早在馬場,她就看出子謙哥哥對小曦格外溫柔,可是當時小曦受了驚嚇,子謙哥哥的態度也算合乎常理,卻忘了子謙哥哥對於不在意的人,連一眼都吝於施捨。
「你是我妹妹,你應該站在我這一邊。」
歪著腦袋瓜想了想,周景陽做了一個鬼臉,「你們兩個我都不滿意。」
「你別鬧了。」
「我又不是小曦,我不會站在任何人那一邊。」若是小曦成為她的嫂子,她當然很開心,可是朋友要講義氣,小曦喜歡誰,她就站在誰那一邊。
「你用不著站在我這一邊,你只要讓我見到她。」這丫頭從小就愛跟他鬧不合,對他而言,她不偏心子謙就夠了。
周景陽癟嘴瞪著他,這有差嗎?
「別忘了,平日你從我這兒得到的好處可不少,你不會想跟我翻臉的。」
這是威脅!周景陽恨恨的咬牙切齒。
「這事就交給你了,三日,我就要得到消息,還有,可別自作聰明跑去告狀,這次不成,還會有下一次。」周明安驕傲的轉身離開。
周景陽最痛恨這種被人家掐著脖子的感覺,忍不住氣呼呼的跳腳,「周恆之,你別得意了,這筆帳我遲早會向你討回來!」
* * *
雖然很喜歡郡主這位朋友,但是她真的不想跟權貴往來密切,因此一接到周景陽下的帖子,林元曦又開始愁了,去?還是不去?
心煩,她就想到何子謙,不知不覺就走到東邊的園子,沒想到看見圍牆外面隱隱透著亮光,然後,她就聽見何雲珞的聲音傳過來。
「小狼,別玩了。」何雲珞無奈地看著繞著燈籠打轉的小狼。
小狼彷彿沒聽見似的,依然調皮的繞著燈籠打轉,然後來一個漂亮的跳躍,轉頭尋求主子的讚賞,何雲珞只是對它抬了抬下巴,示意它趕緊幹正事。
突然,它好似察覺到什麼,抬頭迅猛一跳,躍上圍牆,可是下一刻它又變成了乖巧的小寵物,對著圍牆另一邊下方的林元曦叫了一聲,還賣萌搖尾巴。
林元曦見狀忍俊不住的笑了,趕緊讓夏茗拿梯子過來,爬上梯子,她先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再轉向牆下的人,突然覺得煩惱解決了一半,「何大哥怎麼知道我正在發愁?」
何雲珞對她溫柔的一笑,「我們心有靈犀。」
林元曦害羞的臉紅了。她想原因絕非如此,可是,還是有一種甜甜的感覺。
「何大哥知道我為何而愁嗎?」
「郡主在一品樓宴請你,你不知該去還是不該去。」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睛,「何大哥真是太神了!」
「我的人無意間聽見郡主抱怨。」這事說起來真是巧合,他在一品樓見到景陽,上前隨口招呼,景陽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他生出疑心便讓何曜暗中打聽,何曜索性躲在房頂上偷聽,聽見景陽抱怨遭到恆之威脅的事。
所以,這事還真是景陽抱怨中流露出來的,連她自個兒都沒察覺。
「抱怨什麼?」
「不重要,不過,你為何猶豫不決?」來此之前他其實很苦惱,心想,能得郡主如此看重,一般姑娘都會欣然赴約,若他阻止,她會如何想他?
當然,他可以挑明景陽不過是代人出面,可景陽終究是無辜的,他不願意她誤解景陽。
再者,以恆之的性子,此次不成還會有下一次,直到達到目的,因此他也不知道阻止她赴約是否為上上之策。所以,他必須知道她對誠郡王府的態度。
頓了一下,林元曦含蓄的道:「郡主身分尊貴,我怕自個兒禮數不足得罪她,還不如君子之交淡如水,見面還有三分情。」
「郡主自個兒都不懂禮數了,不會在這上頭為難你,你大可不必為了這點小事與她劃清界線。」
林元曦又是一頓,好一會兒才再吐出一句,「郡主出身權貴,還姓周。」
何雲珞很驚訝,誰都想結交權貴,尤其結交皇家人,「這是為何?」
「權貴之家關係複雜,尤其皇家之人專愛做一些隱密之事,是非太多了。」
這會兒不是驚訝,而是驚喜,何雲珞很意外她一個閨閣姑娘竟有如此見識。歷代凡有謀逆之事,皇家之人皆難以置身事外,多為主謀,但也有的是情勢使然。
「權貴之家的結盟禍不及內宅女子的往來,你倒不必過於小心翼翼,不過,郡主畢竟是恆之的妹妹,與她往來過密,勢必難以避開恆之。」
「何大哥對此事有何看法?」
「若是你不能不赴約,就扮成男兒身,帶上仁暄。」
略微一想,林元曦就明白了,眉頭不由得一皺,「郡主是替世子爺邀約嗎?」
即便如此,何雲珞還是想為周景陽說話,於是避重就輕的道:「郡主為人正直,既然是她邀約,她絕不會置身事外。」
「即便一國之君,也有身不由己之時。」雖然與郡主相識時間不長,但她看得出來郡主是個重義氣、有擔當的好姑娘,可惜也有身不由己時,要不,郡主也不會代周恆之出面邀約。
「是啊,任何人都免不了有身不由己之時,不過,恆之不敢真的得罪郡主,惹火郡主,以郡主的性子肯定鬧翻天,這一點他不能不顧忌。」何雲珞相信周明安的性子再霸道還是知道分寸,不會太亂來了。
略一思忖,林元曦做出決定,「我明白了,這次我會去赴約,有些話我以為當面說清楚比較好。」她歡迎郡主有空來林家莊坐一坐,但是林家莊之外的地方,能免就免了。
「恆之是個驕傲的人,不過,心胸倒也寬闊,不會記仇。」
他是在告訴她,如何與周恆之周旋嗎?「多謝何大哥,我記住了」
「你相信我嗎?」
「相信。」
何雲珞唇角上揚,「我向你保證,我會想法子為你解圍。」
聞言,林元曦甜甜的一笑,可是她又想到一個問題,不免生出擔憂,「何大哥會不會因為我的關係得罪周恆之?」
「你認為我會害怕得罪他嗎?」
「不怕,但也沒必要。」他在她眼中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在他身邊,她總是格外的安心,相信無論遇到多大的難處,他都會不怯戰,往前面一站,不過,他是個聰明人,知道以智謀勝方為上策。
何雲珞點了點頭,「莽夫之舉固然省事,但要保證你的本事永遠在對手之上,不過,人的本事有時一夕之間風雲變色,還不如鬥智。」
「我明白。」
「你相信我,我會安排妥當。」
「是,有勞何大哥了。」
何雲珞喚了一聲小狼,可是小狼顯然不想離開,可憐兮兮的瞅著林元曦,教她看了心軟得一塌糊塗。
「何大哥,今夜可以讓它留在這兒嗎?」
小狼撒嬌的湊到林元曦腿邊蹭了蹭,然後邀功的回頭瞥了何雲珞一眼。
別人看不明白小狼的意思,何雲珞可是很清楚,它在告訴他,它留在這兒是為了幫他守住心儀的女子,絕對不是因為討厭誠郡王府,那個地方真不好玩,到處都是侍衛,連溜進廚房找東西吃都不方便。
何雲珞又氣又好笑,深覺過意不去,只好道:「小狼真的很喜歡你。」
「我也很喜歡它。」林元曦摸了摸小狼的耳朵。
見了,何雲珞忍不住好奇的道:「我瞧你總是摸小狼的耳朵。」初次在白雲山相遇,她摸小狼的耳朵,他以為是巧合,可是幾次下來,他發現她真的不同於一般人,每個有意親近小狼的人都會想摸它的頭。
剛剛去西北時,他對四周的環境充滿不安,祖父便尋了小狼給他作伴,夜裡,他喜歡摸著小狼的耳朵睡覺,久了,成了他和小狼之間親密的言語,他想,這也是小狼如此喜歡她的原因之一,在她身上可以找到那分熟悉又親密的感覺。
「……可能是小時候夜裡睡覺,娘親總會摸著我的耳朵唱搖籃曲。」林元曦隨即又伸手摸小狼的耳朵,小狼一副很享受的瞇一下眼睛,原來在不知不覺當中她竟然下意識的將小狼當成了奶茶。
「原來如此。」
「小狼是不是特別喜歡人家摸耳朵?」
「倒也不是,因人而異,不過小狼確實因此更喜歡與你親近。」何雲珞很無奈的看了小狼一眼,「今晚小狼就交給你了,何連明日一早過來接它。」
「是,我們進去了,何大哥晚安。」林元曦依依不捨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下了樓梯,而小狼一轉眼己經跳到她前方,守在園子的出口等她。
看見小狼,夏茗已經懶得說話了,有時候她有一種錯覺,這個小傢伙簡直將姑娘當成了娘親,而姑娘也將它當成了兒子……實在亂七八糟!
* * *
一品樓的包廂,周景陽無視於某人陰鬱的目光,優雅的喝著茶,半晌,她承認自個兒的耐性玩不如對面的人,投降的放下茶蓋道:「哥哥何必為難我?宴請小曦的人是我,若我不在此像話嗎?」
「好,我容你在這兒待上一盞茶。」
「我若不在這兒等小曦出現,以後小曦將我列為拒絕往來之人,你想借我見小曦的機會就沒了,難道你認為這樣比較好嗎?」
周明安頓時啞口無言。是啊,今日范曦若覺得自個兒被景陽出賣了,以後肯定不收景陽的帖子,他想透過景陽見范曦就不可能了,所以,景陽無論如何必須在此,而他只是作陪。
「哥哥的親事不是自個兒能作主,小曦也不是那種願意委屈自個兒為妾的女子,哥哥何必糾纏不放?」這幾日周景陽一直在琢磨如何說服哥哥別再為難小曦。
憑心而論,小曦很好,可是比起待在郡王府的後院,小曦更適合跟子謙哥哥去寬闊的西北。
「我可以有一個側妃。」基本上,側妃也要經過皇伯父那一關,不過終究不同於正妃,算計自然少了一點。
林家雖為書香世家,在士林之中有一點影響力,但畢竟沒有養出名臣將相,皇伯父沒有理由反對他娶林家女子為世子側妃。
「側妃也是妾。」周景陽不悅的皺眉,沒想到哥哥對小曦竟然抱著這種心態。
「側妃可以上玉牒,不過最重要的是,她會得到我全部的寵愛。」
聞言,周景陽不由得冷笑,「得到你全部的寵愛很了不起嗎?」
周明安覺得她太不識相了,「這是我能給她的全部。」
周景陽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你能給她的全部,就是她要的嗎?」
周明安火大了,「周景陽,你存心找碴嗎?」
「我只是好心提醒哥哥,若你以為如此可以打動小曦,還是別白費力氣了。小曦雖為女子,卻有男子的灑脫、見識,絕不會傻乎乎的只盼著得到一個男人的施捨。」
「女子難道還能像男子一樣在外拋頭露面嗎?」
「在你看來,若非家中沒有男人可以支撐,哪個女人願意在外拋頭露面?可是對小曦來說,女人也該活得像男人一樣恣意瀟灑,若是可以,她才不想守著後院的一畝三分地,成日看著一個男人過日子,真是可悲。」
周明安眉頭緊蹙,「這是她說的嗎?」
「總之,這是小曦的想法。」
「林公子、范公子。」侍衛的聲音從廂房外面傳進來,「……這兩位小哥請留步,主子另外在隔壁的廂房為你們備了一桌。」
周景陽防備的看著周明安,先將伺候的人弄走,接下來是不是要對他們出手?她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到廂房的門打開來,林長淵和林元曦一前一後走進廂房。
見到林元曦扮成男兒身,周明安下意識的看著周景陽,她連忙搖頭否認自個兒告密,這會兒她的驚嚇也不小,小曦如何得知今日應該扮成男兒身?
雖然不清楚怎麼回事,但是此舉不就擺明她知道今日約見的人是他?周明安自然不客氣了,直截了當的說:「仁暄,我想單獨跟小曦說幾句話,可以請你跟景陽去隔壁的廂房嗎?」
林長淵還沒反應,周景陽就跳腳了,「哥,今日我是主人,你是陪客人。」
「我以為小曦已經知道來這兒要見的人是我。」
「我只是覺得男子裝扮出門在外更方便。」林元曦不疾不徐的反駁他。
臉色一沉,周明安索性直接命令,「你們兩個出去。」
「哥……」
「世子爺……」
「我不過是想單獨跟小曦說幾句話,你們有必要如此緊張嗎?」周明安的口氣更為強硬,原本守在外面的侍衛也打開廂房的門走進來,顯然他們兩人不走,他們就會直接攆人。
「既然周大哥有話要說,我聽聽無妨。」林元曦可以不管周景陽,但不能不顧慮林長淵,今日他可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她拐來了,她不能害他得罪周明安。
兩人擔心的看了林元曦一眼,可是情勢逼人,也只能去了隔壁的廂房。
「世子爺想說什麼?」林元曦也不打算跟他客氣。
周明安先給兩人各斟了一盅酒,遞了一盅過去給她,「這是我最愛的桂花醉,我娘親親手釀造的,你嚐嚐看,酒很香很醇,不過你放心,不會醉人。」
林元曦當然不願意喝,可是明著拒絕不妥,只好拿起酒盅放在唇邊沾了一口,再一次催促道:「世子爺有話直說。」
周明安拿起自己的酒盅一口見底,「我還是喜歡你喊周大哥。」
他喜歡是他的事,與她何干?林元曦當然不能實話實說,依然堅持道:「世子爺若是不想說了,我就告辭了。」
「你不認為自個兒應該先解釋清楚嗎?」周明安的口氣像個鬧彆扭的孩子。
「世子爺不是都知道了嗎?」
「我知道了,難道你就不必說清楚嗎?」
「世子爺要我說清楚什麼?沒錯,我就是女兒身,無意間教世子爺誤解了,我很抱歉,不過,我是男是女與世子爺何干?」林元曦有點惱了。
周明安的臉色一變,「怎麼會無關?我欲娶你為側妃。」
「……什麼?」林元曦懷疑自個兒聽錯了,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我不能給你正紀的名份,但我會給你全部的寵愛。」
林元曦腦子有點轉不過來,這位世子爺真的看上她了嗎?雖然二哥哥說過,可她並未放在心上,她在他面前可不曾有過姑娘家的嬌態,如何能吸引他?
好吧,有些人的審美觀就是與眾不同,喜歡她這種不男不女的樣子,不過她倒是有一件事可以跟他溝通。
「世子爺肯定搞錯了,我不適合誠郡王府,更別說當個妾,跟幾個女人搶一個夫君,這在我看來又可憐又好笑。」
「我說了,你會得到我全部的寵愛……」周明安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怪異。
「這無關寵愛的問題,只要想像幾個女人繞著一個男人打轉,我就難以忍受。」
「……無論我後院有幾個女人,她們對我而言都只是擺設。」周明安的表情越來越扭曲了,顯然極力壓抑著什麼。
林元曦看他不對勁,可是這會兒沒心思關心他,「你不覺得這太自私了嗎?她們眼巴巴盼著你,你卻當她們是擺設,教她們一生孤單寂寞。」
「……你在這兒等會兒,我去去就來。」周明安終於受不了了,跳起來衝出廂房。
林元曦傻了,這是什麼情況?
半晌,她就回過神來,無論什麼情況,她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溜之大吉。
念頭一轉,她已經衝到廂房門口,不過卻教侍衛擋下來。
「范公子稍待片刻,世子爺很快就回來了。」
林元曦挑釁的揚起眉,「我想上茅房,不行嗎?」
侍衛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跟上來啊。」
若想盯著人,他只能跟著去茅房,可是,這位范公子是女兒身,還是世子爺的心上人,他就是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跟她去茅房。
林元曦已經看穿他的心思了,囂張的擺了擺手,「讓開。」
侍衛一邊側過身子讓路,一邊回頭看著樓梯口,世子爺怎麼還不趕緊回來?
林元曦大搖大擺的走下樓,當然,她的方向不是茅房,而是外面寬廣的天地。
* * *
何雲珞悠閒的喝著茶,看起來很愜意,目光卻盯緊對面的一品樓。
「但願林姑娘沒有受到牽連。」何連一會兒看著主子,一會兒看著一品樓,實在想不透主子的心思,桂花醉裡面下了巴豆,肯定教誠郡王世子嘗到苦頭,但是林姑娘也無可倖免,主子如何捨得讓林姑娘受罪?
「若能藉此脫身,她不會在意受點罪。」做此決定之時他不是不擔心,不是不知道太過冒險了,而是更相信她不會計較。
雖然生得嬌滴滴的看起來很柔弱,但是她有男子的大氣、灑脫,只要能達到目的,她甚至不會介意拿自個兒當誘餌。
「受罪事小,就怕鬧出笑話傷了林姑娘的顏面。」何連只要想到一個姑娘家抱著肚子頻跑茅房,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那多難為情,難道主子不擔心林姑娘事後躲起來不見人嗎?
「這點小事很快就會過去了。」
半晌,何連嘆了聲氣,好吧,他就是沒有主子的冷靜。
「何連,林姑娘出來了。」
「嗄?」何連怔愣的沒反應過來。
「你還在發什麼呆,還不趕緊下去將林姑娘接過來。」何雲珞很想親自下去接人,可是盯著他的人太多了。
回過神來,何連趕緊轉身衝出去。
何雲珞連忙起身整理衣服,轉身迎接佳人。
林元曦看見何連,緊繃的心情已經鬆懈下來,再細細一想就猜到發生什麼事,因此一看到何雲珞,她忍不住好奇的問:「何大哥是不是在桂花醉裡面下了巴豆?」
何雲珞笑著點點頭,「我在整壇桂花醉裡面下了巴豆,還好你沒喝,否則這會兒你肯定也要受罪了。」
「我可不敢亂喝酒,不過受罪也無妨,能脫身就好了。」
「我還記得桃花莊的事,我們喝了好幾杯的桃花釀之後,你才允許桃花釀入口,而且只喝了一點,大部分都灑在桌下,因此我猜想你不會輕易喝下桂花醉,而恆之只要喝下桂花醉,大約半炷香就會有反應了。」
林元曦突然想到周明安的表情,忍俊不住的咯咯笑了,可是又覺得嘲笑人家很過分,連忙摀住嘴巴,過了一會兒,不好意思的鬆開嘴巴解釋道:「世子爺想忍住,可是忍得太痛苦了一臉都扭曲了。」
「恆之自尊心很強,今日之事你當什麼都不知道,記住了嗎?」
林元曦點了點頭,「不過,何大哥如何在桂花醉裡面下巴豆?」一品樓要招待這位貴客,絕不會讓外人有機會接觸廚房,若是收買一品樓的人,無疑會留下把柄給別人,以他謹慎的性子絕不會幹出這樣的糊塗事。
「桂花醉來自誠郡王府,非一品樓所有。」這是恆之的習慣,凡在一品樓宴客就一定要配上誠郡王府的桂花醉。
所以,即便為了防備他出手搞鬼,派人緊緊盯著一品樓,卻忘了他最容易得手的桂花醉……也許,恆之不是忘了,而是認定誠郡王府是自個兒的地盤,他這個外人不可能在那兒下手,而他就是看準恆之這種自以為是的驕傲,偏偏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林元曦拍了一下腦袋瓜,「我想起來了,世子爺提到桂花醉是王妃親手釀造的。」
「沒錯,這是郡王妃的樂趣,各種花皆可入酒,桃花莊的桃花釀也是郡王妃親手釀造的,遠近馳名。」
「桃花莊是誠郡王府的產業?」
「對,桃花莊是誠郡王為了宴客而建的。」
「誠郡王如此聰明有腦子,為何世子爺……」她點到為止,周恆之並非不聰明,只是行事莽撞,不願意動一下腦子。
何雲珞瞭然一笑,好奇的間:「你為何覺得誠郡王聰明有腦子?」
「從桃花莊的經營來看,就知道誠郡王聰明有腦子。」
見她兩眼閃爍著狡黯的光彩,何雲珞眼神一黯,在他看來,她才是真正聰明有腦子的人,尋常人是看不見誠郡王府權勢表面下隱藏的險峻。
「誠郡王確實聰明有腦子,不過正因如此,他不曾費心管教兒女,由著他們隨心所欲成長。」
仔細琢磨,林元曦便明白了,誠郡王若是嚴厲管教世子,將他培育成優秀的接班人,皇上那雙眼睛只怕時時都要盯著越州。
何雲珞眼角瞥見周明安在侍衛的攙扶下上了馬車,「恆之要離開了。」
林元曦撲向窗邊,見到周明安軟趴趴的樣子,有些過意不去,「沒想到他的身子如此虛弱,不過是喝了一盅。」
何雲珞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何曜可能不小心放了太多巴豆,不過如此一來,可以確保他有一段時日不會打擾你。」
這是他的錯,不過是交代任務後又補上一句——巴豆最好能在半炷香之內發揮效用。
林元曦可以理解,這種事實在太傷顏面了,換成是她也會一陣子躲著不見人。
「你不必覺得愧對於他,今日換他出手,可不會只是巴豆。」
她確實覺得很愧疚,可是她也知道,不想委屈自己,那就只能為難別人。
林元曦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可是就在這時,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皺起眉頭,「奇怪,樓掌櫃怎麼會在這兒?」
「樓掌櫃?」
「京城江北通的掌櫃。」江北通是一間專門買賣江北貨物的雜貨鋪,顧名思義,此人活動範圍應該在江北,出現在大魏最南方的越州,這不是很奇怪嗎?
「我知道江北通,在京城很有名,哪一位是樓掌櫃?」
林元曦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坐在斜前方茶棚的中年男子,「那位身著玄色衣裳、耳垂又厚又長的就是樓掌櫃。」
何雲珞打量了一下,覺得不可思議,「你如何知道那一位是江北通的樓掌櫃?」
「離京出發來越州的前幾日,祖母帶我去了一趟皇恩寺,我們在那兒遇到樓掌櫃的夫人。祖母對樓夫人極其尊敬,因為好奇,我隨口問了一句,祖母提起江北通不僅熟悉江北各地貨物買賣,還掌握江北各地的情勢,京中權貴夫人皆與她交好,我們敬著總不會有錯。後來離開時,我正好見到樓掌櫃來接她回去。」
「原來如此,你祖母真是個有見識的人。」何雲珞狀似隨意的看了隱身在角落的何連一眼,何連無聲無息的靠近窗邊看一眼,向何雲珞點點頭,隨即悄悄退出廂房。
「這位樓掌櫃是很神秘的人嗎?」林元曦歪著腦袋瞅著他,「我識得樓掌櫃,何大哥好像很驚訝。」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很神秘,但是江北通名氣很大卻少有人見過他。而且,我看他相貌平凡,不是很容易記住的人,你竟然一眼認出他。」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個兒的特色,我只是善於找出來,然後就可以記住了。」
「我呢?」
頓了一下,林元曦害羞的撇開頭,小聲道:「何大哥不用找出特色也能一眼記住。」
何雲珞揚起燦爛的笑容,情不自禁的道:「能放在心上更好。」
「……我該回去了,不知二哥哥和夏茗是否還在一品樓。」林元曦可以聽見自個兒的心跳聲,怦怦……怦怦怦怦……越來越快,整個心臟好像要跳出來了。
「我送你回去。」
「二哥哥……」
「恆之肯定還留了人在一品樓,你最好不要回一品樓,我帶你從這兒的後門離開。」
林元曦想想也對,周恆之一計不成,難保不會生出第二計,索性教他的人將她帶回誠郡王府……這個人就是個自我中心的人,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至於二哥哥和夏茗,見不到她,自然會離開。
林元曦恭敬的行禮道:「有勞何大哥了。」
* * *
過了今夜,明日他就不在這兒了,何雲珞索性坐在院子欣賞夜色,享受徐徐吹來的晚風,順道給小狼敲核桃。
見小狼努力啃核桃,何雲珞好笑的摸了摸它的耳朵,「核桃有那麼好吃嗎?」
小狼抬頭看了他一眼,接著又啃核桃。
周明安宛若一陣狂風似的吹進瀟香院,見何雲珞一副沒事兒的樣子更覺火冒三丈,「你真行,在桂花醉裡面下了巴豆,竟還如此悠閒的坐在這兒給小狼敲核桃。」
「小狼很喜歡誠郡王府的核桃。」
小狼很委屈的叫了一聲,這兒也只有核桃還令它滿意。
周明安恨恨的咬牙切齒,這對「主僕」真是可惡!「你打定主意跟我反目成仇嗎?」
何雲珞起身走到周明安前面,「除非你謀逆,否則我不會與你反目成仇,至於你如何看我,非我能左右。」
「你是在逼我嗎?」
神情一肅,何雲珞真心道:「強扭的瓜不甜,你這是何苦?」
「若你不插手,她終究會應了我。」周明安絕對有驕傲的本錢,沒有人可以拒絕誠郡王世子背後的榮華富貴,至於林元曦在一品樓說了什麼,在他看來只是圖謀正妃之手段,而他並非不願給她正妃之位,決定權在皇上手上,他自個兒也無奈。
何雲珞冷冷一笑,「你對她的認識真是淺薄。」
周明安臉色一變,「難道你很了解她嗎?
「我至少知道一件事,她並非言行不一的姑娘,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若她必須使心眼算計,圖謀的也不是為了滿足私慾。」
周明安忍不住握拳,「你們私下往來?」
「我說過了,我會讓你要不起,你以為我只是隨口說說嗎?」何雲珞強硬的抬起下巴,從戰場上廝殺打磨出來的霸氣此時彰顯無遺。
對周明安而言,何雲珞一直是很強大的存在,可是身分上的優勢總是教他忘記這位表哥在西北的戰功,若是他們兩人硬碰硬,他還真不是這位西北將軍的對手。
目光一沉,周明安不懷好意的道:「你可知她是林家的姑娘?」
「那又如何?」
「你認為林家願意將姑娘嫁給你嗎?」
何雲珞差一點忘了自個兒有過一次退婚,退婚的理由是女方克親,而林家肯定瞧不起這樣的行徑。
當時祖父突然出了意外,他寸步不離守在身邊,根本不知道祖母因為擔心而亂了方寸,便在二嬸搧風點火之下匆匆以女方克親為由退掉這門親事,待他知道,深覺此舉太不厚道,已來不及阻止了。
不可否認,祖母退了華欣長公主府的親事,他頓時鬆了一口氣,因此明知英國公府欺人太甚,他也未曾想方設法補救好挽回女方的名聲。
若是此事教林家知道了,確實會猶豫是否可以將女兒嫁給他,除非……
暫且放下混亂的思緒,何雲珞狠下心道:「你不必替我擔心,皇上很樂意為我賜婚。」
瞳孔一縮,周明安還真忘了皇上有多看重何雲珞,早說過要為他賜婚,可是西北局勢不好,他無心於婚姻大事,直到京城林家那位姑娘在皇恩寺救了姨母,姨母方才作主訂下他的親事。
「你放手吧。」他連皇上賜婚都搬出來,這是不希望恆之再執迷不悟,鬧到最後很可能會傷了元曦的名聲,也會讓他自個兒變得極其難堪。
周明安最無法忍受的就是何雲珞這種態度,好像凡事都在他的手掌心,「不放,我得不到,你也別想得到。」
何雲珞微微皺眉,「你這是何苦?」
「我就是不服氣,為何退讓的是我?」他從不認為自個兒比不上何雲珞,可是身邊的人總是將何雲珞捧得高高的,教他面對何雲珞時,始終覺得被壓製得無法抬頭。
多說無益,何雲珞嘆了聲氣道:「我明日就搬出誠郡王府。」
「我不會認輸,你等著吧。」周明安驕傲的場起下巴,轉身走出瀟香院。
直至周明安走出視線,何連才走進瀟香院。
「回來了。」何雲珞重新坐回石椅給小狼敲核桃。
「是,主子明日真要搬離誠郡王府嗎?」
「你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難道不覺得很吵嗎?」
何連很無奈的點了點頭,「確實有點吵。」
「可有找到樓掌櫃的下落?」
「樓掌櫃如今住在福來客棧,身邊只有一個小廝伺候,我已經交給何曜派人盯著。」
「你提醒何曜警覺一點,這位樓掌櫃只怕不簡單。」遠從京城來到越州,身邊竟然只帶了一個小廝,這當然是不想引人注意,但也絕對是個高手。
「這事何曜已經知道了,若非遇到何曜手下的人,我差一點跟丟了。」
「查一下福來客棧,看看背後的東家是誰,身分是否有可疑之處。」何雲珞收拾桌上的核桃,不准小狼再貪嘴了,小狼很委屈的瞅著他,不過倒是乖乖跳下石椅,他摸了摸它的耳朵,再次站起身,「明日要搬走,你去收拾一下箱籠,我帶小狼去郡王爺那兒說一聲。」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2:33 PM 編輯
【第六章 】 我不能嫁你
雖然張啟華不喜歡誠郡王府,因為每次出入總要遭人「盤查」一番,簡直跟個犯人似的,可是出門一趟回來,連誠郡王府的大門都還沒踏進去,就被何連拎到一間兩進的小院子,這還是讓他忍不住跳腳。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在誠郡王府住得好好的,為何搬來這兒?」
「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誠郡王府。」
何雲珞看起來很無辜,好像搬來這兒全是為了他,不過張啟華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個兒沒有這麼大的魅力。
「若你真的在意我喜歡與否,我們會在誠郡王府住那麼久嗎?」張啟華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
「我若不在誠郡王府住上一段日子,姨母會很傷心。」
張啟華又是一個白眼,「你省省吧,你哪會在乎郡王妃是否傷心。」
何雲珞無奈的雙手一攤,他不相信就算了。
張啟華顯然想到什麼事,兩眼倏然一亮,好奇魂熊熊燃燒,「你跟恆之鬧開了?」
何雲珞斜睨了他一眼,「這值得你如此興奮嗎?」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跟周恆之鬧翻!」在張啟華眼中,何雲珞是一個冷靜到近乎沒有感情的人,換言之,他會將局勢擺在第一位,而個人情感往往放在最後一位。
這是在西北殘酷的戰場上養成的習慣,若是犧牲身邊的人可以為大部分人換來活路,你就必須狠心捨棄,正因為如此,可以跟著他奮鬥到如今的人都是最厲害的。
所以啊,真的很難相信他會栽在一個女人的手上。
「不是我跟他鬧翻,是他不肯放手。」
「他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姑娘,你教他如何願意放手?」頓了一下,張啟華反過來提出質疑,「為何不是你放手呢?」
「若她的心容不下我,我會放手。」
張啟華微微挑起眉,「小曦看不上恆之?」
「她應該看上恆之嗎?」
「恆之可是誠郡王世子,一般的姑娘都不會拒絕。」
「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仔細想想,張啟華同意的點點頭,「她確實不同於一般的姑娘,人家喜歡結交權貴,她卻絞盡腦汁想躲得遠遠的,可見得身分地位在她眼中不重要。」
「何止不重要,她不喜歡權貴,尤其是是非紛擾的皇家人。」
略微一頓,張啟華似笑非笑的瞅著何雲珞,「說起來,你不也是權貴,還是手握西北軍權的權貴,比起皇家人,你招惹是非紛擾的程度毫不遜色。」
是啊,雖然誠郡王府姓周,但誠郡王府真正掌握的不過是王府的侍衛隊,而英國公府卻掌控西北數十萬大軍,對朝堂、京中局勢的影響力遠在誠郡王府之上。
「小曦應該不知道你真正的身分吧。」
這個問題他一直避著不想,他自認為跟京中那些喜歡弄權的權貴不同,但是在范曦眼中,他應該也是她不想招惹的人……他還不完全清楚她的心意,暫且不想這些。
此時何連快步走過來,「何曜剛剛遞了消息過來了,樓掌櫃今日出了福來客棧就去了四季茶館,然後就一直待在茶館聽說書。我們的人因為不敢靠近,無法確定他與誰接觸,不過,並未發現他四周有什麼可疑人物出現。」
「明日換人盯著,若他來此的目的是為了見誓血盟的當家,他們終究會有行動。」
張啟華興致勃勃的揚起眉,「樓掌櫃不是江北通的掌櫃嗎?」
「你也知道樓掌櫃?」
「我是大夫,治病的對象不分貴賤,三教九流都有往來,知道的難道還會比你少嗎?更別說了,我一聽到有趣的事,耳朵比小狼還靈敏。這個江北通可厲害了,消息特別靈通,若想打聽消患,給點銀子就可以從江北通打探,可江北通的掌櫃卻是只聞其名,難見其人,你說,這位樓掌櫃能夠不教人生出好奇心?」
「你知道江北通是誓血盟的中間人嗎?」
張啟華城驚的瞪大眼睛,「……這事應該很隱密吧,你如何得知?」
「稱不上隱密,藏著不說,如何幫人做買賣?」
「這倒也是,不過,肯定不是人人都能知曉。」
「這是當然,沒有銀子的,他們瞧不上眼,又豈會在你面前露出一點點口風?另外,樓掌櫃還會透過其夫人尋找買家。」
這會兒張啟華更驚訝了,張著嘴巴半晌,才難以置信的擠出聲音,「透過自個兒的夫人尋找買家?」
「樓夫人遊走在各大寺院,結交權貴商賈之家的夫人,藉機透露誓血盟的買賣,有心之人自然會靠上來。」
哈!張啟華忍不住豎起大拇指,「這招可真是高明!」
何雲珞點了點頭,「確實高明,不過,利與弊往往是一體的兩面,也正因如此,樓掌櫃在不知不覺當中就會將自個兒暴露出來。」
若是樓掌櫃能接觸到誓血盟的當家,誓血盟應該不願意樓掌櫃曝露出來,這也是難見樓掌櫃其人的原因,可是自詡聰明靠著夫人的關係做買賣,卻沒想到因此留了線索給別人。
「這只能說,貪,不可取也!」張啟華一臉嚴肅的搖搖頭。
「誰能不貪?不過是心之所欲不同,貪的不同。」
「是啊,誰能不貪,就怕貪的是人心,而且有人跟你一樣,這更麻煩。」
何雲珞略過這個話題,轉而道:「江北通專賣江北各州的貨物和消息,樓掌櫃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越州,此行勢必有要緊事須面會誓血盟當家。」
「這也是你找到誓血盟的好機會,不過,你何時見過樓掌櫃?」子謙不同於他,除了三年一次回京述職,或者皇上特別召見,少有機會在京城鬼混,而且待在京中期間,人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他不可能結交這些三教九流的人物。
「不是我見過,是范曦見過。」何雲珞簡單提起那日的經過,包括一品樓的事。
張啟華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你膽子還真大,竟敢在桂花醉裡面下巴豆,萬一郡王爺或王妃拿了桂花醇宴客,出了事,如何是好?」
「巴豆是在酒罈子運送到一品樓之間下的。」
「你真行……不對,應該說何曜真行,這事肯定是他出手的吧。恆之是不是氣炸了?你毀了他的精心謀劃,慢著,你們就是為了此事鬧翻?」
「無論有沒有這件事,我都不會繼續住在誠郡王府。」
略微一想,張啟華就明白了,「誠郡王府四處都有眼睛盯著,你想不動聲色找出誓血盟確實困難。」
「這兒是小了點,但是夠隱密,景色也怡人,住起來很舒適。」
「我們只有四個人,我每隔幾日就要帶阿興四處給人治病,順便上山採草藥,剩下你們主僕……三個,這兒夠了。」張啟華看了一眼正在玩綵球的小狼,若不將它視為一份子,它很可能會記恨,偷偷咬破他的衣服。
何雲珞寵愛的摸了摸小狼的耳朵,「最重要的是小狼喜歡。」
小狼搖尾巴表達它的歡喜。
何雲珞再度轉向何連,「福來客棧如何?」
何連搖了搖頭,「何曜仔細查過了,福來客棧沒有任何問題。」
「這位樓掌櫃是一位很謹慎的人。」
張啟華沒好氣的道:「依你所言,若他真是誓血盟的中間人,勢必有不少人想要他的命,行事不謹慎一點,小命早就沒了。」
「樓掌櫃應該沒想到自個兒的身分已經暴露了,只要何曜他們小心盯緊,終究會抓住狐狸尾巴。」何雲珞請何連備上文房四寶,寫了一張字條塞入小狼脖子上的銅質圓球裡面,很輕很柔的摸著它的耳朵,「今晚給她送信,若她開不了,你要教她如何打開,知道嗎?」
狼眼巴巴的瞅著何雲珞。
見狀,何雲珞同意的點點頭,「回來之後,你想吃什麼就可以吃什麼。」
小狼開心的給他搖尾巴。
看著他們「主僕」之間的互動,張啟華兩眼都發直了,「……你們究竟是如何溝通?為何它如此清楚你的心意?」
「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如何能告訴你?」何雲珞撿起綵球一丟,小狼歡喜的去追綵球,撿回來、交給主子……兩個就這樣你來我往玩得不亦樂乎,張啟華實在是受不了,打著哈欠去睡覺。
* * *
林元曦一會兒看著台上的說書先生,一會兒看著那些不時為說書先生吆喝的客官,一會兒看著坐在右手邊的何雲珞,興奮得像個出遊的孩子。
「二哥哥帶我來這兒聽過一次說書,後來我還想再來,二哥哥卻說這些說書先生編出來的故事不堪入耳,堅持不再讓我踏進這兒一步。」雖然知道何雲珞不會無緣無故請她來茶館,可林元曦還是很開心,感覺好像約會。
「難怪他今日沒跟你來。」何雲珞沒想到她會獨自赴約,即使扮成男兒身,但以林長淵對她的保護,應該會伴隨身旁。
「二哥哥來了,可是見到郡主在十味堂前面排隊,他就拋下我走了。」
「說到好吃的,郡主就會忘了自個兒的身分。」
「我覺得她這樣子很好。」
「是啊,她這樣很好,不像你嘴巴刁鑽難伺候。」何雲珞戲謔的眨了眨眼睛。
林元曦瞪大眼睛,「我以為自個兒掩飾得好。」
何雲珞笑道:「我看出來了,雖然說到吃的,你特別來勁,只要入你的口,再平凡無奇的食物也變得無比美味,但是不想吃的,你連一眼都不看。」
「我竟然沒有察覺到自個兒表現得如此明顯。」
「不是,是我忍不住留意你的一舉一動,才會察覺到你喜惡如此分明。」
因為小狼對她的親近,他對她自然多一份關注,然後看著看著,她的一顰一笑越來越鮮活,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看得明明白白。
她不是善於隱藏心思的人,她率性灑脫、是非分明,但她很清楚尊卑是無法跨越的鴻溝,因此在恆之面前,她會不自覺的保持一種距離……不知何時開始,他將她觀察得很透徹,他對如此一個恣意瀟灑卻又機敏聰慧的女子動心了。
臉紅了,林元曦害羞的趕緊將目光放在說書先生的身上。雖然老早就察覺到他老愛瞅著她,可是也沒想到他如此直截了當的說出來,不過,她很歡喜,這就好像聽見喜歡的人對你表白一樣……
她彷彿被電到似的一顫,她喜歡他?也對,雖然不清楚何時對他動了心思,但若不是喜歡他,就不會每次見到他都滿心歡喜雀躍。
「小狼說你很順利打開圓球,你以前見過嗎?」
林元曦噗哧一笑,「我沒見過圓球,但看過相似的機關,琢磨一下就可以打開了,不過,我實在很好奇小狼如何說?」
「小狼的表情會說話。」
「如何說?」
「它沒有了在你面前展現聰明的機會,回來後一直垂頭喪氣。」
何雲珞學著小狼耷拉著腦袋的模樣,逗得林元曦忍俊不住的咯咯笑,又覺得不好意思,索性摀著嘴巴,然後撇開頭,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咦?那不是……」林元曦轉頭看著何雲珞,「這就是何大哥請我來這兒聽說書的原因嗎?」
何雲珞點了點頭,「委屈你了。」
「不會,我喜歡聽說書。」
「為何喜歡聽說書?」
「何大哥不覺得因為有說書,市井小民的生活變得更生動有趣嗎?」
她覺得這是了解這個時代的好法子,雖然說書內容多少有點偏離史實,甚至有誇大之嫌,可是不無小補,而且她也可以從中了解一些歷史。
其實,她更樂意從書本得到資訊,只是女兒身的限制,她不方便向二哥哥借史書來看。
何雲珞看著底下那些專注聽說書的老百姓,點頭道:「這倒是。」
此時,何雲珞看見有個公子撞了樓掌櫃一下,林元曦突然靠過來湊到他耳邊。
「那個人在他手上塞了一張字條。」
淡淡的茉莉花香撲鼻而來,何雲珞不由得一顫……冷靜下來,深吸一口氣,穩住自個兒的心緒,可是,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迷人,他還是不自覺的繃緊神經,聲音略顯僵硬,「嗯,我也看見了。」
「何大哥要跟上去嗎?」
「不必,我只要盯著他就成了。」何雲珞可以聽見自個兒心跳的聲音,越來越快,彷彿要從胸口跳出來。
在西北,經常有女人摔倒在他面前,他也可以聞到她們身上傳來的香氣,可是從來不會像此刻一樣意亂情迷,恨不得四下無人,他能夠放膽將她摟進懷裡。
林元曦略微一想便明白了,對方送來字條,很可能只是知會樓掌櫃一聲,因此繼續盯著樓掌櫃就成了。
「……你不好奇嗎?」何雲珞努力穩住自個兒的思緒。
「不好奇。」
「為何不好奇?」他一再置她於險境,她應該想知道發生何事,能否防備。
「我有時候管不住自個兒的嘴巴,還是別知道秘密,免得一不留神說出來。」
何雲珞忍不住笑出聲,很直率、很簡單,卻又那麼可愛。
兩人如此靠近,她才發現他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林元曦微微一僵,意識到自個兒整個人快要貼上去,下一刻,她害羞的趕緊退回來。
何雲珞頓時生出一股強烈的失落感,直想伸手將她拉過來。
林元曦努力漠視剛剛的糗狀,故作專心聽說書,正好看見樓掌櫃站起身,於是急忙道:「他要走了,我們要不要跟上去?」
「不急,外面有人盯著。」
「既然有人守在外面,為何何大哥還要坐在這兒盯著他?」
「若是你走到哪兒,總是見到同一張面孔,你不會懷疑對方在跟蹤你嗎?」
「對哦,我倒是忘了。」
「不必跟著他,我也猜得到他此時必是回到客棧,等候對方上門。」根據他對誓血盟的認識,誓血盟不會冒險暴露手上的人脈,所以,誓血盟的當家必然親自潛入福來客棧見樓家櫃,而最好的時辰就是宵禁之後,換言之,今夜才是他成事與否的關鍵時刻。
「如此說來,我今日的任務算是完成了,是嗎?」她明明在這兒坐不久,怎麼就要結束了呢?
「任務完成了,但說書還沒聽完。」
「……其實,說書也沒那麼好聽,倒不如看史書、遊記、話本,你說不是嗎?」他在她旁邊,她根本沒法專心聽說書。
「你不想聽說書,想做什麼?」
「二哥哥跟我約好了,申初在城門口的茶棚等我,這會兒也該過去。」雖然時間還早得很,但他們可以邊走邊聊邊逛,到了那兒也差不多了。
「好,我陪你走過去。」
林元曦甜甜的點頭應是,他陪著她……可惜不能手牽手,要不,更像情侶約會。
* * *
周明安從來不是一個有耐性的人,尤其遭到威脅,得知何雲珞有皇上當靠山,他更覺得自個兒應該快刀斬亂麻。這幾日他也想了很多,與其跟范曦糾纏不清,索性直接將人娶回來,於是,他直接殺到誠郡王妃面前,請求娘親出面訂下這門親事。
「我知道娘親不喜歡拿身分壓人,可是兒子真的很喜歡林家姑娘,還請娘親成全兒子的痴心,兒子娶林定姑娘為世子側妃。」周明安慎重的給誠郡王磕頭。
可是說到兒子的親事,誠郡王妃一點也不敢馬虎。「林家清貴,只怕不樂意將女兒嫁進誠郡王府。」
「有個郡王府世子側妃的女兒,這是極其光榮的事,為何不願意?」若不是有個何雲珞在一旁攬局,周明安甚至覺得林元曦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對林家來說,最大的盼望是將來子孫進入朝堂,名留內閣。」因為華欣長公主非嫁林敏成不可,斷送了林敏成進入內閣的路,這一直是林家的痛,如今林家對皇親國戚可謂深惡痛絕。
「林家再清貴,也不可能不賣娘親面子。」
雖然誠郡王妃覺得此事能成的機會渺茫,但是難得兒子動心了,當娘的總要試試看,「你看上林家哪個姑娘?」
「她在林家排行第三。」
「林三姑娘……我記得林三姑娘只有八歲。」誠郡王妃可是熟記越州這些大家族的子嗣,因為每一個結親都有可能改變越州的官場,影響誠郡王府的利益。
「……娘親是不是弄錯了?林長淵明明說過小曦排行第三,而小曦應該十四五歲了。」周明安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你確定那位姑娘是林家的姑娘?」
「當然,她還隨林老夫人來過我們郡王府的賞花宴,娘親還要了她的姚黃,賞了她一幅畫,娘親應該記得吧。」
誠郡王妃的目光一沉,「你說的應該是林家三房的姑娘吧。」
「林家三房?」
「越州這邊的林家是長房和二房,京城的林家是三房。」
周明安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總之,我喜歡的就是她。」
誠郡王妃覺得頭很痛,可是,她必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看上她?」
「娘親是不是覺得她姿色很普通、生性膽怯?這是她故意裝出來的,她啊,膽子可大了,女扮男裝,聰慧灑脫。」
「女扮男裝?」
周明安簡略道來他們相識的過程。
這是誠郡王妃第一次見到兒子如此神采飛揚說起某個姑娘,可見得他真心喜歡那位姑娘,問題是……她無奈的嘆了聲氣,「這位林家姑娘再出色,你也不能娶進門。」
「這是為何?」
「她曾是子謙未過門的妻子。」
「什麼?!」
「她就是戶部左侍郎林敏成的嫡長女。」
林敏成……華欣長公主的駙馬?周明安頓覺腦子亂成一團,這太荒謬,子謙和范曦在數個月之前差一點就成親了。
誠郡王妃細細道來這門親事的經過,皇恩寺的救命之恩訂下親事,京城林家三姑娘瞬間成了貴女們嫉妒的對象。
可是到了成親前三日,英國公莫名其妙的病倒了,英國公夫人頓時方寸大亂,在有心人搧風點火之下認定是未過門的孫媳婦帶來的災難,未經深思便以女方克親之名退了這門親事,原本貴女嫉妒的對象立刻成了京中一大笑話,鬧得滿城風雲,致使林家三姑娘在京城待不下主,不得不暫時避回老家。
「你姨母覺得愧對林家三姑娘,來信囑咐娘親多照顧林家三姑娘。」
周明安努力消化聽到的消息,漸漸將所有的事勾連起來,「難怪娘親在賞花會上刻意抬舉她。」
「雖說我是因為你姨母的關係特別關照林三姑娘,不過令我驚訝的是,這位林三姑娘非常出色,即便她刻意隱藏自己,不願意教人注意她,可是一站在人前,她舉手投足的風釆就無法掩飾。
那種刻劃在骨子裡的氣度自然而然奪走眾人的目光,正如你所言,這位姑娘聰慧灑脫,不只是我喜歡,當場還有好幾家夫人都看上眼,紛紛向我打探,我因為英國公府退親一事剛剛過去,暫時壓下來。」
周明安的心情很混亂,原本想先下手為強,卻沒想到她是兄弟妻……即便他們的親事沒成,但是於情於理,她都算得上兄弟妻。
半晌,周明安不甘心的道:「娘親……」
「不行。」誠郡王妃斬釘截鐵的打斷他。她太清楚他的心思了,從小到大,他早就習慣為所欲為,禮教在眼中根本不值得一提。
「我都已經說得如此明白了,你怎麼還是想不透呢?若是當初兩家只是有意結親,後來作罷,那倒也無妨,可是,眼見再過三日花轎就要上門迎親了,親事卻黃了,姑娘還落了一個克親之名,換成你是林駙馬,見女兒遭人如此羞辱,能夠容忍嗎?林駙馬甚至當著皇上面前公然斥責英國公府,兩家如今與仇人無異。無論如何,你都不能娶她。」
周明安不服氣的撇嘴道:「京城和越州相隔十萬八千里,我就是娶她為正妃,也不見得有風聲傳到京城。」
頓了一下,誠郡王妃沉重的道來,「傳言林三姑娘曾經尋短。」
「不可能,小曦不會幹這種傻事。」
「這是華欣長公主親口說出來的,你認為假得了嗎?」
周明安還是不相信,一般姑娘遭此羞辱可能會尋短,但如同景陽所言,小曦有男子的灑脫、見識,她還不屑看著一個男人過日子,如何會為一個男人尋短?
誠郡王妃伸手將兒子拉到身邊,安撫的輕輕拍著他的手,「娘親也希望你能夠娶個喜歡的姑娘,和和美美過日子,但不是你想娶誰就娶誰。你出生在誠郡王府,享受誠郡王府的尊貴和榮華,你就必須付上相對的代價。」
周明安鬱悶極了,這實在太可笑了!
誠郡王妃溫柔的摸著他的頭,一如他年幼時,有了委屈便在她面前哭訴,「娘親可以答應你,無論正妃或側妃,絕對是你點頭同意了,我們才會訂下。」
周明安根本不在意往後娶誰,這會兒他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小曦。
若知道子謙就是害她淪成京城笑話的罪魁禍首,她會如何?無論如何,她肯定恨死英國公府,而她絕對想不到,子謙竟然是英國公世子。
周明安不懷好意的唇角一勾,她也該知道子謙的身分了。
* * *
正當周明安忙著算計的時候,林元曦正好跟何雲珞走出四季茶館。
雖然在外人看來,他們兩人是俊兒郎,可是林元曦很清楚他們是一男一女,尤其這個男人不時用溫柔的眼神看她,她的心跳哪有法子穩住,越跳越快,真擔心心臟下一刻會跳出來。
「下次若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何大哥儘管開口,我義不容辭。」林元曦覺得再不找話題轉移注意力,很可能被自個兒的心跳聲嚇死了。
「今夜就應該有線索了。」何雲珞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拉著林元曦走進四方書齋。
林元曦傻不隆冬的看著何雲珞的手,即使只是抓著手肘,還隔著衣裳,她還是心慌意亂……她是不是應該將手抽回來?
林元曦還沒拿定主意,何雲珞已經鬆開手,一股淡淡的失落頓時湧上心頭。
收起亂七八槽的思緒,林元曦隨口一問:「何大哥來書齋買什麼?」
「你不是想看史書、遊記嗎?」
林元曦怔愣了下,「何大哥是要幫我買書嗎?」
「雖然在茶館聽說書很有趣,可是那兒龍蛇混雜,以後還是少去那兒。我給你多買幾本書,史書和遊記都很好,至於話本,還是少看一點。」
即使扮成男兒身,做了簡單的易容,使她看起來黯淡許多,可是她一笑起來,兩眼閃閃動人,比夜裡的星光還璀璨動人,教人忍不住想多看一眼,當仔細一看,不難窺出她是女兒身。
林元曦甜甜的點點頭,接著靜靜看著何雲珞為她選書。
何雲珞每挑一本就會遞給林元曦翻閱,待她點了頭,這本書就買了。
林元曦覺得何雲珞挑書的模樣真是帥呆了。
兩人很快就挑了厚厚一疊,請夥計用布巾包好,出了四方書齋。
「對了,何連將夏茗帶去哪兒?」進入茶館之前,夏茗就遭到何連攔截,說是不方便有人在身邊伺候,夏茗已經見怪不怪,待她點頭就跟著何連走了。
「何連應該是將她交給仁暄了,我們去十味堂看看他們是否還在那兒。」
不過,當他們來到十味堂的時候,不但沒見到人上鋪子也已經打烊了。
「這麼快就走完了。」
「這間鋪子的糕餅每日限量一百個。」
「難怪大排長龍,不過,真有那麼好吃嗎?」
「改日我買給你嚐嚐。」
兩人邊走邊聊,到了城門口正好是申初,可是不見林長淵主僕和夏茗,何雲珞索性騎馬護送林元曦回林家莊。
林元曦曾經聽過情人十八相送,覺得很好笑,這是在演戲嗎?如今她終於知道了,原來是因為依依不捨,因此一次又一次的找理由讓兩人可以不分開。
千里相送終須一別,可是看清楚自個兒所處的位置,林元曦傻了,為何送到這兒?
何雲珞強忍著笑意,正經八百的解釋道:「你沒有跟著仁暄一起回來,又與丫鬟分開,我猜你可能想從這兒進去。」
略微一頓,林元曦僵硬的點點頭,覺得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是,何大哥如何知道從這兒可以進入林家莊?」
「仁暄沒告訴你嗎?小狼已經發現你的狗洞。」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睛,張著嘴巴半晌,吶吶的問:「小狼如何發現?」
「那日從花市回來,小狼正好尋來,聞到你的氣息便一路追著你來到這兒
「……小狼是狗鼻子嗎?」雖然她鑽狗洞的狼狽模樣只有被小狼看到,但是他有想像力啊……她真的很想假裝自個兒是駱駝,將腦袋瓜埋進土裡。
「小狼的鼻子比狗還靈敏。」
「你為何不早一點提醒我?」
「早一點知道又如何?難道能防止小狼發現你的狗洞嗎?」
「……何大哥,我只是偶一為之。」為何要強調「她的狗洞」?這真的很丟臉!
「珞哥哥,何雲珞。」
「……嘎?」
何雲珞往前一大步,兩人近在咫尺,原本戲謔的眼神轉為深沉,低沉的聲音帶著誘惑,「小曦,珞哥哥。」
前一刻她還尷尬至極,下一刻她整個人彷彿掉進了蜜缸,看著他,目光炙熱得好似要將她融化,她情不自禁的就應他所求喚了一聲「珞哥哥」。
「小曦,我心悅於你,真心想娶你為妻,你可願意?」他知道自個兒應該慢慢來,不可以如此急躁,免得嚇壞她了,可是恆之提醒他一件事,林家很可能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他,所以他必須先確認她的心意,知道她是否站在他這一邊。
「……什麼?」林元曦的腦子有一點暈了,這實在跳太快了,她是不是聽錯了?
「雖說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向林家提親之前,我想先知道你的心意是否一樣,你願意嗎?我可以向你承諾,這一生我只會對你一個人好,我們之間不會存在另外一個人。」
林元曦真的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可是很奇怪,這一刻她不覺手足無措,反而滿心歡喜……
是啊,因為他喜歡她,因為他願意只守著她一個人。
來到這個時代,她最痛苦的莫過於價值觀,尤其婚姻這方面,家境許可的男人都會納妾,就像她爹,繼室是尊貴的長公主,但後院還是有兩個侍妾。
「大家公子妻妾成群,有時候不是自個願意守著一人,而是有違世情,惹來非議,終究只能妥協。」
雖然她不清楚他的家世背景,但如今想想,單從誠郡王世子、郡主對他的態度來看,他想必出自世家大族,她之前不過是不肯細想。
「我不會為了旁人的議論委屈自個兒放在心尖上的人。」
「若是遇到逼迫呢?」她知道這個時代的官場有一種文化,上峰喜歡給下屬送女人,下屬為了不得罪上峰,不但要收下來,還要寵著。
「小曦,相信我,你願意許我一生,我也一生絕不負你。」
半晌,林元曦忍不住要問:「珞哥哥為何如此確定?」
「若是連自個兒的立場都守不住,我還有資格談建功立業嗎?」
終於,林元曦點頭道:「一生一世一雙人。」
「是,一生一世一雙人。」何雲珞歡喜的揚起笑容,按捺不住的伸手將她摟進懷裡,緊緊的,真想將她揉進骨子裡。
林元曦先是一怔,隨即軟了下來,這一刻就由著自個兒的心,由著自個兒享受這個強而有力的懷抱。
* * *
這兩日林元曦一直處在暈乎乎的狀態,不時發呆傻笑,可是理智一回來又忍不住罵自個兒豬頭。
連何子謙的身世背景都還沒搞清楚,她就將自個兒這一世交給他,是不是太衝動了?
好吧,她確實太衝動了,可是喜歡的人願意為你打破這個時代的陋習,能夠不感動嗎?
當然,他也有可能說大話,就像周恆之,說要給她全部的寵愛卻要她委屈當妾,這不是很可笑嗎?
人的心本來就是偏的,她就是比較相信何子謙,而他也一再證明自個兒值得相信,所以,她願意相信他的「一生一世一雙人」是重於泰山的承諾,而接下來她就等著他提親。
「姑娘,郡主來了。」夏茗急匆匆的跑進來。
林元曦怔愣地道:「郡主怎麼來了?這會兒她不是應該躲得遠遠的嗎?」出賣她,好歹也要躲上一個月。
「郡主知道姑娘心善,不會跟她計較。」
冷冷的瞥了她一眼,林元曦糾正道:「不是因為我心善,而是因為人家是郡主,我還能跟她計較嗎?」身分的差距就是如此現實。
「是,姑娘要請郡主進來,還是安排在賞花亭那兒?」
「賞花亭。」林元曦下榻穿鞋,稍稍整理廂裝俏容,然後去賞花亭見客。
周景陽顯得很焦躁,走過來走過去,一看到林元曦,她立刻衝上去,可是到了一半,想起自己先前理虧,趕緊停下腳步,怯怯一笑,再恭敬的行了一個大禮,「小曦,對不起,請原諒我的情非得已。」
林元曦側過身子回絕她的行禮,「民女不敢與郡主計較。」
「小曦,我有錯,但你也看得出來我有多為難。」周景陽苦澀的一笑。
「這次的事就此放下,但是郡主切莫再犯。」林元曦走進賞花亭坐下。
「以後這種事絕對不會再有了。」周景陽跟著坐下來。
「郡主可以對天發誓嗎?」
「我娘親已經打消哥哥娶你為側妃的念頭,以後哥哥再也不會對你有一絲非份之想。」周景陽的神情轉為嚴肅,語氣變得很凝重,「小曦,昨晚哥哥拉著我鬼扯了一夜,我聽得糊裡糊塗,索性跑去找我娘親問個明白,可是,我還是覺得一個頭兩個大。既然此事與你有關,我以為你最清楚其中的是是非非,就跑來你這兒了。」
林元曦唇角抽動了一下,還真是糊裡糊塗,教人摸不著頭緒,不過,她倒是抓到一個重點,「與我有關?」
周景陽點了點頭,「聽說年初你原本要嫁進英國公府,可是後來發生了一點意外,英國公府便退了這門親事,可有這回事?」
林元曦怔愣了下,「不是發生意外,而是英國公在世子成親前三日病倒了,病得又凶又狠,差一點一命嗚呼。」她幾乎忘了此事,畢竟這是原主的經歷,她感受不深。
略微一頓,周景陽語帶遲疑的問:「你可知道英國公世子是誰?」
林元曦對此人毫無印象,可是她不代表原主,還是先搜尋一下記憶,順道搜索夏茗給她的資訊,「我對他不清楚,只知道他長年待在西北,直至成親前十日左右才回到京城。」
「所以,你不曾見過英國公世子。」
聞言,林元曦覺得好笑,「大魏女子少有在嫁人之前就見到未來夫君的吧。」
「我不知道平民之家的女子如何,但官宦權貴之家的女子還是會想方設法在訂親之前見對方一面,通常是由家中長輩安排,將對方請至家中,方便我們女兒家隔著屏風看上一眼。」
「英國公世子一直都在西北,家中長輩有心安排也找不到機會。」
「他回到京城之後,你怎麼沒有試著遠遠看上一眼?」周景陽覺得很不可思議,換成是她,即使半夜摸進對方的房間,她也不會客氣。
林元曦顯然看出她在想什麼,唇角抽動了一下,這位郡主以為人人都可以像她一樣囂張嗎?「看上一眼又如何?看了不喜歡,難道還能不成親嗎?當然,這世上總有特例,像英國公府這種敢以勢欺人的,就會在最後一刻變卦。」
咬了咬下唇,周景陽小心翼翼的道:「那個……我表哥就是英國公世子。」
「你表哥?」
「對,我表哥。」
林元曦還是沒反應過來,顯然不明白英國公世子是她表哥又如何。
見狀,周景陽只好更仔細說一遍,「我表哥何雲珞,也就是何子謙。」
「何大哥?」
「對,正是你認識的那位何子謙何大哥,他就是英國公世子。」
林元曦突然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何子謙就是原主曾經要下嫁的英國公世子……這實在太荒謬了!
「小曦,你還好嗎?」周景陽擔心的問。
林元曦閉上眼睛想冷靜下來,半晌,她艱澀的擠出聲音,「他怎能如此殘忍?」
「那個……聽說是你利用救命之恩,借著長公主的權勢硬要嫁給子謙哥哥,而子謙哥哥是在成親的日子訂下之後才得知此事,最後匆匆從西北返回京成親。」周景陽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她所認識的絕非這種人,可是哥哥信誓旦旦,還言明此消息出自表哥之口,所以她覺得小曦最好知道此事。
林元曦張口想反駁卻說不出口,原主確實因為救命之恩才得了這門親事,可是說她利用……她真想揍人,原主若有這樣的本領,應該不會懸樑自盡吧。
「小曦,你別生氣,我覺得這其中肯定有什麼誤會,你們還是當面解釋清楚。」
深吸一口氣,林元曦冷冷的道:「謝謝郡主特地來告訴我這些。」
「我知道子謙哥哥很喜歡你,甚至為了你跟哥哥鬧翻了,還搬出誠郡王府……」
「郡主,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元曦強硬的打斷她。
「小曦……」
「郡主,我累了,恕不奉陪。」林元曦起身走出賞花亭。
周景陽不知所措的看著林元曦走出視線,直到林長淵走進賞花亭,她才回過神來,像個做錯事的孩子看著他,「我是不是將事情搞砸了?」
「小曦早晚會知道。」他實在不忍告訴她,她是被周恆之利用了,若今日來告狀的是周恆之,小曦對周恆之的猜疑會多過於對何子謙的憤怒,可是無論如何,該知道的終究會知道。
「可是,至少不是從我……慢著,這個可惡的周恆之!」周景陽也是個聰明人,終於意識到自個兒傻乎乎的遭某人算計了。
一頓,林長淵很善良的說:「世子爺也很委屈。」
周景陽生氣的瞪著他,「你為何不阻止我?」
林長淵更委屈了,「郡主急急忙忙說要找小曦,我問郡主何事,郡主也不說,若非我不放心跟在後頭,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沒錯,好像是這麼一回事,可是周景陽又想到一個問題了,氣呼呼的跳腳,「林長淵,你怎麼可以偷聽?」
「我還不是不放心,擔心小曦為了一品樓的事為難你。」
「偷聽就是偷聽。」
「是,我錯了,請郡主責罰。」林長淵鄭重其事的行禮道。
周景陽滿意的點點頭,「你陪我去吃古大叔的燒餅夾肉。」
林長淵承認自個兒很喜歡她的責罰,陪她吃吃喝喝是很享受的事,不過更重要的是,這丫頭剛剛的沮喪已經一掃而空了……果然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 * *
林元曦一直是個健康寶寶,至少來到越州之後她從來沒有生過病,沒想到坐在榻上吹了一夜的風,隔日便發高燒,接下來幾日整個人昏昏沉沉,唯一的記憶就是藥很苦,因此當她有點精神了,便立刻拒絕吃藥。
「祖母,我好了,不必吃藥了。」林元曦的鼻音還很重,聽起來有點可憐兮兮,不過她個人毫無所覺。
「這是最後一副藥了。你乖乖聽話,吃了藥,有你愛吃的灶糖。」林老夫人轉身掀開金嬤嬤捧在手上的盒子,裡面擺著一條一條的灶糖。
「這個時候怎麼會有灶糖?」就她所知,灶糖做好了要凍上一夜才好吃,此時還未到天寒地凍,哪來的灶糖?
「祖母知道你喜歡吃灶糖,昨日做好了,特地放在冰窖凍上一夜。」林老夫人將藥碗遞給林元曦。
祖母如此費心,林元曦也只能硬著頭皮捏著鼻子將藥灌了,接著將藥碗丟回夏茗手上的托盤,拿了一條灶糖放到嘴邊一咬,很脆,味道甜甜的,然後唱作俱佳的抖了一下,「總算獲救了!」
林老夫人見了忍俊不住的笑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丫頭已經可以嫁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
林元曦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我在祖母心目中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要不,祖母為何給我準備灶糖?」
「我聽夏茗說,盯著你吃藥是最苦的差事,總要等她跪地求饒,藥都冷了。」
「這藥實在太苦了,我也想一口見底,可是看著它就是喝不下去。」
林老夫人傷腦筋的在她額上彈了一下,「良藥苦口。」
林元曦做了一個鬼臉,突然撤嬌的勾住林老夫人的手臂,嬌滴滴的道:「祖母,我可以不嫁人嗎?」
自從發生退親一事,林老夫人不時可以聽見林元曦的驚人之語,一開始以為這丫頭受了刺激因此自憐自哀,她沒放在心上,可是看她近來的一言一行,主意越來越大,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是她的錯嗎?來到越州,她對這孩子太過放縱了,盼著她開心過日子,不再有委屈。
林老夫人板起面孔別道:「這是什麼傻話,如何能不嫁人?」
「總是有姑娘嫁不出去的吧。」家裡窮又生得醜的姑娘肯定嫁不出去,人家也不可能因此就絞了頭髮當姑子,畢竟窮人家,多一分勞動力就多一分生產力。
林老夫人一眼就看出林元曦的心思,「家裡再窮,也會想法子給女兒找婆家,大不了給鰥夫當填房,留在家裡當勞動力,那是會遭人恥笑的。」
填房……林元曦覺得很悲哀,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女人一點自主權也沒有,為了不成為笑話不成為家人的恥辱而嫁人,一輩子困死在後院,成日算計的是柴米油鹽……
打了一個寒顫,她單是想像就知道這是一個惡夢,很堅定的搖頭道:「我寧可不嫁人,也不要嫁錯人。」
「你這丫頭是不是又看了什麼亂七八槽的書?凈愛胡說。」林老夫人微蹙著眉,轉頭看著夏茗。
夏茗嚇得連忙搖頭,「姑娘近來不看話本了。」姑娘如今喜歡看史書、遊記,這些應該不是亂七八糟的書吧。
林元曦很嚴肅的看著林老夫人,「祖母,我知道自個兒的言詞違背世俗常理,可是,我真的覺得不嫁人也無妨。」
頓了一下,林老夫人緩了口氣道:「你不過十五歲,不急。」
「若是不急,為何在我及笄之前就急於將我嫁進英國公府?」她是來到越州之後才及笄,不過因為先前的婚事鬧得太難看了,及笄禮當然是自動省略。
「這是因為英國公世子已經二十了,只是沒想到……」林老夫人嘆了聲氣。這門親事多好啊,她為此謝天謝地,相信這是上天可憐這個孩子早早喪母,彌補她一門好親事,萬萬沒料到這根本是一場災難。
想想,還是大郎有先見之明,一開始就認定英國公府這樣的門第水太深了,不是他們招惹得起,可是她聽不進去,堅持將小曦嫁去英國公府,才會讓小曦受這樣的罪。
林元曦覺得二十歲還小,可是這個時代的人,特別是權貴之家,通常十八歲就成親了,生產力好一點,二十歲就有個會喚爹的孩子了。
「祖母,若我有能力養活自個兒,難道不能不嫁人嗎?」她對胰子、香資之類的東西很有研究,將娘親留給她的嫁妝鋪子開一間專賣女人化妝品,即使成不了小富婆,但保證不會餓死。
林老夫人佯裝不悅的戳了戳她的額頭,「一個姑娘家老是將親事掛在嘴邊,你都不會害臊嗎?」
林元曦不氣餒的道:「我可不想所嫁非人。」
林老夫人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向她保證,「你放心,祖母會仔細你的親事,絕對不教你受到委屈。」
林元曦充滿了無力感,現代和傳統的距離相隔千年,實在太難溝通了,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我要先見過。」
「好,讓你見過,瞧滿意了再嫁。」
林元曦稍稍鬆了一口氣,至少不會盲婚啞嫁,其它的只能見機行事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4:14 PM 編輯
【第七章 】 狐狸般的他
幾日前,何雲珞還滿心歡喜,期待早早回京請祖父出面求皇上賜婚,好教他順順利利將心之所繫的姑娘娶回來,可是如今,隨著何連一次又一次垂頭喪氣回來,他如同墜落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淵,什麼也看不見,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
「沒見到林長淵,還是被退回來?」這幾日他不時讓何連送東西去林家莊,有糕點、有解悶的小玩意兒、有書冊。
一開始,東西可以經由林長淵送進去,可是接著,東西被退回來,再接下來,連林長淵的面都見不到,這只能說明一件事,見了也沒用,因為小曦拒收,而這正是他不明白之處,那日與小曦分開時,他們不是已經確定彼此的心意嗎?
何連苦澀的一笑,「最近我看起來可能特別討人厭,今日林家的門房一見到我,也不等我開口就急忙說他家二公子不在。」
何雲珞目光一沉,「你想個法子見到林長淵,搞清楚發生什麼事。」
何連還沒應聲,張啟華就搖頭反對了。
「依我之見,林長淵只怕躲起來了,除非潛入林家莊,可是,萬一很不幸的教人逮個正著,鬧到府衙那兒這就有點麻煩,實話實說肯定不行,說是單純夜探林長淵,這更令人難解。」張啟華放下手上的白棋,抬頭看著何雲珞,示意該他下了。
這會兒他根本沒心思下棋,「你認為應該如何?」
「最簡單的法子,你直接找小曦問清楚。」
「何連不便夜探林長淵,我更不便夜探小曦。」這偵關小曦的閨譽,他不能冒險。
「你們不方便,但是小狼可以啊。」
原本窩在何雲珞腳邊睡覺的小狼瞬間站起來,眼巴巴的看著何雲珞,彷彿在告訴他,趕緊派我去找元曦吧。
見狀,張啟華嘖嘖稱奇,「小狼對小曦的反應實在太驚人了!」
「小狼想見到小曦確實很容易,也不怕被人發現,可是,你認為小曦會原原本本在信上說分明嗎?」若她願意說清楚,就不會讓林長淵避不見面。
張啟華顯然也想到了,乾笑了幾聲,同意他最初的看法,「好吧,此事從林長淵身上下手還是比較簡單。」
略一思忖,何雲珞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顯然知道要出任務了,開心的搖著尾巴,「何連,帶上小狼,由小狼將林長淵引出來。」
何連應聲帶著小狼出門。
「我們繼續下棋吧。」
何雲珞拿起一顆黑子,不過遲遲沒有落下,轉而問:「這幾日你可有去誠郡王府給王妃把平安脈?」
「有,你想知道我是否見到恆之?」
何雲珞點了點頭。離開誠郡王府之前,恆之還堅持不認輸,可是至今一點動靜也沒有,反倒林長淵避不見面,若說此事與恆之無關,他絕不相信。
「他看起來有些陰沉,但是心情還不錯。」
「他可有跟你說什麼?」
「沒有,只是關心一下我們在外面是否住得舒適,畢竟何連和阿興都是粗人,伺候人難免沒有丫鬟細心精緻,又不會下廚,他擔心我們餓著。」
何雲珞冷冷一笑,「我們長年待在西北那樣的地方,硬如石頭的窩窩頭也能吞下肚,如今在此熱鬧繁華的南臨還能餓肚子嗎?」
「他又沒去過西北,如何知道我們在西北嘗過什麼樣的苦頭?當然,也不可能知道我們都會下廚,只是做不來精緻的美菜佳肴。」頓了一下,張啟華微微挑起眉,「你認為小曦的事與他有關?」
「他不會輕易退讓,若他得不到,他也不會讓我得到。」
張啟華嘆了聲氣,「紅顏禍水。」
何雲珞白了他一眼,手上的黑子在棋盤上落下。
張啟華定睛一看,不由得瞪大眼睛,「我又輸了!」
「這不是早就預料到的結果嗎?」
張啟華沒好氣的撇嘴,「你這個人真討厭,難怪恆之老盼著在棋盤上壓制你。」
「可惜至今未曾。」
「也難怪他見到你就鬱悶,身分不如他卻處處贏過他,真是太不給面子了。」張啟華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你是不是故意處處挫他銳氣?」
他的確藏有這樣的心思,對恆之來說,偶爾嘗一下被壓制的滋味是好事。
何雲珞不發一語的收拾棋子,然後為小狼敲核桃做為今日任務的獎勵,張啟華可沒有興趣奉陪,決定帶著阿興出門擺攤子給窮人乞丐治病。
夜裡,何連帶著小狼回來,可是並未帶回來令人滿意的消息。
「無論我如何套話,林公子堅持他什麼都不知道,不過他倒是露了一點線索,說郡主曾經去林家莊找林姑娘,隔日林姑娘就大病一場。」
「大病一場?」何雲珞覺得整顆心被提起來,怎麼如此嚴重?
「說是染了風寒,林姑娘病得昏昏沉沉,林公子索性作主將主子送去的東西退回來。但我認為這是林公子的藉口,林公子可以先將主子送過去的東西收著,待林姑娘醒了之後,再交給林姑娘就好了,為何急著退回來?」
何雲珞明白的點點頭,可是這會兒他只關心一件事,「小曦還病著嗎?」
「好多了,今日可以出房門了。」
「郡主何時去找小曦的?」
「七日前,主子帶小狼夜探靈武山那一日。」
「看樣子,這事只能問景陽了。」何雲珞隨即下榻,進了套間更衣。
「主子,夜深了,明日再去吧。」
「我要儘快弄清楚發生什麼事。」若非這幾日忙著誓血盟的事,早在一開始察覺到有異之時,他就會找林長淵問明白了。
「雖然郡主向來隨興,不拘小節,可是男女終究有別,若教人逮個正著,誠郡王府藉此生事,主子如何是好?」
誠郡王看似沒有野心,但是相信有機會將主子拉上誠郡王府這條船,他絕對會好好利用。
這會兒何雲珞不能不收住腳步。他倒不認為誠郡王想要他這樣的女婿,也不認為誠郡王府會藉此生事,但是恆之就難說了,若能落井下石,他肯定樂意為之。
是啊,無論如何,他必須耐著性子,「好吧,明日一早,你將郡主請到一品樓,我在一品樓等她。」
* * *
大病一場之後,林元曦更清瘦了,也添了彷彿要迎風而去的仙氣,因此景陽郡主邀她去桃花林遊湖,她索性恢復女兒身,林長淵見了大吃一驚。
「咦?今日為何不扮男兒身?」
「郡主是姑娘,一女會兩男,你覺得妥當嗎?還是說,我索性讓你這個跟屁蟲男扮女裝,你以為如何?」林元曦想象林長淵男扮女裝的樣子,除了胸部沒看頭,那張臉絕對比鄉下那些姑娘還有女人味。
咳!林長淵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忍不住一瞪,「你想毀了我的名聲嗎?」
「我還以為你不在意自個兒的名聲。」雖然早知道二哥哥對郡主的心意,但總覺那是出於對美好人物的一種欣賞,不過看著看著,如今她的想法截然不同,二哥哥打從心底迷戀郡主,只要郡主出現,不必她開口,他就會自動跟上,老實說,真的很沒節操。
「我……」辯解的話出不了口,他很清楚自個兒一遇到郡主就會情不自禁。
「你若是男扮女裝,郡主必然對你刮目相看,贏得郡主的芳心就絕對沒問題。」
「你當我傻了嗎?郡主肯定以為我瘋了。」
「為了保護喜歡的女子如此犧牲,連上天都會感動。」
「你這丫頭就會胡說八道。」頓了一下,林長淵又繞回原先的問題,「你不怕今日約你遊湖的是世子爺?」
神情轉為暗沉,林元曦淡漠的道:「世子爺不會再對我糾纏不清了。」
世子爺有兩個,一個是誠郡王世子,另外一個是英國公世子……林長淵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一來,他並不確定今日遊湖是否與英國公世子有關,二來他覺得當初若有誤會說清楚更好,只是此事不方便外人插手,而又不願意見英國公世子,所以,雖然懷疑郡主不過是代人出面邀約遊湖,他也不敢多嘴。
「不過,你今日怎麼願意出門?」
「好久沒出門了,我覺得自個兒變笨了。」
林長淵怔愣了下,「這是為何?」
「成日發呆,不就是變笨了嗎?」林元曦送上一個斜眼,覺得他更笨。
成日發呆,難道不是因為有心事嗎?林長淵實在不知如何反應。
「走吧,別教郡主等太久了。」林元曦在夏茗的換扶下上了馬車。
來到桃花林,林元曦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白雲山一眼,回想在此遇見何雲珞的情景,可是一想到他,心就隱隱作痛。
「小曦……」周景陽親自迎出來,一看見林長淵,臉一僵,「你怎麼也來了?」
「我怕來了不該來的人。」林長淵看了她的後方一眼。
周景陽的臉更僵了,這是故意找她麻煩嗎?
林元曦不理他們,自顧自的走進桃花林。雖然搭船賞過白靈湖的風光,但是一直沒有機會踏進這個緊鄰白靈湖的桃花林。
如今桃花盡謝,可是空氣中依然飄著絲絲的桃花香,不難想像桃花縱放之時是何等的盛況。
「小曦,我……」周景陽快步跟上去,「其實今日……我……」
「我知道。」郡主的邀約來得太突然,郡主又是紀錄不良,她豈會沒有疑心?不過,若是郡主所言屬實,周恆之對她無非份之想,今日真正想見她的就是何子謙。
今日是否赴約,她猶豫不決,她不可能不計較成親前三日遭到退婚一事,因為原主為此懸樑自盡沒了小命,她如何能若無其事跟何子謙在一起?
可是,內心深處她盼著他是無辜的,他不會如此殘忍的傷害一個弱女子,所以,至少她應該給他解釋的機會。想了一夜,她還是來赴約了,對他,她就是情不自禁。
「嗄?」
「他在哪兒?」
回過神來,周景陽指著前方轉彎處的一座水榭,「他在春水亭。」
林元曦舉步走向春水亭。
此時林長淵已經跟上來了,「郡主果然喜歡多管閒事。」
周景陽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此事是我鬧出來的,我能不管嗎?」
「若教誠郡王世子知道郡主今日所為,勢必為難郡主。」
「哥哥的目的達到了,而且認定小曦不會原諒英國公世子。對他而言,今日我不過是多此一舉,無須跟我計較。」
「為何他認定小曦不會原諒英國公世子?」他知道林家和英國公府再度結親很難,但問題在於三堂叔,因為小曦自幼喪母,三堂叔格外疼愛小曦,見遭到英國公府如此羞辱,豈會原諒英國公府?
至於小曦,這要看她對何子謙的情意有多深,不過從今日她願意來此,不難看出她對何子謙的情難自禁,而英國公世子又是一個很堅定很有決心的人,終究會得到她的原諒。
周景陽搖了搖頭,「不清楚,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原本他想先下手為強,強行娶了小曦為側妃,沒想到竹籃打水一場空,這會兒連唱戲的份都沒了。」
聞言,林長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世子爺若是聽你此言,豈不氣得吐血?」
「走吧,我們去遊湖釣魚。」周景陽拉著林長淵走向船塢。
林長淵看著她的手,唇角不由得上揚。
* * *
這不是何雲珞第一次見林元曦恢復女兒身,不過上一次她有一大半隱在圍牆後他瞧不清楚,不同於這一次,他可以從頭到腳看個仔細,看著看著不禁痴了。
「若是何大哥無話可說,恕我不奉陪。」見他不發一語的直瞅著她,林元曦又惱又羞,轉身就想走人。
何雲珞急忙衝過去拉住她,她彷彿被燙著似的連忙將手抽回來,他見了不由得苦澀一笑。
何雲珞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從頭說起,「兩家訂下親事,交換庚帖,待我在西北得到消息已是三個月後,而我們不到三個月後就要成親了,換言之,這門親事我只能認了,因此我對這門親事一直心生疑慮,總覺得有人在背後操縱此事。」
林元曦沒有插嘴,換成是她,想法也不會差太多。
「西北的事告一段落,我便匆匆趕回京城,聽娘親仔細說明訂下這門親的來龍去脈,處處可見二嬸的影子,讓我懷疑這門親事是二叔安排的,不過事已至此,無論是否遭人設計我都會成親。可是,就在成親前幾日,祖父在我的書房遭到一個殺手組織暗殺,性命垂危。」
聞言一怔,林元曦困惑的道:「英國公不是病倒嗎?」
「不是,祖父是西北第一號人物,若是他遭到暗殺的事傳出去,可能會使西北陷入危險,西夏的兵馬可能會隨之踏入西北。」
林元曦可以理解的點點頭。雖然她不清楚西北的局勢,但是關於英國公,她曾經聽夏茗提過此人是大魏最驍勇善戰的將軍,令西夏人聞風喪膽,這樣的人物出事會引來多大的災難,她可以想像得到。
「我們不能不隱瞞事實,只能對外宣稱祖父病倒了,而且為了確保消息不會走漏,我寸步不離守在祖父身邊,沒想到二嬸在祖母面前搧風點火,讓祖母認為是你為祖父招來的災難,便匆匆忙忙以克親之名退了這門親事,待我得知此事已經來不及了,而當時我的心思全在祖父身上,根本無心做任何補救。」
如此說來,他即便有疏失卻不是禍首,不過,林元曦還是困惑不已,「你二嬸為何要如此陷害我?」
「其實,你不過是遭魚池之殃。」
「你二嬸是衝著你?」
「我二叔和二嬸不但希望我娶個軟弱可欺的妻子,更希望對方家世不顯。」
根據她的了解,原主只是溫婉善良並不是軟弱可欺,不過溫婉善良往往讓人錯以為很好欺負,至於家世,雖然她父親只是正三品戶部左侍郎,但是背後有一個在越州舉足輕重的林家。
略微一想,林元曦便明白了,「你二嬸先是看上我的軟弱可欺,可是英國公一出事,她便想借毀了這門親事的同時毀了你的名聲,往後好人家的姑娘只怕不願意將女兒嫁給你,將來你要娶妻,只能在家世不顯的小門小戶挑選,而小門小戶的姑娘嫁進英國公府如此顯貴的門第,肯定只能低著頭過日子。」
何雲珞點頭道:「這正是她打的算盤。」
「見識淺薄之人才會以為家世就可以壓制人。」
「皇上已經發話,英國公的爵位由我承繼,若是我有意外,皇上就會收走爵位。所以,我二叔二嬸無法圖謀爵位,只能在家產上多要一些。」
真相大白了,林元曦卻只能為原主嘆息,實在太倒霉了,莫名捲入別人家的爭鬥當中。
但是無論如何,原主的一條小命回不來了,她無法若無其事的跟他在一起。這些她不能說,只能道:「當初的事不是你的錯又如何?這對林家而言是抹不去的羞辱,已經不是我願不願意嫁給你的問題。」
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是她的態度,「小曦,你願意原諒我嗎?」
「……這不是你的錯。」真正有資格說原諒的人已經歿了。
「只要你願意原諒我,其它的全交給我。」
林元曦搖了搖頭,「我爹不會答應。」
「我一定會讓你爹答應。」
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眼前這種情況,她若跟他在一起,是不是太對不起原主?
何雲珞伸手將她拉進懷裡,她微微掙扎一下就放棄了,爭不過他,也爭不過自個兒的心。
他感覺到她的柔順,很委屈的道:「小曦,你真能狠心捨下我嗎?」
「……婚姻大事不是我自個兒能作主的。」今日真的不該來見他,面對他,她的心好像越來越沒有招架之力。
「對我來說,任何人都沒有你來得重要,我只在乎你,只要你點頭,其他的我會解決,就是在你爹面前下跪請求原諒,我都願意。」
「……若是我爹答應你,我還能不嫁嗎?」
何雲珞將她抱得更緊,「我一定會讓你風風光光的嫁進英國公府,你之前受的委屈和羞辱,我都會幫你討回來。」
「如何討回來?」她覺得自己節節敗退。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你只要相信我,別捨棄我。」
半晌,林元曦決定不再鑽牛角尖的點了點頭。
* * *
「什麼?你要我先回京?」張啟華覺得自個兒肯定聽錯了,剛剛起床,頭腦還昏昏沉沉沒睡醒,耳朵聽錯了是情有可原。
何雲珞遞了一封信給張啟華,「你將這封信交給我祖父,祖父看了信之後,問你什麼,你知道就一五一十回答他。」
張啟華搖了搖頭,「不行不行,師傅讓我叮著你,我如何能丟下你先回京?」
師傅讓他跟著子謙出門遊歷,可不是真的要他出來歷練,而是要他照顧子謙的身體,簡直將他當成了奶娘。
「這事很急,孟老不會跟你計較的。」孟老甚至會很高興靖安帶回去的消息。
「若你出了意外受了傷,師傅會砍了我。」師傅真是偏心,明明徒弟是他,可是對子謙的疼愛遠遠在他之上。
「我先前讓你備下來的藥,你記得留下來就好了。」
「什麼事如此著急?」他一直覺得子謙凡事太過冷漢了,泰山崩於前也能面不改色,如今竟然也會急性子,這讓他還真是好奇。
「見到我祖父,你就會知道了。」
「難道不能等你找到誓血盟再回去嗎?」他對誓血盟沒多大的興趣,只是這個殺人組織太危險了,他擔心子謙會栽在他們手上。
「我已經找到了,只是一直在盤算如何處置。」
張啟華驚訝的瞪大眼睛,「什麼?你找到誓血盟了?」
「對,小狼找到的。」何雲珞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繼續又趴回去睡覺,在外面鬼混了一夜,這會兒它正累著。
「小狼如何找到?」
「這個不重要,總之,我已經知道誓血盟的老窩藏在何處了,只是我還在盤算是否應該給對方一條活路。」
略一思忖,張啟華覺得關鍵在那一位的身上,「皇上應該知道你來這兒的目的吧。」
「當然。」
「皇上可以容忍這種只要有銀子,就可以成為權貴手中利刃的殺手組織嗎?」隨心所欲殺害朝中大臣,這不是教皇上的龍椅坐得很不安穩嗎?
「我只是想找到躲在暗處的敵人,至於誓血盟,從來不是我的目標,這一點皇上很清楚,皇上並未要求我滅了誓血盟,只要求我將打探的消息一五一十遞回京城。」
張啟華若有所思的挑起眉,「皇上想自個兒動手?」
何雲珞冷冷一笑,「誓血盟再厲害也不過是江湖中人,皇上真有心滅它,隨時可以滅了,皇上還沒看在眼裡。再說了,今日誓血盟滅了,明日可能還會有另外一個誓血盟,滅了誓血盟並不能阻止權貴買殺手殺人。皇上真正感興趣的是誓血盟手上的權貴名冊。」
張啟華兩眼一亮,「什麼權貴名冊?」
「誓血盟手上有一份買賣名冊,誰花了多少銀子買殺手、欲取何人性命,上頭記得一清二楚,這才是皇上看上眼的東西。」
「皇上手上有錦衣衛,打探消息可厲害了,為何要這份名冊?」
「錦衣衛再厲害也是有限,只能用在大事上,譬如北方雪災,朝廷的賑銀是否讓百姓順利過冬;至於權貴名冊,皇上應該是想藉此摸清楚這些權貴之家的財力有多雄厚,還有他們之間真正的關係恩怨。」
張啟華恍然一悟的道:「皇上還真會算計!」
何雲珞嘲弄的唇角一勾,「若非皇子們漸漸長大,權貴開始變得不安份,死了不少人,刑部那邊又查不出來,皇上豈會算計到一個江湖組織上頭?」
「我看啊,皇上真正動怒的是有人敢打英國公和你的主意,英國公一旦出事,西北勢必大亂,別說西夏了,就是北遼,此時不作怪更待何時,還有一個南蠻,最喜歡趁亂湊上一腳。」
頓了一下,張啟華不解的搖搖頭,「我還真不懂這些權貴在想什麼,皇子們都還未出宮建府,這會兒急著冒出頭不怕被一槍打死嗎?」
「他們也想知道皇上的想法。」冒出頭有時候不是真的要爭,而是想看看皇上的態度,也藉此探一下各方的風向。
「皇上對幾個兒子有何想法,讓其它人去鬧就好了,何必自個兒跳出來?」
「你如何知道這些跳出來的人不會是別人手上的一顆棋子?」
「你是說,他們不過是遭人利用?」
「這個我不知道,皇上會自個兒分析。」皇上看上那份權貴名冊,或多或少是想讓自個兒的分析更為準確吧。
張啟華目光一沉,「皇上是不是要動手整肅了?」
「這是皇上的事,與我們無關。」何雲珞從來不會試著猜測皇上要做什麼,這是大忌,皇上的一舉一動豈容臣子猜測?猜錯了倒也罷了,猜對了,皇上還能容你嗎?
「不管如何,京中這些權貴真是討厭,難道非要搞得腥風血雨嗎?」
「權貴之間的鬥爭與我無關,只要別扯上祖父和我。」
「既然查到誓血盟所在,直接找上門讓他們將暗處的敵人砍了就好了,你還考慮什麼?」
這是誓血盟的規矩,只要能找到誓血盟的老窩,誓血盟將無條件為你辦一件事,當然,這也等於承諾對方不會洩露出去,而他一直以為子謙的目的在此。
「我在想,出銀子僱用誓血盟的人是真正的敵人嗎?」
張啟華聞言一驚,「借刀殺人?」
「沒錯,誓血盟手上有一份權貴名冊,這不是天大的秘密,那些善於隱藏野心的權貴如何願意讓自個兒的名字出現在那份名冊上?」
祖父總是說,京中這些權貴一個比一個還狡滑,他們最善於將別人推到前頭,說白了,也只有傻子才會將自個兒的把柄送到別人手上。「若是如此,這份名冊實在沒多大的意義,對皇上的幫助也不大。」
「這倒未必,只要皇上從這些人身上著手調查,自然能找到許多關連。」
想了想,張啟華明白了,「這些人就好像一顆顆蘿蔔,拔出蘿蔔可以帶出泥。」
蘿蔔?何雲珞不予置評,只道:「更重要的是,壞事幹太多的人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替死鬼,總會留下痕跡。」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嘛。」
「好啦,我都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就出發回京,何曜會安排兩個暗衛護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只是個大夫,沒有人會惦記我的性命,再說,我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有阿興,暗衛還是留下來護著你。」張啟華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外走,「我去收拾一下,我的箱籠至少有一馬車。」
何雲珞摸了摸小狼的耳朵,「小狼,我去十味堂給小曦買糕點,你乖乖看家。」
小狼甩了一下尾巴表示知道了,繼續睡覺。
「主子,我去就好了。」何連實在不同意主子排隊買糕點。
何雲珞自顧自的往外走,「你要去何曜那兒一趟,請他這幾日找機會帶上越州的輿圖過來這兒,我要與他商議如何進行佈署,半個月後我要在靈武山下的八角亭見誓血盟的當家。」
* * *
林元曦很清楚這是一個惡夢,夢中有個蒙面人摀著她的嘴巴,硬將她吊上懸在樑上的白綾,她很努力的掙扎,用盡全身力氣說她不要死,可是所有的聲音只是一場無聲的抗爭,直至她再也沒有力氣,眼睛一閉,對方終於鬆開手,而她的「我不要死」也只能輕得像耳語似的,然後她便驚醒過來。
坐在床上,林元曦緊緊揪著被子,這個夢比以前更清晰了,她突然有一種感覺,也許那句「我不要死」不是因為瀕臨死亡的那一刻後悔了,而是真的想活著。
若是如此,這是不是表示原主並非自殺,而是他殺?
雖然夢中的蒙面人無法看出相貌,但她可以肯定是女性,且是婆子之類的人物,因為手上有硬繭又孔武有力,明顯是平日做粗重活的人。換言之,若是他殺,幕後主使者必然出自內宅。
林元曦雙手交叉環抱著自己,這種感覺令人不安。
「姑娘今日起得可真早。」夏茗沒想到一進來就見到她已經醒來坐著。
林元曦不發一語的下床,由著夏茗伺候她梳洗,然後進套間更衣。
簡單綰個髮髻,坐到榻上,夏茗已經將早膳端來了。
「夏茗,坐著,我有話問你。」
夏茗搬了一張小機子坐下。
「夏茗,你也知道發生意外之後,有段日子我渾渾噩噩,許多事都不記得了。」
夏茗點點頭,那段日子真是嚇死她了,姑娘成日喃喃自語「這絕對是夢」、「開玩笑,這種事怎麼可能發生在我身上」、「我不要,我要回去」……當時,她總覺得姑娘被妖魔鬼怪附身了,可是又不敢亂說,還好姑娘很快就恢復正常。
「發生意外之前,你可有聽過我說『不想活了』這種話?」若原主真的不想活命,多多少少會釋放這方面的訊息。
「沒有,英國公府退親,姑娘確實受到很大的打擊,覺得很丟臉,不想出去見人,還叫我們別在你面前打轉,但作為止於此,是以後來姑娘懸樑自盡,我們也嚇壞了。」
「你可有懷疑我不是自個兒懸樑自盡?」
夏茗嚇了一跳,「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既然我沒說不想活了,突然懸樑自盡,你不覺得奇怪嗎?」
「姑娘發生那樣的事,伺候姑娘的丫鬟婆子因為沒有盯緊姑娘,全被長公主關進柴房等著發賣,而我是老夫人強行保下來的,畢竟發生那種事,姑娘身邊總要有相熟的丫鬟照顧,姑娘也比較安心。」
「當時肯定人心惶惶。」
「是啊,當時人人噤若寒蟬,如何會留意姑娘懸樑自盡有何不妥之處?」
「無論你當時如何想的,這會兒你會不會覺得此事大有文章?」
頓了一下,夏茗有些不安的問:「姑娘這是何意?」
「若說,我不是自個兒懸樑自盡,而是有人想要我懸樑自盡呢?」
夏茗的臉色瞬間大白,「不會吧?!」
「我明明不想死,卻懸樑自盡,他殺便是唯一的解釋,不是嗎?」這種時候她突然很想念寫日記這種習慣,將每日的心情寫下來,自殺或他殺就可以分辨出來了。
這是有人想謀害姑娘的意思嗎?夏茗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姑娘又沒有得罪人,怎麼會有人想要姑娘的命?」
略一思忖,林元曦轉而問道:「你可以告訴我家中其它人嗎?京中林家有三房,二叔與我爹是同胞兄弟,三叔是庶出的,還有,我的嫡母長公主……總之,你一一說清楚他們的性情、為人,我與他們的關係又是如何?」
夏茗一一說起京中林府的人,其中最重要的當屬華欣長公主。華欣長公主說是二嫁,但貴為長公主,嫁給一個三品官還是委屈了,不過,她執意嫁到林家,還願意捨棄長公主府,皇上也只能成全她。
雖然皇上沒給她賜一座長公主府,卻將林府隔壁的院子倂入林府,重新建造得美崙美奐,命此為長公主閣,因此長公主平日都是住在長公主閣,可想而知跟府裡其它人不是很親近,不過,晨昏定省她也從不落下,算是很懂得分寸,所以,提起這位長公主倒也沒有惡評。
「其實,姑娘性子好,不喜歡與人計較,府裡的人都很喜歡姑娘。」
「是嗎?我的嫡母長公主呢?」她剛剛取代原主時,這位長公主嫡母一直表現不錯,這不是表示她對繼女多熱絡,而是盡了為人母親的責任,正因為如此,她反而覺得這位後母的表現剛剛好。
再說了,原主的記憶中關於這位後母的資料不多,可想而知兩人沒什麼往來。
「長公主待人一向冷淡,對老夫人也不例外,不過倒不是蠻橫無理之人。」
「我鬧出懸樑自盡的事,府裡的人有何反應?」
夏茗搖了搖頭,「當時情況很混亂,我根本沒注意這些。」
林元曦傷腦筋的輕拍額頭,「我真是糊塗,即使有人很高興我懸樑自盡,應該也不會表現出來。」
「姑娘別胡思亂想,不會有人喜歡姑娘懸樑自盡。」
「這麼說,你還是認為我自個兒想不開懸樑自盡嗎?」
夏茗皺了一下眉頭,覺得左右為難,「未到越州之前,我真的認為姑娘是想不開,可是如今,我如何也不相信姑娘會做出這種事。」
「就是啊,不嫁人又如何?我還是可以將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一頓,夏茗好奇的問:「姑娘,你真的想嫁給何公子嗎?」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元曦正經八百的道。
夏茗撇了撇嘴,若是姑娘能如此認命就好了。
林元曦懊惱的賞她一記栗爆,「你這是什麼態度。」
夏茗摀著額頭很委屈的說:「我還不是替姑娘擔心,老爺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我爹是不是很疼愛我?」
「我一直覺得老爺比老夫人更疼愛姑娘,我們在京城的時候,老爺一回府總是先來看姑娘,親自指導姑娘的字,所以姑娘的字有幾分老爺的風骨。後來姑娘鬧出懸樑自盡一事,老爺很自責,若他當初堅持拒了這門親事,姑娘也不會遭到英國公府如此羞辱。」
「可是,我發生事情之後,爹很少來看我。」
「老爺擔心在姑娘面前控制不了自個兒的情緒,都是躲在房外偷偷看姑娘。」
「原來如此。」難怪她一直覺得這個爹跟原主記憶中的爹有一點差距。
「老爺如今恨死英國公府了,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若是如此,這只能說我們兩個無緣,還能如何?」對她而言,眼前最重要的是確認一件事——原主是否是他殺?
若是他殺,能夠不慌不忙的教她懸樑自盡,應該是自家人所為,而她無論如何要找出此人,能否為原主申冤是一回事,但總不能錯將敵人當家人,搞清楚對方逼死原主的理由何在,以後才能防備,要不,這就好像身邊養了一條毒蛇,寢食難安。
「可是……」
「我肚子餓了,用膳。」林元不喜歡虐待自個兒的胃,還是先解決民生基本需求,這種惱人的問題再慢慢琢磨。
雖然距離重陽節還有一個多月,林元曦覺得自個兒還是早早做好準備,以免在誠郡王府的賞菊宴上出醜。
這一次不必祖母告知,她也知道自個兒逃不了誠郡王府的賞花會,因為郡主一定會下帖子給她,而上一次她貢獻了一盆姚黃,這一次的表現當然不能差太遠了了,最好能弄到一盆墨菊……
這是不可能的事,靈武山的花市根本找不到什麼名品,可是除了那兒她又無處可尋,所以還是上那兒試試運氣。
不過,她剛剛「變身」,還來不及「上妝」,夏茗就衝進來。
「姑娘,英國公世子送了好多菊花過來。」夏茗興奮的比手畫腳。
「英國公世子?」林元曦不是腦子轉不過來,而是夏茗不稱何公子,反稱英國公世子,換言之,何雲珞顯然是故意以英國公府的名義送過來的。
「是啊,英國公世子何雲珞。」林長淵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你還是趕緊出來瞧瞧,真不愧是英國公世子,手筆如此之大,非凡人也。」
林元曦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連忙抬起腳步衝出去。
見到小廝們陸陸續續搬進來的菊花,轉眼之間將整個院子佔去了大半部,林元曦真是傻眼了,這樣的手筆確實非凡人也。
「英國公世子說,靈武山最近不太安寧,你還是別往那兒去。」頓了一下,林長淵搖了搖頭接著道:「不過,他有必要送這麼多菊花嗎?難道是怕別人不知道他財大氣粗嗎?」
比起何雲珞,林元曦更想對林長淵咬牙切齒,「二哥哥是什麼意思?我與英國公世子又沒關係,二哥哥怎麼可以將他送來的菊花放在我這兒?」
二哥哥這是要林家莊的人都知道她和英國公世子有私情嗎?
「你別擔心,英國公世子深怕為你招來閒言閒語,交代花農說訂下這些菊花的人是你,因此府裡只當這些菊花是你從花農那兒買回來的。」
見到眼前這種情景,他不禁想起周恆之的大手筆,同樣是討好心上人,兩人都是絞盡腦汁,不過,何子謙不愧是行伍出身,氣勢遠在周恆之之上。
夏茗點頭附和,「是啊,姑娘別擔心,若非我說姑娘還未上靈武山買花,二公子也不會對我說出這些菊花是英國公世子送來的。」
林元曦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你們認為我有這麼大的手筆嗎?」
「英國公世子已經幫你想好了,就說其中大部分是郡主送的。」
「若是有人跑去問郡主呢?」
「他已經跟郡主打過招呼了。」
林元曦嘲弄的撇了撇嘴,「他都算計好了嘛。」
「為了贏得佳人的芳心,能夠不費心算計嗎?」
「二哥哥什麼都不知道,別胡說八道。」林元曦走到門廊前的台階坐下。
看著滿院子的菊花,她心裡其實很感動,若非上一次賞花會差一點出醜,她根本不會惦記郡主提過的賞菊宴,也不會急忙在中秋之前就開始準備,而他竟然已經想到這件事,還早早為她備下。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長淵跟著在她身邊坐下。
「你不知道。」原主「懸樑自盡」一事是京城林府的秘密,不可能外傳。
「好好好,我不知道,但我雙眸明亮看得明明白白,何子謙對你可真是用盡心機。」林長淵命夏茗將一盆菊花搬過來,「你知道這是什麼?」
林元曦搖搖頭,可是兩眼閃閃發亮,這盆菊花真是美啊!
「這是綠牡丹,十大名菊之一,罕見的珍品。」
「綠牡丹?」
「因為型似芍藥,人們賞菊憶名,可回想到牡丹、芍藥的嬌艷容姿,因此得了綠牡丹之名。」
怔了半晌,林元曦吶吶的道:「他幹啥給我送來如此珍貴的名菊?」
林長淵真想用手指戳她,「我只能說,英國公世子寵你真是一點也不手軟。」
林元曦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你別胡說八道。」
「你自個兒想想看,這段日子他如何寵你?」這些日子他三天兩頭幫何子謙送東西,點心吃食、小玩意兒、史書遊記……他看著心都軟了,不相信這丫頭感覺不到何子謙用情之深。
林元曦當然很感動,但不是因為他送來的東西,而是隨之而來的小狼。是專程來逗她開心,不會待太久,通常半個時辰就會離開,偶爾他也會透過小狼給她捎上一句情話——思你、戀你、夜不成寐。
這個男人明明冷漠寡言,可是對付她的時候簡直是情場老手,她根本招架不住。
「我倒是很贊成你嫁給英國公世子,在哪兒受了委屈,就應該在哪兒掙回面子和公道,你不認為如此嗎?」他的想法很簡單,英國公府應該在世人面前將說出來的話吞回去,這才能真正洗刷小曦身上的污名。
「二哥哥的想法還真是與眾不同。」其實,若沒有原主的「懸樑自盡」,她的想法也一樣,委屈沒有什麼,只是應該還給原主一個公道,而且要高調,教世人看得明明白白。
「你能屈能伸,受了委屈又如何?最重要的是英國公府站出來將你身上的污名抹去,還你一個公道。」
林元曦偏著頭瞅著他,戲謔的道:「二哥哥今日怎麼頻頻幫何子謙說話?」
「我聽郡主說,何子謙的父親是為了救皇長子而死的,從此英國公將他帶在身邊當成兒子教養,對他極其嚴厲,不過正因如此,為大魏培養出一個年紀輕輕卻有勇有謀的戰將。何子謙是真正保家衛國的馬上英雄,我不幫他說話,良心過意不去。」
聞言,林元曦覺得很心疼,難怪他身上總有一種揮之不去的孤寂,人家三歲的孩子還在母親的懷裡撒嬌,而他卻因為失去父親而被迫長大,不但要遠離母親,還要待在那個隨時會死在敵人刀下的西北
深吸一口氣,她故作無動於衷,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我看啊,你是為了討好郡主吧。」
林長淵臉紅了,「我也不是見色忘義之人。」
「我又沒說你見色忘義,不過,你也確實絞盡腦汁討好郡主。」
「……我不跟你說了。」林長淵像個鬧彆扭的孩子,起身走出去。
林元曦見了一笑,彎下身將下巴枕在雙膝之間,伸手輕撫前面那盆綠牡丹,喃喃自語的道:「你再繼續寵下去,我肯定被你寵壞了,到時候,還真是捨不得離開你……」
過了子時,還未見到小狼,林元曦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何雲珞會不會在東邊的園子外面等她?一個姑娘家三更半夜跑去園子跟男子幽會,若是教人瞧見,她的名聲也沒了,可是……
林元曦走過來又走過去,最後還是情不自禁的往外走,守在外間的夏茗見了立刻下了臥榻,取了燈籠趕在她前面引路。
來到東邊的園子,看到圍牆外閃爍著熟悉的火光,林元曦又猶豫不決了。
雖然原主的「懸樑自盡」可能是他殺,但是未經證實之前,即便先前的她已經心軟,但仍覺得有疙瘩,是不是終究不該在一起……道理明明如此,她的心卻不聽使喚。
「小曦,你來了是嗎?」何雲珞的聲音隔著圍牆響起。
聞聲一顫,林元曦咬了咬下唇,出聲道:「夜深了,你趕緊回去吧。」
「我想見你,跟你說幾句話。」
「我不是早就跟你說清楚了嗎?」
「我想你,很想很想。」
苦苦掙扎一番,林元曦終究敵不過內心的渴望,轉身爬上夏茗已經擺好的梯子。
他們已經好一陣子沒見過了,看著對方,貪婪的想將對方的眉眼鼻口刻劃在心上,痴痴的,久久無法言語。
「跳下來,我會抱住你。」一見到人,何雲珞就忍不住生出更多的貪念。
半晌,林元曦羞惱的道:「你瘋了嗎?」
「是啊,想你想瘋了」何雲珞很理直氣壯。
心一震,林元曦怔愣的看著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跳下來,我不會讓你受傷。」
跳下去……林元曦覺得自個兒跟著他瘋了,竟然在夏茗的驚呼聲中跳下去,不過,如同他的承諾,他穩穩的抱住她。
「……你可以放我下來了。」她覺得自個兒很可笑,既然跳下來了,幹麼還故作矜持?
是啊,也許是原主殘留在記憶中的禮教規範,也許是她漸漸融入這個時代,知道女子再灑脫還是有底線。
何雲珞依依不捨的放下她,她彆扭的往後一退,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
「以後你別再送東西來了。」雖然是經由二哥哥的手交到她手上,但是林家莊的人都是聰明人,當然知道送東西的另有其人,不過因為她認識郡主,二哥哥索性全部推給郡主,然而終究不是長久之計,祖母遲早會察覺異樣。
「我喜歡寵你。」
「你不怕寵壞了嗎?」
「寵壞了又如何?我喜歡寵我的妻,誰敢有意見?」
這個男人怎麼可以如此霸氣?嫣紅染上雙頰,林元曦羞惱的一瞪,「胡言亂語,我才不是你的妻。」
何雲珞突然伸手一拉,她撲進他的懷裡,他緊緊的圈住她,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無論有多少難題擋在我們前面,我都不會退縮,你只會是我何雲珞的奏子。」
「我爹那兒不是你下跪就能夠了事。」
「無論你爹如何刁難,我都會想法子化解,只要你站在我這邊就好了。」
頓了一下,林元曦有些無奈的道:「我不是說了,只要我爹允了,我就嫁了。」
「若是你爹問你呢?」這些日子他仔細打探過了,林駙馬是個極其寶貝女兒的父親,若是小曦非嫁他不可,林駙馬必然會妥協。
略一遲疑,林元曦還是心軟的道:「你不放手,我也不會捨棄,不過,總要我爹心甘情願將女兒嫁給你。」
「這是當然,英國公府欠你的,我會全部要回來。」
「好啦,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這些日子她足不出戶,如今好不容易見到她,一解相思之苦,他如何捨得輕易放開懷裡的嬌人兒?「這些日子你可有想我?」
「……不想,可是你三天兩頭就讓二哥哥幫你送東西,這不是教我不能不想嗎?」她絕不承認是在撒嬌,而是控訴。
這些日子她足不出戶就是怕遇見他,她的心對他的抵抗能力越來越弱,沒想到他如此狡猾,三天兩頭送東西刷存在感,想扔了來個眼不見為凈,卻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因為每樣東西都是那麼精緻美好,譬如一對大福娃娃,他用親自彩繪題字的匣子包裝,滿滿的都是他的情意,光是看著,她就會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的觸摸,想著他一筆一劃訴說的眷戀……
這個男人就是一隻狐狸,難怪小狼被他養得如此古靈精怪。
何雲珞輕聲笑了,「這會兒你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我知道了,別再送了。」
何雲珞低下頭在她髮心吻了一下,「這如何是好?我就是想寵你。」
林元曦忍不住甜蜜蜜的唇角上揚,「我知道就好了。」
「我要所有的人都知道。」
「這是私相授受。」
「所以,我交由仁暄出面,免得你落人口舌。」
「林家莊不缺精明能幹之人,你以為馬腳藏住了,人家卻老早就瞧見了。」
「知道了,待我們的親事定下來再送。」
林元曦輕輕掙扎了一下,「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夜確實深了,何雲珞就是萬般不捨也要放開她,「過兩日我讓小狼來看你。」
林元曦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小狼是狐狸,又不是信使。」
「它其實很喜歡當信使,尤其夜深人靜,最適合它出來逍遙快活。」
林元曦戲謔的挑起眉,「為何我覺得你將它當成了採花賊?」
「小狼倒是很喜歡當採花賊,可惜跟主子一樣挑剔,不是最好的,不願意上心,更不想費心採下。」何雲珞的目光轉為火熱。
林元曦嬌羞的推了他一下,「何大哥……珞哥哥趕緊走了。」
「我先看著你進去。」
「我……」他要看著她鑽狗洞嗎?林元曦噘著嘴巴瞪著他。
何雲珞輕聲一笑,轉頭喚了一聲小狼,隱身暗處的小狼瞬間像一道白光劃過,先是躍上牆頭,然後再跳進林家莊。
「走吧,小狼會將你的丫鬟引到祠堂那邊的角門,你從那兒進去比較安全。」他打探過了,狗洞連接的是池塘,若是不小心,很可能掉進池塘。
林元曦的臉更紅了,羞惱地甩開他試圖拉住她的手,快步朝著角門而去。
何雲珞滿是憐愛的看著那個嬌俏的人兒,不慌不忙的跟過去,待小狼護送她們主僕折返回來與他會合,他方才用掌風滅了燈籠裡的火光,看著小狼玩樂似的收拾地上的燈籠。
「小狼,今晚放你出去瘋玩一夜,明日要準備幹大事了。」
小狼歡樂的在他身邊跳過來跳過去,幹大事是它最來勁的事。
「不過,但願我不必動用你大開殺戒。」
小狼的歡喜瞬間消失不見,高傲的甩頭走在前面。
「我還是趕緊跟小曦成親,帶你回西北,你就不會悶壞了。」
小狼贊成的對天嗚叫,又討好地繞到何雲珞身邊,主子還是趕緊成親,它就不必老是替主子討好主子夫人……
好吧,其實它也很愛這件差事,沒法子,它實在太喜歡主子夫人了。
「好啦,走了。」轉眼之間,何雲珞已躍上坐騎,而小狼轉至前頭,主僕瞬間就成了黑夜中閃過的兩道白影。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4:08 PM 編輯
【第八章】 求皇上賜婚
靈武山下的八角亭裡,八個角全部懸掛蠟燭風燈,將四周照耀得恍若白日,何雲珞悠閒的與自個兒對奕,好像他此時閒著沒事幹來這兒消磨時間。
何連可沒法子像主子如此平靜,不時東張西望,嘀咕道:「誓血盟的當家會來嗎?」
「何曜已經將帖子『交』到他手上了,他當然會來。」早上醒來見到枕邊出現一張帖子,這是人家已經踏進你的家門了,如何能坐視不管?
「可是,怎麼還不來呢?」他們在這兒已經待了快半個時辰了,
「別急,時候到了自然會出現。」何雲珞刻意早到了,好整以瑕等待對手上門是他的習慣。
「他不會乖乖束手就範。」何連覺得自個兒還是要提醒一下主子。
「那又如何?」何雲珞抬頭瞥了他一眼,「難道你認為我贏不了他?」
「不是,他絕對不是主子的對手。」
「既然知道他不是我的對手,何必如此緊張?該來了就會來,等著就是了。」
何連張開嘴巴又閉上,主子豈會不知敵人多他們數十倍,若是敵人豁出生命直接滅他們的口,他們安然脫身的機會微乎其微?主子就是主子,道行之深非他能及。
這時,原本趴在何雲珞腳邊的小狼突然站起來。
「來了。」何雲珞放下手上的棋子,抬頭迎接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對手。
「英國公世子確實了不得,竟能夠找到誓血盟。」誓血盟的當家石朝東看起來就是文質彬彬的書生,實在不像雙手沾滿鮮血的殺手。
「這只能說石當家太相信自個兒的本事。」每一次任務後都要留下誓血盟的圖騰,這看似敢做敢當,其實不也是一種睥睨群雄的傲慢。
「依照規矩,世子爺可以對誓血盟提出一項要求?」
「很簡單,告訴我,是誰出銀子要誓血盟傷我?」換言之,這等於要誓血盟出賣僱主,壞了誓血盟的信譽。
石朝東的臉色微微一變,下意識的看了左右一眼,四周布滿了他們的人,而對方只有兩個,他們擁有絕對優勢,可是眼前這個人是大魏最年輕最出色的戰將,不是一個單靠蠻力震懾西夏的武夫。
何雲珞很清楚對方的腦子在轉什麼,笑著遂:「你不必急於給我答覆,我可以給你三日的時間。」
「我想知道世子爺如何找到我們藏身之處。」石朝東很確信跟樓掌櫃見面那一夜沒有任何人跟蹤,而且在他婉拒樓掌櫃的買賣之後,什麼事也沒發生,所以他更深信那一夜並未洩露行蹤,未曾想到在他完全鬆了一口氣後,對方會狠狠賞了他一巴掌,直接踏進他的房門。
「我為何要告訴你?」石朝東去客棧見樓掌櫃的時候,絕不會想到他事先在那兒灑下了靖安特製的藥粉,而一旦沾上那種藥粉,那味道三日淡不去。
因此隔日深夜他帶小狼去靈武山活動,小狼自然找到了石家村——越州最窮的村落。
當他屢屢在靈武山碰壁,查探不到誓血盟的線素,他就生出一個念頭,誓血盟會不會藏在一般村落之中?若是他們有自個兒的家庭,藏在村落之中不是很正常嗎?於是,他開始暗中了解靈武山附近的村落,沒想到越州最窮的村落竟在其中,再深入查探,發現前朝征戰南蠻的名將竟出生於此,他對這個村落便生出興趣。
雖然大魏開國皇帝對前朝將領採招撫之策,可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前朝留下來的大臣名將終究失去戰場,當然,留在自個兒的家鄉種地或者建立鏢局,日子總能過下去,可是就此浪費一身武藝著實令人不甘。
待何曜查清楚這個村落的情形,他幾乎可以確定誓血盟藏身其中,不過直到小狼確定靖安特製的藥粉出現在石家村,他才得到證實。
「世子爺認為自個兒今夜可以安然走出此地嗎?」
「你認為我會毫無準備就來你們的地盤上嗎?」
「這兒終究是我們的地盤,世子爺有再多準備也強不過地頭蛇。」
何雲珞狀似認同的點點頭,「說得好,若你想要兩敗俱傷,不妨試試看我能否強過你這個地頭蛇。」
「兩敗俱傷?」
「若是石當家想跟我硬碰硬,即便能傷了我,最後也會賠上整個石家村,不信,石當家可以試試看。」
此時,石朝東看見一隊黑衣人悄悄地圍在他們的外圍,人數沒有他們多,但是每一個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我忘了告訴你,我在石家村的水井下了迷藥,今夜石家村會陷入一片沉睡。」
石朝東聞言一驚,收起輕視的心態,「世子爺應該知道,我可以殺了買主,但不能洩露對方的身分。」
「我要取一個人的性命太容易了,我更感興趣的是對方的身分。」
石朝東真的是左右為難。
「這是你我之間的秘密,除非你的人背叛你,否則不會洩露出去。」
「世子爺對自個兒的人可真有信心。」
「我的人都是可以將背後交給他的夥伴。」
頓了一下,石朝東走進八角亭在石桌上寫下一個名字,何雲珞見了一怔,不過倒也沒提出質疑。
「我相信世子爺會信守承諾。」
「若是你信我,我就跟你做一筆買賣。有人想要你手上的權貴名冊,三日後我會派人護送你進京,你是否願意將手上的名冊交出去,你自個兒跟對方談,不過,我若是你,我會拿它交換好處,畢竟那玩意兒放在身上遲早有一日會招來殺身之禍。」
理論上,皇上想要權貴名冊,石朝東非交出來不可,不過如此一來石朝東等於得罪所有的權貴,是以他很可能宣稱手上沒有這份名冊。
皇上是明君,不會逼石朝東非要將名冊交出來,可是那份名冊將成為一個疙瘩,皇上終有一日會處置它。
石朝東的臉色變了又變,因為他已經聽出來何雲珞口中的那個人是何方神聖。
看著何雲珞半晌,石朝東坦白道來,「我若交出名冊只怕也是死路一條,能否請世子爺給我們指出一條明路?」
何雲珞冷冷的眉,「我為何要幫你?」
石朝東跪了下來,「世子爺若用得到我,我會傾力相助。」
「我應該用不到你。」
「世子爺守護西北,為的是大魏的百姓,我們也是大魏的百姓。」
何雲珞唇角微微上揚,「好,你先回答我,是否熟悉南蠻?」
「南蠻是我們迫不得已的退路。」
「若是我,我會成立一支專門為那一位打探南蠻消息的商隊。」唯有為皇上所用,皇上才會護他們周全。
石朝東兩眼一亮,鄭重其事的行禮,「多謝世子爺指點。」
「明日一早迷藥的藥效就沒了。」何雲珞起身走出八角亭,牽過他繫在一旁的坐騎,小狼衝到他面前抗議地對他跳腳,不是說好了今晚要幹大事嗎?
何雲珞彎下身,安撫地摸了摸它的耳朵,「好吧,今晚我放你進靈武山狩獵,不過你記住,什麼都可以招惹,就是不可以招惹母狐狸。」
他還未成親,它就搶在前頭娶妻,這會讓它變得更囂張。
咻一聲,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狼已經躍過許多人的頭上衝向靈武山,不過是一轉眼間它早消失不見,此時何連已經收好石桌上的棋盤棋子,走到何雲珞身邊,然後兩人完全視若無睹的上了坐騎離去。
見到此景,石朝東差一點嚇傻了,還好沒有跟這位世子爺作對,竟然連一隻寵物都有如此驚人的殺傷力。
何雲珞若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也會深表同意,小狼的殺傷力可謂以一敵百,招惹它是自尋死路,有腦子的人不會幹這種事。
因為何雲珞三天兩頭給她送東西,林元曦覺得很心虛,實在不敢面對祖母,只好一改平日陪祖母用晚膳的習慣。
可是這一日林老夫人竟然派身邊的金嬤嬤親自過來請她一起過去用晚膳,嚇壞她了,難道祖母發現他們有私情?
她頓覺一顆心被提到喉嚨,一路飛快的動著腦子想如何找藉口幫自個兒脫身,若是將責任推給何雲珞,這太孬種了,可是承認她的心在他身上,這好像也是大錯,還真是左右為難。
實在太苦惱了,她的眉頭都打結了,卻沒想到林老夫人不是興師問罪,而是另有其事。
「回京?」林元曦覺得自個兒被石頭砸到了,完全無法反應。
「是啊,你爹來信叫我們立刻回京,你大堂伯已經著手安排。」林老夫人顯然很高興可以回京了,越州再好也不是自個兒的家。
「為何突然叫我們回京?」林元曦向來不喜歡突發狀況,這種讓人措手不及的感覺很討厭,可是一想到回京有機會解開「懸樑自盡」的真相,她又覺得能回京很好。
「信上沒說,只是讓我們儘快回京。」
「爹不是希望我在越州找一戶人家嫁了嗎?」
「是啊,可是你爹終究捨不得你遠嫁。若是想你,就能見到你,他也不必成日惦記。」
林元曦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難道有人上門提親,爹才讓我們趕緊回京?」
「若是如此,那是最好,可是若有人上門提親,你爹應該會在信上提一兩句。」話雖如此,林老夫人卻相信兒子要她們回京,應該是小曦的親事有著落了,也許是對方人品很好,但是門第不高,擔心小曦覺得委屈,因此想等她們回京當面勸說小曦。
老實說,即使越州有人護著,她還是希望小曦生活在自個兒的眼皮子底下,由她看著護著,總是比較安心。
「爹可能拿不定主意。」明明說好的事卻突然改變心意,這肯定是因為有人上門提親,而且還是他可以接受的門第,不過有一些小麻煩。
「拿不定主意也可以在信上指一兩句啊。」
「若非我的親事有了著落,爹應該讓我繼續留在這兒。」
「他可能改變心意了,覺得嫁個小門小戶的也關係,重要的是對方的人品,你自個兒不也說過了,嫁個普通的老百姓也無妨。」
林元曦點了點頭,可是有一點她要強調,「祖母答應過我,要讓我先見過。」
「你不用擔心,我不點頭,你爹不會應下親事。」
「祖母確定?」就她所知枕邊風向來是很有影響力,而當初原主能夠高攀訂下英國公府這門親事,據說就是有這位長公主嫡母出力,所以,何雲珞對這門親事才會有一種遭人設計的感覺。
「你是祖母一手養大的,你爹豈敢不經過祖母點頭就應下親事?」
沒錯,她爹是個孝子,而祖母如此看重她的親事,她爹如何敢未經祖母同意就訂下親事呢?
林元曦稍稍鬆了一口氣,她可不願意一回京就忙著為婚事戰鬥。
林老夫人安撫的拍了拍林元曦的手,「別想太多了,這兩日我會讓喜珠過去幫夏茗一起收抬箱籠,今日你就遞帖子給郡主,與郡主見個面,謝謝她的照顧。」
林元曦點了點頭,回京之前一定要見郡主一面,不只是禮貌上要招呼一聲,還要請郡主安排,她必須將回京的事告訴何雲珞。
明日就要回京了,可是林元曦依然不知道上哪兒找何雲珞,因為他搬出誠郡王府,如今郡主也不確定上哪兒找他。
若是留下書信託林長淵轉交,總是不妥,再說了,林長淵也不見得能遇到他。
這時候她只能試著去東邊的園子瞧瞧,說不定今晚他正好派小狼過來看她,或者他也來了。
沒想到她還真見到圍牆外有燈火,隨後他喊著要小狼趕快進去,別再貪玩了,她彷彿可以看見圍牆外的畫面——小狼調皮的繞著燈籠打轉,接著一個漂亮的跳躍,轉頭尋求主子讚賞,而何雲珞只是用眼神催促它趕緊幹正事。
爬上夏茗搬來的梯子,林元曦趴在牆頭看著外面一人一狐狸還僵持不下的你一來我一往,教她忍俊不住的笑了。
「珞哥哥就讓它玩一會兒吧。」
轉眼之間,小狼已經躍上牆頭,賣萌的對她搖尾巴。
「小狼越來越調皮,肯定是被你寵壞的。」何雲珞對她張開雙手,「跳下來。」
林元曦遲疑了一下,便爬上牆頭往下一跳,然後安穩的落在他懷裡。
「我們兩個真是心有靈犀。」何雲珞歡喜的瞅著她。
林元曦掙扎的從他的懷裡下來,雙腳落地,便直截了當的說:「我明日回京。」
「林駙馬來信要你回京嗎?」
「咦?你怎麼知道?」
「如此匆忙,肯定是京中來信要你回京。」
略微一頓,林元曦怪難為情的道出自個兒的猜測,「因為遭到英國公府退親,我在京城名聲不好,我爹覺得不如將我嫁到越州,以林家在越州的地位必然能夠在此為我找到一門好親事。所以,我爹不可能無緣無故讓我回京,只怕是與婚事有關。」
「這是因為我的關係。」
「嗄?」
「我讓祖父去求皇上賜婚。」
林元曦嚇了一跳,「皇上賜婚?」
「我怕祖父上門提親,你爹不但不答應,還會匆匆忙忙為你訂下親事,索性讓祖父直接去求皇上賜婚,有了聖旨,你爹也只能應了這門親事。」
「我爹信上對賜婚一事隻字未提。」換言之,不是皇上未賜婚,就是她爹不願意接受皇上賜婚,而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畢竟抗旨是要砍頭的事,她爹就是對英國公府有滔天的怒氣,也不會拿性命開玩笑。
何雲珞微皺著眉,皇上不只一次說過要給他賜婚,如今祖父都開口了,皇上不會拒絕,除非遇到攔阻。
「珞哥哥請皇上賜婚實在莽撞,若是我爹不肯,這可是砍頭的大罪。」她真擔心如此一來,她爹反而更認定英國公府是目中無人的惡霸。
「因為長公主,皇上不會為了這點小事治你爹抗旨之罪,而且有了皇上賜婚,至少沒人敢在此時上林家提親。」這才是他最重要的目的,阻止他人覬覦,以便他可以慢慢跟岳父周旋。
「我怕你弄巧成拙,我爹如今更不喜歡你了。」
「不喜歡沒關係,來日方長,只要我誠心相待總是能改變他的想法,最要的是他要點頭應了我們的親事。」
「他不喜歡你,還會點頭應了我們的親事?」
「你總不能一直不嫁人吧。」
這會兒林元曦完全明白了,因為皇上介入,根本沒有人敢跟英國公府搶媳婦,而她爹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終究只能將她嫁給何雲珞。
「珞哥哥真的很狡猾。」
何雲珞伸手將她拉進懷裡,「若不狡猾,我如何將你娶回家?」
「若是我爹拗著性子跟你耗到底呢?」
「你別擔心,我日日去攔他、求他,見到我的誠意,他終究會心軟。」
是啊,她爹終究會心軟,即使她不在意當老姑娘爹也不會同意。
何雲珞輕輕的拉開她,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逗她道:「別擔心,皇上不會讓我離開西北太久,總會想方設法逼你爹應了我們的婚事。」
林元曦嬌嗔一瞪,「我才不擔心。」
何雲珞輕聲笑了,林元曦惱怒的在他手臂上捏了一下,可是他的肌肉太硬了,這一捏倒像在撒嬌,沒捏疼他,反而教她羞得臉都紅了,逗得他笑得更歡快了。
「小狼,帶夏茗到祠堂邊的角門接我。」林元曦看了還在圍牆上蹦蹦跳跳的小狼,轉身就要回屋。
何雲珞趕緊伸拉住她。「別生氣,成親之後我隨你打隨你捏。」以前,他絕不相信自個兒有一日會對一個女人如此低聲下氣,而且還甘之如飴。
林元曦轉頭狠瞪他一眼,用力將手抽回來。
「好了,我有要緊的事問你,你與華欣長公主的關係如何?」
「怎麼了?」
「華欣長公主雖是林家婦,但畢竟出生於皇家,自幼浸淫在宮中權力鬥爭之中,養成她習於將別人踩在腳下的霸道性子,這樣的人絕不會心慈手軟,你要留意她。」
這是不是太巧合了?她剛剛對這號人物來了興致,他就讓她留意此人。
林元曦敏銳的問:「你是不是發現什麼?」
「沒事,」何雲珞滿是憐愛的輕觸她的臉,「只是你太過隨興,凡事不當一回事,而京中之人心思彎彎繞繞,表面看似和氣無害,骨子裡儘是詭詐算計,尤其身分尊貴之人習於他人逢迎拍馬,輕慢不得,我怕你一不留意著了人家的道。」
聞言,林元曦整顆心都軟了,唯有真正關心她的人才會留意這些事。
「我不傻,不愛算計不表示看不懂算計,我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是,你聰慧機敏,不過若能事先掌握府裡各房關係,於你有利無害。」
林元曦明白的點點頭,「我懂,回京路途遙遠,我會好好向祖母討教。」
「我慢你三日上路,回到京城我會去看你。」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不能半夜翻牆。」
「林府的守衛不嚴,我絕不會教人發現。」
「珞哥哥,這不是鬧著玩。」
「放心,我有分寸。」何雲珞走上前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沒親眼見到你安然無恙,我如何放心?別擔心,只要相信我,我不會教你再受到一丁點傷害,誰敢傷你,我會加倍討回來。」
林元曦不再言語的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有個人如此疼愛她,真好!
* * *
剛從京城來到越州時,林元曦還無法接受自己的遭遇,落在一個皇權至上的時代這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心情久久難平復下來,如今,她漸漸融入林元曦這個身分了,也交到可以促膝長談的朋友,偏偏她竟然要回京了。
「真是討厭,為何你這麼快就要回京了?」周景陽依依不捨地勾著林元曦的手肘,這會兒她倒是有那麼點女兒家的嬌態。
「我也沒想到自個兒會這麼快回京。」她已經做好在越州嫁人的準備了。
「下次我爹娘要進京,我會隨他們一起進京看你。」每年皇上壽辰,各地藩王都要進京為皇上賀壽,除非皇上取消壽辰,或者下令藩王不必回京。
「你索性嫁到京城。」
「我娘如何捨得讓我嫁到京城?」
頓了一下,林元曦靠向她耳邊輕聲道:「我二哥哥真的很不錯,三年後沒中個狀元也會得個探花,嫁給他,你就可以進京了。」
周景陽瞬間紅了臉,慌張的看了在一旁打點箱籠的林長淵,「你別胡說八道。」
「郡主不覺得我二哥哥很好嗎?」
周景陽故作姿態的抬起下巴,「還好。」
「我告訴郡主一個秘密,」林元曦刻意停頓了一下,「二哥哥很久以前就認識郡主,而且從此將郡主放在心上,要不,以二哥哥那種自詡越州第一才子的高傲,如何會輕易的將一個姑娘放在心上?」
「林長淵很久以前見過我?」
「郡主仔細想想看,是否在很多年前見過二哥哥?」
周景陽很努力的想了又想,搖了搖頭,「我應該沒見過他,否則我不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元曦點頭道:「是啊,二哥哥這樣的俊郎君,見過一定會記得。」
「就是啊,林長淵生得如此俊俏,我見過絕對不會忘記……」周景陽突然意識到自個兒說漏嘴,雙手連忙摀住嘴巴,一雙眼睛控訴的瞪得好大,這個丫頭好賊哦!
林元曦可以理解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難為情,若是見了二哥哥那樣的俏郎君還不心動,你就太沒眼光了。」
「林三……」
「郡主別跟我生氣,人生難得有情人,也許一生只有這麼一次,你想多看這個人一眼,你的心跳會因為他而變快,你會情不自禁的因為他而歡喜快樂……千萬不要放棄,免得將來你遺憾。」
周景陽安靜了下來,目光不由自主地悄悄飄向林長淵,正好他的視線轉向她,兩人四目相對,一時就這麼定住了,半晌,她回過神來,趕緊將目光收回來。
「……對了,哥哥也來了,可是他那個人很彆扭,不願意過來。」一頓,周景陽心不甘情不願的接著道:「還有,哥哥叫你小心子謙哥哥,他說子謙哥哥詭計多端,比狐狸還狡滑,這一點從小狼身上就能看出來了,什麼樣的奴才就有什麼樣的主子。」
林元曦聞言笑了,點頭附和,「何子謙確實比狐狸還狡猾。」
「哥哥是個驕傲的人,他輸得太委屈了。」
林元曦實在不好意思吐槽,兩人又沒比賽,何來輸贏問題。
這時,林長淵大步走過來,「小曦,該上船了。」
周景陽伸手緊緊的抱住林元曦,「我會去京城找你。」
「好,我等著郡主。」
周景陽放開林元曦揮了揮手,看著林長淵送她上船。
「小曦,明年我會進京準備科考。」
「下次的會試不是要再過三年嗎?」
「先生要我提早進京長點見識,我爹已經安排好了,我會進入京華書院。」
林元曦揮了揮手,走上船,可是走了一半又回過頭來,「二哥哥,若是真的很喜歡就應該放手一搏,別像個姑娘似的彆彆扭扭,若因此錯失了,這是自找的。」
「……你這丫頭管得可真多,你啊,管好自個兒就好了。」
林元曦再次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走上船。
林長淵站在岸邊目送官船駛離,方才轉身準備離開,卻見到周景陽站在他的坐騎旁邊,顯然在等他。
「不知郡主有何指教?」
「林長淵,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見過我?」周景陽左邊看看,右邊看看,就是不敢直視林長淵。
林長淵想到林元曦的臨行贈言,坦白道來,「郡主可還記得三年前在一品樓的前面數了幾個剛剛流落到南臨的小乞丐?」
周景陽點了點頭,「那幾個小乞丐不過七八歲,可是面對南臨最兇殘的乞丐幫竟然一點也不退縮,越戰越勇。若當時我不出手救他們,他們只有死路一條。」
「若想活下來就不能退縮,這是他們能夠從郢州平安來到南臨的原因。」
「我知道,可是這種不畏艱難的戰鬥精神令我佩服。」
「當時郡主為了救他們,竟然跟一群乞丐打成一團,若不是郡主的丫鬟及時出現,道出郡主的身分,郡主的小命可能葬送在那些老乞丐手上。」
周景陽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我才不會死在他們手上。若非我是郡主,覺得欺負幾個乞丐過意不去,不願輕易使出看家本領,否則絕不會屈居下風。」
「……對不起,是我太小看郡主了。」他終於知道為何她可以跟小曦在一起,她們兩個面對問題的想法總是與眾不同。
周景陽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其實,我以一敵五,難免會吃虧。」
「當時,我覺得郡主是世上最美的姑娘。」
周景陽彷彿被雷劈中了,一時僵住不知所措。
「郡主明明可以一開始就亮出自個兒的身分,可是卻沒這麼做,單是這一點就令人深感佩服。」
常人皆喜歡以身分壓人,尤其權貴更是如此,可是面對一群最卑微的乞丐,她未曾想到身分,而是充滿了同情,覺得他們是可憐人。
略微一頓,周景陽悶聲問:「你覺得身分很重要嗎?」
「身分當然重要,但要能運用得好,身分才會有價值。」
細細品味,周景陽覺得他說得真好,「我懂了,若是以郡主的身分來幫助人,郡主這個身分就有價值了。」
「是,郡主千萬別輕看自個兒的身分。」
周景陽看了他一眼,轉身背後他,半晌,彆彆扭扭的問:「那個……林長淵,若我嫁給你,你會對我好嗎?」
怔愣了下,林長淵唇角上揚,「我會對你很好,用我一生來守護你。」
「那你趕緊找人來提親,我要跟你一起去京城。」話落,周景陽終於覺得害羞了,趕緊跑回自個兒的坐騎,上馬飛奔而去。
林長淵傻了,郡主真的要嫁給他嗎?
「公子,郡主真的要嫁給你嗎?」小武實在不敢相信。
林長淵終於回過神,歡喜的叫了一聲,上馬飛奔回林家莊。
「公子等等我。」小武趕緊驅趕馬車跟上去。
* * *
因為搭船,林元曦一行大約半個月左右就到了通州碼頭,而此時林家派來接她們的馬車已經候在碼頭。
林老夫人畢竟年紀大了,一回到府裡只想躺下來歇息,於是簡單的問安之後便讓眾人回自個兒的院子,林元曦也回了自個兒的春曦閣。
春曦閣對林元曦來說相當陌生,因為來這兒不久,她就離開去了越州,當然,這兒伺候的人,她更是兩眼一抹黑。
按理回來第一件事,她要先見春曦閣伺候的人,可是搭船坐車是很累人的事,除了祖母特地留下來看守春曦閣的夏茵,她實在懶得應付人,只想泡個熱水澡然後狠狠睡上一覺。
可是,這時林老夫人身邊伺候的莊嬤嬤帶著兩個丫鬟來到春曦閣。
「三姑娘,先前因為準備將姑娘留在越州,老夫人便將春曦閣原來的管事嬤嬤打發了,如今三姑娘既然回來了,春曦閣就不能沒有管事嬤嬤。」
莊嬤嬤恭敬的給林元曦行禮,「以後老奴就是春曦閣的管事嬤嬤,請三姑娘將春曦閣的規矩一一示下,好教老奴知道如何管教丫鬟、婆子。」
林元曦有一點懵了,祖母唱的是什麼戲?千萬別告訴她,祖母只是送個管事嬤嬤過來,這事有必要如此著急嗎?明日再送不行嗎?
暫且攔下腦子裡的混亂,林元曦不疾不徐的道:「這事我再慢慢琢磨,明日擬訂好了再一一向莊嬤嬤解說。」
「是,三姑娘。」莊嬤嬤側過身子,後面的兩個丫鬟同時走上前,「三姑娘已經及笄了,以後身邊伺候的人配有兩個大丫鬟、四個二等丫鬟。兩個大丫鬟,老夫人給姑娘添一個,三姑娘再捎夏茗上來;而二等丫鬟,除了夏茵,還有老夫人送來的另外一個丫鬟,三姑娘可以從院子裡再挑兩個補上。」
「奴婢迎蘭,給三姑娘請安。」靠近莊嬤嬤的丫鬟先行上前行禮。
「奴婢竹香,給三姑娘請安。」另外一個丫鬟接著上前行禮。
林元曦覺得頭暈了,剛剛回府,祖母就急急忙忙給她塞管事嬤嬤和丫鬟,這是怎麼回事?她與祖母相處有一段日子了,對祖母也有一定的了解,祖母看似什麼事都不管,事實上眼睛可厲害了,就好像她明明看出二哥哥送給她的東西大有文章但從不點破,只是藉此教導她收禮該有的界線。
「三姑娘可以重新給她們賜名。」莊嬤嬤道。
「不必了,迎蘭和竹香很好。」她可沒有給人家改名字的習慣。
「謝三姑娘。」兩個丫鬟再度行禮。
林元曦揉了揉太陽穴,先讓兩個丫鬟退下,再讓夏茗守在門外,只留下莊嬤嬤。
「莊嬤嬤,祖母可有什麼要交代我的?」
「老夫人說,以後三姑娘要多用點心思、觀察身邊的丫鬟、婆子,誰可信、可用,記下了,將來嫁人帶去婆家。」
張著嘴巴半晌,林元曦吶吶的道:「如今我的親事連個影子都沒看見,祖母會不會想太遠了?」
「三姑娘錯了,培養一個可信可用的丫鬟或婆子非一朝一夕,這是要經年累月。」
「好吧,可是也不必如此著急啊。」
「三姑娘不在京城這段日子,春曦閣沒人當家,老夫人擔心春曦閣亂成一團,規矩全沒了。而姑娘也知道老夫人最重規矩,丫鬟、婆子處事有章法,院子才不容易生出魑魅魍魎。所以既然姑娘回來了,還是立刻將規矩立起來,也免得傳出閒言閒語,說姑娘去了越州回來之後變得不懂規矩。」
祖母很重規矩?好吧,祖母身邊的丫鬟、婆子做事井然有序,絕對是經過嚴格的訓練,可是祖母的態度未免太急迫,難道慢個幾日訂下人事規矩,這兒就會陷入混亂嗎?
若說,祖母今日突如其來的舉動沒有其它緣由,她絕不相信。
「老夫人知道三姑娘舟車勞頓,這會兒肯定累壞了,可是無規矩不成方圓,還是請姑娘辛苦個幾日,將春曦閣的規矩立起來再好好休養。」
林元曦略一梳理腦中混亂的思緒,轉而問:「莊嬤嬤未跟我們到越州,是否能告訴我這些日子府裡發生的事?」
莊嬤嬤眼中閃過一抹讚賞,「府裡倒是沒什麼事,各房各過各的,只是這段日子長公主一直住在長春院,偶爾回長公主閣宴客。」
為何覺得祖母想告訴她什麼?林元曦若無其事的問:「長公主搬回長公主閣了?」
「是,昨日。」
林元曦微微挑起眉,這是擺明告訴眾人,她不願意婆婆待在同一個屋簷下嗎?
從越州回來的路上,她當然已藉此機會好好掌握府裡的人事物,可是祖母雖說了不少,偏偏有意無意的繞過長公主,顯然不願意提及長公主,由此可知她們婆媳關係不好。
這不難理解,一個身分如此尊貴的媳婦,婆婆很難跟其相處,婆媳關係如何好得了?
祖母避開長公主,可能是不希望她對長公主有成見,畢竟她們是「母女』,兩人關係不好,吃虧的是她這個女兒,不過長公主實在太不給面子了,祖母便覺得最好還是讓莊嬤嬤給她提個醒。
「我爹可有說什麼?」
「大爺不管此事,長公主喜歡住長春院就住長春院,喜歡住長公主閣就住長公主閣,這是老夫人的意思。」
林元曦理解的點了點頭,「祖母心疼爹,不願意讓爹夾在中間為難。再說了,這原是她的自由,說起來倒是她委屈了,為了成為林家婦,甚至捨棄長公主府。」
「老夫人以為家和萬事興。」
「確實如此,成日吵吵鬧鬧看了也是笑話,對爹的名聲也不好。」
「三姑娘通透,老夫人也不必操心。」
「莊嬤嬤去祖母那兒一趟,代我謝謝祖母,我正愁無人可用,祖母就送人過來了。」
「是,老奴就請夏茗和迎蘭進來伺候姑娘梳洗,姑娘舟車勞頓,還是先歇會兒。」莊嬤嬤行禮退下,隨後夏茗和迎蘭進來伺候。
林元曦邊泡著熱水澡,還邊想著長公主這個人。雖然未去越州之前,她們有過短暫接觸,但當時精神不濟,她並未將此人放在心上,因此先前在正堂大廳,她仔仔細細瞧了幾眼,不得不說姓周的基因果然很不錯,皆出產帥哥美女……想著想著,林元曦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哈欠,實在太累,所以她還是先去找周公下棋吧,而長公主就拋到腦後,兩人又沒對上,何必急著給自個兒添愁呢?
* * *
長公主閣。
華欣長公主一聽見林老夫人的安排,生氣的摔了手上的茶蓋。
「動手可真快,本宮都還沒開口,那個老太婆就急急忙忙送人過去,這是怕本宮在春曦閣塞人嗎?」
她根本瞧不上林元曦,當然沒必要在她身邊安排眼線,正因如此,林老夫人的行徑格外令她厭惡,不過是一個上不了檯面的丫頭,也只有那個老太婆視若珍寶的寵著。
大丫鬟翠玉輕悄悄地收拾地上的碎片,重新沏了一壺茶放在華欣長公主的手邊,小心翼翼的道:「老夫人會不會已經察覺到什麼?」
華欣長公主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察覺到什麼又如何?沒有證據,她能對本宮如何?她再精明能幹也已經老了,想跟本宮鬥,還差遠了。」
「殿下聰明絕頂,當然不是老夫人能夠相比。」
「可惜,她就是看不透,為了一個不爭氣的丫頭忙得團團轉,值得嗎?」
「骨肉至親,老夫人也不能不管不顧啊。」若非老夫人與殿下立場不同,翠玉倒覺得老夫人這樣很好,重情重義,所以即便不喜歡殿下,倒也不曾刁難殿下,畢竟娶進門了,已是一家人,家和萬事興。
華欣長公主不是不明白,只是跟她過不去的,她就無法容忍。
擺了擺手,華欣長公主轉而問:「今日看那丫頭,你覺得有沒有哪兒不一樣?」
仔細想了想,翠玉搖了搖頭,「低眉順眼,看不出來有哪兒不一樣。」
「我瞧著也是低眉順眼,毫不引人注意,可是她若是如此簡單,如何能勾搭上英國公世子?還讓英國公世子說動英國公出面請皇上賜婚。
本宮只怕是小看她了,若非先前的事鬧得如此不愉快,賜婚聖旨已經下了,那丫頭還真飛上枝頭當鳳凰了。」華欣長公主的眼神轉為銳利。
「駙馬爺反對這門親事,皇上絕對不會賜婚。」
華欣長公主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哀怨,「你不了解駙馬爺,再多的怒氣也敵不過他對那個丫頭的寶貝。」
「殿下是說,若是三姑娘想嫁給英國公世子,駙馬爺就會答應這門親事嗎?」
「若非心疼女兒受了委屈,夫君不會駁了皇上顏面。」
「三姑娘必然想嫁給英國公世子。」
「這是當然,要不,她何必費盡心機去勾搭英國公世子?」華欣長公主不屑的撇了撇嘴,也不看看自個兒是什麼出身,竟敢妄想嫁進英國公府。
「殿下有何打算?」
「本宮能阻止一次,就能阻止第二次。」
「可是,昨日樓夫人不是說了,那邊已經放話不會再招惹英國公府。」
「相同的法子再來一次,你以為英國公世子這次會輕輕放下嗎?上一次他因為擔心英國公,無心追查此事,若是再來一次他肯定大開殺戒,本宮想脫身就難了。」
「殿下是長公主,何必懼他?」
「本宮不懼他,但也不能小瞧他,此人手握西北數十萬雄兵,就是內閣那些大學士一個個都要看他臉色,跟他鬥上是下下之策。」
華欣長公主是一個很有腦子的女人,就算她不認為自個兒實力不如對方,她也不喜歡硬碰硬。
「若是如此,殿下只能從三姑娘身上下手了。」
「她確實比英國公世子容易應付,可是也容易教人注意到本宮。」若非如此,她不會容許林元曦活到如今,還越看越令人討厭。
略微一頓,翠玉實話道來,「若殿下想動三姑娘,就不可能將自個兒摘得乾乾淨淨,要不,老夫人也不會急急忙忙將三姑娘帶去越州。」
華欣長公主臉色一沉,很恨的咬牙切齒,「她為何不留在越州嫁人?若她乖乖留在越州,本宮眼不見為凈,也能容得下她。」
「這也實在巧合,三姑娘偏偏在越州遇到英國公世子。」
「生了一張狐狸精的臉,無論走到哪兒都招蜂引蝶……」華欣長公主用力咬著下唇,咬到滲出血絲也毫無所覺,每每想到那張臉,她就恨得快發狂,為何當時不死得乾脆一點!
這個三姑娘還真倒霉,偏偏生得不像駙馬爺,而是像極早逝的娘親。翠玉連忙端起茶蓋遞上,「殿下消消氣,不過是個沒見識的丫頭,不值得殿下氣壞身子。」
喝了一口茶,華欣長公主將茶蓋遞給翠玉,用手絹拭了拭唇角,「好啦,你去二門等駙馬爺,說本宮今夜親自為駙馬爺下廚。」
「這……」雖然老夫人婉拒家宴,但是老夫人回來了,駙馬爺肯定會陪老夫人用膳,駙馬爺就是個孝子,除了三姑娘,最看重的就是老夫人,也正因為如此,殿下對駙馬爺又愛又恨。
華欣長公主冷冷的瞥了一眼,「怎麼了?」
「老夫人今日剛回來,駙馬爺必然要去老夫人那兒問安。」
「本宮沒阻止他去老夫人那兒問安,只是要他過來這兒用膳。」
「是,奴婢這就去二門等駙馬爺。」翠玉知道多說無益。
殿下如何不知駙馬爺今晚必在老夫人身邊盡孝?只是,她總是忍不住想證明自個兒在駙馬爺心目中的地位最為重要,而最後往往以失敗收場,然後摔碎了一地的碗盤。
雖然林老夫人以舟車勞頓之名婉拒家宴,但是一見到大兒子,所有的疲憊都不見了,更別提母子有許多事要商談,便將人留下來一起用膳。
林敏成確實是個孝順的兒子,先是噓寒問暖母親在越州的日子,然後關心寶貝女兒如今的心情是否好轉,與誰家的姑娘親近……直到林老夫人受不了的打斷他——
「你別擔心,小曦是個聰明又善良的孩子,誰見了都喜歡,若非你匆匆忙忙來信要我們回來,過了重陽之後,小曦的親事就可以訂下來了。」
離開越州前,已經有幾戶人家透過林家長房傳達結親之意,可是她不急,心想等到重陽的賞菊宴之後再來相看,只是沒想到根本等不到菊花宴。
聞言,林敏成更惱了,「母親可知道兒子為何急著要你們回來?」
「我猜有人上門提親,你很滿意卻有其它計較,想與我商議;要不,我們已經說好了將小曦留在越州,你怎麼突然改變心意?」
「母親果然了解兒子,不過不是兒子滿意,而是應了不是,不應了也不是,兒子生氣又無奈,左右為難。」林敏成越說越激動,差一點伸手揮掉几案上的茶盞。
見狀,林老夫人頓覺整顆心被吊起來,大郎性情沉穩,少有如此氣憤難平的時候,可見得遇到大麻煩了。
沒等林老夫人發問,林敏成便忙著道來,「皇上有意給英國公世子和小曦賜婚,兒子不願意,皇上要兒子和英國公先達成協議,再來決定是否要下聖旨,可是英國公使詐將此事洩露出去,如今京裡人人皆知皇上有意為兩家兒女賜婚。」
林老夫人嚇了一跳,「皇上怎麼突然想要賜婚?」
「英國公親自求到皇上面前,請皇上給我們兩家的孩子作媒。」
林老夫人簡直懵了,「兩家鬧得如此不愉快,英國公怎麼還求皇上賜婚?」
「母親,小曦是不是在越州遇到英國公世子?前些日子,英國公世子為了躲開京城的混亂去了越州,而誠郡王妃又是英國公世子的姨母。」
頓了一下,林老夫人明白了,「這是英國公世子的意思。」
林敏成點了點頭,實在困惑不解,「小曦遭到英國公府如此羞辱,見到英國公世子必然躲得遠遠的,為何還教英國公世子看上了?」
「小曦與誠郡王府的景陽郡主交好,可能是因為如此見到英國公世子,不過,我不曾聽小曦提起此事。」
「小曦肯定沒將英國公世子放在心上,不知道人家惦記著她。」
林老夫人想到林元曦在越州的種種行徑,不由得生出疑心——一小曦是不是跟英國公世子有了私情?
不,小曦是有分寸的孩子,而且當時還生出不嫁人的念頭,可見得她沒有過嫁給英國公世子的念頭。
可是,英國公世子也不是那種看上眼,就不管不顧鬧到皇上那兒的性子。他們之間究竟是什麼關係,這事還是得問過小曦。
「母親,兒子不同意小曦嫁給英國公世子。」
林老夫人明白他的心情,他就是無法容忍別人欺負寶貝女兒,「英國公突然病倒了,英國公府不得不退親,這也是情有可原。」
「是啊,可是也不能為了退親,給小曦安上克親之名,小曦還為了此事差一點……」提起此事,林敏成就義憤填膺的咬牙切齒,權貴之家總是自恃高人一等,覺得他們這種小門小戶的好欺負。
林老夫人覺得有必要說句公道話,「我們不能確定克親之名是否從英國公府傳出去。」
「不是英國公府的人,誰會如此惡毒?」
林家就有個惡毒的女人。
當初小曦莫名其妙救了英國公府的大夫人,若非那個女人站在前面操縱此事,最後結果不會是挾救命之恩換取親事,所以追根究抵,小曦所受的罪全是因為那個女人。
林老夫人只是念頭一轉,終究說不出口,大郎根本不願意娶長公主為妻,可是皇上硬塞過來,他能不娶嗎?為此,大郎一直悶悶不樂,如今若又說起長公主的不好,不過平添大郎的煩憂。
「總之,兒子就是覺得英國公府這樣的門第只會讓小曦受盡委屈,我不同意。」
「可是,皇上有意為兩家賜婚之事已傳出去,如今只怕沒人敢上門提親。」
林敏成正是因此苦惱不已,「英國公府太可惡了,沒臉沒皮還以勢欺人,果然是行伍出身,野蠻粗暴!」
「不如,我們問小曦的意思吧。」
林敏成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小曦如何願意嫁進英國公府?」
「我想,英國公世子不會無緣無故讓英國公求皇上賜婚。」
林敏成激動的跳起來,「母親認為這是小曦的意思嗎?」
「你別急,我並非此意。」林老夫人伸手拉了他一下,示意他坐下,接著道:「我只是想先確定與英國公世子是否有往來。」
「絕不可能!」林敏成眼中的女兒很害羞,怎可能私下跟男子往來?
若她告訴大郎,小曦在越州女扮男裝四處玩樂,他會不會嚇壞了?林老夫人決定還是謹慎的慢慢來,「死過一次的人,膽子跟尋常人不一樣,你別太小看她了。」
「我相信小曦,不會亂來。」
「小曦是知禮守禮的好孩子,當然不會亂來,可是小曦肯定見過英國公世子,要不,英國公世子如此沉穩的性子如何會叫英國公直接鬧到皇上那兒?」林老夫人可不敢說出「他們情投意合」這種話,就怕他完全失控。
「那個小子是殺人不眨眼的野蠻人!」
林老夫人索性閉上嘴巴,依她看,大郎是無法忍受女兒的心裡裝著另外一個男人吧。
「我去看小曦。」林敏成站起身,可是腳步還未跨出,林老夫人就伸手拉住——
「小曦累了,今日讓她好好睡一覺,明日再看。不過你可別在她面前胡說八道,英國公世子的事還是交給我。」
林敏成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去書房。」
這一次林老夫人倒是沒有阻止。
明知道那個女人今晚特別期盼大兒去長公主閣,偏偏大兒要去書房,這兩人的心根本不在一塊,可那一位就是看不明白,總要鬧到自個兒沒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5 09:15 PM 編輯
【第九章】 華欣長公主
何雲珞早有準備了,進門肯定要先挨上一鞭,當然,他絕對不能閃躲,免得祖父火氣至大,不過祖父這一鞭還真會挑地方,落在他的左頰下方,接下來肯定得要數日頂著這張破相的臉。
「你啊,真是我的好孫兒,老頭子這張臉都被你丟盡了!」英國公顯然覺得鞭子還不夠瞧,再拿起炕几上的茶蓋扔過去,還好只是扔到腳邊,碎了一地,並未繼續在孫子身上留下戰績。
何雲珞動也不動一下,由著祖父繼續發洩就對了。
「腆著老臉去求皇上賜婚,皇上竟然直接召林敏成進宮。若非當著皇上面前,林敏成肯定吐我一臉口水,甚至罵我是個不要臉的老匹夫,不會只用眼刀射我,還姿態高不可攀的酸我——『英國公府的門第太高了,我們林家的姑娘應付不來』。」
何雲珞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況,祖父是多麼驕傲的一個人,尋常人在他面前只有戰戰兢兢發抖的份,可是岳父比他還囂張,這就好比打了他一巴掌,他肯定臉都綠了。
繞過地上的茶壺碎片,何雲珞不疾不徐的在炕几的另外一邊坐下,「看到祖父精力旺盛,想必身體都好了,孫兒如今完全放心了。」
「我被你氣得又想病了!」這個小子就是生來折騰他的!
「祖父不是盼著我趕緊娶妻生子嗎?」
「那你為何不看上別家的姑娘?」
「若能管住自個兒的心,孫兒還用得著祖父腆著臉求到皇上那兒嗎?」
英國公喚小廝進來收拾地上的碎片,再重新沏了兩杯茶過來,半信半疑的瞅著何雲珞,「那個丫頭真有那麼好嗎?」
「祖父不相信我的眼光嗎?」
「你就喜歡我操心,早早叫你在西北挑個姑娘娶了,你不要,搞到老二藉此算計你,結果又鬧到退婚,如今竟然看上退婚的姑娘……了不起,真是太了不起了!」
英國公覺得頭快痛死了,人家成親多容易,他竟然搞出一齣又一齣。
「我若知道要娶的人是她,祖母犯傻的時候,我就會趕緊去林家補救。」何雲珞是轉個彎控訴祖父,這一切都怪您的妻子不長腦子,任由晚輩操弄。
英國公瞪著孫子,想要反駁又反駁不了,他的妻子最缺的就是腦子,還好孩子們不像她,要不,他會活活氣死。
何雲珞拿起茶盞優雅的喝了一口,忽地全身瞬間迸發出一股冷冽的殺氣,「僱用誓血盟的人是華欣長公主。」
「華欣長公主?」這實在太意外了。
「是,孫兒也嚇了一跳,華欣長公主與我們無怨無仇,為何要出手對付我們?」
頓了一下,英國公微微挑起眉,「她想阻止這門親事?」
「孫兒左思右想也唯有此種可能,而華欣長公主阻止這門親事有兩種可能——其一,她不願意林三姑娘嫁給我;其二,她受人指使。」
英國公堅決的搖頭道:「華欣長公主是個驕傲的人,她絕不可能聽人使喚,再說了,她並非皇上的同胞妹妹,皇上對她的兄妹之情早在她堅持嫁給林敏成時就用盡了,她不會傻得選邊站,當別人的打手。」
「如此說來,她是不願意林三姑娘嫁給我嗎?」
略一思忖,英國公又搖頭了,「華欣長公主是繼室,未曾為林侍郎生下一兒半女,因此林侍郎的後院還有其它侍妾,單從這一點就能看出她並非不能容人,而且與繼子繼女關係好,於她無害,她何必與他們作對?」
「容忍,有可能是因為不能不容忍,並非出於真心。若她今日給林家留了子嗣,我就不信她能容忍其他女人。」何雲珞冷冷的勾唇一笑,「宮裡出來的女人連自個兒的兒女都能算計,更別說繼子繼女,她會真心待他們?」
「好吧,你有理,可是她為何要阻止林三姑娘嫁給你?」
何雲珞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我若猜得透她的心思,就不必如此費心琢磨。」
「這事你不妨問林家那個丫頭,華欣長公主待她如何,她最清楚了,除非她是個腦子不清楚的。」一頓,英國公討好的一笑,「你會看上她,可見得聰明絕頂。」
「我會問她。」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英國公的眼神轉為銳利,「有人看準她的心思,藉此利用她,否則她應該沒有膽子得罪英國公府。」
「她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遭人利用?」
「正是如此,她不願意林三姑娘高嫁英國公府,有人藉機給她挖了一個坑,她腦子一熱就一腳踩進去了,完全忘了我們英國公府出了一隻奸詐狡猾的狐狸,竟可以將誓血盟找出來,挖出她這個藏在背後的人……真是了不起!」
英國公對這個孫子實在太滿意了,果然是他一手帶大的,皇上的那些兒子沒有一個比得上。
仔細一想,何雲珞同意的點點頭,「這個可能性最大。」
「不過,究竟是誰藏在暗處給她挖坑?」
「這要看誓血盟手上的權貴名冊。」其實他心中有底了,因為他給石朝東指出一條明路,石朝東賣他一個人情,告訴他,由於誓血盟對外宣稱不再招惹英國公府,樓掌櫃特地為此前去越州交涉,而出上萬兩取他項上人頭的乃是兵部郎中方大人。
此人看似不屬任何派系,不過就他所知,方大人與榮國公私交甚篤。
英國公搖了搖頭,「權貴名冊上的人很可能只是替死鬼,甚至是人家要你見到的。」
何雲珞若有所思的挑起眉,「誓血盟也遭人算計?」
「不,應該說誓血盟有權貴名冊為人所知之後,有人刻意將水攪渾了,順道給自個兒脫身。」
「唯有見到名冊,我才能看出這其中藏了什麼詭計。」
「只要誓血盟將名冊交給皇上,皇上勢必會找你為他解惑。」
「皇上有錦衣衛,何必我為他解惑?」
「皇上若想用誓血盟,此事就不會驚動錦衣衛,而是交給你這位引見之人。」
沒錯,誓血盟畢竟是江湖中人,不適合搬上檯面,再說皇上要他們做隱密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何雲珞認同英國公的判斷。
「總之眼前先派人盯著華欣長公主,若她不願意林三姑娘嫁給你,肯定有所行動,還有樓夫人那兒也盯著,此人在中間穿針引線,知道的想必不少,我們不妨透過她挖出隱身在後的人。」
「孫兒知道了。」
英國公瞄了他一眼,清了清嗓子道:「林府守衛不嚴,你絕對可以來去自如,可是別忘了林府連著長公主閣,那兒有長公主的侍衛隊,夜裡不會忘了順道繞到林府巡視,他們雖不是你的對手,但察覺你的行蹤不難,你還是有點分寸,莫將那兒當成你的院子。」
何雲珞彆扭的臉紅了,「孫兒自有分寸。」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人家的名聲已經被你糟蹋了一次,可不能再來一次,小心林敏成將你當成探花賊,你這輩子都別妄想娶他的女兒。」
何雲珞懊惱的一瞪,「我懂,我出去了。」
見到孫兒落荒而逃的身影,英國公忍不住哈哈大笑,原來這小子也有如此可愛的時候,不錯,更像個人了,可見這林三姑娘很有手段,值得期待。
* * *
雖然知道回京之後,她不可能像在越州一樣自由,可是整日都在繡花……
林元曦偷偷看著祖母,奇怪,祖母怎麼突然關心起她的女紅?
啪一聲,林老夫人的戒尺瞬間落在林元曦的手背上,頓時出現一條觸目驚心的紅色,「認真!」
林元曦吃痛的叫了一聲,可憐兮兮的看著雙手,「我很認真啊,可是針線就是不喜歡我,老想跟我作對,我也很無奈啊。」
有人忍俊不住的噗嗤一笑,林老夫人輕輕瞥了一眼,頓時噤若寒蟬。
「小曦,成親前,你總不能連一條帕子都繡不好吧。」
頓了一下,林元曦吶吶的說:「我在越州繡的帕子和抹額,祖母不是收下了嗎?」
「我是收下,但我可沒說滿意。」林老夫人覺得很頭疼,「難道你看不出來自個兒繡得如何嗎?」
林元曦又是一頓,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道:「比我預期的還好。」
「如何好?」
「至少牡丹像一朵花,不像一坨什麼也看不出來的東西。」林元曦越說越小聲。
老實說,對於自個兒的女紅她也覺得很難為情,可是沒法子,上一世她連縫個扣子都有問題,如今讓她繡花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林老夫人實在不知如何反應,原來她對自個兒只有這點期待。
林元曦伸手拉了拉林老夫人,撒嬌的求饒,「祖母,我的親事都還沒有著落,還可以慢慢練習,何必急於一時?」
林老夫人讓房裡的丫鬟婆子都退下,只留下金嬤嬤伺候。
「你在越州是不是見過英國公世子?」
林元曦不自覺坐直身子,繃緊神經,小心翼翼的道:「是,可是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他是英國公世子,二哥哥也不知道,要不,他一定會提醒我。」
「你和英國公世子是不是私訂終生?」
林元曦激動的差一點跳起來,「孫女的親事由爹作主,不敢自作主張。」
「英國公求皇上給你們賜婚。」
「……賜婚?」林元曦覺得自個兒開始冒冷汗了,祖母今日是不是太彪悍了?如此直截了當,也不怕她心臟負荷不了。
「難道夏茗沒告訴你,皇上有意為兩家賜婚的事已經在外頭傳得沸沸揚揚?」
林元曦聞言一僵。莊嬤嬤是祖母給她的人,不時向祖母報告她的情況,這事可以理解,但是有必要連這種事都去報告?
「祖母,我只是讓夏茗多跟其它院子的人聊聊拉近關係,以便了解府裡狀況,讓我不會覺得太陌生了,可沒叫她四處打探消息。」
「祖母不是反對你打探消息,這樣很好,你終於長大了,知道不能悶著頭窩在春曦閣過日子,以後祖母再也不必成日為你操心。」
林元曦尷尬的一笑,果然是作賊心虛的人,不過是一句很平常的問話,硬是生出許多聯想。
「祖母以為你知道皇上有意給你們賜婚。」
「……孫女管不了皇上,但知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爹要我嫁個不喜歡的人,我還是要嫁。」
若非何雲珞事先告知,她還真不知道賜婚一事,不過聖旨未到,可見得皇上沒有答應賜婚……她也說不出自個兒心情,有失落,但又鬆了一口氣。
原主「懸樑自盡」的結沒解開,教她嫁給何雲珞,她總覺得對不起原主,但是不嫁何雲珞,嫁其他人,她也不願意。
林老夫人戳了一下林元曦的額頭輕斥,「你爹豈會讓你嫁個不喜歡的人?」
回京不過短短幾日,但是父親有多疼愛她,她看得清清楚楚,父親絕不會勉強她嫁個不喜歡的人,不過正因為如此,父親也不願意她嫁去英國公府,就怕她受委屈,畢竟她只是個三品官的女兒,她娘還早早過世,若進了英國公府很難有底氣。
林元曦放下手上的針線,撒嬌的勾住祖母的手臂,坦白道來,「祖母,我萬萬沒想到會在越州遇到英國公世子。
他對我傾心相待,細細為我解說退婚緣由,英國公府是有失公道,不過他因忙於照顧英國公沒能及時補救,他有錯,我能諒解,可是我也知道此事不單關係到我,也關係到林家,一切由爹作主。」
「若由大郎作主,他可不會應了這門親事。」
「……」這是已經知道的事,她沒什麼好說的。
「雖說大郎不會應了這門親事,還在皇上面前不給英國公面子的冷言冷語,明擺著我們高攀不起英國公府,但是皇上已經表明態度讓我們兩家私下商議,大郎也不能應下別家的親事,接下來只能看英國公世子如何看待此事,他是絞盡腦汁想方設法打動你爹,還是放棄這門親事。」
「……」她還是無法評論,說她對何雲珞很有信心,他一定會纏到爹點頭應了這門親事,這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好吧,確實如此,可是她真的相信他。
「為何悶不吭聲?」
「這是他們之間的爭執,我還能如何?」
「你去求你爹,你爹會答應這門親事。」
一頓,林元曦搖了搖頭,「這事還是交由爹自個兒決定。」
「這是為何?」
「若是爹認為英國公世子值得我嫁,爹必然會答應這門親事,若是英國公世子沒本事護我一生,爹就不會答應這門親事。」她真的相信一個真心為兒女著想的父母能做出最好的決定。
林老夫人滿意的點點頭,輕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相信你爹的眼光,即使再捨不得你嫁人,只要你能得到幸福,你爹還是會應了這門親車。」
林元曦明白祖母的意思,總之,若她不開口,這門親事能否成得了,關鍵在何雲珞究竟有多想娶她為妻。
「好啦,專心繡花。」
說了那麼多,怎麼還是離不開繡花?林元曦可憐兮兮地附著林老夫人,不過林老夫人可不允許她偷懶,拿起戒尺揮了揮,林元曦趕緊拿起針線繼續繡著自個兒也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花樣。
* * *
林元曦知道何雲珞遲早會翻牆找上門,可是沒想到他來得如此之快,早上剛剛跟祖母溝通完畢,晚上他就出現了。
「你如何知道我住在春曦閣?」根據她的打探,因為有長公主的侍衛隊,林府的守衛稱得上森嚴,他對林府的格局又不清楚,如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這兒?
何雲珞側過身子,小狼立刻從窗外跳到臥榻上,還賣萌的對她搖尾巴。
「我都忘了小狼有狗鼻子,可是小狼可以一直記住我的味道嗎?林府加上長公主閣應該很大,找個人不容易吧。」
「……這個就要問小狼了,它如何輕而易舉找到你?」今夜從那麼多的院子當中找到她,還真是輕而易舉,當然,這要歸功她沐浴不久,芙莉花香還清晰可聞。
小狼睥睨的瞥了他一眼,明知道怎麼一回事,還裝模作樣,主子不老實。
林元曦顯然也覺得他沒說實話,「珞哥哥真的不知道嗎?」
「這個不要緊,小狼找到你了,我也見到你了。」何雲珞按捺不住的靠過去在她額上親了一下,然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趕緊退到小狼旁邊。
林元曦害羞的臉紅了,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左頰下方的鞭傷給吸引住了。
「珞哥哥怎麼受傷了?」林元曦急忙上前檢視他的傷口。
「沒什麼大不了,不過是挨了一鞭。」見她如此擔心他,他頂著這張引人非議的臉四處走動,還遭皇上嘲笑,算是值得了。
「我去拿藥。」
「我這兒有藥。」何雲珞一隻手拉住她,一隻手解下繫在腰帶上的荷包遞給她,「這是靖安配製的藥膏,很有效,一兩日就見效了。」
一兩日?這是說,若他不是剛剛挨了鞭子,就是他刻意頂著這張挨鞭子的臉來找她嗎?
林元曦嬌嗔的瞪著他半晌,才將他推到榻上坐下,然後用清水和毛巾為他清理傷口,再取出荷包中的小藥盒為他上藥,狀似隨意的問:「誰敢在你的臉上抽鞭子?」
「祖父對我有氣,抽了一鞭,氣就消了。」
林元曦略略一想就可以猜個大概,「那也不用往臉上招呼啊。」
「鞭子不長眼睛,我又沒躲開。」何雲珞握住她的手,「真的沒什麼,比起在西北受的苦,這就好像被蚊蟲咬了,微不足道。」
聞言,林元曦心疼死了,「為何不躲開?」
何雲珞不發一語的靜靜看著她。
見狀,林元曦嘆了聲氣,「我知道,我爹讓你祖父受氣,你也只能代我爹受過了。」
何雲珞絕不承認這一鞭更重要的是想博取她憐惜,好教她堅定地站在他這一邊。
「如何才能讓岳父點頭答應我們的親事?」
略微一頓,林元曦細細說起父親的心情轉折,「我爹原就不希望我高嫁,怕我在夫家日子難過,沒想到最後兩家沒結成親,我還遭到誣衊,得了一個克親之名。如今英國公府在我爹眼中如同毒蛇猛獸,他豈會答應這門親事?」
「若我說,成親後你會隨我去西北,住在西北的將軍府,那兒絕對沒有人敢教你受氣,岳父會不會就願意接受這門親事?」
原來她不必住英國公府,而是跟他去西北……她個人很滿意這樣的安排,可是,為何先前他一點風聲也沒透露呢?
何雲珞也想到未曾提起此事,就不知道她是否能接受西北,「你當然可以待在京城的英國公府,但我不想與你分開,我想帶你去西北,那兒很美,一望無際,我們可以在草原上騎馬……」
「我喜歡西北,可是我爹應該不喜歡,這事還是等到我們要去西北再說。」爹己經不願意她高嫁了,他又要帶她去那麼遠的地方,爹只會氣得跳腳,絕不會答應。
何雲珞瞬間蔫了,「這可怎麼辦?」
林元曦很無奈的聳聳肩,「不知道。」
何雲珞像在撒嬌似的拉了拉她的手,「你最清楚岳父的弱點,你有沒有什麼好主意。」
「我沒什麼好主意,不過我知道,只要你值得他將女兒的一生交在你手上,他就會點頭答應這門親事。」
何雲珞將她拉到身邊坐下,「岳父很疼愛你?」
林元曦點了點頭,「從越州回來的路上,祖母告訴我,我與娘有九成相似,爹看到我如同見到娘,因此格外疼愛我,即使我娘早逝,府裡也沒有人敢急怠慢我,我爹甚至親手教我作畫、寫字,投注在我身上的心思比兩位庶弟還多,兩位嬸嬸總是笑話我爹將我當成男孩子教養,不過,我是個不爭氣的。」
其實,她覺得很不解,原主得到的教養不輸男子,為何性格如此怯懦?
「你已經很好了,再爭氣一點我就追不上你了。」何雲珞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府裡的人都知道你與岳母有九成相似嗎?」
「是啊,幾個見過我娘的嬤嬤都是這麼說的。」
略一沉吟,何雲珞壓低聲音道:「記得祖父代我遭到殺手組織暗殺的事嗎?」
「當然。」
「我去越州就是為了找到這個殺手組織的老窩。」
腦子一轉,林元曦便明白了,「那個殺手組織的老窩在靈武山,你找到了是嗎?」
「對,因為找到誓血盟,我得知是誰下手的——是華欣長公主。」
林元曦驚愕的瞪大眼睛,「難怪你要我留意她!」
「這事我想不明白,而且若你知道此事,你面對她必然感到不自在,若因此招來她關注你,這對你無益,我心想還是別告訴你。可是回京聽祖父細細解說之後,我們認為她的目的應該是要阻止你嫁給我,換言之,她必然還有一次行動,我們認為這事最好讓你知道,一來,你可以對她有所防備,二來,你日日對著她,應該更能看明白她的心思。」
「她想阻止我嫁給你?」看樣子,原主的「懸樑自盡」應該與華欣長公主有關。
「她待你如何?」
若是問她,華欣長公主是一個符合認知的後母,但原主呢?
她認為原主與後母沒有往來,以至於記憶中少有這位後母的資料,可她是夫君最疼愛的孩子,長公主難道不應該多花點心思嗎?
有沒有可能原主對後母缺乏記憶是出於一種抗拒——不想記住,或者是害怕記住這個人?
見林元曦眉頭深鎖,何雲珞擔心的間:「怎麼了?」
「沒事,不單是我,她對任何人都不親近,但也不會失了禮數,絕不會落人話柄。所以,實在無法理解她為何要阻止我嫁給你,還僱用……這太匪夷所思了。」
「先不管這些,總之你要當心一點。」
「我知道。」
何雲珞取出一塊玉珮遞給她,「雖然林府的守衛難不倒我,但是萬一露了餡必然為你帶來麻煩。你想見我,你可以拿這塊玉珮去四海書齋找秦四爺,他會安排。」
林元曦嬌嗔一瞪,「我才不想見你。」
「好,不只是想見我之時,還有用得著我的時候,也可以去找秦四爺。」何雲珞沒有等她出聲抗議,就伸手將她摟進懷裡,「總之,當心一點,我會趕緊說服岳父答應我們的親事,由皇上下聖旨賜婚,洗去你身上的污名,讓你風風光光嫁給我。」
「我爹所求不多,無非是我能得到幸福。」
「我明白了。」拉開她,何雲珞在她額上落下一吻,「耐著性子等我娶你。」
林元曦咬牙切齒,究竟是誰沒有耐性?
何雲珞輕聲笑了,忍不住在她軟嫩的唇上狠狠一吻,然後趕緊帶著小狼離開。
林元曦又羞又惱,又情不自禁的撫著唇瓣傻笑。
* * *
林元曦不喜歡被動的等人家出手對付她,因為防不勝防,既然知道敵人是誰,索性直接下戰帖逼對方出手,可是,如何下戰帖?
細細琢磨,回想她與華欣長公主的接觸,漸漸看清楚某些情況。
剛剛取代原主之初,她一直覺得長公主不是惡毒的後母,雖然神情、態度都冷冷淡淡,但每日會來關心她的身體,勸她想開一點,如今想來,長公主的關心不過是想確定她是不是因為刺激太大「失憶」了,還好當時腦子很混亂,而且情緒低落,連應付人的心思都沒有,看起來真的像「失憶」了,要不,長公主只怕早就對她痛下殺手。
換言之,唯一可以挑動華欣長公主敏感神經的就是「懸樑自盡」一事。
這日早上,林元曦故意在請安時有意無意的偷看華欣長公主,然後又很不小心的被對方逮個正著,幾次下來,長公主可受不了了。
「小曦有話對本宮說嗎?」華欣長公主的口氣聽起來溫和,可是仔細看她的眼睛,冰冷而嚴厲,性子膽小的人根本招架不住。
眾人目光紛紛落在林元曦身上,不過她彷彿沒瞧見似的,毫不退縮的迎接對方的注視,不慌不忙地一笑,「沒有。」
「那你為何……」華欣長公主及時收口,努力平靜下來。
「這幾日因為專心繡花,眼睛累了,就喜歡回想過去的事,竟然教我想起許多幾乎遺忘的事,其中也有關於母親的事。」
林元曦看了林老夫人一眼,「祖母,原來繡花也有好處的。」
「我以為繡花的好處是你有拿得出手的荷包,不是回想那些不重要的事。」
華欣長公主剛剛緩和下來的情緒又漲高了,「什麼關於我的事?」
林元曦當作沒聽見,對著祖母撇嘴道:「祖母,過去很重要,有些遺忘的小事可以解開一直想不透的問題。」
「什麼一直想不透的問題?」
林元曦故作神秘的湊到林老夫人耳邊道:「這事我私下再跟祖母說。」
「你這丫頭的花樣可真多。」
「祖母,我最乖巧最懂事了,哪會玩什麼花樣?」話一落,她就聽見訕笑的聲音紛紛響起。
在場眾人都覺得,林家這位三姑娘從越州回來之後越來越活潑好動,不時逗得眾人哈哈大笑,連帶著每日來德宣堂問安的時候,一掃過去的沉悶,不過,若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華欣長公主能多一點笑容,氣氛會更美好。
林元曦故作委屈的噘著嘴,「祖母,難道我不乖巧不懂事嗎?」
「你很乖很懂事,可是花樣也很多。」
眾人的爆笑聲立刻響起,這次可是一點也不客氣。
林元曦很不服氣,可是不敢為自個兒辯解,只能睜著無辜的雙眼東看看西看看。
「好啦,你們都回去了,小曦留下來就好了。」
華欣長公主張開嘴巴又閉上,忍住,過分關注只會令人起疑,再說了,德宜堂有她的人,不久就可以知道這丫頭在搞什麼鬼。
不過一炷香,堂屋只剩祖孫兩人,還有德宣堂伺候的丫鬟和婆子。
「說吧,今日你唱的是哪一齣戲?」
林元曦轉到林老夫人的腳邊坐下,看了伺候的丫鬟和婆子一眼,「祖母,我有重要的事告訴您,可以讓其它的人退下嗎?」
「金嬤嬤留下來伺候,喜珠守門,其它人都退下。」
待其它的人退出去,林元曦才迫不及待的道來,「祖母,我並非自個兒懸樑自盡,而是有人闖入我的房間,摀著我的嘴巴,將我送上三尺白綾。」
林老夫人緊緊的抓住林元曦的手,「這是真的嗎?」
咦?林元曦稀奇的挑起眉,「祖母好像不覺得驚訝的樣子?」
「你是個好孩子,如何會懸樑自盡教祖母和你爹傷心?」頓了一下,林老夫人細細道來當時的心情,「你被救下來的那一刻,我和大郎的心都碎了,真是恨透英國公府,是他們將你逼上絕路。後來你漸漸平靜下來,祖母越想越覺得此事不對勁,為何平日負責守夜的夏茗和夏茵同時鬧肚子疼?還有,為何你正巧在她們鬧肚子疼的時候懸樑自盡?
祖母從不相信巧合,這事分明有人作怪,可是祖母想要查清楚也來不及了,除了夏茗和夏茵,春曦閣的丫鬟婆子全被發賣了,一點蛛絲馬跡也查不到。」
「祖母,雖然對方蒙著臉我無法看清楚,但是我記得眼睛,只要見到了,我絕對可以認出來。」
林老夫人搖了搖頭,「此事過去那麼久了,參與此事的人只怕都被處理掉了。」
「處理掉的不過是我院子的人,不一定是執行這件差事的人,如此隱密之事如何能交給外人,當然是交給親信,而我雖然只見到一個人,但執行此事至少要兩人以上,若一下子全處理掉,容易引來其它人注意,也會失了人心。所以,我們可以從發生事情後,離開林家的丫鬟婆子查起。」
略微一想,林老夫人也覺得這是可行之策,可是……
「祖母不想知道誰如此惡毒,想謀害我的性命,卻要英國公府承擔逼死我的罪名?」她不是不了解如今給華欣長公主定罪的難度,可是真相總要大白。
林老夫人頓時明白了,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以為給英國公府洗刷罪名,你爹就會改變心意嗎?」
「不是,我早就說過了,我不嫁也無妨。」
「胡鬧!」
「大爺!」
喜珠的聲音剛剛傳進來,林敏成已經大步走進來——
「氣死我了,這個臭小子是不是生來克我的?」
林老夫人看了林元曦一眼,笑問:「今日不是約了京華書院的山長一起登高嗎?」
「出了門就遇到那個臭小子纏著我不放,我還能如何?我只能叫阿山去文先生那兒告罪,下次休沐我帶桂花醉登門賠罪,陪他老人家下棋。」
林敏成的目光隨即轉向林元曦,氣呼呼的跳腳,「那個臭小子竟然口出狂言,說沒人比他更寵愛小曦,更懂得小曦,根本沒將我放在眼裡。」
林元曦立刻縮成了鵪鶉,可是心裡給何雲珞按了一個贊,了不起,夠囂張。
林老夫人顯然也很讚賞他的氣魄,「這不是很好嗎?有人比你更寵愛小曦,以後你也不必擔心自個兒疏忽小曦。」
林敏成頓時舌頭打結了。
「英國公世子也真是費心了,日日繞著你打轉,可見得是有誠意的。」
林敏成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他就會死纏爛打這一招。」
「我聽說他給你送了不少好東西,尤其那個御賜的玫瑰紫澄泥硯,你愛不釋手。」
林敏成的舌頭又打結了。
林元曦連忙摀住嘴巴以免笑出聲,祖母太逗了,這簡直是在拆爹爹的台。
「我以為你操太多心了,小曦是個機敏聰慧的,沒有人可以教她受氣。」
「母親……」
「我知道,這門親事我不會插手,你自個兒決定,總之,別忘了小曦已經及笄了,婚事不能拖下去。」
林敏成真是鬱悶,正因為小曦及笄了,親事要趕緊訂下,可是皇上明顯偏向英國公府,若是英國公府不放手,他也別想為女兒另尋親事。
「小曦,陪你爹到園子走走。」林老夫人輕輕拍了一下林元曦的手,調皮的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別再扭扭捏捏,喜歡就說出來,她爹必會應了這門親事。
林元曦很樂意陪父親去園子走走,可是無意規勸他應了這門親事,若非打心底認同何雲珞,就是答應了,她爹的態度也不會多好,所以還是讓何雲珞自個兒想法子打動父親的心。
* * *
長公主閣。
「什麼?老夫人要查三姑娘懸樑自盡一事?」雖然早上在林元曦故弄玄虛之下,華欣長公主已經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還是沒想到竟是她最想埋藏之事。
即使自信老夫人有所察覺,沒有證據也不能對她如何,然而此事追究下去,若找到了可疑之處,老夫人告訴夫君,夫君因此對她生出嫌隙,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麻婆子說,三姑娘記起那夜有人闖進房間,她是遭人摀住嘴巴送上三尺白綾。」翠玉覺得很不安。老夫人她們從越州回來之後就沒有一件事情對勁,尤其一開始還低眉順眼的三姑娘更像脫胎換骨似的,主動與其它兩房來往,而且處得很融洽。
如今的三姑娘有一種魅力,雖吸引人注意,卻不會給人壓迫感,所以想、親近她會多於嫉妒她。
華欣長公主緩了口氣,好教自個兒平靜下來,「事情過了那麼久了,想查,也無從查起。」
「聽說三姑娘有意從發生事情後,離開林家的丫鬟婆子查起。」
「張嬤嬤和她孫女不是已經回到老家了嗎?」華欣長公主微蹙著眉,看樣子,這個丫頭比她以為的還不簡單。
「是,可是……」
華欣長公主舉起手打斷她,「你認為張嬤嬤她們真的會安安份份回老家嗎?」
頓了一下,翠玉很誠實的搖搖頭,她們擔心長公主派人追殺,當然不會回老家。
「如今本宮想找到她們都不容易了,老夫人她們從何找起?」
聞言,翠玉稍稍鬆了一口氣,「三姑娘的主意是好,但是執行起來不易。」
「不過,這個丫頭不能留了。」以前三丫頭見到她如同老鼠見到貓,怕死了,可是今日她不閃也不躲,看著她的目光深沉寧靜,實在令人心驚。
「殿下……」
「老夫人倒是說對一事,這丫頭花樣太多了,即使不容易追查,她也絕對有本事鬧得天翻地覆。」
華欣長公主的眼神轉為銳利,「她顯然認為她懸樑自盡一事與本宮有關,要不,她不會跟本宮說那些話。」
「即便三姑娘懷疑,只要找不到人證,她就無法指控殿下。」
「這丫頭聰明得很,難道她不知道如今要找到人證有多困難嗎?」
略微一想,翠玉就明白了,「殿下是說,三姑娘的目的可能不是找到人證指控主子,而是想將此事鬧出來,教眾人對主子生出疑心?」
華欣長公主點了點頭,「這個丫頭是個狠角色。」
「三姑娘有這樣的本事嗎?」
「今日她不是已經讓眾人生出許多聯想了嗎?」
翠玉仔細想想當時的情況,立刻反應過來,「三姑娘明明白白的告訴眾人,她想起有關主子的事,後來還表示要跟老夫人私下說。只要其它兩房的人在老夫人那兒有眼線,遲早會打聽到今日三姑娘究竟跟老夫人說了什麼。」
「正是如此。」華欣長公主目光一沉,「這是本宮的疏忽,若非本宮太心急了,自個兒跳出來,其它人也不會聯想到她記起的事與本宮有關。」
「三姑娘故弄玄虛挖了一個坑給殿下跳。」
「是啊,所以本宮認為這丫頭是個狠角色,不能不除掉。」
翠玉不安的咬了咬下唇,「可是,如今三姑娘出了事,其它人豈不更深信懸樑自盡一事與殿下有關?」
幾個月以前,三姑娘不喜歡與人往來,遇到那樣的事,懸樑自盡並無奇怪之處,可是如今三姑娘在府裡四處拉攏人心,一旦她出事,其它人的目光必然轉到主子身上。「出門在外出了意外,這與本宮有何關係?」
「三姑娘如今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殿下如何讓她在外面出了意外?」
「這事本宮再仔細琢磨,」華欣長公主恨恨的握緊拳頭。「無論如何這一次要一勞永逸解決掉她,不容許她再出現在本宮面前。」
翠玉不贊成主子對三姑娘痛下殺手,如今三姑娘不單是駙馬爺的寶貝女兒,還是英國公世子費盡心思要娶進門的妻子,英國公世子是何等強悍兇狠的一個人,主子得罪他無疑是惹禍上身、自找麻煩,何必呢?
雖然駙馬爺一個月有半個月歇在長公主閣,但也只是不想讓主子為此爭鬧,駙馬爺對主子的態度只能稱為溫和、敬重,但若主子動了三姑娘,駙馬爺肯定跟主子翻臉,兩人的關係勢必更糟。
可是,主子性子執拗,打定主意的事是不可能改變,只求主子別因為急於解決三姑娘而失了分寸。
* * *
「我剛剛明明還佔了上風,為何一轉眼就輸了?」張啟華恨不得貼在棋盤上研究個仔細,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真是奇怪,京華書院的山長可是再三向我保證,如今我的棋藝在京城可是數一數二。」
「我屬於西北。」何雲珞冷冷的道。
怔愣了下,張啟華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我怎麼忘了呢?除了皇上,京城應該沒有人可以讓你坐下來下棋。」
「岳父可以。」
「岳父?」張啟華的腦子實在是反應不過來,未成親就有岳父,真是奇了。
「林侍郎。」
張著嘴半晌,張啟華重重一嘆,然後搖頭,「你有必要喊得如此著急嗎?」
「這是勢在必得的誠意。」
張啟華唇角一抽,為何他只有一種霸王硬上弓的感覺?罷了,這個傢伙自幼生長在粗暴蠻橫的西北,根本不懂「勢在必得」和「誠意」從來不是一家人。
「你那位岳父是文人,你的誠意不見得能討他歡心。」
「至少他沒有反對。」當然,岳父的臉色比掉進茅坑還臭。
「主子,何曜回來了。」侍衛的聲音傳了進門,何曜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
「主子,華欣長公主有動作了,這幾日她頻頻接觸樓夫人。」何曜顯得興致勃勃。
何雲珞的目光轉為銳利,「她想僱用誓血盟殺人。」
張啟華瞬間來了興緻,「誓血盟不是收攤了嗎?」
何雲珞搖了搖頭,「皇上的心眼可多了,絕不會讓誓血盟收攤。」
「這是為何?」
「誓血盟若是突然收手不幹,那些權貴會如何猜疑?皇上索性留著一隊人馬繼續幹殺人的勾當,正好可以藉此機會看看這些權貴在玩什麼。」
張啟華可不敢批評皇上,只能不以為然的搖頭,皇上算計權貴,權貴算計皇上……這還真是一筆亂七八糟的帳!
何雲珞看著何曜,指示道:「華欣長公主與我有過節,誓血盟不會再與華欣長公主做任何買賣,迫不得已,長公主很可能動用自個兒的侍衛隊,你要留意長公主侍衛隊的動靜。」
「是,可是,誓血盟沒應下長公主的差事,我們無法得知長公主的目標。」
「無論她的目標是誰,你只要暗中派人保護小曦就可以了。」何雲珞對其它人的死活一點興趣都沒有。
「是,主子。」
「還有其它發現嗎?」
「樓夫人與榮國公夫人關係密切,聽說她們是同鄉。」
張啟華兩眼瞪得好大,「這不是德妃的娘家,三皇子的母族嗎?」
何雲珞冷冷瞥了他一眼,這個小子難道不能安靜待著嗎?
張啟華縮了一下脖子,閉上嘴巴當個聽眾。
「果然如主子所料,算計英國公府的是榮國公府。」何連憤憤不平的道。
「皇上自會對付榮國公府,這事不必我們操心。」皇上確實如祖父所料,將誓血盟的權貴名冊交由他解惑,很快就發現名冊上的人大部分與榮國公府對立,這說明什麼?
榮國公府巧妙利用誓血盟讓敵對的幾個陣營都有了污點。不過,榮國公府實在太低估皇上了,皇上如此聰明之人,豈會看不出其中的玄機?
說不定誓血盟手上有權貴名冊一事會傳出來,從一開始就是榮國公府針對皇上設下的計謀,想藉此引皇上上勾。
只是榮國公府忘了一件事,別人都有污點,你卻太過白凈,這可不是好事,至少看在皇上眼中,這種沒有污點的人更可怕,因為一個人沒有污點,若不是真的正直無偽,就是你很懂得拿別人當槍使,讓別人擋在你前頭,而榮國公絕不是前者,那就是後者,所以,皇上對榮國公的防範只會更多。
「我看榮國公膽子很小,怎敢算計你這隻狐狸?」張啟華實在管不住嘴巴。
何雲珞嘲弄的挑了挑眉,「你如何知道他膽子小?」
「這不是人人皆知嗎?」
「有些人善於戴著面具過日子,而榮國公正是箇中高手。」
張啟華嗤之以鼻,「你不在京城混,如何知道他非膽小之輩?」
「你認為太后是什麼樣的人?」
「我沒見過太后,不清楚太后,可是我爹唯一誇過的女人就是太后。」
「太后是個厲害的女人,而太后從娘家千挑萬選指名德妃進宮,當然不會因為德妃是榮國公的女兒,更重要的是榮國公有本事跟她同心同力。若榮國公是個笨的傻的,如何能成為太后的助力?」
恍然一悟,張啟華點了點頭,「莫怪我爹總是慶幸我是麼兒,武陽侯府的門第不必靠我支撐,除了醫術精湛,我什麼都不行。」
「醫術精湛可是好事,誰得罪你,你就神不知鬼不覺將人治死了,多省事。」
張啟華惡狠狠一瞪,「醫術是用來救人,不是用來弄死人。」
「真可惜,要不,憑你的醫術可以在京城橫行無阻。」
「我若敢橫著走,我爹第一個打死我。」
「那你就繼續當個懸壺濟世的好大夫。」
張啟華沒好氣的撇撇嘴,「有時候我真的想不明白,小曦明明很善良,為何會看上你這個滿肚子壞水的狐狸?」
「你的腦子只適合用來鑽研醫術,這種事還是別費神了。」何雲珞轉向何曜,再一次提醒,「小曦那兒的人一定要盯緊。」
「是,還有,石朝東想見主子。」
「他要離開京城了?」
「是,他與皇上已經達成協議,近日就會離開京城,商隊一旦成立,他就只能聽命於皇上,不好再與主子往來。」
「見面不必了,你叫他好好保重,還有記住,當他與皇上達成協議,他就是皇上的人,凡事以皇上為重,專心為皇上辦差事,皇上必不會虧待他。」此時皇上肯定派人暗中盯著石朝東,石朝東因為感謝他的引見想要見面致謝,這情有可原,但他應了,就變成他有意拉攏皇上的密探,皇上恐怕不會喜歡。
何曜領命退了出去。
張啟華撫著下巴瞅著何雲珞,見何雲珞對他揚起眉,他由衷生出敬意的道:「難怪我爹老是讓我多向你學習,明明垂手可得的好處,你看也不看一眼,懂得分寸,皇上看你自然順眼。」
這世上沒有垂手可得的好處,只是要付代價的時候遲了點。何雲珞看著棋盤道:「你想再下一局嗎?」
「當然,今日總要跟你下一次和局。」張啟華這個人雖然好奇心旺盛,但心思也轉得快,不會在一件事情上頭糾纏不清,除了醫術之外。
何雲珞見他鬥志高昂,不忍潑他冷水,決定接下來以和局收場,可是一和局,某人更來勁,何雲珞索性打趴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19 02:36 PM 編輯
【第十章 】 善惡終有報
這日一早去德宣堂請安,華欣長公主突然提議上皇恩寺祈福,林元曦立刻感覺到危險上門了,天氣越來越冷了,隨時會迎來入冬的第一場雪。
若不是要緊的事,誰樂意包得像粽子出門?可是,人家長公主言明,她能夠健健康康從越州回來,理當感謝上天,也順道祈求上天給她一門好親事。
這下擺明她是主角,她還能不去嗎?再說了,除了祖母,林家所有女眷都去了,她敢唱反調嗎?
去就去吧,她只要記住別落單,別教人家有機會對她出手就好了。
出門前,她匆匆將何雲珞留給她的玉珮交給夏茵,請夏茵去四海書齋見秦四爺,代她轉達一句話——今日林家姑娘要上皇恩寺祈福。
老實說,她覺得此事傳到何雲珞那兒,她很可能已經回來了。
不過,她怎麼也沒想到人家會挑在半路出手,還動用了馬賊,這手筆會不會太大了?
寡不敵眾,逃或不逃都是死路一條,當然要逃,更別說華欣長公主高聲喊讓侍衛保護姑娘們離開,誰會傻傻的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沒想這一逃,她很快就明白一件事,長公主讓她們逃,事實上就是要讓她落單,也就是說,其它林家女眷都會在侍衛的保護下安全逃過一劫,唯有她會落入馬賊手上。
這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個兒有多莽撞,未經全盤策劃就刺激敵人出手,當然死得很快。終於,林元曦和夏茗不得不停下來,因為前頭就是懸崖。
「夏茗,你走,我來擋住他們。」
「姑娘……」
「聽話,他們的目標是我,你別跟著我受罪。」
「我不可以丟下姑娘……」
「若是你跟我在這兒一起出事,就沒有人知道我發生什麼事,你要想法子見到祖母,告訴祖母,有人不要我活命。」林元曦隨即用力推了一下夏茗。
夏茗含淚看著林元曦,咬著下唇,然後轉身往另外一邊跑。
果然如林元曦所言,馬賊對夏茗不感興趣,因此並未分派人手追趕夏茗。
「我知道你們的目標是我,不過我有個疑問,你們如何在幾個姑娘當中確定是我?」生死關頭,她能做的只有拖延戰術,好像很沒出息,但有時候多出那麼一點點時間,正是致勝關鍵。
「我們如何確定是你並不重要,後面就是山崖,姑娘是要自個兒跳下去,還是要我們動手將姑娘扔下去?」領頭的侍衛冷冷的道。
林元曦頓時明白了,「你們不想殺我,而是要我失足墜崖而亡?」
「我好心告訴你,今日你是死是活並不重要,只要你今日無法回府,你就完了。」
原來如此!這樣的算計,不能不說狠毒至極。林元曦故意挑釁道:「長公主如此算計元配的女兒,不怕世人恥笑嗎?對了,我忘了,她以為自個兒可以順利抽身,要不,即使是長公主,她也沒有這樣的膽量勾結馬賊。」
領頭侍衛眼中閃過一抹銳利的光芒,「雖然你是死是活並不重要,但是從這兒跌下去,能夠活命的機會微乎其微。」
「我想也是,長公主更希望我別活下來,要不,即使我不能嫁人,送到越州,難保將來有一日我不會再回來。」
「廢話少說,姑娘是自個兒跳下去,還是由我動手?」
「我當然不想自個兒跳下去,可是我也不想讓你扔下去。」
「看樣子,還是我來送姑娘上路吧。」
「等一下,長公主真的不怕天打雷劈嗎?」林元曦微微往後一退,轉頭看了一眼不遠之處的山崖,難道今日真的要命喪此地嗎?
「大哥,別跟她廢話了,我來送她上路好了。」旁邊的馬賊看不下去了,正準備出手,盤旋在空中的老鷹驀地發出鳴叫,緊接著馬蹄聲傳了過來。
「糟了!」領頭侍衛毫不遲疑的舉起刀刺向林元曦。
林元曦反應靈敏的往後一退,可是退得太急了,扭到腳,整個人跌坐在地上,眼看連反抗機會都沒了,對方的刀再度舉起刺向她,突然,道白色身影宛若閃電劃過,隨之慘叫聲響起,刀子落地。
「我們退。」領頭侍衛顧不得手腕鮮血淋漓,趕緊帶著幾個兄弟退了。
「小狼,我得救了嗎?」林元曦驚魂未定的看著在前面賣萌搖尾巴的小狼,覺得剛剛那一刻好像在作夢。
馬蹄聲止住,何雲珞一轉眼就從馬上飛身來到林元曦身邊,將她整個人拉起來緊緊摟進懷裡,恨不得揉進骨子裡。
「你來了。」林元曦不管四周有多少眼光,充滿眷戀的將頭深埋他胸前,屬於他的氣息包圍著她,急促的心跳漸漸趨於平穩。
「……是,我來了。」何雲珞的聲音微微顫抖。
「我以為這一回難逃一死。」
「我不會允許。」何雲珞的氣息還沒平穩下來,只要想到再慢上一步,他就來不及了,全身還發寒顫抖。
今日他正巧去四海書齋,見她的丫鬟帶著玉珮上門找秦四爺,得知長公主出手了便急急忙忙追過來,同時讓何連回英國公府尋小狼過來。雖然何曜暗中派人保護她,可是寡不敵眾,又要發信號尋求救援,非到關鍵時刻不會曝光,也還好小狼太厲害了,速度遠勝於千里馬,轉眼之間找到人,還成功救下人,要不……他真是越想越怕,剛剛她與死神相隔只有一線。
林元曦伸手圈住他的腰,抬起頭看著他,「對不起,我嚇壞你了。」
何雲珞溫柔地低下頭在她額上落下一吻,「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曾料到那個女人如此惡毒,竟敢明目張膽在自家人面前對你下手。」
林元曦搖了搖頭,「這是我的錯,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我拋出一個餌,長公主就不管不顧地對我出手。」
「你拋出一個餌?」
林元曦細細道來「懸樑自盡」一事,她又是如何設餌,看準長公主在祖母的院子必有眼線,得知她們想調查此事,深怕此事鬧出來,即使沒有人證可以定罪,長公主尊貴的名聲也毀了一半,所以她必然會出手對付她。
「你真是太大膽了。」何雲珞懊惱的捏了捏她的鼻子。
「我不喜歡坐以待斃,等著她出手對付我,這日子如何過?」
「可是,你也應該先知會我一聲,我好加派人手暗中保護你。」
「我沒想到她出手如此之快,且思慮如此之密,若非你事先留了玉珮給我,今日此地真的是我的葬身之處。」
「我想,若不是今日她動用侍衛隊,絕不敢如此大膽當自家人面前對你出手。」
「侍衛隊?」
「對,誓血盟拒絕長公主的買賣,長公主只能冒險使用她手上的侍衛隊,不過,還是要等到我的人逮住人,才能證實此事。」
林元曦不敢置信的搖搖頭,「這個人簡直瘋了!」
「我也深感不解,她為何如此偏執得似乎瘋狂?」
「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感覺到她有很深的恨意。」
「不急,此事我再向岳父打探。對了,岳父對英國公府深惡痛絕,最大原因是不是『懸樑自盡』這件事?」
「應該說,『懸樑自盡』讓我爹更深刻感受到我的委屈,英國公府欠我太多了,若輕而易舉將我嫁進英國公府,這豈不是太便宜你?」林元曦調皮的對何雲珞做鬼臉。
何雲珞苦笑的摸了摸她的頭,「若能證實『懸樑自盡』是長公主導出來的戲碼,岳父就會同意我們成親是嗎?」
「這倒未必,我爹最在意的還是你的態度,不過,最大的心結解了,鬆口就不難了。」她不也是如此,認清楚「懸樑自盡」並非原主之意,她嫁他的心意也就越來越堅定了。
「今日,我就讓岳父點頭應了我們的親事。」
偏著頭想了想,林元曦點頭道:「你救我,我爹確實不好為難你。」
「我不會拿救命之恩逼迫岳父,我一定會讓岳父打心底認同我。」
「但願如此。」她實在不想潑他冷水,她爹絕不可能打心底認同他。
「姑娘!」忽然間,夏茗驚天動地的哭叫聲響起,下一刻就見她硬生生的將林元曦從何雲珞的懷裡搶過來,「我嚇死了,還以為我們從此天人永隔。」
林元曦怔愣了下,看著瞠目結舌瞪著夏茗的何雲珞,差一點爆笑出聲。忍著笑,她安撫地拍了拍哭成淚人兒的夏茗,推開她,拿出手絹為她拭淚,「好啦,別哭了,姑娘我沒事了,不過,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不知道如何回去,只好折回來,正好遇到何連,知道姑爺來救你了。」
姑爺?林元曦忍不住又將目光移向何雲珞,他顯然很滿意夏茗的稱呼,終於收回憤怒的瞪視,撇嘴道:「還好我沒事,要不,你這丫頭今日也慘了。」
「姑娘是有大福之人,當然不會有事。」
「我是有大福之人?」
「先前懸樑自盡沒事,姑娘不是大福之人嗎?」
林元曦不能說「你口中的姑娘已經歿了」,只能笑著點頭應是,趕緊催著何雲珞帶她回去,免得祖母和爹擔心。
「不急,待何曜將逮住的人送進宮,我再送你回去。」
「送進宮?」
「祖母和岳父都不便處理長公主,這事還是交給皇上定奪。」
略一思忖,林元曦便明白過來,華欣長公主身分尊貴,林家確實無人能處置,最後只能不了了之,而華欣長公主則繼續囂張的過日子,成為林家惡夢般的存在。
「走吧,我帶你上皇恩寺看美景。」何雲珞牽著林元曦走向坐騎,扶她上馬,他隨之上馬坐在她身後,輕扯了一下韁繩,馬兒便帥氣的揚長而去,小狼歡騰的跟在他們身側一起奔向皇恩寺。
「姑娘……」夏茗無助地看著遠去的儷人。
「夏茗姑娘,你坐我的馬。」何連扶著傻眼的夏茗上了自個兒的坐騎,然後跟著上馬坐在她後面,兩人很快也成為他人眼中的儷人,難怪最後兩人成為一家人,不過這時的夏茗還不知道自個兒莫名其妙訂下一輩子的姻緣。
* * *
華欣長公主冷眼看著林府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林老夫人和林敏成對她有怒,因為是她堅持今日上皇恩寺祈福,可是他們一句怨言也不敢出口,一來是礙於她長公主的身分,二來眾人皆順利逃過一劫,唯獨林元曦出事,這只能怪林元曦倒霉,如今還不敢大聲宣張,只能趕緊悄悄派侍衛去找。
隨著時間流逝,德宣堂的堂屋只剩下林老夫人、林敏成和華欣長公主。林老夫人和林敏成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不過華欣長公主的心情也一點一滴往下沉,她的心腹侍衛至今沒有消息傳來,這讓她覺得很不安。
事情成了,高晉就會立刻回報桂嬤嬤,再由桂嬤嬤回報給她,而且她再三叮嚀,此事速戰速決,若是遇到什麼狀況也要趕著回來彙報,不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
華欣長公主念頭一轉,就聽見門外的丫鬟喊道:「陳總管。」
陳總管快步的走進堂屋,臉上帶著歡喜,「老夫人、大爺、長公主,英國公世子送三姑娘回來了。」
林老夫人嚇了一跳,林敏成更是一驚,而華欣長公主臉色大變。
「我們趕緊出去瞧瞧。」林老夫人在金嬤嬤的攙扶下急忙起身,可是還沒走到門邊,林元曦已經飛奔進門,撲跪在她腳前,雙手圈住她。
「祖母,對不起,孫女嚇壞您了。」
「傻孩子,這怎麼會是你的錯呢!」林老夫人彎身拉起林元曦,仔仔細細打量她,「那些馬賊可有傷到你?京幾之地竟然出現馬賊,這些馬賊真的是太無法無天了,祖母一定要讓你爹明日告御狀。」
「我沒事,祖母還不了解我嗎?我在越州沒事就出門攀山涉水,落跑的本事還真是少有人及得上,二哥哥還取笑我應該生成一隻兔子。我只是累壞了,這會兒只想凈身,好好睡上一覺。」
「祖母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孩子,絕對不會有事。」
「這是當然,有那麼多人疼愛我、守護我,我豈會有事?」林元曦撒嬌的轉而勾住林老夫人的手臂,「今晚我可以留在祖母這兒嗎?」
林老夫人見林元曦偷偷眨了一下眼睛,輕拍她的手,看了眾人一眼,「你們都回去了,有事明日再說。」
「母親……」
「小曦能平安回來就好了,你們都回去了,大郎代我好好謝謝英國公世子。」林老夫人對著靜靜站在門邊的何雲珞點了一下頭,只見何雲珞無聲的回以一禮。
林敏成終於注意到何雲珞了,心想他必然清楚事情經過,便僵硬的對他點頭道:「你跟我來書房。」
「金嬤嬤,你隨夏茗去春曦閣取小曦的衣物,至於夏茗,折騰了一日想必也累壞了,你就留在春曦閣不必過來伺候。」
「是,奴婢謝謝老夫人。」
夏茗隨即跟著金嬤嬤離開,接下來還賴著不走的就只剰下華欣長公主。
「大媳婦累了一日,也早早回去長公主閣安置。」林老夫人吩咐丫鬟準備熱水,便帶著林元曦轉身回了內室。
雖然華欣長公主急於知道高晉他們身在何處,可是盯著林元曦也不會知道答案,索性先回長公主閣等候消息。
林元曦泡了一個熱水澡,換上寢衣進了內室,林老夫人已經在床上等她了。
「我好久沒有跟祖母一起睡了。」林元曦歡喜的跳上床。
「都快嫁人了,怎麼還像個沒長大的孩子?」
林元曦抗議的嘟嘴,「祖母,我的親事還未訂下。再說了,將來真要嫁人,難道祖母就不當我是孩子嗎?」
「是啊,在我看來,你永遠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林老夫人愛憐的摸了摸她的頭,導入主題,「說吧,究竟發生什麼事?」
「祖母只知道我們在前往皇恩寺的途中遇到馬賊,但是絕對不會相信,對方根本不是馬賊,而是華長公主閣的侍衛隊。」
「什麼?」林老夫人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林元曦苦澀一笑,細細道來一路被追殺的慌亂,還有對方逼她跳崖,林老夫人聽了真是氣極了,這實在太惡毒了!
「長公主簡直得了失心瘋,為了毀了我,竟然不惜動用她手下的侍衛隊。不過,她肯定認為即便如此,祖母和爹也奈何不了她。」
「你如何知道對方是長公主的侍衛隊?」
「英國公世子說,長公主原本想收買殺手組織,可是對方不願意與她做買賣,因此迫不得已,她只能動用自己的侍衛隊。」
林老夫人恨恨的咬牙切齒,「這個女人實在太狠毒了,你好歹喚她一聲母親,她怎能如此待你?」
林元曦冷哼一聲,「她可以讓我『懸樑自盡』,還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懸樑自盡』一事未找到人證,不能一口咬定是她。」
「除了她,祖母認為有誰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將手伸進春曦閣?」
林老夫人頓時啞口無言。
雖然主持中饋的是二郎媳婦,但她可不敢越過長公主,凡是與大房有關,二郎媳婦一概不插手,換言之能在春曦閣動手的只有長公主。
「祖母,繼母不喜歡繼女,這不是什麼新鮮事,可是,她又為何會怨恨我至此?」
「她大概不喜歡大郎偏疼你吧。」
這會兒林元曦更困惑了,「她沒有生下一男半女,爹偏疼我又如何?」
「大郎對你的偏疼著實厲害了,凡與你有關之事,大郎都不准她插手,好像擔心她會找機會謀害你,甚至還將你交給祖母教養,你想想她是何等驕傲的一個人,如何能夠忍受無法介入你們父女之間?更別說因此鬧出不少謠言,說她這個後母不好,要不,為何女兒會越過母親養在祖母跟前?」
「她是受了委屈,但也不至於非要殺了我。」
想了想,林老夫人搖了搖頭,「這事我也想不明白,她確實是很驕傲,無法對別人低頭,但是為人倒是大方不會斤斤計較,否則我豈能順利將府裡的中饋交給二郎媳婦?」
「無論她為何與我過不去,祖母和爹都不要插手此事。」
「她已經危及你的性命,我們如何能置之不理?」
「她又沒鬧出人命,你們終究只能重重拿起,輕輕放下。」
林老夫人再一次無言以對,確實如此,長公主的身分壓在他們頭上,他們想為小曦主持公道也難。
「祖母不必擔心,英國公世子會為我討回公道。」
聞言,林老夫人突然想起一事,「英國公世子怎能去得如此及時?」
這會兒換林元曦舌頭打結了。
林老夫人微微挑起眉,「為何不說話?」
「……祖母,我累壞了,睡覺。」林元曦趕緊躺下來,面向裡面,背對著林老夫人。
林老夫人伸手捏她的耳朵,「今日不說,明日還是要說。」
「明日再說,那是明日的事。」林元曦摀著耳朵,「祖母,我睡了。」
林老夫人好笑的搖搖頭,為她蓋好被子,也跟著躺下來。
* * *
進了林敏成的書房,何雲珞一眼就看見懸掛在牆上的仕女撲蝶圖,女子燦爛動人的笑容、生動靈活的神情讓四周的景物黯然失色,而這位女子是林元曦……
這讓他有一點彆扭,岳父的書房為何不是懸掛妻子的畫像,而是女兒的畫像?
「這是小曦的娘親玉兒。」林敏成充滿思念的看著畫中的人,「若不仔細看,小曦與她如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可是用心觀察,你就會發現了,她比小曦更顯孩子氣,是個喜歡笑的姑娘。」
何雲珞再仔細觀察,還真如岳父所言,小曦是率性灑脫,但岳母是天真爛漫,所以,即便兩人都是笑容燦爛動人、神情生動靈活,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不同。
「我和玉兒是青梅竹馬,還記得第一眼見到,我就暗暗發誓待她長大要娶她為妻。我們在越州成親,成親後林家就分家了,不久之後我們三房遷來京城。她的身子不好,大夫說不宜生子,可是她堅持為我生個孩子,過了三年,我們終於盼到小曦,然而她的身子只勉強支撐三年就倒下來了。」過了一年後,他就被迫娶長公主為妻。這是林敏成未說出口的話。
岳父聊岳母,何雲珞當然聊林元曦,「第一次見到小曦,小曦女扮男裝化名范曦。小曦不喜歡引人注目,總是躲在林長淵身後,可是一旦站到眾人面前,她的光彩奪目就難以隱藏。機敏聰慧又善良,不單單我心悅於她,誠郡王世子亦然,甚至求到誠郡王妃面前想娶小曦為側妃,還好與我有過婚約,誠郡王妃不答應,要不,岳父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曦為妾。」
聽到小曦女扮男裝,林敏成差一點傻了,這丫頭去了越州都在幹啥?可是聽著聽著,反倒是最後一句,教他恨不得撲過去掐人,「當時你們若能如期成親,她用得著避到越州嗎?」
「此事我確實有錯,但岳父也知道我祖父的重要,當時我不能不守在祖父身邊,才會讓小曦受到委屈。」
雖然「岳父」兩字還是令林敏成不舒服,但也漸漸習慣了,至少可以忍著不皺眉,不過嘴巴就管不了了,「小曦還未嫁給你,如今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岳父可曾想過,若非皇上賜婚,小曦如何洗刷污名?英國公府往小曦身上潑的髒水,如今由一家之主自個兒收回,這不是小曦應該得到的公義嗎?我想洗去小曦身上的污名,也想讓小曦嫁得風風光光。」
林敏成不是不明白,不過是捨不得。
「今日若非你出手相救,小曦的名聲只怕毀了,不過你如何去得如此及時?」林敏成當然不是懷疑馬賊捕掠與何雲珞有關,只是很鬱悶,這個小子太幸運,他原本想繼續刁難,絕不能太便宜他了。
何雲珞再次將目光移向仕女撲蝶圖,「長公主可有見過這幅畫?」
林敏成皺起眉頭,顯然不高興他轉移話題,不過還是回答了,「長公主曾經硬闖這兒,見過這幅畫,還放火燒了,這是我後來重新畫的。」
當一個人深入你的記憶,即使沒有她的畫像,她還是會不時鮮活的出現在你面前,在你夢中,長公主根本不懂。
「長公主可知道岳父重畫了一幅?」
「知道又如何?」
何雲絡不再拐彎抹角,「我還未告訴岳父,今日林府女眷遇劫……不,應該說小曦遇劫,其實是長公主策劃的,她們遇到的馬賊根本是長公主手下的侍衛隊。」
「什麼?!」林敏成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何雲珞細細道來,先從「懸樑自盡」的真相,再到林元曦設局意圖誘出華欣長公主,卻逼得她心急的策劃此劫,意圖徹底毀掉林元曦。
林敏成太震驚了。他知道華欣長公主不是好人,從宮裡出來的少有良善之輩,往往一個比一個還心狠手辣,但華欣長公主至少在他面前一直光明磊落,不喜歡他的妾室,卻為了子嗣不得不容忍她們;不喜歡他的孩子,但也因為是他的孩子,她絕不會苛待他們……
總之,喜歡或厭惡,她從來是坦坦蕩蕩,可是萬萬沒想到她竟然暗中謀害他最寶貝的女兒!
「我一直想不明白,長公主何以對小曦有如此深的仇恨,如今見到岳父親手繪製的這幅仕女撲蝶圖,又得知長公主曾經燒毀一幅,我終於懂了,岳母已經仙逝了,長公主對岳母的恨意無處宣洩,元曦只能代母受罪。」
好一會兒,林敏成只是喃喃自語的搖頭,「她如何能做出這樣的事?」
「長公主驕傲執拗,她放下尊貴的身分嫁給岳父,岳父不但不心疼她的委屈,還念念不忘先夫人,她憤憤難平。」
「我並不想娶她。」
「對長公主而言,無人不想娶她,只有她願意下嫁與否。」
林敏成仔細一想,華欣長公主的確偶爾會抱怨嫁他很委屈,他只覺可笑至極,但不願意跟她起衝突,往往由著她鬧脾氣,總之,左耳進右耳出,家和萬事興,母親不也因為如此處處容忍她,他是個男人,應該肚量更大一點。
「我以為長公主今日所為,岳父不方便出面處置,便交給皇上了。」
「皇上?」
「對岳父而言,長公主今日之舉可謂家醜,但是在皇上看來,長公主不只是林家婦,此事當然也不是家事。」
何雲珞很慶幸長公主犯了一個大忌——動用侍衛隊,皇上給長公主的恩典卻淪為「馬賊」,這不是打皇上的臉嗎?
略一思忖,林敏成便明白了,長公主更重要的一個身分是皇親國戚,尤其前些日子才為了是否立太子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不少皇親國戚私下串聯,皇上還因此修理了幾個宗氏成員。
林家名義上是保皇派,以皇上為尊,但是德妃——三皇子的母妃出自太后娘家,換言之,德妃不只是當今皇上的表妹,也算是長公主的表妹,因此在外人看來,長公主不必表態也會劃入三皇子那一派。
「長公主太任性了,很容易落入別人圈套,淪為他人打手,皇上不能不防。」
「謝謝你。」沒錯,他不便處置長公主,不只是因為身分問題,更因為家醜不可外揚,遇事他總是先想「家和萬事興」,明知應該果斷做出處置,以免長公主成為林家甩不掉的惡夢,可終究不了了之。
何雲珞搖了搖頭,「岳父莫出此言,我不在意長公主是林家婦還是皇親國戚,我只有一個想法——不准她再傷害小曦。」
林敏成終於正眼看著何雲珞,雖然還是有幾分礙眼,倒是可以接受他成為女婿了。好吧,既然小曦非嫁他不可,就讓他們安安心心成親。
「待此事告一段落,我會親自向皇上開口,由皇上為你們賜婚。」
「謝謝岳父成全。」何雲珞歡喜的行禮一拜。
「你別高興得太早,我會一直盯著你,若是你敢欺負小曦,我就去告御狀。」
「岳父放心,絕不會有人比我更寵小曦。」
林敏成真想一拳揮過去,這個小子怎麼看怎麼令人不爽,絕不會有人比他……以後要死死盯著他,做得不好,一張嘴巴就可以堵死他。
何雲珞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寒顫,實在不懂哪兒又惹到岳父,還是趕緊告辭離開。
* * *
輾轉一夜,天亮了,高晉還是沒有消息,華欣長公主第一次當個不稱職的媳婦,稱病不去德宣堂問安。
華欣長公主實在坐不住,不安地走過來又走過去,任務失敗了,高晉也不可能消失不見,究竟出了什麼事?
「殿下先冷靜下來,無論遇到什麼事,高侍衛總會想方設法連絡殿下,有可能是因為受了傷,此時不方便現身。」翠玉安撫道。
「受了傷倒還好,就怕他落在英國公世子手上。」這正是華欣長公主不安的原因,落在何雲珞手上,十之八九會鬧到皇上那兒。
皇上會護著她,畢竟此事鬧出來只會傷及皇家顏面,可是皇上待她再也不會像以前親近,一來,皇上覺得她丟了皇家的臉,二來,林元曦是英國公親自求到皇上那兒的孫媳婦,皇上必須給英國公一個交代。
「高侍衛知道分寸,不會戀戰,殿下可以放心。」
「本宮知道他懂分寸,可是何雲珞年紀輕輕就能成為西北的一號人物,正是因為他狡猾難纏,本宮怕高晉應付不來。」她真後悔當初聽了樓夫人的提議,原本挑中英國公府下手,是因為老太婆挑剔得很,若不是令人滿意的親事,絕對不會應下親事,而且英國公世子遠在西北,其母何大夫人溫馴好說話,英國公夫人決定的事,她不敢說不,再加上樓夫人有管道搭上英國公府的二夫人,可以確保她的計劃順利。
是啊,她的計劃確實很順利,林元曦以克親之名去了越州,心想,這輩子都不用再見到那張令人憎恨的臉,沒想到……她不應該算計英國公世子,他肯定已經知道收買誓血盟的是她。
「英國公世子有這麼厲害嗎?」
「關於他的傳聞不少,殘暴冷酷、殺人如麻、用兵如神……總之,連西夏人都說他棘手,不會有人喜歡跟他對上。」
雖知何雲珞不簡單,但先前也不曾看得太認真了,畢竟他的名聲遠在西北,離她太遙遠了。
「這些都只是傳聞,傳聞多有誇大之嫌。」
華欣長公主疲倦的坐下來,搖了搖頭,「昨夜不過匆匆見了他一眼,本宮已經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強大的壓迫感。」
雖說她不是皇上的同胞妹妹,卻是唯一在奪嫡之中活下來的妹妹,故而皇上對她格外寬容,她自然可以高高在上睥睨眾人,京中能教她瞧上眼的不出十個,可是她竟然一眼就認定他是個可怕的人。
「英國公世子再厲害也是個外人,不能插手管林家的事,殿下根本不必在意他,最多就是將此事鬧到皇上那兒,可是,那又如何?他也不是皇家的人,皇上如何處置,豈容他指手畫腳?」
聞言,華欣長公主自嘲的一笑,是啊,她真是急糊塗了,皇上再氣她也會保住她,何雲珞更無法動她一根寒毛,她何必如此在意何雲珞?
華欣長公主剛剛放鬆下來,就見到桂嬤嬤快步走進來,立刻直起身子問:「高侍衛回來了嗎?」
桂嬤嬤行禮道:「不是,宮裡來了人,請殿下即刻進宮覲見皇上。」
華欣長公主微皺著眉,「今日沒上朝嗎?」
「奴婢不清楚,來的是羅公公的徒兒。」羅公公是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
「人呢?可有說什麼?」皇上身邊的公公都會賣她人情,凡事先提個醒,好教她能夠事先做準備,是要小心應付,還是隨心所欲。
「回去了,沒說什麼,只是提了一句皇上今日身子不適。」
華欣長公主臉色一沉,不過她很快就打起精神道:「翠玉,更衣,我們進宮。」
* * *
雖然天冷了,林元曦洗完頭之後還是會習慣趴在窗邊,邊看星星邊讓頭髮自然風乾,尤其今日華欣長公主從宮裡回來之後就病倒了,還病得不輕,她更覺心情愉快。
皇上若是不追究華欣長公主的罪,長公主就不會病倒了,可見得皇上已對長公主做出懲處。
不過,會是什麼樣的懲處?應該不是打板子這樣的小懲罰,否則她不會病得不輕。
爹應該知道皇上如何懲處,可是當女兒的去問後母的下場,這有些不妥。
珞哥哥知道嗎?他消息靈通,不知道也有法子打聽,不過想見他一面,還要輾轉好幾手……
「你也不怕著涼。」何雲珞悄然無聲地出現在她身後,伸手將窗子關起來。
林元曦歡喜的兩眼一亮,立刻坐直身子,「真巧,我正在想你,你就來了!」
「不巧,我知道你今晚腦子很忙,可能睡不著,索性來此為你解答。」何雲珞拿起她隨手扔在一旁的布巾給她擦頭髮。
「你知道皇上的處置?」
「知道,因為當時我就在乾清宮的外面。」
林元曦微微挑起柳眉,「皇上是故意讓你聽見的?」
何雲珞點了點頭,「皇上確實有此用意。」
「這是為何?」
「皇上應該有兩個用意,第一,皇上絕不容許不安份的人,即使親如手足,他也可以狠心割捨;第二,皇上是給我一個交代。」
想了一下,林元曦不解的搖搖頭,「長公主這件事如何扯上不安份?」
「這一次長公主犯了一個大忌——動用侍衛隊。某方面來說,侍衛隊代表的是皇家尊貴的身分,是皇上為了保護自家人所做的安排,而皇子、公主的侍衛隊皆是精心挑選,各個英勇善戰,可是長公主卻教他們扮馬賊,只為了除掉礙眼的繼女。由此可知她眼中只有自個兒的利益,沒有該謹守的底線,這就是不安份。」
細細一品味,林元曦便懂了,「這次她的不安份可能是小事,但是難保下一次她的不安份不是幹大事,像是……」
「謀逆」這兩個字她還是不敢說出口。
何雲珞低下頭在她額上親了一下,「聰明。」
林元曦歪著頭瞅著他,「難道皇上覺得你不會安份嗎?」
「這倒也不是,皇上只是很懂得藉機警告,遇到心裡有鬼之人自然會以為皇上察覺到什麼,不敢再輕舉妄動,這說不定就可以化解一場麻煩。」
林元曦撇了撇嘴,「皇上還真累。」
「皇上勞心勞力,豈能不累?」
「還有,皇上應該給我爹一個交代,為何是你?」
「若非容不下你,長公主不會僱用誓血盟,祖父也不會因此受傷。」
頓了一下,林元曦沒好氣的哼了一聲,「皇上真是偏心,我們林家更需要一個交代。」
放下布巾,何雲珞在她身邊坐下,「皇上對長公主的懲處就是給林家的交代。」
差一點忘了這事!林元曦抓住他的手,「皇上究竟如何處置長公主?」
「長公主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過些日子不得不去莊子養病,可是我相信不超過一年,皇上就會讓她病死。」
林元曦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皇上竟然出手這麼重?」
「這是她自找的。」見她不解的眨著眼睛,他接著又道:「一開始,皇上也許只是想讓她去莊子思過,將來若是她有長進了,皇上還是會讓她回來,可是她竟然在皇上面前犯下更大的錯誤,完全沒意識到自個兒犯了皇上的大忌,一如過往地以為皇上會護著她,畢竟他們是一家人,自以為是卻又愚蠢無知,很容易遭人挑釁利用,皇上當然容不下她。」
「這樣的人確實很容易遭人挑釁利用,可是,這也要看她這個人是否有利用的價值,在我看來她根本是……總之,我不會要這樣的隊友。」她其實想說,長公主是豬一樣的隊友。
「她是皇上的妹妹,關鍵時刻可以發揮的影響力非你所想。」
「這倒也是。」有時候決定勝負的不是腦子,而是身分。
「你可能不知道,長公主雖然不是太后的女兒,卻養在太后身邊,因此太后的娘家榮國公府也可以算是她的娘家,而出自榮國公府的德妃娘娘可以說是她的表妹,兩人自幼要好,德妃娘娘要利用長公主太容易了。」
「我認為皇上至今還未做出決定。其實,皇上相當疼愛三皇子,但無論皇上有沒有立三皇子為太子之意,皇上都不會容許其它人介入幾個皇子的爭鬥,皇上自個兒可是賢能者上位,他的兒子憑什麼靠著寵愛上位?所以,皇上會一一剷除皇子四周不安份的人,讓皇子不會凈想旁門左道,而是靠本事登上那張龍椅。」
「皇上是個明君,用意很好,可惜不安份的人從來不會消失不見,而那張龍椅的誘惑太大了,不安份的人會前仆後繼的冒出來。」
「這個道理皇上明白,問題在於長公主的身分特殊,她是皇上唯一的妹妹,關鍵時刻她選邊一站,整個局勢就會發生變化,當然,若她通透睿智這也不是壞事,偏偏她可以任由私慾蒙蔽理智,分不清有可為有可不為,這不是明明白白告訴皇上,她該死嗎?」
「對林家而言,她死了是一件好事,免得將來她捲入奪嫡之爭,林家受到牽連。」雖是如此,林元曦卻深深感覺到人命繫於一人一念之間的無奈和悲哀。
「我想皇上不留她也有這層用意,皇上很欣賞岳父,可是因為長公主,岳父只能壓在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上,皇上一直覺得很惋惜。」
「位高權重未必是好事,我爹這樣就好。」這種動不動就連坐的時代,生死全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間,平凡至少可以活久一點。
何雲珞感覺到她的低落,伸手將她圈入懷裡,溫柔地低頭吻她的髮心,「凡事有我,我會護著林家。」
唇角一翹,林元曦很甜蜜,卻忍不住抱怨,「最可怕的是你吧。」他才是真正位高權重的那一位,將來的影響力遠遠在華欣長公主之上。
「我不可怕,靠你一個就可以管住我了。」
林元曦調皮的抬頭吻一下他的下巴,「我真有如此大的本事嗎?」
眼神一黯,何雲珞低下頭,兩人額頭抵著額頭,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你不知道自個兒本事多大嗎?」
林元曦輕輕搖著頭,「不知道,我不過是一個小女子。」
「小女子又如何?我願意傾我一生來愛你、守護你。」何雲珞終於情不自禁的低頭堵住她的嘴,唇舌交纏,狂熱而纏綿,眼看慾火燒不盡,從坐姿變成平躺,脖頸遭到攻陷,接著再往下……
林元曦回過神,一把推開他,喘著氣道:「……很晚了,該回去了。」
何雲珞將頭理進她的頸窩,低聲呢喃,「再不趕緊將你娶回家,我都要憋死了。」
林元曦忍不住低聲笑了,「好,明日一早我去找我爹,說我要趕緊嫁給你,免得你憋壞了……不是,是我急著嫁給你。」
「好,明日我就要聽到你的好消息。」何雲珞匆匆在她紅唇上落下一吻,趕緊撒退,以免他又想狠狠蹂躪她,沒完沒了,天就亮了。
明日……林元曦驚嚇的爬起來,趕緊推開窗子往外看,可是人已經不見了。
算了,但願她想太多了,他絕對沒有明日再來的意思,可是,為何覺得很不安?如今沒有了守長公主閣的侍衛隊,他會不會將這兒當成他的後院?好把,她還是主動一點好了,當個不孝女,趕緊將他們的親事訂了。
林元曦還沒找上林敏成,他就自個兒來了,還帶了一份禮物。
「爹今日休沐嗎?」雖然知道親事很急,但是她一個姑娘家來開這個口有一點不好意思……從這一點來看,她似乎已經漸漸融入這個時代,認為女子就應該矜持。
「皇上要爹休息幾日,待長公主去了莊子養病,再去當差。」頓了一下,林敏成解釋道:「皇上對長公主的處置已經下來了,以養病為由去莊子思過,看似輕輕放下,事實上,皇上應該不會讓長公主回來了。」
林元曦不好說昨夜何雲珞已經來過,但又不能裝模作樣假裝不知道,索性反過來問:「爹有何想法?」
林敏成沒有回答她,反而將手邊的長方型匣子遞過去,「這是爹特地為你畫的。」
林元曦打開匣子,取出其中的畫卷攤開來。
乍看之下,還以為畫上的人是她,可是打死她也不會跑去撲蝶,這件事在她看來相當搞笑,因此畫上的人絕不是她,那就是……「這是娘?」
林敏成點了點頭,「雖然我不曾刻意提起,但你多多少少知道你們母女生得極其相似,因此爹從來沒想過給你畫一幅你娘的畫像,直到昨日閒著就給你畫了一幅。」
「爹為何突然給我娘的畫像?」
「長公主對你的憎恨絕大部分來自於這幅畫。」林敏成眷戀的撫上畫中的人,「爹不記得何時開始,每回來過春曦閣就一定會去書房跟你娘說說話,告訴你娘關於你的事,沒想到這件事種下長公主的殺機,長公主認為只要你消失不見,我就會慢慢將你娘放下。」
「這是長公主親口所言嗎?」
「昨日長公主從宮裡回來就病倒了,我去看了她,聽她細數自個兒受到的委屈,哭得好傷心,我……」林敏成嘆了聲氣,實在不知說什麼是好。
林元曦將手上的畫卷收好放進匣子,撒嬌地勾住林敏成的手,「爹不必自責,是她非要嫁給爹,她覺得委屈,那也是她自個兒的選擇,如何能怪罪他人?若爹不娶長公主,而是娶一個自個兒瞧上眼的姑娘,即使對她的感情無法越過娘,但至少爹可以過得很坦然,而非如今這般有苦難言。」
「若是當初我能夠向皇上堅持,表明我心中唯有先夫人,容不下任何女子,即使長公主最後依然決定嫁給我,也不會對我有不切實際的念想。」
林元曦不以為然的搖搖頭,「錯了,長公主自恃高人一等,認定無人不拜倒在她裙下,即使爹對天發誓今生只愛娘親一人,她也會嗤之以鼻,覺得爹很快就會滿心滿眼都是她。」
「也許吧,我錯看長公主的偏執,而長公主錯以為身分地位可以贏得想要的。」林敏成溫柔地舉起手摸著她的頭,「小曦,對不起,還好你沒事,要不,爹如何對得起你娘?」
「我說了,這不是爹的錯,爹不要自責。」雖然原主已經殞了,但是面對一個瘋狂的女人,還能如何?
「總之,過去了,以後爹好好過日子,待兩個姨娘好一點,她們跟著你也有十幾年了,可是一直生活在長公主的威逼下,戰戰兢兢,日子並不好過。」
即使漸漸融入這個時代,她還是無法忍受男人有小字輩的女人,可是她們既然已經將人生最好的歲月給了爹,爹就應該對她們好一點。
臉一僵,林敏成懊惱的輕敲了她的額頭,「你這丫頭管得可真寬!」
「她們為爹生兒育女,總是勞苦功高。」
「我知道了,你別替我擔心,管好自個兒就行了。昨日我見了皇上,允了你和英國公世子的親事,這幾日皇上賜婚的聖旨就會下來了。」林敏成很捨不得女兒嫁人,可是也很高興有人如此珍視她。
剛剛還不知害羞為何物的姑娘瞬間臉紅了,林元曦立刻收起管家婆的氣勢,「爹是為了英國公世子對我的救命之恩嗎?」
「那個小子能及時出手救你,必然不是碰巧,而是時時關注你、護著你,他不只是對你用情,更是對你用心,爹上哪兒給你另尋一個這麼好的夫君?」
林元曦甜蜜蜜的笑了,可是嘴巴上總要逞一下威風,「爹放心,若他敢欺負我,我就一腳將他踢得遠遠的,不要他了。」
林敏成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真捨得不要他嗎?」
「他若敢對我不好,我就可以狠心不要他,」頓了一下,她隨即補上一句,「不過,我相信他。」
「好,兩個人好好過日子,給爹多生幾個小外孫、小外孫女,最好全像你,別像英國公府那個臭小子。」
這會兒林元曦羞得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不過她沒有抗議回嘴,她明白爹的心情,爹一直遺憾娘只生下她一個女兒。
「我們父女是不是許久沒下棋?今日來下一局吧。」林敏成心血來潮道。
林元曦笑著點點頭,吩咐夏茗和迎蘭分別準備棋盤和茶點,父女在棋盤上狠狠的廝殺了一個早上。
* * *
雖然從相識到成親只有一年,可是這一路走來,何雲珞始終揮不去遙遙無期的無力感,何時方能迎來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如今真的等到了,嬌絕如花的佳人近在眼前,他卻有一種身在夢中的感覺,深怕一眨眼發現這只是一場美夢。
「小曦。」何雲珞輕輕一喚。
林元曦顯然明白他的心情,當他是小狼,笑著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有沒有多一點點真實感?」
「我不是小狼。」何雲珞下意識地望了一眼大紅綃金羅帳外。雖然事先警告過小狼今夜不可以搗蛋,可是它玩興一來,何連他們根本控制不住它。
見狀,林元曦咯咯的笑了,「珞哥哥出去敬酒時,小狼就來過了。」
何雲珞滿意的點點頭,「原來它還分得清楚自個兒的身分。」
「它本來賴著不走,可是我答應它,明日允它在這此過夜,它就乖乖走了。」
何雲珞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張大嘴巴就要喊小狼。
林元曦連忙伸手摀住他的嘴巴,「珞哥哥,你真的準備今晚興師問罪嗎?」
今晚當然不行!何雲珞拉開林元曦的手,低聲道:「它在詐你,一聽見我回房,它就不敢待在這兒,也只有你相信它會賴著不走。」
果然是狐狸,有夠賊……不,更貼切的來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寵物,總之,她就是他們兩個的手下敗將。
「明日你不准它留下過夜,它敢賴著不走嗎?」小狼會調皮,但絕不會反抗他。
「你已經答應它了。」
「嘎?」
「它不敢反抗我,可是它吃定你了,而我,單單栽在你手上。」何雲珞故作懊惱的靠過去咬了一下她的唇瓣。
林元曦嬌羞的臉紅了,「珞哥哥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
何雲珞的目光轉為深沉,眼前的她實在太魅惑人心了,使他原本想慢慢來的,理智瞬間崩裂,只能順應本能俯身靠向她耳邊輕聲呢喃,同時忙碌地為她寬衣解帶,「天地良心,我只是實話實說。」
「……珞哥哥。」林元曦突然心慌意亂,剛剛他們還在閒聊,怎麼一轉眼之間就跳到今夜的主題?好吧,既然是今夜的主題,她早該有所準備,可是,為何她只感覺到心跳加速,其它全忘了?
「別怕,珞哥哥會對你很好很溫柔,你只要將自個兒完全交給我。」雖然慾火在全身上下叫囂,他還是不忘一步一步引誘,帶領她進入情慾的世界。
林元曦很想說,她不是怕,她是緊張,聽說很痛,可是腦子一片空白,感覺全身好像陷在火爐中,很熱,她應該想逃,但她反而生出一種莫名的渴望,渴望將自己投入其中燃燒殆盡。
「珞哥哥……啊……痛……」這一切來得太猛烈了,她下意識的想推開他,可是他不但霸道的不容她退縮,還徹底的佔有。
「小曦,你終於完完全全屬於我了。」何雲珞深深的將自己埋進她體內,人生終於圓滿了,從此他們是比翼鳥、連理枝。
「珞哥哥,慢慢來,疼死人了……」林元曦的抱怨很快變成咿咿唔唔,連她自個兒聽了都會害羞的捲起腳趾的聲音,接下來什麼也無法思考,只能任由身體的感官主導她的一言一行。
他們彷彿變成一艘船行走在海面上,時而慢慢盪著隨波逐流,時而翻騰在驚濤駭浪之中,時而溫柔纏綿,時而激烈狂野,但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他們都有對方,這就夠了。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6-28 01:18 PM
【後記 反覆的日常 艾佟】
最近突然有一種很深的感觸,寫作其實一點都不累,照顧才是最累的事。
近來的生活真的只有一個累字可以形容,忙著照顧人,也忙著將稿子寫完。
其實,一本書的創作時間最好不要拉太長了,拖拖拉拉,耗費的心力越多,也越想修修改改,可惜想一氣呵成,又總是有沒完沒了的雜事攪擾,不過這證明人是群居動物,若是一點攪擾都無,未必是好。
最近佟一直有個念頭——停下來休息一下,但要停下來多久?
各種數字塞爆佟的腦子,可是冷靜下來也知道,無論多久,停下來就很容易生出惰性,總想可以一直休息下去,因為沒有人喜歡忙得喘不過氣來,難怪人總是一直往前衝,深怕停下來,因為停下來往往就動不了了。
可能是壓力太大了,往常不愛吃零食的佟最近特別嘴饞,嘴巴總是停不下來,上了超市,尋找零食是必要,不過偏好的零食種類少之又少,買的永遠只有那幾樣,早就吃膩了,最後買了總是入了別人的口。
其實對佟來說,最重要的還是咖啡,每天一定要來一杯咖啡,速溶咖啡也好,研磨咖啡也棒,佟對咖啡不挑嘴,只要聞得到咖啡香就好了,如此說來,佟可以說是很好養的人。
最近天氣多變,一下子以為冬天到了,一下子又好像退回夏天,感覺人好像快生病了。
所以,大家要好好照顧身體,能吃就吃,有吃,才有抵抗力,當然,不能亂吃。
拉拉雜雜寫到這兒,停忙著趕稿子,下次再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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