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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容默 -【皇子奮鬥日常【第一部】】《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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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6:25 PM
標題:
容默 -【皇子奮鬥日常【第一部】】《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7-29 02:36 PM 編輯
【書名】:
皇子奮鬥日常
【第一部】
【作者】:
容默
【內容簡介】:
當了十幾年的姑娘,一朝變成帶把兒的小皇子,裴清殊顧不上矯情性別問題,因為現在對他來說最要緊的是如何生存。
出生在冷宮,排行第十二,爹不疼娘不愛,只想早日脫離困境,當個閑散王爺。
不想努力過頭,竟有大臣打算支持他奪嫡!
裴清殊指指頭頂的墨寶,一臉無辜地表示:本王的原則是無欲則剛。
眾大臣:……
閱讀提示:土著女穿男,男主視角日常文,男主會娶妻(前後不止一個),潔黨慎入。
本文架空,請勿考據。
*本文僅供試閱,任何商業利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6:27 PM
第1章 冷宮
三伏天裡,裴清殊懶懶地躺在床上,熱得一動都不想動。
這種天氣,動一下就是一身汗,他連飯都懶得吃。要不是尿意所迫,裴清殊能在床上躺一整天。
正因如此,孫媽媽一看他坐了起來,就十分體貼地過來問他:“殿下可是想出恭了?”
裴清殊小臉微紅,點了點頭。
在變成這個四歲半的小男孩兒之前,裴清殊只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孩兒。在家裡時,很多事情她都要自己做,家裡唯一的丫鬟還是伺候主母的,並不負責幫她上廁所。
可是現在,他變成了皇子。雖然是個在冷宮裡長大,不受寵的小皇子,可他身邊還是跟著一個盡職盡責的奶媽。
孫媽媽什麼事情都親力親為,不讓裴清殊自己動手。
裴清殊一開始也覺得別扭,可是當他低下頭,看到自己身下那個“小怪物”的時候……他沒出息地妥協了。
還是讓孫媽媽代勞吧。
裴清殊還記得他頭一回看到自己身下那東西的時候,他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現在十幾天過去了,裴清殊開始習慣,也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新身體。
其實,裴清殊並非對男人的身體一無所知。
前世她叫陸清舒,是個畫師的女兒。十七歲的時候嫁給一個武舉人,夫妻還算和睦。不過好景不長,新婚沒幾天,北方邊境便爆發了戰事。夫君出征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更加悲慘的是,兩年之後,匈奴人侵入中原,攻破國都——大齊亡國了。
淪為亡國奴的那些日子,裴清殊回憶起來,至今仍然覺得心驚膽戰。
匈奴人攻齊多年,終於得償所願,便像瘋了一樣地掠奪中原的女人和財富。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百姓苦不堪言。
陸清舒一家躲了又躲,可終究還是沒能逃脫匈奴人的魔爪。陸清舒正擔心未來的路怎麼走的時候,她那個潑辣的婆婆直接一把大火,燒死了他們全家,寧可死也不留給匈奴人糟蹋。
沒錯,裴清殊上輩子是被燒死的。
所以現在,他特別怕火。晚上見到孫媽媽點燈,他心裡都一陣發慌,非要躲得遠遠的才好。
“殿下原本就不愛說話,這下子好了,病了一場,連光都見不得了,造孽喲!”孫媽媽以為把裴清殊哄睡了,就拉著綠袖一起聊天。
綠袖是這冷宮裡唯一的一名宮女,幾年前被分給了裴清殊的生母林氏。後來林氏在懷孕期間不知道犯了什麼大錯,被打入了冷宮。
當時林氏身邊的幾個大宮女全被處置了,小宮女能另謀出路的全都另謀出路。只有綠袖忠心,非要跟著林氏,這才留在了冷宮。
綠袖聽了孫媽媽的話之後,也跟著直嘆氣:“唉,要說咱們十二殿下的命可真苦。明明是天之驕子,貴人的命格,偏偏生在這鬼地方……先前燒得那麼厲害,硬是連太醫都請不來一個。多虧孫媽媽給那守門的侍衛磕頭,把您的保命錢全都搭進去了,才換些藥材回來,不然咱們殿下可真是沒活路了。”
孫媽媽搖搖頭笑道:“說這些個做什麼,殿下是我奶大的,就跟我的親兒子一樣。當娘的,能不為自個兒兒子打算嗎?”
孫媽媽說出這話本是無心,可話一出口,兩人都是一愣,臉上浮現出尷尬的神情來。
裴清殊閉著眼睛,並沒有看她們。可他隱約猜了出來,為什麼她們會覺得尷尬。
因為他的生母林氏,對他的關愛程度,還不如孫媽媽這個奶媽。
裴清殊病了這麼久,一直都是孫媽媽和綠袖輪番照顧他。林氏這個生母,就只有用膳的時候會來和他一起用。其余時間,林氏都躲在自己的屋子裡頭,不知道在忙些什麼。
裴清殊醒來之後已經半個多月了,至今都沒和林氏說過幾句話。
“孫媽媽說的是,您對殿下真是沒得說。”綠袖贊了一句之後,壓低聲音道:“不過您也別怨娘娘……娘娘她也不容易。”
孫媽媽忙擺手道:“我一個下人,哪裡敢怨娘娘!況且這宮裡頭哪個不知道,娘娘當年並非自願入宮。她也是個苦命的人吶!”
裴清殊聽到這裡,真想插嘴問上一句,林氏當年到底是怎麼入宮的?她又為什麼會挺著肚子進了冷宮?
可他不知道以前的裴清殊知不知道這些事,萬一貿然出口,暴露了自己就不妙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裴清殊可不想再被人當成妖孽燒死。
他有心想好好活著,可是他現在的處境,別說跟皇子比了,就連他上輩子的境況都不如。
不過要說起來,冷宮的環境雖然不怎麼好,但這裡的生活也並沒有裴清殊以前想像中的那麼糟糕。儷妃是廢妃,待遇和一般的宮女差不多。每日吃的雖然都是粗茶淡飯,但起碼都是正常的食物,沒有餿掉。由此裴清殊推測,這個後宮的皇後娘娘為人應該還不錯,要麼就是儷妃入冷宮另有隱情,有人在暗中特意關照。
裴清殊希望是後者。因為只有那樣,他才有出去的希望。
不然像現在這樣,每天只能渾渾噩噩地躺著,吃這幾個下人省出來的口糧……裴清殊完全不知道自己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迷迷糊糊地睡著,再次醒來之後,裴清殊是被熱醒的。
孫媽媽正守在他身邊打扇子,見他醒了,便殷勤地問:“殿下醒了,可是餓了?昨晚殿下用的就少……”
裴清殊搖搖頭問:“什麼時辰了?”
“回殿下的話,巳時一刻了。”
裴清殊皺了皺眉。
已經很晚了。無論是從前在家裡做姑娘,還是嫁人之後,裴清殊都沒有起得這麼晚過。
這樣的日子,也是時候結束了。
他從床上坐了起來,孫媽媽會意,也不給他穿鞋,就要抱他去用馬桶。
裴清殊輕輕吐出口氣:“我要穿鞋。”
孫媽媽一怔:“殿下……您大病初愈,身子還虛著呢,讓奴婢抱您就是了。”
裴清殊不說話,只是堅持地看著她。
昨晚臨睡前,裴清殊已經想清楚了。就這麼躺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他總歸是要想辦法改變自己的現狀。
孫媽媽拗不過他,只能低頭給他穿鞋,口中念叨著:“殿下起來走走也好,只是千萬別逞強。若是累了,便和奴婢說。”
裴清殊點點頭,拉著孫媽媽的手慢慢地挪到了淨房。
他現在的身子的確是弱,來回一趟沒走幾步路就累出了一身的汗。孫媽媽幫他換衣服的時候,綠袖端著臉盆走了進來,見了他們便笑:“給殿下請安了。殿下今兒個怎麼起來了?”
裴清殊心想著,多說則多錯,少說則少錯。反正原本的小皇子話就少,他又病了一場,現在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以免暴露自己。
孫媽媽自然地接話道:“殿下躺了這麼些天,許是覺得無聊了。也是,這冷宮裡頭也沒個孩子,整日裡就咱們幾個,太委屈殿下了。”
綠袖擰了帕子過來,先給裴清殊擦了擦手,問他:“殿下可覺得冰?”
等裴清殊搖頭,她才又淨了帕子,給裴清殊擦臉。
綠袖的性子很爽利,伺候人時卻很溫柔。裴清殊覺得她才是真的委屈。年紀輕輕的,就陷在了這冷宮裡頭。吃不飽穿不暖不說,還得一個人伺候兩個主子,什麼活都得干。
“我自己來吧。”他有點不好意思地說。
綠袖聽到他這麼說便笑了:“殿下可是嫌棄奴婢手腳笨拙,不如孫媽媽體貼?”
裴清殊搖搖頭,看了眼綠袖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衣裳,低低地說:“你們照顧我,太辛苦。”
綠袖一愣,笑容頓時凝固在臉上。和孫媽媽對視一眼後,兩人的眼圈兒都紅了。
“殿下長大了,知道心疼人了。”孫媽媽擦擦眼睛,對綠袖說:“剛才出小恭的時候,殿下都不用我幫忙了呢。”
裴清殊有點赧然,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對於自己身體的變化,看多了也就習慣了。比起讓別人陪著自己上廁所,裴清殊還是更喜歡自己來。
“殿下,奴婢不辛苦。”綠袖眨眨眼睛,試圖趕走淚意,“只要殿下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讓奴婢做什麼都願意。”
裴清殊聽了,心裡不得不感慨。眼前這兩個女子,可真是難得的忠僕。
“我們是奴婢,天生就是伺候人的,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您可不一樣,您是皇子,您受的委屈可比奴婢們大多了。”綠袖真心實意地說:“以後可別再說這些折煞奴婢的話了。”
裴清殊現在發現了,不讓她們伺候自己,對她們來說並不是一種解脫,反倒是一種折磨。
做下人的,在這種境遇下,要是主子還立不起來的話,她們就更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了。
做活雖然辛苦,但起碼心裡踏實。起碼用不著像裴清殊現在這樣,整日地胡思亂想。
擦完臉,綠袖伺候著他漱口的時候,正在擺飯的孫媽媽忽然說:“娘娘來了。”
裴清殊立馬緊張起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6:35 PM
第2章 計劃
裴清殊剛醒來那陣兒整個人都是懵的,也沒顧得上觀察他的便宜娘親林氏。這會兒仔細去看,越發覺得林氏生的膚白勝雪,唇紅齒白,加上那淡漠的神態,好一個絕世而獨立的清麗佳人。
他沒見過後宮的三千佳麗,但裴清殊相信,以林氏的姿色,就算是在後宮這樣美女如雲的地方也是十分拔尖的。真不知道他那便宜爹是怎麼想的,竟然舍得把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打入冷宮這種地方。
看到裴清殊下了地,林氏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她便再無其他表情。
裴清殊正琢磨著要不要給林氏行個禮的時候,就聽孫媽媽笑道:“給恩娘娘請安。”
裴清殊往門口一看,原來是恩嬪來了。
說來恩嬪也姓林,是裴清殊生母的族姐。當年這姐妹倆不知道犯了什麼事兒,倆人被一塊送進了冷宮。
和他的親娘小林氏不同的是,恩嬪這個姨母慈眉善目,對裴清殊的態度頗為溫和。
用飯的時候,裴清殊下意識地就坐在了恩嬪的旁邊。
林氏見了,只瞄了他一眼,沒說什麼。
恩嬪卻是很關心地問他:“殊兒今天自己能走了?”
見裴清殊點頭,恩嬪念了聲佛,長長地松了口氣:“看來這一遭算是熬過去了。我就說嗎,咱們殊兒福大命大,肯定不會有事的。”
裴清殊朝她微微笑了笑。
恩嬪高興壞了,和孫媽媽兩個人一起給他喂起飯來。裴清殊空長了兩只手,一頓飯下來愣是沒用上,全是叫她們喂著吃的。
吃完飯,淨了口,林氏就回自個兒屋裡去了。這冷宮裡別的不多,屋子倒是不少。除了他們幾個之外,就只住著一個得了失心瘋的純妃,住的倒是寬敞。
見到妹妹離去的背影,恩嬪嘆了口氣,回過頭來看著裴清殊感慨:“苦命的孩子喲……”
得,又來了。
裴清殊知道自己挺倒霉的,但也不興這三個女人見天兒地念叨呀。
偏生孫媽媽也過來湊熱鬧:“可不是嗎,奴婢剛進宮那會兒,內務司的姑姑帶我去穆貴嬪娘娘那兒取經。穆娘娘那十一皇子,只比咱們殿下大了不到一歲,可瞧瞧人家那待遇……光是奶媽就給備了四個,伺候的下人就更不必多說了……奴婢也不求咱們殿下能像其他皇子一樣錦衣玉食,可殿下眼瞧著就要五歲了,其他皇子到了這個年紀,可都是要開蒙了。”
提起開蒙的事兒,恩嬪的臉色又是一黯:“你說這話,正說到我的心坎兒上。我是個罪人,這輩子也就罷了。可惜了殊兒這孩子……他還這麼小,難不成就這麼一輩子在這冷宮裡熬著?”
孫媽媽瞧了裴清殊一眼,低聲道:“今兒個日頭沒那麼大了,恩娘娘可要出去走走?”
這是不想讓裴清殊聽到的意思了。
恩嬪會意,扶著孫媽媽的手出去了。裴清殊一臉郁悶地看著她們的背影——其實他很想加入她們的八卦,可他現在只是一個四歲多的孩子。加上過去的裴清殊這個“不怎麼愛說話”的標簽在,要是他貿然擠進她們的談話,很有可能會被人懷疑。
綠袖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她已經習慣自家殿下跟個小老頭似的整日發呆了。收拾好碗筷後,她就過來問裴清殊可要躺下。
裴清殊拒絕了:“綠袖姐姐,我想出去走走。”
每回說話的時候,裴清殊就覺得自己變成一個小男孩比直接變成一個成年男子要好的多了。起碼現在他的男性特征還不是特別明顯,說話時的聲音還是軟軟的小奶音,他自己聽起來也不會太過難受。
綠袖聽了,有些為難地看著他:“殿下才剛能下地走呢,還是別去外頭了,仔細吹了風,又著涼了。”
裴清殊知道,先前為了給他治病,這幾個女人不知道費了多少心思,所以綠袖會這麼說,他並不覺得意外,反而很能理解。他只是不知道自己除了在屋裡發呆,還能做些什麼。
許是看出了裴清殊的心思,綠袖笑著問道:“殿下可是覺得無聊了?不如奴婢陪您翻花繩吧!”
在裴清殊還是陸清舒的時候,她也曾和閨中的小姐妹一起翻過花繩。
只是現在……
他有點別扭地說:“我又不是女孩子。”
綠袖笑了笑,很想大不敬地捏一捏他們家殿下的小臉兒:“殿下放心,這裡沒有外人,奴婢不會說出去的。”
裴清殊心道,你想往外說,倒是得有人聽啊!他們被關在這裡,除了送飯的太監,根本見不到什麼外人。
他在空蕩蕩的屋子裡環視了一圈,實在找不到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只得接受了綠袖的提議。
冷宮裡一日只有兩餐,他們上午那頓用的早,再吃就是傍晚的時候了。綠袖陪裴清殊玩兒了一會兒,等孫媽媽和恩嬪聊完天回來,就要哄裴清殊睡午覺。
裴清殊熱得不想蓋被子,和孫媽媽拉鋸了好一會兒。最後雙方終於達成協議,只蓋肚子,以免著涼。
裴清殊現在已經摸清楚了一個規律。每回他睡著之後,孫媽媽都會和綠袖聊天。這個時候,就是他了解自己處境的好機會。
今日孫媽媽八卦的重點,自然是上午她和恩嬪商議的“大計”。
聽了孫媽媽的計劃之後,裴清殊大吃一驚,臉上差點沒繃住,險些暴露他裝睡偷聽的事實。
——孫媽媽竟然想把他送給別的妃子養!
綠袖一聽,反應也很激烈:“這,這怎麼成呢?殿下可是儷妃娘娘的親骨肉啊!”
“殿下是我幫著接生的,這我能不知道嗎?可是……儷妃娘娘惹惱了陛下,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去。不給殿下找個養母,難不成就讓殿下這麼一直在冷宮裡頭熬著?”
綠袖沉默了一會兒,為難道:“您說的也有道理……不管儷妃娘娘犯了什麼錯,十二殿下總歸是無辜的。只是儷妃娘娘……能同意嗎?”
孫媽媽微微蹙眉著說:“我這心裡頭也沒底,所以才先跟恩嬪娘娘提了一嘴。恩嬪娘娘好歹是儷妃娘娘的堂姐,她的話,總比咱們做下人的分量重些。”
綠袖點點頭,半晌無話。
屋裡沒了說話的聲音,裴清殊很快就睡熟了。
等他歇了午覺起來,閑著無事,便只著裡衣,在屋內走了一圈。
屋裡頭空蕩蕩的,除了破舊的家具,連個小孩子能玩兒的玩具都沒有。
這樣的環境別說大人了,就是小孩兒也會憋瘋的。
裴清殊郁悶地坐了半下午,總算等到綠袖提了晚膳回來,和孫媽媽一起擺飯。
裴清殊一天沒怎麼活動,根本不覺得餓。恩嬪好像有心事,吃得也不多,一直頻繁地向儷妃望去。儷妃倒是神色如常,好像什麼都沒注意到似的。
一頓飯下來,幾乎都沒有人開口說過話。和上午一樣,儷妃吃完飯就要走。恩嬪以往都會留下來陪外甥一會兒再走的,今兒卻是攆上了儷妃:“妹妹等等我。”
孫媽媽和綠袖對視一眼,知道恩嬪這是打算說給裴清殊找養母的事情了。
裴清殊看了,心裡頭著實好奇。趁著綠袖她們收拾碗筷的當口,他便悄悄地跟了上去,湊在門口偷聽。
冷宮裡除了一個瘋掉的純妃之外沒有外人,所以恩嬪和儷妃說話時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足以讓裴清殊聽得清。
“殊兒這幾日氣色好多了,妹妹也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吧。”
宮裡的主子說話,少有人像儷妃這般直來直去的。不過恩嬪從小和她一塊兒長大,早就習慣了儷妃如此行事,聞言也並不生氣,仍舊十分和氣地說:“那姐姐就不跟你客套了。我是想著,殊兒年底就滿五歲了。其他皇子,到了這個年紀都要開蒙……不知妹妹對此作何打算?”
儷妃輕笑一聲:“我還當姐姐要說什麼。你又不是不知,我別的沒有,筆墨紙硯倒是不缺。咱們兩個又都不是睜眼瞎,幫他啟蒙便是了。”
“那怎麼成!”恩嬪早就猜出儷妃的想法,可聽到之後仍然有些著急:“我們都是女流之輩,如何教導得了殊兒!”
儷妃不以為然:“女子又如何?莫不是因為身為女子,我讀的書,我寫的字,便與男子不同了嗎?”
恩嬪懊惱道:“我才疏學淺,辨不過妹妹。可妹妹心裡應當有數,殊兒要是一直待在冷宮裡,他這輩子就算完了!”
儷妃怏怏不快地說:“姐姐和我說這話又有何用?陛下心裡早已恨極了我,也恨極了殊兒……”
裴清殊聽到關鍵之處,不由心跳加速。他正屏息凝神,期待著儷妃接下來的話時,綠袖突然從背後冒了出來,著急地叫他:“殿下怎麼出來了?日頭都要落山了,快些回屋歇著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6:37 PM
第3章 偷聽
綠袖這麼一開口,自然也暴露了裴清殊躲在門口的事實。
儷妃立即停止了話頭,用沉靜的目光看向裴清殊,看得他後背一涼。
“你怎麼過來了?還不快回去。”
面對威嚴中透著一絲冷漠的母親,裴清殊雙腿發軟,明明想要往回走,卻怎麼都邁不動步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裡冒出來的勇氣,竟然開口說:“我想和母妃睡。”
今天要是不把她們的話聽全了,裴清殊非得失眠不可。
好在儷妃聞言只是一怔,並沒有立即拒絕。
恩嬪見了,連忙將裴清殊拉了進來。
“姐姐!”儷妃皺眉。
恩嬪知道儷妃性子孤高冷傲,最不喜歡別人替她做主。可她覺得儷妃之所以不肯想辦法幫裴清殊離開冷宮,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她對這個兒子的感情淡薄。要是母子二人多相處一陣子的話,保不齊儷妃就會心軟了。所以裴清殊要留下,恩嬪簡直求之不得。
“殊兒這麼小,病還沒好全呢,妹妹忍心拒絕他嗎?”
儷妃看了看裴清殊仍然有些蒼白的小臉兒,長長地嘆了口氣:“罷了。”
這就是同意了的意思了。
恩嬪大喜,連忙叫綠袖和孫媽媽過來幫忙。三人合力把裴清殊洗的香噴噴的,送到鋪好的床上。
這般忙活了一陣之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為了偷聽,明明毫無困意的裴清殊熟練地啟動裝睡大法。
看著在床上縮成一團的小兒子,儷妃心中一軟,對恩嬪低聲道:“姐姐,送殊兒出去這話,以後就不要再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年我和殊兒同食,就是怕他會在飯菜中下毒……”
恩嬪沉默,隔了好久才說:“是我對不住你們母子。當年陛下那麼寵愛你,若不是為了我……你和殊兒也不會淪落至此。”
儷妃淡淡地說:“姐姐說這話就見外了。你我都姓林,你出了事,林家也脫不了干系。我幫你,就等於幫自己。”
“可是殊兒是無辜的呀!妹妹你不知道,自打殊兒落地之後,我每一天都在後悔,當年為什麼要同意你幫我頂罪?不如就讓皇上把我殺了,一了百了,也省得拖累你們。”
“這又是何必呢。姐姐也說了,那人對我有幾分寵愛。若犯錯的是我,他總不會殺了我。這樣既能救了姐姐性命,又能還我清淨,豈不是兩全其美。”
恩嬪說著說著,竟然掉起了眼淚:“可與表哥有私情的明明是我,妹妹你是清白的呀……就算你不想與陛下親近,可殊兒的的確確是陛下的親骨肉,如今卻叫陛下誤會……這可如何是好!”
裴清殊剛開始還聽得雲裡霧裡的,後來他結合儷妃和恩嬪的話,在自己的腦補下,大致猜出了林氏姐妹倆被打入冷宮的原因。
若要完整地還原事情的真相,還得從六年前說起。
延和六年的春天,恩嬪選秀入宮。根據大齊制度,凡是六品以上官員所在的家族,都要送一個女孩兒入宮選秀,林家報的就是恩嬪的名字。
恩嬪與她表哥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本是不願意進宮的。可她性格溫順,從來不敢違逆父母的意願。即使心不甘情不願,還是入宮做了皇帝的女人。
恩嬪能夠被選中、冊封,說明她還是有些姿色的。只可惜在後宮這樣的地方,從來都不缺美人,尤其是恩嬪這樣端莊秀麗,卻又沒什麼特點的美人。
風流成性的皇帝很快就把她忘到了一邊。
直到有一天,皇帝散步時路過恩嬪的寢宮,去她屋裡歇腳,正巧遇到恩嬪在看書。
讓皇帝奇怪的是,恩嬪一見他進來,就把手裡的書往身後藏。
她不藏還好,這一藏,皇帝就忍不住開始好奇。
他硬是要看,恩嬪哪裡拗得過他。才將手裡的書遞出去,恩嬪就跪在地上請罪了。
讓她沒想到的是,皇帝不僅沒有發怒,反而看得津津有味。恩嬪的腿都跪麻了,皇帝才想起她來,連忙讓她起來。
“沒想到你看著老實,還喜歡看這種書,怪有意思的。”
恩嬪知道,身為後妃還看這種話本小說,於禮法不合。她哪敢起來,只是跪在地上一個勁地磕頭:”皇上恕罪,妾身再也不敢了……”
皇帝聽了只覺得無趣,擺擺手,將那本書遞給身邊的總管太監。
“這是做什麼,朕又沒有怪罪你的意思。放心,朕不會告訴其他人的。不過這本書朕瞧著有趣,沒收了。”
恩嬪哪敢說個不字,連忙磕頭謝恩。
她本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了,沒想到皇帝看著看著,竟然看上了癮,不僅成了那話本作者的書迷,還跑到宮外發行這本書的書社去,瘋狂地打賞作者。
這樣不算吧,皇帝還非要打聽作者本人的情況,這可叫恩嬪為難極了。
不說吧,是犯了欺君之罪。說吧……
她堂妹的閨譽可就要毀了。
就在恩嬪糾結不已的時候,神通廣大的皇帝,已經通過各種方式,得知了作者的真實身份。
原來那個筆名為恨月的作者是個女子,也就是恩嬪的堂妹林氏,後來的儷妃。
得知林氏的身份之後,皇帝二話不說,一道聖旨把人接進了宮。
皇帝原本想著,這麼有才華的姑娘,長得八成不怎麼樣。他只是想見見作者本人,求個簽名,或是請她透露透露下文。
沒想到見到林氏的第一眼,皇帝便愣住了。
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他當時的心情——驚為天人。
身為皇帝的好處之一就是,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大多數情況下都可以得到。
林氏當時雖然已有婚約,可她只是一個五品官的女兒。不管她本人怎麼想,皇帝直接下旨冊封她為妃,還自認為深情地選擇了“伉儷情深”中的儷字來做林氏的封號。
只可惜儷妃根本就不領情。
儷妃本以為林家出了一個後妃,她就不用再進宮了。沒想到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入宮之前,儷妃想過無數辦法抗旨不遵。入宮之後,儷妃也對皇帝橫眉冷對。可是在皇權面前,儷妃的反抗在皇帝眼中不過是增添情趣的游戲之舉。不管儷妃再怎麼不樂意,皇帝還是寵幸了儷妃。
獨占聖寵的儷妃,很快就有了身孕。
自古集寵於一身,即是集怨於一身。儷妃的盛寵,不免引發了後宮妃嬪的妒忌。
可是儷妃深居簡出,又被皇帝保護的很好,她們很難抓到儷妃的把柄。於是就有人打起恩嬪的主意,企圖從恩嬪入手,讓整個林家完蛋。
偏生恩嬪有一個最大的軟肋,就是她的表哥,在太醫院當差的鐘太醫。
在不知是誰的設計之下,恩嬪“赴了約”,悄悄去見鐘太醫。若只是他們兩個被人當場捉住也就罷了,可當時儷妃不知怎麼得了消息,前去阻止,結果一並被人發現。
後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帝後很快就趕了過來,連夜審問。
儷妃孤傲,一個字都不想解釋。恩嬪想著反正他們也沒做什麼,又不是單獨被逮住的,只是和自家親眷說幾句話而已,頂多犯一個夜間在宮中走動的宮規,出不了什麼大事。
可她忘了,鐘太醫不僅僅是她的表哥,還是儷妃進宮前的未婚夫,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
皇帝當時大發雷霆,質疑儷妃和鐘太醫的關系。
恩嬪試圖解釋,可在皇帝的眼中,她的話沒有絲毫價值。
最後皇後和兩個貴妃從儷妃寢宮搜出來的證據,統統指向儷妃和鐘太醫有私情。
儷妃心裡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也知道恩嬪確實心系鐘太醫。她怕恩嬪再解釋,把她自己的命再搭進去,干脆把事情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她很清楚,皇帝根本不舍得殺她,不過是將她幽禁,或者打入冷宮而已。相比之下,她倒比較想去冷宮。日子雖清苦些,但起碼再也不用侍奉自己討厭的人。
儷妃如願進了冷宮,恩嬪也因“欺君之罪”與她同行。
恩嬪心中有鬼,不敢再喊冤。儷妃心中無愧,卻是不想喊冤。
入冷宮之前,皇帝問她可還有什麼話想說。儷妃沒說一句求饒的話,只說希望能用她的嫁妝,換一些紙和筆。
其實儷妃的心中,還是有一些擔心的。皇帝心中猜忌她與其他男子有私情,自然會疑心她腹中骨肉並非皇家骨血。
儷妃不愛皇帝,根本就不想給他生孩子。可當時她懷孕已近七月,不生下來,她自己的命都很難保住。至於生下來之後,儷妃就算再不喜歡皇帝,也無法看著自己的親生骨肉去死。因此她日日與裴清殊同食,生怕皇帝給他下毒。
裴清殊聽完儷妃與恩嬪的對話,雖然仍然不清楚許多當年的細節,不過很多事情他都想通了。
他之前就覺得奇怪,一個母親,怎麼會對自己的孩子如此冷淡。現在才知道,原來是因為皇帝。被迫給不愛的男人生孩子,儷妃的心裡想來並不好過。站在儷妃的立場上想想,她的選擇似乎也無可厚非。
除此之外,裴清殊以前還想不明白一件事。儷妃犯錯進了冷宮也就罷了,為什麼他一個皇子,皇帝還對他不管不顧的。
原來皇帝是疑心自己被戴了綠帽子,把他視為“孽種”呢。
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裴清殊心裡不但不覺得輕松,反而更加沉重了。
有一個對自己不親的娘,還有一個可能想殺自己的爹……以後孫媽媽她們再說他命苦的時候,裴清殊不會再反駁了。
他是真的很慘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6:52 PM
第4章 淑妃
綽綽燈影中,儷妃面色微沉,語氣頗為不悅:“過去的事情,姐姐就不要再提了。事已至此,你我還能如何?”
恩嬪心中早已有了主意,聽儷妃這麼一說,便低聲開口:“既然妹妹不想離開冷宮,不如為殊兒擇一個膝下無子的養母。殊兒年幼,還是個皇子。想收養殊兒的妃嬪,應當大有人在。”
儷妃一怔,沒想到恩嬪竟然提出了這麼個辦法。
“姐姐舍得這孩子嗎?”
雖說生下裴清殊的是儷妃,可恩嬪這個姨母與裴清殊親如母子,關系甚至比儷妃這個生母還要近些。
恩嬪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舍得,又有什麼辦法呢。妹妹,這孩子太可憐了,咱們不能就讓他這麼被關下去……”
儷妃默然,隔了很久才開口:“姐姐就不怕殊兒出去之後,被皇帝……”
“不會的。”恩嬪搖搖頭說:“殊兒雖說長得像妹妹多些,可與陛下也有幾分相像。以前陛下疑心,是因為沒見過這孩子。只要他與殊兒多些接觸,陛下就應當明白這孩子是他的了。”
儷妃長長一嘆,揉著額角問:“姐姐心裡可是已有人選了?”
恩嬪雙眸一亮,知道儷妃這是松口了,忙道:“人選說不上,只是心裡想著,總要給殊兒找個妥帖點的去處才是。皇後雖是正宮,可她自己膝下有子,我怕殊兒去了受委屈。榮、全兩個貴妃亦然。再往下數……便是淑妃了。”
“淑妃?”儷妃反問一聲,思索起來。
淑妃是當今天子龍潛時就進了王府的老人兒了。在她還年輕的時候,淑妃也曾得寵過一段時間。
淑妃肚子還算爭氣,生下二公主之後沒多久就又懷上了子嗣。只是沒想到後來竟被她一向信任的純妃所害,不僅滑了胎不說,以後還都不能再生育了。
雖說純妃最後被幽禁,還得了失心瘋,可淑妃心裡的怨氣還是難以平息。從那之後,她整個人都變得潑辣難纏起來,發起脾氣時連皇帝都敢懟。皇帝心裡對她有愧,對淑妃倒是頗為遷就。在儷妃入宮之前,淑妃是唯一一個膝下沒有皇子的妃位。
“是啊,淑妃的脾氣雖然爆了些,可她向來護短,人又不壞,還和榮貴妃交好,在宮中地位穩固。不僅如此,她還是出身名門傅氏的小姐,娘家實力雄厚。若她有意撫養殊兒,殊兒的未來就不用咱們操心了。”
儷妃見恩嬪這樣為淑妃說起好話,不由酸酸道:“你對殊兒倒是上心。”
恩嬪尷尬地笑了一下:“再怎麼說,我也是殊兒的姨母嘛……”
儷妃知道她也是為了裴清殊好,所以沒再刺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天色不早了,姐姐先回去歇著吧。這事兒,容我再想想。”
恩嬪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儷妃一時不能下定決心也是正常的,便依言告辭離去。
恩嬪走後,綠袖進來伺候儷妃梳洗。等綠袖關上門出去之後,裴清殊知道儷妃就要過來了,不由緊張起來,翻了個身背對著母親。
身後似乎靜了靜,就在裴清殊好奇,想要偷偷查看情況的時候,儷妃忽然開口了:“你還醒著吧。”
裴清殊嚇了一跳,整個人的身子下意識地一顫。
沒想到他偷聽被發現,儷妃不僅不生氣,反而一笑:“你這孩子,一點都不像我,膽子怎麼這樣小。”
裴清殊慢慢地轉過身來,尷尬地笑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行了,我又沒有怪罪你的意思。你也大了,這些事情,讓你知道也無妨。回頭要是真出去了,總得自己長個心眼,我可護不了你一輩子。”
裴清殊心想,可不是沒護住嗎?不然真正的裴清殊也不會燒死,他也不會以裴清殊的身份繼續生活。
見裴清殊發呆不說話,儷妃也不介意,只是問他:“你姨母的話你都聽到了,你願意去淑妃那裡生活嗎?”
不等裴清殊回答,儷妃忽然笑了:“瞧我問的什麼傻話,你能不想去嗎……這冷宮裡頭除了我們幾個再無他人,能有什麼意思。”
裴清殊為難地看著她:“母妃……”
其實他還沒有想好答案。
可方才問話的明明是儷妃,這會兒她卻似不想聽到裴清殊的回答一般,冷淡地打斷他:“行了,時辰不早了,歇著吧。”
說罷便躺了下來,閉上眼睛。
裴清殊頭一回和這個名義上的母親一起睡覺,加上心事重重,不免翻來覆去,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睡著。
等他醒來的時候,儷妃已經不見了。
裴清殊感覺的到,儷妃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不過讓他有沒想到的是,冷宮裡的這幾個女人,辦事效率還挺高。
前不久才定下的計劃,才隔了一日,她們便請來了淑妃。
淑妃是個如想像中一般雍容華貴的女子,即使處於盛夏,仍然穿著身胭脂色的百花穿蝶宮裝,戴了一整套的赤金首飾。裴清殊見了,很想問候她一聲:淑娘娘熱否?
“殊兒,快給淑妃娘娘行禮。”恩嬪見他只是呆呆傻傻地看著淑妃,不由心急地催促。
淑妃見了他,卻抬起帶著鎏金護甲的手,笑了起來:“罷了,不是說十二皇子的病才好嗎?快過來坐。”
不是裴清殊失禮,而是男子的問安禮該怎麼行他實在不清楚。又怕自己沒行好,鬧了笑話,到時候更加麻煩,所以只能裝傻。
“讓淑妃娘娘見笑了。”恩嬪十分不好意思地說道:“其實十二殿下是很聰明的,只是這冷宮裡的境況您也都瞧見了……妾身幾個婦道人家,只能省出口吃的,把十二殿下養大。旁的我們便是想給,也給不起呀!”
淑妃抿了抿唇,並不急於搭恩嬪的話,而是拉著裴清殊的手左瞧瞧,右瞧瞧。裴清殊被她瞧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自己是個被放在貨攤上供人挑選的貨物一樣。
“這孩子生的倒是好,像儷妃一樣,瞧著便叫人喜歡。”淑妃看了儷妃一眼,似笑非笑地說。
儷妃進冷宮前和淑妃關系平平,准確地說,儷妃和宮裡的任何一個女人關系都很一般。如今雖是她有求於淑妃,可是以儷妃的性子,仍舊很難像恩嬪一樣放下姿態,小心翼翼地討好淑妃。
她直來直去慣了,也不和淑妃兜圈子去誇自家兒子有多好,而是直截了當地說:“淑妃娘娘若是當真喜歡殊兒,不若便把他接到身邊撫養。”
淑妃來此之前,自然早已對儷妃和恩嬪的意思了然於胸。不過現在冷不丁地聽到儷妃拋了一個直球過來,淑妃還是不由一怔:“儷妃當真舍得嗎?”
儷妃直視著淑妃的眼睛,面無波瀾,卻字字驚心:“我若舍得,淑妃娘娘可敢要嗎?”
恩嬪和孫媽媽等人聞言,不由提起心,吊起膽,生怕儷妃會惹惱了這位不好相與的淑妃。
可出乎他們意料的是,淑妃不僅沒生氣,反倒笑了:“你這是在激本宮嗎?”淑妃搖搖頭,笑容不停,“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儷妃不說話,只是定定地望著淑妃。
淑妃的笑容,終於漸漸地收了起來。
其實,身為四妃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兒子的女人,淑妃一直都很想領養一個皇子,只是苦於沒有機會。
現在機會倒是有了,可儷妃的這個兒子,淑妃想要,卻不大敢要。
當年儷妃是怎麼進的冷宮,淑妃和後宮中的許多人一樣並不清楚。可就看十二皇子出生後這幾年,皇帝都沒有要把他接出來的意思,就知道皇帝已經因為儷妃遷怒到了這個兒子身上。
淑妃是個聰明人,她知道這個十二皇子恐怕是個燙手山芋。領養裴清殊這件事情,是很有可能會觸霉頭的。
可是淑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見到裴清殊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上了這個干淨漂亮的小男孩兒。
思量許久之後,淑妃終於開口:“這件事情,就算本宮願意,皇上和皇後娘娘也不一定會答應,所以本宮現在還不能給你什麼承諾。”
儷妃淡淡地說:“我相信淑妃娘娘的能力。”
淑妃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這儷妃倒是個聰明人,落在這地方,可惜了。
從冷宮回瓊華宮的路上,淑妃的貼身大宮女玉盤湊近肩輿,低聲稟報:“娘娘,定妃從前頭過來了。”
淑妃眉頭微微皺起,冷聲道:“繼續往前走,等定妃先停。”
“是,娘娘。”
定妃是在儷妃入冷宮之後唯一生下皇子的後妃,近日風頭正盛。她比淑妃小了整整十歲,就位列妃位,加上底下人捧的,不免有幾分飄飄然,誰都不放在眼裡。
路過淑妃的肩輿時,定妃並沒有讓人停下,而是對淑妃淡淡一笑,連個頷首禮都沒行,就直接與她擦肩而過。
淑妃氣得火冒三丈,不等定妃走遠,便破口大罵:“她算什麼東西,仗著有幾分寵愛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比起儷妃受寵那陣兒,她還差得遠呢!”
“娘娘……”玉盤有些擔心地提醒她:“定妃她們還沒走遠呢。”
“本宮才不怕被她聽見!”淑妃胸口起伏,沒好氣地說:“走,去榮姐姐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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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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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04 PM
第5章 聖意
如今的後宮之中,除了皇後朱氏之外,便屬兩位貴妃的地位最尊。
淑妃與榮貴妃是打小一塊長大的手帕交,兩人向來親如姐妹。一遇到什麼不順心的事情,淑妃就會下意識地來榮貴妃這裡傾訴一番。
“榮姐姐,這個定妃也太狂了!剛才我在路上遇到她,她連招呼都不打一個,當沒有我這個人似的,真是氣死我了!”
榮貴妃倚在貴妃榻上,含笑安撫道:“瞧你這個脾氣,怎麼還是這樣急。定妃這般模樣也不是一日兩日了,你當她只是得罪你一個?別著急,早晚會有人收拾她的。”
淑妃絞著手帕,好像她手裡拿捏的是定妃一樣:“早晚早晚,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行?”
“唉,這事兒你當我不煩?只是能做的,咱們都做過了。好不容易從宮裡選出個美人來獻給皇上,想分分定妃的寵。結果呢,麗嬪這個不中用的,幾日便叫皇上厭了去。現今兒還成天到晚地跑來纏我,讓我在皇上面前替她說好話,真是……”
提起麗嬪,淑妃心中一動:“要說這個麗嬪,性子可真夠煩人的。要不是長得與儷妃頗有幾分相似,恐怕這個嬪位也輪不到她。”
“說起儷妃,你去過冷宮了沒有?”榮貴妃頗感興趣地問:“儷妃真想把兒子給你養?”
淑妃點點頭:“瞧我被定妃那蹄子氣的,差點把正事兒給忘了。前兒個聽人帶話的時候我還半信半疑,今日見了,方才確信,儷妃是真想把兒子送出去。”
榮貴妃默了默,問她:“你怎麼想?”
“那孩子話不多,生的倒是齊整,看著就叫人喜歡。只是到底是罪妃之子,不知道皇上和皇後那邊會不會同意。”
榮貴妃嘆口氣,神色復雜地說:“這事兒還真不好說。”
淑妃聽了,忙問:“姐姐這是何意?”
“當年儷妃被打入冷宮的時候,對外用的是觸怒龍顏的罪名。可事實上……”榮貴妃壓低聲音,把自己所知的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淑妃,“所以這孩子是不是皇上的,還不好說。”
“不會吧!”淑妃驚訝道:“這儷妃要是真給皇上戴了綠帽子,皇上能容忍十二皇子活著這麼多年,還把他算進皇子齒序,記入宗正寺嗎?”
“所以我才說這事兒不好說。”
淑妃急道:“姐姐怎麼不早告訴我啊!今日我去了冷宮,若是有心人借此大做文章,我豈不是要跟著儷妃母子倒霉……”
榮貴妃按住她的手道:“妹妹稍安勿躁。我之前不告訴你,是因為事關皇家顏面,皇上下了聖旨,不許我們把這件事情透露出去。我怕你知道了張揚出去,反倒是害了你。不過今日你想要領養儷妃之子,我就不得不把這件事告知於你了。”
“我知道姐姐都是為我好,我這就回了儷妃去。”
“慢著。”榮貴妃搖搖頭,無奈地道:“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個風風火火的性子!你且坐下,聽我慢慢說。”
“這還有什麼好說的呀!既然十二皇子的身份不明,我哪裡還能收他做養子,這不是給皇上找不痛快嗎?”
榮貴妃輕輕一笑:“我看倒是未必。”
淑妃一頭霧水地看著她:“姐姐的意思是?”
“如你所說,如果皇上認定了十二皇子並非皇家血脈,就不會留他性命,還給他名分。而且……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皇上對儷妃,恐怕仍舊有情。”
淑妃眉心微蹙:“姐姐說這話,可有依據?”
榮貴妃不答反問:“你自己不是都看到了嗎?儷妃在冷宮裡的待遇如何?”
淑妃想了想,說:“穿戴樸素,不過仍有人伺候,宮室也十分齊整……”說著說著,淑妃自己就明白了:“姐姐的意思是,皇上還在暗中關照儷妃母子嗎?”
“不止是這樣,據我所知,皇上身邊的祿公公,曾經讓人關照過儷妃母子的膳食。祿公公那人你也曉得,再機靈不過的一個人了。若不是有陛下的首肯,他敢這麼做嗎?”
淑妃不明白了:“既然如此,皇上為何不干脆接儷妃母子出來……”
榮貴妃搖搖頭:“聖心難測,我也說不好。”
當今天子是先帝幼子,因為先帝壽命長,他把其他兄長都熬死了,這才輪到他做皇帝。
他文采武功都是平平,對政務也沒有什麼興趣。最大的樂趣,就是往後宮裡收集各色各樣的美人。
不過自打遇到儷妃之後,皇帝就變了許多,這幾年來都沒辦過秀女大選,極少納新人了。
儷妃剛入宮那會兒,皇帝把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那份體面就連皇後都沒有過,可儷妃根本不屑一顧。
回想起這些來,淑妃愈發覺得榮貴妃說的有道理,一時之間糾結極了:“所以這事兒,我到底該不該和皇上提呢?”
“要我說,皇上性格寬和,又對你心中有愧,你且去問問,就算皇上不願,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左右當年的事情你也不知情,只要裝作是心疼皇上的兒子在冷宮受苦,想要幫皇上分憂便是了。”
淑妃大喜:“多謝姐姐提點,我這就去求見皇上。”
榮貴妃不放心地囑咐:“若是皇上猶豫,你就說這是儷妃的意思,看看皇上怎麼說。”
淑妃應下之後,便風風火火地往乾元殿去了。
冷宮這邊,裴清殊見過淑妃之後,先歇了個午覺。醒來之後,就被恩嬪拉著說話。
“殊兒,你喜歡淑妃娘娘嗎?”
裴清殊靠在炕桌上,眨眨眼睛,實話實說:“殊兒不知道。”
雖然只有短短一面之緣,不過裴清殊看得出來,淑妃好像挺喜歡他的。
可淑妃看起來並不是那種良善的性子,裴清殊有點擔心,怕自己應付不來。還不如跟著儷妃,儷妃好歹是他的生母,雖說性子冷淡了些,但起碼沒那麼多算計。
“姨母,”裴清殊小聲問:“真的沒有辦法,讓我們一起離開這裡嗎?”
恩嬪一愣,沒想到他會這麼問。
其實,機會還是有的。
大概是兩年前吧,恩嬪記得自己在院子裡散步的時候,偶然間看到了皇帝在和儷妃說話。
她當時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沒有聲張,躲在了柱子後面。
談話的內容恩嬪已經記不清了,她只記得皇帝的意思是想接儷妃出去。
可儷妃說的一句話,讓恩嬪至今難忘。
儷妃說的是,——“我不喜歡你。”
斬釘截鐵的五個字,讓恩嬪心驚膽戰,讓皇帝傷心落寞,無功而返。
什麼出嫁從夫,在儷妃這裡根本不成立。
當時恩嬪有些生氣,氣儷妃的任性,氣她的不作為。
但恩嬪心中對儷妃有愧,也知道這是她的人生,儷妃有權自己做出選擇。
若不是怕自己的事情連累家人,恩嬪真想把事情的真相全都告訴皇帝。
現在她又悔又愧,看著裴清殊稚嫩的小臉,恩嬪恨不能以死謝罪。
“殊兒,姨母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只要你好好的,我比什麼都開心。”
裴清殊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子,她誠然有錯,可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
而且恩嬪對他的關心真心實意,他看得出來。
或許,是時候下定決心了。
好不容易再世為人,還變成了男子,難道他就這麼在冷宮裡粗茶淡飯地活一輩子,眼睜睜地看著國家滅亡,再死一次嗎?
裴清殊不甘心。
既然儷妃和恩嬪都不能離開這裡,那麼,他就先想辦法出去吧。
淑妃來到乾元殿外頭的時候,大總管祿康安正在指揮著小太監們黏蟬。
淑妃同祿康安是老相識了,見面便笑道:“這麼點小事,怎麼勞煩祿公公親自動手,底下人是怎麼當差的?”
祿康安見了淑妃,連忙笑著行禮:“還是淑妃娘娘心疼奴才。這大熱的天兒,您怎麼來了?”
“來給皇上送碗消暑湯,不知聖上可得閑?”
“勞煩娘娘去次間稍坐片刻,容奴才進殿通稟。”
淑妃點點頭,跟著引路的小太監進了乾元殿。
乾元殿是皇帝所居寢宮的總稱,其中又包含大大小小數個殿閣。淑妃來的時候,皇帝正在睿思殿內處理政務,恰好看得疲倦。聽說淑妃帶了消暑的食物,便叫她直接進來。
帝妃二人寒暄過後,淑妃便奉上消暑湯,與皇帝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二公主的近況。
和往朝不同的是,皇帝膝下有十三名皇子,卻只有四名公主。正因如此,皇帝對幾個女兒頗為疼愛。尤其是淑妃所出的二公主,最會撒嬌做痴,算是公主之中最得寵的,就連皇後所出的三公主都別想壓她一頭。
聊著聊著,淑妃見皇帝心情還算不錯,就似不經意地提起她前一陣子聽人說起十二皇子病了的事情。
皇帝聞言,神情難辨喜怒,只是問道:“你怎麼忽然想起那孩子?”
淑妃當然不會直說自己想養個兒子傍身,而是像榮貴妃教她的那樣,撿好聽的說自己多麼重視皇嗣,多麼心疼十二皇子在冷宮裡的境遇。
見皇帝聽她提起裴清殊時並未發怒,淑妃心裡就有了點底,循序漸進地把自己想要代為撫養十二皇子的打算說了出來。
沒想到剛剛還態度溫和的皇帝,忽然斬釘截鐵地來了一句:“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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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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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14 PM
第6章 帝後
淑妃一愣,還不及詢問原因,就聽皇帝有些為難地說:“她是不會同意的。”
淑妃神色復雜地問道:“皇上說的……可是儷妃?”
皇帝點點頭。
淑妃松了口氣,說不出心裡頭是什麼滋味。看來叫榮貴妃說中了——皇帝的心裡,還是惦記著儷妃的。
她抿抿唇,慢條斯理道:“不瞞皇上,這件事情,就是儷妃先提的。”
“怎麼會?”皇帝下意識地反問了一句。
淑妃聽了,有點生氣地說:“臣妾怎麼敢欺君呢?您若不信,找人去冷宮問上一問便是。臣妾膝下雖無皇子,可也干不出搶人家兒子這種事情!”
皇帝見她動氣,連忙握住淑妃的手道:“瞧瞧你這脾氣,朕又沒說不信你!只是儷妃那性子,朕再了解不過了,她怎麼會……”
“臣妾問過恩嬪了,說是因著十二皇子即將年滿五歲,怕在冷宮裡頭耽誤了他開蒙,這才想到了讓臣妾代為教養。”
皇帝想了想,心裡頭已經有些松動了,卻不好一口答應下來:“你行事向來妥帖,令儀被你教養的極好,讓十二皇子跟著你,朕自然是放心的。只是皇後是十二皇子的嫡母,此事朕還要與她商議一番,方可給你答復。”
淑妃忙道:“這是自然。”
淑妃走後,皇帝心中一直惦記著這事兒。傍晚祿康安來問他今晚想要臨幸哪位妃嬪的時候,皇帝想了想,嘆了口氣:“去皇後那裡吧。”
皇後朱氏是皇帝龍潛時的王妃,先太子太師之女。按說朱氏與皇帝乃是少年夫妻,不說相親相愛,起碼應當互敬互重才是,可這對帝後卻並非如此。
祿康安應了一聲,要去通稟皇後之前,身形頓了一頓,遲疑地問向皇帝:“陛下可要在坤儀宮用晚膳?”
都這個時辰了,他去皇後那裡,肯定要被問。
皇帝搖頭道:“就在乾元殿用吧。告訴皇後,朕還有政事處理,晚些時候再過去。”
祿康安心知,當今天子雖說不算荒淫無道,但勤政愛民這幾個字也用不到他身上去。皇帝這麼說,無非是不想和皇後共處一室太久罷了。
用過晚膳,去坤儀宮之前,皇帝心血來潮,說要在宮中走走。
祿康安忙道:“陛下想去哪邊散步,奴才這就著人去清路。”
皇帝抬手制止道:“不必了,朕就隨意走走,不必聲張。”
祿康安垂著眼皮應下,心中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淑妃說要撫養十二皇子,已經經過了儷妃的許可,但皇帝恐怕仍不放心。這所謂的隨意走走,應當並非隨意。
太陽向西偏移,被落日染紅的天際,又逐漸暗去。
如同祿康安所料一般,皇帝果然徑自朝冷宮的方向走去。
冷宮位於皇宮的最北端,從乾元殿到冷宮,距離並不算近。好在祿康安早有准備,讓四個小太監抬了一座輕便的小輦跟在後面。等皇帝走累了,坐上龍輦後,並未開口直言要去哪裡,可他仍舊來到了他想去的地方。祿康安伺候他數年,主僕之間的默契早已達成,根本無需多言。
冷宮只是一個通俗意義上的稱呼,事實上這座建築名叫寒香殿。因為位置偏遠,年久失修,才被用來囚禁犯了錯事的妃嬪。
皇帝站在寒香殿外,看著那塊破破爛爛的牌匾,心裡頭一陣酸澀:“不知不覺,就到了這兒了。既然來了,就叫儷妃出來見見罷。”
祿康安連忙答應,打發了個機靈的小太監入內傳話。
其實這幾年來,皇帝來過寒香殿許多次。剛開始的時候,皇帝還總進去,可都被儷妃冷著臉趕了出來。皇帝再喜歡儷妃,也是天子,也是男人。被駁的次數多了,只好過門而不入,頂多請儷妃出來一見。就算是這樣,十次裡也有七八次會吃閉門羹。
不過今日,皇帝知道,儷妃一定會見他的。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儷妃便從寒香殿中走了出來。她垂著眼睛,面無表情地向皇帝行禮。
儷妃生來膚白勝雪,即使脂粉未施,身著荊釵素裙,仍舊貌若天仙,令人移不開眼。
皇帝一見她,便免不得有些激動:“恨月,你終於肯見朕了!朕瞧你似乎清瘦了些,可是前些日子殊兒生病所累?”
提起兒子生病的事,儷妃就沒有什麼好臉色,不無諷刺地說:“勞聖上掛心。多虧聖恩浩蕩,把守寒香殿的內侍還算仁善。殊兒的奶媽使了些銀子,磕了幾個響頭,也就肯幫孩子找些藥材過來了。”
她說得雲淡風輕,皇帝聽得卻是心驚肉跳:“什麼,竟還有這種事?這些天殺的奴才,殊兒是皇子,生病了差他們跑個腿,不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嗎,竟還敢為難你們,朕這就……”
儷妃冷笑道:“皇上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冷宮裡的皇子,能得到什麼重視。況且——皇上不是巴不得殊兒死了才好嗎?”
皇帝急道:“恨月,你怎麼能這麼想朕,朕怎會如此!”
“既然皇上知道殊兒生病,卻連個太醫都不曾遣過。皇上真當我是三歲小兒,不知你安的是什麼心思。”
“這……是朕的錯。是朕疏忽了。”
皇帝沒敢說,他讓人每月初一、十五彙報儷妃母子的消息。裴清殊生病的時候,恰好剛報過一次,這才錯過了。不過歸根結底,還是他不夠重視這個兒子,甚至至今仍然疑心裴清殊的血脈,因此才有所疏忽。
面對天子的道歉,祿康安和幾個小太監都彎下了腰,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聽見,大氣都不敢多喘一下。
儷妃卻寒著臉不說話,沒有任何表示。
“恨月……”皇帝上前一步,想拉儷妃的手,卻怕她生氣,只好隔著一步的距離,溫聲道:“今日淑妃來找過朕了,說是你和恩嬪想讓她代為照顧殊兒。朕信任淑妃人品,可還是要親口問過你才肯放心。此事可當真?”
“當真。”
皇帝卻並不見多高興:“朕早知道當年的事情是個誤會,是朕錯怪你了。你何不帶著殊兒一同離開這裡?你是殊兒的生身母親,由你來照看殊兒,豈不最為妥當?”
“我早就與您說過,我不喜歡宮裡的生活。既然已經無法離宮,那這冷宮,就是最適合我的地方。”儷妃頓了頓,淡淡地說:“您要是能開恩,就放我姐姐出去,讓她代為照顧殊兒,這樣我最放心。”
皇帝冷哼一聲,不悅道:“她與那鐘太醫有私情,朕豈能如此輕易地放過她!”
其實這只是表面的原因,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知道,如果他真的按照儷妃所說的話做了,那儷妃就此無牽無掛,就真的一輩子都不會願意離開冷宮了。
只有拿捏住裴清殊,才有讓儷妃重新回到他身邊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儷妃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您也別指望我再為了殊兒的事情求你。他真要出去了,我還要擔心什麼人對他不利呢。”
“你……”她口中的“什麼人”,指的分明就是皇帝。皇帝再好的脾氣,也要被她逼急。
“罷了,朕想過了,殊兒大了,還是要去讀書識字。你放心,淑妃沒有兒子,定會對他悉心教養。朕……朕也會關照他的。”
“那就多謝皇上了。”儷妃說完行了個禮,轉身就走,一句話都不想多說的樣子。
皇帝站在原地,無奈地嘆了口氣。
過了一小會兒,祿康安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低聲提醒:“皇上,時辰不早了,是不是該去皇後娘娘那裡了?”
皇帝點點頭,重新坐上小輦,去往坤儀宮。
他到的時候,三皇子剛好要走。父子倆迎面遇上,便先坐在一處說了幾句話。
三皇子裴清睿今年十四歲,是皇帝唯一的嫡子。可這個三皇子雖然身份尊貴,為人處世卻好像和皇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向來不討皇帝喜歡。
皇帝有事要同皇後商議,也沒心思和三皇子多談。問了幾句他最近在讀什麼書,便讓他跪安了。
皇後見皇帝對三皇子冷淡,心裡多少有幾分不痛快。不過一想到今日並非初一,也非十五,皇帝卻想到來她這裡安歇,氣就消了些。
“皇上操勞一日,應當累了吧。可要臣妾服侍您沐浴更衣?”
帝後二人名義上是夫妻,可這些年疏遠得厲害。沐浴更衣這樣親密的事情,皇帝並不想讓皇後插手。
“不必了,皇後統領六宮辛苦了,還是讓下人們伺候吧。”
皇後聽了,也不勉強,帝後便各自沐浴去了。
皇後只比皇帝小一歲,雖日日保養,可她這些年來過得並不順心,卸妝之後已顯老態。正因如此,她早早地便熄了燈,不叫皇帝細看自己逐漸老去的容顏。
借著月色,夫妻二人閑談起三皇子的事情來。
“睿兒這些天總跟我念叨,說是羨慕他大皇兄出入朝堂,能為皇上效力。說起來睿兒也只比大皇子小兩歲,不知皇上打算什麼時候讓他領差事?”
皇帝聽了,不由微微皺眉:“睿兒還小呢,再等兩年吧。”
他心裡清楚,皇後這是不想讓三皇子被大皇子比下去。可他這麼早讓大皇子領差,是因為大皇子讀書不行,武功倒還不錯,皇帝是打算把他往武將的路子上培養的。至於三皇子,三皇子是嫡子,理應多多學習為君之道,將來方可繼承大統。可惜皇後只顧眼前得失,根本不明白皇帝的苦心。
果然,皇後聽了這話,只當皇帝偏心,頗為不豫地說:“臣妾只怕,大皇子立下的戰功越多,心就越野。”
皇帝嘆了口氣,無奈地說:“皇後,就算清德不是從你肚子裡爬出來的,他也是你的庶子。身為嫡母,卻如此沒有容人之量,你覺得合適嗎?”
皇後被教訓的來了氣:“臣妾如何就沒有容人之量了?如若沒有,這些年來還會由著皇上的妃子一個又一個地生兒子嗎?”
“夠了!朕今天來,不是來和你吵架的。”
皇帝忽然覺得,在這個當口,並不適合提裴清殊的事情。皇後正在氣頭上,搞不好會遷怒於儷妃母子。
可他又不想把這件事存在心裡太久。
皇帝只能忍下這口氣,盡量緩和了語氣說:“給睿兒差事的事情,朕會考慮的。朝堂上的事情,皇後就不必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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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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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24 PM
第7章 分別
皇後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達成目的之後,多的皇後也不想說了:“那就有勞皇上了。時間不早了,還請皇上早些安置吧。”
皇帝默了默,終於忍不住開口:“皇後,今天淑妃來找朕,說起十二皇子的事情……”
“十二皇子?”剛剛閉上眼睛的皇後,立馬清醒了許多,“您是說,儷妃的兒子?”
皇帝“嗯”了一聲:“一眨眼的功夫,十二皇子也快滿五歲了。淑妃的意思是,皇後掌管後宮辛苦,又有三皇子和三公主要照顧,不如由她代勞,撫養十二皇子。”
皇帝話說的好聽,可淑妃打的是什麼算盤,皇後心裡一清二楚。
她沒什麼好氣地說:“瞧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答應了?您可別忘了儷妃當年是因為什麼進的冷宮。當初臣妾就說過了,這十二皇子來歷不明,不能計入玉牒,可您偏不聽……”
若不是有求於皇後,皇帝真想和她大吵一架。這朱氏的肚量也太小了,言語之間絲毫沒有國母的氣度。若不是當年是先帝親自指婚,他怎麼都不會想要娶朱氏這樣的女人做正妻。
“朕也和你說過了,十二皇子定是朕的兒子無疑。你若不想撫養他,自有淑妃代勞。明兒你就通知內務司一聲,以後十二皇子的吃穿用度,與其他皇子無異。”
說完皇帝便閉上眼睛裝睡,不給皇後任何反駁的空間。皇後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卻又拿皇帝無可奈何,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後宮裡的消息向來傳播得極快,第二天傍晚,幾乎是整個後宮的人都知道了淑妃要代養十二皇子的消息。
淑妃盼兒子盼了這麼多年,一時之間喜不自勝,當真是一刻鐘的功夫都坐不住,已經開始為裴清殊布置房間了。
榮貴妃來看她時,忍不住直搖頭:“妹妹,你且坐下,我有幾句話要同你說。”
淑妃正忙著選給裴清殊喝水的茶杯,聽榮貴妃這麼說便笑吟吟地道:“姐姐說就是了,我聽著呢。”
榮貴妃無奈地嘆了口氣:“妹妹,你可別高興的太早了。我過來就是告訴你,讓你心裡有個數的。”
“什麼數兒?”
“皇上只說讓你代為照顧十二皇子,可沒讓宗正寺那邊改玉牒,把十二皇子記在你的名下。”
說白了,不改玉牒,就意味著淑妃是在幫別人養孩子。搞不好,將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好處都撈不到。
淑妃臉上的笑容漸漸收起,眉心微蹙:“果然……如姐姐所說,皇上還是惦記著儷妃。恐怕他遲早都會讓儷妃出來的吧!”
榮貴妃不忍心傷害她,可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
淑妃將手裡的帕子一摔,不高興地說:“那還有什麼意思了!遲早也不是我的,我養來做什麼!姐姐是個通透人兒,怎麼也不攔著我點兒,眼睜睜地看著我做傻事呢?”
榮貴妃看著她,頗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你這妮子,聰明也是你,糊塗也是你!我早就想過了,撫養十二皇子,對你百利而無一害。只要你把十二皇子給養好了,皇上和儷妃哪個不感激你?都說生恩不及養恩,你只管好好對這孩子,只要他跟你親,將來他若是出息了,還能不照應令儀這個姐姐?”
淑妃默然思索了一陣兒,緩緩點頭:“姐姐說的有道理,是妹妹狹隘了。”
榮貴妃理解地說:“我知道你想要自己的兒子,可這不是條件不允許嗎?你放心,就算將來這十二皇子是個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的,還有四皇子給咱們養老送終呢。”
淑妃心中又酸澀又感動,只能握住榮貴妃的手含淚點頭。
淑妃行事風風火火,辦事效率很高。短短三日的功夫,給裴清殊的房間和下人就全都准備好了。
寒香殿這邊早就得了信兒,知道今天淑妃要來接裴清殊走。恩嬪已經提前抹了好幾天的眼淚了。到了正日子這天,恩嬪的眼圈雖然還是紅紅的,卻已經哭不出來了。
冷宮裡的幾個女人早就商量好了,孫媽媽是裴清殊的奶媽,肯定要跟他一起走。
按照儷妃的意思,是想讓綠袖也跟著一塊兒去的。可是綠袖堅持要留下來繼續伺候她。儷妃知曉綠袖是個倔強的性子,也就沒再強逼她。
裴清殊沒什麼行李可收拾的,別說玩具了,就連一件像樣的衣服,她們都拿不出來。
臨走的時候,恩嬪送了他一塊貼身戴著的玉佩,儷妃送了他一只羊毫筆,綠袖送了他一個自己繡的小荷包,這邊是裴清殊的全部家當了。
淑妃來的時候,就見恩嬪正拉著裴清殊,不停地囑咐著。什麼出去之後,要好好學規矩,聽淑妃娘娘的話啦。好好讀書,不要惦記她們之類的啦。裴清殊小小年紀,不知道聽懂了沒有,倒也不嫌煩,只是一個勁地點頭,瞧著乖巧極了。
淑妃笑了笑,上前對儷妃道:“好話賴話都要叫恩嬪說盡了,儷妃可有什麼要對十二皇子說的?”
儷妃神色平靜地看向裴清殊,淡淡地說:“我不求你大富大貴,只願你健康平安。以後,就把在這裡的生活忘了吧。”
裴清殊心中一澀,有種說不出來的傷感。他覺得儷妃還是愛這個兒子的,只是她愛的方式,與一般的母親不同而已。
先前他一直以為儷妃心裡有別人,所以才會被打入冷宮。現在他知道了,心裡有別人的是恩嬪。從始至終儷妃所求的,不過自由二字而已,可她這輩子恐怕是難以得到了。
儷妃說完,便不再去看裴清殊,而是端端正正地向淑妃行了一個萬福禮:“以後,就勞煩您照顧好這孩子了。”
儷妃向來倨傲,淑妃原本是不怎麼喜歡她的。不過見此時的儷妃如此謙卑,淑妃只覺心中暢快無比。
當著裴清殊的面,她當然不會為難儷妃,連忙親手將人扶起。
“妹妹放心,我定視殊兒為己出。”說完,淑妃輕輕拍了拍儷妃的手,帶著裴清殊走了。
恩嬪絮絮叨叨的耽誤了些功夫,離開寒香殿時,夕陽漸斜,已是日暮時分。
裴清殊拉著孫媽媽的手,一步一步向殿外走去。
走到門口拐角處時,他實在沒忍住,回頭看了儷妃她們最後一眼。
夕陽將她們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顯得有些不真實。
裴清殊一晃神兒的功夫,那幾道影子便亂了,少了其中最窈窕的那一個。
他知道,最先轉身的那個人,是儷妃。
出了寒香殿之後,裴清殊還來不及胡思亂想,淑妃便執著他的手,坐上了淑妃的肩輿。
裴清殊上輩子是個平頭百姓,這輩子是個冷宮皇子,所以無論是這一世還是上一世,這都是他第一次乘坐後妃的肩輿。
淑妃知曉裴清殊自小在冷宮長大,沒見過什麼世面。見他眼露好奇,便主動解釋:“宮中貴嬪以上的妃嬪,即為一宮主位,出入可乘肩輿。這是夏日乘坐的便輿,等天冷了,就要坐轎輿,上頭就會施幰了。”
裴清殊聽了個大概,乖巧地點點頭。
淑妃見他這副惹人喜愛的樣子,忍不住用手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
“按說皇子出入也可乘肩輿,只是內務司才得了信兒,知道你要出來,免不得要費上幾日功夫制輦。左右你出門時也有本宮陪著,先坐本宮這一抬便是了。”
裴清殊應下:“是,淑妃娘娘。”
淑妃的宮女玉盤聽了,忍不住提醒道:“十二殿下現在是娘娘的養子,該改口叫母妃了。”
裴清殊愣了愣,有些為難地看了淑妃一眼。
好在淑妃並不介意,還很善解人意地說:“急什麼,小孩子怕生,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也是有的。來日方長,慢慢兒來便是了。”
裴清殊揚起頭,朝淑妃感激地笑了笑,喜得淑妃眉開眼笑。
去瓊華宮的路上,淑妃就給他介紹起瓊華宮的情況。
淑妃是瓊華宮的主位娘娘,住在正殿,自不必提。除此之外,東側殿住著麗嬪,西配殿裡住著四公主的生母信貴人。
“麗嬪是個討人嫌的,你少搭理她就是了。信貴人倒是個老實的。不過你四姐姐才被挪去慧曜樓沒幾天,她這幾日正難過著呢。”
按照大齊皇室的規矩,皇子滿五歲,就要從母妃的寢宮中搬出來,和兄弟們統一居住在慶寧宮內,學習讀書、騎射。公主滿六歲,則要搬入慧曜樓,學習禮儀和女工。
裴清殊腊月就滿五歲了,所以他說是讓淑妃代養,實際上能和淑妃同住的時間,也就不過半年的功夫而已。
宮中的轎夫大多是長年累月做這行的太監,個個身強力壯。連續走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都看不出他們有半點兒倦意。
穩穩當當地下了肩輿之後,裴清殊被淑妃拉著,步入瓊華宮。
身為大齊第一世家傅家的女兒,淑妃的嫁妝十分豐厚。即使恩寵早已不及當年,瓊華宮中仍舊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景像。
裴清殊這個剛從冷宮裡放出來的小家伙,就好像鄉巴佬進城一樣,差點被眼前的富貴景像迷花了眼。好在大人的心智一直提醒著他,把嘴巴閉上,不要太丟人現眼,這才沒有出什麼洋相。
淑妃看著這孩子,當真是越看越喜歡。雖說裴清殊從小在那樣一個地方長大,可他看起來不卑不亢,既不認生,也不粗野,小小年紀就有這份氣度,著實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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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26 PM
第8章 瓊華
淑妃平日裡起居的房間,裴清殊只是去草草地轉了一圈,就被帶著去往他自己住的地方。
屋子很寬敞,一進門就是一間會客廳。裴清殊目測了一下,這些桌椅板凳大概已經是小一號的了,可以他現在的身量,要是沒有人抱的話,恐怕還是爬不上去。
所以這一整套黃花梨的家具,八成就是個擺設,不過淑妃還是很大方地給他配上了,還用軟布包住了家具有棱有角的地方,怕他不小心磕著碰著會受傷,可以說是很細心了。
會客廳左邊用多寶閣隔出來一個起居室,靠窗擺著一張軟塌和一張小幾。
再往裡走,便是裴清殊的臥房了。
淑妃讓人准備的是一張海棠雕花圍起來的拔步床,有門有蓋,看起來跟一座小房子一樣。裴清殊以前沒住過這麼精致的大床,不免有幾分不慣,小聲同孫媽媽講:“媽媽,這床怎麼像個棺材一樣,我害怕……”
“呸呸呸,”孫媽媽連忙朝旁邊吐了三聲,低聲道:“殿下莫要說這種話,怪不吉利的。這叫八步床,裡面還有格子,可以放好些東西,寬敞的很呢。”
玉盤在一旁聽了,不禁笑道:“媽媽懂的倒是多,看來是見過世面的。”
孫媽媽忙道:“不敢不敢,叫姑娘笑話了。”
看完臥房,淑妃又領著裴清殊去右邊的書房看了眼,便先走了。
“本宮回去換件常服,你也換件衣裳,就來正殿用膳吧。”
裴清殊應了,由著新分給他的宮女玉欄幫他換衣裳。
相比起有些盛氣凌人的玉盤,玉欄看上去年紀小些,為人也和善許多。見裴清殊話不多,玉欄便主動介紹起自己來:“奴婢今年十六歲,進宮有五年了。早先在家時,有個弟弟同殿下差不多大。想是因著這個,淑妃娘娘才叫奴婢來伺候殿下。”
裴清殊抬起眼睛,用稚嫩的童音問她:“你弟弟也五歲嗎?”
玉欄一聽就笑了:“回殿下的話,奴婢的弟弟五年前五歲,現在已經有十歲啦。”
裴清殊“喔”了一聲,忍不住有點兒臉紅。要裝小孩,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換好衣服後,裴清殊便牽著孫媽媽的手,跟著玉欄一道往淑妃所在的正殿走去。
玉欄贊賞地說:“殿下已經不用抱啦?敦嬪娘娘所出的十殿下,現今都六歲多了,還要人抱呢。”
孫媽媽與有榮焉似的,笑呵呵地說:“咱們殿下懂事早,能自個兒走,就不叫人抱著,別提有多心疼咱們呢。”
玉欄笑了笑,伸出手臂給他們瞧:“枉費奴婢這三天來一直搶著幫小廚房搬西瓜呢,看來這臂力是白練啦。”
主僕幾人有說有笑地來到正殿,裴清殊到時,淑妃正在由宮女伺候著淨手。
“好孩子,快過來。”淑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裴清殊幾眼,發現他只是換上一身普通的牙白色杭綢常服,整個人的氣質便顯得尊貴了許多,不禁笑道:“果真是佛靠金裝,人靠衣裝。瞧瞧咱們十二殿下,一把那身粗布衣裳換下,就跟那畫中的人兒一樣。”
玉盤笑著附和道:“這還不是沾了娘娘的尊貴氣兒麼。這還只是成衣呢,等過兩日尚衣局的人來給殿下量尺寸,到時候做了合身的衣服,才叫美呢。”
淑妃斜她一眼道:“還等過兩日做什麼,明兒個便叫尚衣局的人來!成衣哪有量體裁衣來的舒服?”
“娘娘說的是,是奴婢糊塗了。”玉盤真沒想到,自家主子明知這十二皇子可能養不長,竟還這般用心。如若不知內情,還當裴清殊是她的親兒子呢。
裴清殊學著淑妃剛才的樣子,把手放在水盆裡,上下翻了翻,再用宮人遞上來的布巾擦了擦手。然後在宮人的引導下,被孫媽媽抱到屬於他的位置上。
淑妃看著他笑道:“你二姐姐今日在慧曜樓用飯,不回來同咱們一道用了,不然才叫熱鬧呢。”
裴清殊點點頭,下意識地往桌面上掃了一眼。桌上大約擺著十幾道菜,有葷有素,顏色搭配得極好。葷的有西湖醋魚、板栗雞、香酥鴨等,素的有蓴菜羹、玫瑰豆腐等等,都是些小孩子愛吃還咬的動的菜。
裴清殊啃了大半個月的干饅頭,吃了大半個月的清粥小菜,這會兒冷不丁看到這麼多菜,哪怕許多菜都只是家常做法,還是讓他胃口大開,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殿下,您先喝碗湯墊墊吧。”玉欄知道冷宮那地方恐怕吃不到什麼好吃的,怕裴清殊突然之間吃了太多油水,胃口會受不住,所以先給他盛了碗湯。
裴清殊下意識地伸手要接過,卻被玉欄躲開了:“殿下這是做什麼,讓奴婢來喂您就好了。”
淑妃也說:“怎麼了,可是玉欄笨手笨腳,用的不習慣?”
裴清殊無奈了,只能搖搖頭,由著玉欄一口一口地喂他。
以前在冷宮裡的時候,總共也沒兩個菜,所以裴清殊自己就能動手吃。現在菜多了,難免有夠不到的地方。身為主子,裴清殊當然不能站起來夠菜,全程都是由一個叫小德子的小太監瞧著他的眼色幫忙布菜。
裴清殊越看越覺得神奇,這小德子就跟他肚子裡的蛔蟲似的,他想吃哪道菜,只要瞄上一眼,還什麼都沒說呢,小德子就會跑去給他夾。一頓飯下來,主僕之間好像已經構成了某種默契。吃到最後的時候,還沒等裴清殊有所表示,小德子便已經主動給他夾了他想吃的菜,不愧是在宮裡頭摸爬滾打,看人眼色長大的。
這一頓飯,裴清殊只吃了七八分飽,就說自己吃好了。淑妃也沒多言,用過飯,稍留了裴清殊坐一會兒,就叫他回去了。
臨走前,淑妃拉著裴清殊的手說:“有什麼不習慣的,甭憋在心裡,同本宮說便是。若缺了短了什麼,只管找你玉盤姐姐要。”
裴清殊點點頭,卻聽玉盤笑道:“奴婢今年都二十了,哪還好意思讓殿下叫一聲姐姐。”
淑妃輕哼一聲,笑道:“你這蹄子,當本宮看不出來,你是想誆人家叫你姑姑呢。本宮偏不依,就讓殊兒跟著令儀叫你姐姐,你又如何?”
玉盤好笑道:“姐姐便姐姐,奴婢有什麼不樂意的,左右殿下叫什麼,都是奴婢占足了便宜。”
淑妃搖頭,無奈地笑:“瞧你這潑辣性子,半點都不肯吃虧的,回頭本宮還怎麼給你找婆家呀?”
提起婆家二字,玉盤終於如其他姑娘一般羞紅了臉:“娘娘說什麼呢,奴婢都這麼大了,還找什麼婆家,留在宮裡一輩子伺候娘娘便是了。”
“你要留,我還不要呢!”淑妃玩笑了一句之後,轉過頭對裴清殊說:“好了,不耽誤你休息了。剛來新地方,肯定好多不習慣的,快回你房間看看吧。明兒早上不必急著起,睡到什麼時候算什麼時候,歇上兩天,習慣了再說旁的。”
裴清殊道了謝,便告退回房。
回屋之後,天色剛剛暗下。因著裴清殊年紀小,又剛病過一場,玉欄便問:“殿下可要安歇了?”
裴清殊搖搖頭道:“把娘娘分給我的下人都叫來,認認人吧。”
玉欄應了一聲,叫人去了。
孫媽媽趁機湊到裴清殊耳邊,低聲道:“這玉欄姑娘倒是個好性子,不過那玉盤姑娘恐怕不是個好相與的。說是個宮女,瞧著竟像個主子,比起富貴人家的小姐都不遑多讓呢。”
裴清殊卻不怵她:“怕什麼,我們不得罪她就是了。”
玉盤在瓊華宮的地位雖高,可說到底不過是個宮女,靠淑妃的臉面活著的。裴清殊再怎麼落魄,也是個皇子,他不能把姿態放得太低了,不然只會更加讓人瞧不起。
說話間的功夫,玉欄便領著人回來了。
下午裴清殊剛進門時,只顧著看新屋子了,倒沒注意這些下人。這會兒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大屋子,裴清殊才當真有了點兒做“主子”的感覺。
下人們請完安後,由玉欄一一向他介紹,被點了名字的人再站出來單獨問安,在裴清殊面前混個臉熟。
一通介紹之後,裴清殊數了數,他現在有兩個一等宮女,四個二等宮女,四個三等宮女。兩個貼身伺候的太監,四個粗使太監。此外還有四個尚未上崗的轎夫,和四個粗使婆子。加上孫媽媽,竟有二十五人之多。
玉欄向他解釋道:“淑妃娘娘想著,冷宮裡沒有太監貼身伺候,怕殿下不習慣,所以現在伺候的宮女多些。這也是殿下年紀還小的緣故。等殿下進學了,內務司應當還會再送些太監過來,方便殿下使喚。”
裴清殊點點頭,對於這樣的安排比較滿意。他現在雖是個男子,可還是沒辦法完全習慣讓太監貼身服侍自己。宮女的話,就沒什麼抵觸心理了。
除了玉欄之外,另一個一等宮女名叫玉岫。相比於姿容平平的玉欄,玉岫就要漂亮許多。玉岫看起來沒有玉欄那麼熱絡,對於裴清殊這個新主子,既不貼著,也不失禮,感覺就是淡淡的。
另外那些二等、三等宮女,裴清殊一時實在記不得名字,只得作罷,留著以後慢慢認。
兩個貼身伺候的小太監,裴清殊倒是都記住了。一個是剛才幫他布菜的小德子,已經在裴清殊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像。另一個叫小悅子,比小德子小兩歲,今年才十歲,臉上瞧著還稚氣未脫呢,就已經對宮裡的情況十分了解,能夠獨當一面了。
看著小悅子卑躬屈膝的樣子,裴清殊突然間覺得自己好幸運。冷宮裡出生的皇子又怎麼樣,好歹是個主子。要是輪回轉世變成了太監,那才叫慘呢。
現在他手上的牌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壞。
離開冷宮的初級目標已經達成,現在裴清殊是時候該想想,接下來的路要怎麼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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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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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31 PM
第9章 初來
按說主子頭回見下人,但凡手頭寬裕點的,都會打賞些東西下去,尤其是給幾個有頭有臉的宮人豐厚一些的賞錢。不過裴清殊現在一窮二白,實在沒那個實力,這一步驟只能強行省略了。
裴清殊年幼,怕自己話說多了,太招人眼,便叫孫媽媽代為訓話。
孫媽媽為人溫和,又因是從寒香殿出來的,不敢太過拿喬,因此只是像征性地說了幾句,便叫眾人下去了。
無需裴清殊親自出馬替他們分工,下人們已然各司其職。小悅子帶著兩個小太監去給裴清殊打洗澡水,玉岫則帶著兩個小宮女准備洗漱用具和寢衣。玉欄陪在裴清殊身旁,幫他散頭發。
大齊的皇子在五歲之前都有剃發的習慣,只留兩措頭發扎成小辮兒,用紅繩綁著,看起來便如同年畫中的娃娃一般。
冷宮裡沒那個剃發的條件,裴清殊的頭發便都留了起來,被孫媽媽梳成兩個圓髻。裴清殊生的像儷妃,雖是個男孩兒,卻精致漂亮得像個女孩子。本來年紀小,性別特征就不是很明顯,加上這樣一番打扮,當真有種雌雄莫辨的感覺。
玉欄給他梳頭發的時候,忍不住贊道:“殿下這頭發長得可真好,烏黑油亮的,一點都沒有營養不良的樣子。孫媽媽沒少費心吧?”
“哪兒呢,寒香殿裡條件有限,不過就這麼一個孩子,總歸是盡全力養著的。”其實孫媽媽很想說,十二殿下這是像儷妃娘娘,“天生麗質難自棄”。可現在他們人在瓊華宮的屋檐下,孫媽媽不敢再輕易提及儷妃,怕淑妃知道了不高興,所以只能想想罷了。
寒香殿裡沐浴不便,這些天來,裴清殊大多是用濕帕子擦擦身子,便勉強算是洗過澡了。在瓊華殿裡,沐浴更衣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淑妃讓人給他准備的浴桶不高,卻很大。裴清殊坐進去之後,洗澡水剛好到胸口的位置,確保他不會淹到。
裴清殊是會游水的。見到這麼大的澡盆,或者說是小木池,要不是有旁人看著,裴清殊都想在裡面游兩下了。
水面上除了漂浮著一些花瓣之外,還放了一些木質小鴨子、小船之類的玩具。裴清殊對此毫無興趣,不過考慮到玉欄和玉岫她們都在旁邊看著,裴清殊只能像征性地抓了兩下。
因為浴盆太矮,玉欄和孫媽媽她們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旁。孫媽媽負責幫裴清殊洗澡,玉欄負責幫他洗頭,玉岫則時不時地幫他們遞些東西過來。裴清殊還是頭一次享受到這種待遇,洗個澡都這麼大陣仗的。要不是剛才他把兩個抬水的小太監打發出去了,這會兒圍觀他洗澡的人還要更多呢。
洗的香噴噴之後,裴清殊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動,就被幾個下人伺候著擦干了身子,還抹上了一種不知名的香膏,屁股和腋下還十分羞恥地擦了保持干爽的香粉。
裴清殊從沒感覺自己這麼干淨過。沒辦法,冷宮裡連個皂胰子都沒有,生活條件實在難以同這裡相比。
不過,即使是這樣,裴清殊被人抱到床上,讓孫媽媽幫他擦頭發的時候,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寒香殿。
裴清殊自己也沒想到,他在寒香殿的生活不過短短二十來天而已,竟然就已經對那裡的幾個女人產生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自打三天前知道他要走之後,恩嬪她們就拉著他說了好多的話,大多都是教他一些在宮裡生活的注意事項,哪些事情能做,哪些事情不要做之類的。
從始至終,她們都沒提過一句讓他努力出人頭地,然後接她們出去的話。
如果恩嬪她們送他出來,是為了讓裴清殊想辦法救她們出來的話,裴清殊心裡可能還不會這麼惦記她們,只當做是大家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可是現在,裴清殊知道,她們是真心為了他好,不求任何回報的……這樣一來,裴清殊心中反而有愧,覺得自己現在舒服的生活,都是偷來的。要是不讓寒香殿裡的幾個女人也過上好日子的話,他的心裡會感到不安的。
雖說裴清殊心裡明白,恩嬪她們對他好,有各種各樣的因素在。可能是因為血緣,也可能是因為愧疚……不管怎麼講,說白了,她們為的都是真正的裴清殊,與他無關。不過他既然占了人家的身子,以裴清殊的身份重新開始生活,他就不可能從自己現在的身份中脫離開來。就當是為了報恩,他也應當照顧好裴清殊真正的親人。
不過現在,他自己還沒有在宮裡站穩腳跟,就別提照顧其他人的事情了。
如果說離開冷宮是第一步的話,那麼他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在宮中立足。
裴清殊覺得,淑妃這個養母,現在對他還是不錯的。只是不知道,淑妃清不清楚儷妃當年入冷宮的內情,將來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
不管怎麼說,淑妃不是他的生母,又不是從他一出生就開始撫養他的養母,兩人之間並沒有什麼深厚的情誼。要全靠淑妃,肯定是靠不住的。
這個時候裴清殊就不得不慶幸,還好他是皇子,而不是公主。如果是公主的話,除了扒緊淑妃這個養母,爭取將來尋到一門好親事之外,他可能什麼都做不了了。皇子的話,就算沒有強大的母族,也不靠聯姻,起碼他還可以靠自己。讀書也好,練武也罷,只要他不太荒唐,將來混個閑王的位置,還是很有希望的。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都是……皇帝能認下他這個兒子。
裴清殊其實挺不明白的,皇帝如果真的深愛儷妃的話,怎麼會因為一些人為制造出來的證據,就懷疑儷妃懷的不是皇帝的孩子。
直覺告訴裴清殊,這裡面肯定還有別的他不知道的故事。這個故事,知情人肯定不多,有可能只有儷妃和皇帝本人知曉,他現在肯定是無從得知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希望皇帝不要突然抽風,把他捉去砍了就好。
晚上不知道是擇床還是什麼,裴清殊翻來覆去,好半天都沒睡著。
當晚值夜的本應是玉岫,不過孫媽媽怕裴清殊剛來睡不習慣,就叫玉岫去了耳房,自己睡在了外間。半夜聽到裴清殊翻身的聲響,她也沒驚動玉岫,自個兒輕手輕腳地進來了,挨在床邊,輕柔地順了順裴清殊的背。
裴清殊先前躺了半天都沒開口,這會兒一張口時才發現他的嗓子有點啞了:“媽媽……”
孫媽媽聽了,連忙倒了杯擱在爐子上的溫水,給裴清殊潤了潤嗓子,然後才悄聲問:“哥兒可是想兩位娘娘了?”
裴清殊的半張小臉埋在水藍色的蠶絲被裡,輕輕地點點頭:“還有綠袖姐姐。”
綠袖的脾氣雖然急些,但是心眼直,不用懷疑她的忠心。瓊華宮的下人雖然多,辦事也周到,卻難以讓他產生自己人的感覺。
“這才是頭一天呢,您可得早點習慣。”孫媽媽心疼地摸摸他的頭,“都這麼晚了,明兒還要早起嗎?”
裴清殊點點頭。
淑妃說不讓他起,那是客氣。可裴清殊知道,他要是主動去給淑妃問安,淑妃會很高興的。
“那您快點歇著吧,別多想了。”孫媽媽溫柔地說:“奴婢在這兒陪著您,哪兒都不去,等您睡著了再走。”
裴清殊點點頭,依偎在孫媽媽的懷裡。他雖然沒有吃過孫媽媽的奶水,但或許是因為這具身體和孫媽媽十分熟悉。有了孫媽媽的陪伴,這一回裴清殊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做了一夜混亂的夢,第二天早上裴清殊被孫媽媽叫起來的時候,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還好現在是夏天,離開被窩這件事還不至於太過艱難。
比起名為“寒香殿”,實際上一點都不涼快的冷宮,裴清殊現在住的地方要舒服多了。這多虧了淑妃的位份高,每年夏天都能分到不少冰。裴清殊與有榮焉,外間擺著好幾座冰山。要不是因為他大病初愈,臥室裡或許還能放上一座,只可惜這兩天是不成了。
草草梳洗,換了衣裳之後,裴清殊來不及用早膳,便去了淑妃那裡。他起的已經算早了,可是他到的時候,麗嬪和信貴人已經向淑妃請完了安,准備告退了。
這個時候,裴清殊就不得不再感慨一下身為女人的不容易。像麗嬪和信貴人這樣的低階宮嬪,天不亮就要起來向主位娘娘請安。尤其是遇到淑妃這樣性子的主位娘娘,她們要是來的比淑妃晚了,非得讓淑妃修理半天不可,因此根本就別想偷懶耍滑。
身為皇子公主的話,就要比後妃好一些,一般來說只要用早膳之前來就可以了。裴清殊昨晚打聽過了,淑妃平時是辰時一刻用早膳。這個時間說早也不算太早,比起他前世在家做姑娘、或者出嫁當媳婦的時候,還是好上許多的。
如裴清殊所料,淑妃見他來了,果然十分歡喜地朝他招招手:“殊兒,快到本宮身邊來。”
裴清殊邁著小短腿,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淑妃給一旁的玉盤遞了個眼色,玉盤會意,提了口氣,把裴清殊抱到了炕桌上。
淑妃笑著問道:“昨兒個不是讓你多睡會兒麼,怎麼這麼早就來了?”
裴清殊奶聲奶氣,卻很清晰地回答:“來給您請安。”
他現在實在叫不出“母妃”二字,又怕在場的麗嬪和信貴人聽見他不這麼叫,會讓淑妃沒臉,所以干脆以“您”這個尊稱暫且糊弄過去。
淑妃聽了,只覺心中熨帖,面上也十分有光:“殊兒有心了。”
麗嬪和信貴人見了這一幕,不管心裡怎麼想,嘴上總要說上幾句好話。
“原來這就是十二皇子,恭喜娘娘,得了一個如此孝順的兒子。”
淑妃聞言睨了麗嬪一眼,面上頗有得色。
信貴人也道:“十二殿下這般懂事,真叫妾身好生羨慕。”
淑妃人逢喜事精神爽,難得和煦地說:“信貴人這話說的,四公主不也十分乖巧麼。”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起了孩子的事情。在場唯一沒有孩子的麗嬪,不免尷尬起來,面色不大好看地說:“早聞儷妃有國色,只可惜無緣得見。今日見到十二皇子才知道,原來傳言並非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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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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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7:40 PM
第10章 令儀
麗嬪此話一出,頓時一室寂靜。
她在這個時候提起儷妃,擺明了是想給淑妃找不痛快的。
淑妃的臉色當即沉了下來。
她抬起眼簾,看向麗嬪,沒好氣地說:“殊兒這般年幼,能看出什麼來。依本宮看,殊兒眉眼間倒有幾分聖上的影子。”
麗嬪出身低微,能得一個嬪位,多少是靠了榮貴妃和淑妃的提攜。方才她不過是看不慣淑妃和信貴人把她晾在一邊聊孩子的事兒,才逞了一時口舌之快,戳到淑妃的痛處,這會兒卻是已經後悔了,連忙順杆往下爬:“娘娘說的是,是妾身多嘴了。”
淑妃輕哼一聲,正要開口,忽聽門口傳來一個明麗的聲音:“是誰這樣多嘴,一早上的便惹母妃不高興啊?”
淑妃面上原本還有幾分惱怒,一見來人,立馬喜笑顏開:“令兒來了,快來見過你十二皇弟。”
令儀公主好像沒看見麗嬪和信貴人一樣,先上前像征性地給淑妃行了個禮,便依偎在淑妃懷裡,側首去看裴清殊。
與此同時,裴清殊也正看向她。
這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兒,身著一件艷麗的桃紅色織金寶瓶紋宮裝,胸前掛著一個明晃晃的赤金項圈,項圈上還墜著吉祥如意雲紋鎖片。金光閃閃的一身裝束,如同春日裡初開的桃花,明艷非常。
這樣的打扮,若是沒有相應的氣質壓著,很容易就俗了。可令儀公主本人的氣勢,可要比這身衣服強大多了。所以這身打扮於她來說,倒是相得益彰。
“你就是十二皇弟?”令儀公主微微抬起下巴,矜驕地說:“我從前怎麼沒見過你?”
裴清殊就不信,這姑娘不知道他是從冷宮來的。她這樣問他,顯然是沒安好心,想讓裴清殊尷尬。
裴清殊又不傻,壓根不接令儀的話茬,而是中規中矩地說:“二姐姐好。”
令儀見他避重就輕,自討了個沒趣,只能淺淺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倒也沒再逼問他。
這時,一個五六歲大的女孩兒走上前來,向淑妃行禮道:“嘉儀給淑妃娘娘請安。”
淑妃頷首道:“行了,起來吧。你們巳時不是還要回慧曜樓讀書嗎?本宮也不多留你們了,都下去吧。”
信貴人見自己能有時間和女兒單獨相處,不免歡喜,連忙拉著嘉儀公主告退了。
麗嬪也行了個禮,訕訕地退下了。
令儀公主似乎全然不管麗嬪是她的長輩,張口便道:“母妃,這個麗嬪也太沒眼色了,留著她還不夠鬧心的。左右父皇也不喜歡她了,您就尋個由頭,把她遷出瓊華宮唄。”
“令儀!”淑妃飛快地瞥了眼裴清殊,責怪地看向女兒,“怎麼說話呢?後妃之間的事情,你一個公主少摻和。”
令儀輕哼一聲,嬌蠻道:“我不過是說出母妃的心裡話罷了,母妃倒說起我來了!好心當成驢肝肺,我不跟您好了!”說著便離開淑妃身邊,跑到玉盤身邊去,“玉盤姐姐,我快餓死了,你快讓人把早膳呈上來。”
“我的小祖宗,您張口閉口就是那個字,還讓不讓我們這些奴才活了?”玉盤是看著令儀長大的,兩人自然極為熟稔。“您保證以後不說那個字了,奴婢就給您傳早膳。”
“瞧瞧,”令儀回過頭,看看淑妃,嘟起嘴道:“這瓊華宮裡的人,哪還有一個聽我的話了。”
“你這丫頭,一回來就鬧得瓊華宮不得安生。”淑妃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玉盤:“傳膳吧。”說著又對裴清殊道:“殊兒也留下來一起用。”
裴清殊點頭應下。
早餐十分豐盛,除了一甜一鹹兩樣粥之外,光點心就有十幾種。
裴清殊有好些都不認識,反正小德子給他夾什麼,他就吃什麼,味道都很不錯。
裴清殊正專心填飽肚子的時候,忽聽挨在淑妃旁邊的令儀問了一句:“十二皇弟以前應該沒吃過這麼好的點心吧?”
裴清殊一愣,把嘴裡的東西嚼完,朝令儀露出懵懂的眼神。
他剛才的吃相很不雅嗎?沒有呀!雖然點心很好吃,小菜也很鮮美,可裴清殊一直控制著自己進食的速度和姿態,應該沒有什麼不妥當的地方才對啊?況且他還是個小孩子啊,有必要對他的要求這麼高嗎?
還是說……令儀在故意拿他的出身笑話他呢。
“令儀!”不等裴清殊開口回答,淑妃便放下湯匙,有些不悅地說:“你吃你的,好好兒的,說你弟弟做什麼。”
二公主別過頭,不服氣地說:“我不就問問麼,母妃這麼緊張做什麼!我聽人說過,冷宮裡吃的都是些剩飯剩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時好奇罷了,這才想向十二皇弟求證,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既然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淑妃正色道:“你才說了麗嬪沒眼色,母妃可不想讓你像她一樣。以後與寒香殿有關的事情,便不要再提了。”
令儀不情不願地“喔”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
用過早膳,裴清殊想著這對母女倆可能要說些私房話,便准備告退了。誰知淑妃卻留了他一下,拉過兩個孩子的手說:“令兒,殊兒,以後你們兩個便是嫡親的親姐弟了。殊兒年紀小,令儀你多關照些弟弟,知道了嗎?”
二公主“嗯”了一聲:“令儀知道了。”
淑妃含笑摸了摸裴清殊的頭:“咱們殊兒長大後,也會照顧你令儀姐姐的,是不是?”
裴清殊用力地點了點頭。
淑妃見了,不由眉開眼笑,發自內心地感到歡喜。
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裴清殊像是脫水了一般,無力地倒在軟塌上。
他早就想過,宮廷的生活不會簡單。可是他沒想到,只是一早上的功夫而已,就有兩個女人向他表示了敵意。
前世他家中人口簡單,父親雖納了幾個小妾,可家裡只有他一個孩子。出嫁之後,夫君也是獨生子,還沒來得及納妾,就上了戰場。所以這些妻妾爭鬥,異母兄弟姐妹之間的博弈,裴清殊算不上個中能手。
不過他覺得淑妃有一句話說的挺對的。後妃之間的事情,公主不要插手太多。同理,皇子也是一樣。他現在的力量還太過弱小,先從復雜的宮廷鬥爭中盡量摘出來,明哲保身,這樣比較符合他目前對自己的定位。
在榻上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裴清殊起身擦了把臉,換了身家常衣裳,由孫媽媽喂著吃水果。
玉欄知道裴清殊現在和他們都不熟,只跟孫媽媽親,所以非常貼心地讓其他人都離得遠遠兒的,不打擾裴清殊和孫媽媽聊天。
這樣一來,裴清殊說話就自在多了:“媽媽,您覺不覺得,二皇姐好像不是很喜歡我?”
“殿下別多想,二公主以前沒見過您,一時不熟悉也是有的,等過些日子便好了。”
“真的嗎?”
孫媽媽笑道:“當然了,我們殿下這麼招人疼,二公主肯定很快就會喜歡上您了。”
裴清殊不傻,知道孫媽媽這是在把他當小孩子糊弄呢。
不用問孫媽媽他也能感覺地出來,和麗嬪那種單純嘴賤的人不同的是,二公主對他是當真有著隱隱的敵意。
裴清殊思來想去,覺得應該是因為淑妃的緣故。
以前淑妃只有二公主一個女兒,自然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身上。現在裴清殊來了,他又是個皇子,令儀心裡肯定要擔心淑妃對她的愛會有所減少,因此才對裴清殊有些言語上的挑釁,算是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不過裴清殊仗著年紀小,裝傻充愣,把扮豬吃老虎這一招發揮到了極致,讓二公主一拳頭打到了棉花上,硬是沒撈到半點好處。
不知道這小姑娘是會就此死心,還是變本加厲地針對他。裴清殊對她了解不多,也猜不出來,只能日後走一步看一步了。
裴清殊的瓜果沒吃上幾塊,玉岫就進來告訴他,說是尚衣局的人來給他量尺寸了。
裴清殊沒叫人多等,直接讓玉岫傳了進來。
裴清殊本以為所謂的量尺寸就是量一下他的身量和袖長之類的,做幾套衣服便是了。沒想到一群丫頭婆子擺弄著他折騰了半天,把他從頭到腳量了個遍。
“姑姑,這是要做什麼呀。”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
尚衣局的女官聽了,笑著答道:“回殿下,除了要做幾套常服之外,中衣、小衣、禮服、鞋襪都要做新的。您且忍一忍,馬上就好了。”
反正是白得好些新衣服,裴清殊哪有不樂意的理。
他耐心地配合,讓做什麼就做什麼。等尚衣局的人量完了,准備要走的時候,就算是裴清殊拿不出什麼賞錢來,也沒有人因為白走一趟而氣急敗壞,反倒都誇裴清殊聰明可愛。
不過裴清殊還是覺得,要是他手上能有些錢就好了。
許是霉運走盡,苦盡甘來,裴清殊竟然盼什麼來什麼。
下午他午睡起來,便聽玉欄笑著說:“淑妃娘娘預支了您的月例呢。”
一聽到自己有錢了,裴清殊沒忍住,一不小心暴露了他的小財迷屬性,下意識地問道:“多少錢?”
剛說完他就後悔了,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什麼錢啊財的,這些都是俗物,宮裡面的主子從來不提“錢”這個字的。
可是他……就是忍不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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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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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8:05 PM
第11章 乞巧
大齊的皇子在沒有正式的爵位之前,年例與公主相同,每年有二百四十兩銀子,按月支給。換算下來,每個月就是二十兩銀子。這個錢主要用於打賞之類的人情往來,而不是買東西。因為他每日吃的食物、穿的布料、用的蠟燭,皆有定例,一般來說都是夠用的。
二十兩銀子對於小皇子來說或許不多,但對於裴清殊這種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數目。前世裴清殊的家庭總收入,一年也不過四五十兩銀子,這還是趕在好的時候。因此一個月能得二十兩銀子,裴清殊已經覺得很感激了。
淑妃在這個時候叫人給他送錢來,不管是內務司送來的,還是當真是淑妃自掏腰包墊給他的,裴清殊都覺得十分感激。臨用晚膳之前,裴清殊就來到正殿,向淑妃謝恩。
淑妃拉起他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這樣客氣。不過你來的正好,本宮正想差人與你說。再過半年,等你開蒙了,你就要搬去慶寧宮住了。本宮尋思著,不如這剩下的幾個月,你便同本宮一起用膳,你意下如何?”
瓊華宮是配有小廚房的,只有貴嬪位以上的後妃才有資格使用小廚房,因此瓊華宮的小廚房基本上就是淑妃專用的。
以前令儀公主還住在瓊華宮的時候,內務司都是把屬於公主的那一份食材直接送到瓊華宮的小廚房,和淑妃並在一起用。到了裴清殊這裡,如果他不打算效仿令儀公主的話,也可以讓人把他的份例送到御膳房去。只是那樣一來,他和淑妃未免顯得太過疏遠。
裴清殊一想就明白,如果他平時在自己屋裡用膳的話,可能每日只有請安的時候能見到淑妃。淑妃應該是抱著和他培養感情的目的,才提出要和他一起吃飯的。
裴清殊聞弦歌而知雅意,點頭應了下來。
雖說他現在和淑妃還不夠熟絡,還是覺得在自己的房間吃飯比較自在。不過淑妃現在待他還算不錯,裴清殊覺得自己應該給淑妃一個接近自己的機會,也應該給自己一個了解淑妃的機會。
孫媽媽卻不是怎麼想的,等他用完晚膳,從正殿出來,孫媽媽就小聲對著他說:“殿下答應了就對了,先頭淑妃娘娘問的時候,我還怕殿下怕羞,不肯應呢。淑妃娘娘這裡的伙食,可比大廚房出來的精細多了。”
裴清殊尷尬地笑了笑,很想說他不是因為好吃的才答應下來的。這個孫媽媽,還真是沒什麼心眼。
次日裴清殊又在屋裡頭歇了一日,除了去淑妃那裡請安用膳,哪裡都沒去。許是以前在冷宮的日子太過無聊,相比之下,現在他的居住條件提高了,身邊的人也多了,一點都不覺得日子難捱。
裴清殊搬來瓊華宮的第三日,傳說中的尚儀局來了人,教裴清殊宮規禮儀。
裴清殊如見救星,好好地和司儀學了幾天規矩。兩個女官領了裴清殊打賞的賞錢,臉上的笑容更加真誠了。等一套基本的宮規學完,她們離開之後,逢人就講十二皇子是多麼的聰明伶俐。
宮裡皇子雖多,可從冷宮出來的,就十二皇子這麼一個。眾人對他本就好奇,因此裴清殊的消息一傳出去,便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宮裡的大多數人就都聽說了——這位十二皇子不僅生得玉雪可愛,而且十分聰穎。
淑妃對此喜聞樂見,還不著痕跡地推波助瀾,讓人幫著說裴清殊的好話,這樣她自己也面上有光。
這日二公主又來請安的時候,淑妃叫過他們二人,說起今年乞巧節宴會的事。
裴清殊本以為七夕這種節日,只和後宮女眷有關,不關他一個皇子什麼事兒。誰知道淑妃的意思,竟是想讓二公主帶裴清殊一起去。
“皇後娘娘厭夏,將今年的乞巧宮宴交給榮貴妃准備。本宮和貴妃尋思著,殊兒從寒香殿出來不久,和其他姐妹還未正式見過,難免有些生疏。不如趁此機會見上一見,不說一下子變得多熟悉,就算只是認認人,也是好的。”
裴清殊想了想,這場宴會雖說是以女人為主的,不過對他來說的確很有幫助。現在他只見過瓊華宮的幾個妃嬪和公主,對瓊華宮之外的人一點都不了解。等他開蒙之後,可能就很難這麼無所顧忌地見到這些女眷了。趁這個時候趕緊認認人,尤其是對宮裡有地位的人多一些了解,對他將來總歸是有好處的。
裴清殊答應下來,抬頭看向二公主:“要麻煩皇姐了。”
令儀撇撇嘴:“你知道麻煩就好。”
“令儀,怎麼說話呢!”淑妃不悅地看著女兒,“你弟弟年紀小,和別人都不熟悉,等到了宮宴上,你要多照顧他一些,知道麼?”
二公主別別扭扭地“哦”了一聲。
乞巧節宴會當天,裴清殊的新衣服已經做好了。還真別說,定做的衣裳和成衣就是不一樣。
他在玉欄和玉岫的建議下,選了一件天青色的繭綢袍子。素淨大方,穿起來又很舒服,一點都不覺得悶熱。
相比之下,卯足了勁要在姐妹當中出一番風頭的令儀公主,打扮的就要華麗許多。她身穿一件極其耀眼的石榴紅織金妝花湖綢宮裝,頭戴一頂金樹形狀的步搖冠。那步搖冠呈傘狀,每一根金樹杈之下都墜有大大小小數不清的小金葉子。令儀每稍動一下,那金冠上的枝葉便隨之搖擺,華麗無比,十分吸睛。
“二姐姐今天可真好看。”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裴清殊從一個還沒讀書的小孩子的角度出發,沒用什麼華麗的詞彙,十分樸實地誇了裴令儀一句。令儀聽了,心中對他雖還有些不喜,卻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嬌俏十足地道:“還用你說!”
裴清殊無奈地一笑,心中暗暗為將來的二姐夫捏了把汗。
因為淑妃要幫著榮貴妃籌備宮宴,提前半個時辰她便去了漪蘭殿。
裴清殊自己的肩輿已經做好了,但淑妃怕他年紀小,一個人坐不穩當,早就特意囑咐令儀,讓她帶著弟弟一起走。所以令儀這回來瓊華宮,是特意接裴清殊的。
令儀今年十一歲,正處於女孩兒和少女之間的年紀。對於這個多出來的便宜弟弟,令儀心裡只覺得麻煩。奈何淑妃硬要他們姐弟搞好關系,令儀也只得從命,和裴清殊一同坐在輦上。
“才來幾天,你就胖了一圈。”令儀很不客氣地說:“離本公主遠一點,好熱!”
裴清殊已經貼著椅子邊兒坐了,他怕自己掉下去,只能雙手扶著把手。
令儀見了,突然感到心虛,還生出幾分不忍來。礙於面子,卻不好直說,只凶巴巴道:“坐好了,手放下來!尚儀局的人沒教過你規矩嗎?”
裴清殊只能弱弱地收回了手,坐得離令儀稍微近了一點。這回令儀倒是沒說什麼。
一路相安無事,總算順利抵達漪蘭殿。
今日宴會采取的是分桌制,分上、中兩種酒桌。有資格坐上桌的,只有皇帝、太後、皇後、太子和貴妃以上的後妃。
太後苦夏,一入夏就去行宮居住了。皇後身體不適,今日也不來。太子未立,目前還沒有皇子有資格坐上桌。而這種類似女兒節的宴會,皇帝來不來、來了之後能坐多久還不好說。因此今日的上桌,恐怕只有榮、全兩個貴妃能坐。裴清殊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都替她們感到尷尬。
除了位於正中的上桌之外,其余的酒席就全都是中桌了。下桌是賞給宮人的,若不是有什麼天大的喜事,一般不會有主僕同宴的情況存在。
上桌之下的左右兩個中桌,左側是四妃席,右側是貴嬪席。
再往下不是嬪位的酒席,而是公主席。裴清殊根據自己目前的年例暗自推算了一下,公主的份例是低於貴嬪,但是高於嬪的。酒席的位置這樣安排,也就不足為奇了。
因為人來的還不齊,酒桌上暫時沒有上菜,只擺著些瓜果和零嘴,給早來的人先用。
公主席上目前只坐著一個信貴人所出的四公主。令儀對她沒什麼興趣,就對裴清殊說:“我要先去拜見榮貴妃,你要跟我一同去麼?”
“好呀。”裴清殊聽淑妃說起榮貴妃很多次了,還沒見過真人呢。
令儀見他答應得爽快,輕哼一聲道:“你這家伙,還真不知什麼叫做客氣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裝作聽不懂的樣子,亦步亦趨地跟在二公主後面。不過他人小,腿短,走不過令儀,只好讓孫媽媽抱。等到了榮貴妃跟前,才自己下地請安。
榮貴妃一見他,便是眼前一亮,笑吟吟道:“原來這就是殊兒啊。本宮總聽淑妃妹妹念叨著你,只可惜這陣子忙著籌備宮宴,抽不出空去瞧你。對了,玉藻,快去把本宮給十二皇子准備的見面禮拿過來。”
榮貴妃送他的是一個制作精良的金項圈,項圈上墜有一個精致的雲紋金鎖,上面刻有“吉祥如意”四個大字。
項圈很漂亮,可惜和裴清殊今天的衣服不搭。裴清殊讓玉欄把錦盒收了,向榮貴妃施禮道謝。榮貴妃笑了笑,說等忙完這一陣,讓淑妃帶他去寶慈宮坐坐。
淑妃忙替裴清殊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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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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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8:19 PM
第12章 護短
“好了好了,榮娘娘還有好多事情要忙,你就別在這兒耽擱娘娘的時間了。”令儀見榮貴妃的注意力全都被裴清殊吸引了去,已經不爽了好一陣子了,“跟我去見見其他姐妹去。”
裴清殊現在的身量只到令儀的大腿。令儀往他後衣領上一扯,裴清殊瞬間失重,只能跌跌撞撞地被令儀牽著脖子走。
淑妃見他們姐弟打鬧,剛想訓斥女兒,就聽榮貴妃笑呵呵地道:“他們姐弟感情倒是挺好。”
如此一來,淑妃就不好說什麼了。
裴清殊卻是欲哭無淚——哪裡好了?
不過,雖說他只是與榮貴妃短短地見了一面,裴清殊就覺得,榮貴妃的情商可要比淑妃高上不少,難怪能穩坐貴妃之位這麼多年。
剛才她突然感慨了這麼一句,應該不是無心,而是刻意制止淑妃訓斥令儀,免得讓令儀在弟弟面前下不來台,進而心中對弟弟生怨。
小孩子打打鬧鬧,其實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要是大人一味地偏袒年紀小的那個的話,大的那個就會愈發討厭弟妹,甚至變本加厲地欺負小的孩子。小的那個也很有可能因此而生恨,和大的不親。
不過裴清殊並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對於令儀的心情,他其實是能理解的。令儀雖然不是皇帝的獨生女,卻是淑妃唯一的孩子。將心比心,任是誰家的獨生子冷不丁多出來一個比自己小好多的便宜弟弟,恐怕不是誰都能立馬愉快地接受吧。
只要令儀不觸及他的底線,裴清殊就懶得跟她計較。
見過榮貴妃再回到酒席上之後,這回人來的就差不多了。
在“外人”面前,令儀還知道維護瓊華宮的表面和諧,不僅沒有故意給裴清殊穿小鞋,還主動幫他介紹起另外兩位皇姐。
大皇姐裴景儀今年十六歲,是當今皇帝最年長的皇嗣,比皇長子還要大上幾個月。不用令儀介紹,裴清殊就看得出來,大公主乃是榮貴妃所出——這母女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相貌雖然說不上多麼驚艷,但看起來十分端莊大方,大家閨秀的氣質盡顯無疑。
和裴清殊猜測的一樣,大公主待人十分溫和。受了裴清殊的禮之後,大公主就送了他一小荷包的金豬。裴清殊見錢眼開,下意識地對大公主投以善意的笑容。
相比之下,皇後所出的三公主就沒那麼好相處了,一張口她就戳人家的痛處:“我說令儀啊,就算你母妃生不出皇子來,你們也不用把一個罪妃之子當成寶貝似的吧。父皇有這麼多兒子,還少這一個不成。”
令儀這小暴脾氣,一聽就怒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不管十二皇弟是從誰的肚子裡爬出來的,他都是皇子,是父皇的兒子,你怎麼能說出這麼大不敬的話來!”
昌儀公主和令儀年紀相仿,兩人素來不和,平日裡都掐慣了。見令儀還嘴,昌儀立馬不甘示弱地說:“你少給我扣帽子,我不過是說幾句實話罷了。”
令儀恨不得撕爛她的嘴:“什麼實話,你這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平日裡先生教的那些道理,你都當做耳旁風了不成!”
昌儀一點都不怕她:“你少在這裡給我擺皇姐的譜,還輪不到你教訓本公主呢。我不過就是比你晚生了些日子,但你別忘了,我可是中宮嫡出!”
嫡出嫡出,令儀最恨的就是昌儀動不動就拿嫡出的身份壓她一頭。
見令儀氣的臉色通紅,裴清殊有些擔心地拉了拉她的袖子,將手上的牛乳糖塊朝令儀遞過去:“姐姐吃糖。”
令儀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教訓道:“宴會都要開始了,還吃什麼糖!還不趕緊坐好。”
“喔。”裴清殊被孫媽媽抱著,坐在鋪了大紅色團花錦墊的椅子上,偷偷去瞄令儀的神色。
雖說被他這麼一打岔,令儀還不上嘴的尷尬稍有緩解,可他看得出來,令儀還是憋了一肚子氣。
為了防止接下來的幾天無辜受累,裴清殊決定小小地幫助令儀一把。
他仰起臉看向令儀,用不大不小的聲音一臉天真地問:“令儀姐姐,不是說三皇姐是皇後娘娘嫡出麼?為什麼她這麼小氣,什麼都不給殊兒呢?大皇姐都送了殊兒好多漂亮的小金豬呢。”
裴令儀一聽就笑了,得意地看了三公主一眼:“她這個人就是那樣,別看是中宮所出,月例與我們都是一樣的。素日來不討父皇的喜歡,得的賞賜還不如我多呢!”
裴清殊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喔,原來是這樣啊。”
“你別聽她胡說!”昌儀哪裡容許別人說她小氣,為了證明自己嫡出公主的地位,昌儀一咬牙,對貼身侍婢道:“去把舅舅新送我的那套文房四寶拿來,送給十二皇子。”
那宮人聞言不由一怔:“公主,那可是國舅爺好不容易尋來,您自己都舍不得用的……”
昌儀怒道:“讓你拿你就去拿,哪兒來的那麼多廢話,本公主的話你都敢不聽了麼?”
宮女哪敢再辯,連忙依言去了。
令儀用帕子掩著唇,嬌聲笑道:“不過是些筆墨紙硯罷了,倒叫三皇妹這麼寶貴著,真當是什麼稀罕東西呢。真要誠心送人家見面禮,就應當像大皇姐這樣提前准備好,臨時抱佛腳算是個什麼道理。”
“你不要得寸進尺!”昌儀剛說了這一句,還沒來得及再還嘴,就聽坐於主位的大公主開口道:“好了好了,都是自家姐妹,總吵什麼吵。母妃要說話了,大家且靜一靜吧。”
大公主比她們幾個年長許多,就連皇子們對她也十分尊敬。既然是她開口了,令儀和昌儀便都給了她這個面子,不再言語了。
圍觀完兩位皇姐的拌嘴全過程之後,裴清殊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來看,覺得女人好可怕。比這個比那個的,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看四公主安心吃瓜的樣子,這兩位皇姐撕逼干架大概已經是常態了。
還好他是個皇子,不用住進慧曜樓。不然這兩人天天吵架,不得煩死個人才怪。搞不好還會被牽連進去,成為某一位皇姐的出氣筒,真是想想都覺得要命。
宴會開始之前,裴清殊又見到了他的另外兩位兄弟,當然都是年齡比較小的。
十一皇子裴清禮今年五歲,是和裴清殊年紀最接近的一個。不過看他神態舉止卻十分老成,一點都不像個五歲的小孩兒。
另一個十三皇弟才兩歲半,是目前皇宮裡最小的孩子。他個子太小,站在椅子上才能夠到桌面。奶媽子抱他過來給諸位皇兄皇姐打了個照面之後,便被抱下去喂了。
宴會開始之後,裴清殊再不管旁人如何,心無旁騖,專心吃起東西。
他們這一桌供應了兩碟子春餅和四葷四素八道菜、兩種湯。裴清殊以前就特別喜歡吃春餅,已經好久沒吃過了,沒想到今天可以一飽口福。
最近他已經逐漸適應了統治階級的腐敗生活,習慣了吃飯不親自動筷子,讓小德子幫他布菜。小德子包起春餅來十分麻利,葷素搭配得宜。裴清殊吃的滿嘴流油,膩了的時候就喝兩口蛋花湯解解膩,簡直不能更幸福。
吃飽喝足之後,宴會進入下一環節,開始舉辦乞巧活動。
十一皇子聽了之後,很是沒興趣地對裴清殊道:“這些都是女流之輩玩兒的東西,我們在這裡做什麼。我要回宮去了,十二皇弟可要一起?”
裴清殊自己沒帶肩輿來,又不能借走令儀的,只能搖頭。再說了,他殼子裡頭裝的還是個姑娘,一點都不覺得乞巧活動無聊,還很想留下來看看。十一皇子見了,只能恨鐵不成鋼地看他一眼,一個人走了。
宴會進行到這個時候,皇帝皇後都沒露面,八成是不會來了。榮貴妃站在上首,向眾人講述“賽巧”的規則。
簡單來說,就是女子們手拿絲線,對著月光比穿針引線,看誰穿的快。最先穿過的那個人,便是“得巧”,會得到一份榮貴妃事先准備好的獎品。
獎勵倒是其次的,關鍵是能出一番風頭,在後宮裡長長臉。眾女卯足了勁,不僅是後妃們,就連幾個公主也都躍躍欲試。畢竟她們平時每天都會有女紅課,數年如一日地學著,技藝都很不錯。“賽巧”這種活動,正是展現她們學習成果的好機會。
眼看著身邊的人手上都分到了絲線和針,裴清殊忽然有點手癢——前世他在家裡時也是做過女紅的,而且做的還非常不錯。別說普通的縫縫補補了,就是繡手帕、做荷包這些事情,他都做得來。
只是一個小皇子手拿針線的話……未免太過奇怪了。裴清殊忍了又忍,左手握住右手,好歹忍住了自己也要一份針線的衝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6 08:43 PM
第13章 蹊蹺
隨著榮貴妃一聲令下,眾女立即舉起針線,對月穿針。
對於有些人來說,穿針引線是一件十分困難的事情。不過對於擅長女紅的人來說,那就是片刻之間的事情。
很快便有宮女高聲喊道:“定妃娘娘穿完七根線了!”
人群中頓時一片嘩然。
幾乎是她話音剛落,大公主也完成了七根。緊接著是二公主,三公主,四公主……
公主們的比賽結果和排行一樣,可以說是十分無趣了。
不過,這樣倒也不錯,起碼不會因此而引發什麼額外的“戰爭”。
定妃拔得頭籌之後,得了一個八寶連珠項鏈。東西是好東西,材質工藝都沒的說,就是款式有些老氣。
鄰桌的敦嬪見了,湊上來說了幾句吉祥話。定妃不知怎麼想的,竟隨手就把那條項鏈賞給了敦嬪。
敦嬪一愣,想接又忌憚著榮貴妃的臉面,連忙向主桌望去。
她同全貴妃關系好,見全貴妃暗暗向她點頭,便伸手接了。
榮貴妃見了,面上難免有些不好看,好像被人無形地打了一巴掌似的。不過當著眾人的面,她也沒說什麼。
宴會散了之後,榮貴妃把淑妃留下,單獨同她說話。
不及榮貴妃開口,淑妃便恨聲道:“這個定妃,穿針弄線的功夫倒是不錯,怎麼不扎死她!”
榮貴妃心裡本還憋了一口悶氣,聽淑妃這麼一說,反倒氣不起來了,還反過來勸起了淑妃:“罷了,咱們還是少和定妃置氣。她和我們差了十來歲,不是一個輩分的人,求的東西也不一樣。到了咱們這個年紀,爭的不是寵愛,也不是一時的意氣,而是權力和地位。”
淑妃咬牙道:“可我就是看不得那個小蹄子囂張的模樣!”
榮貴妃低聲道:“你且想想,她還能囂張多久?去年她小產的時候,太醫不是說了,定妃傷了身子,很難再有了。現今皇上不過圖她年輕,等過兩年也就倦了,可你還有令儀和殊兒呢。”
淑妃聽了這話,心裡才好受些。
不過就算是領養了裴清殊,淑妃心裡到底還是意難平:“要不是當年我錯信了純妃那個賤人,現在我也能有自己的皇兒了……”
自打淑妃滑胎之後,數年來類似的話已經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可榮貴妃還是十分耐心地勸她:“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殊兒懂事,也不整日鬧著要找儷妃,你要知足才是。”
淑妃擦擦眼角溢出的淚水,嘆息道:“殊兒是不錯,可他四歲多了,已經能記事了。我就怕這孩子養不熟,心裡頭還一直惦記著儷妃。”
榮貴妃笑笑,低聲道:“別怕,我教你一個法子。”
……
令儀把裴清殊送回瓊華宮後,自己還要趕在宮門下鑰的時間之前回到慧曜樓去。裴清殊為表謝意,借花獻佛,打算把三公主送他的那套文房四寶轉手送給令儀。誰知令儀卻出人意料地放著打壓三公主的機會不要,讓他自己收著。
“就你那點兒東西,還是自己留著用吧,本公主才不稀得要呢。”
說完就走了。
裴清殊搖搖頭,不得不感慨,真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瞧瞧人家榮貴妃,八面玲瓏的,教出來的女兒也是聰明伶俐。
令儀人雖不壞,嘴巴卻毒。但凡遇上個不容人的,只怕要吃虧。
至於三公主……裴清殊雖然還沒見過皇後,但從他這位三皇姐身上看,裴清殊已經能想像出皇後是個什麼樣子的人了。
恐怕不會是個好相處的。
不過由此,裴清殊想到了一些別的東西。
他記得自己以前在冷宮的時候,就覺得他們的吃穿用度雖然非常緊缺,卻沒有想像中的差。當時他就猜測,不是皇後賢德,整治後宮有方,就是有人在特意關照儷妃他們。
現在看來,應當是後者。
那麼,會是誰在暗中關照儷妃呢?
能有這個能力的人,肯定不會身居低位。
可當年儷妃進宮不過一年,就被打入冷宮。再加上她的這個脾氣……真不像是能在短時間內交到什麼摯交好友的人。
裴清殊思來想去之後覺得,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皇帝。
想到自己順利離開冷宮的事情,裴清殊似乎懂了什麼,又更迷糊了。
他出來這麼久,都沒有遭遇過什麼真正的明槍暗箭,看起來皇帝已經不打算追究當年的事情了。既然如此,皇帝為什麼不接儷妃出來?是儷妃不肯麼?
“殿下想什麼呢。”孫媽媽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被子的時候,忍不住問了一句,“瞧您剛才那副模樣,和十一殿下真是一模一樣,不愧是親兄弟。”
想起十一皇子那副小老頭的樣子,裴清殊內心是拒絕的:“媽媽,我比十一皇兄要討人喜歡一些吧?”
“那是自然了。”孫媽媽不假思索地說:“在奴婢看來,您是這世上最漂亮、最招人疼的孩子。”
“那母妃為什麼不疼我呢……”裴清殊低低地說:“母妃要是想的話,應該很容易就能離開寒香殿了吧……”
孫媽媽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殿下長大了。”
裴清殊黯然地垂下頭。
“儷妃娘娘有她的苦衷,殿下千萬別記恨她。”孫媽媽壓低聲音道:“說起這個,我還想同殿下商量一件事。奴婢前兒個領了月錢,足有二兩銀子呢。奴婢想著,寒香殿的日子實在是太清苦了,兩位娘娘和綠袖她們著實不易。所以奴婢想要換些東西,接濟一下兩位娘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裴清殊聽了孫媽媽這話,為難道:“媽媽說這話,當真是要羞死殊兒。我身為人子,每個月能得二十兩銀子,卻還不能接濟生母……倒要叫媽媽替我操心。”
孫媽媽忙道:“殿下別這麼說,您要用錢的地方多著呢。況且您的銀子都是經過淑妃娘娘的手的,要是叫淑妃娘娘知道了,總歸不好。”
“媽媽所說,正是我所想的。”裴清殊指的是後半句,“咱們住在瓊華宮裡,總歸要顧忌到淑妃娘娘的心情。不光是我,媽媽也是一樣的呀。”
孫媽媽心中一驚,忽然明白過來——她想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做這種事情,淑妃不可能不知道的。不管用的是她的錢還是裴清殊的銀子,她是裴清殊的乳母,在淑妃的眼裡,恐怕都是一樣的。
她想要接濟儷妃和恩嬪她們,固然是好心。可在這宮裡,好心很容易辦壞事,甚至害了她最珍視的人。
想明白這一層之後,孫媽媽連忙跪倒在地上,向裴清殊賠罪:“殿下說的是,是奴婢一時糊塗了!殿下放心,奴婢絕不會再輕舉妄動,給殿下添麻煩的。”
裴清殊笑了笑,嘴上說無事,心底卻有些不安。
現在他自己的衣食住行倒是不用發愁了,就是夾在生母和養母之間,著實為難。
次日一早去正殿向淑妃請安的時候,裴清殊調整好心情,盡量不讓自己的糾結表現在臉上。
不過他心裡有事,吃的不多。淑妃見了便問:“可是昨兒個宮宴累著了?”
裴清殊搖搖頭:“您和榮娘娘才是辛苦。”
淑妃笑了笑,往他身前瞄了一眼:“榮娘娘送你的那個項圈兒,怎麼沒戴上?”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太沉了。”
淑妃寵溺地笑道:“你呀,真是個小懶蟲。罷了,在瓊華宮裡不戴就不戴了,要是再出門時可得戴上。既體面,又能顯得你承了榮貴妃的情。”
裴清殊知道她說的有道理,便點頭答應下來。
說完榮貴妃的禮物,裴清殊又向淑妃“顯擺”兩位皇姐送了自己什麼。淑妃聽了,含笑點點頭,看著玉欄道:“這都是殊兒的東西,你可得幫著看好了。回頭大公主和三公主生辰,別忘了回禮。要是庫房裡東西不夠用,就和玉盤說,從本宮這兒取就是了。”
玉欄應了,裴清殊連忙道謝。淑妃摸摸他的頭,和藹道:“與本宮還這麼客氣做什麼,你令儀姐姐從我這兒拿了東西,可從來不帶說起個謝字的。”
裴清殊笑笑不說話,玉欄卻道:“要說起來,娘娘和公主可真沒白疼十二殿下。”不待淑妃發問,玉欄就把昨兒個在酒席上的小插曲給淑妃學了。淑妃聽了之後,心中十分熨帖,看著裴清殊的眼神裡更多了幾分喜歡。
“都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殊兒年紀雖小,這性子卻是與我和令儀一般,容不得旁人欺負咱們自家人。”淑妃垂了垂眼皮,忽然嘆了口氣:“若你是我親生的便好了。”
裴清殊聞言,心頭不免生出十二分詫異。
在他來到瓊華宮的這段日子裡,類似於親生、抱養的字眼簡直成了禁忌詞。下頭人一個都不敢多嘴,生怕觸了淑妃的逆鱗。卻沒想到,今日淑妃竟然會自己主動提起來。
此事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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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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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9:13 PM
第14章 交心
裴清殊尷尬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一旁的玉盤見了,連忙安慰起淑妃來:“娘娘別傷心了,您待十二殿下真心實意,殿下難道還看出不來麼?殿下雖不是娘娘親生,但與娘娘勝似親生啊。”
淑妃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搖頭道:“我知道自個兒在殊兒心裡怎麼都比不過儷妃,這我也認了。只要將來殊兒長大了,還能記得有我這麼個人,本宮死了也值了。”
“您千萬別這麼說……”裴清殊聽得心裡直打鼓,敲得他心驚肉跳,“娘娘待殊兒的好,殊兒都銘記在心。”
淑妃低著頭,小聲啜泣,也不說話。玉盤替她站出來道:“咱們娘娘不光待十二殿下好,娘娘還愛屋及烏,給寒香殿送了好些東西呢!”
“玉盤!”淑妃抬起頭,瞪著玉盤道:“要你多嘴!”
“今兒就當奴婢多嘴了,娘娘要打要罰,奴婢都認了。只是奴婢死了之前,要是不把這些話說出來,心裡實在是憋得慌。”玉盤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就沒見過娘娘這樣的,掏心掏肺地對養子也就罷了,還用自己的體己錢去補貼人家的生母……您圖什麼呀!”
淑妃嘆息道:“本宮也是看儷妃可憐。況且再怎麼說,她都生了殊兒,還把殊兒這麼好的孩子送到我跟前。就算是看在殊兒的面子上,本宮照拂她一二,豈有不該?”
“娘娘的心眼兒也太好了。罷了罷了,是奴婢多嘴了,奴婢這就掌自己的嘴。”
見玉盤說著就要動手,裴清殊忙道:“玉盤姑姑別這樣,我還要多謝你,讓我知道母妃為我做了這麼多。”
淑妃愣住了,瞪大眼睛看向裴清殊,過了好一會兒才不可置信地道:“你……你叫本宮什麼?”
裴清殊微微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地重復了一遍:“母妃。”
淑妃大喜,連忙把裴清殊摟在懷裡。
她身上有種清淡好聞的味道,裴清殊並不討厭,於是安心地躺在淑妃懷裡。
淑妃這回是真的喜極而泣,淚水小溪似的往下淌。
“好孩子,聽到你這聲母妃,我就是現在立馬死了也值了。”
“娘娘說什麼呢,當著殿下的面,您也好說這話?”玉盤急道:“您可得好好兒的,不能出一點事,不然二公主和十二殿下可怎麼辦呢?”
“對,你說得對。”淑妃用帕子擦了擦臉,擠出個笑來,“殊兒,母妃嚇到你了吧?”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手幫淑妃擦眼淚。他人小胳膊短,就像征性地擦了兩下,可淑妃的心都快被他給暖化了。
玉欄身為裴清殊的宮女,連忙盡職盡責地幫她家主子說好話:“娘娘可真是有福氣,都說女兒是貼心的小棉襖,咱們殿下雖然是個皇子,可論起貼心的程度來,可是絲毫不輸給公主呢。”
淑妃聽了心情大好,忙讓玉盤取了一小盒的金元寶過來,說是給裴清殊的改口費。不僅如此,她還賞了瓊華宮正殿所有下人兩個月的月錢,讓底下人都跟著裴清殊沾光,從此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他這個主子。
淑妃不缺錢,要的就是裴清殊的態度。只要能讓裴清殊真的把她這個母妃認下來,淑妃花多少銀子都樂意,就不用提接濟寒香殿的那一點兒了。
這才是上午,淑妃的妝就哭花了,自然是要重新洗臉上妝的。
裴清殊暫且回避,和抱著一盒子金元寶的玉欄一起回屋。
玉欄會說話,今兒個上午沒少幫他出力。裴清殊也不小氣,在玉欄把東西入庫之前,順手拿出兩個金錠,塞給玉欄一個。玉欄推辭了半天,只說不要,裴清殊不得不板下臉,她才肯收下。
他故意孩子氣地說:“就這一回,以後你要,我還不給了呢。”
玉欄連忙磕頭謝恩:“多謝殿下賞賜,只是伺候殿下是奴婢的本分,奴婢哪敢要這麼重的賞錢……況且,殿下的私庫還不寬裕……”
說起自己空蕩蕩的庫房,裴清殊臉色尷尬地輕咳一聲:“不就是錢嘛,以後就會有的。孫媽媽對銀錢不敏感,以後我這庫房要想豐裕起來,還得靠玉欄姐姐幫我打點呀。”
玉欄不好意思地笑道:“奴婢哪有那麼大的能耐,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好啦好啦,玉欄姐姐,你快去把這些東西鎖起來吧,放在外頭我怕丟了呢。”
玉欄好笑地說:“殿下放心,瓊華宮還沒這麼膽大包天的賊人。”
支走玉欄之後,裴清殊轉過頭來,捏著另一錠金子,走向玉岫,向她遞了過去。
玉岫見了,大驚道:“這……這奴婢怎麼敢當。奴婢得了淑妃娘娘的賞錢,已經很感激了,哪裡還敢要殿下的賞錢。”
剛才她看裴清殊拿出兩個金元寶來,還以為是一個給玉欄,一個給孫媽媽的,怎麼都沒想到裴清殊竟然會給自己。
裴清殊笑眯眯地說:“你和玉欄都是我身邊的大宮女,怎麼能只給她一個人呢,收著吧。”
玉岫卻堅決不肯收:“奴婢惶恐,奴婢雖然同為一等宮女,可是奴婢……奴婢做的不如玉欄多,當不起殿下的賞。”
玉岫說的是事實,和盡心盡力的玉欄相比,玉岫對於伺候裴清殊這件事情雖然說不上失職,但是並不怎麼熱絡,每日只是完成本職工作就算完了,從來沒有真正為裴清殊操過什麼心。
和大家接一樣的賞錢,玉岫受之無愧。可是要她像玉欄一樣,額外領裴清殊的賞賜,玉岫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羞愧難當。
裴清殊淡淡地問:“你不肯要,是看不起我麼?”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沒臉收殿下的賞賜……不過殿下待奴婢的這份心意,奴婢著實感動。殿下請放心,奴婢以後一定改過自新,好好侍奉殿下。”
她堅持不肯要,裴清殊也沒強逼。見玉岫態度真誠,裴清殊便把她虛扶起來道:“玉岫姐姐有這個心就好。”
其實玉岫人不壞,就是和積極的玉欄相比,才會顯得有一點消極怠工。裴清殊無事時都了解過了,玉欄的父母是傅家的家奴,玉欄生來就是奴籍,所以才這樣會伺候人。玉岫進宮前雖不是什麼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她家裡是開綢緞莊的,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女兒,打小沒伺候過人的。她識文斷字,審美又很高,裴清殊不想放著人才不用,這才想著和玉岫交交心,讓她真正願意為己用。
現在看來,這個小目標已經基本達成了。
最後那一錠金子,裴清殊到底還是給了孫媽媽。
孫媽媽本是不肯要的:“殿下現在都不吃奴婢的奶水了,奴婢就和普通宮人沒什麼兩樣,卻比他們平白多出好多月錢,奴婢這心裡頭本來就過意不去,哪能還要殿下的銀子……”
“當年要不是媽媽願意進寒香殿,我可能早都餓死了。要往大了說,媽媽對我有救命之恩。”
孫媽媽見他這樣懂事,只覺自己這些年來的辛苦完全沒有白費。真是應了淑妃那句話,就是現在死了,她都值了。
“這都是應當應分的事情,殿下說這些做什麼……您打賞玉欄姑娘她們,那是沒什麼說的,可咱們不一樣。說句大不敬的話,在奴婢心裡,早就把殿下當成自個兒的親生兒子看待了……殿下真的不用對奴婢如此客氣。”
“我不是同媽媽客氣,而是有事要媽媽去辦。”
孫媽媽一愣:“有事?”她奇怪地看著裴清殊:“淑妃娘娘不是說,她已經讓人關照寒香殿了嗎?殿下還要花錢打點嗎?”
裴清殊搖搖頭:“勞煩媽媽把這金子送回家去吧。”
“回家?殿下是說我家?”
裴清殊頷首道:“媽媽已經好些年沒回過家了吧?不如我給你放兩天假,回家去看看。我記得媽媽生的也是個兒子,就比我大幾個月吧?”
一提起自己多年未見過的親生兒子,孫媽媽的眼淚就掉下來了:“勞殿下惦記著,我那個哥兒小名叫虎兒,是夏天生的,上個月剛滿五歲。”
“這就是了,媽媽這回家去,麻煩您幫我問問,虎兒哥哥願不願意進宮來,給我做個伴讀。”
皇子進入長華殿讀書之後,至少會選兩個同齡的男孩兒作為伴讀。
一般來說,皇子選的伴讀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尤其是自己母妃娘家的孩子。
儷妃的娘家早就沒了聯系了,也不方便聯系。淑妃到時候應該會給他安排人,不過傅家的人對他這個養子態度如何還不好說。裴清殊早就想過了,不如把孫媽媽的兒子接進來,這樣相處起來既放心,又能讓孫媽媽母子團圓,算是一個兩全其美之策了。
雖然孫媽媽的兒子身份不高,但只要淑妃答應,幫他抬個身份,也不是就進不來的。畢竟在宮裡頭,又不是沒有過這樣的先例。
孫媽媽聽了之後,果然十分歡喜,哪裡有不答應的道理。第二天她便告了假,出宮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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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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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09:20 PM
第15章 梳理
孫媽媽的男人是京城附近一個縣衙的衙役,執行公務的時候被歹徒捅死,因公殉職。孫媽媽懷的是遺腹子,就虎兒這麼一個寶貝兒子。丈夫去世之後,娘家人要她把兒子留在婆家,回娘家改嫁。孫媽媽不肯,正好有個進宮裡給皇子做奶媽的機會,便進了宮來。
按說孫媽媽乃是良籍,進宮之後每年都可告假回家探親。只可惜她倒霉的很,進宮沒多久就趕上了儷妃出事,被關進寒香殿裡。原本孫媽媽當時是可以選擇像另一個奶媽一樣離開的,可她見儷妃身子虛弱,怕她生產之後沒奶水,會把孩子活活餓死,這才跟著儷妃一起進了冷宮。
這幾年來,孫媽媽日日盼著出宮去見自己的兒子,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誰知來到夫家之後,她卻得知一個噩耗。
原來她的婆婆早在三年前就因為思念獨子而去世了。趙家人因為聯系不上她,就把虎兒送去了一個族人家中寄養。
孫媽媽連忙馬不停蹄地去尋那族人。她本想著趙家雖然家底不厚,但當年她夫君走的時候,朝廷也是發了撫恤金的,好歹能讓虎兒衣食無憂地長大。誰知她在鄉下找到虎兒的時候,虎兒竟然面黃肌瘦,穿的破破爛爛,跟街上的小叫花子似的,心疼得孫媽媽當即眼淚橫流。
虎兒呆呆傻傻地看著自己的親娘,過了好半天,才安慰地拍拍她的後背。
跟村裡人打聽過後孫媽媽才知道,原來這家人已經有三個兒子,四個閨女了,根本不缺兒子。趙家當初的那些遺產,全都被族人瓜分了。她娘家人鬧了一場,才把她的嫁妝搶了回去。可她娘家又沒有人願意撫養虎兒……
難怪虎兒會過成現在這個樣子。
孫媽媽提出要把虎兒領走的時候,那家人一點都沒有舍不得的意思,只是張口跟孫媽媽要錢,說他們撫養虎兒這些年花了不少銀子。
孫媽媽檢查過了,虎兒雖然瘦弱了些,但身上並沒有什麼傷。她想了想,沒有交出裴清殊給她的那錠金子,只是把自己那二兩銀子的月錢給了他們。她性子良善,覺得不管怎麼說,他們都給了虎兒一口吃的,沒有虐待虎兒。至於說養虎兒花了多少銀子……在鄉下的開銷本就不大,她夫君當年留下的遺產,足夠養這麼一大家子好幾年了,她不欠他們的。
領走虎兒之後,孫媽媽忽然迷茫了。距離裴清殊開蒙還有半年時間,她還不能帶虎兒進宮。
要是不回宮的話,她現在手裡有一個金元寶,自己帶著虎兒,做點小買賣不成問題。
可是,裴清殊該怎麼辦?他才從冷宮裡出來,身邊只有她一個熟悉的人,她不能離開裴清殊……
手心手背都是肉,孫媽媽沒有辦法,只能領著虎兒回到自己的娘家,求她哥嫂暫時撫養虎兒。
她哥哥聽說孫媽媽從冷宮裡放出來了,還住進了淑妃娘娘的寢宮,聽了之後倒是有些松動。可她嫂子李氏就沒那麼好說話了,一直陰陽怪氣地說家裡沒錢,手頭緊,養不起虎兒。
孫媽媽見嫂嫂不樂意,忙把那金元寶拿了出來。
一個金元寶大約能換六兩銀子,孫媽媽的哥哥現在給富貴人家做長工,一年所得不過十幾兩銀子。
像孫家這樣的普通人家,平時用的都是銅錢,使銀子的時候都不多。冷不丁見到金子,李氏當即雙眼發亮,略略思索後便答應下來。
孫媽媽看著瘦弱的兒子,心疼地拜托哥嫂好好照顧虎兒。再過幾個月虎兒也是要入宮的,現在這副模樣實在難以見人。哥嫂皆應了,留孫媽媽吃了頓飯,才送她出門。
臨走之前,孫媽媽給虎兒塞了些銅板,讓他自己收好了,別委屈自己。
虎兒幾個月大時,孫媽媽便離開了他。對於這個生母,虎兒並沒有什麼感情,但也並不覺得討厭。
見他點頭答應了,孫媽媽才含著眼淚走了。
回到宮中之後,孫媽媽把自己今日的所見所聞挑主要的學給裴清殊聽。說著說著,她又忍不住掉下淚來。
裴清殊心裡有些過意不去:“媽媽都是為了我,才會顧不上虎兒哥哥的,這原是我的不是。”
孫媽媽忙道:“這怎麼能怪到殿下頭上!原以為我那婆婆就這麼一個孫子,定會將他心肝肉似的養著,誰知……唉,造化弄人啊。”
說起造化弄人,裴清殊也有同感。
幾年之前,他打死都想不到自己竟然會成為皇子,還給人家做了養子。
現在呢,一切已成既定的事實。既然已經發生的都改變不了了,他只能從現在開始好好奮鬥。
要說他努力的成果,可是說是非常喜人的。不到兩個月時間,他的生活就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出了冷宮,儷妃她們也得到了照應,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地方發展。
可是在裴清殊的心裡,一直都埋藏著一顆憂慮的種子,那就是有關滅國的事情。
他剛來時不清楚年份,只知道國號仍舊是大齊,所以他應該是回到了滅國之前。
後來他以各種方式旁敲側擊,總算從孫媽媽那裡得知,今年是延和十二年。
裴清殊無事時梳理過很多次時間線。裴清殊前世,也就是陸清舒就是延和年間生人。但是對於延和年間發生的事情,裴清殊了解不多。因為陸清舒是延和末年出生的,在他還很小的時候,現在這個皇帝就駕崩了。
改朝之後的年號是宣德。嚴格意義上來說,陸清舒是在宣德帝,也就是末代皇帝統治期間長大的。所以對於那一朝的事情,裴清殊知道的比較多。不過,那個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實在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裴清殊前世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深閨女子,沒有什麼大的野心。就算現在成了皇子,所希望的也不過是親人平平安安,自己能夠當一個閑王而已。
可這一切的前提都是,國家不能滅亡。
以他目前的思維能力,裴清殊覺得改變這一切最簡單、最直接的方式,就是讓歷史的洪流直接從延和朝結束時改變,不讓荒淫無道的宣德帝上位。
他不想讓悲劇重演,不想做亡國奴,可他是皇帝幼子,血緣問題還遭到質疑,對政務又一竅不通。現在的他太弱小了,根本都不敢有自己做皇帝的想法。
不過要是可以的話,裴清殊會竭盡全力,幫助一位賢德的皇兄坐上皇位。
他現在還只是一個小豆丁,就有這種幫人奪嫡的想法,看起來似乎是大言不慚了一點。不過裴清殊思來想去,都覺得自己別無他法。
要是他不知道滅國的事情也就罷了,安安心心地混吃等死也沒什麼不好。可是既然知道,就沒辦法什麼都不做,總要努力一把。就算不成,死了也沒什麼可遺憾的。
況且他好歹也是個皇子,不是什麼沒名沒分的阿貓阿狗。只要將來努力一些,還是能夠爭取到一些話語權的吧。
不說旁的,就拿最近發生的這些事來說。淑妃為什麼平白無故地對他這麼好?裴清殊沒有自我感覺良好到覺得淑妃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喜歡他這個人。歸根結底,淑妃還是看中了他的皇子身份,想要將來老了有個依靠,令儀有人撐腰,所以才會在他身上投入這麼多。
對於淑妃的計劃,裴清殊心中有數。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兒了,能看不出來當時玉盤和淑妃一唱一和,都是提前排練好的嗎?
但他當時沒有往壞的地方想,只覺得有人幫他關照儷妃她們,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便順水推舟,叫了淑妃一聲母妃。
這聲母妃叫出來時,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他和儷妃才認識沒幾天的時候,對著和自己實際年齡差不多的儷妃,不也一樣叫了母妃嗎?
為了生存,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而且說句老實話,和儷妃相比,淑妃年紀大些,對他的關心也更多,反倒更像是一個母親。
不僅如此,裴清殊看得出來,淑妃對他哭訴的時候,她恐怕也動了真心,不然不會哭的那麼自然。
裴清殊早就想過了。只好淑妃不對儷妃生什麼壞心,一直像現在這樣對他好,等他長大了,他也會像侍奉親生母親一樣,好好孝順淑妃。
他的出生雖然不幸,但幸運的是遇到了很多貴人。孫媽媽,綠袖,淑妃,這些女人都是他生命中的貴人,哪一個他都不能忘。
自打裴清殊改口叫了淑妃母妃之後,淑妃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用晚膳的時候淑妃就向裴清殊提議,說是後天要帶他去榮貴妃那裡做客。
說是做客,說白了淑妃的主要目的就是出去顯擺的,畢竟只有出門才能逢人就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大兒子不是。
對於去寶慈宮做客這件事,裴清殊興致缺缺。當初在宴會上答應榮貴妃去做客不過是出於禮儀而已,沒想到淑妃還真想帶他去。
淑妃看裴清殊沒什麼表情地答應下來,當他是在嫌棄夾在女人堆裡無趣,便用一種哄小孩子的語氣說:“放心,後日是你四皇兄生日,你好些兄弟都會去頑的。”
裴清殊這才來了精神,瞪大了眼睛道:“生辰?母妃怎麼不早告訴我呀,我都沒准備賀禮啊!”
“放心,你和令儀的那份,母妃早就幫你們准備好了。而且這次去寶慈宮,咱們只當是平常串門,不要提你四皇兄壽辰的事情。”
裴清殊不解地眨眨眼:“為什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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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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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10:27 PM
第16章 皇兄
“小孩子不能做壽,不然被閻王老爺聽去了,是會讓小鬼兒來勾魂索命的。”淑妃也不知道是從哪裡聽來的規矩,“總之咱們這回去寶慈宮,就當是平常的聚會。禮我會讓宮人送的,你不用操心。”
裴清殊“喔”了一聲,好奇地問:“您要送四皇兄什麼呀?”
以他名義送的東西,裴清殊總不能不知道是什麼吧。
“替你准備的是一塊上好的鎮紙,不會叫你丟份兒的。”淑妃見他懵懵懂懂的樣子,“哎”了一聲,一副憋不住了的樣子,直言道:“上回我就想同你說,這些禮啊,金銀銅錢啊,咱們做主子的能不碰就不親手碰,這樣才顯得尊貴。尤其是銀錢,那都是腌臜東西,不知道經過多少人的手了的,摸著不干淨。你要打賞下人,迎來送往,就叫底下人去做,以後可別親自上手了。”
裴清殊心中一突,很快就明白過來,淑妃指的是前幾天他親自打賞玉欄和孫媽媽的事情。
他出身尋常,還沒有完全習慣呼奴喚婢的日子,儷妃她們又不曾囑咐過他,裴清殊這才一時疏忽了。
他知道淑妃這是為他好,才會提點他的,趕忙答應下來。
可是回屋之後,裴清殊心裡還是覺得有點別扭,甚至有點後背發寒。
果然他屋子裡發生的事情,什麼都瞞不過淑妃麼?玉欄玉岫看著忠心,實際上她們都是淑妃給他安排的人。是不是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會傳到淑妃的耳朵裡呢?
裴清殊不知道是誰把他的事情告訴淑妃的,他也不敢問,不然一問又會傳到淑妃耳朵裡,搞得好像他多防備著淑妃似的。
他只能和玉欄說,他不喜歡太多人在屋裡走來走去。以後除了她和玉岫,小德子小悅子四個人之外,不許別人隨意進他的屋子,不然就要挨罰。
這件事雖然不是什麼大事,但讓裴清殊心裡不是很舒服,總覺得有好多雙眼睛暗中盯著他一樣。
把能接近他的人範圍縮小,把屋裡的規矩立嚴一點,總歸是沒有錯的。
因為淑妃說過,讓他下次出門時戴上榮貴妃送的赤金項圈,裴清殊這回出門就選了一件較為華麗的松花綠團花圓領錦袍,還讓玉欄把他的頭發從雙髻改成了單髻,留一半頭發披著。對鏡一望,年紀雖小,卻已是個清秀的哥兒。
玉欄忍不住贊道:“殿下生的太好,皮膚又跟能掐出水兒來似的。奴婢有時候手賤,都忍不住想要捏捏殿下的臉。”
裴清殊吐吐舌頭:“才不給你捏!”
出門的時候,裴清殊還是和淑妃同坐一輦。公主們今天不放假,所以只有裴清殊一個人跟著淑妃去寶慈宮。
和瓊華宮相比,寶慈宮更顯莊嚴大氣,卻少了幾分華麗舒適。裴清殊看來看去,只覺得這榮貴妃當真簡樸。明明是皇後之下位份最高的貴妃,生活卻還如此樸素。若是把一些新鮮的時令花束撤下去,這裡瞧著都有點像佛堂了。
榮貴妃果然低調,沒有為四皇子大操大辦的意思。裴清殊他們到的時候,來的後妃就只有住在寶慈宮裡的慶嬪、從瓊華宮跟過來的麗嬪,還有五皇子的生母成妃幾個人。
“來來來,咱們姐妹幾個去屋裡坐坐。”榮貴妃見人三分笑,熱絡地領著女眷們入內說話,還替裴清殊引見了他並不熟悉的成妃和慶嬪。
成妃和慶嬪這兩人一看面相就知道是老實人。她們膝下都是有兒子的,可一點都沒有定妃的輕狂,或是麗嬪的浮躁。
作為見面禮,成妃送了裴清殊一塊玉佩,慶嬪送了他一套新做成的玉棋子和楸木棋盤,看樣子是知道裴清殊今天要來,一早就提前准備好的。榮貴妃見自己宮裡人這樣用心地討好淑妃,自己面上也有光,少不得要贊慶嬪幾句。慶嬪聽了,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將寵辱不驚做到了極致。
幾個女人才聊幾句,淑妃就讓人帶裴清殊去見見幾位皇兄。
突然間要離開自己熟悉的人了,裴清殊還有點緊張。
好在榮貴妃體貼,讓她的貼身大宮女玉藻陪著裴清殊一起去,到時候幫他認人。裴清殊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皇子們的小聚場所,定在了寶慈宮後花園的一處涼亭之中。裴清殊還沒走近,遠遠就瞧見亭子裡站著一個身姿挺拔的少年正在畫畫。
一旁的白玉石墩上,還坐著三個身著華服的男孩兒。走過去細看,三人當中一個約莫十歲出頭,一個八、九歲大。另一個看起來比裴清殊大不了多少,頂多不過七歲。見他來了,幾人都向裴清殊投以好奇的目光。正在作畫的少年也停下了手中的筆,看向玉藻。
玉藻忙道:“奴婢給四位殿下請安了。這位是十二殿下,剛同淑妃娘娘一道來的。貴妃娘娘讓奴婢帶十二殿下認認人。”
為首的少年放下手中的筆,對玉藻點了點頭,玉藻這才介紹道:“十二殿下,這位是四殿下。”
裴清殊連忙上前行禮:“見過四皇兄。”
其實剛才裴清殊已經根據年齡猜出這人的身份了,他就是榮貴妃的兒子,今天的主角裴清墨。
裴清墨點點頭,臉上沒什麼波瀾起伏。
少年還很年輕,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眉目清俊,目光卻很沉穩,頗有幾分少年老成的意思。
“這位,是成妃娘娘所出的五殿下。”
五皇子看起來為人很是謙和,見裴清殊向他行禮,他也趕緊站了起來,向裴清殊回禮。
玉藻繼續介紹:“這位,是慎貴嬪娘娘所出的七皇子。”
裴清殊再行禮。
七皇子不像五皇子那麼老實,到底是年齡不大,好奇地湊過來,左一會兒右一會兒地瞧他。
四皇子板著臉道:“七弟!”
七皇子聽了,背朝著四皇子朝裴清殊做了個鬼臉,不過最後還是乖乖地退開了幾步。
“這位是慶嬪娘娘所出的九殿下。”
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九皇子打破了他母子、母女之間大多數很相似的看法。
因為這位九皇子,看起來和慶嬪一點都不一樣。
“你就是十二弟啊?這些天我都聽人把你誇成朵花兒似的了,今兒沒白來,總算是見著真人了。”九皇子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情說:“我們正在看四皇兄作畫呢,十二弟你懂畫麼?”
要是問裴清殊四書五經,他可能還真是不怎麼懂。可是上輩子,裴清殊的父親就是個畫家。說起繪畫的能力,裴清殊絕不比這些受過宮廷教育的皇子差多少,畢竟他父親可是專家。
不過他還是很謙虛地說:“略懂皮毛罷了。”
九皇子聽了,卻是意外地挑起眉毛,用質疑的眼神看向裴清殊。
他本來是想給這個剛從冷宮出來不久、就在宮中傳出好名聲的弟弟一個下馬威的。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裴清殊並沒有如他想像中的一般一臉驚慌地認慫,而是說什麼略懂。
開什麼玩笑,冷宮那種地方出來的,能懂什麼?
九皇子好笑地看著裴清殊道:“十二弟若是不懂便說不懂,可不要小小年紀就學著逞強。”
“九弟,話可不能這麼說。”七皇子還挺好心,站出來為裴清殊說話:“聽說儷妃娘娘頗通文墨,說不定是她教的呢。”
九皇子立馬挑起刺來:“七哥,一個冷宮廢妃而已,你怎麼還叫她娘娘!”
九皇子這話說的是事實,可是裴清殊身為人子聽到這話,不免心中一陣不舒服,下意識地捏緊了手心。
好在四皇子仁義,出面替他主持公道:“九弟,你年紀雖小,卻也不可胡言亂語,議論後宮妃嬪。”
四皇子是在場的皇子中年紀最大的一個,又是主人,九皇子不敢與他爭辯,只得訕訕地道:“皇兄說的是,是清宇失言了。”
四皇子略一點頭,對裴清殊道:“十二弟看看我這幅畫如何。”
裴清殊身量小,又不方便揚起頭看。好在下人體貼,忙搬了個腳踏過來,扶著裴清殊站了上去。
裴清殊一看,四皇子畫的是一副山水圖。論意境,閑雲野鶴,志趣高雅。論筆法,變異合理,來去自然。以他的年紀來說,已經畫得很好了。
不過這些點評的話,從一個小孩子的口中說出來未免太過了。於是裴清殊只是一笑,真心實意地誇贊道:“四皇兄畫得真好看。”
此言一出,不僅七皇子、九皇子等幾個小的,就連四皇子都忍不住唇角微翹,笑他的孩子氣。
九皇子忍不住刺他:“這就叫略懂?我看大街上的小叫花子都知道四皇兄畫的好看吧。”
“九弟!”四皇子眉頭一皺,正要發火,卻見裴清殊拿起一只大小適中的狼毫筆,一臉天真地問他:“四皇兄,可以讓我也畫幾筆麼?”
“當然可以。”四皇子不假思索地答應了。
宮人們連忙把圓桌收拾了一下,將四皇子的畫卷起來收好,再將新的宣紙墊好後平鋪在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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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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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11:16 PM
第17章 癸水
裴清殊環視亭中人一圈,略一思索之後,便動起筆來。
他最擅長的是工筆畫,山水寫意也不算差,不過現在十二皇子的這個身份還沒有受過正式的教育,裴清殊不想太過扎眼,於是他只用簡單的線條,給在座的每一個人畫了一幅小像。
說來神奇,他只是寥寥幾筆,就把人物的主要特點全都勾勒了出來。四皇子的嚴肅認真,五皇子的溫和中庸,七皇子的活潑好動,九皇子的尖酸刻薄,全都躍然紙上。
不用裴清殊說誰是誰,他們自己就能分辨出來了。
在座的皇子之中,屬七皇子最愛畫。看到裴清殊的作品之後,七皇子盯著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贊道:“妙,真是妙!十二弟的筆法雖然還不成熟,但是他太會抓人的特點了。我還是頭一回看到有人這樣作畫的!”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是跟母妃學的。”
這話半真半假,倒也算不得扯謊。民間早有這種畫法,裴清殊原來就會。
不過儷妃也的確畫過這種畫。
在裴清殊知道儷妃是個寫話本的作者之後,曾經偷偷看過她的手稿,上面就有很多這種小像。儷妃當他不認字,也沒管他,就由著裴清殊看了。
真要追究起來,也露不出什麼馬腳。
七皇子聽了,佩服地說:“不管怎麼樣,十二弟真是天賦異稟。還未正式入學,握筆的姿勢就很端正了。我在你這個年紀,畫的可全是鬼畫符。”
五皇子好笑地說:“你還好意思說呢,剛搬進慶華宮那會兒,你到處亂畫,還不承認!害得我們一起被教養姑姑罰。”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裝作沒聽見的樣子,轉過頭對裴清殊道:“說起慶華宮,十二弟你什麼時候才能搬進來啊!到時候咱們一塊玩兒唄!”
裴清殊笑道:“腊月就到歲數了,不過趕上年關,不知道母妃會不會留我過了年再走。”
幾人聽他已經改口叫淑妃母妃,心中都各有想法,不過只有九皇子口無遮攔地說了出來:“左一個母妃,右一個母妃,都不知你說的是誰了。”
“養母也好,生母也罷,都是我的母妃。不過我現在是住在瓊華宮的,我指的是哪位母妃,應該很明顯吧。”裴清殊一本正經地說到這裡,忽而狡黠地一笑。不過這種神情轉瞬即逝,他很快就變成了一副老實巴交、為兄長擔憂的樣子,“九皇兄要是連這都聽不出來,讀起書來豈不是很費腦筋麼?”
七皇子聽了這話,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出來。
九皇子氣急敗壞地直跺腳:“你胡說什麼,我功課好著呢,先生都經常誇我的!”
裴清殊淡定地說:“噢,那就好那就好。殊兒沒看出來,皇兄別跟我一般見識。”
“你!”九皇子向來自負,覺得自己文采過人。這會兒聽裴清殊說什麼“沒看出來”,簡直就是對他赤裸裸的諷刺。可偏生裴清殊年紀小,又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九皇子還什麼責怪的話都說不出來,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沒處發。
好在就在這時,正殿裡來了個小宮女,叫他們去花廳用膳。
這麼一打岔之後,九皇子臉上的熱度消退了些,也顧不上再針對裴清殊了。
裴清殊沒想到,他和七皇子還挺聊得來。兩人一路說笑,倒也自在。
因為榮貴妃不打算給四皇子大辦生日宴的緣故,今日寶慈宮只給他們幾個皇子安排了一桌酒席。成妃和麗嬪她們送完了禮,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慶嬪識趣,也適時地告退,讓榮貴妃和淑妃姐妹兩個單獨談天。
閑雜人等一走,淑妃便站起身,拜謝榮貴妃。
榮貴妃見了,連忙扶起她,一臉驚訝地道:“妹妹這是做什麼?快起來!”
“多謝姐姐教我,讓我主動接濟儷妃。現今殊兒不用再掛心她了,對我的恩情也更加感激,還改口叫我母妃了,這都是多虧了姐姐的好法子啊!”
榮貴妃笑道:“我還當你要說什麼,原來是這事兒。我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罷了,真正出錢出力的,還不是你麼?”
淑妃一臉幸福地說:“嗨,這點錢算什麼。要不是姐姐,就我這個笨腦子,還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讓殊兒叫我母妃。這下我總算是放心了,晚上都能睡一個踏實覺了。”
姐妹倆歡歡喜喜地用過一頓飯,到了午歇的時間,淑妃就領著裴清殊回去了。
裴清殊這一上午打起精神,應付了這麼多人,早已經累壞了。回去的路上,他就靠在淑妃身上,閉上眼睛小憩。淑妃把他摟在懷裡,輕柔地拍著他的手臂。
裴清殊不知不覺地睡著了,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娘”。
淑妃聽了,臉上的笑容愈發慈愛起來。
按照宮規,每個月的初一和十五,所有後妃都要去坤儀宮中給皇後請安。不過這個月的十五趕上了中元節,後宮眾人要去祭祖。於是皇後便讓人通知六宮,將這個月的問安改在了十四。
七月十四這天一大早,天兒還沒亮呢,瓊華宮裡便上了燈。淑妃起的就已經很早了,可麗嬪和信貴人她們起的更早。因為身為低位妃嬪,她們不能叫主位娘娘等,必須先去正殿候著淑妃。
裴清殊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見外頭有響動。不過淑妃昨晚已經提前和他交待過了,裴清殊就沒當回事,翻了個身繼續睡,比平日起身的時間晚了足足兩刻鐘才起來。
因為今早淑妃不在,裴清殊本想著洗漱完之後,就在自己屋裡頭用膳的。沒想到他剛洗完臉,還穿著中衣呢,令儀就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
“你這懶蛋,都什麼時辰了才起!”令儀向來不知道客氣二字是怎麼寫的,“趕緊來正殿用早膳,我都快餓暈了!”
“這麼點事情,皇姐隨手打發個人來就是了,何必親自跑一趟呢。”裴清殊笑嘻嘻地湊過去說:“怎麼,皇姐這麼關心我呀?”
“呸,你個小沒正經的,趕緊把衣服換了。真是的,頭發還沒梳呢,披頭散發的像什麼樣子。”
自打乞巧節宴會之後,二公主對裴清殊的態度就好了一些,姐弟之間也親近了不少。現在她對裴清殊雖然還是沒什麼好氣,不過已經不會像剛開始一樣充滿敵意了。
“皇姐用點兒點心墊墊,我一會兒就來。”他沒想到令儀會來,是他起來晚了,卻叫令儀餓肚子,裴清殊心裡還挺過意不去的。
“還用你說,”令儀不客氣地在張鼓腿彭牙圓桌旁坐了,對玉欄吩咐道:“快去把你們這兒最好吃的點心給本公主拿過來,可不許藏私。”
玉欄忙笑著應了。
裴清殊讓孫媽媽把他的頭發像平日裡那樣束了兩個髻,又讓玉岫幫著換了身衣服,就出來對令儀說道:“我換好了,皇姐咱們走吧?”
誰知令儀沒有立即應聲,而是皺著眉頭,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裡。
裴清殊察覺到不對勁,忙問:“皇姐你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令儀面上浮現出不正常的潮紅,卻是倔強地搖了搖頭:“我沒事,咱們走——”
她搭著丫鬟的手就要站起來,可是就在她起身的那一瞬間,令儀的臉色忽然變得更難看了,甚至發出一聲驚呼。
“皇姐,你……”
你是不是來癸水了?
裴清殊剛才看到她捂著肚子時就在疑心了,只是不好直接問。
“你住嘴,不要你管!”
令儀只有十一二歲,對女子的事情還不是很懂,這次是她初回有這樣的感覺,所以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不過她身邊的丫頭可不是傻子,連忙讓玉欄玉岫她們帶著裴清殊避開,扶著令儀到淨房去了。
裴清殊留在屋裡,略感尷尬。
沒想到他竟然會遇到這種事。偏偏是淑妃不在的時候,偏偏是令儀在他房裡的時候,可真是巧了。
不過這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之前總感覺自己少了點什麼東西,可是一時還想不起來。現在看到令儀的樣子他才想起來,原來做男人不用來癸水!
簡直太輕松、太爽快了!
不過,作為一個曾經被月信折磨過好幾年的人,裴清殊很道德地在令儀出來之前把自己臉上的笑意收了起來,一臉關心地對著令儀裝傻:“皇姐你沒事吧?要不要傳太醫呀?”
“傳個鬼呀!”令儀紅著臉,嬌蠻地說:“我回去了,早膳你自己用吧!”
目送著令儀離開之後,裴清殊小人得志,壞心眼地問一旁的玉欄:“玉欄姐姐,皇姐她到底怎麼了呀,不傳太醫真的沒關系麼?”
玉欄聞言也紅了臉說:“沒關系,真的沒關系的。這事兒殿下可千萬不要同外人提起,就當不知道公主不舒服的事兒,知道了麼?”
“喔。”裴清殊適可而止,沒有再問為什麼,不然玉欄她們的臉上恐怕也要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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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6 11:58 PM
第18章 亡國
因為明兒個就是中元節了,今日眾妃去坤儀宮請安的時候,皇後不免多囑咐了幾句。
為了防止在皇後面前失儀,妃嬪們去請安的時候往往都是餓著肚子去的。皇後說了這麼一大通,貴嬪位以上的妃嬪還好說,起碼有個地兒坐著。嬪位以下的妃嬪可就慘了,只能站在自己宮中的主位娘娘身後,餓得頭暈眼花,還不能抱怨一句。
好不容易等皇後把話說完了,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留下用膳,只有全貴妃和敬妃兩個被單獨留了下來,與皇後共同商討明日宴會的事情。
淑妃才不稀罕皇後這裡的膳食,聽說可以走了便如蒙大赦,拉著榮貴妃的手就往外走。
回宮的路上兩人順路,榮貴妃不介意尊卑問題,與淑妃並肩而行。
淑妃現在滿心想著早點回宮去,說不定還能和令儀見上一面,和兩個兒女一起說說話。榮貴妃卻並不急著回去,而是一臉凝重地想著剛才的事情:“妹妹,你說我和全妃都是貴妃,為什麼皇後總是向著她呢?”
淑妃奇怪地說:“皇後如何就向著全貴妃了?我不覺得啊。”
“就拿協理後宮這件事來說吧,皇後讓我操辦的,是只有後妃和公主才能參加的乞巧節宴會。可是交給全妃的,卻是所有宗親命婦都要參與的中元節家宴,這分量能一樣麼?”
淑妃想了想,榮貴妃說的是有點道理,可是操這麼多閑心干嘛?她就不理解榮貴妃,為什麼一定要往自己身上攬這麼多操心的活計。
不過……榮貴妃似乎忘了一件事。
“姐姐,我看倒未必。”淑妃壓低聲音,輕輕笑道:“你想啊,全貴妃和敬妃向來走得近,敬妃又是大皇子的生母,你覺得皇後會真心實意地待她們麼?誰知道是不是趁機給她們下套兒呢。”
榮貴妃聽了,不禁對淑妃有些另眼相看:“行啊妹妹,這些日子的確長進了不少,都想到這一層了。罷罷罷,你說的是。只要皇上一日沒有立太子,這皇後和全貴妃就不可能真的要好,是我多心了。”
勸好榮貴妃之後,姐妹二人在岔道口分手,各自回宮去了。
快到瓊華宮的時候,還沒進門呢,淑妃就讓人趕緊去打聽令儀走了沒有。
聽說令儀早已經走了,連早膳都沒有用,淑妃不禁擔憂起來——是不是她不在,兩個孩子又吵架了?
她趕緊讓玉盤再去打聽,沒想到回到正殿之後,玉盤竟然神色復雜地告訴她——令儀今天早上,在裴清殊的房間裡來了癸水。
淑妃聽了,先是面露尷尬:“怎麼偏偏是在殊兒房裡……”一嘆之後,又是百感交集:“令兒來的倒是早了些,害人嚇了一跳,先前也沒個准備。唉,真沒想到,一轉眼她都長這麼大了,我總覺得她還是個小孩兒呢。”
拉著玉盤一起回憶了一番令儀小時候的事情之後,淑妃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殊兒呢?令儀早上那樣,沒嚇著他吧?”
“沒事兒,聽說十二殿下年紀小,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要請太醫呢。”玉盤用帕子捂著嘴笑了笑,“得虧沒叫他請,不然可不是要鬧笑話了。”
“也不能說是鬧笑話,令儀頭回來,也不知道疼不疼。要真是疼的厲害,合該傳太醫的。”淑妃說著說著,又擔心起來,“也不知道令儀的丫頭婆子能不能把她伺候好嘍。要不是皇後定了規矩,不讓我們這些做母妃的常去慧曜樓打攪,本宮真想親自去瞧瞧她。”
“娘娘放心,奴婢都聽人說了,公主今兒個告了假,在房裡歇著呢,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淑妃點點頭道:“可憐這孩子,明日大宴,她准備了許久,看來是去不成了。”
說起中元大宴,淑妃又想起好些要交代裴清殊的事情,便讓人准備了些瓜果點心,叫裴清殊過來一起用。
裴清殊才用完早膳不久,根本就不餓,於是只是拿著一小塊切好的蜜瓜小口小口地咬著。
淑妃用哄小孩兒的語氣問他:“殊兒,上回在寶慈宮見到的那幾位皇兄,你覺得怎麼樣呀?”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實話實說:“還成吧,就是都不怎麼熟。”說句老實話,他連哪個皇兄叫哪個,都還分不清楚呢。
淑妃笑了笑道:“這也是正常的。老天庇佑,皇上膝下子嗣眾多。你上頭可有十一個哥哥呢,一時半會兒認不過來,也是有的。”
裴清殊贊同地點了點頭。
“不過明日祭祖,你可不能跟著母妃一起了,得和你父皇還有皇兄們一道才成。”
裴清殊聽說自己一下子要見到所有的皇兄,還有那個傳說中的“父皇”……他突然緊張起來,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
淑妃當他是怕生,和藹地說道:“別擔心,你不是見過你十一皇兄麼?到時候你就按照齒序,緊緊跟著你十一皇兄。萬一實在跟不上了,就去找你四哥。旁人不好說,他總是會帶著你的。”
裴清殊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
據傳說,中元節是屬於陰間的節日。陰間的大門會在中元節前天晚上打開。等到了中元節當天,逝去的親人們就會重返陽間。因此,人們要在這一天祭祖,接祖先的靈魂回家,並且每日供飯三次,以示孝敬。
七月十五當天一大早,裴清殊便被玉欄叫了起來收拾打扮。好在男孩兒不用梳妝擦粉,洗漱完畢,換了身正式的玄色深衣就可以出門了。
今天裴清殊和淑妃、令儀她們的路線都不一樣。他要先去乾元殿,與諸位皇子一同恭請聖駕,再與皇帝一同去奉先殿祭祖。
後妃公主們則是先去皇後的坤儀宮集合,等皇帝、皇子們祭祀完了,她們才有資格在外殿祭拜。
裴清殊頭回自己坐輦,也是頭回去乾元殿,緊張得小腿肚子直打哆嗦。
要是他是個名副其實的皇子也就罷了,偏偏他這芯子是假的,殼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在皇帝面前總歸是心虛的很。
好在今天人多,到時候他只要跟緊了十一皇子,不出什麼差錯,應該就能平安無事地度過。
裴清殊到乾元殿時,已經比規定的時辰早了一刻鐘。可是裴清殊驚訝地發現,在他到的時候,大部分的皇子都已經到了,只有皇後所出的三皇子和慎貴嬪所出的八皇子還沒有來。
果然,兄弟越多,競爭就越大。看來他的皇兄們爭起寵來,拼命程度完全不亞於後宮嬪妃啊。
“十二弟,你怎麼才來,快過來坐!”七皇子一見到他,就十分熱絡地把裴清殊拉了過去,“早上用什麼了沒?”
裴清殊搖搖頭:“只喝了一小口水。”
七皇子聽了,便往他的手心裡塞了半塊點心,附耳悄聲說道:“快點背過身去,把這個吃了。不然一會兒祭祀起來可得一上午,非得把肚皮餓癟了不可。”
裴清殊猶豫道:“可是母妃說了,祭祀途中不能出恭,我怕……”
“怕什麼,不過半塊點心而已。要是父皇在前頭祭祖,你這肚子唱起了空城計,那才叫丟份兒呢。”
裴清殊聽了,覺得有點道理,這才轉過身去,快速地把那半塊糕點解決掉。
“十二弟來了。”四皇子見他倆嘀嘀咕咕的,走過來問:“你們在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七皇子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還說沒什麼。”四皇子伸出手,用拇指抹掉七皇子嘴邊的點心渣,“仔細著些,別總這麼粗心大意的,還帶壞了十二弟。”
七皇子平日裡被四皇子管習慣了,不敢頂嘴,只得乖乖地應了一聲。轉過頭來,卻朝著裴清殊做鬼臉。
裴清殊心不在焉地一笑。
他正在暗暗打量在場的皇子,試圖在其中找出那個害的他們國破家亡的亡國之君。
為了避諱,宣德帝的名諱他是知道的。可奇怪的是,竟然和他們這些皇子都對不上號。
裴清殊也曾想過,是不是他來到了另外一個同樣叫做大齊的朝代。可是明明延和朝的信息,都是能對的上的。
所以裴清殊猜測,宣德帝很有可能改過名字。
這樣的話,裴清殊現在就很難確定誰才是那個亡國之君了。
他前世一個市井小民,既沒有見過宣德帝本人,對宮闈秘事又不是特別清楚。他現在只能通過一些民間的傳言努力猜測,那個人到底是誰……
在他的記憶當中,宣德十四年滅國的時候,宣德帝大概四十多歲。根據年齡,就能把五、六皇子之後的這些小皇子排除掉。
可範圍仍舊很廣。
裴清殊原本想著,既然皇子裡頭只有三皇子一個是嫡出的皇子,那繼承皇位的肯定就是三皇子了。因為據他所知,宣德帝乃是嫡長子。
可是他仔細一想,以前似乎隱約地聽人偷偷八卦過,說宣德帝的生母並非延和帝的原配,而是繼後。
這麼一來,他反倒把三皇子給排除掉了。因為朱氏的確是皇帝的原配皇後沒錯。
如果不是三皇子的話,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皇子、二皇子這兩位最年長的皇子。
至於四皇子嘛,裴清殊覺得他人還不錯,看起來挺正派的,怎麼看都沒有倒霉催的亡國之相啊。
還是說——人不可貌相呢?
作者:
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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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7 09:27 AM
第19章 父皇
裴清殊正胡思亂想的時候,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三皇兄來了”。裴清殊下意識地向門口看去,只見一個身著朱紅色禮服的少年,昂首挺胸地走了進來。
雖說現在諸位皇子還沒有封王,理論上來說大家都是平起平坐。但作為唯一的嫡子,還是太子的大熱人選,三皇子總歸要受些優待。見他進來,皇子們紛紛起身迎了過去,與三皇子見禮。和裴清殊剛才進來時的境況相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裴清殊對這位三皇子並沒有什麼興趣,他的注意力,不自覺地被三皇子身後那個半大的男孩兒所吸引了。
因為那個人,竟然長得與七皇子一模一樣!
“別看了,那是我的雙胞弟弟,你八皇兄。”七皇子站在一旁,沒精打采地解釋道。
裴清殊忍不住感慨:“哇,好厲害哦,竟然是孿生兄弟!”
“有什麼厲害的,我這個弟弟……不提也罷。”
七皇子話說到一半,還沒來得及解釋具體是怎麼回事呢,就見門口來了一個身著總管服飾的太監,正是皇帝身邊的祿康安。
“陛下叫奴才來,請諸位皇子殿下移步。”
眾皇子聽了,連忙按照排行站好,一字排開。裴清殊雖舍不得四皇子和七皇子,卻也只得乖乖地走到了十一皇子身後。
裴清殊一路跟著諸位皇兄,來到了皇帝所在的福寧殿。
福寧殿的門檻有些高,他正愁著自己現在這小短腿該怎麼跨過去還不失禮呢,就覺腰上一緊,有一個太監把他抱了過去。
裴清殊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那人一眼,本以為只是個尋常的小太監,結果這一眼望過去,差點把他的心髒嚇出來。
因為他發現,抱他的那個人,竟然是大內總管祿康安祿公公!
祿康安可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啊!他聽淑妃提起過,說是祿康安在宮中地位很高,就連淑妃在祿康安面前也得客客氣氣的。
裴清殊想不明白,這位大總管怎麼會“紆尊降貴”,親自抱自己一個不得寵的小皇子呢!
祿康安見他好奇又意外地瞅著自己,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和煦地一笑。
裴清殊身後,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年紀更小,祿康安卻沒有再抱,只是站在一旁看著。
裴清殊余驚未定,不過時間有限,他只能朝祿康安說了句“謝謝”,便繼續往內殿走去。
隨著大流拜見了皇帝之後,皇帝也沒有廢話,叫他們起身之後,便直接宣布出發。
皇帝的鑾駕本就會有眾多宮人跟著,現在再加上他們十幾個皇子和一些宗室子弟,隊伍浩浩蕩蕩,頗為壯觀。
宮道早已被清得一干二淨,話本中那些皇帝在路邊偶遇貌美妃嬪的故事,發生概率幾乎為零。
為表對祖先的敬意,包括皇帝本人在內,所有人都是步行,只有裴清殊和十三皇子這兩個小不點例外,可以叫太監抱著。
不過小德子才十二三,裴清殊不忍心讓他一路抱著自己,就說要自己走。這會兒他才發覺,平時鍛煉身體有多重要。乾元殿到奉先殿大概小半個時辰的路程,說來也不算太遠。可是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就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了。
好在皇帝身體看來也不咋樣,估計平時不用自己走路,都是叫人抬著的。這會兒不過走了兩刻鐘的功夫,頭上就開始冒虛汗,步伐也逐漸慢了下來。祿康安見了,在問過皇帝的意見之後,讓大家原地修整一下。跟在後面的太監們聽了,趕緊過來給自家主子擦汗捶腿。
小德子見裴清殊走得小臉兒泛紅,著急地說:“殿下,您就讓奴才抱您吧!奴才一點兒都不累!”
裴清殊看了眼只比他大半歲的十一皇子,有點倔強地搖了搖頭:“十一皇兄都是自己走的。”
“你身子弱,還是讓人抱著吧。”
裴清殊一怔。
這個聲音是……
“父、父皇。”裴清殊一抬頭,就見一個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不知何時走到了自己面前。
皇帝和善地說:“夏初的時候不是大病了一場麼?別逞強,身子要緊。你年紀小,祖先不會怪你的,有這份兒心就成了。”
裴清殊連忙答應:“父皇說的是,兒臣明白了。”
皇帝和他說過話之後,隊伍很快再次出發。裴清殊本想著今天要辛苦一下小德子了,沒想到皇帝竟然指了一個御前的太監來,專門抱他。那太監看起來孔武有力,正值壯年。裴清殊見了沒什麼心理壓力,就直接叫他抱了。
隊伍的最前端,祿康安錯皇帝半步,緊緊跟在皇帝身後。
“唉,養母到底還是養母,考慮的不夠周到。殊兒還這麼小,身邊合該有幾個年紀大點兒的太監隨時抱他。”
祿康安聽了,眼珠子一轉,低聲道:“皇上,容奴才多嘴,奴才覺著這也不能全怪淑妃娘娘粗心。這宮裡的太監,奴才再曉得不過了,慣來是捧高踩低的。這十二殿下剛從冷宮裡放出來,又不是淑妃娘娘的親子,只怕年紀大些的太監心思活絡,十二殿下也管不住呀。”
“這倒也是。”皇帝略一思索,道:“如此,便把現在正背著殊兒的那個賞給他吧。你親自教出來的人,總該有分寸了吧。”
祿康安忙道:“皇上放心。”
不知是因為人小,還是見識還不夠廣,裴清殊覺得奉先殿比他想像中的要大一些。
當他跪在像座小山一樣高、黑壓壓的牌位前頭時,裴清殊心裡忽然有一種奇妙的感覺,好像他本來就該是大齊的十二皇子、正在祭拜的這些人就是他真正的祖先一樣。
前世種種,仿佛紅塵一夢,反倒顯得不那麼真切了。
冗長的祭祀典禮結束之後,裴清殊他們終於可以乘坐肩輿,讓人抬著來到集英殿赴宴。
宴會上,眾皇子按照年齡被分成了兩桌,裴清殊自然是在小的那一桌。讓他高興的是,七皇子也被分在了他這一邊。
七皇子沒有按照排行和他的孿生兄弟坐在一起,而是把裴清殊拉在了自己身邊,兩人時不時交談上幾句。
一旁的九皇子見了,忍不住刺道:“七皇兄還真是會見風使舵,父皇不就和他多說了兩句話麼,這就開始和人家套上近乎了。”
七皇子是個性情中人,聞言當即怒從中來。誰知還不等七皇子還口,八皇子就搶先道:“九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七哥哪裡是那種人。”
七皇子瞪了八皇子一眼,沒說什麼。可裴清殊分明看出來,七皇子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怎麼回事?明明八皇子是在幫他說話呀,為什麼他還不高興?
裴清殊有些疑惑,不過也沒太往心裡去。美食在前,空了一上午的肚子不容他胡思亂想。
裴清殊這頓吃了不少,等他把肚子填的飽飽的之後,酒席也差不多要散了。畢竟今天是傳說中的“鬼節”,大家用不著互相寒暄或者敬酒,吃完了就可以回去休息。回去之後,他們還得抓緊時間睡個午覺,再換身衣服。因為晚上他們還要去燒紙錢,需要充足的體力。
從集英殿裡出來之後,裴清殊正准備坐上小輦的時候,七皇子忽然過來叫住了他。
裴清殊還沒問什麼呢,七皇子就先憋不住了,主動對他說:“我和八弟不對付,所以剛才才擺了臉子,十二弟別往心裡去。”
裴清殊點點頭,他不傻,看得出來這對親兄弟不和。不過他和七皇子雖然合得來,卻還不夠熟絡,七皇子不說,裴清殊也不好問。
“我們倆不是一路人。”七皇子抓了抓腦袋,有點不知道怎麼說的樣子,“他總跟我說三皇兄是嫡出,將來肯定能當上太子,讓我也像他一樣天天跟在三皇兄後頭阿諛奉承,可我就是做不到……”
原來是這樣。
裴清殊全都明白了。
不過,並不覺得奇怪。
龍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更何況他們這位多情的父皇,還生了十三個兒子呢。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選擇,這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裴清殊笑了笑,一派天真地說:“沒關系的七皇兄,我也是你的弟弟啊。以後咱們倆一塊玩兒。”
“嗯!”七皇子似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振奮起精神,笑著點了點頭。
回到瓊華宮之後,裴清殊累的倒頭就睡。一直睡到傍晚,他才戀戀不舍地從床上爬起來。
換了身素色袍子之後,裴清殊和淑妃一起出發,去往點犀湖。
按說中元節是應該在河邊燒紙的,不過後宮裡頭沒有河,後妃女眷又不方便外出,只得用這點犀湖湊合一下。
點犀湖是宮中第一大湖,名字取自詩句“心有靈犀一點通”,據說是大齊某一代的皇帝親自所取。
湖的面積很大,起碼在夜裡看來,湖面波光粼粼,一眼竟望不到盡頭,與夜色融為一體了。
孫媽媽不住地囑咐著:“要是奴婢不在您身邊,殿下可千萬別離水面太近了。萬一一個不小心,掉進湖裡頭去,奴婢這條老命可就要保不住啦!”
裴清殊一臉無奈:“好端端的,媽媽又說什麼呢。”
孫媽媽什麼都好,就是人太嘮叨了。
孫媽媽嚇唬他說:“殿下可別不當回事,今兒個是七月十五,地獄裡的惡鬼全都爬出來了,要抓小孩子回去下油鍋的。”
裴清殊的嘴角抽了抽——看來孫媽媽的缺點裡頭,還得再加上一條太過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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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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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7 10:12 AM
第20章 四哥
和孫媽媽相比,淑妃倒是沒拘著裴清殊太多,只是不肯讓他親自動手燒紙。
“小心燒著手。”淑妃是這麼說的。
“老人家都說,小孩兒玩火是會尿炕的。”孫媽媽這麼說,“殿下都這麼大了,還是要尿床,羞不羞呀?”
其實不用她們兩個提醒,裴清殊也是不會靠近火堆的。
他怕火。
別人在河邊燒紙錢的時候,裴清殊就躲在孫媽媽身後,遠遠地看著。
不知為什麼,看著那熊熊燃燒的火堆,裴清殊心中忽然一陣傷感。
他有點兒想家了。
想他前世那個,雖然不算富裕,卻很簡單的小家。
至於那個沒見過幾面的夫君,和慣愛磋磨人的婆婆,裴清殊倒是從來都不惦記的。
他只想念他的親人。
要是他輪回轉世,變成了後世的人的話,逢年過節的時候,他還能給家裡人燒點紙錢。
可是現在……裴清殊前世的家人應該都還沒死,而是生活在這個王朝中的另一個角落,他要燒紙錢的話就很不合適了。
得知自己所處的時間之後,裴清殊不是沒有想過去尋找自己的親人的。只是一來他還遠沒有自由出宮的能力,二來……就算現在找到了自己的親人,裴清殊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年輕時候的祖父和父母。
這種感覺實在太微妙了。
裴清殊推算過,現在的祖父才三十二歲,應該還在考科舉。父母比他現在的身體大不了幾歲,還都是半大的孩子。
裴清殊覺得,還是等自己長大一點,更有能力的時候再去面對他們吧。
至於現在,他只能盡量把前塵往事推到一邊,先過好眼前的日子。
裴清殊知道,自己這樣可能有一點逃避現實的意思。可是他就是不想承認,他的親人已經不是他的親人了。對於他們來說,他已經成了完完全全的外人……裴清殊完全不想去想像那種“縱使相逢應不識”的場面。
“殿下,該放燈了。”小悅子笑著舉了一個河燈過來,討好地說:“這是奴才親手給您扎的,您看看喜不喜歡。”
都說水與鬼同屬陰性,據說在中元節這天放河燈,能讓陰間的親人感受到自己的思念之情。
裴清殊不忍辜負了小悅子的一片好意,苦笑著點了點頭,由孫媽媽抱著來到湖邊,親手將那盞燃著蠟燭的河燈放入水中。
他應該沒有什麼在陰間的親人,這盞河燈,就當是為他的祖先們放的吧。
許是小孩子體弱,盡管裴清殊下午已經歇過午覺了,回到屋裡之後,裴清殊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淑妃憐惜他忙活了一天,臨睡前特意囑咐了孫媽媽和玉欄她們,明天早上誰都不許叫裴清殊起來請安。
要是剛來瓊華宮那陣兒,裴清殊就是爬也要爬到正殿去,在淑妃面前表現自己的孝心。不過現在嘛,他和淑妃也漸漸地混熟了,干脆不再裝模作樣,一覺睡到自然醒。
醒來之後,他舒服地在床上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情不自禁地在寬大的床鋪上打了個滾兒。
玉岫耳朵尖,這麼點動靜都讓她聽到了。裴清殊才在床上賴了一會兒,玉岫便打起灑金簾子,對裴清殊說道:“淑妃娘娘讓人過來傳話,說是殿下昨個兒累壞了,今天早上在自己屋裡用飯就好,不必趕去正殿了。”
裴清殊笑呵呵地說:“是母妃自己偷懶起不來,這才免了所有人的請安吧?”
玉岫和玉欄兩個聽了,都捂著嘴偷笑。孫媽媽卻惶恐地擺手道:“殿下睡糊塗了,說夢話呢,姑娘們別往心裡去。”
自打上回打賞的事情發生之後,玉岫便對裴清殊和孫媽媽敞開了心扉,說話直爽了許多:“媽媽放心,我和玉欄姐姐雖是娘娘親自挑選過來的,不過現在殿下才是我們的主子。這個屋子裡發生的事情,出了門兒,我一個字都不會同別人講起,否則就叫我爛舌根。”
玉欄笑話她說:“少誆人了,我才不信你。”
玉岫聽了,急得直跺腳:“姐姐這是懷疑我的人品了?”
“我是說,你這話說的太絕對了。回頭淑妃娘娘要是問你殿下今兒個吃了什麼,你說還是不說?”
玉岫這才收斂怒色,輕輕瞪了玉欄一眼:“姐姐就會挑我的刺兒,我的意思,姐姐還不明白麼!我只說該說的,不該說的,打死不說就是了。”
玉欄搖搖頭,對裴清殊笑道:“瞧這丫頭,牙尖嘴利的,半點虧都不肯吃,殿下盡可以放心了。”
裴清殊含笑點點頭。
今天他起的遲了,洗漱的時候,肚子突然叫了起來。玉欄和玉岫還有幾個進來伺候的小丫頭都聽到了,可是誰都不敢笑。
裴清殊見她們努力憋笑的樣子,自己倒忍不住笑了。
就著芝麻涼拌海藻絲和切成小塊的炸雞腿用了碗小米粥之後,裴清殊只覺胃中十分溫暖,整個人舒服得……想要躺下。
誰知就在這個時候,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四皇子來瞧他了。
裴清殊的屁股才剛剛挨到床邊,聽小悅子這麼一說,立馬一個激靈站了起來:“快請。”
小悅子看著他一愣。
裴清殊回過神來,忙改口道:“等一下!請四哥在廳裡稍作片刻,我換身衣服就來。”
小悅子這才領命去了。
要是令儀不算的話,四皇子裴清墨就是他這裡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客人。
裴清殊努力盡到地主之誼,又是讓人上茶,又是准備點心的。沒想到四皇子直接來了一句:“不必了,今日我來找十二弟,不是來同你喝茶的。”
裴清殊聽了,心裡頭直打鼓——這四皇兄猝不及防地殺過來,又一臉嚴肅的樣子,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跑來找他興師問罪的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心虛起來,弱弱地問:“不知道四哥突然前來,所為何事呀?”
其實四皇子這個年紀挺尷尬的,十二歲,說男人吧,還不算成年男人。可要說是孩子,也不算小了。
如果不是有什麼要緊事的話,他應該會避嫌,不會出入除了自己母妃寢宮之外的後妃寢宮才對。
“今早父皇去了長華殿,考較了我們幾個皇子的功課。父皇覺得我書讀得還不錯,課後便單獨找我,讓我來教你認幾個字,省得進了學之後跟不上進度,被人笑話。”
四皇子這幾句話中所包含的信息太多,裴清殊緩了一會兒還是不敢相信,皇帝他老人家怎麼會突然這麼關心他啊?
四皇子看他發愣,權當裴清殊是默認了,起身便道:“十二弟有書房吧?書房在哪邊?”
裴清殊被他的效率驚呆了:“四哥,父皇才下的命令呢,咱們這麼快就開始學啊?”
四皇子點點頭:“讀書習字是大事,一日都不能耽擱。”
“那四哥你不用上課的麼?”
四皇子淡淡地說:“今日三皇兄生辰,兄弟們大多去給他賀壽了。”
“哇,原來四皇兄和三皇兄的生辰離得這麼近啊。”裴清殊有點心虛地說:“我都不知道,也沒給三皇兄准備壽禮。”
“人家沒請你,你當然不知道了。”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裴清殊下意識地聞聲望去,發現來人竟然是七皇子。
“七哥,你也來了!”比起總是板著臉的四皇子,裴清殊還是和活潑的七皇子更加熟悉一些。“父皇也讓你來教我了麼?”
七皇子尷尬地撓了撓頭:“呵呵,這個嘛……”
“他自己都才開始看‘四書’呢,拿什麼來教你。”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說:“都跟我一道來書房。”
七皇子本是不想去三皇子那邊湊熱鬧,打聽到四皇子在裴清殊這兒,所以才跟來的。沒想到好不容易放假一天,又要被四皇子揪去讀書,臉色立馬垮了下來。
好在三人來到書房之後,四皇子沒有立即開始上課,而是先對裴清殊進行起了思想教育。
“十二弟,你書房裡的筆墨紙硯都是新的,一看就沒有碰過。你不要覺得自己年紀小,就可以整日玩樂,不思進取。雖說大齊皇子滿五歲才會搬去慶華宮,可我們這些皇子,包括七弟在內,沒有誰不是從小就開始認字,去了慶華宮之後再正式讀書的。”
其實裴清殊識字,也會寫。只是他想著自己還沒有正式就學,會畫兩筆畫不要緊,還可以說是有天賦。可要是表現出來會寫字,就有點過了,所以他才一直都沒有用這間書房。
這會兒四皇子因此而訓他,他也無話可說。
七皇子見裴清殊被四皇子訓得抬不起頭來,不由站出來為他說話:“四哥對十二弟未免太過嚴苛了,他才剛從寒香殿出來幾天,宮裡人都沒認全呢。再說了,就是他想識字,誰來教他呀?外男又不能進後宮。”
四皇子表示不贊同:“這偌大的瓊華宮,難不成連個識字的女官都沒有了?退一萬步講,淑妃娘娘身為傅家的嫡女,哪有不識字的道理。”他看向裴清殊,不留情面地說:“說到底,還是淑妃娘娘對你太過放縱。”
裴清殊不敢頂嘴,只得垂著眼,乖乖點頭。
四皇子還給他舉起了好學生的例子:“旁人不說,就拿六弟來講。他三歲便能識千字,五歲就會作詩。他年紀雖比我小兩歲,可詩文已經在我之上。十二弟同他當年比起來,已經差得遠了。這會兒若再不努力,將來可怎麼辦?難道叫淑妃娘娘護著你一輩子麼?”
裴清殊聽得出來,四皇子的話雖然不太好聽,不過這最後一句,已經不是因為皇帝的旨意,或者榮貴妃和淑妃的關系才說出來的了。四皇子是真心實意地站在兄長的角度上為他考慮,希望裴清殊將來能有本事,自己強大起來。
裴清殊以前是沒想到宮裡頭早就有六皇子這種“神童”,還以為自己識兩個字會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情。沒有早早把學習的事情撿起來,裴清殊心中十分慚愧,於是他不停地附和著四皇子,他說什麼便是什麼。
七皇子見裴清殊這樣聽話,尋了個機會偷偷溜了。
玉盤過來傳話的時候,還奇怪地問玉欄:“七殿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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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7 12:18 PM
第21章 賞賜
玉欄掩著嘴笑道:“七殿下聽不耐煩,早就走了。”
玉盤聽了,無奈地搖搖頭:“虧娘娘還囑咐膳房的人多做幾個菜呢,罷了罷了。”
玉欄朝書房裡望了一眼,低聲問道:“今兒個這午膳,娘娘打算怎麼用?”
玉盤來就是說這個的:“傳到十二殿下屋裡就是了。”
四皇子這年紀杵在這兒,總歸是要避嫌的。
玉欄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之後,就張羅著人擺飯去了。
屋裡頭的兩個,還在學寫字。
裴清殊本想著自己有些功底,需要故意把字寫糟糕才能不露出馬腳。結果拿起筆後他才發現,畫畫的時候還好,不需要那麼強的控制力。寫字的話,他腕上無力的弱點瞬間就暴露了出來,不用裝就很糟糕。
裴清墨為人太過嚴肅,裴清殊當真有點怕他。每次把字寫歪了,裴清殊都要忐忑地看他一眼,生怕自己被這個不苟言笑的小哥哥罵。
好在四皇子雖然嚴格,卻並不暴躁。不管裴清殊錯了多少次,都十分耐心地教他。
不知不覺間,兄弟倆就學到了飯點。四皇子終於大發慈悲,讓裴清殊放下筆。
裴清殊以為這就算完了,揉揉手腕,剛要松口氣,就聽四皇子給他布置起了作業:“以後每天寫一百個大字,不許偷懶。我三日來一次,再教你新的。”
“啊?”裴清殊愣住了,沒想到他四皇兄竟然這麼認真。
“這是父皇的意思,我們做兒子的理當遵從。”四皇子的意思就是裴清殊要是不好好學習的話,就是抗旨不尊,不忠不孝。
這麼大一頂帽子扣了下來,裴清殊只能皺著小臉兒點點頭。
四皇子見他苦兮兮的樣子,又賞他一個甜棗:“你要是寫的好,回頭四哥就給你……帶糖吃。”
裴清殊聽了,努力裝出小孩子聽到有糖吃的樣子來,高興地說:“多謝四哥!”
用過午膳,裴清殊好不容易把這位不好糊弄的皇兄送走。他本想按照習慣直接去換衣服睡午覺,不過轉念一想,剛才吃了不少,正好可以寫寫字消化一下,就又去站著寫了幾個大字才歇下。
裴清殊一覺醒來,就聽玉欄在耳旁催他:“殿下快醒醒,乾元殿來人了,淑妃娘娘已經在外頭侯著了。”
裴清殊本還有些迷糊,一聽說“乾元殿”三個字,立馬精神起來,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什麼事?”
玉欄搖搖頭,和玉岫一起幫他穿衣裳:“奴婢也不曉得,不過看著不像是什麼壞事兒,祿公公臉上帶著笑呢。”
裴清殊一聽,這才放心不少。
換了衣服出去一看,不僅淑妃,連麗嬪和信貴人都在院子裡等著他。
裴清殊滿頭霧水地看向淑妃。
淑妃招手讓裴清殊到自己身邊來,自然地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口。
“別怕,皇上傳了口諭,應不是什麼大事兒。你同我們一道跪著接旨就是了。”
裴清殊點點頭,和淑妃她們一道跪了下來。
看著眼前祿康安的靴子,裴清殊忽然覺得,當太監能當到祿康安這個份兒上,似乎也沒那麼慘了。別看他們這些主子平日裡尊貴,一到祿康安給皇帝傳個什麼話的時候,他們不還是得乖乖跪一個太監嗎?
好在祿康安並不拿喬,裴清殊才要跪下,就被他親手扶了起來。
“諸位主子快起來吧,皇上說了,不用跪著聽旨。”
裴清殊聽了,慶幸地站了起來。
淑妃卻是在心裡暗罵,這個該死的奴才,怎麼不早說!
“皇上口諭,憐惜十二皇子年幼多病,特賞賜他人參兩株,燕窩一盒,玉佩一枚,蹀躞兩個,綾羅八匹,文房四寶一套,及乾元殿太監一名。”
裴清殊剛開始還只當皇帝是給他送禮的,沒想到最後一句……竟是送給了他一個大活人!
其他人聽了,心中的驚訝只比他多,不比他少上分毫。
要說這些禮物都只是尋常,對比皇帝以往給別人的賞賜,甚至有些少。可麗嬪和信貴人她們驚訝的是,皇帝竟然會賞給裴清殊一個御前太監。
要知道在以往的皇子裡頭,不管是皇帝的長子還是嫡子,甚至是被公認為最聰明的六皇子,都從來沒有得到過這種待遇。
果然……儷妃的兒子,還是不一樣的麼?
淑妃心裡想的,卻和她們略有不同。今日皇帝又是讓四皇子來教裴清殊認字,又是賞他太監的,難道是在嫌棄她沒有照顧好孩子嗎?
壓著火接了聖旨之後,淑妃連自己屋裡都不想回,就想直接衝去乾元殿,找皇帝問個明白。
祿康安是個人精,看出淑妃心裡好像不高興了,連忙攔住她道:“淑妃娘娘這是要往哪裡去?”
淑妃語調有些扭曲地說:“皇上賞了殊兒這麼多東西,本宮心裡頭感激得很,自然是去替殊兒謝恩的。”
麗嬪看出些端倪,想要留下來看熱鬧。誰知道信貴人一直拉著她的衣袖,給她使眼色。
麗嬪裝作沒看懂的樣子,推了信貴人一把:“哎呀你總拉我做什麼,你要回屋就自己先回去。”
信貴人無奈,只得自個兒先走了。
麗嬪正想看看祿大總管和淑妃兩個要怎麼鬥法,就見淑妃突然轉過頭來,朝她罵道:“多事的東西,這裡和你有什麼干系,還不快滾!”
熱鬧沒看成,還被淑妃當成撒氣筒當眾罵了一句,麗嬪又羞又氣,漲得臉色通紅,卻也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殊兒,你也先回屋去。”淑妃說著,給玉欄使了個眼色。玉欄會意,連忙把裴清殊抱了起來,迅速離開“戰場”。玉岫則引著那幾個呈著禮物的太監進屋。
閑雜人等避開之後,祿康安說話就方便多了:“娘娘,打從您進王府那天起,奴才就和您認識了。說句沒臉沒皮的話,奴才和娘娘,也算是認識十幾年的故交了。以奴才對娘娘的了解,娘娘現在這架勢若是去了乾元殿,恐怕不是向皇上謝恩的吧?”
淑妃冷哼一聲,干脆直言:“祿公公,都說後母難當,以前我還不信!現在本宮才知道,這叫什麼一個什麼滋味!這些日子,本宮對殊兒盡心盡力,什麼好吃的好玩兒的都先緊著給他,連令儀都吃味,覺得我偏心她弟弟了。皇上倒好,非年非節的,不過昨兒個見了一面,就當著旁人的面送這些個東西,還送個大活人過來壓著。他要是對我有什麼不滿意的,直接說出來就是了。你說說看,這不是在打我的臉是什麼?”
祿康安見她朝著自己滔滔不絕地抱怨了一大通,不但不著急,心裡反而輕松了不少。淑妃憋著的這股火,好歹是朝他發出來了,沒有對著皇帝一通亂吼,不然事情只會變得更加麻煩。
“淑妃娘娘,您消消氣,聽奴才說兩句話。這一回呀,您實在是多心了。皇上昨兒個見了小皇子,就跟奴才誇淑妃娘娘把這孩子養得好。只是淑妃娘娘這裡什麼都不缺,賞賜娘娘尋常的金銀珠寶,倒是顯得俗氣了。所以皇上親自畫了圖紙,叫內務司打造了一根點翠嵌珠鳳凰步搖。只是需要耗費些功夫才能做好,皇上打算過幾日親自送給您了。”
淑妃聽了這話,心裡才舒服一些:“公公此話當真?”
祿康安嘖了一聲:“我的娘娘誒,您就是借奴才一百個膽子,奴才也不敢假傳聖旨啊!”
“可是,鳳凰……”淑妃抿著嘴,淺淺一笑,“那不是皇後娘娘才能用的東西麼。”
“正因如此,才顯得出娘娘您的尊貴嘛。左右這是御賜的東西,您就是戴了,皇後娘娘也說不著什麼的。”
淑妃心裡有數,只要皇後還在一天,這帶有鳳凰式樣的首飾,她就是有,也只能在自個兒宮裡戴著,不便出去招搖。不過不管怎麼說,皇帝能有這個心,實屬難得。
祿康安趁機再勸:“皇上賞賜十二皇子東西也好,送人也罷,這都是給十二殿下的體面,也是給娘娘您的體面。娘娘可不要糊塗了,到乾元殿去鬧,辜負了陛下的一片心意。”
淑妃嘆了口氣,疲倦地說:“罷了,是本宮想岔了,給公公添麻煩了。今日的事情,還請公公為本宮保密,在聖上面前就不要提了。”說著看了玉盤一眼。
玉盤會意,連忙請祿康安去花廳喝茶打賞。
祿康安在宮中地位超然,一般的妃嬪打賞的東西,他都不怎麼看得上,這幾年已經很少收了。不過淑妃荷包豐厚,送的東西也精巧,祿康安很少拒絕。這一回他就更不能不要,省得淑妃心裡不踏實。
祿大總管收禮的同時,瓊華宮的另一端,裴清殊正和新來的太監福貴面面相覷。
昨天他與裴清殊有過“一背之緣”,不過兩人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什麼話。福貴不是那種油嘴滑舌的太監,看起來人挺老實的,讓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身份上來說,福貴是御前送來的人。年紀比小德子、小悅子他們大上好些,理應要做他這裡的管事的。
只是這麼個老實性子,能立的起來麼?
裴清殊有點替他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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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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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7 12:31 PM
第22章 麗嬪
不過,幾天之後裴清殊就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余的。
福貴這個人,老實,忠心,沒什麼花花腸子,一點都不因為自己是乾元殿出身的而自傲。對待裴清殊畢恭畢敬,對手底下的小太監大多很寬容。但要是誰犯了什麼錯,他也絕不姑息。只不過福貴性子好,不會親自處罰手下人,大多是報與孫媽媽和玉欄玉岫兩個,和她們商量著處置。
玉欄私底下和裴清殊說,乾元殿送來這人看似是機緣巧合,實則祿公公,或者說皇帝沒少用心。裴清殊年紀還太小,要是送來個囂張跋扈的,恐怕壓制不住,福貴這樣的反倒最好。體面,得用,又拿捏得住。
對於這個從御前來的太監,瓊華宮裡的人大多是敬著他幾分的。只有兩個人例外。一個是淑妃,另一個就是麗嬪。
淑妃看他不順眼,是因為她慣來不愛用大太監,又覺得皇帝送了個人來別有他意。那天她雖被祿康安勸住了,但心裡頭總歸是有個疙瘩在。這些天她看到福貴,只當做沒這麼個人,照舊還是把玉欄當做裴清殊房裡頭管事的。
麗嬪不喜歡福貴,倒不是因為不喜歡福貴這個人。而是自福貴來到瓊華宮那天之後,麗嬪走哪兒都要聽人說上幾句羨慕淑妃的話,說她現在兒女雙全,兩個孩子又都討皇帝喜歡。只要一見到福貴,麗嬪就想起了那日在院子裡頭,淑妃對她的羞辱……
她現在真是恨死淑妃了,當初明明說好要幫她得寵,和定妃抗衡。可是沒過多久,就把她當成一枚棄子,不僅不幫她出謀劃策,現在連私房話都不和她說了。害得她在宮中孤立無援,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麗嬪不像同住一宮的信貴人,膝下好歹還有個公主。雖不得寵,但日子也有個盼頭。她倒好,眼前黑乎乎的一片,一點光亮都沒有。走到哪裡,都覺得抬不起頭。
麗嬪其實對淑妃積怨已久,早就想給她點顏色瞧瞧了。可淑妃是瓊華宮的主位娘娘,脾氣又爆,麗嬪就算心裡頭氣她氣到了極點,也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整治到淑妃。
要說下毒吧,以她現在的能力,能吃飽穿暖就不錯了,連毒藥都弄不到手。要說陷害吧……麗嬪又怕鬧得太大,會牽連到整個瓊華宮,說不定到時候連她自己也會被牽連進去。
思來想去,麗嬪只想到一個蠢招——淑妃不是用小廚房麼?趁著沒人的時候,她可以讓人往淑妃的飯菜裡吐口水。就算淑妃不知道,惡心惡心她也好。
結果麗嬪的丫頭才在小廚房門口多看了兩眼,就被小廚房的大師傅掄著大勺趕走了。
一計不成,麗嬪又把目光轉移到了裴清殊的身上。
“十二皇子不是淑妃的心頭肉麼?”跳耀的燭火旁,麗嬪的臉頰一半在明,一半落在陰影裡,顯得有些扭曲:“我就讓她嘗嘗心頭割肉的滋味。”
麗嬪的貼身宮女小紅聽了,不由心驚道:“娘娘,您想對十二殿下做什麼?您可別干什麼傻事呀!畢竟那可是皇嗣!要是出了什麼事情,有可能會掉腦袋的……”
“怕什麼,你放心,我還沒那麼傻,不過是嚇唬嚇唬他罷了。”麗嬪冷哼一聲,扯著手中的帕子怨毒地說:“宮裡人都說我不如那個儷妃,說我只得了她三分美貌,不然也不會被皇上冷落至此,真是氣死我也!每次看到十二皇子那張臉,都叫我想起那個陰魂不散的儷妃!”
小紅見麗嬪恨得咬牙切齒的樣子,嚇得不敢再說話了,生怕麗嬪把對別人的怨氣撒在自己身上。
盡管處在同一個屋檐下,此時此刻,裴清殊卻是對麗嬪的計劃一無所知。
自打四皇子開始教他認字寫字之後,裴清殊的生活頓時變得忙碌起來。識字對他來說當然沒什麼困難,但寫大字就沒有那麼容易了。裴清殊經常寫著寫著,就覺得手腕酸痛,脖子痛後背痛,渾身都痛,必須站起來活動一會兒。就算是這樣,也只是將將能把四皇子布置的作業完成。
淑妃看他悶在屋子裡頭不出來,就過來看他。見他那麼大點兒一個人,就這樣用功,淑妃心疼得跟什麼似的。
剛開始她還勸裴清殊別那麼累了,又沒有正式開蒙,糊弄糊弄得了。裴清殊不肯,說四皇兄每三日都雷打不動地過來。要是他作業完成的不好,四皇兄會不高興的。
淑妃聽了就說:“怕什麼,你四皇兄還能吃人不成!回頭母妃就找榮貴妃說去,讓她給四皇子提個醒兒,別再對你這麼嚴格了。”
裴清殊連忙將她拉住:“別,母妃,您千萬別這樣做,四皇兄會對我很失望的。”
“你又不是他兒子,他失望個什麼勁。”淑妃急糊塗了,自個兒都不知道自個兒剛才胡亂說了些什麼,“總之,你身子底子不好,這樣下去是會吃不消的。你答應母妃,以後每寫一炷香的時間,就出去活動一會兒,不能連續在屋裡坐太久,聽到了沒有?”
裴清殊覺得淑妃有點嘮叨,但他知道淑妃也是為了他好,於是只能點頭。
“還有,”淑妃看向在旁邊伺候筆墨的小德子和小悅子,“你們兩個,給本宮聽好了。十二殿下要是學的忘了時間,你們兩個必須及時提醒殿下休息。要是十二殿下累著了,生了病,本宮拿你們是問!”
淑妃只有對著裴清殊的時候是和顏悅色的,其他時間裡,對小德子、小悅子這樣沒什麼地位的小宮人都沒什麼好臉子。
兩個小太監聽了,連忙磕頭答應,向淑妃保證。
“天黑之後,就不要再看字了。你年紀小,仔細傷了眼睛。”淑妃一條又一條地補充著,“用完晚膳,就在瓊華宮後院兒裡轉一轉,散散步。多走一走,對身體好。本宮要是得空,就陪你一起走。”
淑妃說話的時候,裴清殊就不停歇地點著頭。等淑妃說完了,他的頭還在習慣性地點著。
淑妃被他逗樂了,好氣又好笑地伸出食指,在他額頭上一推:“你個小鬼頭,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真是叫人操碎了心。”
裴清殊仰起頭,朝她咧嘴一笑。
第二天傍晚,裴清殊剛要去正殿和淑妃一起用膳,就見玉欄微紅著臉過來,向他傳話:“殿下不必去正殿了,今兒個您就在咱們屋裡用吧。”
裴清殊隨口問了兩句:“怎麼了?母妃呢?”
玉欄搪塞道:“淑妃娘娘有事兒。”
裴清殊的腦海中已經隱約有了一個猜測了,但他還是問道:“什麼事呀?”
玉欄看了玉岫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就是……就是去乾元殿伴駕了。”
“伴駕?那母妃什麼時候回來啊?”
“娘娘今晚不回來了。”玉岫見玉欄的舌頭跟打了結似的,干脆幫她說了:“娘娘今晚怕是要侍寢呢。”
“侍寢?”裴清殊壞心眼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侍寢是什麼意思?”
玉欄聞言,狠狠地瞪了玉岫一眼:“叫你多嘴,你來解釋吧!”
說著轉過身就跑了。
玉岫尷尬地看了一臉好奇的裴清殊一眼:“殿下您不餓麼?奴婢這就去傳膳——”說著也一溜煙地逃了出去。
裴清殊轉過頭,看看旁邊的小德子問:“你知道麼?”
小德子倒是知道侍寢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他不知道殿下還這麼小,自己給他解釋的話合不合適。要是說錯了話,回頭被淑妃娘娘追究起來可就慘了。
於是他只好扯謊:“奴才,奴才也不甚清楚,只是大概曉得,是娘娘要陪皇上就寢吧。”
“哦,這樣——”裴清殊學著小孩子的口氣說:“父皇可真是丟丟,這麼大人了還要母妃陪著才能睡覺。”
“不是這樣的!”小德子怕裴清殊誤會了,回頭出去亂講,趕忙替皇帝開脫起來,“這侍寢……不光是睡覺這麼簡單。”
“那還要干什麼?”
小德子想了想,決定把這口大鍋推出去:“那奴才就不清楚了,回頭您問問別人吧。”
“哦,好——”裴清殊站起來,順手整理了一下桌子上散亂的宮紙,“明天四皇兄來,我問問他去。”
“噗——”一想到那畫面,小德子沒忍住,笑噴了。
裴清殊也憋著笑從書房出來,淨了手,吃了飯,然後按照淑妃的指示,去瓊華宮的後花園散步。
皇宮裡的御花園雖大,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隨便去的。所以從人性角度考慮,東西十二宮中,每個後妃居住的寢宮,都配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後花園。花園裡頭至少配備一個亭子,一座小假山。
淑妃早就明令禁止過,不許裴清殊爬山,更不許他爬樹。所以裴清殊只能繞著院子打轉,沒什麼可玩的。
要是白天的話好點,他還可以組織小宮女和小太監們一起玩丟沙包的游戲。這些下人們都極有眼色,從來都不讓裴清殊輸得難看,但也不讓他贏得特別明顯。所以每次打完沙包,裴清殊都覺得心情特別好。
閑來無事,散步的時候,裴清殊就和身邊的近侍聊聊家常,順便調查調查他們的戶口,了解一下他們的底細。孫媽媽和玉欄玉岫就不用多說了,他們幾個朝夕相處,裴清殊對她們已經很了解了。今天他的主要了解對像,是布菜很合他心意的小德子。裴清殊很好奇,小德子這一身會看人眼色的本領是怎麼練出來的,便問了他一些過去的事情。
小德子剛說完他五年前是怎麼進宮的,就聽玉欄在旁道:“殿下,前面有人過來了呢。”
不等裴清殊開口問來人是誰,就聽在前頭提著燈籠的小悅子說:“好像是麗嬪娘娘……奇怪,她怎麼就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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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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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27 01:44 PM
第23章 瘋狂
聽說是麗嬪之後,裴清殊有點尷尬地說:“既然麗嬪娘娘來了,我們還是走吧。”
裴清殊知道,從他到瓊華宮的第一天開始,麗嬪就不怎麼喜歡他。所以裴清殊一直盡量避免和麗嬪的直接接觸,平日裡能避開就避開。
可是沒想到,今日會在這裡單獨撞上。
玉欄猶豫地看著他:“殿下,咱們都瞧見她了,不打個招呼好麼?”
按照規矩,皇子遇到貴嬪位以下的妃嬪,只要行頷首禮就好。不過裴清殊覺得,他和麗嬪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還是不要那麼死板地恪守規矩了:“黑燈瞎火的,就當是個宮人,沒看清吧。”
說完就要回去。
誰知就這麼說話間的功夫,麗嬪已經提著宮燈,搖搖晃晃地來到了裴清殊跟前不遠處。這會兒他們的距離太近了,裴清殊沒辦法再無視她,只得硬著頭皮問候了一聲:“麗娘娘安好。”
麗嬪像是喝醉了,左手提著一盞燈籠,右手竟然握著一個白玉酒壺。裴清殊的問候,她就像是沒聽到似的,只是笑著仰起頭,往嘴裡倒酒。
裴清殊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玉欄一眼。玉欄連忙站出來,扶住了麗嬪:“麗娘娘醉了,讓奴婢送您回去吧。”
“放開!本宮沒醉!”
玉欄眼中露出一絲無奈——還說沒醉呢?麗嬪又不是一宮主位,哪裡有資格自稱“本宮”?
像是讀懂了玉欄眼中的深意一樣,麗嬪突然惡狠狠地盯著她說:“看、看什麼看!要不是有人出爾反爾,不肯幫我,我早就能夠當上貴嬪,甚至把定妃那個賤人從妃位上擠下來了!”
“麗嬪娘娘慎言。”玉欄知道這會兒麗嬪是什麼都聽不進去了,只能在像征性地說了一句之後,給小德子使了個眼色。
小德子會意,兩人一同上前,試圖制住麗嬪,把她扶回房裡去。
誰知就在這時,麗嬪突然瘋了似的掙扎起來。她先是將手中的酒壺打翻在地,再是將那紙糊的燈籠狠狠一甩。火苗瞬間吞噬了宮紙,在裴清殊腳下開出一朵艷麗的花兒。
裴清殊向來怕火,冷不丁看到一個紅不隆冬發著光亮的東西朝自己擲了過來,他下意識地雙腿發軟,踉蹌著退後了幾步。好在小悅子反應快,見狀連忙把手裡的燈籠一丟,衝過去扶裴清殊,這才沒叫裴清殊摔著。饒是如此,裴清殊還是受了不小的驚嚇,扭到了腳,衣擺處還燒破了一小塊。
幾人都嚇傻了,沒想到麗嬪竟會突然做出如此瘋狂之舉。今夜淑妃不在,他們連個能做主的人都沒有……此時也不知拿麗嬪如何是好。
到底是玉欄年紀大些,先回過神來,忙叫小德子去喊人。
麗嬪也像是被眼前的場景嚇到了一樣,面如紙色地盯了一會兒那兩個燒在一起的燈籠之後,她忽的一下站了起來,轉過身就要跑。
玉欄氣壞了,也不知哪裡冒出來的膽子,衝上去攔住麗嬪:“麗嬪娘娘的酒醒了?”
麗嬪愣了愣,趕緊搖晃著身體,試圖甩開玉欄:“誰、誰說本宮醉了?我沒醉……我沒醉!”
“甭管您醉沒醉,麗嬪娘娘傷到了我們殿下,甭想就這麼走了!”
“放肆!”麗嬪借著酒勁,一個耳光打到玉欄臉上,“你算什麼東西,一個婢女而已,竟然敢攔本宮的路!”
玉欄被她打得眼淚都掉了下來,卻因為麗嬪的身份壓制而不能還手,只能死死地擋在麗嬪前面,不讓她走。
小德子帶著福貴他們趕過來的時候,玉欄的臉上已經印了好幾個紅手印。
裴清殊剛才崴了腳,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看著干著急。一見福貴來了,如見救星一般,忙道:“麗嬪瘋了,快把她拿下!”
福貴個子高,力氣大,制服區區一個麗嬪,簡直易如反掌。
麗嬪風光的時候雖然早已不在,可她什麼時候被一個奴才這樣扣著肩,當犯人一樣地押起來過?她氣得面目扭曲,破口大罵,話越說越難聽。
要是淑妃人在這裡,早就讓人把她的嘴堵上了。可淑妃今夜偏偏去了乾元殿侍寢。現在瓊華宮裡,只剩下一個膽小怕事的信貴人,還是個比麗嬪位份低的,指望她做主是不可能的了。
裴清殊想了想,對身旁的玉岫和孫媽媽低聲吩咐了幾句話。兩人點點頭,各自依言行事。
玉岫趕緊去取了宮牌,趁著宮禁的時間還沒到,去寶慈宮請榮貴妃過來幫忙。
孫媽媽則指揮兩個小宮女,先把受傷的玉欄扶下去上藥,再讓幾個小太監和福貴一起,把麗嬪綁了,押去瓊華宮正殿,等榮貴妃過來發落。
麗嬪見他們要綁自己,掙扎得更厲害了。
見自己怎麼掙都掙不脫之後,麗嬪竟向潑婦一樣,對著一個孩子破口大罵:“裴清殊!我好歹也是你父皇的妃子,是你的長輩,你憑什麼讓人綁我!”
裴清殊剛剛趴到孫媽媽背上,正准備回去修整一下。聽到這話,他權當沒聽見。和麗嬪這種瘋女人,他沒什麼好講的。
結果麗嬪見他不理人,就更加生氣了:“你,你有什麼可狂的!宮裡人誰不知道,當年儷妃進宮不到十個月就生下了你,還不知道是跟誰生的野雜種呢,還真把自己當龍子皇孫了!我呸!”
裴清殊聽她提起當年的事情,不由眉頭微皺。
他剛想下令讓人堵住麗嬪的嘴,就見福貴已經先他一步,用手死死地捂住了麗嬪的嘴巴。
不愧是乾元殿來的人,這魄力就是不一樣。
很多時候,做奴才的不能自作主張,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有的時候,為了維護自家主子的利益,他們不得不逾越。
這,就需要做下人的自己權衡利弊了。顯然,福貴的這個度拿捏得極好。
裴清殊放下心來,讓孫媽媽把他抱回了自己的房間。
“呀!哥兒的腳脖子都腫了。”孫媽媽回屋一看,心疼得跟什麼似的,就要打發小悅子去傳太醫。
裴清殊自己倒覺得沒那麼嚴重,想著只要擦點藥,過兩天就能好了。不過孫媽媽不放心,硬是要請。裴清殊想了想,鬧大了固然麻煩,不過回頭處置起麗嬪來,也更名正言順,便由著孫媽媽和小悅子他們去了。
榮貴妃和薛太醫幾乎是前後腳到的。榮貴妃來的稍微要早一些,到了瓊華宮之後,她沒有直奔正殿,而是先來看望裴清殊。見他沒有大礙,才稍稍松了口氣,去正殿見麗嬪。
臨出門之前,她握住裴清殊的手說:“殊兒你放心,你只管好生養著,這件事情就交給本宮,本宮定饒不了那個麗嬪。”
裴清殊點點頭,心中稍定。
榮貴妃來到正殿之時,麗嬪還沒有放棄掙扎。就算被堵住了嘴,還是不停地發出唔唔的聲音,扭動著身體。
榮貴妃在主位上落座之後,優哉游哉地說:“讓她說話。”
福貴聞言,便把堵在麗嬪嘴裡的東西取了出來。
麗嬪跟條惡狗一樣,在福貴取出布巾的瞬間,惡狠狠地想要咬他。可惜福貴閃得快,麗嬪除了上牙咬下牙,差點把自己一口牙齒咬碎之外,什麼都沒咬著。
“喲,麗嬪該不會是害了什麼不干淨的病吧,怎麼瞧著竟跟瘋了一樣?”榮貴妃淡淡地問:“她的宮女呢?”
“都在這兒了。”玉欄因著還要作證,回屋擦了點藥,就又趕了過來。
榮貴妃微一頷首,讓玉欄把事情的經過復述一遍。
玉欄說完之後,榮貴妃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麗嬪大著舌頭,無賴般大聲喊道:“她、她胡說!”
麗嬪的宮女小紅也趕緊站出來說:“啟稟貴妃娘娘,我家主子她這幾天心情不太好,晚上多喝了幾杯,奴婢怎麼勸都勸不住。奴婢也沒想到,一轉身的功夫,她就拿著酒壺從屋裡跑出來了。千錯萬錯,都是奴婢的錯,還請貴妃娘娘大人有大量,寬恕我家主子的酒後失態之舉。麗主子她、她也不是有心的啊!”
“酒後失態?”榮貴妃冷笑一聲,寒聲道:“說的倒是輕巧。她手裡又是酒,又是火的,誰知道她是不是有意要燒傷小皇子的呢!這回是十二皇子福大命大,只是衣服上燒了個口子。要是麗嬪再多靠近一步,這火是不是就要燒到十二皇子身上去了?”
“這、這一切都是巧合,都是誤會呀……”榮貴妃平日裡看著和善,可她嚴肅起來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嚇得小紅雙腿發軟,喉嚨打結,說話都不利索了。
可她知道,麗嬪要是倒了大霉,她身為麗嬪的貼身宮女也好不到哪裡去。所以小紅只能硬著頭皮,為麗嬪說話:“我家主子她只是喝醉了,她絕不是有意的,請貴妃娘娘明鑒啊!”
榮貴妃理都不理她,只是笑吟吟地看向麗嬪:“麗嬪,你不會以為喝了幾口酒,就能把事情全都推到酒上了吧?你是自作聰明呢,還是把別人都當成了傻子呢?”
不等麗嬪再說什麼辯解的話,榮貴妃收起笑容,面如寒霜地下令:“來人,把她拖到院子裡去,用井水澆醒了,再來回本宮的話。”
麗嬪被人拖走之後,榮貴妃讓一干人等都先下去候著,屋裡只留她從寶慈宮帶來的幾個心腹。
外人不在,榮貴妃立馬露出了疲態,發愁地揉了揉額頭。
玉藻連忙上前幫她揉著:“娘娘可是為難了?”
“唉,清官難斷家務事啊。”榮貴妃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本宮位份雖高,但並非皇後,又不是這瓊華宮的主位。處置起麗嬪來,到底名不正言不順。”
玉藻附和道:“可不是麼,這十二皇子到底是年紀太小了,出了這事,應當先找皇後娘娘,或者去請淑妃娘娘才對呀,怎麼會想到讓人來找您呢?”
“這你就不懂了。”榮貴妃擺擺手,示意玉藻可以了,“本宮倒覺得,這十二皇子將來怕是有大造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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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狡辯
玉藻費解地看著她:“奴婢愚鈍,不知娘娘的意思是……?”
“本宮也不知道,是他小小年紀就能洞悉人心,還是只是巧合而已。不過你且細細想想看,皇後素來厭惡儷妃,又與淑妃妹妹關系平平,她會因為麗嬪酒後失德,不小心在十二皇子面前燒了一個燈籠而處置她麼?怕是還要悄悄為麗嬪叫好吧!十二皇子若因這事兒去請皇後,只怕反倒會引來皇後的一頓訓斥。罪名嘛,大驚小怪,對長輩無禮,皇後就是要罰他,他也只能吃了這個悶虧。左右他沒受什麼大傷, 若不是真心心疼他的人,只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玉藻點點頭:“既然如此,那他為何不去請淑妃娘娘呢?”十二皇子的年紀還這麼小,受到驚嚇後下意識地尋找母妃, 這才應該是人之常情吧!
榮貴妃抿抿嘴,沒好氣地說:“麗嬪這個賤人,特意挑淑妹妹侍寢的時候鬧出這事來,一是欺負十二皇子年幼,趁著淑妃妹妹不在的時候好下手,事後也好逃脫干系。二來……就算十二皇子派人去找了淑妃妹妹,這樣一來,也能破壞淑妹妹和皇上單獨相處的機會,實在是惡毒。”
玉藻聽了很快就明白過來,為什麼榮貴妃會對裴清殊有這麼高的評價了——十二皇子在驚慌之余,竟然也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才沒有讓人去乾元殿打擾皇帝和淑妃,而是就近請了位份高、又和淑妃關系好的榮貴妃過來幫忙。
如果這一切都不是巧合的話,那他這麼小的一個孩子,就能有如此周密復雜的心思,實在令人……難以小覷。
不過玉藻還是覺得,榮貴妃可能想的太多了:“或許,是淑妃娘娘交代過十二皇子,要是她不在,有什麼事情就找主子您幫忙呢?還有可能,只是他身邊的大宮女自作主張,頂了他主子的名頭來尋您……”
“都有可能。不過本宮總覺著,這孩子不一般。”榮貴妃伸出手指,在紅木炕桌上慢條斯理地寫了一個“殊”字。
說話間的功夫,福貴便進屋向她復命,說是已經把麗嬪潑醒了。
榮貴妃搭著玉藻的手站起來,悠悠道:“出去說吧,省得髒了淑妃妹妹的屋子。”
玉藻見她不急不躁的樣子,低聲問道:“娘娘想好怎麼處置麗嬪了?”
榮貴妃搖搖頭,淡聲道:“這人是瓊華宮的,本宮處置起來到底不合適。還是等著天亮了,淑妃妹妹回來再說吧。不過,本宮身為貴妃,出於對皇嗣安危的考慮,讓人綁麗嬪一夜,沒人能說出什麼閑話來。”
還有一句話,榮貴妃隱下去了沒有說——她覺得裴清殊今晚請她來的目的,也僅此而已,並沒有真的指望她能越俎代庖,發落了麗嬪。只是他一個小孩兒,到底是晚輩,不好讓人把麗嬪捆一晚上罷了。
當然,這只是一種感覺,一種很玄妙的感覺。榮貴妃沒有任何憑證,因而只是在心裡想想,即使親密如玉藻,也沒有對她把這話說出來。
麗嬪“酒醒”之後就裝起了糊塗,一問三不知。
她本以為榮貴妃會對她進行嚴刑拷打,逼她說實話。誰知榮貴妃問了她幾句之後,竟然就這麼輕飄飄地放過了她,說要回宮了。
麗嬪嘴角剛剛露出慶幸的笑容,就見榮貴妃搖搖頭,像看個廢人一樣看著她說:“可惜了。”
麗嬪嘴角的笑容僵住了:“娘娘這是什麼意思?”
“本宮是說,生得你這麼一副花容月貌,卻長了一個這麼蠢的腦子,可惜了。”榮貴妃看起來是在真心實意地感慨:“你不知道當初發現了你,本宮和淑妃妹妹有多高興,還以為從今以後能在宮裡多一個幫手。沒想到你,目光短淺,自作聰明。忘恩負義,令人厭惡至極。今晚的事情,若是本宮罰了你什麼,你應該高興才是。因為你不知道,殊兒在淑妃妹妹眼中有多重要,也不知道她回來之後,等待你的將會是什麼。”
麗嬪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就在榮貴妃轉身要走的時候,麗嬪突然尖聲喊道:“我怎麼了,我到底怎麼了你們就要這樣對我!當初不是你們說的,皇上就喜歡儷妃那樣的,說我長得像她,肯定能得到皇上的寵愛麼!我,我使點小性子又怎麼了,儷妃當年不也動不動給皇上甩臉子麼?皇上不就喜歡那個調調麼?”
“說你長得與儷妃有幾分相似,還真把自個兒當成個天仙了?”既然已經撕破臉皮,榮貴妃也無所謂把話說得難聽一點,反正麗嬪已經沒有再翻身的可能,“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配不配和人家比。”
麗嬪愣了愣,突然大聲哭嚎起來。哭著哭著,甚至開始嘔吐,像是要把心肝肺全都嘔出來一樣。
榮貴妃看的厭煩,臨走之前,只留了一句話:“把她關起來,嘴堵上。”
一夜安穩無事。
淑妃久未侍寢,從乾元殿出來之後,不免面如桃李,春風得意。
玉盤緊跟在她身後頭,手裡捧著一個精致的烏木雕花描金盒子,裡頭裝著前些日子祿大總管提過的那枚尊貴非凡的金鳳步搖。
可惜的是,淑妃的好心情並未持續多久。
才剛坐上肩輿,淑妃就聽榮貴妃派來的小太監向自己彙報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淑妃聽了,臉色頓時黑沉如鐵,壓著怒意命令道:“速速回宮!”
抬著肩輿的太監們聽了,整齊劃一地加快了前行的速度。
淑妃路上就在抱怨:“宮裡出了這樣大的事情,怎麼才讓人來通知本宮!”
那報信的小太監沒有急著回去,而是一路跟著跑,向淑妃解釋詳情:“淑妃娘娘息怒,昨晚我們榮主子得了信兒,立馬就趕去了瓊華宮。見十二皇子並無大礙,就讓人把麗嬪關了起來,等娘娘回來處置,說是怕打擾了您和皇上……”
榮貴妃宮裡出來的這個小太監很聰明,沒有把話說明,可淑妃已經明白了,不由秀面微紅。
她和榮貴妃雖說是好姐妹,可到底共侍一夫。淑妃好不容易侍寢一回,要是榮貴妃派人去尋她回去,淑妃嘴上肯定不能怨榮貴妃一個字的,還得感激她幫忙,可是心裡多多少少會有些遷怒到榮貴妃身上。
像榮貴妃現在這樣處理,既保證了裴清殊不會再受到什麼傷害,又不破壞淑妃和皇帝的獨處,可以說是兩全其美了。淑妃心裡越發感激起榮貴妃來,嘴上卻道:“榮姐姐也真是的,我和皇上都老夫老妻的了,還有什麼怕打擾的……”
那太監松了口氣,知道淑妃這一關算是過去了,便行禮告退,去向榮貴妃復命。
這邊淑妃回到瓊華宮之後,進門便問:“殊兒醒了麼?”
迎上來的玉岫答道:“回娘娘的話,殿下昨兒個受了驚嚇,還在睡著呢。”
淑妃點點頭,心疼地說:“本宮去看他一眼,你去把昨天晚上目擊麗嬪行凶的宮人都叫到正殿去。”
玉岫領命而去。昨天晚上她幾乎一晚上沒睡,眼圈兒發黑,整個人仿佛走在雲端。可在這個當口,為了維護他們的小主子,誰都不能輕易倒下。
裴清殊倒是心寬,昨晚上險些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這會兒卻是睡得香甜。
淑妃暫時取下護甲,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臉兒。見裴清殊咂咂嘴,沒有醒過來,便又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裴清殊的房間。
從屋裡出來之後,淑妃的臉色立即變了:“麗嬪那個賤人在哪兒?本宮要親自審她!”
宮人們聽了,連忙把關著麗嬪的屋子快速處理了一下,取出麗嬪口中塞著的東西,還為淑妃搬來一把鋪著大紅色錦墊的太師椅。
麗嬪自打昨夜被榮貴妃羞辱了一番之後,整個人都像霜打的茄子一樣,沒有半點精神。
這會兒見到淑妃,倒是立馬爬了起來,膝行到淑妃面前:“娘娘你聽我……”
那個“說”字還沒說完,麗嬪便被淑妃狠狠地甩了一個巴掌,尖銳的鎏金護甲在麗嬪白皙的臉上拉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麗嬪被她打蒙了:“娘娘……”
淑妃大怒:“你給我閉嘴!你個沒良心的東西,本宮養了你這麼久,就是養條狗,也該養熟了!沒想到你竟然如此狼心狗肺,敢去害本宮的殊兒!”
麗嬪哪裡肯將這罪名認下:“娘娘此言差矣,妾身昨晚確實貪杯了,做了一些糊塗事,可這些都不是出自妾身的本意呀!不過意外罷了,娘娘何必把我說的如此不堪!”
“是意外,還是借酒裝瘋,酒後吐真言?”淑妃冷笑一聲,恨恨地瞪著麗嬪,“你別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
“娘娘說這話,可就誅心了。妾身實在冤枉,不敢應這罪名。”麗嬪被潑了一身的涼水,凍了這一晚上,事先想好的說辭倒是沒忘干淨。“況且十二皇子不是也沒怎麼著麼,不過是衣服破了一個洞而已。既然此事是因妾身而起,回頭妾身賠十二皇子幾匹好料子,讓他重做幾身衣服就是了。妾身實在不知,您和榮娘娘為何如此大驚小怪,不肯繞過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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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處置
淑妃見麗嬪不僅不肯認罪,還指責起自己大驚小怪,氣得七竅生煙,恨不得將眼前的女人撕成碎片。
“你意圖謀害皇子,還敢狡辯!”
麗嬪一臉惶恐地說:“謀害皇子?娘娘,您這麼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妾身可不敢接啊!”
她這份恐慌,倒不全都是演出來的。
麗嬪原本只是對淑妃和儷妃心中有怨,想要在裴清殊身上撒一撒怨氣罷了。本想著裴清殊一個幾歲大的小屁孩兒,被嚇唬了一下也只會哇哇亂哭,誰能想到他會讓人請榮貴妃過來把她綁了一晚上,現在淑妃還要以這麼大的罪名處置她……
“哼,事情是你做的,現在想抵賴,遲了。”淑妃早就有心把麗嬪這個蠢貨從自己宮裡攆出去了,只可惜平白無故的不好提出要求,不然反倒顯得她這個主位娘娘不容人,不好相處。
現在這件事情不大不小,可大可小,正是一個絕佳的好機會。
“本宮給你兩個選擇,一,你承認自己瘋了,或者病了,挪到壽康宮去靜養。二,本宮現在就去稟告皇上和皇後娘娘, 說你謀害皇嗣。是貶為廢人,還是賜死呢,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麗嬪看淑妃竟然是認真的,不由渾身發抖:“娘娘,我沒瘋,我也沒有想要十二皇子的命,我只是,我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了!娘娘您就饒了我吧!”
“滾開!”淑妃見她不停靠近自己,一腳將麗嬪踹到了一邊去,“本宮這輩子沒做過幾件後悔的事兒,最後悔的一件事就是錯信了純妃,第二件就是扶過你這麼一個蠢貨!”
麗嬪苦苦哀求了淑妃半天,見淑妃油鹽不進,怎麼都不肯松口,非要她在那兩條路裡選,麗嬪也急了:“淑妃,你別以為養了別人的兒子你就能在宮裡無法無天了!你說我謀害皇子我就謀害皇子了?你又沒有證據,幾個下人的話而已,算個什麼東西!”
“你!”淑妃見她竟然敢這樣跟自己說話,氣得一拍扶手站了起來,“看來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了。好,既然你不選,那本宮替你選!”
淑妃說完,便出了瓊華宮。她本打算去找皇帝說理的——在她心裡,皇帝好說話,又是枕邊人,可比那個總是板著臉的皇後要親近多了。不過轉念一想,又怕自己行事衝動,這麼做不穩妥,便又去了寶慈宮那裡,請榮貴妃幫她拿拿主意。
“這事兒到了皇後那裡,肯定會不了了之。”榮貴妃肯定地說:“皇後討厭麗嬪,可她也不喜歡妹妹你。把麗嬪放在你宮裡,既能膈應著你,又能威脅到殊兒,皇後何樂而不為呢?”
淑妃急聲問:“那我還是應該去找皇上了?”
榮貴妃點點頭:“記得別和皇上鬧,哭一哭,求一求,皇上便會心軟了。正好……”
淑妃見她話說一半就不說了,連忙追問道:“正好什麼?”
“正好借此,試一試殊兒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榮貴妃低聲道:“賞賜點東西,送一兩個人,那都不算什麼,也可以說是皇上對殊兒過去這幾年在冷宮受苦的補償。可這回,可大可小的事情,皇上的態度如何,就會很明顯了。”
如果皇帝只是敷衍了事的話,那麼說明他心裡對這個兒子也沒多看重。
如果皇帝能按照淑妃的意思,把麗嬪這個禍害挪出去的話……那麼他對裴清殊這個兒子,肯定不一般。
淑妃聽了,眼睛漸漸垂了下來,沒再多說什麼,徑自朝著乾元殿去了。
祿康安見她去而復返,不免奇怪,不過還是笑臉相迎:“淑妃娘娘怎麼回來了,可是落了什麼東西了?”
淑妃搖搖頭,面色凝重:“不知皇上可得閑,本宮有要事求見。”
皇帝正在裡頭接見幾個大臣,說忙是忙,不過要見一面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奴才鬥膽,不知娘娘這要事是?”祿康安需要根據淑妃的事情,好好斟酌一下,再決定要不要去打擾皇帝。
淑妃故意說得嚴重一些:“麗嬪出於嫉妒,昨夜意圖謀害十二皇子。”
祿康安也不是沒經過事兒的人了,可是聽到淑妃這麼說,心尖子還是一顫:“奴才這就去稟告皇上!”
剛走出兩步,祿康安又折了回來:“十二殿下人沒事兒吧?”
淑妃低聲道:“只是崴了腳,並無大礙。不過這話,公公知道就行了……”
祿康安的眼神閃了閃,轉瞬之間就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娘娘放心。”
皇帝聽說此事之後,反應比祿康安還要激烈。
他直接從龍椅上站了起來,向外面走去。
祿康安連忙向幾位大臣解釋,說是宮裡出了要事,請諸位大臣稍候。又叫人端茶倒水,准備點心,這才回過頭去追皇帝。
皇帝坐在龍輦上,往瓊華宮去的時候,心髒一抽一抽的,滿腦子都是裴清殊出事之後,儷妃尖銳的質問。
毫無疑問,裴清殊如果在宮裡頭出了什麼事情,無論是誰干的,儷妃都會算到他的頭上。
皇帝可不想替麗嬪背這個黑鍋!
其實,當初儷妃進宮之時情況特殊,入宮後沒多久又懷孕了,皇帝的確疑心過一陣子。只是他憐惜愛妃,又怕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所以才不忍心讓儷妃拿掉那個孩子。
可後來又出了私會鐘太醫那檔子事情,皇帝就越發懷疑儷妃懷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只是儷妃一直看的緊,讓他沒有機會下手。加上皇帝本身也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就一直沒有把裴清殊怎麼樣,只是放任不管而已。
處置掉這個孩子的最佳時期早已經過去了,皇帝對於裴清殊,其實早就沒有了殺心。在他從冷宮出來之後,皇帝也的確希望他平平安安的,省得出了什麼事情,儷妃再怪自己。
本以為淑妃無子,定會護裴清殊周全,沒想到卻漏算了一個麗嬪。
這個麗嬪……在皇帝最寂寞,最思念儷妃的那段日子裡,的確給過他一些安慰。
可麗嬪不僅僅是容貌不如儷妃,才情和氣質也比儷妃差的太多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皇帝一句話都不想聽她多說,只希望她安安靜靜的,讓他對著她緩解一下對儷妃的思念之情,可就算是這樣麗嬪都做不到。時間久了,皇帝也就煩了。
但他沒想到的是,麗嬪不僅僅是性格不討人喜歡,人品也有問題。
她和裴清殊,還有裴清殊身後的儷妃和淑妃相比,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皇帝來到瓊華宮之後,和淑妃剛回來時一樣,撇下麗嬪不管,直接去看裴清殊。裴清殊這個時候已經醒了,正在被孫媽媽喂著喝粥。聽說皇帝竟然來了,裴清殊嚇了一跳,嗆著了。
孫媽媽連忙把碗放下,替他拍背。
拍著拍著,裴清殊忽然覺得身後那只手的力道變了。抬頭一看,才發現皇帝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他的身旁。
裴清殊咳得更厲害了。
皇帝皺眉問:“殊兒到底怎麼了?”
淑妃湊過來道:“皇上放心,殊兒並無大礙,已經請太醫瞧過了。只是他被麗嬪用火嚇著了,又崴了腳,這幾日得好生歇著,壓壓驚。”
皇帝點點頭,見裴清殊只是臉色蒼白些,沒受什麼大傷,這才松了口氣。
淑妃見他面色凝重,試探著低聲問道:“皇上可要去審一審麗嬪?她在臣妾面前抵賴,不肯承認自己故意在殊兒面前放火的事情。想來對著皇上,她定然不敢欺君。”
“不必了,”皇帝難得這麼快做出決定,“麗嬪病糊塗了,理應挪出去靜養。從今日起,改她封號為‘靜’,挪去壽康宮養著吧。”
屋裡人聽了,都是暗暗一驚,沒想到皇帝竟然如此果決地處置了麗嬪。
要知道,這一切都很有可能只是淑妃的一面之詞。皇帝完全可以細查,再根據證據下決定不遲。
現在他這麼做,完全就是在偏袒淑妃和裴清殊,擺明了要保護他們。
淑妃聞言先是一怔,再是大喜,連忙誇皇帝英明。
皇帝對自己還算有自知之明,沒有因此而飄飄然。只是又安撫了裴清殊幾句,就要回去了。
淑妃得償所願,不敢再貪心:“這裡都交給臣妾處理,您就放心吧。大臣們還在等著呢,臣妾不敢再耽誤您的正事。”
皇帝頷首道:“朕回頭得空再來瞧你們。”
淑妃含笑點了點頭。
送走皇帝之後,淑妃立馬行動起來,讓人去麗嬪的屋子裡收拾行李。
玉盤臨去前,淑妃特意囑咐她:“讓手底下的人手腳都干淨點,眼皮子別那麼淺。本宮不缺麗嬪那點兒東西,你們要是誰缺了,就跟本宮來討,別沒的沾了那掃把星的晦氣。”
玉盤領命而去之後,淑妃臉上的笑容就沒停下來過。
壽康宮是個什麼地方?名兒聽著好聽,實際上地處於皇宮西北角最偏僻的一個地方,年久失修,比寒香殿好不了多少。
去了那裡的妃嬪,大多是得了傳染症或者重病的,一般都別想再回來了。就是沒病的人去那裡待久了,也要呆出心病來。
想起寒香殿,淑妃心裡突然咯噔一聲。要說麗嬪這種犯了錯的妃嬪,關到寒香殿去才是最為合適的。
皇帝選擇把麗嬪送去壽康宮……應該是怕麗嬪出於嫉妒,會對儷妃不利吧。
淑妃現在心裡越發肯定了——儷妃從冷宮裡出來,重獲盛寵,恐怕只是遲早的事情。
她不由轉過頭,看向那個靠在乳母懷裡吃粥的小男孩兒,神情復雜。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7 04:32 PM
第26章 風月
麗嬪更封號為靜,還被挪去壽康宮靜養的事情,很快就在後宮裡頭傳開了。知道這件事情之後,眾人反應不一。
榮貴妃對於此事早有心理准備,算是所有人中最平靜的一個。聽說消息之後,她便讓玉藻打開庫房,給裴清殊送了不少禮物壓驚。
另一位貴妃全貴妃聽說消息之後,下意識地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立馬讓人去打聽詳情。這事兒淑妃和皇帝都沒有特意藏著掖著,所以全貴妃的人很快就打聽來了消息。
得知事情的大致經過之後,全貴妃的心情可要比榮貴妃復雜得多。
當年儷妃出事的時候,皇帝是讓她和皇後、榮貴妃一起查的。皇帝把她和榮貴妃牽扯進來,本是怕皇後朱氏嫉妒儷妃,會趁機對儷妃下黑手。可皇帝忘了,儷妃得到專寵,那就是後宮所有女人的敵人。就算加上全貴妃和榮貴妃一起,審查的結果也不會和皇後單獨查有什麼不同,甚至只會更糟。
“這榮貴妃可真是讓人看不透,”全貴妃的心腹宮女仕貞擰眉道:“當年儷妃那事情,她雖不是主謀,卻也逃脫不了干系,現在卻叫淑妃收養了儷妃的兒子,還讓四皇子和十二皇子走得那麼近……她究竟是想做什麼?”
“榮妃這個人,八面玲瓏,誰都不想輕易得罪。當初那事兒,她根本就沒怎麼摻和,全是叫本宮和皇後著手做的。”
仕貞垂下腰,低聲問道:“那榮貴妃可知內情?”
全貴妃淡淡一笑:“她又不是個傻子,就算自個兒沒動手,心中總是有數的,不過是心照不宣罷了。”
“既是如此,榮貴妃怎麼敢保證等十二皇子長大了,不會把儷妃那筆賬也算在她的頭上?”
全貴妃嘆了口氣:“要不怎麼說榮妃會做人呢,趁著孩子不大,施點小恩小惠,十二皇子那麼小,能懂什麼,還不是她和淑妃說什麼便是什麼了。況且她確實沒有參與其中,頂多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養恩與生恩孰輕孰重,這很難說。有淑妃,還有本宮與皇後這兩個靶子在,榮妃將來還真不一定能怎麼著。”
仕貞疑惑道:“奴婢實在不知,娘娘為何要如此憂心。那儷妃已經在冷宮這麼多年了,都沒有出來。皇上有這麼多兒子,那十二皇子說白了就是一個罪妃之子,將來能有多大的造化?”
全貴妃搖搖頭:“自打他從冷宮裡出來,本宮這心裡就覺得不踏實。先前皇上又是賞東西,又是賜奴才的,這也就罷了。可這回麗嬪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不過是被嚇唬了一下,崴了腳而已,結果皇上連查都不查,直接把人給挪出去了……”
仕貞想了想,頷首道:“也是,尋常妃嬪去了壽康宮那種地方,這輩子就算是沒什麼指望了。皇上對這位十二皇子,還真是挺重視的,這可真是出人意料。”
“可不是出人意料嗎,先前擱在寒香殿裡,跟忘了有這麼一個兒子一樣,現在不知怎的,又給接回來了……”全貴妃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莫不是當年的事情,皇上查到了什麼?”
仕貞警惕地皺起眉頭:“不會吧,都過去這麼久了……再說,也沒見皇上最近對娘娘態度有異啊。”
“罷了,這事兒要查,也是查到皇後的頭上。只要坤儀宮那邊一日沒有動靜,咱們就不必過於庸人自擾了。”全貴妃長長地舒了口氣,“比著榮妃那邊的禮,送些東西去瓊華宮吧。”
仕貞應了一聲,領命而去。
裴清殊真沒想到,自己只是崴了個腳而已,就收到了來自後宮各路嬪妃們的禮物。
玉欄臉上還是腫著的呢,就不得不過來幫著玉岫他們一起對禮單、收禮品入庫。
裴清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雖說記著淑妃的囑托,沒有親自上陣“數錢”,但是硬要玉岫他們把東西搬了進來,一樣一樣地過他的眼。
孫媽媽替他找了個好說辭:“殿下整日在床上躺著無聊呢。”
玉欄她們當了真,還一件一件地給他解釋起來。哪個是榮貴妃送的,哪個是全貴妃送的,哪個是敬妃送的……
由於送禮的人太多,裴清殊根本記不住哪個是哪個。到最後他忍不住感慨:“父皇到底有多少個妃嬪呀!”
什麼叫三宮六院七十二妃,裴清殊這回算是見識到了。
玉欄瞥了一旁的福貴一眼,見他面色如常,沒有任何不高興的意思,這才笑道:“皇上廣納妃嬪,為皇室開枝散葉,乃是大齊的福氣。殿下才從寒香殿出來沒多久,不知道也是有的。福貴公公在乾元殿當了那麼久的差事,想必他是最了解這後宮有多少位娘娘的,不如讓福貴公公給您解解疑。”
福貴忙道:“奴才在乾元殿,不過是個粗使太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管干雜活,讓殿下和姑娘們見笑了。”
裴清殊幾個聽了,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玉岫笑道:“福貴公公這話說的,就不像是沒讀過書的人,您就別臊我們了,趕緊跟殿下說說吧。”
其實玉欄和玉岫兩個進宮這麼久了,宮裡都有哪些妃嬪,她們心裡清楚得很。只是福貴是乾元殿來的人,和她們相處的時間又不長。她們怕說錯了話,回頭再惹上什麼麻煩,干脆就讓福貴來說。
好在福貴是一心一意來這兒伺候裴清殊的,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福貴就給裴清殊簡單介紹了一下後宮的情況。
除了皇帝的原配皇後朱氏之外,宮中暫時沒有皇貴妃,位份最高的就是榮、全兩個貴妃。兩人都是皇帝潛邸時的側妃,出身名門,又都孕有子嗣。所以皇帝一登基,就封了她們兩個做貴妃。
“不知道哪位皇兄是全娘娘所出呀?”大公主和四皇子是榮貴妃生的,裴清殊都認識了。不過全貴妃的兒子是哪個,裴清殊一時還真對不上號。
“是二皇子殿下。”雖說裴清殊問的只是後宮妃嬪,但福貴想到裴清殊再過幾個月就要搬去慶寧宮和他的皇兄們合住了,干脆就把皇子的情況也簡單說了一下,“二殿下比您大十歲,和敬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殿下就差一歲。”
比裴清殊大十歲,也就是十四五歲……生母又是全貴妃……
裴清殊忽然覺得,這位二皇兄很有可能就是那個亡國之君啊!
畢竟皇後之下,位份最高的就是貴妃了。如果皇後真的出了什麼意外,兩個貴妃是最有可能成為繼後的。
不過大皇子占了長子的優勢,生母是敬妃,位份也不算低……也還是很有可能的。
裴清殊一時想不明白,干脆先不想了:“然後呢?”
“兩位貴妃之下,就是四妃了。”福貴怕裴清殊聽不懂,一點一點耐心地給他解釋。
裴清殊聽著聽著,都想拿起筆做做筆記了!
因為後宮的人物關系,實在是太復雜啦!
他在腦海中大致梳理了一下,貴妃之下的四妃,除了一個和儷妃年紀相仿的定妃比較年輕之外,其他幾位都是三十多歲、在當今皇帝登基之前就進了王府的側妃,算是在宮裡地位比較穩固的了。
四妃之下,有六位貴嬪,九個嬪。嬪位們的年紀大多是二十來歲,有的有孩子,有的沒有。
再往下就是不限制數量的貴人和美人。福貴著重介紹了育有子嗣的,和送了禮物來的。剩下的那些,他一時半會兒實在是說不完。
不過就算只是這些信息,也夠裴清殊消化好長時間的了。
等他終於在心裡頭把後宮裡的人物關系表理順,已經過去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裡,淑妃一直不肯讓他下床走動,裴清殊連飯都是在床上吃的。天天癱在床上,好像突然回到了他在寒香殿裡養病的那個時候。
做了兩天的廢物,裴清殊差點忘了,明天四皇子還要來檢查他的“作業”。晚上臨睡時,裴清殊突然從床上驚坐而起,讓孫媽媽扶他下地。
孫媽媽攔住他說:“我的小祖宗誒,您這又是要做什麼?”
“這兩天一個大字都沒寫,明天四皇兄來了,肯定要罵!”裴清殊說著就不管不顧地爬了起來,見沒人幫忙,干脆自己穿鞋。孫媽媽和玉欄兩個手忙腳亂地將他拉住,最後還是孫媽媽將裴清殊背到了書房。
玉欄一邊研磨,一邊勸他:“殿下這又是何必呢,您受了傷,要臥床靜養。四皇子殿下就是再嚴苛,也不至於這麼不通人情呀。”
裴清殊向她投去一個“你不懂“的眼神:“我傷的是腳,又不是手,四哥肯定不會輕饒了我!”
玉欄說不過他,只能靜靜地陪著。
誰知裴清殊補了二十來張的時候,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淑妃娘娘來了。他前腳話因剛落,後腳淑妃就進來了,開口就是責怪:“誰讓殊兒下地的?本宮的話你們都當做耳旁風了是不是?”
玉欄和孫媽媽聞言立即跪了下來,裴清殊怕她們替自己受過,趕緊站出來解釋:“母妃息怒,是我自己鬧著要下地的……不關她們的事。”
“殊兒……”淑妃走過來,摸摸他的小臉,心疼地說:“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剛才母妃見你這裡燈還亮著,結果一進臥房,一個人都沒有,真是把我給嚇壞了。”
裴清殊聽了,心中一軟,下意識地摟住了淑妃的脖子:“四皇兄布置的功課……我忘記做了。”
淑妃聽了,好笑地說:“我還當是什麼事兒呢,明兒早上我就叫人去慶寧宮說一聲,不叫四皇子過來就是了。”
裴清殊搖搖頭,總覺得如果因為這麼點小傷就不好好完成課業的話,四皇子是會瞧不起他的。
“就差幾十張,很快就寫好了。”
淑妃見他堅持,只得無奈地說:“那你快些寫,母妃在這裡陪著你。最晚寫到三更,可不許再晚了。”
裴清殊點點頭,抓緊時間完成任務。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身體習慣了早睡,寫著寫著,裴清殊就打起哈欠,犯起困來。
淑妃她們只是在旁邊微笑地看著他,沒有一個人出聲。房間裡安靜極了,靜到裴清殊不知不覺間趴在了書桌上,緩緩閉上眼睛。
淑妃見了,對一旁的孫媽媽使了個眼色。孫媽媽會意,小心翼翼地將裴清殊抱了起來,送回床上。
第二天早上,裴清殊是被自己的夢嚇醒的。
他夢到了四皇子板著臉教訓他,說他這樣荒廢學業,不學無術,不配做大齊的皇子,不配做他的弟弟!
裴清殊嚇得一睜眼就要往書房跑,過來輪值的玉岫見了,連忙把他攔住。
“殿下放心,您的大字都已經寫好了。”
裴清殊聞言一愣。
昨天他寫著寫著就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原來已經寫完了嗎?
不管怎麼說,得知自己的作業已經完成了之後,裴清殊心裡頭輕松了不少。洗漱完,用了飯,就聽小德子給他八卦這幾天後宮裡發生的事情。
在皇宮之中,太監和宮女看似都是下人,不過事實上,這兩種職業有很大的不同。太監們可以出入前朝,見外男和外命婦,也可以出入後宮,服侍後妃。所以他們的消息來源,要比一般的宮女多上許多。再加上宮女們還有出宮嫁人的希望,太監們只能一輩子服侍主子,所以在迎合主子、滿足主子的需要這一點上,太監總歸是要多下一些功夫。
小德子為人機靈,性格活潑,在宮裡頭的人緣很不錯。可以說在裴清殊身邊的這些人裡,就屬他的消息最靈通了。而且小德子口才好,能把各種八卦講得活靈活現,跟說書似的。所以不僅裴清殊,玉欄和孫媽媽她們也很喜歡聽小德子講外頭發生的事情。
“聽說,因著把麗嬪……啊不是,把靜嬪遷走的事情,皇後娘娘跑去乾元殿,跟皇上大吵了一架呢。”
孫媽媽不信,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不會吧,皇上可是天子!就算皇後娘娘是國母,也應該要給皇上面子才是的啊……”
“可不是這麼個理兒麼,可咱們這位皇後娘娘呀,仗著自己是龍潛瑞王妃,在皇上面前向來是不肯低頭的。”小德子環視了一圈兒,見福貴不在,這才敢繼續講:“聽說皇上還在接見大臣呢,皇後娘娘直接就衝進去了,都沒叫人通傳。”
玉岫驚訝道:“皇後娘娘怎麼這麼大的氣性……她和麗嬪的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玉欄搖搖頭:“不是皇後娘娘跟麗嬪關系好,而是皇上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越過了皇後。皇後娘娘覺得皇上不該不和她商量,就插手後宮的事情,所以才會這麼生氣的吧。”
小德子連忙點頭:“玉欄姐姐英明,外頭人也是這麼講的!”
玉欄笑罵道:“又亂說話了,英明這詞兒是形容主子們的,怎麼好用到我的身上。”
小德子嘿嘿一笑,又給他們學了一遍謠傳版的“皇後如何罵皇帝”。帝後對話的內容,外人如何能夠得知,不過是有人聽了個三言兩句,杜撰了出來,眾人又以訛傳訛罷了。
真實的情況是,皇後的確因為這件事去了乾元殿找皇帝,不過倒也沒分寸到當著大臣們的面對皇帝破口大罵。夫妻二人屏退旁人之後,皇後才把自己心裡頭的怨氣吐露出來。
其實皇帝心裡頭也挺氣的,打理後宮事務是皇後的職責不假,他不該隨意插手。可皇後沒有管好麗嬪,鬧出了這種事來,事發之後,淑妃甚至不敢去找皇後,而是直接來找他。因為什麼,皇帝清楚的很。
皇後這個人,格局實在太小了。雖然她沒有心狠手辣到毒害他的皇兒,卻也絕對見不得其他妃嬪所出的子嗣有個好兒。尤其裴清殊乃是儷妃所出,淑妃代養。他出了事情,皇後不偷著笑就不錯了,根本就不會像皇帝這樣幫裴清殊解決問題。
所以皇帝對皇後,也是存了一肚子的氣。只是他沒想到出了事情,皇後不僅不檢討自己平日的為人處世有什麼問題,還反倒跑過來責怪他。皇帝真是被她氣笑了,這回也沒讓著皇後。夫妻二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
皇後回宮之後就說自己的頭疼病又犯了,本是想著皇帝心軟,聽說她身體不適,就能過來探病。到時候皇後順勢說兩句軟話,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結果皇後沒想到,她“病”了兩天,皇帝不僅沒去看她,還下旨讓全、榮兩個貴妃協理宮務,把皇後給氣了個半死。
皇帝現在可顧不上皇後的心情了,自打裴清殊出事之後,皇帝就一直在擔心儷妃會聽說什麼風言風語,對他的怨恨更深一層。
思來想去之後,皇帝決定親自去向儷妃解釋。
如同皇帝所預料的那樣,儷妃原本是不肯見他的。可一聽說事關裴清殊,儷妃便不得不出門相見。
有了淑妃明面上的關照之後,皇帝也可以趁機多給寒香殿補貼一些東西了。所以現在,儷妃身上穿的雖然仍舊很素,卻是一件新做成不久的淺紫色梅蘭竹暗紋宮裝,看起來清雅出塵,令人移不開視線。
不過儷妃的魅力,可不僅僅只在於美色一處。
皇帝一見她,便笑呵呵地說:“月兒,你新寫成的稿子,朕已經托人送去晉江書社了。等書做出來了,朕一定親自給你送過來。”
面對皇帝討好的笑容,儷妃淡淡地說:“麻煩皇上了,不過‘親自’就不必了。”
“你的新書,朕第一時間就看過了,朕覺得……”
“皇上,”儷妃眉心輕蹙,打斷了皇帝的喋喋不休,“我並沒有和您交流這些的欲望。你不是說今天來,是為了殊兒的事情麼?”
皇帝面色訕訕地笑了笑:“是,是……”
皇帝見她好像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便斟酌著措辭,小心翼翼地把此事轉述給儷妃聽。
儷妃聽了,先是有些緊張。在聽說裴清殊並無大礙之後,儷妃便又恢復了平日裡淡漠的樣子。
“皇上為殊兒做的,我感激不盡。不過殊兒還小,皇上切莫像當年對我一樣,對他有太多寵愛,只當做其他皇子一樣對待便是了。”
“殊兒是你的孩子,叫朕如何待他與旁人一般?”皇帝忍不住上前一步,“都這麼多年了,你為何就不能為自己辯解一句?為何就是不肯離開這寒香殿,讓朕接你出去,咱們一家團圓呢?”
當年事發之後,皇帝一時氣糊塗了,才會順著皇後的意思處置儷妃。可是沒過多久,他便後悔了,私下又派人去查。這一查之下,的確發現了一些反常之處,只是還沒有確切的證據表明儷妃和鐘太醫之間沒有私情。
畢竟……他們曾是未婚夫妻。還曾經……那麼親密。
這幾年來,皇帝口中說著當年的事情只是誤會,其實那並不是因為他完完全全地相信了儷妃,而是因為他心裡已經“原諒”了儷妃,不想再過這種和她分開的日子了。
可無奈儷妃就是不肯出來。
皇帝的這一套說辭,儷妃也早就聽膩了,轉過身就要走。
“恨月!”皇帝忍不住叫住了她,“這次的故事……主角的原型是你自己吧?”
儷妃腳步一頓,側首問他:“我若說不是,你信麼?”
皇帝還沒來得及回答,儷妃便已經回去了,好像皇帝的答案對她來說根本不重要一樣。
皇帝在原地站了半晌之後,不知是對著空氣自言自語,還是在對一旁的祿康安說話:“月兒她……真是個不同尋常的女子。”
祿康安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話,琢磨了好半天,見皇帝好像在等他回話,這才低聲說道:“儷妃娘娘的書也很是與眾不同呀!《無關風月》,這名兒起的就特別。現在市面上的那些話本子,有幾個寫的不是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偏生儷娘娘另辟蹊徑,不落俗套。”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關風與月。”皇帝的臉上,忽然露出十分溫柔的神色來,“這就是她呀。”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7 05:59 PM
第27章 父兄
裴清殊聽八卦正聽得興起的時候,小悅子進來通傳,說是二公主來看他了。
令儀和淑妃這對母女倆一個性子,讓她們等上一會兒,簡直跟要了她們的命一樣。裴清殊一句“快請”才剛剛說出口,令儀便已經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你怎麼還跟床上躺著呀!不過是扭了下腳,嬌貴的跟什麼似的!”
裴清殊無奈:“我也想下來玩兒呀,可是母妃不讓。”
“今天天氣可好了,一點都不曬。”令儀忽然擼起袖子,向他走了過來,“走,我抱你出去轉轉。”
裴清殊大驚:“怎、怎麼敢勞煩皇姐!”
開玩笑,就令儀這小細胳膊還抱他出去,不把他摔死才怪。
令儀眯了眯眼睛,危險地說:“你莫不是在小瞧本公主吧?就你身上這二兩肉,能有多沉?”
裴清殊笑呵呵地打起哈哈:“不敢不敢,就是怕皇姐累著了……”
令儀看著他那副明明很害怕卻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忽然笑道:“行了,我逗你呢。要本公主抱你出去,想得美!”
許是知道裴清殊躺著無聊,令儀特意來陪他說了會兒話,還把公主間發生的一些趣事說與他聽,大多數是有關於她和三公主的。
“這個裴昌儀,本事沒多大,脾氣卻不小,還成天把什麼嫡出、庶出的掛在嘴邊,真是煩死人了。只恨我與她年紀相仿,要是比她大幾歲,就能像大皇姐那樣嫁出去,和她早些分開了。”
女孩子們之間拌拌嘴、鬥鬥氣的這些小事情,裴清殊其實並不是很感興趣。不過聽到最後一句,他倒是有些好奇:“大皇姐要嫁人了嗎?”
“才開始議親呢。”因為淑妃和榮貴妃關系好的緣故,令儀和大公主走得也挺近,“看榮娘娘的意思,好像是想把大皇姐留在京裡。”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理解。雖說現在番邦各國都蠢蠢欲動,但當今皇帝膝下的女兒不多,就算要和親,也是封宗室之女為公主嫁出去,一般不會把皇帝的親生女兒送出去受苦。能留在京城裡,嫁一個富貴又安分的勛貴子弟,就是公主們最好的出路了。
“等大皇姐選定了,就該輪到二皇姐了。”裴清殊笑嘻嘻地說:“二姐姐也想留在京裡嗎?”
“你別胡說!”盡管令儀年紀還小,但她已經來了月事,是個正兒八經的少女了。提起自己的婚事,令儀難免有些臉紅,“我還早著呢!你可別想著把我早早攆出去,獨占母妃的寵愛!”
裴清殊吐吐舌頭,表示不服:“二姐姐淨會把人往壞處想!”
“你個小鬼頭,還敢跟本公主頂嘴!”令儀早就想捏裴清殊的包子臉了,趁此機會,她趕緊上手,把裴清殊揉得暈頭轉向。
中午時淑妃也過來了,母子三個一道用了午膳,這才把令儀送走。
臨午睡前,裴清殊忽然想到,公主們白天都應該在慧曜樓裡上課的,除非是過節或者有人過生日,哪能隨便出來?看來是最近皇後病倒,大公主議親的事情影響到了她們,現在慧曜樓對公主們的管束已經沒那麼嚴格了。
宮中向來規矩森嚴,看似不近人情,但實際上是一件好事。都說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旦皇宮裡的規矩都散了,那國家就很容易生亂……
夏末天氣裡,裴清殊忽然覺得後背發寒。
小睡起來後不久,四皇子就來了。裴清殊連忙趴在福貴的肩膀上,來到書房。
四皇子正擰著眉頭,看他的字。
裴清殊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這些字都是他昨晚匆匆趕出來的,質量都很一般,估計四皇子又要罵他了……
果然,四皇子一開口就很嚴肅:“十二弟。”
“四四四……四哥。”
“你怎麼能做這種事情?”四皇子將手中的宮紙往桌面上一丟,“你受了傷,若是同我告假,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你不該讓別人替你完成課業!”
裴清殊腦子一懵,愣了幾秒才想起替自己辯解:“別人?沒有呀,這都是我自己……”
“你還敢撒謊!”四皇子氣得臉色都變了,將那一小疊宮紙擺在裴清殊面前,“你好好看看,這是你的筆跡麼?”
裴清殊翻看了一下,還真……真的不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就在他發愣的時候,玉欄硬著頭皮開口:“啟稟四皇子殿下,這實在不干十二殿下的事,是昨晚淑妃娘娘……”
聽玉欄解釋過了,裴清殊才明白,原來昨夜他寫著寫著就睡著了,淑妃心疼他,所以幫他把剩下的字給寫完了。
這……這算什麼事兒呀!
四皇子聽了之後,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但還是沉著臉說:“你們都先退下吧,我有話要單獨和十二弟說。”
玉欄和小德子聞言擔心地看了裴清殊一眼,但見裴清殊朝他們微微點頭,兩人還是乖乖地離開了書房。
“十二弟,雖說你年紀還小,但於功課之上,一日都不能懈怠。如果你現在不養成好習慣的話,等到了慶寧宮,恐怕你也無法適應。”
裴清殊羞愧地點點頭:“四哥說的是。”
“慈母多敗兒,淑妃娘娘雖是為了你好,卻也是在害你。當然,此事不能全然怪到淑妃娘娘頭上,你自己也太糊塗了一些。”
裴清殊耷拉著腦袋,繼續點頭:“四哥教訓的是。”
四皇子嘆了口氣:“淑妃娘娘待你再好,你也得自己有出息才行。你自己有本事,才有安身立命的資本。”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抬起頭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能和他說這些,是真把他當成親弟弟疼了。
裴清殊有點感動。
這麼好的小哥哥,長得又好看,他要是個女人就嫁了。
不過現在就算了,美男子雖然養眼,但是裴清殊不打算搞斷袖。他聽說有斷袖之癖的男子都是要“走後門”的,他不想捅別人菊花,也不想讓別人捅自己菊花。
至於能不能接受和小姐姐過日子……那就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他現在還不需要發愁這個。
為了培養裴清殊的學習熱情,傷好之後,四皇子就帶著裴清殊,去寶文閣參觀宮裡的藏書。
裴清殊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麼那麼多的書,忍不住有點小興奮起來。只可惜他現在的人設是“不認識多少字”,才開始背三字經的,所以他還得繼續裝文盲,只能眼饞地看著那些看起來很有意思的書。
後來裴清殊認了路,就不用再跟著裴清墨一起過來了。反正大家都是皇子,他也有進來看書的資格。每回進來,裴清殊都先讓下人幫自己找幾本帶畫的擺在一旁,然後再偷偷去看自己感興趣的書。幾次下來,都平安無事,沒有人發現什麼端倪。
直到有一次,他正看得入迷,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個溫和帶笑的聲音:“你也喜歡看書麼?”
裴清殊反應很快,立馬把自己正在看的書藏在那堆連環畫下面,然後才回過頭去看他。
皇宮這麼大,能在寶文閣偶遇皇帝,是令裴清殊始料未及的事情。不過書已經藏好了,裴清殊就沒那麼緊張了:“殊兒給父皇請安。”
“你還沒回朕的話呢。”皇帝笑眯眯地蹲了下來,親手扶起裴清殊,“你這年紀不愛在外頭亂跑,卻躲在這兒看書,倒是和……和你六皇兄當年挺像。”
“六皇兄?”對於這位傳說中的“神童”,裴清殊不免有些好奇。
“是啊,”皇帝瞄了眼裴清殊正在看的書,慈愛地笑了笑,“不過你六皇兄認字早些,在你這個年紀,已經能讀一些聖賢書了。”
裴清殊聽了,不免有些臉熱。說句老實話,他對四書五經的興趣不大,更喜歡看一些歷史雜談之類的東西,從格調上來說就要比六皇子差遠了。
“不過啊,像躍兒那樣的孩子畢竟還是少數。你和朕一樣,朕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就喜歡看這些通俗易懂的連環圖畫。”
都說喜歡一個人,就會努力地尋找和他的共同點。裴清殊以前一直擔心皇帝會對他不好,不過經過這幾次的事情,還有皇帝現在的態度來看,皇帝看起來還是挺喜歡他的。
於是裴清殊像只孺慕的小狗一樣,對皇帝討好地笑了笑。
他早就算過了,現在距離延和朝結束差不多還有十六年。這十六年裡,皇帝就是他最大的金大腿。裴清殊想做什麼,都繞不過皇帝這一關。
要是能和皇帝處好關系,裴清殊就不愁自己將來沒好日子過了。
誰知皇帝看到他的笑容,卻露出了一種意味深長的表情,看的裴清殊莫名心虛起來。過了好一會兒,皇帝才長嘆了口氣:“你生的與你母妃真像,尤其是那雙眼睛……”
見裴清殊懵懂地眨著眼看向自己,皇帝苦笑一聲,無奈地說道:“可她從未向朕這麼笑過。”
裴清殊尷尬地裝作沒有聽懂皇帝的話。
其實和皇帝近距離接觸之後,裴清殊就有些能夠理解儷妃為什麼會那麼討厭皇帝了。作為一個皇帝來說,他沒有太大的政治才能,文才武功都很一般。後宮佳麗倒是沒少納,還生了那麼多的孩子。
作為一個男人來說,他生的肥頭大耳,體態偏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至少老了五歲,沒有什麼明顯的男性魅力。
裴清殊覺得,那些說他長得與皇帝有些相似的人,都是在睜著眼睛說瞎話。
他長得的確是像儷妃多一些,就算有像皇帝的地方,也因為皇帝臉上的橫肉而看不出來了。
裴清殊看過一點儷妃寫的書,他覺得儷妃喜歡的應該是那種生得清秀又有才華的美男子。
硬要拿一個人舉例子的話,就是四皇子那樣的清俊少年,而不是皇帝這樣的油膩大叔。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那個鐘太醫應該就是這樣的類型。
皇帝的話……差的太多了。
見裴清殊愣著不說話,皇帝也沒有生氣,而是仍舊很溫和地問他:“朕說的是儷妃,你知道的吧?”
裴清殊點點頭。
“別忘了你母妃,她是個特別的人。”一提起儷妃,皇帝的眼睛裡就不自覺地帶上了笑意,“正因如此,朕才會給你起名叫殊兒。”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禁大吃一驚。
他沒想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是皇帝起的,而儷妃竟然還接受了?!
“會下棋麼?”皇帝以為他聽不懂自己的話,便轉移了話題。
裴清殊誠實地搖了搖頭。慶嬪先前送了他棋盤和棋子,可他對下棋並不是很感興趣,就一直擱在那裡放著。
他本以為皇帝聽了會覺得自己很無趣,誰知沒過幾天,皇帝竟然來了瓊華宮,還把裴清殊叫去了正殿,親自教他下棋。
淑妃在旁邊陪著,滿臉都是笑意。
臨用晚膳的功夫,淑妃去了小廚房檢查膳食。皇帝和裴清殊則靠在炕桌旁,父子倆捏著棋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淑妃看起來對你還不錯,你喜歡她麼?”
裴清殊連忙點頭:“喜歡。”
“那……和你生母比呢?”
裴清殊不說話了。
皇帝低聲道: “這話就咱們兩個說,父皇不讓別人知道,好不好?”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臉上有種小孩子獨有的天真:“她們不一樣,不過都對我很好,殊兒一樣喜歡。”
皇帝聽了,似乎有點失望,不過還是笑著摸了摸裴清殊的頭:“你這孩子,性子倒是和月兒不一樣,你比她……”皇帝本想說聰明二字,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不大准確,“你比她幸運得多。”
裴清殊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只能傻笑。
他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皇帝對他吧,說是喜愛,實際上說是“愛屋及烏”更為准確。
父子兩個在一塊的時候,皇帝除了問一問裴清殊的生活起居之外,最喜歡談的話題就是儷妃。或許是因為這偌大的後宮裡,除了一個知曉皇帝一切秘密的祿康安之外,只有裴清殊一個人能和他聊一聊儷妃了吧。
皇帝很喜歡和裴清殊打聽一些儷妃的事情,比如……
“你在寒香殿的時候,你母妃有沒有提起過朕?”
這要他怎麼回答呢?他在寒香殿的日子統共不超過一個月,而在那段時間裡,儷妃和他說的話都很少,更不要提聊起皇帝了。
不過和天底下所有的小孩子一樣,裴清殊不希望父母之間的關系太差。而且說句現實一點的話,若是儷妃能夠從冷宮裡出來,那是對裴清殊的未來最有利的。
他只能避重就輕,反問了皇帝一個問題:“父皇很在意母妃怎麼想麼?”
“那是自然。”在他面前,皇帝也沒什麼可藏著掖著的,“朕每時每刻都盼望著接你母妃出來!只是你母妃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朕不好再強迫於她,這才耽擱了這麼多年。”
“父皇,恕殊兒無禮,殊兒覺得您可能努力錯了方向。”
皇帝見他像個小大人一樣說話,不由來了興趣:“哦?那你說,朕該怎麼辦?”
這幾年來,皇帝已經想盡了各種法子,說遍了所有的好話,可他就是不能說服儷妃。他甚至想過要拿儷妃的家人要挾她,可是皇帝又怕那樣一來,儷妃會徹底和他翻臉,這才一直忍著沒有動手。
裴清殊正要開口,卻見淑妃含笑進門,對他們說:“還聊著呢?晚膳都准備好了,可要傳膳了?”
皇帝心裡抓心撓肝似的癢癢,想讓裴清殊趕緊把話說完,可又顧忌著淑妃在此,只得忍下衝動,點了點頭。
用過晚膳,皇帝就以要檢查裴清殊的字為名,把他提到了書房裡去。
“殊兒,你快點告訴父皇,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你母妃開心?”
皇帝也真真是病急亂投醫了,竟然問到一個五歲的孩子頭上。
裴清殊看他用情如此至深,卻求而不得,真是可憐又可恨。
“母妃平日用膳,向來只吃七分飽。”
“啊?”皇帝被他說懵了,不知道裴清殊怎麼會突然說起這個。
“為了保持纖瘦的身材呀。”裴清殊說完,也不直說要皇帝減肥的事情,只是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皇帝的大肚腩。
皇帝立馬做出一個收腹的動作,不過還是沒有辦法把鼓了好多年的肚子完全縮回去。
“你是說……叫朕減重?這能有用麼?”皇帝不太明白——以前從來沒有哪個妃子會嫌棄他胖的,所以他怎麼都想不到,難道儷妃不喜歡他,竟是出於這個原因麼?
裴清殊抓抓頭發,不是很確定地說:“這只是我猜的啦,有沒有用,還得父皇試過才知道呀。”
裴清殊是覺得,像儷妃這樣特立獨行的女子,所追求的可能和尋常人不太一樣。別的妃子每天爭寵奪'權,要的只是金錢和地位,所以她們能夠毫不介意皇帝的外表和內涵究竟如何,只要能得到皇帝的倚重和寵愛就行了。
可儷妃不同,她若愛一個人,定是看中那人的自身條件,或者說是一種感覺,而不是其他的什麼東西。
因為這種感覺實在太過虛無縹緲了,反倒使她比其他的妃子更難討好。
裴清殊見皇帝露出猶豫的神色來,趕忙擺手說道:“殊兒只是胡說的,父皇不要放在心上。”
其實幫皇帝出主意追儷妃這事兒,裴清殊本來就沒什麼把握,只是說出自己的意見罷了。要是皇帝費死費活地瘦下來了,儷妃對他的態度還是那麼糟糕的話,裴清殊還怕皇帝會怪到自己身上呢。所以見皇帝猶豫,裴清殊馬上就打起了退堂鼓。
不過聽他這麼一說,皇帝反倒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樣,眼神變得堅定起來:“不,殊兒,朕覺得你說的有道理。反正暫時也沒什麼別的法子了,就先試試看吧!”
其實裴清殊很想說,要追女孩兒,辦法還是很多的,只是皇帝從小到大什麼樣的女人都有,根本不需要自己追,所以才會不知道怎麼下手。
要說儷妃不喜歡皇帝,肯定不光光是外表的問題。性格和能力等等,也都是女人非常看重的東西。
一直以來,皇帝都有一個很大的誤區,就是以為自己身為天子,對儷妃好,就是紆尊降貴,她就應該給自己相應的回應。
可他不明白的是,愛不是死纏爛打,也不是強取豪奪,而是互相吸引。
皇帝的追妻路,看起來還很遙遠啊……
晚上皇帝順理成章地留宿在了瓊華宮。因為第二天有大朝會的緣故,皇帝早早地就起了。裴清殊去正殿請安的時候,皇帝都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
用早膳的時候,淑妃笑眯眯地同他說:“今兒個尚衣局會來人給你量尺寸,該做秋衣了。”
“這麼快?”裴清殊感覺夏天還沒走呢,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准備迎接秋天了。
“這還叫快?等入了秋,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入冬了,那才叫快呢。”提起入冬兩個字,淑妃心裡就是一揪,“到那時候,你就要搬去慶寧宮了……”
“母妃,”裴清殊連忙安慰她說:“我會像令儀姐姐一樣,一有空就回來給您請安的。”
“好孩子。”淑妃拿起筷子,親手給裴清殊喂了一塊用溫泉水煮過的鵪鶉蛋,“母妃沒白疼你。”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裡莫名有點發酸。不是親生的孩子,淑妃還能對他這麼好,不管最初是出於什麼目的,真的很難得了。
不管儷妃將來會不會出來,淑妃的恩情,他都不能忘。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11 08:58 PM
第28章 伴讀
下午尚衣局來人的時候,裴清殊正在書房裡和四皇子學寫字。七皇子閑著沒事就跟了過來, 在旁邊畫王八玩兒。
這回來的女官是從寶慈宮裡出來的,算是榮貴妃用過的舊人了,因此見了四皇子也不發怵,還笑吟吟地說:“既然四殿下和七殿下也在這兒,不若讓奴婢一道兒量了,省得再來回跑。”
七皇子笑道:“我們可是空手來的,要是在這兒量,那就得蹭十二弟的那份賞錢了。姑姑少領了兩份兒辛苦費,回頭可別回去哭去。”
“瞧您說的,奴婢好歹是在榮娘娘宮裡呆過的, 眼皮子有那麼淺麼?”
話雖如此,可裴清殊最後還是多掏了兩份賞錢,幫四皇子和七皇子出了。
七皇子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十二弟,我回頭就叫人還你。”
四皇子也附和地點點頭。
裴清殊忙道:“兩位皇兄客氣了,都是自家兄弟, 這點小錢算什麼呀。”
要是擱在以前, 裴清殊肯定會覺得肉疼。可他現在是皇子了,不能那麼小家子氣。畢竟有時候人和人交往,就是要花錢的,更何況四皇子還“義務”教了他那麼多東西,他還沒給過束脩呢。
七皇子聽了,熱情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肩:“十二弟,你可真大方!那下回我得了什麼好玩兒的,第一個給你送過來。”
裴清殊笑著點點頭。
送走兩位皇兄之後,裴清殊若有所思地趴在書桌前發呆。
剛才量尺寸的時候,為了量得精准一些,他們都是脫了外衣量的。要是擱在以前,裴清殊肯定覺得不好意思,要回避。可是現在,他看著兄長們的身體,感覺跟自己的沒什麼兩樣,好像已經完全習慣了做男子的感覺。
這……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入秋之後,淑妃見裴清殊已經習慣了在後宮的生活,就著手准備他年底搬去慶寧宮的事情了。
裴清殊去正殿請安的時候,經常就能看見地上擺著一個大箱籠,淑妃不斷地指揮著下人往裡頭填東西。知道的當她是要送裴清殊去上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淑妃這是要嫁女兒呢。
裴清殊忍不住問她:“母妃,這麼早就開始准備麼?”
淑妃不假思索地點點頭:“當然了,慶寧宮不比咱們這兒,要使什麼都方便。母妃尋常無事,連去都去不得。你在那邊要是缺了、短了什麼,住的不舒服了怎麼辦?總歸是要早些准備,母妃心裡頭才踏實的。”
裴清殊有點不舍地抱住淑妃:“您不留我過了年再走麼?”
淑妃見他這樣依戀自己,便溫柔地拍了拍裴清殊的背,心裡頭暖洋洋的:“母妃當然想留你多住一陣子了,只是……母妃不能害了你。那天你四皇兄訓你的事情,母妃都聽說了。說實話,我想了很久,最後覺得還是讓你早點去慶寧宮正式讀書比較好。”
一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適應了瓊華宮,又要搬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和十幾個不熟悉的哥哥相處,裴清殊心裡頭就有一點打怵。不過他也知道,這是他必須面對的事情,絕對不能因為貪圖眼前的安逸就退縮不前。
“好孩子,你畢竟是個哥兒,和令儀不同。女孩子嘛,最好的時光就是嫁人前的日子了。撒一撒嬌,偷一偷懶,不想做女紅就不做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可你身為皇子,將來終究是要走出皇宮,為你父皇效力的。母妃不能再像寵著令儀那樣寵著你了,你能理解母妃麼?”
裴清殊連忙點頭,小小的一張臉,看起來很認真的樣子,把淑妃給逗笑了:“你呀,見天兒地就會點頭,你到底聽懂了沒有啊?”
裴清殊還是點頭。
淑妃沒脾氣地笑了笑,又和他提起選伴讀的事情。
“我娘家弟弟有個哥兒,叫煦兒的,和你年紀相仿,只比你大兩歲。聽說小小年紀,性子很是穩重,功課也不錯。母妃想著,讓他給你做伴讀,你看怎麼樣?”
裴清殊哪有不答應的道理:“都聽母妃的。”
淑妃笑道:“什麼都聽我的呀,上回你讓孫媽媽出宮探親,不就存了讓你乳兄弟進宮的心思麼?”
裴清殊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什麼都瞞不過母妃……”
他本想著晚一點再跟淑妃提這件事的,沒想到淑妃倒主動說起來了。與淑妃這種在王府、皇宮裡混跡了十幾年的人相比,裴清殊到底還是嫩著呢。
“這有什麼可不好意思說的,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重了些。”淑妃說這話時,倒是沒有絲毫埋怨,反倒看起來有些心疼裴清殊的樣子,“在那樣的地方長大,也真是苦了你了。”
淑妃以為他懂事聽話,是因為在冷宮出生,看慣了旁人的冷眼,所以才會這樣謹小慎微。不過只有裴清殊自己知道,那是因為他的殼子裡裝著的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他再怎麼演小孩兒,也不可能一直像個小孩子一樣的。
不過,既然淑妃給他找了個合理的理由,那他就順勢接受了吧。
“殊兒不苦。”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能遇到母妃,殊兒覺得自己很幸福。”
淑妃又被他給逗樂了:“你這小機靈鬼!好了,還是說說你奶兄弟的事兒吧。那孩子的情況,我已經派人打聽過了。你要是想讓他進來,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皇子的伴讀,大多是勛貴子弟,你這奶兄弟的出身低了些。母妃想著,左右他們趙家也沒人了,不如把那孩子過繼給你舅舅。到時候他們兩個小的有個兄弟名分,將來也更親熱不是?”
這事原要由孫媽媽來決定的,不過淑妃顯然是養尊處優久了,對於下人的看法根本不怎麼在意,所以只跟裴清殊這個“主子”商量。
可裴清殊不習慣替人做決定,哪怕是伺候他的下人也不行。所以他只是暫且應下,說是回去再和孫媽媽商量一下。淑妃倒也沒說什麼。她知道,孫媽媽一定會同意的。
“聽說你三皇兄當年進學的時候,是帶了六個伴讀的。不過母妃覺得,讀書如何,不在於伴讀的數量多少,要那麼大的排場沒有用。你看你四皇兄,身邊就一個伺候茶水的小太監,書不是也讀得好好的?”
“四皇兄沒有伴讀麼?”裴清殊有點意外。對於皇子來說,伴讀的意義並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那麼簡單。因為宮裡的皇子大多都是異母兄弟的緣故,在很多情況下,皇子和伴讀之間的感情,甚至要好於親兄弟。等將來皇子出宮立府了,這些伴讀就是他們最好的謀士甚至是朋友。
“小時候是有過的,不過後來不知怎的鬧掰了,被你四皇兄攆回家去了。為著這個,榮姐姐不知道和我埋怨過四皇子多少遍。”
裴清殊想了想,以四皇子的性格,還真是干得出來這種事情。
“還是咱們殊兒好,殊兒最聽母妃的話了。”淑妃看著裴清殊,真是越看越喜歡。母子倆靠在一起說了好半天的悄悄話,午覺都是一起歇的。
或許正是因為他們知道即將分別,相處時的每一分每一秒才顯得越發珍貴。
不知是不是為著裴清殊的緣故,皇帝最近常來瓊華宮。盡管儷妃特意交代過讓他不要特殊對待裴清殊,可皇帝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腿,總想來看看這孩子。
他每回來見裴清殊,第一句話肯定要問:“殊兒,朕瘦些了沒有?”
剛開始的時候,裴清殊是真沒看出來皇帝哪裡瘦了。為了鼓勵皇帝繼續鍛煉身體,控制飲食,裴清殊決定“童言無忌”一把:“沒有。”
於是皇帝很受傷地回去了。
裴清殊本以為皇帝就是一時興起,沒想到過了一兩個月之後,裴清殊發現皇帝還真是瘦了一些,模樣瞧著比之前順眼多了。看來,愛情的力量果然很偉大!
不過裴清殊覺得,皇帝還是沒有達到儷妃會喜歡的那個標准。
於是他送皇帝四個親手寫的大字——“繼續努力”。
這四個字是他特意找四皇子“教”的。皇帝收到之後,如獲至寶,還讓人裱了起來,掛在了飯廳。每回用膳的時候,都以此來提醒自己不能吃得太飽。
皇帝的身材一日好過一日,天氣也一日一日地寒冷起來。
冬初的時候,榮貴妃千挑萬選,終於把大公主的婚事給定了下來。
原先公主的婚事,應該是由皇後來定奪的。可自從夏末那陣兒帝後失和,皇後在宮中的話語權就跌落到了谷底。
榮貴妃和全貴妃都是那種把權力握到手裡之後,就不會輕易撒開的人。皇後這些日子沒少折騰,就想要壓一壓兩個貴妃的風頭。可在大公主的婚事上,榮貴妃不肯退讓半分。最終皇後還是不得不依了榮貴妃的意思,給大公主定了承恩公府的嫡次子。
原本皇後想的是,承恩公府乃是大齊當之無愧的第一名門,她是想要把承恩公的公子留給自己的親生女兒,也就是三公主的。三公主雖比那承恩公的嫡次子小了幾歲,可她與嫡三子卻是年紀相仿。
結果沒想到,榮貴妃也盯上了承恩公府。這下子好了,一個國公府,總不好出兩位駙馬吧?畢竟人家養了兒子,也是想要出仕的。若是尚了公主,就只能領個閑置,施展不了什麼作為了。
皇後氣急敗壞,卻又不得不盡心盡力地為大公主准備婚事,籌辦嫁妝。畢竟大公主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在皇帝心裡的分量很重。若是不把大公主的婚事給操辦好了,皇帝還不知要氣她氣到什麼時候。
盡管事情已經過去了好一段時間,可皇後想起自己與皇帝的這場沒有硝煙的戰爭時,仍然會氣得渾身發抖。她實在不明白,儷妃不過是生的貌美些罷了,皇帝怎麼就像著了迷魂湯似的,只要是跟儷妃有關的事情,就跟變了一個人一樣。
以往皇帝性格溫吞又軟弱,雖然和皇後關系平平,卻也絕不會冷落她這麼久,結果現在就連初一、十五都不來坤儀宮留宿了。皇後心裡又氣又恨,可是毫無辦法——皇後再大,畢竟大不過皇帝。只要皇帝強硬起來,她就拿皇帝一點辦法都沒有。
無奈之下,皇後只能主動一回,以盡心操辦大公主的婚事來向皇帝服軟。
大公主明年春天才正式成婚,還有四五個月的功夫,看起來好像時間挺充分的樣子。可皇家禮儀繁多,皇後和榮貴妃近日來忙得不可開交,連年關的事情都顧不上了,只能放權給全貴妃去操持。
和總是冷著臉擺譜的皇後不同的是,全貴妃在宮裡向來平易近人,為人處世十分周全。加上敬妃和敦嬪的幫忙,在皇後和榮貴妃忙不過來的這段日子裡,全貴妃把迎接年關的事宜打理得井井有條,就連皇後和榮貴妃也不得不佩服全貴妃的辦事能力。
榮貴妃私下裡跟淑妃嘆氣:“全妃生的若不是次子,而是長子的話……這皇貴妃的位子,八成就是她的了。”
淑妃不贊同地說:“我看倒未必。全貴妃人雖玲瓏,生的兒子卻不成器。我聽人說……二皇子見天兒地和宮女廝混,甚至還養了些個貌美的太監和戲子……”
“怎麼會有這種事!”榮貴妃驚呼道:“他們這個年紀,對女人新鮮也就罷了,怎麼會對男人……”
“誰知道呢!”淑妃一臉八卦,卻是壓低了聲音,悄聲道:“聽說全妃一直讓人壓著呢,就怕這事兒傳到皇上耳朵裡。不過慶寧宮人多嘴雜,哪裡是她瞞得住的,我看二皇子遲早要遭殃!”
“難怪,難怪,”榮貴妃一連道了兩個“難怪”,“難怪這些日子,全貴妃和敬妃老攛掇著皇上給大皇子也挑一門親事,讓他出宮立府去,原來是為了讓二皇子出宮做准備呢!”
淑妃笑道:“所以說嘛,姐姐根本不用擔心什麼。大皇子雖有點兒戰功,為人卻很魯莽。二皇子小小年紀便貪圖色欲,甚至還和男子不清不楚……必然難成大器。三皇子雖是嫡出,可皇上和皇後的關系,也不用明說了。四皇子為人這樣正派,念書又好,我看姐姐你呀,福氣還在後頭呢。”
榮貴妃聽了忙道:“妹妹這話可不能亂講!墨兒再怎麼好,他上頭還有三位兄長在呢,怎麼都……怎麼都輪不到他的。”
淑妃卻不以為然:“遠的不提,就說咱們皇上,那也不是先帝長子呀。除了忠、禮兩位親王之外,當年可不就數皇上年紀最小了嗎,還不是照樣繼承大寶。”
榮貴妃嘆了口氣,還是不敢說什麼大話:“就算不立長,若是皇上要立賢的話,寧貴嬪膝下的六皇子,可是所有皇子中最聰明的一個。墨兒讀書雖用功,可文才卻不及他六弟,不過是會畫兩筆畫兒罷了,又有什麼用!”
“姐姐也莫要太悲觀了,六皇子才學雖出挑,可寧嬪出身平平,哪裡比得上姐姐尊貴。姐姐出身容氏,那可是百年大族。寧嬪不過一個小官之女,靠著生了皇子才坐上貴嬪之位,姐姐根本無需將他們母子放在眼中。”
榮貴妃被淑妃說得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你一個傅家之女,在我面前說什麼百年大族,這不是臊我呢麼!”
容家和傅家,都是大齊開國功臣之後。一個歷朝歷代都保持中立,經久不衰;一個站隊明確,爭取每朝都能輔佐正確的君主上位,立上“從龍之功”。
在這件事情上,傅家成功的時候很多,失敗的時候也有。不過不管經歷過多少次打擊,傅家都屹立不倒,且家底越來越豐厚,地位越來越穩固。因此每一朝的皇子,但凡有奪嫡之心的,大多會與傅家或者傅家的姻親聯姻,以此來達成互惠互利的目的。就連淑妃當年,也是這樣進瑞王府的。
“要說大族,承恩公府那才叫富貴滔天。”一提起‘承恩公’這三個字來,淑妃不自覺地帶上了一絲敬意,“那可是唯一一個出過女帝的家族,咱們這些世家,哪裡能和左家相比。”
女帝左氏,是大齊這幾十年來最傳奇的女子,沒有之一。
當年景宣皇帝病重,膝下無子。皇後左氏攝政,並於五年後登基為帝。
更令人驚嘆的是,女帝的真實身份,竟然是景宣皇帝的長嫂。民間多有傳言,說是景宣帝為了霸占長嫂,陷害長兄,致使原本最有可能繼位的皇長子死於非命。之後他不顧眾人反對,立左氏女為皇後。不想左氏坐上皇後之位沒多久,就給景宣帝下了毒,讓他像死人一樣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氣在。之後左氏便大權獨攬,可謂竊國。
這樣的故事,不管真假,只要足夠離奇,就能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傳奇故事。甚至在女帝離世後很多年後的今天,她的故事都還在民間廣為流傳。
淑妃對著榮貴妃恭維道:“景儀能嫁入左家,那可真是叫人羨慕極了。咱們年輕那陣兒不也是麼,要是能嫁入左家,恐怕連皇家的媳婦兒都不想做吧!”
“妹妹又說渾話了!”榮貴妃心裡得意,面上卻是嗔笑道:“左家是好,只是皇後不是一直有心把三公主嫁入左家麼?這會兒被景儀截了胡,皇後母女心裡頭指不定怎麼別扭著呢。”
“姐姐管她們做什麼,你就景儀這麼一個女兒,還不是什麼好的都先緊著她麼。三公主年紀還小,皇後有的是時間再給她尋一個好人家。”
榮貴妃笑道:“這倒也是。若不是為了景儀,這些日子,我也不能叫全妃在後宮獨大。只要景儀嫁的好,我就是矮全妃一頭,也認了。”
“姐姐莫慌,全貴妃得勢,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情罷了。在這宮裡呀,年輕妃嬪靠的是寵愛,到了咱們這個年紀,靠的就是子女了。全貴妃就二皇子那麼一個兒子,哪裡比得上姐姐你的福氣。景儀的婚事如此體面,再加上和左家的姻親關系,將來四皇子必然前途無量……”
其實榮貴妃心裡,的確生出過讓四皇子爭一爭那個位子的意思。只可惜一來四皇子的排行不占絕對優勢,二來裴清墨這個人一根筋,除了舞文弄墨之外,對朝政和爭寵之類的事情一點興趣都沒有,看的榮貴妃干著急。所以在這件事情上,榮貴妃是有心而無力。
相比之下,淑妃活的就比較輕松了。裴清殊年紀小,除非當今皇帝能像先帝一樣長壽,不然這皇位怎麼著都落不到他的頭上,所以淑妃只要踏踏實實地把孩子養大就好了。
腊月十八這一天,是裴清殊滿五周歲生日的日子。淑妃老早就叫人定下了酒席,請了幾個交好的後妃來瓊華宮小坐,還在裴清殊屋子裡單獨開了一桌,讓裴清殊請他的幾個皇兄吃飯。
裴清殊和他的大部分皇兄們還不太熟悉,就只請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來做客。比起請來一堆處不來的人,裴清殊覺得倒不如和幾個關系好的哥哥一起聊聊天,喝喝……喝喝果蔬飲品什麼的。他年紀太小,淑妃根本不讓人上酒。說是酒席,不過是吃菜罷了。
不過就算是這樣,兄弟幾個還是聊得很開心。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紀相仿,兩人時不時聊一聊功課上的事情。五皇子雖然才能平平,但極為謙遜,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在向四皇子請教。
七皇子性子最活潑,只要有他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等吃飽喝足之後,四皇子和七皇子還一人畫了一幅畫送給裴清殊。四皇子那幅山水圖,裴清殊特別喜歡,立馬讓人送去裱起來了。至於七皇子的那幅畫像……他就不敢恭維了,果然愛好和特長是兩碼事情啊。
瓊華宮熱鬧了大半天,等把客人都送走之後,天都快黑了。裴清殊怕自己這個點兒睡下,晚上就睡不著了。於是打起精神,去正殿找淑妃。
讓他沒想到的是,向來被一群人圍繞著的淑妃,那個在人前一直都光鮮亮麗的紅衣女子,竟然一個人獨自坐在窗邊喝悶酒。
裴清殊心裡一揪,走過去叫她:“母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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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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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1 09:04 PM
第29章 母妃
裴清殊走過去問她:“令儀姐姐她們走了?”
今天淑妃讓下人在花廳裡給公主們也開了一桌酒席。令儀算是裴清殊的親姐姐,他過生辰, 令儀肯定是要回來喝上一杯的。大公主是榮貴妃所出,與瓊華宮走得近,自然也要來。四公主的生母信貴人住在瓊華宮裡,當然也要回來。這樣一來,竟然只有一個皇後所出的三公主和瓊華宮關系不怎麼近。
話雖如此,統共只有四位公主,要是獨獨不請三公主的話,三公主又不知道要怎麼鬧。為圖省事,淑妃便讓令儀邀了三公主一起來。
不過她們姐妹兩個向來不對付,大家一塊兒吃了頓飯,也沒說什麼話,便各自回去了。
“嗯,都走了。”淑妃突然長長地嘆了口氣,“熱鬧了一天,這會兒突然靜了下來,母妃這心裡頭呀,還真是空蕩蕩的。”
當初麗嬪搬走的時候,淑妃特別高興。可好日子沒過多久,裴清殊也要走了。
等他搬走之後,瓊華宮裡就只剩淑妃和一個寡言少語的信貴人。淑妃和信貴人向來沒什麼共同語言,一想到未來枯燥無味的日子,淑妃就覺得心裡難受。
類似於將來一定會經常回來看她的話,裴清殊已經說過好多次了。這會兒臨走了,裴清殊反倒不想再說,只是沉默地靠在淑妃身上,抱住了她。
讓人沒想到的是,傍晚的時候,皇帝竟然來了。淑妃猝不及防,也沒做什麼准備,正要去讓下人張羅酒菜,就聽皇帝和氣地說道:“累了一天,就別忙叨了,有什麼算什麼,再叫御膳房添幾個菜便是了。”
淑妃聽了,這才坐下。皇帝又問了些裴清殊搬去慶寧宮的事情,見淑妃一一應答如流,不禁滿意地點點頭,誇贊道:“當初把殊兒交給你,真是對了。瞧這孩子,被你養的多好,真是辛苦你了。”
淑妃本來好不容易忍不住了,這會兒皇帝一說,眼圈兒立馬就紅了,連忙掏出帕子擦眼淚。
裴清殊見了,就悄悄地退了出去,給大人們一點獨處的時間。
飯後,裴清殊站在自己的房間裡,看著宮人們忙忙碌碌,收拾行李打包。
想想他來的時候,窮的跟什麼似的,渾身上下連件好衣服都沒有。那時候哪能想到,走的時候他會帶走這麼多行李,還有這麼多下人呢?
因為慶寧宮是皇子們居住的地方,怕漂亮的宮女太多會擾亂皇子們讀書的心思,所以大多數皇子身邊都是太監比較多。
這回去慶寧宮,孫媽媽、福貴、玉欄、玉岫、小德子和小悅子這幾個得用的下人,裴清殊肯定是都要帶走的。其余的人裡,玉欄她們又幫他挑了四個勤快老實的小宮女和四個跑腿的太監,其余的丫頭婆子,就都留在了瓊華宮,沒有全都帶走。畢竟到了那邊之後還是要再添新人的,若是帶得多了,只怕慶寧宮那邊管事的還會不高興。
裴清殊正看著玉欄給幾個留下的小宮女送賞錢的時候,一個臉熟的御前太監走了過來,和福貴低聲說了幾句話。福貴點點頭,走過來對裴清殊道:“殿下,皇上在外頭等您呢,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步。”
裴清殊點點頭,剛要跨出門檻,就被孫媽媽給攔住了。
“我的小祖宗誒!這大冷天的,哪能就這麼出去呀!”
玉欄和孫媽媽配合默契,只一眨眼的功夫,玉欄就把裴清殊的那件白色狐裘披風拿了過來,然後單膝跪在他的面前,將披風系在他的身上。
等玉欄把同色的手套也給他帶好之後,玉岫又拿來一個小小的手爐,讓裴清殊拿在手裡捧著。
屋裡頭燒著地龍還有上好的銀霜碳,一點都不冷,甚至還有點熱。裴清殊被她們裡三層外三層地裹得嚴嚴實實的,不禁有點煩躁地說:“我不要!我又不是小姑娘!”
聽到這麼孩子氣的話,玉岫她們都忍不住笑了:“瞧殿下這話說的,這大冬天的,就是皇上出門,也要用手爐捂手呢,關姑娘不姑娘的什麼事兒!”
玉欄也道:“屋裡頭熱,出去就冷了,殿下快些拿著,別叫陛下久等了。”
裴清殊說不過她們,只得老老實實地捧著小手爐,像個白糯的小粽子一樣挪出了門。
皇帝果真等在院子裡,見他出來,臉上沒有一點不耐煩的樣子,還帶著一絲和善的笑意:“殊兒,父皇帶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好。”裴清殊乖乖答應。
他本以為所謂的走走,就真的是走走。結果沒想到才出瓊華宮沒多久,皇帝就要把他往龍輦上拉。
裴清殊嚇得腿都軟了,死活不肯動。皇帝不知道他是不敢坐御輦,見他遲疑不前,還當是裴清殊年紀小,不抗凍,雙腳僵硬走不動路了,便親自將他抱了上去。
裴清殊只覺一陣天旋地轉,暈乎了好半天,他才戰戰兢兢地開口:“父皇,我,我可以坐這裡嗎?”
“有朕在呢,你怕什麼。”皇帝捏捏他的小臉兒,好笑地說:“這點倒不像你母妃,膽子太小了。”
裴清殊不服氣,反過來問他:“父皇做皇子的時候,也坐過皇爺爺的御輦麼?”
皇帝一愣,忽然露出一絲傷感的神色:“沒有呢。你皇爺爺雖然把皇位傳給了父皇,可他最喜歡的兒子……是你九叔。”
“九叔?”裴清殊模模糊糊地有個印像——這位九皇叔,是先帝最小的兒子,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親生弟弟,現在的禮親王。
太後秋天從行宮裡回來的時候,裴清殊遠遠地見過禮親王一回,只記得他生的相貌堂堂,旁的就不知道了。
“是啊。大孫子,小兒子,向來都是老人家的心頭肉。”皇帝摸摸裴清殊的頭,和他回憶起往事來,“那個時候,若不是父皇年紀最大,恐怕這皇位也不會落到朕的頭上吧……”
“誰說的,殊兒就覺得父皇很好呀。”抱緊皇帝的大腿,多誇他幾句總是沒錯的,“父皇對殊兒最好了。”
皇帝忍不住笑道:“誰對你好,誰就適合當皇帝嗎?那你說說看,你的這些皇兄裡頭,哪個對你最好?”
裴清殊聞言心中大震,臉上的笑容差點僵掉。
這這這……!立儲這麼大的事情,皇帝竟和他一個五歲小兒商量了起來,這樣真的好嗎?!
“殊、殊兒不知道……”為了掩飾自己的慌亂,裴清殊趕忙添上一句:“皇兄們都很好。”
裴清殊覺得,皇帝的笑容裡,好像突然閃過一絲諷刺。不過那種神情轉瞬即逝,也可能是他看錯了。
“都很好麼?你從寒香殿出來這麼久,你大皇兄和你說過幾句話?你三皇兄可曾正眼看過你一眼?”皇帝苦笑道:“他們的眼裡,恐怕只有功名利祿,半點骨肉之情都沒有了吧。”
裴清殊也不知道未來的皇帝到底是哪位哥哥,不過不要輕易得罪人總是沒錯的:“大皇兄他們比我年長許多,又有差事和功課要忙,顧不上殊兒也很正常呀,殊兒不怪他們的。反正我和四哥、七哥他們玩兒的也很開心呢。”
皇帝好笑地說:“就你四哥那個性子,還能帶你玩兒?對了,朕特意交代過他,不讓他打你手板,他沒有陽奉陰違吧?”
“當然沒有了,四哥對我很好的。”雖然四皇子經常把他嚇得心肝兒顫,不過平心而論,四皇子還是一個不錯的小哥哥。
“墨兒和逸兒,倒都不是那種貪圖名利之人,只是……”
見皇帝欲言又止的樣子,裴清殊忍不住追問道:“只是什麼呀?”
皇帝搖搖頭道:“罷了,你還小,朕就是與你說了,你也不會懂。”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有些氣悶地嘟起小嘴。
皇帝被他生氣的樣子逗樂了。裴清殊生的玉雪可愛,這樣的小孩子只要不是在哭鬧,做什麼表情都是惹人喜愛的。
父子倆說了一會兒話,裴清殊漸漸地就感覺到不對勁了:“父皇,您要帶我去哪裡呀?”
其實他心裡已經有答案了,算是明知故問。
皇帝溫聲道:“兒的生日,娘的苦日。你也有好久沒有見過你母妃了,去看看她吧。”
雖說皇帝嘴上說的一本正經,可裴清殊總覺得,皇帝是有私心在的。
他應該也很想借機見一見儷妃吧?
不過皇帝到底是一番好意,裴清殊沒有拆穿他,而是乖乖地跟著皇帝來到了寒香殿。
到了冷宮門口之後,皇帝親自牽著裴清殊的手,站在殿外等著儷妃。
從下午開始,天上就飄起了小雪。幸而今日無風,雪花靜靜地落下,構成一幅動態的美景,而不是叫人冷得生厭。
皇帝本以為儷妃聽說裴清殊來了,定會出來見他們父子一面。誰知大門打開之後,出來的卻是守門的太監,不見儷妃的影子。
皇帝不免失望至極。
可就在這時,裴清殊突然聽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殊兒!”
他抬頭一看,眼前身著藍色小襖的女子,不是恩嬪是誰。
“姨母!”許久不見恩嬪,裴清殊也有些想她了,下意識地就放開了皇帝的手,撲到恩嬪懷裡。
恩嬪緊緊地抱住裴清殊,見他長高了,也長胖了,喜得熱淚盈眶。左摸摸,又瞧瞧,把裴清殊擺弄了好半天,恩嬪才想起旁邊還立著一尊“大佛”。
等她想起皇帝的存在時,恩嬪趕緊一臉惶恐地向皇帝行禮。
“起來吧。”對於恩嬪,皇帝早就沒有什麼情分在了。如今留著恩嬪,也不過是看在儷妃母子的面子上罷了。
“皇上和殿下快請進屋坐。”恩嬪仿佛沒有注意到皇帝的冷淡一樣,殷勤地躬身道:“天這樣冷,若是凍壞了皇上的龍體,罪妾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皇帝拉著裴清殊,邊往裡走邊問:“月兒人呢?”
恩嬪不敢隱瞞:“妹妹說她那個什麼江書社的交稿日期要到了,托人要了一壺酒,喝了幾杯,說有了靈感,就回屋寫東西去了。”
皇帝聽了,倒是不敢打擾儷妃了。他知道儷妃的習慣,在她寫書的時候若是被人打擾,儷妃會變得很暴躁的。
走進恩嬪的屋子裡坐下後,皇帝又問:“剛才,下人向月兒通傳過了麼?”
恩嬪有些赧然地說:“通傳過了,妹妹說……知道殊兒平安就足夠了,讓皇上帶殊兒回去吧。”
皇帝緊抿著嘴唇不說話,裴清殊卻是突然松開了恩嬪的手,朝儷妃屋裡跑去。
“殊兒!”恩嬪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聲,不過只是這麼一叫而已,也沒特意攔著。人家親生母子的事情,她這個做姨媽的就是再親,也不好多管。
裴清殊跑到儷妃屋裡之後,發現儷妃如他所猜測的那樣,根本就不是在寫話本,而是半躺在軟塌上一個人自斟自酌。
儷妃今日身著一件銀白色的毛領竹節紋小襖,下著一條荔枝紅百褶長裙,白衣紅裙,既樸素又艷美。臉上雖脂粉未施,那似蹙非蹙的眉心卻堪比最精美的妝,為儷妃蒙上了一層朦朧的面紗似的,讓人仿佛見到了下凡的神仙妃子,不敢逼視。
裴清殊呆呆站在門口,身後雪花飄落,他卻全然不覺得冷似的,不敢進屋去了。
先開口的,卻是儷妃:“你回來做什麼,不是叫你不要再回來了麼?”
儷妃如此冷漠,算是在裴清殊的意料之中。可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本能使然,裴清殊的心頭還是感到一陣悲涼:“今日是我生辰。”
“我知道。”儷妃的眼神只在裴清殊身上蜻蜓點水似的掠了一下,很快就收回了視線,“回去吧,天晚了,你母妃該擔心了。”
裴清殊聞言心中一澀,像是管不住嘴巴了似的、不受控制地說:“您不要我了麼?”
儷妃櫻唇微動,似乎受了些許觸動,可最終還是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走都走了,還走什麼回頭路。你啊,別學我,這輩子還長著呢。”
“月兒……”皇帝跟了過來,見儷妃連門檻都不讓孩子進,不由說道:“你若是惱了朕,不見朕也就罷了,殊兒何其無辜……”
“誰讓你進來的?”儷妃忽然從塌上坐了起來,有些激動的樣子:“你走!都給我走!”
“母妃!”裴清殊好不容易才能見到儷妃一次,不想就這麼錯失一個機會,“你看父皇,他很想你,他最近瘦了很多!”
聽到裴清殊這麼講,一直不敢主動賣慘的皇帝心裡感激不已。向兒子投去一個贊賞的目光之後,皇帝不禁看向儷妃,面露期待。
誰知儷妃看了皇帝一眼,忽然笑了:“他變成什麼樣子,和我有什麼干系。”
皇帝心裡剛剛升起的一絲暖意,瞬間被儷妃輕飄飄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是啊……她又不喜歡他,不在乎他,他就是變得再好,又能改變什麼呢?
……
在儷妃這裡碰了壁之後,皇帝帶著裴清殊,父子倆垂頭喪氣地離開了寒香殿。
把裴清殊送回瓊華宮之後,皇帝沒再多做停留,獨自回了乾元殿。
這一天晚上,在這寂靜的雪夜裡,不知有多少人像淑妃和儷妃一樣,獨自喝起了苦酒。
裴清殊臨睡前就在想,淑妃和儷妃這兩個女人,一個驕傲矜貴,帶著濃濃的人間煙火氣。一個清冷淡漠,像個誤入凡塵的仙子。從生活的角度來說,還是淑妃這樣的女人更適合過日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儷妃身上有一種神奇的吸引力,不僅皇帝覺得著迷,就連裴清殊都討厭不起儷妃來,甚至有一點被儷妃的神秘感所吸引。
人啊,真是一種復雜的生靈。
帶著這樣的感慨入睡之後,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就被玉欄叫了起來,准備正式搬家了。
淑妃昨兒個晚上還顯得有些萎靡不振的樣子,結果一覺起來,好像昨晚的事情只是裴清殊眼花一樣,淑妃又變成了那個風風火火的潑辣女子,插著腰捻著蘭花指,站在院子裡罵人:“都給本宮小心一點!要是誰把殊兒的東西磕了碰了,本宮要你們好看!”
裴清殊見了,忍不住悄悄問玉欄——淑妃真的是在傅家長大的名門貴女麼?
玉欄聽了,連忙捂住裴清殊的嘴,把他拉到一邊低聲道:“這話不好講的。”
裴清殊奇道:“難不成,還真不是?”
搬家太忙,玉欄顧不上理他,只能應付著說了兩句。原來淑妃小的時候,生母不受寵愛,母女倆被趕到京郊的莊子裡去了。淑妃性子要強,小小年紀就學了一身的本領護著母親。不過與此同時,她的心底也有鄉下人的那一份淳樸和真誠。
裴清殊還是不明白:“不是說母妃和榮娘娘是手帕交麼?難道榮娘娘也……”
“我的好殿下誒,您就放過奴婢吧,也不瞧瞧是什麼時候!”眾人忙作一團,只裴清殊上不得手,閑著無聊,這才纏著玉欄說話。見玉欄實在不樂意搭理他,裴清殊干脆直接奔正主兒問去了。
淑妃見小兒子突然問起自己和榮貴妃是怎麼熟識的,不由一愣:“怎的突然想起問這個了。”
裴清殊纏著淑妃的手臂搖來搖去地撒嬌:“我好奇嘛。”
淑妃寵溺地笑道:“告訴你也無妨。母妃的娘家傅家,和榮貴妃的娘家是世交,所以母妃很小的時候就認識她了。後來啊,你外祖母生病了,要到鄉下去養病。結果鄉下條件不好,奴才又刁又懶,你外祖母的病拖了好久都沒好。多虧榮姐姐記得我,來看了我一回,見我們母女處境不好,又是送大夫又是送藥材的……這才把母親的病給治好了。若不是她呀,我們母女倆還不知道要在莊子裡受多久的苦呢。”
裴清殊專注地聽著,沒想到淑妃看著光鮮亮麗,什麼都不缺的樣子,原來還有這樣的一段童年經歷。
“所以呀,當初一見你,我就想起我小時候的樣子來了。”淑妃摸著他的頭,笑吟吟地說:“人吶,這一輩子就是這樣。得了人家的恩惠,總要以某種方式還回去的。母妃倒不圖你什麼回報,只願你自個兒好好的,將來看見誰遇見相似的處境了,拉上一把就是了。”
裴清殊聽了,乖巧地點了點頭。
從瓊華宮出發往慶寧宮去的時候,淑妃心裡頭實在不舍得,跟在後頭好長一段路。
可送君千裡,終須一別。以往淑妃還以為慶寧宮距離瓊華宮很遠,沒想到今天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淑妃是個性情中人,終究忍不住落下淚來。
主子一哭,奴才們要是干站著就不好看了。於是玉欄、玉岫等人也紛紛低下頭,用帕子或者袖子抹起眼淚。
裴清殊正為難著該怎麼勸淑妃呢,就見淑妃已經擦干了眼淚,調整好表情對玉盤說:“慶寧宮的管事太監呢?怎的十二皇子來了,也不見他出來迎一迎!”
淑妃話音剛落,玉盤還沒來得及進去打聽,就見一人步履匆匆地從慶寧宮裡走了出來,殷勤地高聲道:“奴才李忠寧,給淑妃娘娘請安!奴才來遲了,還望娘娘恕罪!”
李忠寧今年三十七八歲,是先帝在時便淨身入宮的老太監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在慶寧宮裡辦差。他由小太監一路升遷成為慶寧宮的管事太監,靠的就是這股子對主子的殷勤勁兒。
淑妃膝下沒有皇子,以前幾乎沒和李忠寧打過交道,只聽榮貴妃提過幾句,對他的印像並不算太好。這會兒見了,也不過是因著裴清殊將來要住在這兒的緣故,勉強給他一個好臉色:“起來吧。李公公是大忙人,我們這些後宮婦人,整日裡閑著無事,等一等又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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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1 11:01 PM
第30章 慶寧
李忠寧聽了這話,“哎呦”一聲,慌忙解釋道:“淑妃娘娘這話可真是羞死奴才了!您就是借奴才一萬個膽子,奴才也不敢故意拿喬,讓您和十二殿下在這裡干等著呀!實在是三殿下那邊出了點兒事兒……”
淑妃聽了,好笑地說:“原來是三殿下那邊出了事兒,難怪李公公走不開呢,畢竟人家是嫡子不是。”
李忠寧急得滿頭都是汗,卻又不知道應該如何跟淑妃解釋。他想了想,反正這宮裡頭的事情傳的也快,就算他不說,說不定淑妃明天一早就知道了,還不如賣淑妃這個人情,於是便壓低聲音道:“娘娘,可不是奴才找借口給自己開脫,這回可真出事兒了。昨兒晚上,二殿下多喝了兩杯,收用了三殿下身邊的一個丫頭。今早三殿下找不到人,急了,就讓人去尋,這才知道人已經進了二殿下的屋子了……”
淑妃聽了,忍不住嘴角微翹:“還有這檔子事兒呢?”
“可不是麼,要奴才說,不過一個丫頭罷了,幾位殿下的身份這樣尊貴,要什麼樣的沒有。可三殿下氣的呀,衝進二殿下屋裡就要動手,幸好趕上大皇子殿下回來,把人給攔住了。這不,奴才剛把那邊的事情調停好,就過來迎您和十二殿下了。”
若是果真出了這樣的事情,李忠寧身為慶寧宮的管事,去調解一番也是情理之中的。淑妃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聽說了原由之後,態度便好了不少。
“慶寧宮裡皇子眾多,可真是辛苦李公公了。”淑妃看了一旁的玉盤一眼,示意她遞上早就准備好的禮物,“一點薄禮,就請李公公收下吧。以後殊兒在慶寧宮,還要仰仗李公公多多關照。”
“不敢不敢……”李忠寧嘴上說著不敢,手上卻沒閑著,一點都不遲疑地接過了淑妃的賞賜。他早就聽說過了,淑妃為人大方,出手闊綽,向來不吝惜賞賜下人東西。以往是沒機會,這回遇到了,李忠寧自然不會客氣。
既然收了人家的東西,李忠寧自然要說上幾句好聽的話給淑妃:“娘娘您放心,伺候諸位殿下,是奴才的分內事。十二殿下剛來,年紀又小,奴才理應多顧著些,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像李忠寧這種在宮裡沉浸多年的大太監,個個都是人精。自打十二皇子從冷宮裡被接出來之後,後宮裡除了定妃那裡,皇帝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淑妃的瓊華宮了。不說別的,就是衝著皇帝的這份寵愛,李忠寧也絕對不敢怠慢了裴清殊。
淑妃聽了,滿意地點點頭。等看著下人把東西都抬了進去,這才依依不舍地同裴清殊告別。
人多眼雜的地方,不適合說悄悄話。該說的,要囑咐的,母子倆早就在瓊華宮裡說過了。這會兒淑妃要講的,也不過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有的都不知道已經重復過多少次了。她本是怕裴清殊年紀小,記不住事兒,所以才反復叮囑。可裴清殊一個大人的芯子,淑妃說一遍就記住了,哪裡需要她這樣嘮叨。不過看在淑妃一片慈母心上,裴清殊一直耐心聽著,淑妃說什麼都點頭答應。
直到李忠寧看著時辰,不得不硬著頭皮提醒淑妃,淑妃這才戀戀不舍地放開裴清殊,說要看著他進了慶寧宮再走。
裴清殊一步三回頭,看向那個站在原地望著他的宮裝麗人。最終他還是一咬牙,硬著心腸走進了慶寧宮的大門。
裴清殊先前聽說皇子們都要住在慶寧宮裡,還以為今後的居住條件會比較差,得和哥哥們擠一擠了。沒想到慶寧宮比他想像中的寬敞多了。不僅院落寬敞,還有單獨的花園,面積比瓊華宮要大上好多倍。
不僅如此,每名皇子都有一座獨立的三進小院。裴清殊年紀雖小,該給他准備的卻一點沒少。裴清殊拉著孫媽媽的手走進自己的小院兒時,就聽李忠寧給他介紹道:“前頭是客廳和書房,過了這道門就是後院。您住主屋,下人們住後頭那排屋子裡。”
裴清殊好奇地問:“這麼多屋子,就我一個人住呀?”
李忠寧笑道:“這是規矩,下人們哪能和主子一塊兒住呢。東西兩邊的廂房空著,都是留給您將來的女眷住的。”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有點好笑。他一個小蘿蔔丁,就有人給他准備好娶媳婦用的房子了,做皇子還真是幸福,完全不愁娶不到老婆。
帶裴清殊裡外轉了一圈之後,李忠寧請裴清殊在正殿坐下,然後把分給裴清殊的幾個小太監還有粗使媽媽們都叫了過來,讓裴清殊認了個臉熟。
裴清殊身邊有福貴這個前任御前太監,還有能干的玉欄在,調教下人這種事根本不用他費心,兩人一個訓話,一個發賞錢,配合得天衣無縫。起碼從表面上來看,眾人都是一臉恭敬的樣子,不見有哪個不老實的。
見過下人之後,李忠寧還有事要忙,就先下去了。他走之後沒多久,小悅子就跟著其他兩個小太監提了午膳回來。折騰了一上午,裴清殊也餓了,就沒顧得上再仔細看他的新屋子,直接叫人傳膳了。
離開瓊華宮後的第一頓飯,比裴清殊想像中的要好一些。桌上有四個葷菜,四個素菜,兩種湯還有各色點心。裴清殊吃得很香,原來御膳房的伙食也並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差嘛。和瓊華宮的小廚房雖然味道不同,但還是很好吃的。
裴清殊上輩子節省慣了,不喜歡浪費糧食,沒怎麼動過的菜就賞給了下人,算是給他們添菜了。
在宮裡,下人們得了主子的賞菜,不僅不會覺得在吃人家的剩菜,反而認為是一種光榮。而且主子們用膳,都是太監用公筷布菜的。要說起來,其實都很干淨,沒什麼可嫌棄的。
其實要不是宮裡頭的規矩不讓,裴清殊都想讓大家坐下來和他一起吃飯。一個人吃一桌子的菜,好吃是好吃,但總覺得少了點兒滋味。而且菜越多,吃起來越沒味道,反倒不如一飯一蔬吃起來的幸福感強。這個時候,他就忍不住想念起淑妃來了。要是有人和他一起吃飯就好了……
用過午膳,裴清殊照舊睡了一覺,起來後才繼續參觀他的新家。可憐這些宮人,他歇午覺的時候他們就沒停過,一直在歸整行李。
淑妃帶出來的人,手腳就是麻利。等他睡醒之後,玉欄他們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裴清殊拉著孫媽媽的手看了一圈,基本都很滿意,只有幾點小問題提了一下。
“院子裡的那個大水缸,不要了吧,我不想養魚。”其實他是怕有安全隱患。
“以後洗澡的時候……不要准備玩具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他是裝小孩子裝累了。
玉欄忍著笑,一一答應下來。
當天晚上,又有好多人送來禮物,慶祝裴清殊搬入慶寧宮。裴清殊現在收禮已經收習慣了,不再像剛開始那樣稀罕了。所以他只看了一看禮單,就叫人直接把東西收入了庫房。
不過,四皇子和七皇子他們兩個例外。既然現在住的這麼近了,裴清殊打算親自去向兩位哥哥道謝。沒成想他人還沒出屋呢,四皇子和七皇子人就先來了。七皇子還不知道從哪裡提了一壺酒來,說要讓裴清殊嘗嘗,嚇得裴清殊連連擺手。
看兩個弟弟瘋鬧的樣子,四皇子板著臉說:“七弟,十二弟還小,你不要胡鬧。”
七皇子本來還在拿著根筷子逗裴清殊,聽四皇子這麼一說,跟老鼠見了貓似的,立馬老實下來,乖乖地在飯桌旁邊坐好。
“來,咱們哥兒幾個喝一杯,慶賀十二弟喬遷之喜。”七皇子怕四皇子說他,趕忙道:“我和四哥喝酒就好了,十二弟你就算了,你隨意,你隨意哈。”
裴清殊笑著舉起杯。
冷不丁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母妃又不在身邊,裴清殊一開始還真是有點不適應。不過在見到兩個兄長之後,裴清殊心裡突然就安定了下來。
其實這裡,也有他的親人,也是他的家呢。
七皇子誇贊道:“十二弟,你這屋子布置得可真好,規規矩矩的,比我那兒強多了。”
“你還知道!”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他說:“就你那屋子,亂七八糟的,都沒地方下腳。聽說慎貴嬪娘娘生性喜潔,不知怎的,竟會生出你這樣的兒子來!”
四皇子罵人向來不留情面,得虧這會兒被他罵的,是沒臉沒皮的七皇子,要是換做旁人早就發火了。
“四哥,話不能這麼說啊!我那兒雖然亂了點,但是亂中有序,亂而不髒,我住著可舒服了。”七皇子笑嘻嘻地對裴清殊說:“十二弟,明兒個下學,我帶你去我屋裡玩兒。我新得了一只大蛐蛐兒,可好玩了。”
“整日裡就知道玩樂。”還不等裴清殊回答,四皇子先訓起人來,“你都多大了,還這樣玩物喪志。八弟與你一母同胞,現在的學問可比你強多了。”
七皇子不怕被人罵,但就討厭別人拿他和八皇子比。一聽這話,他就有些不樂意了:“四哥,你拿旁人舉例子也就罷了,你說裴清安學問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學那些什麼尊卑禮法的東西,還不是為了討好三哥,讓三哥帶著他玩兒麼!他天天給三皇兄端茶倒水,圍在三皇兄屁股後頭轉,整的跟三皇兄的書童似的,我這個做哥哥的都替他臊得慌!”
四皇子不依不饒地說:“好,不說八弟,那九弟呢?九弟的年紀也比你小,可功課卻在你之上。”
眼看著裴清殊的溫鍋飯就要變成七皇子的批鬥大會,在七皇子面上掛不住之前,裴清殊連忙出言打斷:“四哥,七哥,明天我就能和你們一起上課了麼?”
聽到裴清殊的問話,四皇子臉色稍霽,給他解釋道:“你年紀還小,跟我們上課的話可能跟不上,所以長華殿那邊應該安排了專門的夫子給你開蒙。等你三字經和千字文背熟了,再去跟七弟他們一起聽課。”
“和七哥他們?那四哥,你呢?”
四皇子微微笑道:“我和你七哥也不是一個夫子教的。”
“十二弟,你就別想著和四哥他們一起上課了。”七皇子插嘴道:“四哥他們年紀大了,讀過的書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咱們去了也是聽不懂的。也就只有六哥腦瓜好用,能擠進他們那裡去。”
四皇子聞言不由瞪了七皇子一眼,好像在說“你年紀才大了呢”。
“六哥,六哥這麼厲害的嗎?”裴清殊扒拉著手指頭算了算,“六哥今年也才十歲吧?”
他感覺宮裡頭好像人人都在誇贊六皇子的天分。裴清殊實在好奇,這位六皇子究竟是怎樣的一位人物。
“有志不在年高。”四皇子正色說道:“十二弟,你別聽七弟胡說。明日起,你就好好同先生學習。我若有空,還是會來檢查你的功課。我看你天分不差,也還算用功,只要有恆心,有毅力,追上六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裴清殊聽了,下意識地“啊?”了一聲:“四哥,你還要檢查我的課業啊……”
四皇子瞥了七皇子一眼,肅聲道:“有這麼個前車之鑒在,我不得不對你上著點心。十二弟你要記住,學習習慣是很重要的,必須要從小養成。你若不早點養成好習慣的話,以後……”
“以後怎麼了?”裴清殊見四皇子話說到一半停了下來,不由好奇地追問道。
“過幾天你就懂了。”四皇子輕輕一嘆氣,似乎有些無奈的樣子。
裴清殊見他這麼說,也沒再多問。四皇子說他過幾天就會明白,肯定不是在騙他,那他自己用心感受就好了,沒必要強人所難。
七皇子見氣氛有些嚴肅,便道:“四哥,十二弟頭一天來,你就別總拿功課的事情壓著他了。咱們聊聊別的吧。”
四皇子斜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又要拉著十二弟,說二哥三哥他們的事了?”
“這是多大的事呀!”七皇子的表情很誇張,音量卻壓得很低,“可惜我住的離他們遠,沒看著熱鬧。四哥你住的那麼近,你就跟我們說說嘛,二哥三哥到底打起來沒有?”
“不知道!”四皇子面無表情地說:“兄長們內院裡的事情,你少跟著瞎摻和!”
“誰摻和了,我不就問問麼!”七皇子小聲嘟囔道:“我就不信,四哥你一點都不好奇。我聽說,三哥已經看上那丫頭好久了,沒想到讓二哥一聲不吭地給搶了過去。要不是大哥攔著,說不明會鬧出人命來呢。”
和四皇子不同的是,裴清殊聽說這事之後倒是挺好奇的。恰好飯後四皇子要出去散步,兩個小的就留了下來,一邊吃瓜子一邊八卦。
小德子手巧,不用牙嗑瓜子,拿手指頭一捏就能剝出完整的瓜子肉。
七皇子吃得開心,還賞了小德子幾顆金瓜子。
“七哥,三哥到底打沒打到二哥啊?”裴清殊好奇地問。
七皇子見他感興趣,激動得好像撿到寶似的,一臉興奮地告訴他說:“打到了打到了,聽說還是打在臉上呢!明兒個二哥八成是上不了課了,得躺在屋裡頭養傷呢。”
裴清殊繼續問:“那這事兒父皇知道了麼?”
“八成不知道吧?我聽說,咱們慶寧宮的李公公,和全貴妃關系特別好。二哥鬧出這檔子事兒來,肯定是想瞞著父皇的。”
“那三哥能善罷甘休麼?”裴清殊覺得,以三皇子和皇後的性子,這事兒遲早會捅到皇帝那裡去,全貴妃母子就是想攔也是攔不住的。
“肯定不能呀!”七皇子一拍大腿,十分興奮地說:“我還等著他們鬧呢!這把可有好戲看了,哈哈哈哈哈……”
裴清殊見他這樣,忍不住笑了:“七哥,你不喜歡二皇兄和三皇兄麼?”
七皇子翻了個白眼,實話實說:“一點都不喜歡。你以後和他們接觸接觸就知道了,二哥這個人啊,整天和大哥形影不離的,可是他和大哥不一樣。大哥雖然糙了點,但人不壞。可是二哥呢,給人的感覺陰森森的,我總覺得他裝了一肚子的壞水兒。”
“那三哥呢?”
“我和三哥就更玩不到一塊兒去了。人家可是嫡子,瞧不上我們這些妃嬪所出的弟弟的。就我那八弟,還得天天給人家伏低做小,才能勉強跟在他身邊。”
“這樣啊。”裴清殊現在覺得,二皇子荒淫無道,又很有可能會是前世那個亡國之君,所以和他走得遠一點肯定是沒錯的。
三皇子雖然不是那個亡國之君,可他的脾氣和人品好像也不怎麼樣。加上皇後母子三個對淑妃母子的敵意,裴清殊覺得,輔佐三皇兄的這條道路也走不通。
大皇子的為人好像還不算太糟糕,但裴清殊和他沒有接觸過,還得看看以後相處下來的感覺再說後話。
目前為止裴清殊最看好的,還是榮貴妃所出的四皇子。
只是……
“七哥,我看你整日和四哥呆在一起,你和四哥的感情應該很不錯吧?”
七皇子不假思索地說:“那當然啦,我和四哥雖然不是同母所出,但勝似親兄弟。你別看四哥總是板著個臉,看起來挺凶的樣子,其實他這人就這樣,面冷心熱,很疼弟弟們的。”
裴清殊贊同地點點頭:“我也覺得四哥人很好。”
要是脾氣能再溫和耐心一點的話就更好了。
送走七皇子之後,裴清殊一邊看著玉岫給他整理明天上學要用的東西,一邊和幾個身邊人閑聊。
“文房四寶就用四哥送的那套吧,”裴清殊說:“我喜歡那個竹節紋。”
“您和四殿下一樣,都喜歡竹子呢。”玉欄笑著說:“四殿下可是宮裡頭出了名的愛竹,聽說他院子裡還養了不少。”
“真的嗎?那改天可要去看看。”
孫媽媽正在旁邊給裴清殊折衣服,聽他們說起四皇子,就隨口插了一句:“要說這四皇子殿下也真是奇怪,雖是榮貴妃的兒子,可性子和榮娘娘一點都不像。”
裴清殊有點想笑——這有什麼奇怪的,他是儷妃的兒子,還和儷妃的性格一點都不像呢!
可孫媽媽似乎從來都沒注意到這一點。
看來,孫媽媽已經完全習慣他現在的性格了,都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的地方。
裴清殊抬起手,看著自己小小的手掌,忽然覺得,他就是裴清殊,裴清殊就是他。
以後,沒有必要再感到心虛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18 10:25 AM
第31章 開蒙
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就被孫媽媽叫了起來,被下人們擺弄著穿衣洗漱。
裴清殊好久都沒這麼早起床了,困得眼睛都睜不開。直到小德子說他的伴讀們來了,裴清殊才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期待地看向門口:“快叫他們進來。”
他往旁邊瞅了一眼,發現孫媽媽的眼睛簡直在放光。
裴清殊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
兩個男孩子進門之後,不等別人介紹,裴清殊一眼就認出了哪個是虎兒,哪個是淑妃的侄子傅煦。
傅煦年紀比他們大些,個子高高瘦瘦,身著月白色梅蘭竹菊紋長袍,舉手投足間自帶了一股書卷氣。果然如淑妃所說, 看起來很是穩重。
虎兒只比裴清殊大半歲,人如其名,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十分憨厚可愛的樣子。
許是因為他是孫媽媽兒子的緣故,裴清殊看到他的第一眼, 就覺得非常親切。
兩人來之前,顯然都是學過規矩了的,一見到裴清殊就向他行禮問安。
裴清殊連忙將他們親自扶起:“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啦。”
說著,便讓玉欄送上他早先准備好的見面禮。
裴清殊笑問:“今天是我頭一日拜見先生,來不及與你們多說了,你們用過早膳了麼?”
裴清殊住在宮裡, 尚且要早起。這兩個孩子打宮外頭來,昨夜幾乎沒怎麼睡,更不要提吃什麼東西了。
可兩人的反應卻是截然不同。
虎兒老實地點了點頭,傅煦卻是果斷地搖了搖頭。
裴清殊一看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一個人吃飯無趣,你們陪我用一點吧。傅煦哥哥,你也坐下,就當陪我好不好?”
傅煦聽了,面色微紅,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下來。
虎兒卻是瞧著孫媽媽的眼色,畏畏縮縮地站在旁邊,不敢坐下。
孫媽媽也猶豫地看著裴清殊:“殿下……”
裴清殊權當沒聽見,直接伸手拉了虎兒一把,把他引到了自己身邊的座位上。
“你們剛來,我沒有准備。明兒個起我會讓人單獨給你們備飯的。不必緊張,快吃吧,不然要遲到了。”
說完,裴清殊就在小德子的幫助下開吃了。
有人陪著吃飯就是比較香,填飽肚皮之後,裴清殊就帶著兩個伴讀,四個太監,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皇子們讀書的長華殿,就在慶寧宮隔壁。裴清殊覺得距離不遠,就沒坐轎輦,權當散步了。
結果出了門才發現,外頭不僅下了雪,還突然起了風。裴清殊現在身嬌體貴,才吹了一會兒小臉就凍紅了。
小德子看著心慌,生怕裴清殊被這寒風給吹病了,就要跑回去傳轎。裴清殊嫌麻煩,叫住他說:“算了算了,再折騰該遲了,快走吧。”
就在這時,虎兒突然把身上的棉衣脫了下來,包在了裴清殊的身上。
他的動作太快了,不僅裴清殊,所有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著虎兒。
還是裴清殊最先反應過來,笑著把衣服還給虎兒:“你快穿上,這麼冷的天,別凍著了,我沒事的。”
這個虎兒,還真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啊。
小悅子腿腳麻利,很快就又取回來一個脖套給裴清殊戴上。等到了長華殿,裴清殊先去廂房褪去外套,換了雙干淨靴子,這才去拜見先生。
裴清殊發誓,明天他再也不嫌麻煩了,還是直接坐轎子過來得了。人家統治階級這麼規定,肯定都是有道理的,他就別總是想要打破常規了。
因為今天是裴清殊第一天正式上學,他不需要和其他的皇子一起上課,只要單獨見一下給他啟蒙的這位夫子就好了。
這位夫子姓宋,雖說現在只是一個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但裴清殊早就聽人說過了,這位宋先生可是大有來頭。
宋先生名宋堯,今年二十九歲,是名門宋氏的嫡子。與左家那種在大齊統治時期才興起的新貴家族不同的是,早在幾百年之前,天下還沒有統一的時候,宋家就已經是名門貴族了。
這些年來,宋氏在朝中的權勢雖然沒落了許多,但宋家仍舊是人們心中的清貴世家。
不過這位宋先生的厲害之處,還不僅僅在於他的出身。在延和十二年、也就是今年的科舉考試裡,宋堯中了一等第三,是皇帝欽點的探花郎。
裴清殊一見到宋堯,就知道皇帝這探花郎沒選錯,宋堯果然是一個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
看來皇帝給他選啟蒙老師的時候,還是很用心的。只是這樣一個大才子,給自己一個毛頭小兒做老師,裴清殊覺得真是大材小用了。
好在宋堯並不這麼覺得,或者說,是人家探花郎修養好,沒有表現出來。
宋堯是老師,裴清殊是學生,按理來說師生第一次見面,裴清殊應該行大禮的。不過宋堯的出身再尊貴,也不及裴清殊這個皇子,所以最後,他們按照規矩同時向對方行長揖禮,替代了跪拜禮。
見過先生之後,宋堯又帶著裴清殊去拜孔子像。
其實,現今的大齊並不是一個儒家思想占據絕對統治地位的朝代。
大齊說是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了,可最初的大齊,皇室並不姓裴,而是姓李。
當年天下三分,趙、燕、魯三大國鼎立,另有小國無數,各國之間戰亂不斷。後來北方的元氏興兵,建立了北遼。南方的李氏建立了大齊,被稱為南齊。
南北朝對峙時期,北遼兵強馬壯,南齊富裕繁華,誰都無法輕易吞並對方。
直到有一朝,北遼的皇帝只有一個獨生女兒,嫁給了南齊的皇帝做皇後。天下曾經短暫地統一了一段時間。不過在那對帝後去世之後,天下便又恢復成了北遼南齊隔江而治的局面。
直到九百多年前,北遼出了一位明君,把北遼的國都從寒冷的平城遷到了中原的洛陽。他大力提倡漢化改革,讓鮮卑人改漢名,說漢話,穿漢服。加上娶的皇後也是漢人的緣故,一時之間,漢化改革推行得十分成功,最終也成功攻入了南齊,統一了天下。
中原就這樣安定了三百多年。只是在那位太和皇帝死後,他的子孫後代並沒有把漢化的政策繼續進行下去,只堅持了兩三朝,朝中的那些鮮卑元老就開始蠢蠢欲動了。最終,鮮卑人再次回到了統治地位,把漢人踩到了泥土裡。
漢人當然就不能這樣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四百多年前,裴氏以匡扶漢室為名興兵,團結漢人的力量,將元氏皇族趕出了中原。
為了維護自己的統治,大齊當然是大力宣揚儒家思想的。不過,由於中原被異族人統治了太長時間,又有很多臣民都是胡漢混血的緣故,儒家雖然是官方提倡的學說,卻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
就像現在宋堯帶裴清殊拜孔子像,只是出於一種儀式性的習慣罷了。其實宋堯本人,更加認同道家學說,只不過為了科舉考試,也並不排斥儒家學說罷了。
行過開蒙禮之後,宋堯並沒有急著開始上課,而是給裴清殊詳細介紹了一下他以後每天上學的規矩和流程。
按照當年女帝左氏的規定,皇子讀書時需要“卯入申出”,也就是每天早上天不亮就開始上課,下午太陽下山之前才能放學回家。
不過,這條規矩太過嚴格,除了當年那一朝的太子之外,後面幾朝的皇子都沒有堅持下來。
一代比一代松散的結果就是,現在裴清殊只要辰時開始上課就好了,中午還有一個時辰的午休時間,下午再上一兩個時辰的課,這一天的學習就算是結束了。
在學習內容方面,四書五經就不必多說了,那是必須學習的。每天上午的兩個時辰,都要用來學習儒家經典。
除此之外,裴清殊還要學習騎術、兵法和琴棋書畫。每天下午先學一個時辰才藝,再練一個時辰騎射,之後就可以下學回家了。
宋堯只是教裴清殊讀書的老師,教他才藝和武功的另有他人。
上午聽宋堯說完規矩,裴清殊就回到自己院子裡,用午膳,歇午覺。
今天趁他去上學的時候,宮人們又忙活了一上午,算是把他們從瓊華宮帶來的行李徹底收拾好了。裴清殊吃完飯後去環視了一圈,覺得特別滿意。
“殿下,咱們院裡這些屋子,可都還沒有名字呢。”玉岫笑吟吟地說:“您也是上過學的人了,給咱們題幾個字唄?”
裴清殊瞪她一眼:“少來笑話我!”
就他現在那個狗粑粑字,要是真做成牌匾掛在門上了,還不得笑掉客人的大牙。
玉欄撲過去打她:“你這小蹄子,離了瓊華宮,膽子倒是愈發大了,還敢開殿下的玩笑!”
玉岫笑嘻嘻地邊躲邊說:“誰開玩笑了,人家說正經的呢!住進新院子之後請主子賜名,這不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偏你們冤枉我!”
“賜名……”裴清殊撓撓頭,有些犯難地說:“有幾個名字要想啊?”
玉岫托著下巴想了想,道:“正殿一個,東西廂房兩個,不能再少了。”
裴清殊點點頭:“先擱著吧,我再想想。不行的話,明天問問宋先生。”
雖說給院子起名和學習無關……不過裴清殊覺得,宋堯看起來很溫和的樣子,應該不會和他一個五歲孩子計較這些小事的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18 11:17 AM
第32章 名士
下午裴清殊特意提前了一點兒時間,乘著暖轎來到了長華殿。沒想到教他才藝的師父已經到了,正在妙音閣裡彈琴。
裴清殊聽人介紹過了,這位盧先生的來頭也不小。雖不是什麼世家大族出身,但他當年是聞名天下的神童,據說五歲能作詩,七歲能文,十二歲就中了舉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成為大齊最年輕的進士時,盧維突然出人意料地放棄了科舉考試,和一群至交好友游山玩水去了。
皇帝能找到盧維這樣的隱士來做裴清殊的才藝老師,也真是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像盧維這種把大好前途、功名利祿都拒之門外的名士,怎麼會跑到皇宮裡來,教他一個小小的皇子呢?
裴清殊懷著滿肚子的好奇,進去拜見他的這位新老師。
盧維成名很早,年紀很輕,現在也不過二十一歲而已。看他唇紅齒白,劍眉星目,若論相貌,一點都不比那位新科探花郎遜色。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看到盧維的第一眼,想到的竟然是盧維在外游歷的這些年,應該很注意防曬吧。他竟然一點都沒有曬黑,反而白白淨淨的。
“見過十二皇子殿下。”
和上午一樣,裴清殊和盧維相對著行了長揖禮。
“見過盧先生。”
裴清殊抬起頭,發現盧維看向他的神色好像有些復雜,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他的樣子。
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先生看我做什麼?”
“咳咳。”見他問的這樣直接,盧維尷尬地輕咳兩聲,“沒什麼,只是覺得殿下生的,很像一位故人。”
盧維說罷,不及裴清殊再發問,便又主動提出一個問題:“殿下可曾彈過琴?”
裴清殊昧著良心搖搖頭:“沒有。”
其實他前世是會彈一點琵琶的,不過琵琶大多是女孩子彈的,裴清殊這輩子應該是用不上這項技能了。
不過樂器之間大多是相通的,他有一些基礎在,樂感就不會太差,學起別的樂器來也不會那麼困難。
“殿下是想學琴瑟,還是笙簫呢?”聽盧維一一介紹過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盧維竟然會演奏六種樂器,他想學哪一種都不成問題。
不過裴清殊沒有立即做出決定,而是遲疑起來。
若說便攜的話,自然是蕭和笛子這種樂器比較好帶。
可裴清殊沒有學過這種需要吹奏的樂器,沒有任何基礎。
而且他心裡,一直很向往七弦琴。
雖說彈琴很傷手,可是古人有雲,“八音之中,惟弦為最,而琴為之首”。裴清殊以前一直很羨慕會彈琴的人,只可惜他自己家中沒有人會,又沒有條件來請外人教。
現在有了機會……裴清殊還是很想挑戰一下自己的。
“盧先生,我想學琴。”
見他思考了一會兒,就果斷地做出自己的決定之後,盧維有些意外地挑挑眉:“哦?殿下已經想好了嗎?”
“想好了,但是以後改不改,還不知道。”裴清殊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我沒有彈過琴,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這塊料呢。”
盧維含笑點點頭:“殿下能在諸多樂器之中,果斷選擇自己最想要的,這是一件好事。微臣還以為殿下要把所有樂器都試一遍,才能做出選擇呢。”
裴清殊聽了,不禁有一點窘迫,原來他應該那麼做的嗎?
想一想也是,對於一個五歲大,沒有接觸過各種樂器的小孩子來說,他理應對樂器一無所知的。剛才裴清殊做出選擇的時候,的確是用了以往的經驗來做判斷,所以才會這樣干脆利落。
看來以後,他還是要稍微注意一些才行啊。
好在盧維看起來並未起疑,反而和善地笑道:“看到殿下如此,倒叫微臣想到了自己小的時候,也是一開始就想要學琴。既然如此,殿下便來摸一摸這把七弦琴吧。”
裴清殊走過去一看,那是一把伏羲式梅花斷紋的古琴,看起來好像有些年頭了,恐怕是盧維自己用的琴。裴清殊怕把他的琴弄壞了,不敢隨便上手,只能弱弱地問他:“先生這把琴太好啦,有沒有不這麼名貴的,讓清殊用來練手呢?”
盧維贊賞地笑道:“殿下好眼力,這把琴,的確是微臣費了一點功夫才尋到的。不過殿下不必過於憂心,這琴沒有這麼脆弱,您試著輕輕撥弄一下琴弦,感受一下它就好。等到明日,就會有人把您的琴送過來了。”
裴清殊聽了,這才小心翼翼地在琴弦上撥弄了兩下,不過很快就不敢再繼續了。
盧維見了,倒也沒再說什麼,而是端正地坐到了七弦琴面前,輕輕撥動了兩下琴弦:“今日是殿下頭一日上課,不必太過急於學琴。不如讓微臣為殿下彈奏一曲吧。”
“好呀好呀。”能這麼近距離地聽到名士盧維的琴聲,裴清殊感覺特別興奮。
在正式彈奏之前,盧維先給裴清殊講解了一下什麼叫做彈琴十誡,也就是彈琴時的注意事項。
“頭,不可不正。坐,不可不端。容,不可不肅。足,不可不齊。耳,不可亂聽。目,不可邪視。手,不可不潔。指,不可不堅。調,不可不知。曲,不可不終。”
裴清殊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只是彈個琴而已,竟然還有這麼多的規矩。
看來他所了解的事情,還是太少了。
盧維見他呆呆的樣子,忽而笑道:“這首曲子,叫做《梅花三弄》。等我彈完了,你若還沒睡著,明日咱們就可以正式學琴了。”
裴清殊點點頭,下意識地瞪大眼睛,臉上露出堅定的表情來——他一定不會睡著的!
畢竟他那麼想學七弦琴!
而且他剛午睡起來!
盧維看著他摩拳擦掌的樣子,忍不住又是一笑。可就在他的手指撫上琴弦的那一瞬間,盧維的神色瞬間變了,變得莊嚴肅穆起來,好像在對待什麼無比神聖的事物一樣。
裴清殊也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聽起琴來。
七弦琴的音色果真十分悅耳,盧維一個翩翩公子,彈琴的樣子也非常賞心悅目。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這曲子太長,曲調又有些緩慢的緣故,裴清殊聽著聽著,忽然有一種強烈的想要打哈欠的衝動。
這……這可如何是好?
他只能緊緊抿著嘴,拼命地憋著,憋得小臉兒通紅,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雖然辛苦,但好歹沒對著人家盧先生張大嘴巴,打一個大大的哈欠。
一曲終了,盧維好像沒注意到他的表情變化一樣,見自己彈完了裴清殊還乖乖地坐在那裡,用一雙大眼睛崇拜地看向自己,盧維便笑了:“看來殿下於音律之上還是有些天賦的。今天就到這裡了,明日微臣再正式教你學琴吧。”
裴清殊見他一口一個微臣,實在忍不住好奇地問:“盧先生,您領了什麼官職嗎?”
他以為盧維中舉之後放棄了考進士,就不會做官了。
或許世人都盼著自己能有個一官半職的,可對於盧維這樣的隱士來說,官位反倒是一種降低身份的東西。
“嗯,微臣虛領了一個律學正的職位,不過目前主要負責教授殿下,暫時不必前去任職。”
裴清殊真想問問盧維,皇帝到底是怎麼把他請過來的。可是師徒倆第一天見面,就算是仗著年紀小,裴清殊也不好再多問了,只能暫時把疑問揣回肚子裡,與盧維互相施禮作別。
短暫地休息了一刻鐘之後,裴清殊又來到了靶場,見他的武學師父。
這位師父姓邵,年紀也不大,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的樣子,生的十分高大健壯。他話不多,又怕天氣太冷,把裴清殊凍著,就帶他去室內,教他認識各種兵器。
許是頭一天上課的緣故,邵師父也沒有留他太久,早早就把他放回去了。
回宮之後,因為時辰還早,還不到吃飯的時間,裴清殊就坐在軟塌上,由孫媽媽喂他吃橘子。
傅煦和虎兒也沒急著出宮,被裴清殊叫在一旁陪著,大家聊聊天,互相熟悉一下。
“原來宮裡頭上課,都這麼輕松的麼?”裴清殊現在好像有點明白,四皇子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這些老師……對他的要求也太松了吧!
傅煦端正地坐在裴清殊下首,若有所思地說:“或許……只有第一天這樣,明日便會不同了。”
傅煦早先聽人說過,皇子們在長華殿讀書時的規矩極其嚴格,必須正襟危坐,不能瘋打鬧,不能高聲說話,夏天甚至不許搖扇子。每日用飯時,要在夫子的下首吃,吃完之後沒有休息時間,立馬繼續上課。一年十二個月三百多天,只有元旦、除夕、端午、中秋、皇帝的生日和自己過生日的這幾天放假。
他本是做好了吃苦的准備進宮的,沒想到長華殿的實際情況,和他想像之中的差距極大,可以說是天壤之別了。
傅煦和裴清殊說話的時候,虎兒就坐在一邊,沉默地啃著點心。
裴清殊見了,便溫聲提醒他說:“虎子哥,你別總干吃點心呀,喝點奶子茶吧。這可是孫媽媽親手做的,很好喝的。”
虎兒聽了,抬起頭看了裴清殊一眼,又看看孫媽媽。見孫媽媽點頭,他才小心翼翼地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著。
比起半年前的樣子,虎兒已經大方了許多了。可或許是從小寄人籬下的經歷使然,虎兒有時候看起來還是有些畏首畏尾的樣子,對周圍的一切都有一種怯生生的感覺。
可是一想起他早上給自己披衣服的大膽舉動,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這人沒選錯。虎兒再怎麼說,都是他奶媽的兒子。傅煦再大方得體,一時半會兒,也比不得虎兒親近。
不過人和人之間相處,日久方能見人心。說不定將來,傅煦會比虎兒更可靠也不一定。也有可能虎兒實在適應不了宮廷生活,裴清殊就會放他回家去了。這些都是小事,裴清殊並不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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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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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8 12:02 PM
第33章 兄弟
和兩個伴讀小伙伴聊了一陣兒之後,裴清殊有些舍不得讓他們走了,就想留他們吃晚飯,可傅煦很堅決地告辭。裴清殊想了想也是,人家還是個孩子呢,在外面呆了一天,晚上肯定是想回家和家人們待在一起的,就沒有再強留。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傅煦臨走前,忽然邀請虎兒去他家裡住。
因為虎兒的出身不夠,在他進宮之前,淑妃已經替他安排妥當,讓傅煦的父親收了虎兒做養子。不過這只是名義上的事情,裴清殊還真沒想過,傅家人是真想收養虎兒。
虎兒年紀小,不知如何應答,孫媽媽不由自主地站出來替他說:“這怎麼好意思呢,承蒙淑妃娘娘和傅大人不嫌棄, 抬了我們家虎兒的身份,我們娘兒倆已經很感激了,又怎好厚著臉皮到傅府吃喝。”
傅煦溫聲道:“媽媽見外了,實不相瞞,讓虎兒弟弟和我一道去傅家,是淑妃娘娘和我父親的意思。現今我和虎兒弟弟每日都要進宮,孫家沒有車馬,住的離皇城又遠,虎兒弟弟每日早上起來,晚上回去,不知道要費多少周折。不如去傅家,與我同吃同住,早晚進出宮也方便不是?”
孫媽媽聽了,已是有些動心了。的確,她的哥嫂對虎兒雖然比先前那家人要好些,可也不見得有多上心,不過是給口吃的罷了。而且孫家沒有下人,以她哥嫂的性格,恐怕只有頭兩日能接送虎兒,以後就不會有這個耐心了。若是虎兒能住在傅家,那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只是以前,孫媽媽從未真正想過要把虎兒送給別人做兒子。這下子虎兒要是住在了傅家,恐怕真就成了別人家的孩子了……
思及此處,孫媽媽心中不免一陣糾結。
不知是傅煦聰穎,還是他家大人早就教好了他要怎麼說,見孫媽媽面露猶豫之色,傅煦便道:“媽媽您放心,虎兒永遠都是您的兒子,不過是跟我們傅家認了個干親罷了。只不過傅煦心裡,一定會把虎兒當做親弟弟對待的。”
孫媽媽聽了這話,感動的不知如何是好,差點當場就答應下來了。
裴清殊見了,連忙插了一腳:“好了好了,今天時候也不早了,你們先各自家去吧,別叫家裡人久等了。這事兒明天再說也不遲。”
傅煦聽了,倒也沒再多言,而是聽話地和虎兒一同告退了。
兩人一走,裴清殊便問:“媽媽,這事兒您到底怎麼想?”
娘兒倆關起門來說私房話,就沒那麼多顧忌了。孫媽媽直言道:“奴婢覺著,傅小公子說的挺有道理的。若是為了虎兒好,送他去傅家是最好不過的……”
她哥嫂是個什麼品行,她心中有數。看在那錠金子的面子上,他們照顧了虎兒這半年,孫媽媽覺得已經很不錯了。
裴清殊提醒她:“媽媽,您想清楚了,千萬不要勉強自己,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
“不勉強,不勉強。”孫媽媽說著,眼睛有點酸,“奴婢就是心疼虎兒,這麼小的一個孩子,都換了好幾個家了。我這做娘的,心裡頭實在是……覺得對不住他。”
裴清殊見她難過,拉住她的手說:“媽媽,您也別太過自責了。您看我,不也換了好幾個家嗎?可我過得不還是挺好的嗎。”
孫媽媽一想,也是。裴清殊是皇子,不也照樣離開生母,和養母一起生活,現在又單獨居住麼?她和虎兒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好歹每天白天能見上一面,已經比裴清殊幸運許多了。可憐的是裴清殊,連給自己的生母送點東西都不敢,更不要提見面了。
想到這裡,孫媽媽心疼地摟住了裴清殊:“我可憐的哥兒啊,你心裡的苦,媽媽都知道。”
裴清殊本來不覺得自己現在有什麼苦的,結果聽孫媽媽這麼一說,鼻子情不自禁地一酸,也不知是怎麼了。
但他不想陷入到顧影自憐的狀態中去,於是裴清殊及時掐斷了矯情的小火苗,繼續說虎兒的事:“把虎兒哥哥交給傅家人,您放心麼?”
孫媽媽點點頭:“看淑妃娘娘是怎麼對您的,奴婢就對傅家人有信心。他們一定不會虧待了虎兒的。”
裴清殊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沒錯。看淑妃和傅煦的人品,就知道現在的傅家家風應該很不錯。就算虎兒到了傅家之後受了什麼委屈,現在他們天天都能見到,肯定也是瞞不過他的。到時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了。
“奴婢只是覺得,太麻煩人家了。”孫媽媽面露難色,“人家傅家少爺的吃穿用度,肯定要花不少銀子,就我這點兒月錢……送過去恐怕只會叫人家看笑話吧。”
裴清殊笑道:“銀錢方面,媽媽便不必擔心了。傅家就是缺什麼,都不會缺銀子的。回頭您對傅煦好上一點兒,做糕點時帶上他一份兒,這便足夠了。”
畢竟傅家人看重的不是銀子,而是情義。
先是收養裴清殊,再是收養裴清殊的奶兄弟,這下子,裴清殊和傅家的關系,終於算是穩固了。
想來淑妃……也能對他更放心一些了吧。
說完虎兒的事情之後沒多久,七皇子忽然不請自來,還沒進門就遠遠叫了起來:“十二弟!十二弟!”
裴清殊笑著迎出去:“七哥怎麼來了?”
七皇子瞪他一眼:“你還說呢,不是叫你下學後去我那兒看蛐蛐兒麼?我仰著脖子等了你好半天,你都沒來。”
裴清殊好笑地說:“我可沒答應你啊。七哥,說句老實話,我對那玩意不太感興趣。”
“那你對什麼感興趣啊?”七皇子好奇地說:“以前在瓊華宮的時候,你就不愛出門,除了寶文閣哪裡都不去。你不知道,老九他們都在背後笑話你,說你跟個大姑娘似的,天天躲在屋子裡繡花呢。”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但不覺得心虛,反而覺得十分好笑。如果可以的話,他還真是想天天待在屋裡做做女紅,每天吃吃喝喝就好了,起碼不用操心國家什麼時候滅亡,要輔佐哪個皇兄上位這樣的國家大事。現在呢……他必須學好本領,練就一身的本事,這樣才有資本在未來的奪嫡風雲中占據一席之地,真是想一想都覺得腦子大。
要是他像七皇子這樣無憂無慮,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七哥,真對不住,我就喜歡讀書寫字,還有畫畫兒什麼的。要不,你再找找別人陪你鬥蛐蛐兒?”
七皇子哀怨地說:“算了算了,你說我還能找誰啊?頂上的六個哥哥就不用說了,底下的弟弟們呢,老八天天跟著三哥,眼裡根本就沒我這個親哥。老九那個驢一樣的脾氣,除了哥誰都瞧不上。十一弟是什麼樣的人,你也知道。每次他開口叫我皇兄,我都覺得他叫錯了。我看他明明比父皇還像我爹!”
“噗……”聽他這麼形容十一皇子,裴清殊忍不住笑噴了。不過笑完之後再想一想,七皇子說的還真都是實情。
誰說家裡兄弟多,童年就不寂寞了?有一群風格迥異、合不來的兄弟,也是十分讓人崩潰的啊。
不過說到這裡,裴清殊心裡忽然冒出來一個疑惑:“七哥,怎麼不聽你說起十哥啊?說起來我還沒和十哥接觸過呢,不知道他這個人怎麼樣?”
七皇子聽了,露出一副見鬼了的表情,連忙擺手道:“別別別,你千萬別提你十哥,一說起他我就腦袋疼。”
裴清殊好奇地看著他:“怎麼了?”
“他這個人吧,太……太復雜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總之你聽七哥一句話,和他沒有接觸是最好的。要是被他黏上了,那才麻煩呢。”
裴清殊點點頭,默默地把七皇子的話記在心裡,作為參考意見。
“十二弟,讀書寫字到底有什麼好玩兒的啊,我看你是叫四哥管怕了吧?”把諸位兄弟念叨了一圈,發現自己真的沒有玩伴可以一起玩之後,七皇子決定繼續忽悠裴清殊,“其實你只要臉皮厚一點兒,四哥也不會把你怎麼樣的。”
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說:“那可不行,我可不想被四哥罵,也不想叫四哥失望。”
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多學一些本事。
七皇子見自己說不過他,只能哀嘆道:“那我們畫畫吧!”
裴清殊覺得這個提議還可以,就答應了七皇子的請求。
不過畫還沒畫上幾筆,就到了晚飯時間了。七皇子一點都不客氣,直接讓人把他的那份拎了過來,兄弟倆一起吃。
“以後我都上你這兒來搭伙得了。”七皇子打了個哈欠說:“一個人吃飯太無聊了,我母妃說我最近都瘦了。”
以裴清殊目前和七皇子的關系來說,他是很樂意和七皇子一起吃飯的。但是吧,裴清殊又怕隨著兩人逐漸長大,性格和觀念上的不和會漸漸暴露出來,到時候再分開吃飯,就會鬧得很難看了,所以一時間,他沒有立馬答應下來:“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嗎,七哥你想來,就叫下人把膳食送到我這兒來,咱哥倆一起吃。要是哪天你懶了不想動,就在自己房裡用。”
七皇子想了想,好像挺有道理的。加上他心大,就沒再多想自己被裴清殊委婉拒絕的事情,而是拉著他八卦起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那場紛爭。
“十二弟你知道麼,這回二哥可賠大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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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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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8 03:41 PM
第34章 迷茫
裴清殊今天頭一天上學,還沒來得及聽小德子說八卦給他聽。這會兒聽到七皇子這麼說, 他便順勢問道:“七哥這話怎麼說?”
七皇子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聽說全貴妃給二哥出了主意, 賠了三哥四個貌美如花的宮女姐姐呢。”七皇子說著還伸出手, 比劃了一個“四”出來給裴清殊看。“三哥得了好幾個美人, 倒是不那麼氣了,可皇後娘娘知道之後反倒更生氣了。據說她把全貴妃叫去坤儀宮罵了一頓,說是她們母子故意要用美色迷惑三哥,讓三哥學壞。”
裴清殊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皇子和後妃之間的紛爭會這麼精彩。
“二哥想要賠禮道歉,我能理解,不過三哥才十四歲呀, 二哥就送他四個美人……”
裴清殊突然覺得, 人家皇後生氣也挺有道理的。三皇子才十四歲, 正是需要好好學本事的年紀。要是他就這麼被二皇子送去的美人迷花了眼,不把心思放在正事上了,那三皇子以後不就被毀了嗎?
七皇子倒沒把那四個美人當回事:“哎呀,其實這也沒什麼。十二弟你年紀小, 可能不知道。咱們皇子滿十三歲的時候, 房裡就能收人了。等到了十五歲,皇後娘娘還會送幾個司寢的女官專門來伺候咱們。這事兒說起來,哪一邊都有道理,哪一邊又都有理虧的地方,就看聽的人怎麼想了。”
裴清殊的關注點忽然歪了:“十三歲就收房裡人?這麼早啊?”
一般來說,民間嫁娶都會比皇室要晚一些, 男子成婚都會比女子晚一些。裴清殊前世十五歲訂婚,十八歲嫁人,在民間屬於很正常的情況。不過在皇家,就屬於比較晚的了。
像大公主這種,十六歲定親,十七歲嫁人的,也屬於略晚。不過公主和皇子又有不同。公主嫁的晚,那是因為父母疼愛,不舍得女兒太早出嫁,反倒是一種寵愛的像征。反正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公主就算嫁的晚一些,也不會有人說什麼閑話。
裴清殊本來以為至少要等到自己十五六歲才需要考慮娶媳婦的事情的,卻忽略了很重要的一點,也是皇子和公主的重大區別,那就是皇子在成婚之前,還要收一些所謂的房裡人。
雖說男子一妻多妾並不奇怪,不過在民間,尤其是普通的市井人家,很少有男子在正式娶媳婦之前就納好幾個通房和小妾的。前世,裴清殊的父母成婚的時候,父親房裡就是干干淨淨的。這不僅取決於男子本身是否好色,還要由家裡的經濟情況來決定。
裴清殊聽說過,很多富貴人家的少爺都會納通房,但是也有人不納。可他現在才知道,原來皇子和一般的貴族子弟又不一樣,還有司寢女官這一說法。
如果是皇後送來的人的話,到時候就是他不想要,恐怕也由不得他了。
“十二弟,這事兒還有嫌早的?”七皇子好笑地說:“我聽十弟說過,二哥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會鑽宮女姐姐的褲襠了……”
裴清殊聽得臉上發熱:“七哥,這話可不能亂講!”說完了,又怕七皇子尷尬,連忙補上一句,將重點轉移,“你不是不喜歡十哥麼,怎麼還聽他說這些?”
一提起十皇子這個人,七皇子就開始翻白眼:“我不想聽,是他死乞白賴地跟我說的。哎呀,算了算了,不說他了,我的腦子又開始疼了。”
飯吃飽了,八卦也說完了,七皇子說撤就撤,一溜煙似的跑沒影了。
裴清殊好笑地看著門口說:“七哥可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呀。”
小德子湊了過來,低聲笑道:“殿下,關於二殿下和三殿下那事兒,奴才還打聽了一些出來呢,您可要聽?”
“說吧。”裴清殊覺得,多了解一些哥哥們的情況,總歸是沒有壞處的。畢竟古人說過,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小德子來了勁頭,繪聲繪色地講給他聽:“聽說啊,皇後娘娘把全貴妃叫去坤儀宮罵的時候,全貴妃都給皇後跪下了,求皇後娘娘不要把這件事情告到皇上那裡去呢。”
小德子打聽到的消息,向來真假摻半,好多都是後宮裡傳來傳去的謠言。聽他這麼說,裴清殊有點不相信了:“咱們都能知道的事情,父皇能不知道嗎?”
裴清殊覺得,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全貴妃根本用不著跪下來求皇後了。後宮裡那麼多人,長了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只嘴,只怕紙終究包不住火啊。
小德子看了福貴一眼,福貴見了,表情尷尬地說:“殿下,其實……這也不是不可能的。說句老實話,陛下日理萬機,對於皇子們的事情,有時候並沒有那麼上心……”
聽福貴一說,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福貴以前在乾元殿的時候,很少見到皇帝過問皇子們的事情。能被皇帝問起的,除了裴清殊之外,就只有六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人而已。
六皇子天資聰穎,文采斐然,每回皇帝聽人說起他的功課有多好,又做了什麼什麼樣的好文章,皇帝都會覺得十分驕傲,與有榮焉。
十三皇子是年紀最小的皇子,加上定妃年輕貌美,頗得幾分寵愛,所以皇帝偶爾也會過問一下十三皇子的情況。不過也只是在提起定妃的時候,他才會想到十三皇子而已。
至於旁人……
“大皇子現在領了差事,常年在外,皇上只會問及他差事上的事情。三皇子雖是嫡子,可皇上對他,並不是特別喜愛。”
福貴跟著裴清殊也有一段時間了,現在他已經完全適應了十二皇子身邊大太監的身份,早就不像在乾元殿當差時那麼端著了。裴清殊想知道什麼,福貴就告訴他什麼。
裴清殊剛聽到福貴這麼說的時候,還有些不敢相信。可是仔細想想,皇帝的兒子實在太多了,要是他是皇帝的話,恐怕也顧不上來,尤其是自己不怎麼喜歡的兒子。
所以說……二皇子和三皇子打起來的事情,要是沒有人去告狀的話,皇帝還真有可能蒙在鼓裡咯?
福貴見他好像不信,便又補了一句:“至於二皇子,他見皇上的次數,怕是還不及二公主多呢。”
“啊?真的嗎!”
裴清殊後知後覺地發現,原來令儀在皇嗣裡頭,還真是挺受寵的。
至於這個二皇兄,作為亡國之君的最可疑人選之一,他竟然還比不上一個公主的存在感高?
裴清殊開始感到迷茫了。
這樣的人……皇帝怎麼會把皇位傳給他呢?
難道,是他之前猜錯了?
這件事情,裴清殊想了半天,晚上練字的時候腦子裡都靜不下來。
可他現在對皇兄們的了解還太少了,沒有辦法做進一步的推理,只能把這件事暫且放下。
不過福貴拿令儀和二皇子做對比,倒是叫裴清殊突然覺得,他有些想令儀和淑妃了。
明天要是放學早的話,他打算回瓊華宮看看。就算見不到令儀,能給淑妃請個安也是好的。
一想到明天就要正式上課了,裴清殊不免有些激動。
晚上臨睡前,他不知怎麼了,忽然緊張得睡不著覺。
前世他雖認字,但在詩文之上一竅不通,四書更是一點都沒看過。這會兒要正兒八經地讀書了,還不知道能讀成個什麼樣子。
要是他不是這塊讀書的材料的話,他是不是就得像大皇子一樣,往武將的路子上發展了?可是他這具身體細皮嫩肉的,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能領兵打仗麼?
再加上前世滅國的心理陰影在……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那些拎著大刀跨在馬背上,看起來就十分凶殘的匈奴士兵,他就會下意識地發起抖來。
他沒出息地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個蛹,心裡默念,他一定要好好讀書,學好兵法,努力做那個運籌帷幄、決策於千裡之外,而不是親自上戰場廝殺的人。
恍恍惚惚地做了一夜的噩夢,裴清殊難得沒讓人叫,就自己早早地醒了過來。
玉岫端著金盆過來,笑吟吟地道:“殿下今兒個起的可真早,這上了學的人啊,就是不一樣了,都不愛賴床了。”
“就你會取笑我!”裴清殊輕輕瞪她一眼,還沒來得及發飆,就被玉岫一個溫帕子糊在了臉上。裴清殊只能仰起頭,乖乖地讓她給自己擦臉。
等洗完臉,裴清殊就說:“以後我都不賴床了,一定要按時去上課,不能遲到。”
玉岫毫不走心地鼓勵他:“殿下真棒。”
裴清殊急了,對孫媽媽喊道:“媽媽您看她!”
要是擱在平時,孫媽媽肯定要護著裴清殊的。可是今日,她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眼睛一直瞄著窗外。
裴清殊一看就明白了,孫媽媽這是在惦記虎兒呢。
“媽媽,我讓人在偏殿擺了飯,也不知道傅家哥哥和虎兒哥哥吃得習不習慣,您幫我去看看吧。”
“誒,好嘞。”孫媽媽連忙應了下來,去看虎兒他們去了。
玉岫見了,突然收起笑容,對裴清殊說:“殿下也忒好心了些,這麼抬舉孫媽媽的兒子,就為了讓他們母子團聚。說句沒良心的話,孫媽媽伺候您,那是應當應分的事情。她心裡怎麼想兒子,也不干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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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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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8 04:54 PM
第35章 長華
玉岫這話聽著雖刻薄了些,但也不無道理。裴清殊完全可以不顧孫媽媽這幾年的恩情, 任由她的兒子在宮外自生自滅。
不過裴清殊還是覺得,孫媽媽不是奴籍,又對他有救命之恩和養育之恩, 他不能那麼冷血無情。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濫好人。他現在離不開孫媽媽,沒法兒放孫媽媽出宮母子團聚,又不能硬下心腸讓孫媽媽眼巴巴地看著兒子吃苦。如今這麼做,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要是處理得當的話,既能讓孫媽媽母子對他更加忠心,又能讓淑妃和傅家對他們更加信任……其實是一件於他有利的事情。
“別這麼說,孫媽媽待我如同親生,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餓死在冷宮裡了。”對於玉岫,裴清殊並沒有冷言以對。因為他知道,玉岫也是站在他的角度出發,真心實意地把他當成自己的主子,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要是擱在玉岫剛來那陣兒, 她一句話都不帶多說的,裴清殊讓干什麼就干什麼,看似規矩,實際上根本就沒走心地伺候他,那樣才糟呢。
玉岫聽了,撇撇嘴道:“您說什麼,便是什麼吧。只願您這位奶兄弟是個有良心的,將來若是有本事了,還能忠心侍奉殿下就是了。”
“少在這兒耍嘴皮子了,我都快遲了。”裴清殊起得太早,也沒什麼胃口。他在餐桌前坐下,隨口吃了兩個蝦餃和幾口小菜就說飽了。
小德子心急火燎地勸他:“殿下好歹再用兩口粥吧,這宋先生也不知道嚴不嚴格,要是按照規矩來,您一頭午都不能得閑呢。”
“你放心啦,我覺得宋先生為人很溫和,不會對我那麼嚴苛的。”
話雖如此,裴清殊還是順著小德子的意思,又喝了兩口溫香軟糯的紅豆粥。
坐著暖轎來到長華殿後,裴清殊發現自己到早了,宋堯還沒來。於是他就先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傅煦和虎兒兩個一左一右地站在裴清殊的身後。虎兒沒經驗,還不會擺放筆墨紙硯,就在一旁向傅煦學習要怎麼做。
傅煦開蒙早,平時在家裡雖有下人伺候,但見的多了,這些事情早已爛熟於心,做起來倒是十分得心應手。
等傅煦幫裴清殊研好墨之後,宋先生終於到了。裴清殊站了起來,身後的兩個小跟班跟著他,三人一起向宋先生行禮。宋堯回了一禮後,請裴清殊入座。裴清殊坐下後,傅煦和虎兒才在他身後的位置上坐下。
昨晚臨睡前,裴清殊擔心了半天,怕自己天資不夠,在讀書上沒天賦。不過今天一上課,他就發現自己想多了。雖說他現在有些四皇子教的基礎在了,可宋堯完全是把他當做零基礎的學生對待的。
他先耐著性子和裴清殊聊了會兒天,測試了一下裴清殊的語言表達能力,然後才讓他寫幾個字給自己看看。
裴清殊牢記著四皇子教過自己的字,但凡是四皇子沒教過的,他就算會也一個字都不寫。他不是不羨慕六皇子那樣的“神童”,可是他更怕自己剛開始學字的時候表現出色,後來寫詩作賦卻一塌糊塗,那樣的話他肯定要被人家笑話死了。
倒不如他一開始就穩扎穩打,給眾人一個踏實努力,不是天才、但也不笨的印像。這樣的話,他未來的發展空間才會比較大。
宋堯看過他的字後,面無波瀾地點了點頭。他先手把手地帶著裴清殊寫了幾個字,對他的字指點了一番。然後又教裴清殊認了幾個新字。就這樣,才學了半個時辰左右,宋堯便說:“殿下休息一會兒吧,過一炷香的時間我們再繼續。”
裴清殊心道“果然”。他起身對宋堯行了一禮之後,便帶著傅煦和虎兒下去休息了。
去淨房上了趟廁所之後,裴清殊洗了手,和兩個伴讀一起去廂房裡吃點心。
他早上用的不多,這會兒學了會兒習,倒是覺得餓了。小德子機靈,看他早上吃的少,早就備著點心呢。不僅有炸的金黃酥香的蝴蝶酥,香軟可口的糖霜小米糕,竟然還有冒著熱氣的甜棗羹。
不得不說,小德子可真牛。剛才趁著裴清殊他們讀書的功夫,竟然回慶寧宮取了個爐子過來,就為了讓裴清殊吃口熱的。
長華殿是供皇子們讀書的宮殿,沒有廚房,不過有專供每位皇子休息的廂房。
從布局上來說,整個長華殿分為四大部分。第一部 分也就是最前邊,正殿供奉著孔子像,東西兩個廂房分別是年紀較大的皇子和年紀較小的皇子們集體讀書的地方。
第二部 分就是妙音閣,供皇子們學習音律和其他才藝。
第三部 分,便是裴清殊現在所處的地方。每名皇子都分有至少三間房,一間用來讀書,一間用來休息,另一間一般是給隨行的伴讀或者下人使用。
最後一塊空地就是靶場了。靶場占地面積很大,裴清殊昨天看過,覺得至少有他現在的寢宮那麼大。不過就算是這樣,在靶場上也沒辦法敞開了騎馬。所以如果要認真學習騎射的話,還得到專門的馬場才行。
休息了一會兒,調整好狀態過後,裴清殊提早了一點兒回去,繼續上課。
宋堯見他不用催促,便自己早早回來,不由贊賞地看了裴清殊一眼。
經過一上午的學習之後,裴清殊發現了宋堯的上課時間規律,就是早上先上半個時辰的課,休上一炷香的時間,然後再上一個時辰,之後便提前半個時辰給他下課了。
對此,宋堯的解釋是:“殿下現在年紀尚小,若是臣一時教得多了,反倒不利於殿下學習記憶。殿下可以利用這半個時辰的時間,早些回宮休息,或是看些你感興趣的書,不必拘泥於此地。”
其實宋堯為人溫和耐心,學識又淵博,裴清殊還挺喜歡跟著宋堯學習的感覺的。但是吧,宋堯給他提前下課,他又不好意思攔著宋堯不讓他走。
主要是裴清殊還挺不好意思的。
想想看,全國那麼多人參加科舉考試,宋堯竟然能在其中脫穎而出,中了一甲第三。
這可是探花郎誒!裴清殊一想到這麼大一個才子,教自己認字,學這些小兒科的東西,就覺得浪費了人才。
他要是宋堯的話……恐怕不會甘心為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五歲小兒開蒙的吧?
結束這小半天的課程時,裴清殊忍不住說:“殊兒年幼,懂的東西太少,麻煩先生了。”
誰知宋堯倒不覺得什麼:“殿下過謙了。您天資聰穎,一點即通,悟性很高。微臣以為,這樣下去用不了多久,您就能和其他皇子一道上課了。”
聽到宋堯這麼說,裴清殊不由一愣。
其實吧,他覺得現在這樣一對一上課真的挺好的。學習效率高,人也專注,搞得他都不是很想上大課了。
不過呢,這也不是他能決定的事情。況且既然皇室規定要讓他們這些兄弟一起讀書,肯定還是有一定道理的。比如讓他們彼此之間相互學習,相互競爭,促進一下兄弟感情之類的?
裴清殊胡思亂想的時候,發現宋堯的書童已經收拾好東西,他們這就要走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連忙道:“宋先生請留步。”
宋堯抬起頭,衝著他溫和地笑笑:“殿下還有什麼事情麼?”
裴清殊害羞地撓了撓頭:“我這不是才搬了新家嘛,院子裡缺幾個名字。先生若得空,能不能去幫我看看,取幾個名字呢?”
宋堯還當是什麼事情,聽了裴清殊的話之後,不由又是一笑。
“起名理應是主人的職責,微臣越俎代庖的話,不大好吧?”
裴清殊微微紅了臉說:“可是我還,我還不識幾個字呀……”
宋堯道:“既然如此,微臣便走一趟,幫殿下出出主意。如果可以的話,盡量從殿下認識的字裡頭選。”
裴清殊如同找到救星一般,用力地點了點頭。
裴清殊現在住的地方,主要是由玉欄、玉岫這兩個從淑妃宮裡出來的大宮女布置的。因此在風格上面,基本延續了瓊華宮艷麗華貴的風格。
剛進院子的時候,宋堯還面色尋常。等見到屋子裡的打扮之後,宋堯的臉色就有些變了。
裴清殊忙問:“先生,可有何不妥之處麼?”
宋堯倒也不瞞著他:“回殿下,恕微臣直言,您現在的起居之處,雖然舒適華麗,卻有一股浮艷之風,並非君子所居之所。”
裴清殊聽宋堯直說自己並非君子,不由面上一紅。
其實也不能怪他,要是裴清殊是從寒香殿裡被放出來之後,就直接來到這裡的話,八成會和宋堯有相似的想法。可是他在瓊華宮裡住了半年,已經被淑妃的審美所影響了。所以要是宋堯不提的話,裴清殊還真沒覺得自己這裡有什麼特別不對勁的地方。
“先生,您說的對,我不是君子,而是小人。”裴清殊鼓了鼓嘴巴,向宋堯表示自己還是個小孩子呢,“我不懂這些,您能幫幫我麼?”
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孩子,宋堯忽然有一股摸摸他腦袋的衝動。不過顧及裴清殊的身份,宋堯還是忍住了。
他安慰裴清殊說:“都說字如其人。微臣看殿下的字,雖然腕力不足,卻是坦坦蕩蕩,清正自然。殿下也不必過於自責了。微臣聽說,四皇子所居的修竹館內,有茂林修竹,十分雅致。殿下得空之時,不妨去四皇子處走動走動,或許到時候您就會明白了。”
“至於現在……”宋堯看著屋內金光閃閃的擺設,實在沒辦法強行取出什麼好名字來。要是把裴清殊住處的名字起的像女子的閨房一樣,那還不如不取呢。“怕還不是時候。”
裴清殊忙道:“學生明白,多謝先生提點。”
宋堯點點頭,含笑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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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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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18 07:17 PM
第36章 賜名
因為臨時決定要去拜訪四皇子的緣故,裴清殊原本下課之後去看淑妃的計劃,就不得不暫時取消了。
為了防止自己白跑一趟,去找四皇子之前,裴清殊差人跑了一趟,確定四皇子人在宮中,且有空見他這個小蘿蔔頭,這才帶著他這幾天寫的字去修竹館。
如同傳說當中的那樣,四皇子所居之處,果然種了許多竹子。裴清殊從進門開始,眼睛就瞪得大大的,好不容易才把嘴巴合上。
他真看不出來, 四皇子平日裡為人那麼嚴肅,一副不知享樂的樣子,在布置住處上倒是很有一套。明明是和他那裡差不多大小的院落,人家住的地方就既有假山,又有池塘。花木扶疏,一草一木,看似並不經意,卻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幅畫,應當是精心設計過的。
裴清殊一進門,就忍不住向四皇子感慨:“四哥,你這修竹館布置得也太好了吧!怎麼也不教教弟弟!”
四皇子見是他來,勾唇一笑道:“父皇只讓我教你讀書識字,可沒讓我教你這些旁門左道。”
“這怎麼能叫旁門左道呢!”看看人家的住處,再想想自己的屋子裡,那些色澤鮮亮的古董花瓶,珠光寶氣的黃金壁掛……裴清殊忽然很想撞牆。
和四皇子這裡一比,他簡直就像個小暴發戶一樣!
裴清殊委屈地拉住四皇子說:“今日我請宋先生幫忙給我的住處起名,結果宋先生說我住的地方太過浮艷,沒有君子之風。聽說四哥這裡布置的好,所以特意來找您取取經。”
“我還當是淑妃娘娘怕你被人小瞧了,特意讓人給你那樣布置的。”四皇子笑笑,摸了摸弟弟的頭,“不要緊,這也不是什麼大事。你若是想改,就把太過華麗的東西先撤下來。等來年開春,再在院子裡下些功夫便是了。”
裴清殊點點頭,又把四皇子的寢宮裡裡外外地參觀了一遍,還留下蹭了一頓晚飯,這才摸著圓鼓鼓的小肚皮回家。
回去之後,裴清殊干勁十足地拉著宮人們對他的住處進行大改造。
忙活一晚上的結果就是,名字沒取出來不說,早上起來時還十分困難。
孫媽媽把他抱在懷裡,搖來晃去地哄了半天:“我的哥兒誒,這都什麼時辰了,再不起來可要遲了!”
裴清殊一翻身,抱住孫媽媽地腰說:“再讓我眯一會兒……”
要是尋常人家的小孩兒這樣賴床,早就要挨揍了。可裴清殊是皇子,他身邊的這些宮人,連他的耳朵都不敢揪一下。
孫媽媽只能繼續好言好語地勸:“您昨兒個不還說以後都不賴床了嗎?可不帶這麼耍賴的!”
玉岫的脾氣要急一些,見孫媽媽這麼慣著裴清殊,磨蹭了半天都沒把人叫起來,就湊到裴清殊的耳朵邊說:“殿下,您要是遲到了不要緊,您是皇子,宋先生也不敢罰您。不過您的兩位伴讀嘛……可就要挨手板咯!”
裴清殊一聽這話,突然睜大眼睛,坐直了身體:“我起!”
玉岫偷偷笑了笑,看了孫媽媽一眼。只見孫媽媽正專心致志地幫裴清殊換衣服,倒是不像前兩天那麼心神不安的了。看來,她已經習慣虎兒進宮的事情,不再時時惦記著了。
著急忙慌地趕到長華殿之後,裴清殊卡著時間進門,剛好沒有遲到。
有驚無險地度過了一個上午之後,宋堯照舊提前半個時辰給裴清殊下了課。今日裴清殊沒好意思再找宋堯幫忙,而是一個人去了寶文閣,打算翻翻書,自己起幾個名字。
“山不在高,有仙則靈。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裴清殊翻了半天,想了半天,可還是半點靈感都沒有。
就在他絞盡腦汁,開始感到有一絲焦躁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從背後響起:“喲,咱們殊兒還讀起文章啦?”
裴清殊一愣,連忙要爬起來行禮。
皇帝抬手,制止他說:“這裡又沒有外人,就不必多禮了。”
裴清殊也沒客氣,從趴在地板上的姿勢,改為坐著,然後一臉苦惱地看向皇帝。
“怎麼了,瞧這小臉兒皺的,跟個包子似的。”皇帝笑著抹了把裴清殊的臉,“跟父皇說說,什麼事兒叫你這麼為難?”
裴清殊也不瞞著皇帝自己沒文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把這兩天的事情給說了。皇帝聽說之後,忍不住大笑起來:“你這小東西,小小年紀,管他什麼君子之風!”
“殊兒不能給父皇和母妃丟臉呀。”裴清殊一本正經地說:“殊兒要做君子。這樣等殊兒長大了,就能保護母妃和令儀姐姐了。”
皇帝聽了這話,笑容裡忽然添了幾分苦澀:“殊兒,或許現在你會這麼想,可等你長大之後就會明白,這個世界並不是君子就一定會有出息。有的時候,恰恰是小人得志。”
裴清殊歪頭看向他:“父皇,殊兒不懂您的意思。”
皇帝嘆了口氣,一副不欲多提的樣子:“罷了,你還小,父皇就不和你說那些腌臜事兒了。咱們還是來給你的寢宮取個名字吧。”
裴清殊驚喜地說:“父皇要給我賜名麼?”
皇帝笑著摸摸他的後脖子:“你不樂意?”
“不是不是,殊兒是太高興啦!”裴清殊抱住皇帝的腰,討好地說:“父皇對殊兒最好了。”
這麼一抱裴清殊就發現,皇帝的肚子好像又小了不少。
看來為了俘獲美人的芳心,皇帝這一回下了很大的決心改變自己啊。
“你這小機靈鬼,就你最會哄父皇開心。”皇帝笑著摸了摸兒子的頭,略一思索後便道:“父皇想了幾個名字,寫給你瞧瞧,你看看你喜歡哪個。”
裴清殊點點頭,歡快地“嗯”了一聲。
樓下只有藏書,沒有筆墨紙硯。裴清殊便被皇帝領著,上了寶文閣的二樓。
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裴清殊看著皇帝給他起的這幾個名字……發現自己一個都用不了。
什麼宸光殿啊,元英堂啊,承業軒啊……沒有一個不是超出了他現在身份的。
宸乃帝王所居之所,元和皇帝所居的乾元殿衝撞了。
至於承業又是什麼鬼?繼承大業的縮寫嗎?
裴清殊覺得皇帝給他起的這幾個名字,簡直是要讓他把“我要奪嫡”這幾個字寫在臉上。
偏生皇帝本人還毫無察覺的樣子。
裴清殊只能滿頭大汗地跟皇帝扯謊,說他覺得這幾個名字都太嚴肅了,他想起個像四皇子的修竹館那樣意趣高遠的名字。
“那種的啊……”皇帝凝神想了想,道:“那不如叫景行軒如何?”
裴清殊聽了,簡直想哭。
媽呀!總算有一個比較正常的了。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皇帝越說越覺得不錯,還解釋給裴清殊聽:“這句話出自《詩經•小雅》。景行就是大路的意思,形容為人光明正大,品行崇高。”
裴清殊果斷點頭:“就這個了!多謝父皇賜名!”
“你那地方朕還沒去過,廂房的名字就由你自己來想吧。”皇帝向他眨眨眼說:“先擱著也不要緊,反正現在也沒人住,離你討媳婦還遠著呢。”
裴清殊聽了,不禁有點臉紅。這老爹,能不能正經點啊。
因為裴清殊今天回宮的時候已經挺晚了,所以他吩咐小悅子明天早上跑一趟內務司,把制作牌匾的事情交代下去。
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過了幾天,他的匾額做好之後,李忠寧竟然親自引著內務司的人來了他的院子。
身後還跟著四個太監,畢恭畢敬地抬著一個蓋著紅綢布的東西。
裴清殊看傻眼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這應該是……他要的牌匾吧。
每個皇子給院子起名的時候,都是這麼大的陣仗麼?
還是說,他這匾額和一般人的不一樣?
裴清殊寢宮名字定下來的事情,他只跟玉欄他們幾個說過,別人都還不知道呢。如果不是消息泄露了出去的話,那就只能是……
皇帝做了什麼了。
“奴才李忠寧給十二殿下請安了。”李忠寧堆著笑,臉上的橫肉都擠到了一起,“恭喜十二殿下,賀喜十二殿下,這塊匾額可是皇上御筆親賜,然後命人趕工,特地賜給您的。這份兒殊榮,皇子裡頭可還是頭一個。”
裴清殊懵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忙朝著乾元殿的方向行禮謝恩。
在正式把牌匾掛上去之前,裴清殊先讓人揭開紅布,仔細看了那匾額一眼。
匾額看起來是烏木制的,四周的邊框上雕刻了許多花卉和靈獸的圖案。皇帝雖然文采平平,但多虧皇室的基礎教育,字寫的還算不錯,起碼比裴清殊現在的水平強多了。
看著匾額上面燙金的御印,裴清殊忍不住有一點激動。他只是想給自個兒住的院子起個名字而已,現在他的便宜爹這麼一整,事情是不是要鬧大了啊?
住在同一座寢宮裡的十幾個哥哥,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反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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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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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4 04:33 PM
第37章 幸災
後宮裡的消息向來傳播得很快,裴清殊這御筆親賜的匾額才掛上沒多久,中午他回宮午休的時候,就發現除了九皇子之外,幾乎所有的皇兄都給他補送了一份禮物,就連先前一直無視他的大皇子、二皇子、甚至眼高於頂的三皇子都送了不少東西過來。
晚上下課之後,五皇子和七皇子更是親自過來,給裴清殊道喜。裴清殊干脆留兩位皇兄一起用晚膳。
五皇子向來話不多,吃飯的時候,他就坐在一旁溫和地笑著看裴清殊和七皇子說話。
七皇子一臉興奮地說:“十二弟你不知道,你現在可成名人了!我們早上吃茶的時候,滿屋子的人都在議論你的事呢!”
裴清殊汗顏道:“都議論我什麼啊?”
“說你得父皇的寵愛唄!”七皇子臉上一點嫉妒的表情都沒有,甚至還有點與有榮焉的意思,“你是沒看到八弟的臉色,可精彩了!他應該怎麼都沒想到,他天天舔著臉跟在三皇兄屁股後頭,結果父皇對三皇兄的態度,還不如對十二弟你呢。”
裴清殊聽了忙道:“七哥,話可不能這麼說,我……”
七皇子看了五皇子一眼道:“你放心,這麼招人恨的話,我肯定不會當著老八他們的面兒說的,這裡不就你和五哥在嘛。”
裴清殊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七皇子繼續說:“八弟臉上雖然不怎麼好看,但是起碼沒說出什麼難聽的話來。老九就不成了,年紀小,直接嚷嚷著說父皇偏心。見我們不理他,就去找六哥他們抱怨去了。”
裴清殊壓力山大地看向五皇子:“五哥,九哥說什麼難聽的話了麼?”
五皇子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來:“也還好吧,他才說了兩句,六弟就把他拉出去了。”
“那別人呢?”七皇子好奇地追問道:“三哥他們怎麼說?”
五皇子:“三皇兄的臉色不怎麼好看,不過倒也沒說什麼,畢竟都大了,哪能跟十二弟攀比什麼。”
七皇子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來:“就怕有些人嘴上不說,背地裡使壞。”
五皇子看向裴清殊道:“放心吧,十二弟向來謹言慎行,沒什麼可擔心的。”
裴清殊尷尬地笑了笑。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想要挑你錯的人,怎麼都能挑出你的不是來。皇帝突然間這麼寵愛他,真叫裴清殊有一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第二天上午,宋堯也聽說了皇上賜匾的事情。
上完課之後,宋堯沒有像平時那樣提前放裴清殊走,而是把他留下來,師徒倆一起喝茶聊天。
“這次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過了。”宋堯一邊用茶蓋撇著茶葉沫,一邊不緩不急地對他說:“不知殿下作何感想?”
“受寵若驚。”裴清殊本來還想說一句“芒刺在背”,不過考慮到自己現在的文化水平,他平時盡量不說四個字的成語,“有點惶恐。”
宋堯點點頭道:“這也是人之常情。不過我看殿下並沒有因此而沾沾自喜,上課聽講的時候還是十分認真,不見浮躁之態,這樣我便放心了不少。”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畢竟他不是一個真正的毛頭小孩兒了嘛,怎麼能因為這點事情就心浮氣躁到不好好學習了呢。
“不過,殿下的心態還是要繼續磨煉磨煉。”宋堯忽然放下茶杯,一本正經地說:“就算做不到‘寵辱偕忘’,也要盡量做到‘寵辱不驚’。畢竟您可是皇子,將來要經歷的事情還很多。”
裴清殊聽了,連忙起身,肅容向宋堯行禮。
他知道,宋堯身為他的啟蒙老師,其實沒必要教他這些為人處世的道理。現在宋堯做的,算是他職責之外的事情。
看來這位宋先生,是真的把裴清殊當做很親近的學生,而不是迫於皇命,不得不教授的皇子了。
和宋堯這樣的謙謙君子相比,下午教裴清殊才藝的那位盧先生,說話就要直接許多。
“皇上此舉,固然會給殿下帶來許多榮光和便利,可與此同時,也會帶來許多麻煩。”
裴清殊贊同地點點頭。
這絕對是大實話了。
“我煩心的時候,就喜歡暢游於山水之間,飲酒撫琴。”盧維微微抬起頭,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酒和音律,都是很神奇的東西,能讓人忘記一切煩惱。不過殿下你嘛……”盧維突然話鋒一轉,“恐怕不行。”
“為什麼呀?”裴清殊不懂就問。
盧維看著裴清殊,露出一個人畜無害的笑容:“因為殿下彈琴還很難聽呀,彈完只會更鬧心吧。”
裴清殊:“……”
這位真是他的親老師了。
盧維年紀輕,和裴清殊相處了幾日之後,兩人很快就熟絡起來了。
盧維不是一個喜歡掩飾自己的人,很快就暴露了原型,經常和裴清殊開一些這種無傷大雅的小玩笑。
裴清殊不但不覺得討厭,還覺得盧維這人挺有意思的。兩人說是師徒,其實在裴清殊心裡,他覺得盧維更像是自己的一個大朋友。
總體來說,裴清殊和他的這幾位師父相處的都很融洽。
宋堯是典型的君子,學問高深,為人師表,是一位十分負責任的好老師。
盧維除了頭一天裝裝樣子之外,後來和裴清殊說話就會隨意一些。和他相處的時間都過得特別快,就連原本十分枯燥的學琴過程都變得有趣起來。
至於那位姓邵的武師父,其實是裴清殊最怕的一位。主要是裴清殊自己心虛,總覺得自己不是練武的那塊材料。而且邵師傅話又少,沉默寡言地拉起大弓的時候,裴清殊還真挺怵他的。
好在邵師傅還算耐心,教了幾天了,裴清殊才拉開一張小弓,邵師傅也沒怎麼罵他,還說他做的不錯。
裴清殊沒練過武,也不知道自己這水平到底是好是壞,反正他自己是挺高興的。下午才被邵康樂誇完,一下課裴清殊就拿著小弓去瓊華宮找淑妃顯擺。
現在他回到瓊華宮,就跟回自己家一樣。還沒進門呢,裴清殊就喊了起來:“母妃!我能拉開弓啦!”
讓他沒想到的是,榮貴妃恰好也在。看著坐在上首的華貴婦人,裴清殊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殊兒見過榮娘娘。”
榮貴妃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見裴清殊來了,便和善地笑道:“殊兒快起來,來,這邊坐。有日子沒見了,讓本宮好好瞧瞧。”
淑妃見裴清殊來了,滿臉都是笑意,對榮貴妃嬌嗔著說:“姐姐也真是的,自個兒的兒子親不夠,還跑來瞧我們家殊兒。干嘛呀,不知道我想兒子啊?”
“好好好,讓殊兒跟你坐就是了。”榮貴妃捂嘴笑道:“你這妮子,半點都不肯讓人的。罷了罷了,我也不在這兒礙你的眼了。淑妃娘娘,妾身告退了。”
“少在這兒臊我!”淑妃帕子一甩,帶來一陣濃艷的香風。裴清殊好久沒聞到這麼濃烈的香味了,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噴嚏。
淑妃見了,忙把裴清殊抱在懷裡,問他可是著涼了。
榮貴妃在旁笑道:“你這沒心肝的,一瞅見兒子,便顧不上姐姐了。罷罷罷,我自己走便是,不用你送了。”
淑妃抿著嘴笑道:“誰說要送你了!玉盤,快幫我把人趕出去。”
玉盤笑著上前,送榮貴妃出門。
榮貴妃一走,裴清殊便摟著淑妃的脖子問:“母妃,最近有什麼喜事麼?”
他從淑妃和榮貴妃二人的言語和神態間就能看出來,她們兩個心情都很不錯的樣子。
淑妃不假思索地說:“怎麼沒有,你二皇兄三皇兄出了事,你又得了這麼大的臉面,這可不件件都是喜事麼。”
聽到淑妃這麼直接地幸災樂禍,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二哥三哥出事,母妃和榮娘娘這麼高興做什麼?”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原本那個謹仁宮的全貴妃,最近在替皇後操持元旦大宴的事情,在後宮可以說是風頭無兩,甚至把你榮娘娘都壓了一頭。結果二皇子這件事情一出,全貴妃都沒臉做人了……”
二皇子和三皇子的這點破事,從淑妃這裡,裴清殊總算聽到了一個比較靠譜的版本。
經過這件事情,皇後和全貴妃兩個算是徹底鬧掰了。因為皇後最後還是不顧全貴妃的苦苦哀求,把事情捅到皇帝那兒去了。
皇帝聽說之後很生氣,讓人把二皇子叫來罵了一頓。
結果皇後還沒高興多久呢,全貴妃就趕去了乾元殿,跟皇帝梨花帶雨地哭訴起來,說是誰年少的時候不風流呀?不過為了一個丫頭,三皇子就隨意毆打二皇子,還不是仗著自己是皇後所出,所以便目無兄長了嗎?
皇帝一想,好想也是這麼個道理沒錯啊?這事雖說是因為二皇子的色心而起,但三皇子為人也太不大氣了,因為一個宮女就能和自己的兄弟動手,這是為人君者能干出來的事兒嗎?
最後皇帝干脆兩個兒子一塊罰,讓二皇子和三皇子一起去奉先殿跪了兩個時辰,還罰了他們三個月的月錢。
這種處罰算是不痛不癢,不過非常掃人面子。
整件事情下來,全貴妃母子在宮中的風評有所下降,皇後和三皇子也沒落到什麼好。
倒是大皇子,因為幫兩個弟弟勸架有功,得了一把鑲滿寶石的貢刀。
對此,三皇子非常不服氣。因為他覺得大皇子根本就是在拉偏架,完全是向著二皇子的。
只可惜,皇帝現在根本不肯聽他的任何辯白。
裴清殊聽淑妃說完整件事情之後,就能理解淑妃為什麼會這樣幸災樂禍了。
現在宮裡的妃嬪,大概可以分成四大陣營。皇後、全貴妃、榮貴妃這三個位份最高的女人,在後宮中可謂“三足鼎立”。有些妃嬪譬如淑妃,很明確地選擇了自己的站隊。有些人則是明哲保身,像五皇子的生母成妃還有六皇子的生母寧貴嬪那樣,什麼事情都不摻和,誰都不得罪,算是中立派。
現在皇後和全貴妃鷸蚌相爭,最得利的自然就是榮貴妃這一派系的人了。
以淑妃的性格,不幸災樂禍才奇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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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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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4 05:08 PM
第38章 反常
雖說淑妃看熱鬧看得很開心,不過到了自己這兒,她跟裴清殊說的卻是:“你的這些年長的皇兄們,要麼抱有奪嫡之心,要麼就是拉幫結伙地想要輔佐誰誰誰上位。你年紀小,經過的事兒少,容易被人利用,被人騙。他們的那些事情,你盡量少摻和,千萬別把你給牽連進去了。”
聽了淑妃的叮囑,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有種被人看透心事的心虛感。
不過,在他知道皇帝還有很多年可活的情況下,奪嫡的事情,裴清殊還不是很著急。畢竟現在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平安長大,還有積攢實力。
所以他點了點頭,乖乖地答應了淑妃。
“好孩子,你這樣懂事,母妃就放心了。”淑妃欣慰地摸了摸裴清殊的頭發,“你令儀姐姐是女孩子,也就罷了,離這些紛爭多少遠一些。你就不一樣了,和那些皇兄們一起住著,難免會和這個走得近些,那個合不來一點兒。母妃就你這麼一個心頭肉,你可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啊。”
聽淑妃這麼說,裴清殊忍不住悄聲問:“母妃不希望我和別的皇兄走的太近嗎?那……四皇兄呢?”
四皇子是榮貴妃所出,淑妃和榮貴妃的關系這麼好,他和四皇兄一起玩兒總沒事了吧。
沒想到淑妃卻道:“走得稍微近些可以,但也別太跟人家掏心掏肺了。你們雖說是兄弟,但到底人心隔肚皮,還是留些余地為好。”
裴清殊聽了,不由意外地睜大了眼睛。
他是真沒想到,四皇子是榮貴妃的兒子,淑妃也會這麼說。
看來……他還是太嫩了。
不過仔細想想,淑妃說的也很有道理。
雖然他現在覺得四皇子是年長的皇兄裡頭最不錯的一個,但誰知道他到底適不適合做皇帝呢?就算他現在看起來很好,誰知道他以後會不會變呢?
都說日久見人心,四皇子這個人到底如何,還得讓時間來證明。
在此之前,不管他對裴清殊再好,裴清殊也還是要對四皇子抱有基本的防範之心。這,才是在後宮生存的正確意識。
他的思想……還是需要繼續轉變的啊。
從女轉換成男,從平民轉換為上位者,哪一樣都不是容易的事情。
好在幸運的是,在裴清殊的成長道路上,一直都有人不厭其煩地教他,回答他各種各樣的問題。
不過,也不是什麼問題,都能夠肆無忌憚地問出口的。
比如剛剛聽到淑妃那麼說之後,裴清殊就很好奇一件事。
都說傅家向來喜歡立從龍之功,或表面、或暗地裡支持某位皇子上位。
裴清殊真的很好奇,在這一輩的皇子之中,傅家人最看好的是誰,他們想輔佐誰上位。
不過這個問題太深重了,不是他一個“小孩子”現在應該想的。裴清殊決定先由自己暗中觀察,不要貿然開口,以免引得淑妃懷疑。
裴清殊得到御賜匾額的事情在宮裡被人議論了幾天之後,很快就被節日的氣氛給壓了過去。新年就要到了,人人都忙著迎接元旦。領賞錢、縫制新衣服、換班調休、見親人、准備宴會……人人都忙得不可開交,倒是顧不上聊八卦了。
對於裴清殊來說,這些事情都不是什麼大事,交給手底下的人做就是了。他現在要負責的,就是好好學習,學好功課。
在搬來慶寧宮十幾天後,裴清殊現在已經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也習慣了每天早起上學的日子。等到年底那天放假的時候,裴清殊反倒有些不習慣了。
“不是說元旦當天才能放假麼?”裴清殊一臉單蠢地問過來找他玩兒的七皇子,“怎麼今兒就不用上學了?”
七皇子經常來裴清殊這兒玩兒,已經把他這裡當成半個家了。所以一進門,七皇子就十分不客氣地躺在軟塌上吃水果。聽裴清殊這麼問,他抬起頭來笑道:“你呀,怎麼這麼不體恤先生們呢。先生們也是人,要回家准備過年的呀。”
裴清殊想了想,倒也是這麼個理。只是宮裡這規矩說廢就廢,裴清殊心裡老是不踏實,覺得這就是亡國的征兆之一。
七皇子見他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搖搖頭說:“十二弟,你別多想了。我剛來的時候也像你一樣,傻了吧唧地遵從老祖宗們留下來的規矩。可是後來呢我就發現了,上頭的哥哥沒有幾個照做的,先生們也不管。”
裴清殊問:“就沒有人覺得不妥嗎?”
“有啊,四哥唄。”七皇子邊啃蘋果邊說:“當年四哥堅持要在三十這天上課,先生們不來,他就自己去長華殿裡溫書,結果被大皇兄三皇兄他們一起笑話,說四哥假正經,故意表現給父皇看的。四哥氣壞了,從此之後就躲在自己房裡溫書,都不愛出門了。”
裴清殊聽了,忍不住為四皇子鳴不平:“四哥也沒做錯什麼啊,他們為什麼要笑話他。”
“那幾位就這麼個德行。不愛讀書,還看不得別人好唄。”七皇子翻了個白眼,突然一咕嚕從軟塌上爬了起來,“呀,我不跟你說了。明兒一天都得耗在外頭,我得趕緊看看我母妃去。”
雖說七皇子還不到談婚論嫁的年紀,不過他畢竟開蒙了,是大孩子了,不能在慎貴嬪宮裡留宿。所以今晚守歲的時候,他也不能陪在慎貴嬪身邊,必須趕在宮門落鎖的時候回到慶寧宮來。
裴清殊也是一樣。
七皇子一走,倒是提醒了裴清殊,他也應該抓緊時間去淑妃那裡才對。令儀今天肯定也放假,到時候三個人還能一起吃一桌團圓飯。
結果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七皇子走後不久,乾元殿忽然來了人,說是皇帝叫裴清殊出去“走走”。
裴清殊一聽說皇帝又想“走走”,就知道皇帝是想帶他去寒香殿去了。不過保險起見,他還是叫福貴出來認了認人,確認對方是乾元殿的人了,這才穿戴整齊,出門去見皇帝。
皇帝一見裴清殊,便笑眯眯地向他招手,讓裴清殊坐到他的御輦裡去。冬天的轎輦十分厚重,裴清殊想著反正外頭的人什麼都看不到,便聽話地鑽了進去。
“給父皇請安啦。”裴清殊手腳並用,自己爬到了皇帝身邊坐下。因為穿的多,看起來肉嘟嘟的,十分惹人喜愛。
皇帝捏捏他的小臉兒,慈愛地笑道:“氣色不錯,看來你在慶寧宮住的挺好。你母妃見了,一定會很高興的。”
裴清殊不大確定地說:“父皇,您說的……是真的嗎?上回母妃見到我,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啊。”
皇帝苦澀地笑了笑:“別怕,父皇了解你母妃,她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見自己的兒子,哪有什麼不高興的。”
裴清殊一想,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儷妃不想見的,應該主要還是皇帝吧。
去寒香殿的路上,父子倆聊了一路。裴清殊一會兒撒嬌做痴,一會兒聰明伶俐,時不時把皇帝逗得捧腹大笑,只覺得自己好久都沒有這麼開心過了。
若說皇帝對裴清殊好,剛開始還是愛屋及烏的話,那麼現在,他就是真心喜歡裴清殊這個小不點兒了。
快到冷宮的時候,皇帝突然收起笑容,意味深長地感慨了一句:“殊兒,你若是年長一些該有多好,父皇就不必整日如此憂慮了。”
裴清殊隱約察覺到了什麼,卻不敢多想,只能一臉乖巧地說:“父皇放心,殊兒一定好好學本事,等殊兒長大了就努力做事,替父皇分憂。”
皇帝被他感動的不要不要的,一把將裴清殊摟在了懷裡,親昵地道:“真是父皇的好兒子。”
倆人父慈子孝了一路,氣氛和諧至極。
下轎之後,父子倆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流露出一絲明顯的緊張。
和上回一樣,通報的太監報到儷妃那裡就吃了閉門羹。皇帝沒辦法,只能讓人通知恩嬪一聲。
聽說皇帝和裴清殊來了,恩嬪趕緊出來迎駕。把兩人迎進屋後,恩嬪照舊是對裴清殊噓寒問暖了一番。在得知裴清殊在慶寧宮裡過得很好之後,恩嬪竟然激動地哭了。
裴清殊這才想起來,當初把他送出去開蒙,還是孫媽媽和恩嬪的主意,由恩嬪出面說服儷妃的呢!這會兒恩嬪這麼激動,也就不奇怪了。
他踮起腳,安慰地拍了拍恩嬪的後背:“姨母您放心,殊兒會好好讀書,不會辜負了您的一番心意的。”
恩嬪看他一眼,一邊用帕子抹眼淚,一邊點頭。
裴清殊和恩嬪說話的時候,皇帝就背著手在旁邊轉來轉去,一言不發,眉頭緊鎖。
他上午剛剛封完御筆,下午開始就要籌備明日元旦大朝的事情。在時間這麼緊張的情況下,他爭分奪秒地帶著裴清殊來寒香殿,可不是為了看恩嬪的。
可是,貿然去見儷妃的話,會不會像上次一樣,被儷妃生氣地趕出來呢?
就在皇帝糾結不已的時候,一個身著綠衣的宮女走了進來,對皇帝行禮道:“皇上,儷妃娘娘請您過去說話。”
裴清殊一看,來人不是綠袖是誰?
他興奮地跑了過去,親熱地叫道:“綠袖姐姐!”
綠袖見了他,難得溫柔地笑道:“殿下,奴婢陪您玩一會兒,讓皇上單獨過去好麼?”
聽到綠袖這麼說,不僅皇帝和裴清殊父子倆愣住了,就連恩嬪也呆住了。
儷妃對於皇帝,向來是避之不及的。這一回到底是怎麼了,她竟然會主動提出見皇帝,還是單獨?
恩嬪的心裡,突然變得十分慌張。她不知道儷妃想做什麼——是說出當年的真相,還是主動向皇帝求和,離開寒香殿呢?
可無論哪一種選擇,都不像儷妃能做出來的事情啊?
以儷妃的性格來說……實在是……太反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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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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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4 05:38 PM
第39章 提醒
皇帝懷著既興奮又忐忑的心情,輕手輕腳地來到了儷妃的房間。
和上回不同的是,這一回儷妃端端正正地坐在上首,一邊喝茶,一邊等待皇帝的到來。
見到皇帝來了,儷妃便放下茶盞,抬眼道:“你來了。”
“哎!”皇帝的臉上,下意識地帶了一絲討好的笑容,“月兒,你終於肯見朕了!”
儷妃聞言勾唇一笑,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樣:“我為什麼叫你單獨過來,難道你心裡一點兒都沒數麼?”
皇帝聽了這話,心中不由一沉,臉上的笑容也有些掛不住了:“月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儷妃搖搖頭,頗有幾分無奈地說:“罷了,我和皇上向來是想不到一塊兒去的,不妨便直說了吧。先前我就同你說過,不要像當初對我那樣, 對殊兒太過寵愛。他一個孩子,自己住在外面,你說是寵他,實則是在給他招怨。這麼簡單的道理,您還想不明白麼?”
皇帝愣了愣,還真沒想到儷妃把他叫過來,想說的就是這個。
儷妃一看他那表情,就什麼都明白了。這個皇帝,向來感情用事,根本就不知道用腦子好好思考問題。她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合了皇帝一眼:“我這個人,最討厭的就是一件事情說兩遍。我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希望皇上不要讓我多費口舌,和您重復第三遍。”
皇帝其實心裡頭還沒怎麼想明白呢,不過聽儷妃這麼說,他下意識地就答應下來:“月兒你放心,朕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朕會暗中對殊兒好,不會再這麼招搖。都是朕的錯,你身體不好,別生氣了。”
儷妃是看到皇帝就來氣,皇帝越不讓她生氣,她反倒越窩火。
不過,好不容易見一次,該說清楚的話,她必須說清楚。
“您現在對殊兒這麼好,是不疑心殊兒不是您的孩子了?”
皇帝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殊兒是朕的兒子無疑,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
儷妃輕輕一笑,眼尾上挑,不自覺地帶了一絲風流旖旎的韻味,“皇上此話當真麼?”
皇帝有點心虛地避開了她的視線,低聲道:“自然當真。”
“那就好。”儷妃撇了撇嘴角,淡淡地說:“我這個人,向來不願也不屑為自己解釋。但是,殊兒是無辜的。他是你的兒子,這一點你無需擔心。若是不是,我也干不出來讓你替別人養兒子的事情。”
皇帝抬起頭,滿臉是笑地說:“月兒,朕就知道,你骨子裡最善良了,你……”
儷妃不客氣地打斷他說:“行了,誇我的話,皇上就不必再說了。我是一個不負責的母親,我心中有數。既然已經決定了要把殊兒送給淑妃撫養,我就沒打算再把殊兒搶回來。就當是為了殊兒好,以後你就別再帶他回來了。”
皇帝愣了愣,忍不住低聲問道:“可是你……不會想他嗎?”
儷妃淡淡一笑:“想他如何,不想他又如何?我已經耽誤了他這麼多年,現在能有一個養母真心疼愛他,也挺好的。皇上有沒有想過,如果淑妃知道了你逢年過節地就偷偷帶殊兒過來,她心裡會怎麼想?她還會像現在這樣真心實意地對待殊兒嗎?”
皇帝不假思索地說:“朕很注意了,不會讓她知道的!”
儷妃搖搖頭,像是看著單純的孩子一樣看著皇帝:“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而且,就算淑妃不知道,您心裡就不會覺得過意不去麼?畢竟,淑妃也是您的女人,還曾為你生兒育女。”
皇帝沉默了一會兒,微微垂下眼睛:“是朕對不住她。”
“皇上對不住的人,太多了。”儷妃苦笑了一聲,“既然知道錯了,就別一錯再錯。”
“那……好吧。”皇帝長嘆一聲,無奈地妥協了,“以後只要你不要求,朕就不帶殊兒過來。”
儷妃點點頭,輕輕地松了口氣:“多謝皇上。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明日新年,皇上定然還有許多事情要忙,就請回吧。”
“等一下!月兒,朕還有一件事要和你說。”皇帝神情有些復雜地問:“你知道盧維進宮的事情麼?”
儷妃聞言,不由露出些許詫異的表情出來:“他怎麼進宮了?”
“這段時間以來,朕一直在廣納賢才,做殊兒的啟蒙老師。盧維毛遂自薦,自願入宮教他音律。朕想著盧維乃是當世奇才,你和盧維又是故交,便請了他來。”
儷妃淺淺一笑,搖搖頭道:“這個阿維,不知道又要做什麼,皇上還是多為殊兒預備一位音律師父吧。以盧維的性子,能在京城呆幾天還不好說。”
皇帝吞吞吐吐地說:“大齊人才濟濟,給殊兒再找一位師父倒是不難,只是這個盧維……月兒,朕覺得他是衝著你才入宮的。”
儷妃毫不在意地說:“我與阿維之間坦坦蕩蕩,他便是衝著我才入宮的,又有何妨?皇上若是介意,趕他出去便是了,不用同我講一個字。”
“月兒,你可千萬別生氣呀!朕就只是那麼一說。朕要是介意的話,就不會請他進宮了。朕是覺得,盧維是名士,能對殊兒的將來有幫助。要是能讓他多教殊兒一段時間,那是再好不過的。”
不得不說,在這件事情上,儷妃對皇帝有一點刮目相看。畢竟盧維和儷妃年紀相仿,也算是郎才女貌。皇帝能夠相信儷妃和盧維之間的清白,聘請他入宮,還是有一定胸懷的。
“既然皇上心裡已經有主意了,那我就不再過問此事了。左右後宮妃嬪也見不了外男,有什麼事情,皇上直接同盧維談便是。我只想在這寒香殿裡,安安靜靜地寫我的書。皇上若能保我清靜,我感激不盡。”
皇帝忙道:“月兒你放心,朕會把你保護得好好的,不讓任何人打擾到你。”
“那就多謝皇上了。”儷妃說完便別過頭去,自顧自地喝茶。
皇帝見她如此明顯地逐客,也不好死皮賴臉地呆著。
他把一個小冊子放在桌上,對儷妃說道:“這是朕替你從書社取回來的留言簿,你有時間的時候看看吧。”
儷妃淡淡地“嗯”了一聲,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
皇帝只能戀戀不舍地出了門,去找裴清殊。
“殊兒,你母妃今日身體不適,不便見你了。”皇帝不忍心對著如此幼小的孩子說出事情的真相,只能委婉地撒了一個謊。
裴清殊一聽就知道,皇帝肯定是騙他了,不過也沒有當著別人的面拆穿他。
他只是點點頭,站起來穿上外套,乖巧地和恩嬪、綠袖她們告別。
兩人含著眼淚把他送走了。
父子倆回到慶寧宮,皇帝把裴清殊送回屋之後,沒有立即離開,而是去探望了一下正在生病的六皇子。
歲末天寒,六皇子的身子一直比較弱,讀書又費神,就不小心染上了風寒。
“明日的大典,你就不要去了。別回頭風一吹,身子又不好了。”皇帝坐在床頭,看著這個最令自己驕傲的兒子,眼中滿是心疼,“這幾日書也不要看了。你向來聰明,功課落下幾日,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別太要強了。”
“父皇放心,兒子沒事的。”六皇子面色蒼白,雙頰上因為發熱而浮現出一種不正常的紅暈。然而他目光明亮,雙眸炯炯有神,說著就要坐起身來,證明自己並無大礙。
皇帝見了,連忙按住他說:“躍兒,聽父皇的話,千萬不要逞強,身子要緊啊。”
“可是……”六皇子遲疑道:“明日一早,是要去奉先殿祭祖請神的。兒子若是因為這點小病就偷懶不去,只怕列祖列宗會怪罪兒子。”
“別想這麼多了,你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皇帝站起身來,和藹地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好好休息吧。老祖宗仁慈,不會挑你的。”
六皇子聽了,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沉默地低下了頭。
皇帝走後不久,九皇子便來了。
“六哥,你好些沒有?我聽說父皇來看你了?”
六皇子抬頭看向他,輕輕地點了點頭。
九皇子笑著說:“父皇對六哥果然不一般!天這麼冷,明日又有大宴,父皇百忙之中,竟然還親自來探望六哥。這份體面,大哥和三哥誰有?”
若是裴清殊看到此時對著六皇子談笑風生的九皇子的話,一定會大吃一驚。
九皇子此人,頗有幾分才氣,向來恃才傲物,不把任何人看在眼中。他心直口快,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根本不會考慮後果,也不在乎聽的人怎麼想。
在諸位皇子之中,他不怕年長的大哥,也不敬皇後嫡出的三哥,唯獨敬重天資卓越的六皇子。
如果說八皇子是三皇子的跟屁蟲的話,那麼九皇子就是六皇子的小跟班。一般來說,六皇子人在哪裡,九皇子就會出現在哪裡,兩人說是形影不離毫不為過。
“這樣的話,你一定不能在外頭說。”六皇子咳嗽了兩聲之後,繼續叮囑九皇子,“他們兩個,一個是長子,一個是嫡子,我如何能與他們相比?”
九皇子不以為然地說:“六哥說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長子如何,嫡子又如何?皇兄讀史,應當明白,唯有賢主,方能治理好國家!要不是我人微言輕,我一定要勸父皇一句,立儲當立賢啊!”
作者:
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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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4 10:04 PM
第40章 除夕
六皇子嗔怪道:“又說渾話了不是?父皇正值壯年,談什麼立儲之事。就算父皇要立,那也定是從大哥和三哥當中選的, 與我有什麼干系。我們做弟弟的,不過是好好讀書,將來努力做一位賢王,輔佐皇兄們罷了,不要有其他的非分之想。”
九皇子突然有些激動地說:“六哥,你當我只是為自己考慮麼?你看看大哥和三哥那樣,誰有當太子的樣子啊?要是他們哪個當了皇帝,咱們大齊遲早要完蛋!”
“九弟!”六皇子見他聲音這麼大,連忙坐了起來,厲聲說道:“這回我就當你是年紀小不懂事,你以後要是再說這樣的話,就別怪我和你翻臉!”
九皇子見他氣得滿臉通紅,趕忙上前幫六皇子順氣,“六哥你別生氣,都是我不好。不過這話我不是只在你面前說嗎?等到了外頭,我不會亂講的。”
六皇子無奈地說:“你啊,難怪慶嬪娘娘總說你,你這嘴上就沒個把門的。在宮裡,什麼話都能隨便說嗎?就算是在我面前,你也別忘了,隔牆有耳的道理!”
“六哥教訓的是,以後我一定小心。”九皇子乖乖地說:“六哥你快躺下休息吧, 明天一早還得早起呢。”
六皇子沉默了一下,道:“父皇剛才過來,讓我明天就不要去了,留在宮裡養病。”
九皇子下意識地說:“那怎麼行呢?新年大朝可是大事,不僅要祭祖,還要在大臣們面前露臉的。要是六哥不去的話,不知道外頭會不會傳出什麼風言風語……”
“我想也是,又不是病得下不了地了,只要能起來,我是一定要去的。”六皇子倔強地說。
九皇子鼓勵地點了點頭。
與此同時,在慶寧宮的另一邊,被皇帝打亂了計劃的裴清殊重新穿戴整齊,准備向瓊華宮出發。
留守在景行軒的玉岫問他:“殿下今日打算幾時回來?晚膳在哪裡用?”
裴清殊道:“應當是在母妃那裡用了。等用過晚膳,趕在宵禁的時間前回來就是了。”
玉岫點點頭,送裴清殊他們出門。
裴清殊來到瓊華宮的時候,淑妃母女倆剛好洗完手,正准備吃飯。
見他來了,淑妃欣喜地說:“今兒個慶寧宮也放假了麼?母妃還以為你傍晚才能來呢!快進來坐!”說完又衝旁邊喊:“快來人,給殊兒打水!都是死人麼!”
“過年可不興說‘死’這個字的。”裴清殊拉住淑妃的手說:“我不要別人,母妃幫我洗唄。”
“好好好。”淑妃滿臉都是笑意,在裴清殊面前,就沒一個不字的。
令儀在旁看著,酸酸地說:“都上了學的人了,還這麼愛撒嬌,丟不丟人呀?”
裴清殊現在一點都不怕她:“這裡又沒有外人,我才不覺得丟人呢。”
“哼,我看你在慶寧宮呀,本事沒學到多少,臉皮倒是越來越厚了。”令儀湊了過來,在裴清殊臉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小肥豬,飯點趕得還挺准。我都餓了半天了,你倒好,一來就有好東西吃。”
“哼,”裴清殊學著令儀的樣子輕哼一聲,“我才不是小肥豬呢,我比皇姐輕多了,不信咱倆比比。”
“你!”令儀是正處於豆蔻年華的少女,哪裡聽得了別人說她重,指著裴清殊的鼻子就要和他鬥法。
淑妃見了,握住女兒的手指說:“好了好了,都別鬧了。令儀,你不是說餓了麼?點心都擺上來了,你先吃兩塊墊墊肚子去,等母妃幫你弟弟洗完手就過來。”
令儀狠狠剜了裴清殊一眼,這才坐回飯桌旁。
裴清殊洗完手後,母子倆也坐到了令儀身邊。
他打眼一看,發現令儀也就只是說說而已。她說是餓了,實際上一口點心都沒吃,這是在等著他和淑妃呢。
“令儀姐姐,你吃這個。”裴清殊親自給令儀夾了一塊紅豆椰子糕,“很好吃的。”
令儀“哦”了一聲,直接開吃。淑妃卻是十分驚喜地說:“殊兒,你會用筷子啦?”
“嗯啊。”裴清殊挺直身體說:“我現在是大孩子了,皇兄們經常會過來找我一起吃飯的,我怎麼能總讓別人喂呢。”
淑妃不知怎麼,突然感性起來,泫然欲泣地看著裴清殊說:“時間過得太快了,你剛來我這裡的時候,瘦得跟只剛出生的小貓兒似的,怯生生的樣子,連口飯都不敢多吃。現在都會用筷子了……”
“母妃,您干嘛呢,不就是用個筷子麼!大過年的,您可不能哭。來,咱娘兒倆喝一杯!”
令儀說著,對淑妃舉起了酒杯。
“祝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啊不對,是越活越年輕,越來越貌美,把父皇迷得暈頭轉向!”
“你這孩子,一點正形都沒有,哪裡有做姐姐的樣子呀!”淑妃嗔怪地說了這麼一句,但面對著女兒,她的臉上明顯帶著笑意,怎麼怪都怪不起來。
喝完酒後,淑妃溫柔慈愛地看向令儀:“你啊,年紀還小,所以體會不到母妃的這種心情。你小的時候第一次睜眼,第一次說話,第一次拿起筷子,母妃都是很激動的……”
見令儀眨眨眼睛,無法理解的樣子,淑妃笑了笑說:“等你以後做了娘親就會明白了。”
令儀微微紅了臉,嬌羞道:“您說什麼呢,人家過了年才十三,離找婆家還遠著呢。”
淑妃笑道:“你現在是覺得遠,其實也不過是兩三年的事情,一晃眼就過去了。女人這一輩子,婚姻是大事,母妃可得提早幫你尋覓對像,爭取給我女兒找一個全京城最好的駙馬。”
裴清殊附和著點了點頭。
雖說有男女大防在,青年男女不好直接見面,但女方的家人可以從各個方面,考察備選姑爺們的人品。這個過程,絕對是需要時間的。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女兒,也至少要相看上大半年才行,更何況還是像令儀這樣的金枝玉葉呢。
令儀越說越不好意思了:“母妃,弟弟還在這兒呢,您別總說我的事兒了!”
裴清殊不服氣地說:“那怎麼啦!皇姐的婚姻大事,對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好不好!”
“關你什麼事?”令儀蹬起眼睛。
“要是母妃眼花,給你挑了一個不好的姐夫,將來他要是欺負你的話,我還得找他算賬去不是?”裴清殊抬起手臂,突然嘆了口氣,“就我這小胳膊小腿的,打不過人家可怎麼辦呀?”
淑妃被他一本正經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令儀卻撲過去拍他的身子,“你這小不要臉的,都胖成什麼樣子了,還小胳膊小腿呢!”
母子三人笑鬧成一團,一頓團圓飯吃得十分開心。
下午裴清殊回他原先的房間歇了個午覺,等午睡起來後,就去正殿幫著淑妃和令儀她們一起包餃子。
裴清殊原先是會包餃子的,只是他現在是手太小,想要包的好看有些難度。
令儀壓根沒指望他幫忙,掐了一塊面團打發叫花子似的跟他說:“邊上玩兒去吧,別過來搗亂了!”
裴清殊不服氣地說:“我才不是搗亂呢!我要跟母妃學包餃子!”
淑妃好笑地說:“君子遠庖廚,哪有男人學這個的。聽你姐姐的,去旁邊玩兒吧,餃子一會兒就好了。”
裴清殊只能郁悶地“喔”了一聲,捏著面團兒坐在旁邊看她們包。
說說笑笑間,餃子很快就包好下鍋了。淑妃包了好幾塊糖在裡頭,說是誰能吃到糖,新的一年就能甜甜蜜蜜,順心如意。
令儀年紀還小,卯足了勁地想多吃到幾塊糖,得個好兆頭。裴清殊倒沒那麼大的興致,不過想到小孩子應該都喜歡吃糖,就演出自己很想吃的樣子,實際上他一點都不想吃到。因為餃子是鹹的,糖是甜的,湊在一起吃味道會很奇怪。
不過也不知道是老天爺故意作弄人,還是什麼。令儀那麼想吃到糖,卻是一塊都沒撈著。裴清殊不想吃吧,偏生連續吃到了三塊,氣得令儀直噘嘴。
淑妃怕女兒不高興,偷偷尋摸了一個看著像是有糖的,夾到令儀的盤子裡。令儀這才如願,一晚上都有了笑模樣。
身為公主的好處之一就是,令儀今晚可以留宿瓊華宮,和母妃一起守歲,裴清殊卻不得不趕在宵禁之前回宮了。其實他年紀還小,就是不按照規矩來,皇帝也不會說他什麼。可裴清殊不想無視宮規,看時辰快到了,他就去和淑妃母女倆告別。
淑妃不舍地替他整了整衣領,又摸摸裴清殊的頭,慈愛地說:“好孩子,早點回去吧。你年紀小,別睡得太晚,守不守到新年都不要緊,困了就早些睡,明天有的忙呢。”
裴清殊不愛和淑妃唱反調,淑妃說什麼,他都點頭。
當然,怎麼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回到景行軒之後,裴清殊先換了身家常衣服,又確認了一遍明天一早要穿的禮服,然後便叫玉欄她們開始包紅包,准備分給景行軒的下人。
裴清殊現在的小金庫挺充足的,不僅有皇子每個月的月例,各宮送來的禮物,還有淑妃和皇帝額外給他的補貼,所以裴清殊基本不用發愁銀子的事情。
雖說裴清殊有心撐到最後,親自給底下人發紅包,可他這具身子太小,眼皮子不爭氣,守到三更天的時候就困得睜不開眼了。
孫媽媽心疼他,抱著他去洗漱,然後將人安置在榻上。裴清殊沒辦法,只能把發紅包的事情暫且擱置下來,等明天再說。
一覺醒來之後,已經是延和十三年的新年了。
裴清殊還來不及多想,就被孫媽媽抱了起來。幾個女人圍在他身邊,伺候著裴清殊洗臉、換衣裳。
裴清殊迷迷糊糊地靠在孫媽媽的懷裡,由著她們擺弄。
“殿下,喝口小米粥墊墊肚子吧。”小德子呈上早就准備好的早膳,“奴才打聽過了,只用一點,不打緊的。”
裴清殊點點頭,稍用了一點早飯之後,就急急忙忙地往慈安宮去了。
按照規矩,今天後宮的所有人,都要先去給太後娘娘請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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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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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8 07:39 PM
第41章 新年
大齊按照夏歷過元旦,所謂的元旦,就是正月初一,也就是春節。
元旦、冬至和萬壽節,乃是大齊的三大節。元旦這天一早,後宮眾人先去向皇太後請安。太後要親手制作點心作為貢品,然後帶著所有皇室成員一起去奉先殿祭祀祖先,以示敬意。
等祭祀完祖先之後,宮裡會舉辦一個宮宴,算作皇室成員的團圓飯。之後大家就可以各回各宮,單獨行動了。唯有皇帝還要繼續參加大朝會,讓百官參拜。
裴清殊聽說了皇帝這一天的行程安排後就覺得,當皇帝也是個體力活啊,身體不好還真不行。要是換了個身子弱的, 這一天折騰下來,恐怕要累癱了。
話說回來,裴清殊一早上趕到慈安宮的時候,裡頭已經熱熱鬧鬧地坐了好多人了。許多平時沒什麼機會見面的宗親,也都來到了慈安宮向太後請安。
裴清殊被引進內殿之後,乖乖地坐到了十一皇子身邊的位子上。老實說他真不愛和十一皇子待在一起。十一皇子名叫裴清禮,人如其名,十分守禮。
守禮本是好事,可裴清禮守得有些過了,說話做事都是一板一眼的,讓人看起來就有一種不舒服的感覺。
裴清殊和他說不到一塊兒去,但是又不好越過幾個哥哥,坐到七皇子身邊去,所以只能規規矩矩地坐在十一皇子身邊。
和平時一樣,三皇子照舊是皇子裡頭最後一個到的,身後還跟著一個笑容滿面的八皇子。
兄弟們互相行過頷首禮後不久,還沒得來及寒暄幾句,惠太妃便扶著太後出來了。
自打太後秋天從行宮裡回來之後,裴清殊每到過節的時候也見過太後幾次,可是都沒和太後說上什麼話。
裴清殊剛開始還覺得,太後忽略他,是因為後宮裡的皇子太多,他一個非嫡非長的小蘿蔔頭太不起眼了。可是後來他就發現,太後最喜歡的皇子不是皇長子,也不是唯一的嫡子三皇子,而是聰穎早慧的六皇子,還有年紀最小的十三皇子。
裴清殊聽七皇子說起過,六皇子的生母寧貴嬪知書達理,寫得一手好字,經常幫太後抄寫佛經,十分討太後的喜歡。
十三皇子的生母定妃,是惠太妃的內侄女。惠太妃和太後年紀相仿,兩人向來要好,所以太後和定妃的關系也還算不錯。
所以說,太後喜歡誰,不喜歡誰,不是單單看皇子本身如何的,還要看他的母妃是誰。
聽說當初儷妃出事的時候,太後是第一個提出把儷妃打入冷宮的。由此可見,太後對於儷妃這樣離經叛道的兒媳婦,內心沒有一點好感。對於裴清殊,自然也不會有多少關愛了。
不過,裴清殊也並不是特別在乎太後對他的態度如何。他很清楚地記得,上一世並沒有太皇太後的存在。由此可見,這位太後恐怕並不是很長壽,在皇帝駕崩之前就已經駕鶴西去了。所以她喜歡不喜歡裴清殊,他也不是很在乎,只要別得罪了她,找自己的麻煩就好了。
和諸位兄長一起給太後行過大禮之後,裴清殊又跟著大流一起,向兩位太妃行禮。
先帝長壽,活了七十多歲,他的妃嬪大多已經過世了,只留下太後、莊太妃和惠太妃這幾位在當年還算比較年輕的後妃。不過現在,她們也都已經五十多歲了。
太後保養得很不錯,臉看起來也就四十來歲的樣子,不過身材非常削瘦。據說她常年吃素,怎麼吃都胖不起來。大禮服穿在她身上都撐不起來,好像人被衣服壓住了一樣,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惠太妃據說和太後同歲,不過看起來要比太後老多了,臉上已經長了好多皺紋。裴清殊頭一回見她的時候,還以為她比太後大十歲。
另一個莊太妃是最年輕的太妃,今年剛五十出頭,看起來性格溫和,嘴角一直微微上翹,和藹地看著他們這些小輩。
除了幾位老人家之外,裴清殊還見到了他的兩位皇叔,還有三個姑姑。
當今皇帝乃是先帝七子,是先帝五十歲的時候生的老來子。當年的大皇子到六皇子因為年老、意外、體弱等原因相繼去世,都沒有活過先帝,所以當今皇帝便撿漏繼承了皇位。
正因如此,裴清殊沒有伯伯,只有兩個皇叔。八皇叔是惠太妃的兒子,看起來忠厚老實,對太後十分恭敬。皇帝登基之初,便封了他做忠親王。
另一位九皇叔,和當今皇帝乃是一母同胞,也是太後所出,被封為禮親王。
和老實巴交的八皇叔相比,九皇叔就要活絡許多了。這一早上,幾乎都是他在同太後說話,把太後哄得十分開心,笑得合不攏嘴。
安陽長公主笑道:“九哥還是這樣會說話,會討母後的歡心。不過我聽說等新年一過,九哥就要去江寧辦差了,到時候母後可就要想苦你咯。”
安陽長公主是裴清殊年紀最小的姑姑,是先帝的老來女,今年不過三十出頭。她生母早逝,打小就養在太後身邊,因此和太後的關系親如母女,十分親昵。
太後親熱地笑道:“大過年的,偏生你要提哀家的傷心事。哀家要罰你!”
安陽長公主毫不畏懼地說:“母後要罰我什麼?”
“就罰你呀,天天進宮來,替亭兒陪著哀家這個老太婆!”
安陽長公主聽了,用帕子捂著嘴笑了,看了看身旁的兩個姐姐說:“你們也真是的,母後欺負我,姐姐們也不幫我說說話!”
莊太妃所出的順陽長公主同她母妃一樣,話很少,好像一尊笑面菩薩一樣立在一旁。就算安陽長公主這麼說了,她也只是笑而不語。
年紀最長的淮陽長公主笑道:“母後同你鬧著玩兒呢,我們怎麼好多管閑事。再說了,是你自個兒嘴快,說到了母後的痛處,倒賴到我們頭上來了。你這張嘴啊,真是一點都不饒人。”
包括如今的太後在內,先帝一生統共立過三位皇後,這位淮陽長公主就是先帝的第二任皇後所出。
她身份高貴,比皇帝還大四五歲。嫁的夫家也體面,是清貴世家宋家的嫡子。所以就算是皇帝和太後,也得給這位長公主面子。
安陽長公主拉住淮陽長公主的手臂,嬌聲道:“皇姐才是不饒人呢,我說一句,皇姐有十句話等著我。不說了不說了,我說不過你們,由著母後欺負我便是了。”
淮陽長公主好笑地說:“又說胡話了,母後這是疼你呢,你可別不惜福。”
裴清殊坐在下首,聽著大人們說話,只覺自己昏昏欲睡,險些從椅子上面栽下去。
老實說,宮裡女人說話的這種彎彎繞繞的方式,裴清殊聽著覺得特別催眠。只要是事不關己的時候,他就投入不進去,聽著聽著就忍不住想要打哈欠。
而且他發現,不管是老一輩的公主,還是小一輩的公主,公主們之間的關系,永遠都是那麼的微妙。說是姐妹,卻又彼此防範,隱隱有些敵對和攀比的意思。說是仇人吧,還夠不上,彼此之間還要說一些逗趣、關心的話,真是復雜極了。
裴清殊聽著雖然覺得無趣,卻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一是怕自己睡著了出醜,二是想著,雖說他和這些親戚們暫時沒有什麼來往,不過宮裡的關系錯綜復雜,他多了解一些總是沒錯的。
就比如這位淮陽長公主吧,雖說裴清殊才見過她幾次,兩人話都沒說過幾句,可她卻是裴清殊的老師宋堯的嫡親嫂子。裴清殊多了解她一些的話,說不定對他和宋堯的相處也有幫助。
而且將來等他長大了,出宮辦差了,這些人都有可能轉化為他的人脈。宋家,也有可能成為他的助力之一。
太後她們和幾個兒女聊了一陣之後,總算想起他們這些小輩了。不過太後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裴清殊身上,而是十分關切地看著六皇子說:“躍兒,你的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是不是又染上風寒了?”
六皇子連忙站了起來,回太後的話:“不過小恙而已,勞皇祖母操心了。”
太後心疼地說:“天這麼冷,既然病了,就在屋裡頭歇著多好,何必再出來吹風呢!”
六皇子恭敬地說:“新年伊始,孫兒理應向皇祖母和各位長輩拜年,還要祭祀祖先。畢竟,禮不可廢。”
太後欣慰地道:“躍兒果然懂事。只是你身子弱,千萬不要太過逞強。等會兒去祭祖的時候,記得多加一件棉衣,奉先殿裡頭可冷著呢。”
六皇子忙道:“謹遵皇祖母教誨。”
太後點點頭,又讓人把十三皇子抱過來玩兒了一會兒,就聽人通報說是皇帝來了。
皇帝本來早就該到了,聽說是早上南方傳來了加急的奏報,這才來遲了。
皇帝一到,也來不及說幾句話,眾人便擁簇著皇太後向奉先殿出發了。要不然的話,祭祀的時辰就要耽擱了。
祭祖的過程十分冗長繁瑣,不過裴清殊自己不需要做什麼特別復雜的事情,只要跟著哥哥們,看人家做什麼,他做什麼就是了,倒也沒出什麼差錯。
太後說得沒錯,奉先殿內果然十分陰冷。不過孫媽媽他們怕裴清殊凍著,早上給他套了兩層厚棉褲。除了跪下去的瞬間稍微費了點勁之外,裴清殊幾乎沒遭什麼罪。
可憐六皇子,本來就生了病,凍了一上午之後,差點沒暈過去。等祭祖的儀式結束之後,他幾乎是被人抬出去的,連中午的宮宴都參加不了了。
“六哥可真是要強啊。”七皇子坐在裴清殊身邊,小聲感慨道:“他這性子,也不知道是像誰,反正咱父皇就不這樣。”
“我看倒是和四哥挺像。”裴清殊低聲道:“四哥也很要強啊。”
七皇子搖搖頭道:“我覺得四哥比他有數。做到六哥這個地步,可以說是逞能了。真是的,病了就老實在屋子裡躺著唄,非要出來干啥。”
“你說什麼?!”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回話,不遠處的九皇子先坐不住了,怒氣衝衝地對七皇子說:“你是不是在詆毀六哥!”
七皇子一愣,也蹬起眼睛道:“老九,你怎麼跟我說話呢?”
“我管你是不是比我大呢,我就是不許你說六哥壞話!”九皇子毫不示弱地說道:“你沒那個資格!”
“你!”七皇子氣急了,就要站起來衝上去,裴清殊連忙伸手過去拉他,可是裴清殊個子太低,力氣又小,根本拉不動他。好在八皇子及時拉住了七皇子,另一邊十皇子也拉住了九皇子,兩人這才沒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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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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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8 10:24 PM
第42章 拜年
見七皇子和九皇子都氣得臉紅脖子粗的,八皇子夾在中間,做起了和事老:“大家都是兄弟,大過年的,有什麼可吵的?父皇可還在上頭看著呢!”
九皇子沒好氣地說:“還不是他先說六哥的!就是鬧到父皇那裡,我也不怕!”
八皇子耐著性子道:“九弟你是不怕,可你想過父皇沒有?父皇下午還要接見文武百官,連午休的時間都沒有。我們身為人子,難道不應該體諒父皇,少給父皇添麻煩麼?”
“哼,你少來這一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老七是親兄弟,你們這是合起伙來對付我呢!我說不過你們,我走就是了!”九皇子冷哼一聲,甩開十皇子就朝外面走,回慶寧宮去看六皇子了。
八皇子對著九皇子的背影嘆了口氣,又看了看七皇子。見七皇子也是一臉怒容,就沒敢開口,而是對裴清殊道:“十二弟,今天這事兒,是九弟太衝動了,可七哥也有錯。你和七哥走得近,你勸勸他……”
裴清殊看了七皇子一眼,有些為難地看向八皇子:“這……”
八皇子無奈地說:“我的話,他聽不進去啊。十二弟你就幫幫忙吧。”
他都這麼說了,裴清殊只能點頭。
從集英殿裡出來之後,裴清殊又看了七皇子一眼,見他臉色好看點了,這才開口道:“七哥,你沒事吧?”
七皇子嗤笑一聲,涼涼道:“我當然沒什麼事了,只是這個老九實在太過分了,竟然絲毫不把我這個皇兄放在眼裡。他也不想想,得寵的人是六哥,又不是他。真不知道他哪裡來的底氣,敢這麼跟我說話!”
裴清殊心道,如果六皇子如九皇子一般說話辦事的話,恐怕也不會成為最得皇帝和太後寵愛的皇子吧。
不過,現在和七皇子說這些都沒什麼意義。七皇子嘴上說沒事,實際上還在氣頭上。裴清殊不想聽八皇子的,去觸這個霉頭,於是沒有多說什麼。回到慶寧宮之後,兩人便各自回屋去了。
回屋之後,裴清殊先狠狠睡了一覺。等醒來之後,玉欄就把景行軒的所有下人都叫了過來,給裴清殊行禮拜年。
裴清殊則端坐上首,讓玉欄和福貴幫著他發放紅包。
裴清殊給每個人包的都是他們一個月的月錢,玉欄、玉岫等幾個屋裡人還另外多添了一些賞賜。
眾人都是喜氣洋洋的,好聽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說。裴清殊剛聽時還覺得吉利,後來聽的多了,就有些倦了,叫來玉岫幫他穿戴整齊,又朝瓊華宮去了。
後妃們今日一早也去了太後那裡請安,等從慈安宮出來,她們又去了皇後宮裡,挨個給皇後拜年。
中午的宴會,女眷們和裴清殊他們是分開用的。淑妃她們的宮宴在漪蘭殿舉行。因為還要和幾位長公主、王妃應酬,淑妃回來的時間比裴清殊還要晚一些,是被玉盤和令儀一左一右地扶著進屋的。
裴清殊見了,也顧不上纏著淑妃說話,趕忙叫玉盤她們將人扶進去歇著了。
令儀年紀輕,倒是沒那麼累,姐弟倆就一起坐在外間說話。
“令儀姐姐新年好。”今天不管見了誰,裴清殊都是這麼樸實無華的一句話。
令儀“嗯”了一聲,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金豬掛墜,丟到裴清殊手中。
“拿著吧。別人送我的,我不喜歡,給你了。”
裴清殊接過一看,那金豬是用紅繩綁著的,看起來做工十分精致,豬身上還刻著一個“殊”字,是別人送的才怪,顯然是令儀特意找人定制的。
因為裴清殊屬豬。
不過令儀就是這麼個性子,裴清殊也沒拆穿她,只是含笑道了謝,然後飛快地在令儀臉上親了一下。
“謝謝姐姐。我沒給你准備禮物,就拿這個回禮吧!”
令儀被他親傻了,愣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滿屋子地追著打他。
“你這個小不要臉的!”令儀嫌棄地用袖子擦去臉上的口水,“誰讓你親我的?!”
裴清殊人小腿短,跑起來卻很靈活。一會兒爬上炕,一會兒跳到椅子上,令儀抓了半天都沒抓著。
最後令儀也累了,癱在炕上瞪著他說:“以後你可不許這樣了!”
裴清殊趕緊點頭:“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
姐弟倆達成協議,這才安靜下來。
淑妃休息好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姐弟倆依偎在一起,親昵地說著話。
淑妃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著兩個孩子,只覺得自己心中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和滿足。
她都不忍心走過去,破壞這一幅“畫”了。
還是令儀先發現了她:“母妃,您歇好了呀?”
淑妃點點頭,對他們兩個小的說:“都把衣服穿上,母妃帶你們出去拜年。”
兩人連忙聽話地站了起來,由各自的宮人伺候著穿上了外套。
臨出門前,玉盤端出來一個墊著紅布的托盤,上面放著一個金線織就的紅色荷包。裴清殊一看那荷包的厚度,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淑妃和藹地笑道:“小財迷,收著吧。”
裴清殊嘿嘿一笑,看了令儀一眼:“姐姐的呢?”
令儀輕笑一聲道:“你放心吧,我的那份兒,母妃早就給我了。”
裴清殊這才向淑妃道謝,然後心安理得地讓人將荷包收下。
去寶慈宮的路上,淑妃對裴清殊道:“按理說,你們還應當去給皇後磕頭拜年的。只不過皇後娘娘的頭疼病犯了,免了你們的大禮。”
裴清殊點點頭:“不過,皇後娘娘的紅包已經送去慶寧宮了呢。我下午一睜眼就看到了,還有父皇的和全娘娘的。”
淑妃冷笑一聲,道:“要不怎麼說全貴妃會做人呢,皇後給皇子們發壓歲錢也就罷了,人家是嫡母,占著名分呢。她算什麼,姨娘麼?”
裴清殊小聲問:“那榮娘娘不送麼?”
“榮姐姐當然不差這個錢,可全貴妃這麼做,不是擺明了和皇後打擂台呢麼。你大姐姐開春就要嫁了,榮姐姐才不想惹這麼些事兒呢。不然皇後氣著了,在你大皇姐的婚事中作梗,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裴清殊點點頭,覺得淑妃說的挺有道理。全貴妃現在基本算是和皇後撕破臉了,可榮貴妃還沒有呢。榮貴妃沒有必要為了博別人的幾句好,在這個時候得罪皇後。
來到寶慈宮這裡的時候,剛好四皇子也在。裴清殊十分乖巧地給榮貴妃和四皇子拜了年,然後不出意料地得了一個厚厚的大紅包。
裴清殊頓時覺得淑妃應該帶著他多走幾家,畢竟多拜年多賺啊!
淑妃也要給四皇子紅包,可四皇子堅稱自己已經長大了,怎麼都不肯要。淑妃沒辦法,只能請榮貴妃代收了。
領完紅包之後,淑妃要和榮貴妃單獨說話。令儀說累了,回了慧曜樓。裴清殊就和四皇子來到外間,兄弟倆聊聊天。
“四哥,明天是不是還要上課啊?”裴清殊耷拉著眼皮,有些疲倦地問。
要是旁邊坐著的人是七皇子的話,裴清殊恐怕就要張開嘴巴,打一個大大的哈欠了。
“按規矩來說,是應該去上的,只是……”四皇子嘆了口氣,“我早就與你說過,長華殿裡的實際情況,並不十分盡如人意。”
裴清殊心想,應該是不如四皇子的意吧?像大皇子、二皇子他們那種不愛讀書的,應該就會覺得經常放假是一件好事吧。
“這幾年過年,長華殿那邊都會放好幾日的假。”四皇子板著臉道:“我同父皇提過此事,可父皇心軟,說這幾日大家都累了,不必再辛苦讀書,正好趁著過年的時間歇一歇。既然父皇都這麼說了,我也沒辦法再說什麼。”
裴清殊小心翼翼地說道:“要不……四哥你就歇一歇唄?反正你平日裡讀書那麼用功,少學幾日也不打緊的吧?”
四皇子搖搖頭道:“要是總這麼想,人就會懈怠下來,很難再堅持學習了。我問你,你這幾天的大字寫完了沒有?”
裴清殊一聽到“大字”這兩個字,腦袋就大了起來:“明晚之前……一定寫完。”
四皇子抿抿嘴道:“那我明晚過去瞧你。”
裴清殊皺著一張小臉,點了點頭。
和四皇子說話的時候,裴清殊一直在猶豫要不要把今天發生在集英殿的小插曲告訴四皇子。畢竟在裴清殊從冷宮裡出來之前,七皇子是一直跟著四皇子混的。
不過他想了想,以七皇子的性格,應該會忍不住向四皇子吐苦水才對,到時候四皇子自然會教育他。想到這裡,裴清殊就沒有多這個嘴。等淑妃同榮貴妃說完了話,他就和四皇子一起回慶寧宮了。
晚上裴清殊累的沒什麼食欲,隨便叫小德子燙了點鍋子給他吃,就准備洗洗歇下了。
四皇子說的沒錯,臨睡之前,李忠寧果然派人過來傳話,說是皇子們明日後日都放假。
雖說裴清殊的確覺得很累,希望明天能好好歇歇,可是真要放假了,他反倒有點心虛。
所以放假的這兩天,裴清殊就哪裡都沒去,乖乖地留在屋裡練字讀書。
四皇子過來檢查他功課的時候,很是滿意地誇獎了裴清殊一番。
等這兩天假期過去了,新年的氣息也就漸漸的淡了。
裴清殊穿上淑妃親手縫制的新衣服上學。
過年這幾天,寒香殿那邊始終一點動靜都沒有。
裴清殊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
或許,他之前還是把儷妃想的太簡單、太世俗了。
他以為儷妃只是為了讓他讀書,暫時把他送人而已。可是從上次儷妃拒絕見他,到這次過年時的不聞不問,裴清殊忽然意識到,儷妃是真的不想要他這個兒子了。
他有點替真正的裴清殊傷心,可站在儷妃的角度上想想,又覺得她也過得十分不容易。
或許,人生就是這樣,每個人心裡都要留下一點遺憾,沒辦法十全十美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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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8-6-29 07:24 PM
第43章 雪月
裴清殊復課之後的一段日子,總體來說都是風平浪靜的。他每天上學放學,讀書練字。晚上有的時候去找淑妃,有的時候就和七皇子一起吃個晚飯。
如同裴清殊所猜測的那樣,新年當天七皇子和九皇子的爭執,七皇子果然忍不住和四皇子說了。四皇子聽說之後責怪了他一番,讓老七以後不要再在外面亂說話。
七皇子很是委屈地對裴清殊說:“我都壓低聲音了啊,又沒點名道姓的,你說這老九的耳朵怎麼這麼尖呢?”
裴清殊只能干笑道:“這事兒過去了就別想了,以後再小心點就好。”
得虧七皇子心大,也被人訓得皮實了,所以這事兒沒幾天也就過去了。
轉過年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江寧大雪的緣故,皇帝突然間變得忙碌起來,裴清殊都快一個月沒見過他了。
這天裴清殊下了學,先去寶文閣借了兩本書回來。剛回到院子裡,就看到自己屋門口站著幾個御前的太監。
裴清殊忙進去給皇帝請安。
皇帝笑眯眯地扶起他說:“又去寶文閣看書了?”
裴清殊乖乖點頭。
“看書好,看書好啊。只可惜你六哥身子不好,要不然,朕就叫他多帶著你一點兒了。”
裴清殊想了想,忍不住問:“父皇何出此言呢,四哥待我也很好呀。”
“老四……”皇帝頓了頓,頗為無奈地一笑,“老四這脾氣,不像朕,也不像他母妃,有時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還是你六哥性子好,知冷熱,明事理。”
裴清殊在旁聽著,可真替四皇子寒心。四皇子雖然為人古板了一點,但心地還是很好的呀。要是他聽到自己的父皇這麼評價自己,肯定要寒心死了。
而且皇帝也不想想,四皇子不像他,那六皇子就像他麼?以裴清殊對六皇子的了解來看,這位六皇兄在才華造詣和為人處世方面,都比皇帝強多了好吧。
雖說裴清殊和六皇子不熟,但不得不承認的是,六皇子除了身子弱一些,真是沒什麼不好的地方了。
不過,雖然六皇子很討皇帝和太後的喜歡,裴清殊還是不覺得他能當上皇帝,成為那個亡國之君。不說別的,就以六皇子這動不動就病倒的身子骨,能不能撐到他們亡國那個時候還不知道呢。
當然,這種可能性雖然不大,但還是有的。
“殊兒,你想什麼呢?”皇帝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剛才你這個樣子,可真是像足了你的母妃。”
裴清殊“啊”了一聲:“是嗎?”
皇帝點點頭,摸摸他的頭道:“是啊,你母妃同朕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怎麼愛說話,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提起儷妃,裴清殊有點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剛從冷宮出來的時候,他還滿是雄心壯志地想著等自己將來有出息了,要回報儷妃她們。可是現在……儷妃連見都不想見他,這真是要和他徹底斷絕關系了。
皇帝見裴清殊有些低落的樣子,便溫聲道:“你小小年紀,一個人出來住不容易。有什麼心事,就和父皇講。要是遇到了困難,就讓人去乾元殿找祿康安,他會第一時間告訴朕的。”
裴清殊沒客氣:“多謝父皇。”
皇帝笑了笑道:“好長時間沒和你下棋了,也不知道你的棋藝有沒有長進,陪父皇下兩盤如何?”
裴清殊點點頭,讓人把棋盤擺了上來。
父子倆一邊下棋,一邊隨口談天。
“你那幾個夫子,對你都還不錯吧?朕前幾日找翰林過來答疑,剛好碰到宋堯當值。聽宋堯說,你進步很大,三字經和千字文都背熟了,等開春就可以去和其他兄長一起上課了。”
裴清殊有點不好意思地說:“先生們對我都很好,就是殊兒沒那麼爭氣,除了背書還可以之外,音律和騎射都練的平平……”
“這才哪兒到哪兒呢,不著急,慢慢來。”皇帝毫不在意地說:“你是皇子,琴棋書畫這種東西,說白了都不是正業,不過是陶冶情操罷了。若是實在不感興趣,不學也罷。至於武藝騎射,也是為了強身健體之用。父皇可舍不得讓你上戰場,學不好就不好吧,沒什麼大不了的。”
裴清殊聽了,不禁為皇帝的直白抹汗。他舍不得讓裴清殊上戰場,就舍得讓大皇子上戰場了?
看來皇帝早早讓大皇子領差,還真不是因為格外疼愛他的緣故啊……
“那父皇希望殊兒將來做一個怎樣的人呢?”裴清殊覺得,不管皇帝性格如何,他都是這宮裡權力最大的人。每個人自己怎麼想,覺得應該怎麼做,其實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皇帝怎麼想,然後按照皇帝的心意辦事。
“父皇希望你啊,平平安安長大,長大之後能隨心所欲地,做你自己喜歡的事情。”皇帝突然有些傷感地說:“其實父皇知道,你母妃一直都想離宮,或者說她根本就不想進宮,只是迫於皇命,為了保護家人,不得不進宮罷了。朕很愛她,可是,朕也沒辦法放她走。好在你是男子,殊兒。等你長大了,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吧,父皇不會再強迫你了。”
裴清殊這樣近距離地看著皇帝,完全能感受到皇帝內心的矛盾和糾結。
可是,這還是不能抹殺他用皇權逼迫儷妃進宮的事實。
不過站在兒子的角度來講,皇帝能對他說出這一番話來,裴清殊還是有些感動的。
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聽起來多美好啊。可惜裴清殊心裡承擔著這天底下最大的秘密,恐怕至少在二十年內,他都沒辦法放松下來了。
“殊兒你知道麼,這天底下,很多人都羨慕皇帝,覺得皇帝過著錦衣玉食、為所欲為的生活,所有人都不能違抗你的命令。可只有做了皇帝的人才會明白,高處不勝寒。不管你有多少個妃子,生了多少個子女,他們都不僅僅是你的家人,而是永遠隔著一層什麼。”皇帝摸了摸裴清殊的臉,頗為感慨地說:“朕希望你長大了,也能像現在一樣,不是把朕當成皇帝敬畏,而是想著,朕是你的父親。”
裴清殊被皇帝說的有點臉紅,其實他只是表現出來的和皇帝很親罷了,在裴清殊心裡頭,還是把他當成皇帝比較多的。
不過,通過這一席話,他至少知道了皇帝在他身上想要的是什麼。
皇帝忽然笑了笑道:“有時候朕甚至挺羨慕盧維的。天賦異稟,年少成名,卻能舍下一切名利,縱情於山水之間。無憂無慮的,多好啊。”
裴清殊也覺得盧維過得挺瀟灑的,不過和皇帝這個職業相比,世上應該還是有更多的人羨慕皇帝吧?
“盧先生灑脫不羈,是很讓人羨慕,可他也是凡人,也會有煩惱的呀。”為了讓皇帝開心開心,裴清殊決定小小地八卦盧維一下,“聽說他老母親最近一直張羅著要給他娶媳婦兒呢,把盧先生煩得腦袋都大了。”
“還有這事兒?”皇帝好笑地說:“不過盧維和你母妃同歲,你都這麼大了……以他這個年紀,也是應該娶妻了。”
聽到皇帝把盧維和儷妃說到一起,裴清殊忍不住問出心底的疑惑:“父皇,盧先生是名士,也是隱士,您是怎麼找到他,說服他給我做老師的呢?”
皇帝被他問得一愣,思考了一會兒才面色復雜地說:“盧維他……是自薦來的。”
自薦?!
裴清殊震驚地看著皇帝。
皇帝猶豫了一陣,要不要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裴清殊。理智告訴他,上一輩人的事情,小孩子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好。但他最後還是忍不住說了:“他與你母妃有舊。”
裴清殊愣住了。
雖說他早就有過這樣的猜測,可是當他真正從皇帝口中親耳聽說這件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感到十分驚訝。
他可真佩服儷妃,竟然能讓盧維這樣的名士,衝著她的面子來教裴清殊一個小蘿蔔頭。
可見儷妃得有多大的魅力啊,都進宮這麼多年了,還能讓盧維念念不忘?
裴清殊又有點可憐皇帝。
他心愛的女人,不僅是他心中的仙子,還是那麼多人的女神……
突然感覺皇帝頭上綠綠的是怎麼回事?
不過要是站在女子的角度上來看的話,皇帝娶了那麼多老婆,似乎也沒資格說儷妃什麼。
起碼儷妃嫁人之後,應該沒有綠過皇帝吧。
“殊兒,你別多想。你母妃和盧維,只是朋友而已。要說起來,他們見面的次數其實並不多。盧維只是同朕一般,很喜歡看她的書而已。”
裴清殊心想,什麼同你一般,你是單純地喜歡看人家的書麼?還不是見色起意,想要睡人家麼?皇帝怎麼就知道,盧維心裡就沒這個想法?
見裴清殊露出懷疑的眼神,皇帝解釋道:“你母妃不是尋常女子,我們不能以看平常人的眼光看她。你知道她的閨名叫什麼麼?”
裴清殊點點頭。
“母妃的名字……很特別。”
特別到他第一次聽說的時候,忍不住感到奇怪,怎麼會有官家女子起這樣的名字。
“其實那不是她的原名,而是她去書社寫書後自己起的筆名。”一提起儷妃的事情,皇帝就忍不住溫柔地笑了,“她和恩嬪一樣,都是雪字輩的,本名叫雪月,恨月是她給自己改的名字。她不喜歡風花雪月的事,就算筆下有過情情愛愛,也大多是以悲劇收尾。你母妃為人,說是光風霽月毫不為過。所以她說她和盧維之間沒什麼,朕就信她。”
看皇帝如此深情的樣子,裴清殊忽然很想問一問他,既然如此,那儷妃當初出事的時候,皇帝到底為什麼不相信儷妃呢?明明那個時候,儷妃才進宮不到一年而已,應該是皇帝最喜歡儷妃的時候啊?
他思慮再三,用了一種比較委婉的方式問皇帝:“既然父皇這麼相信母妃,那母妃當初……到底為什麼會進冷宮呢?”
提及當年的事情,皇帝臉上忽然露出非常窘迫的表情來。
“這個……你還小,父皇和你說不清楚,你就不要多問了。”
裴清殊一頭霧水地看著皇帝。
從盧維的事情上來看,如果當年真的沒出什麼實質性問題的話,皇帝應該會大大方方地為裴清殊解疑的。
由此可見,皇帝當初不相信儷妃,除了那些表面上的事情之外,肯定還有什麼內情。
這個內情……恐怕是少兒不宜的。
裴清殊忍不住陷入了瘋狂的腦補。
其實話都說到這裡了,裴清殊很想順便問一問鐘太醫的事情。但他感覺那個人應該是皇帝的死穴,就沒敢多問。
反正裴清殊相信,就像現在這樣一點一點地了解內情,總有一天,他能拼湊出事情的真相。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9 07:49 PM
第44章 出宮
三月初八那一天,是大公主大婚的日子。當日所有皇嗣都得了一天的假,可以去參加大公主的婚禮。
大公主雖是榮貴妃所出,但為了顯示出她的地位,皇後特意將大公主安排在坤儀宮出嫁。
大公主出降當天,駙馬家先將早早准備好的禮品抬至午門。皇家受禮之後,皇帝和皇後分別在集英殿和漪蘭殿宴請駙馬家的男女族人。
等吉時一到,身穿吉服的大公主便走了出來,先向皇帝、皇太後、皇後行大禮,再向自己的生母行禮。
裴清殊遠遠瞧著,只見榮貴妃一直緊緊抿著嘴唇,想哭卻又忍著不能哭的樣子,真是令人感到心酸。
榮貴妃怕哭花了臉不好看,淑妃卻是管不了那麼多的,一個勁兒地拿著帕子抹眼淚。令儀和裴清殊兩個勸了她好半天,總算叫淑妃在裴清殊出宮之前停住了抽泣。
接下來就是要去左府參加大公主的婚宴了。到時候左府會像皇家一樣,在外廳宴請男賓,在內堂招待女客。
像裴清殊這樣, 和大公主並非嫡親姐弟的,其實完全可以不去親自參加大公主的婚宴,只在宮裡送一送她就好了。不過淑妃和榮貴妃的關系好,裴清殊又和四皇子的關系好,加上裴清殊自己也想出宮去看看,於是他就約上七皇子一起,倆人坐上同一輛馬車,跟在四皇子後面出宮去了。
因為並非強制性參加的活動,裴清殊不用按照排行和十一皇子待在一起了,可真是叫他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和七皇子待在一起,氣氛就要輕松多了。
要說起來,裴清殊在宮外生活的時間可要比在宮內的時間長多了。所以出宮之後,他並沒有表現出特別興奮的樣子。倒是七皇子,壓根不管什麼規矩不規矩的,撩起馬車的簾子就興衝衝地往外頭看。
裴清殊忍不住笑他:“七哥,你這到底是皇子,還是鄉下人進城啊?有那麼好看麼?”
七皇子頭也不回地說:“哎呀,你懂什麼,宮外頭好玩兒的事情多了。要不是宮裡有規矩,不許我們無故出宮,我真想經常到宮外頭來玩兒。每回都要聽別人給我講宮外有什麼新鮮事兒,太沒勁了!”
裴清殊無奈地說:“七哥,得虧你這話沒叫四哥聽見,不然四哥肯定又要訓你了。”
七皇子回過頭,警告地瞪著裴清殊說:“只要你不去跟四哥告狀,四哥怎麼會知道?”
裴清殊一臉拿他沒辦法的表情:“你放心,我不和四哥說就是了。”
他越看越覺得,七皇子這性子,完全就是投錯了胎啊。要是他沒有生在皇宮大內,而是投胎成勛貴子弟的話,想來他一定會是京城有名的紈绔子弟吧……
其實裴清殊也曾想過,如果他怕自己不小心促使那個亡國之君上位的話,完全可以避開大皇子到六皇子,直接從七皇子之後的人選擇。
可是就七皇子這個性子吧,一看就不是個當皇帝的料。八皇子是三皇子的跟屁蟲,也不大可能。
再往下看,九皇子是六皇子的小跟班不說,脾氣還特別爆,算是所有皇子之中和裴清殊關系最差的了。裴清殊腦袋壞掉了,才會想到去輔佐他。
至於十皇子……裴清殊和他一直不怎麼熟,只聽七皇子說過十皇子為人不怎麼樣,暫時也不能考慮。
十一皇子吧,人倒是挺正派的,但他這人特別無趣,和四皇子的那種古板還不一樣。四皇子為人雖然嚴肅了一些,但他喜歡畫畫,有自己的興趣愛好,還是有一些生活情調的。
可十一皇子呢,讀書倒也不見得有多厲害,但小小年紀就是滿口禮義廉恥,男尊女卑的,裴清殊說不上討厭他,但就是和他玩不到一塊兒去。
況且,像十一皇子這樣非嫡非長,母妃的地位又不是特別高的皇子,根本就沒有任何奪嫡的優勢。真要到了十一皇子都能上位的地步,裴清殊還不如考慮考慮他自己呢。
所以說,目前他的目光還是集中在比較年長的皇兄身上。至於七皇子以後的皇兄,基本就不需要考慮了。
一路上,七皇子忙著看熱鬧,裴清殊忙著想事情。不知不覺間,左家便到了。
大齊的國都規劃得很好,主城區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矩形。北邊是皇宮,東邊是皇親國戚、貴族世家居住的地方。西邊是官員府邸,多為一些沒有根基、通過科舉考試逐漸平步青雲的官員及其家屬居住。南邊則是平民百姓居住的地方,和商業街所在之處。
左家在幾十年前,其實也是一個新貴家族。裴清殊和傅煦聊天時,曾聽他說起過。據說當年,左家的大少爺,是一位皇子的伴讀。在他出仕之後,一直幫那個皇子出謀劃策。後來那名皇子坐上了太子之位,並且順利繼承皇位,左家在其中立下了汗馬功勞。
那名皇子也就是靖武皇帝,在登基之後投桃報李,封左家老爺子為承恩公,左家大少爺也順理成章地身居高位。靖武帝還娶了左家的女兒,並且封為皇貴妃,與皇貴妃育有兩女一子。
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左家忽然被污蔑謀反,慘遭滅門。
當年的左府原本位於城西,事發之後,府邸幾乎被毀。直到好幾年後,女帝左氏為左家平反,才又在東城給左家置辦了新的府邸,也就是左家現在所在的地方。
“承恩公府……”臨下馬車的時候,七皇子仰望著左家門前那枚耀眼的鎏金牌匾,忍不住出聲念道。
裴清殊笑了笑,先七皇子一步步下馬車,然後抬頭看向這座氣勢不凡的府邸。
要是擱在過去,他一個小平民別說成為承恩公府的座上賓了,就是京城的東城區,他都沒有來過。
可現在,他是皇子,一切全都不一樣了。
這時候裴清殊不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身份和地位帶給自己的好處。
今日左家宴請的賓客雖多,但他們所乘的馬車一看就是打皇宮大內出來的。左家人不敢怠慢,支了得力的管事親自引路進門。
對於左家人,七皇子和裴清殊基本上都沒見過。因著大公主的婚事,四皇子倒是認識不少。於是他們兩個小的便跟在四皇子後面,見到生人就看四皇子怎麼叫。
在門口迎客的,除了一身大紅色喜服的新郎官之外,還有左家的大公子、三公子和四公子。一眼望去,倒都是芝蘭玉樹,不愧是身出名門。尤其是左家的三公子,劍眉星目,生得十分俊美。
四公子生得其實也不差,但他年紀小些,又一直默不作聲地跟在幾位兄長後面,就顯得遜色了不少。
寒暄幾句之後,左三公子親自引著裴清殊他們入內。當然了,他不是衝著裴清殊,而是給四皇子面子。畢竟等大公主嫁進來之後,左家和四皇子就是親戚了。而且四皇子和左三公子年紀相仿,兩人從前也打過照面,關系還算不錯。
“今日客人多,招待不周,還請諸位殿下海涵。”左三說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四皇子等人入座。
四皇子淺笑道:“左兄不必如此多禮。今日是你兄長的大日子,你且忙去吧,回頭有機會咱們再聊。”
左三公子感激地向四皇子拜了拜:“多謝四殿下體恤。那我也不同殿下客氣,這便繼續忙去了。瓜果點心都已經上了,幾位殿下請自便。若是嫌在這裡干等無趣,也可以去後頭的園子裡走走,隨意尋個家丁引路便是了。”
裴清殊他們出宮之後,是直奔左府來的。新娘子的花轎卻要繞城一圈,要好一會兒才能過來。所以左三公子會這麼說,裴清殊他們並不奇怪。
四皇子點了點頭,左三便退了下去。
“四哥,咱們去後頭逛逛吧?”左三公子剛走,七皇子便忍不住興奮地說:“聽說左家的花園布置得特別美,不比四哥那裡遜色多少呢。”
四皇子搖搖頭道:“我那小地方,怎麼能和左府相比。”
“那就去看看,取取經,取長補短嘛!”七皇子顯然對人家的後院很好奇。
四皇子還是搖頭:“今日後院只怕會有不少女眷,我們去了,若是衝撞了哪個……”
“那四哥你留下避嫌就好了。”七皇子說著便跳下椅子,拉住裴清殊的手說:“我和十二弟年紀小,不打緊的。”
說著也不管裴清殊同不同意,拉著他就往外走。
裴清殊不安地回頭看了看四皇子。他本以為四皇子會很生氣地攔住他們的,誰知道四皇子卻在盯著大紅色的桌布發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反正一時半會兒是顧不上他們兩個了。
裴清殊只好認命地跟著老七出門。
好在七皇子還算記著左三公子的話,沒有莽撞地直接入園,而是在門口拉了個家丁,讓人領路。
左府的家丁,自然知道怎麼走才能避開女眷開席的地方了。於是裴清殊的心情便放松了許多,把注意力轉移到左府的景色之上。
不過他忘了的是,婚宴還沒有正式開始。他們男客等得無聊,女眷也好不到哪裡去。
這時候若是有人從宴會廳裡出來,到園子裡散散心,就一點兒都不奇怪了。
裴清殊他們沒走多久,就聽見引路的那個家丁略顯慌張地說:“哎呀,是二姑娘她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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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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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9 08:18 PM
第45章 姑娘
春寒料峭,姑娘們怕冷,身上仍然穿著各色小襖。一打眼看過去,只覺花團錦簇,比春日裡最明艷的花朵還要嬌俏上三分。
不遠處的那幾個女孩兒,裴清殊一個都不認識,可既然都迎面遇上了,也不好就這麼走了。總是要打個招呼,才不顯得失禮。
裴清殊現在無比慶幸,自己身邊有一個活潑開朗的七皇子在。要是他一個人的話,恐怕就要尷尬死了。好在七皇子一點都不覺得什麼,見到人家姑娘,還挺開心地問那家丁:“這幾位都是?”
“是府裡的二姑娘和四姑娘,還有鐘家的大姑娘。”
裴清殊一聽到鐘家兩個字,心裡就是咯噔一聲。
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另一邊,三位姑娘也看到了他們兩個。
估摸著是有人告訴了她們七皇子和裴清殊的身份,三人一齊上前,隔著幾步的距離向裴清殊他們行禮。
裴清殊連忙回禮。
七皇子回完禮後說:“閑來無事,拉著我十二弟四處走走,不小心打擾到幾位姑娘的雅興了。”
年紀最長的那位左家二姑娘溫柔地笑道:“七殿下客氣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和十二殿下乃是皇子,在這園子裡逛一逛又有什麼打緊的,這整棟左府,還是皇家賞賜的呢。”
裴清殊有點意外地看向這位左二姑娘。
他還以為,身為女帝的子孫後代, 左家的姑娘多少會有些剛強呢。卻沒想到這位左家二姑娘,性子竟然如此溫和,看形容身段,甚至還有弱柳扶風的意味。
七皇子看起來很喜歡左二姑娘這一款的小姐姐,順勢就和人家聊了起來。
裴清殊真佩服他,七皇子只和左二姑娘聊了幾句,就能把人家逗得掩住嘴巴直樂。
不過左二姑娘到底年紀大些,沒有光顧著聊天,忘了身邊的兩個妹妹。才說了幾句話,她就拉過一個和裴清殊年紀相仿的女孩子說:“對了,這是我四妹妹。”
左四姑娘梳著一對可愛的雙丫髻,臉蛋圓圓的,一雙葡萄似的大眼睛從七皇子身上掠過,又來到裴清殊身上。
“這位是鐘家表妹,我姑姑的女兒。”
裴清殊不由好奇地看向那個小女孩兒。
一般來說,小孩子都會有一點嬰兒肥。可這個女孩兒生的十分削瘦,即使身著一件並不單薄的淺紫色竹節紋襖裙,都一點都不顯得臃腫。
和同齡的左四姑娘不同的是,鐘大姑娘梳著一個垂鬟分肖髻。頭發分成兩股,在發頂結成鬟,再自然垂下,看起來要秀美很多。
在看向她的那一瞬間,裴清殊好像忽然間看到了一個人的影子。不過這種感覺只是轉瞬即逝,快得讓他幾乎捕捉不住。
裴清殊忍不住問道:“這位可是……鐘太醫家的姑娘?”
鐘姑娘點了點頭,垂著眼睛道:“正是。”
裴清殊心中一顫。
難道說,真的這麼巧,眼前這位就是和儷妃、恩嬪都有糾葛的那個鐘太醫的女兒?
可是,不對啊……
如果她真的是鐘太醫的女兒,鐘太醫出了事,她怎麼還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參加大公主的婚禮?
“姑父的醫術可高明了。”鐘家姑娘沒說話呢,左四姑娘倒是替她說起來了,“我小時候染了風寒,發了燒,都是姑父幫我治好的。”
左二姑娘看了妹妹一眼,又看了看七皇子,好笑地說:“你才多大,就說自己小時候如何如何,豈不是把我們這些人都比老了麼?”
幾人聽了,都笑了起來。
雖說裴清殊他們年紀還小,但到底是男女有別,又和這幾位姑娘不熟,說了幾句話便各自回到席上去了。
裴清殊回來之後意外地發現,四皇子不知到哪裡去了,二皇子和三皇子、五皇子倒是坐到了酒桌前。只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各坐一邊,誰都不看誰。五皇子坐在兩人中間,左右為難。氣氛一度非常尷尬。
裴清殊和七皇子坐下之後,連大聲說話都不敢,只能湊在一起低聲細語。
五皇子坐在對面,看起來很想加入他們的談話,卻因距離原因,只能郁悶地看著他們兩個。
半天不說話,估計三皇子也憋壞了,竟然忍不住主動來問七皇子:“老七,你和小十二聊什麼呢,聊得這麼開心?”
七皇子尷尬地笑了笑:“也沒什麼,就是好奇,大哥在外辦差也就罷了,怎麼不見六哥他們?”
提起這些弟弟們,三皇子諷刺地笑了一聲:“老六金貴著呢,說是換季身子又不舒服了,老九八成留下照顧他了吧。”
七皇子笑得更尷尬了:“這樣,這樣啊……”
就這般尷尬地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四皇子終於回來了。
五皇子和七皇子見了他,都如同見了救星一般。
四皇子雖然話不多,但他主意硬。比起性子軟糯的五皇子,二皇子、三皇子說他什麼,四皇子都能沉得住氣,甚至加倍地頂回去。所以二皇子和三皇子向來只敢背後說他壞話,很少當面懟四皇子,省得懟得狠了,自己反倒下不來台。
有了四皇子在場,就算二皇子和三皇子還是誰都不理誰,起碼一桌人能夠彼此聊聊天了。哪怕只是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個皇室和睦的樣子也好。
沒過多久,婚禮便正式開始了。因為在正式大婚之前,已經經過了問名、納彩等一系列流程,大婚當日,主要的儀式就是拜天地和合巹。拜過天地之後,新娘子很快就被送進了洞房,接下來酒宴便開始了。
一頓飯吃下來,裴家幾個兄弟都吃得沒滋沒味的,恨不得早點散伙回宮,省得面對面吃飯如此煎熬。
可酒席過後,還要聽戲。
三皇子撐不住了,吃飽飯就要走。其實他和大公主關系很一般,今天根本就不想來,還是皇後非逼著他來的。
三皇子實在想不明白,他一個皇後嫡出的皇子,干嘛要討好一個妃嬪所出的公主。所以他來的心不甘情不願,走的時候也很不客氣,連一個招呼都沒和左家人打。還是左三公子眼尖,追著送了出去,這才沒叫三皇子悄沒聲兒地走了。不然回頭傳出去,定要有人說左家失禮,怠慢了皇子殿下。
二皇子是個戲迷,聽說後頭院子裡唱起了大戲,第一個奔了過去。
四皇子說要留下幫姐姐姐夫撐場子,不肯去看。五皇子便帶著兩個小的一起去了。
裴清殊其實還挺喜歡看戲的,可七皇子不喜歡看,一個勁地拉著他聊八卦。最後裴清殊忍無可忍,只能把他拖了出去。
回到馬車上之後,裴清殊才黑著臉說:“七哥,上回過年的時候,四哥說過你什麼你都忘啦?咱們在人家左府,怎麼好說人家的家事。”
“也對哦,咱們早點出來不就完了。”七皇子現在滿腦子八卦,都顧不上裴清殊這個弟弟竟然教訓起自己的事情了,“哎,你猜我剛才去淨房解手,聽到了什麼?”
“剛才不是說過了麼,”裴清殊真佩服七皇子這個記性,“說左家二姑娘和四姑娘在園子裡散心,是因為和左三姑娘鬧別扭了。”
要是裴清殊現在還是個養在深閨裡的女孩子的話,或許他還會對這種消息有那麼一丁點的興趣。可是現在……這點八卦對他來說簡直太低級了。
“這不是重點好麼!重點是,這兩位姑娘竟然是庶出,你敢相信麼?我見過的女子雖然不多,可我看得出來,就她們這樣的品貌,就是與咱們皇姐皇妹相比都毫不遜色啊!庶女尚且如此,真不敢想像左家的嫡女得是什麼樣子。”
“不管她是什麼樣子,左家的女兒又不能做皇子妃,七哥你還是別惦記著人家姑娘了。”
其實現在的左家也就是名望很高罷了,在朝堂上的影響力早就大不如前了。
裴氏怕左家再出一個竊國的女帝,根本不敢給左家人什麼實權。甚至還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無論是太子還是普通的皇子,都不能娶左氏女為妃,杜絕左氏女子謀朝篡位的一切可能。
七皇子聽了,連忙辯白道:“我不就是好奇麼,誰惦記著人家了!十二弟你可別裝了,難道你就不好奇左家的那兩位嫡女長什麼樣子麼?”
裴清殊搖搖頭:“不好奇。”
他倒是對那位鐘姑娘更感興趣。
回宮的路上,他實在忍不住,似不經意地向七皇子打探鐘太醫的消息。
“七哥,左四姑娘說的那個鐘太醫……你見過麼?”
裴清殊原本是沒報什麼希望的,畢竟當年儷妃和鐘太醫他們出事的時候,七皇子年紀還小。
可是讓他沒想到的是,七皇子竟然不假思索地說:“見過啊。”
裴清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你見過?”
“對啊。我去年年初摔了一大跟頭,把腦門兒給摔破了,還是鐘太醫親手幫我包扎的呢。”七皇子不解地看向裴清殊:“怎麼了,十二弟,你哪裡不舒服麼?”
裴清殊愣愣地看向七皇子。
這麼說來,這個鐘太醫不僅還活著,竟然還在宮裡繼續當差?
這……這是個什麼情況?
就算皇帝仁慈,不把他殺了,可當年就連得寵的儷妃都進了冷宮,鐘太醫竟然還一點事都沒有,而是繼續在宮裡當差,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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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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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6-29 09:28 PM
第46章 大課
“十二弟你怎麼了,是不是中了邪了?”七皇子見裴清殊發起呆來,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要是中了邪的話,光叫太醫也沒用啊,得請做法事的了吧?”
“什麼呀!我沒事,就是這兩天老打噴嚏,不知是不是換季傷風了……”
七皇子奇怪地說:“你不是向來都叫薛太醫瞧病的麼?怎麼了,是不是他不合你心意了?”
裴清殊不敢明著跟七皇子說這件事,只能搖搖頭,趕緊打了個岔,把七皇子糊弄了過去。
回宮之後,裴清殊就吩咐小德子,讓他暗中打聽一下太醫院的情況。
小德子辦事效率很高,沒過多久就回來向他復命。
裴清殊不打聽不知道,這回才搞清楚,原來太醫院中竟有兩位鐘太醫,都是出自同一個家族。
據說在許多年前,鐘家便是太醫世家了。近百年間,每一任的太醫院院使,基本上都姓鐘。
可現在這一任卻是個例外。
據說在五六年前,上一任太醫院院使,也就是老鐘太醫,因為兒子的過失辭官回家了。
當時他有三個兒子都在太醫院裡,犯錯的是次子。按照慣例, 本應讓他的長子繼承太醫院院使的職位。
可當年,老鐘太醫的長子也只有二十歲而已,年紀實在太輕,資歷不足以統領整個太醫院。
在鐘家人的一再要求下,皇帝最終選了太醫院最有資歷的、年近六十的蔣太醫做了繼任的院使。
小德子道:“老鐘太醫的大兒子,現在是正五品太醫院院判。小兒子還沒有及冠,現在是一名普通的御醫,品級是正八品。”
裴清殊點點頭,根據年齡就能推測出來,他在左府裡見到的那位鐘姑娘,應該是那位大鐘太醫的女兒。
這樣說來,皇帝還算慈悲,就算以為自己被戴了綠帽子,當年也只是處置了鐘太醫一人,沒有禍及他的家人。
當然,也可能是皇帝覺得這件事情太丟臉了,為了維護皇家的顏面,暫時秘而不發而已。
“那……你可知道老鐘太醫的次子,當年犯了什麼錯?”
裴清殊想知道,當年皇帝是找了一個什麼樣的借口,又對鐘太醫做出了怎樣的懲罰。
小德子年紀小,當年進宮沒多久,儷妃就出了事,所以他根本不清楚儷妃是怎麼進的冷宮,也完全不知道鐘太醫和儷妃有什麼關系。
“據說是給某位娘娘看病的時候誤診了,耽擱了那位娘娘的病情。被打了二十大板,奪去官職,流放到外地去了。至於具體去了哪裡,奴才就不清楚了。”
只是革職流放而已,並沒有危及性命麼?
裴清殊下意識地覺得,這是儷妃努力過後的結果,也是皇帝對儷妃的妥協。
不知為什麼,裴清殊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
不說鐘太醫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他的親生父親,就說鐘太醫這個人,作為儷妃曾經的未婚夫,肯定在儷妃心裡占據了一席之地的。
皇帝奪臣子之妻,原本就不占理,虧欠了鐘太醫。如果他還一意孤行,把鐘太醫殺掉的話,那儷妃肯定比現在更恨他。
現在的狀況雖然不怎麼好,但鐘太醫起碼還活著,大家還沒有完全撕破臉皮。
裴清殊得知了這些事情之後,就不再惦記著這些陳年往事了。
現在擺在他面前最要緊的,是去和皇兄們一起上大課的事情。
宋堯幾天前就說過,現在他對裴清殊的啟蒙教育已經基本完成了,要讓裴清殊去和他的皇兄們一起上課。
說句老實話,裴清殊非常不舍得。
他覺得難得能碰到宋堯這麼好的老師,要是能和他一直學習下去就好了。
可是他也明白,宋堯作為前程似錦的探花郎,不可能一直給他一個小不點授課。等到三年翰林期滿,宋堯可能就要外放出去了。
以宋堯的才能和出身,將來或許能進入內閣,成為閣老也不好說。
最後一日單獨上課的時候,宋堯看出裴清殊的不舍,就好言勸告他說:“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現在殿下沒有同窗,沒有對比,不知道自己與他人之間的差距,讀書的動力難免不足。能與他人一起讀書,其實是一件樂事,殿下以後就會明白了。”
裴清殊也不瞞著他:“我是怕……有幾位皇兄會不太好相處。”
宋堯笑了笑道:“天下之大,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殿下現在年紀還小,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人與之玩耍。可是等到殿下長大之後,必然就要出入朝堂,與形形色色的人接觸。如果殿下不喜歡誰,就避開他的話,殿下將來行事,定會無比艱難。不如從小就開始學習與他人的相處之道。要知道這項學問,可不比讀書簡單。”
裴清殊聽了,心服口服地點了點頭。
宋堯又承諾道:“殿下放心,作為您的啟蒙老師,無論何時,臣都願意為殿下效勞。若是以後殿下遇到了什麼難題,只要臣能力所能及的,都會幫殿下解答。”
裴清殊聽他這麼說,高興至極地笑道:“多謝宋先生!您教過我,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殊兒永遠都不會忘記您的!”
宋堯忙道不敢。
師徒二人相互見禮,含淚作別。
第二天一早,裴清殊就要去長華殿的西配殿,和其他皇子一起讀書了。頭一天晚上,他激動得睡不著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裴清殊現在有個特點,就是只要心裡頭有事,早上就會早早醒來,都不用別人叫。
孫媽媽看了就欣慰地看著他說:“哥兒長大了。”
其實,除了虎兒剛進宮的那兩日之外,孫媽媽對裴清殊的重視程度,都是要遠遠高於虎兒的。
畢竟裴清殊不僅是她的主子,還是吃她的奶,從小叫她抱著長大的。論感情,甚至比親生兒子還要親。
好在虎兒心眼實,也明事理,從來都不嫉妒裴清殊。要是換了個不老實的,只怕要生出什麼歪心思來了。
玉岫剛開始還不放心孫媽媽他們,後來時候久了,見這母子二人伺候裴清殊的確是盡心盡力,這才暫且放下心來。
裴清殊這日起的早,到達長華殿的時候,屋子裡頭竟然只坐著一個和他不對頭的九皇子。
裴清殊有些尷尬地四處看了看,甚至不知道該在哪裡坐下。
九皇子瞄了他一眼,淡淡地說:“我後面的那個位子是你的。”
西配殿裡一共有三排桌椅,一排有三個位置。裴清殊想了想就明白過來,這座位應該是按照皇子們的排行排的。
只是從七皇子到裴清殊,一共只有六名皇子在這裡學習而已,為什麼會多出三套桌椅呢?
裴清殊覺得九皇子告訴他自己該坐哪裡就已經很感激了,別的不敢多問,只能將疑問暫時壓在心裡。
“多謝九哥。”
九皇子聽了,從鼻孔裡發出一個“嗯”的聲音來,便繼續看書了。
傅煦和虎兒幫裴清殊擺好筆墨紙硯和課本之後沒多久,八皇子和十一皇子便前後腳到了。裴清殊是弟弟,又是頭一天來,自然要起身行禮。九皇子的屁股卻沒有動,只是對八皇子叫了一聲“八哥”,就再沒有什麼別的表示了。
等到快要開始上課的時候,十皇子也來了,身後還跟著三個有些眼熟,卻叫不出名字的男孩兒。裴清殊隱約記得他們是宗親之子,好像都是自己的堂哥。
現在裴清殊就明白過來了,原來那三個多出來的位置,就是為這幾位准備的。
皇子之中,屬七皇子來的最晚。上課時間都到了,他才慌慌張張地快步走了進來。教授他們的朱先生就緊跟在七皇子的身後面,板著一張臉面色鐵青地瞪著七皇子。
七皇子如有芒刺在背,卻不敢回頭去看,只是緊抿著嘴巴,低下頭,快速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和原先教授裴清殊的宋堯相比,這位朱先生年紀大些,約有五十歲上下,面相看起來也要嚴肅許多。
裴清殊打聽過了,據說他是皇後宗族裡的人,早年也是兩榜進士,不過由於性格原因,在外當官時和上級起了衝突,仕途非常不順利。後來通過皇後的關系,他便進了宮,給小皇子們教書。
在正式上課之前,裴清殊先單獨來到前面,和朱先生相互見禮。
行過拜師禮之後,裴清殊又回到座位上,和其他兄長們一起向朱先生行禮,之後便正式開始上課了。
一上午聽下來,裴清殊覺得朱先生既然是進士出身,文化底蘊還是十分深厚的。就是講課方式有些無聊,個人魅力也遠遠不及宋堯。
朱先生教他們四書五經,就是他念一句,小皇子們跟著讀一句,要靠他們自己理解其中的奧義。要是哪裡不懂,再舉手提問。
要是七皇子這樣臉皮厚的還好,像裴清殊這樣臉皮有點薄,又是剛來跟不上進度的,學起來就有點吃力了。
裴清殊不知道的是,朱先生這樣教授皇子們,不僅僅是出於他的個人風格原因。這裡頭,其實還有皇後的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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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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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0:18 AM
第47章 老十
皇後這個人吧,要說心狠手辣,那還真說不上。起碼對於七皇子之後的這些小皇子,她從來沒有出手試圖毒害過他們。
前些年的時候,皇後看皇帝的妃嬪們一個接一個地生孩子,心裡頭還很不好受,心裡也曾動過一些歪念頭。還是皇後的心腹,坤儀宮的掌事姑姑勸住了她。
這位秦姑姑比皇後大幾歲,是皇後奶媽的女兒,從小便服侍皇後,與皇後的感情很深。在皇後的奶媽去世之後,兩人更是親如姐妹。
秦姑姑勸皇後說,皇帝的兒子再多,能威脅到三皇子地位的,也不過就是大皇子和六皇子兩人而已。底下那些小的,就算一時得寵幾分,也不可能與三皇子爭奪太子之位。
既然如此,皇後為何不大度一些呢?畢竟後宮裡的皇子越多,越能顯示出皇後的仁德。
皇後當時已經有些動搖了,可還是有些猶豫。她擔心萬一這些小皇子裡頭,又出一個像六皇子那樣天賦異稟的,會增加三皇子入主東宮的難度。
秦姑姑就給皇後出了這麼一個主意——讓她們安排的人,來教這些小皇子們讀書,把他們教成只會背書,不會實際應用的傻子。
皇帝自己的學問也不怎麼高,只要找進士出身的人來,在皇帝偶爾聽課的時候好好講一講,就足夠把皇帝給糊弄過去了。
皇後聽了之後深以為然,之後不久,朱先生便出現在了長華殿之中。
皇後雖不受寵,但她畢竟是國母,想要辦成這點事情還是有門路的。
對於朱先生這位老師,除了行事一板一眼的十一皇子之外,小皇子們其實都不怎麼喜歡。
不過,他們年紀都還小,又聽說皇兄們的老師要求更加嚴格,就不敢有什麼怨言了。
幾天課上下來,裴清殊發現,朱先生也不是那麼一無是處的。起碼他上課、下課都很准時,從來都不拖課。
休息時間裡,裴清殊就和自己身邊的伴讀,或者皇兄們聊聊天。
這五位皇兄裡,他和七皇子的關系最好,就不用多說了。
八皇子除了對三皇子十分巴結之外,對誰的態度都不好不壞,對裴清殊也是一樣。所以兩個人的關系說不上好,但也絕不算壞,偶爾也能聊上幾句。
九皇子雖然坐在裴清殊的前面,離他的座位最近,但九皇子打一開始就看他不順眼,兩人基本上是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坐在裴清殊身邊的十一皇子,由於兩人排行相近,每次宮裡有什麼活動,他們都是挨著的,所以裴清殊以前就和他打過很多次照面。只是十一皇子跟個小老頭一樣,和裴清殊聊不來,話自然也就不多了。
諸位皇兄之中,只有十皇子,之前幾乎沒有和裴清殊打過交道。
對於這位新來的弟弟,十皇子展現出了極大的熱情與興趣。頭一天下課,十皇子就跑過來同他說話,問裴清殊聽朱先生講課習不習慣,能不能聽懂,需不需要自己幫忙。
裴清殊當時覺得,沒想到這位十皇兄人還挺熱情,沒七皇子說的那麼可怕嘛?
七皇子見裴清殊不聽自己的勸告,搭理了十皇子,當時的臉色就有點不好看。回慶寧宮的路上,反常地黑著臉沒說話。
等回到慶寧宮之後,七皇子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來到了裴清殊這裡,提醒他說:“十二弟,我先前和你說過,不要和老十走得太近,你還記不記得啊?”
“當然記得。”裴清殊趕忙道:“七哥你放心,我沒有和十皇兄交好的意思,只是禮貌性地應付他一下而已。”
“對他這種人,根本不用什麼禮貌,不然他就會得寸進尺的。”見裴清殊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七皇子撓撓頭,想給他舉一個例子出來,一時卻又記不起來了,只能跺跺腳道:“哎呀,反正你聽我的就是了。不說別的,老十是敦嬪所出,敦嬪可是全貴妃的人,你一定要小心啊。”
裴清殊好笑地說:“可以啊七哥,你還知道後宮的事情?”
七皇子瞪了他一眼道:“少來笑話你哥!你以為我成天就知道玩兒啊?”
裴清殊嘿嘿一笑,怕七皇子打他,就沒敢點頭。
七皇子嘆了口氣,厭煩地說:“其實我是對那些事情不感興趣來著,奈何老八天天在我身邊念叨啊。”
說起八皇子,裴清殊覺得他雖然和七皇子的性格不同,志向也不同,但他們畢竟還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看得出來,八皇子心裡還是有七皇子這個哥哥的。
不知怎的,裴清殊忽然有點羨慕七皇子,能有一個和自己同母所出的兄弟。雖說現在,四皇子、七皇子他們也是裴清殊的哥哥,但異母所出,終究隔著一層,彼此之間不夠掏心掏肺。要是能有一個親生兄弟,相互扶持就好了。
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皇宮裡孤軍奮戰,有時候想想真的挺累的。
不過,以皇帝和儷妃現在的關系,裴清殊大概是沒這種機會了。
聽了七皇子的話之後,第二天開始,裴清殊就開始有意識地和十皇子保持距離了。
可是十皇子像壓根沒發現一樣,繼續跑過來找裴清殊聊天。
“十二弟,聽說父皇特別喜歡你,經常去找你下棋,有這回事麼?”
敦嬪把兒子養得很結實,像頭初生的牛犢一樣,聲音洪亮,一開口周圍的人全都能聽到。
裴清殊比較敏感,十皇子這話一出口,他立馬便察覺到了幾道不同的目光突然彙集到了自己身上。
他只能硬著頭皮說道:“沒有那麼誇張的啦,父皇最近很忙,也只是來看六哥的時候路過我這裡,考較一下我的棋藝有沒有進步而已。”
十皇子一點都沒注意到裴清殊的尷尬,仍舊旁若無人地說:“是麼,那父皇怎麼不關心我的棋藝怎麼樣呢?十二弟,我覺得父皇還是對你與眾不同啊!”
七皇子見裴清殊笑得勉強,沒好氣地說:“老十,既然你這麼想讓別人關心你的棋藝,那咱倆來玩兩盤如何?”
十皇子忙擺手道:“七哥可別笑話我了,我可不會下棋。”
七皇子哼了一聲道:“既然是你自己不會下,就別在這兒眼紅父皇和十二弟下棋的事兒!”
“誰眼紅了!”十皇子突然激動地伸長了脖子,“我不過就是好奇罷了,你干嘛非要找我的茬?而且我說的難道不是事實麼?父皇就是對十二弟不一般啊,他還給十二弟賜了字呢!”
“十哥,”裴清殊好不容易才讓別人淡忘了皇帝對自己恩寵有加的事情,實在是不想讓十皇子再在這裡提醒其他人了,“這件事情都已經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我早就說過,當時父皇只是偶然在寶文閣遇見了我,順手幫我寫了幾個字而已。”
七皇子就沒裴清殊這麼好脾氣了:“老十我告訴你,十二弟的事情你少摻和。”他還要再說,可休息時間已經結束,朱先生從外面回來了。七皇子只得警告地瞪了十皇子一眼,這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從這之後,每逢休息時間,七皇子就拉著裴清殊出去,一會兒去自己的休息室,一會兒叫上幾個堂兄弟還有伴讀們一起出去打沙包,反正就是避著十皇子,不讓他接近裴清殊。
裴清殊好不容易清淨了兩天,可是很快,他就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
十皇子竟然在放學之後,跑到景行軒來堵他。
“十二弟,白天上學太忙了,都沒有時間和你好好說說話,所以我這就來找你了。”
裴清殊無語地看著他:“抱歉,十哥,我還有事。”
十皇子好像一點都沒看出裴清殊在逐客似的,還笑嘻嘻地問他:“什麼事?我陪你一起啊?”
“我要去瓊華宮給我母妃請安。”裴清殊看了玉岫一眼,玉岫立馬會意,將披風拿過來給他系好。
裴清殊本以為,瓊華宮是妃嬪寢宮,十皇子的母妃又不住在那裡,肯定不會厚著臉皮跟過去了。
誰知道,十皇子的粘人程度,竟然遠遠超出了裴清殊的想像。
“啊,我聽說瓊華宮的飯菜很好吃,不如我們一起去,晚上就在淑妃娘娘那裡用膳吧!”
裴清殊覺得,自己好像沒辦法再客氣下去了。
十皇子這個人,腦子裡好像只有一根筋一樣,根本聽不懂別人的弦外之音。
他心累地說:“十哥,對不起,沒有提前和我母妃商量,我不能隨意帶你去。你還是請回吧。”
“啊?這樣啊?”十皇子十分失望地說:“淑妃娘娘這麼不好說話的麼?”
見他這個時候還在怪淑妃,裴清殊再好的脾氣,也忍不住有點生氣了:“十哥,難道敦嬪娘娘沒有教過你,去別人家做客之前,要提前打招呼是一種禮貌麼?”
十皇子聽了這話,不由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別人家?做客?十二弟,你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我可是從來都沒把你當成過外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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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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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0:37 AM
第48章 處罰
裴清殊已經無語了。
他真的不知道,十皇子為什麼能這麼理直氣壯地責怪自己。
現在裴清殊終於切身體會到了七皇子那種一言難盡的感覺。
看來七皇子說的沒錯,對待十皇子這種人,根本就不能禮貌和客氣,不然他只會順杆往上爬,蹬鼻子上臉。
裴清殊只能拉下臉說:“不管你怎麼說,請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十皇子見他臉色不大好看,這才撇撇嘴,故作大度地說:“哦,那你忙吧,我就不打擾你了。”
他話雖這麼說,可在裴清殊出門之前,十皇子還是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
裴清殊急了,實在不得已才問他:“十皇兄還有事麼?”
十皇子張了張嘴,實在說不出什麼事兒來,這才訕訕地走了。
裴清殊十分懷疑,如果他不開這個口的話,十皇子很有可能會在他出門之後,賴在沒有主人的房間裡。
來到瓊華宮之後,淑妃見到裴清殊來了,不由有些驚訝,畢竟裴清殊昨天才來過的。
不過兒子常來請安,淑妃自然高興,所以也沒有問他怎麼來了,只是問裴清殊上學累不累。
裴清殊含糊地說:“上學……倒還好。”
淑妃一眼就看出他話裡有話,又見裴清殊情緒不高的樣子,就坐在旁邊,摟住他的肩膀問:“怎麼了殊兒,是不是遇上什麼煩心事兒了?跟母妃說說唄?”
裴清殊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淑妃簡單說了一下十皇子總是纏著他的事情。
淑妃聽了,有點奇怪地問:“他想來瓊華宮吃飯?來就來唄,你為什麼不高興呢?以前四皇子和七皇子不也來吃過飯麼?”
裴清殊搖搖頭說:“那不一樣。四哥和七哥他們來,那是我主動請的,我和他們關系好才會這樣。可是殊兒和十皇兄不熟呀!”
更重要的是,相處起來不怎麼愉快,裴清殊不樂意跟他玩。
淑妃原本只當裴清殊和十皇子是小孩子之間鬧別扭,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後來仔細一想,也是這麼個道理——十皇子現在這樣,完全跟塊貼上來的狗皮膏藥一樣,太沒有分寸了。
於是淑妃便瞪起眼道:“老十是敦嬪的兒子對吧?殊兒,你以後不用把他當回事兒,有母妃在呢!他要是再來煩你,母妃就去謹仁宮找敦嬪,問問她是怎麼教兒子的!”
裴清殊差點忘了,淑妃是個特別護短的人。其實他和淑妃說這件事情,只是想傾訴一下自己的煩惱而已,並沒有想讓淑妃為自己出頭的意思。要是淑妃真殺去謹仁宮找敦嬪吵架,那事情就要鬧大了,現在貌似還沒有那個必要。
“母妃,您別著急,我先試著自己解決這件事吧。”
“你?你這麼小,能怎麼解決呀,別再讓人欺負著了!”淑妃不放心地說:“這樣吧,把你身邊主事的人都給我叫過來,母妃交待他們一些事情。”
裴清殊點點頭,看了站在不遠處的小德子一眼。今天來淑妃這裡,他就帶了一個小德子和玉岫,玉岫正在外面和以前瓊華宮的小姐妹們說話呢。
小德子會意,連忙跑回景行軒叫人。沒過多久,玉欄和福貴就趕了過來,玉岫也跟著進來了。
淑妃一改在裴清殊面前的和顏悅色,拉著臉問:“下午十皇子進殊兒屋子的時候,裡屋是誰在當值?”
玉欄臉色發白地說:“回娘娘的話……是奴婢和小悅子。”
淑妃娥眉倒豎,怒氣衝衝地說:“你們幾個是怎麼辦事兒的?!主子的屋子,是什麼人說進就能隨便進來的麼?”
玉欄小聲解釋道:“十皇子突然就跑了進來,奴婢當時,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還敢跟本宮頂嘴了?”淑妃冷哼一聲,沒好氣地說:“你這樣不懂規矩,要是換了別人,本宮就掌你的嘴了。不過你是殊兒身邊有頭有臉的大宮女,本宮就看在殊兒的面子上,饒了你這張臉。可本宮瞧著,這景行軒裡的下人,是該好好整治整治了。”
福貴見玉欄嚇得發起抖來,心有不忍地跪下來說:“淑妃娘娘,容奴才多句嘴。十殿下突然闖進來,主要是大門和二門那塊兒守門的沒把好關,不干玉欄姑娘的事。那些小太監,都是奴才管著的。娘娘要罰,就罰奴才吧!”
淑妃冷笑道:“福貴,別以為你以前是御前的人,本宮就不敢動你。本宮正想說你來著!你這管事的是怎麼做的?”
福貴沒脾氣地對淑妃磕下頭去:“娘娘說的是,千錯萬錯,都是奴才的錯,奴才甘願受罰。娘娘要打要罰,奴才絕無一絲怨言。”
淑妃看著福貴卑躬屈膝的樣子,暢快地舒了口氣。她故意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悠悠開口:“罷了,打壞了你,誰來幫殊兒做事啊?念在這是頭一次的份上,本宮就先饒你一回。可你回了景行軒之後,可得更加用心地做事情才行。”
福貴忙道:“多謝娘娘開恩,娘娘的教誨,奴才謹記於心。”
淑妃玩弄著小手指上的金護甲,淡淡地說:“今天守門的那些下人,都給本宮拖到院子裡去打,讓所有下人都去瞧著。以後再有這種事情發生,就別怪本宮不客氣了。”
福貴擦了擦頭上的冷汗,答應下來。
回到景行軒之後,福貴立馬按照淑妃的吩咐,把景行軒上上下下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到了院子裡來。
守門的四個小太監,還有當時站在屋門口的小悅子,各挨了十個板子,罰俸三個月。
玉欄心軟,聽到那些小太監們的慘叫聲,才打了兩下,她就不忍心地渾身直抽抽,想要去求福貴和裴清殊饒了他們。
玉岫離她近,看出玉欄神情不對,連忙伸手拉住了她。
玉欄抬頭看向玉岫的時候,只見玉岫抿著嘴唇,沉默地搖了搖頭。玉岫知道,她不用說什麼道理,道理玉欄都明白,只不過一時被感情蒙蔽了大腦,有些衝動而已。玉岫一拉她,玉欄就清醒過來,認命地低下了頭。
十個大板打完之後,景行軒內的氣氛,頓時低沉到了極點。
福貴環視了眾人一圈之後,沉著臉道:“以後,不管十二殿下在不在屋裡,這景行軒都不許隨意叫人出入。除了皇上不能攔之外,其他不管是誰來了,只要咱們殿下沒吩咐過,就不能讓進,都聽明白了麼?”
眾人忙道:“聽明白了!”
裴清殊在旁邊看著宮人們的臉色,他相信,以後他們肯定再也不敢輕易放外人進來了。
其實按照裴清殊的性格,所謂的自己解決,也不過就是訓斥下人們一番而已,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像淑妃這樣,直接殺雞儆猴,把幾個玩忽職守的下人打一頓,是最簡單直接,也是最有用的辦法。
歸根結底,裴清殊還是有些心軟,沒有習慣以主子的心態行事。
裴清殊覺得,自己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很多。
這天之後,十皇子雖然還是很想纏著裴清殊,可是他的機會實在不多了。
上課時間,有先生在,十皇子不敢造次。下課時間,裴清殊就和七皇子他們膩在一起,不跟他玩。
等放學之後,裴清殊要麼去淑妃那裡,要麼就直接回宮。這景行軒的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以前被他罵了兩句,推了兩把就放行了,現在卻是死活不讓他進。有一回他硬要往裡闖,結果被兩個小太監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大腿,硬是動彈不得。
恰好遇到四皇子和七皇子過來找裴清殊,兩人進門的時候,四皇子什麼都沒說,直接進去了。七皇子卻沒那麼沉得住氣,忍不住回過頭來嘲笑他:“老十,自己宮裡沒太監陪你玩兒,非要到十二弟屋門口練摔跤啊?你那裡要是缺人,哥哥送你幾個啊,何必跑到外頭來丟人現眼!”
十皇子氣得快要炸了:“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不趕緊放開我!我走還不行麼!”
誰知兩個小太監剛松開手,十皇子又要往院子裡走。兩人慌了,連忙又撲上去攔住了十皇子。
十皇子暴跳如雷地說:“裴清殊不是說他有事,沒法見我麼!為什麼他們兩個就能進去,我怎麼就不行?!都是皇子,你們憑什麼這麼對我!”
小太監為難地說:“十殿下息怒,我家主子的確有事,就是和四殿下還有七殿下約好的事情啊……”
“你放屁!”十皇子轉過頭,憤怒地對自己身後的太監說:“你們還愣著干什麼,還不趕緊過來幫幫你們家主子!”
四皇子已經進屋去了,七皇子卻還沒走遠,特意留下來看笑話的:“老十,你也別怪人家,你看看你自己,有個當主子的樣子嘛?”
十皇子突然特別崩潰地大喊了一聲:“你們到底為什麼都不帶我玩兒啊!!!”
七皇子見他氣得臉色通紅,好怕十皇子突然變成瘋狗來咬自己,於是……默默地溜了。
小跑進屋之後,七皇子對正坐在炕上喝茶的裴清殊說:“十二弟,你就打算這麼放著老十不管嗎?你可真夠沉得住氣的。”
“不是我沉得住氣,而是我發現了,和十皇兄這種人,根本就沒辦法講道理的。”裴清殊無奈地說:“希望他對我的熱情能趕緊過去吧!”
四皇子看樣子也是對十皇子有些了解的,聽了裴清殊的話,便一本正經地接了一句:“那你恐怕要等到十三弟長大的時候了。”
“噗……!”裴清殊聽了,直接一口茶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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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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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0:56 AM
第49章 踏青
四皇子他們走了之後,裴清殊一個人想了想,覺得沒人願意和十皇子玩兒,好像也並不奇怪。
先不說十皇子的性格如何,就說十皇子是敦嬪的兒子這件事吧,就會導致很多人沒法帶他玩兒。
眾所周知,敦嬪是全貴妃和敬妃的人,三個人好得就差穿同一條褲子了。皇後和榮貴妃,對全貴妃她們都是有所防範的。因此,她們的兒子自然也不會和敦嬪的兒子交好。
所以說,就算十皇子的性格再好,裴清殊打一開始,也沒打算和他深交,更何況老十還是這麼一個不討喜的性子了。
按說敦嬪是全貴妃陣營的人,十皇子應該和大皇子、二皇子他們交好才對。可大皇子二皇子他們的年紀比十皇子大多了。他們根本就不願意,也沒什麼機會帶這個小皇弟玩。
裴清殊靜下來想想,感覺十皇子一個人孤零零的,也挺可憐的。可要是讓他自己為了這一絲同情心,就去帶著老十一起玩耍,裴清殊又做不到。
還是……先暫時保持現狀吧。
和皇兄們一起學習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就到了四月初八,浴佛節的這一天。
教授四皇子他們的莊先生是個虔誠的佛教徒,早早地就請了假,要去參加浴佛節的儀式。
皇子們早就知道初八要放假的事了,正好大皇子前幾天回了京,就提出要帶弟弟們一起去宮外踏青。
得知皇兄們不僅要放假,還要出去玩之後,小皇子們立馬坐不住了。七皇子領頭去找朱先生,要求和皇兄們享受同等待遇。朱先生倒也痛快,直接允了他們的假,美其名曰培養兄弟間的感情,促進皇室和諧。
能出宮去散散心,皇子們都挺樂意的,只有三皇子例外。他與二皇子不合,和大皇子的關系也不怎麼樣,原本是不想去的。
可八皇子一直勸他:“三哥,大皇兄此舉,顯然是想收買人心,讓弟弟們都記著他的好。若是皇兄再不去,只怕大皇兄和其他兄弟搞好了關系,以後他們的眼裡,就只有一個長兄,沒有三哥你了。”
三皇子想了想,覺得八皇子說的也有道理,於是就拉著臉一起去了。
因為不是正式的活動,初八當天,皇子們沒有按照齒序乘車出宮,而是各自和關系好的人坐在同一輛馬車裡。走在最前面的是大皇子和二皇子的馬車,接著是三皇子和八皇子,六皇子和九皇子。
裴清殊他們坐的馬車是四皇子的,車裡頭坐了四皇子、五皇子、七皇子還有裴清殊四個人,說實話是有點擠的。
五皇子雖然和裴清殊他們的關系不錯,但說句老實話,他和四皇子的關系並不如七皇子和裴清殊那麼親近,算是硬擠進來的。
五皇子見他們三個為了節省空間,都坐得筆直,十分不好意思地說:“四哥,七弟,十二弟,辛苦你們了。都是我的不是,讓你們受累了。”
四皇子淡淡地說:“五弟見外了。”
相比之下,七皇子就比較直接了:“這有什麼的,哪能讓五哥和老十、老十一坐在一起受苦呢。”
五皇子苦笑了一聲道:“我是真的怕了十弟了……說來真是慚愧,我還不如十一弟有本事。”
七皇子一想到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同坐一輛馬車的畫面,就很想笑。
要說十皇子和十一皇子年齡相近,在裴清殊上學之前,十皇子還是很喜歡找十一皇子一塊兒玩的。只是沒過多久十皇子就發現,十一皇子的年紀雖然比他小上一些,可訓起他來的時候簡直比他們的父皇還要嚴肅。
以十皇子的性子,只要十一皇子對他和顏悅色一次,他就願意和十一皇子手拉手一起玩到天荒地老。可十一皇子愣是從來沒有過一次好臉色,每回見面都滿口大道理,把十皇子這種話癆的人都訓得再也不想開口說話了。以至於現在十皇子就連在十一皇子面前喝一口水,都要小心翼翼的。
十一皇子的這個性子,自然也沒什麼人願意和他一起玩兒。但是十一皇子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一樣,總是獨來獨往,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十皇子對十一皇子這個弟弟,既有隱隱的敬畏,又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羨慕。
有時候十皇子就在想,要是他能像十一皇子一樣,一個人也活得很開心就好了。
可是,他就是做不到。
每天醒來,十皇子都在怨恨這個世界,怨恨他的兄弟們。他不明白,自己明明這麼熱情,這麼真誠,為什麼這些討人厭的兄弟都不肯帶他一起玩。
抵達溝靈山的山腳下之後,十皇子先十一皇子一步跳下馬車,跑去隊伍的最前端,屁顛屁顛地跟上了大皇子和二皇子。
“大哥二哥,你們的正事說完了沒有啊?”十皇子滿臉期待地說:“既然都出宮來了,就好好放松放松,別再想那些煩心事兒了吧!”
二皇子低頭瞥了他一眼,冷淡地說:“邊兒去,我們說話,你一個小孩子別亂插嘴。”
十皇子委屈地說:“二哥,我也不小了啊,你們干嘛什麼事情都瞞著我啊?”
大皇子好笑地說:“老十,差不多得了。宮裡頭誰不知道,你這嘴巴就跟一破褲襠似的,什麼話都往外亂說。你想和我們一起談正事兒?等你先學會閉嘴再說吧!”
二皇子聽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見大皇子和二皇子丟下他,邁步朝山上走去,十皇子猶豫了一下,沒有跟上,而是回頭看向三皇子和八皇子。
他實在是不敢再惹大皇子和二皇子生氣。有一回十皇子把他們惹煩了,二皇子不知道和全貴妃說了什麼,害得敦嬪從正殿回來之後哭著咒罵了他一晚上,十皇子實在是怕了敦嬪的那副樣子。
可是吧,三皇子也是不好惹的……
再往後看,就是六皇子和九皇子他們了。
六皇兄倒是個好性子的,只可惜九皇兄不怎麼好相處。
十皇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剛打算去試試運氣,就見六皇子和九皇子突然轉過身,朝馬車裡走去。
十皇子忙跑過去問:“六哥,九哥,你們去哪兒啊?”
九皇子翻了個白眼,壓根不理他。
六皇子溫和一笑道:“今兒個天有些冷,我大病初愈,吹不了風,先不上去了。九弟陪我回車裡坐一會兒。”
六皇子說完,又咳嗽了兩聲。
十皇子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步,怕被六皇子傳染到。敦嬪早就囑咐過他了,六皇子是個病秧子,一定要離他遠一點,省得被過了病氣,變得跟六皇子一樣,像個女人似的弱不禁風。
六皇子見了他的動作,倒是沒說什麼,九皇子卻是忍不住了:“老十,你要是嫌棄六哥,就滾一邊兒去,別在這裡礙事!”
說著便扶著六皇子走了。
十皇子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才想起衝著九皇子的背影罵道:“呸,不就是看六哥得父皇寵愛,才這麼巴結著人家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狗仗人勢,哼!”
十皇子罵九皇子的時候,裴清殊他們就在不遠處。老十的話,裴清殊全都原原本本地聽到了。不過他和同行的幾位兄長,都默契地保持了沉默。
可十皇子並沒有因此就輕易地放棄了裴清殊。
他小跑著湊了過來,大聲對裴清殊道:“十二弟,你就別跟著四哥他們一起爬山了!你的腿比他們短那麼多,會拖他們後腿的!你還是跟我一起爬吧!”
裴清殊聽了這話,很想大聲回罵一句——你的腿才短呢!
不過難得能出宮來玩,裴清殊不想把時間浪費在吵架上,就簡短地回答:“不了。”然後就拉緊七皇子的手,不再理十皇子了。
十皇子見裴清殊對他愛答不理的,四皇子和五皇子又已經走遠了,只能將目光投向身後的十一皇子。
可十一皇子壓根不搭理他,直接一個人默默地往山上爬,好像一點都不覺得別人都有伴,只有他沒伴是一件很丟人的事情一樣。
十皇子又看了看隊伍最後的幾個堂兄弟們,最後還是選擇了跟在十一皇子後面。
十皇子覺得,十一皇子再怎麼說也是個皇子。要是他只能和堂兄弟混在一起的話,那他也太慘了。
十皇子不知道的是,他嫌棄人家宗親的兒子,人家還嫌棄他呢。
禮親王長子走在隊伍最後,對身邊的弟弟低聲說:“昀兒,看見了沒?寧可少說幾句話,都別像十皇子那樣到處亂說話,不然以後就沒人樂意搭理你了。”
禮親王次子點點頭,懵懵懂懂地問:“哥哥,十皇子都亂說什麼話了?”
禮親王長子往左右看了看,見他們周圍只有自己的心腹,這才小聲道:“這話我只同你講,你千萬別在外頭亂說。”
見弟弟乖乖點頭答應,裴清暄這才繼續說道:“遠的不提,就說最近吧。前兩天下課,十皇子找不到人玩兒,就說要告訴我一個秘密。我聽他說,十二皇子其實……”說著說著,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其實是個女孩兒。你說這怎麼可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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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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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1:19 AM
第50章 牛痘
禮親王次子裴清昀一聽,也忍不住笑了:“哥,十皇子他為什麼這麼說啊,這也太可笑了吧?”
“就是啊。”裴清暄也不是很能理解十皇子編這種瞎話對他來說到底有什麼好處。
“那你問過他為什麼沒有?”
裴清暄點點頭:“問了,當時就順口問了。他說是因為有一次他想和十二皇子一起解手,比誰尿得高,結果十二皇子不樂意,怎麼都不肯脫褲子,當時十皇子就懷疑他了。後來他還跟我說,十二皇子長得精致漂亮,打扮得也好看,完全不輸給女孩子呢。”
“他有病吧,”裴清昀忍不住說:“宮裡誰不知道,十二皇子生得好,是像儷妃……”
提起儷妃,禮親王長子忽然想起什麼:“啊,對,十皇子還說呢,說十二皇子其實不是皇伯伯的孩子, 而是儷妃進宮前和別人亂搞懷上的。他還說儷妃當初是為了引起皇伯伯的注意,早點從冷宮裡出來,這才故意說自己生了個皇子,而不是公主……”
裴清昀搖頭道:“哥,這十皇子是把你當成傻子了吧,這種事怎麼可能呢?什麼狸貓換太子,男扮女裝,這都是話本子裡的故事呀,在宮裡怎麼可能發生呢。”
裴清暄表示贊同:“就是說啊。儷妃一個冷宮廢妃,怎麼可能只手遮天,讓宗正寺把一個公主錯認成皇子呢。就算是皇後娘娘,也沒有這種本事吧。”
裴清昀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哥,聽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這個十皇子簡直太可怕了啊。以前我還覺得他只是性格不討人喜歡而已,現在看來,他簡直就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的小人啊!當著十二皇子的面對他親親熱熱的,轉過頭就編排這麼十二皇子……我都有點害怕了,你說咱們也不怎麼搭理他,他會不會在背後亂講我們的壞話啊?”
裴清暄比弟弟年長三歲,多少要沉穩一些,怕弟弟太過擔心,便安慰地摸了摸弟弟的頭:“放心吧,大家都知道裴清峰是個什麼樣的人,不會有幾個人相信他的。”
禮親王次子聽了,這才松了口氣。
由於先帝的子嗣所存不多,在世的只有當今皇帝、忠親王和禮親王三人,所以裴清殊能記得住名字、對的上號的堂兄弟也並不多。因為那些喪父的堂兄們,要不就是年紀已經很大,去外頭辦差了,要麼就是沒有生父撐腰,在宮裡底氣不足,幾乎沒有什麼存在感的。
所以裴清殊最熟悉的,還是八皇叔和九皇叔家裡的堂兄弟們了。
除了禮親王家的這兩位之外,忠親王膝下一共有四個兒子。長子今年十六歲,年初已經開始在禮部辦差。次子和四皇子同歲,現在也在長華殿和皇子們一起念書,不過今天有事沒有來。
三子和七皇子差不多大,聽說生日只差幾天。不過他話不多,性子很溫吞,與七皇子關系一般。
今天他們家裡就來了他一個,裴清殊怕他落單無聊,就叫來這位堂兄,隨意和他聊聊天。
“清鴻哥,清棟哥有差事在身,不來就算了,怎麼今天清梁哥也沒來呢?”
裴清殊先前連自己親兄弟們的名字都記不過來,初次發現自己有那麼多的堂兄弟時,內心簡直是崩潰的。不過後來他偶然間發現,八皇叔家的堂兄弟們名字還是很好記的。從老大到老四,分別是“棟梁”和“鴻材”,只要記住這兩個關鍵詞就好了。
裴清殊真心覺得,他的父皇應該好好學習一下八皇叔的起名技巧,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著心情給皇子們亂取名字。
忠親王三子聽到裴清殊的問題,笑了笑說:“小弟的大名,今日會被正式記入玉牒。二哥和小弟乃是同母所出,八成是受了姨娘的囑托,和父親他們一起去宗正寺了吧。”
對於這些皇家的規矩,裴清殊一直不是很懂,正好趁機了解一下:“今天才正式記名麼?這是為什麼呢?”
裴清鴻耐心地解釋道:“這是咱們皇室的規矩,無論是皇子還是宗室之子,都要滿了兩周歲才能被正式記名。”
裴清殊好像明白了什麼,壓低聲音說:“是因為……小孩子有可能會夭折麼?”
裴清鴻點了點頭,正要說話,就聽七皇子插話道:“我聽人說過,這規矩還是這一朝咱們父皇改的呢!”
裴清殊意外地說:“父皇?父皇改了什麼?”
“以前祖宗的規矩是,小孩兒滿了五周歲才能正式記名,五周歲之前都不用大名的。”
裴清殊好奇地追問道:“那父皇為什麼給改了呢?”
以他對皇帝的了解,他不像是那種會輕易改掉祖宗規矩的人啊。
七皇子見裴清鴻不說話,裴清殊還一臉好奇地看向自己,便帶著一點只有他一個人知道答案的小驕傲回答道:“因為在過去,小孩兒都是三四歲種痘,能不能熬過去還很難說。現在不一樣啦,自從十幾年前公孫家發明了牛痘,現在的小孩子很小的時候就能種痘了,所以夭折的幾率降低了許多許多。”
“牛痘?”裴清殊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情。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明明他是從二十多年後回來的人啊,醫療水平應該高於現在才對。
可為什麼在他生活的那個時代裡,只有風險極大的人痘,根本就沒有什麼牛痘的說法?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偏差?
“十二弟,你怎麼了啊?又想什麼呢?”
“啊,沒什麼。”裴清殊敷衍地笑了笑:“我是覺得七哥懂得好多,好厲害哦。”
七皇子心很大地摸頭笑笑:“哈哈,還好啦,我也就比一般人厲害那麼一點兒而已。”
還真是夠謙虛的。
自打知道牛痘的事情之後,裴清殊都沒心思好好看風景,和兄弟們一起玩耍了。
回到宮裡之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叫來福貴和小德子他們,打聽牛痘的事情。
一番了解下來之後,裴清殊發現他們的說法和七皇子所說的出入不大。
這麼說來,他現在的這具身體,也是種過牛痘的了。
裴清殊感覺自己的心情有點復雜。
他既為醫學的進步感到高興,又有一些隱隱地害怕,怕那種現實與自己的認知不同的失控感。
這個世界……明明和他活過的那個時代背景相同,卻又有一些不同之處,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到底,是哪裡出現了偏差?
直覺告訴裴清殊,那個發明牛痘的公孫家在其中扮演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你們都說公孫家公孫家,難道牛痘不是一個人發明的,而是一個家族的人一起研究出來的麼?這個家族到底是干嘛的啊?他們怎麼會研究出牛痘來?”
裴清殊裝作一個好奇心重的小孩兒,一股腦地提出來好幾個問題。
景行軒的這些下人,除了孫媽媽之外,就屬福貴的年紀最長,對前朝官員的了解也最多,所以便由他來回答裴清殊的問題。
“就像鐘家是醫藥世家一樣,公孫家的子孫世世代代,都在欽天監任職。”福貴用平實的語言,向裴清殊娓娓道來,“原本現任的欽天監監正公孫大人,把種牛痘的法子提出來之後,皇上也以為這是他一個人想出來的法子。可公孫大人堅持說,解決天花,是他祖上早已有過的想法。而且確認牛痘法能夠在人的身上實行,是他的夫人幫他一起完成的。所以才說,這牛痘法是公孫家,而不是公孫大人研制出來的。”
“原來是這樣……”裴清殊突然對這位公孫大人,還有他的夫人感到非常好奇,“他們研究出來的法子救了那麼多人的性命,父皇應該很高興吧?”
“那是自然。”陷入回憶中的福貴,下意識地輕輕眯了眯眼睛,看向遠處,“那是皇上剛登基不久時發生的事情了……那時候奴才還不在乾元殿當差,但奴才聽說,皇上當時龍顏大悅,要封公孫先生做國師!可公孫先生說,國師是歷朝皇帝賜給宗教教徒中的高人的封號,他既不信佛,也不是道士,實在當不起國師的稱號,堅決辭而不受。”
“那父皇賞賜了他什麼呢?”裴清殊現在已經暫時忘記了現實與記憶不一致的恐懼,專心聽起公孫大人的傳奇故事來了。
“好像是一些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之類的吧。”
裴清殊聽了,不免有些失望:“這也太一般了吧。”
“聽說,這是公孫大人主動要求的。”福貴低聲道:“皇上要賞賜他爵位,給他加官晉級,他都沒要呢。”
裴清殊想了想,好像有些明白了——公孫大人突然立下了如此大的功勞,應該是怕別人眼紅,會因嫉妒而對他和他的家人不利吧。
“那後來呢?公孫大人還一直在欽天監任職麼?”
“後來啊,公孫大人就離開了京城,去全國各地推行牛痘法。聽說因為這個,他和公孫夫人好多年都沒有孩子呢。”
裴清殊聽了,不免有些為他感到可惜:“啊?這樣麼?那公孫大人要是沒有孩子的話,將來要由誰來接他的班呢,他的侄子嗎?”
福貴搖搖頭道:“不瞞殿下,公孫大人的事情,奴才也很感興趣。奴才聽人說過,說是上天垂憐,大概五六年前,公孫大人終於有了孩子。算起年紀,應當和殿下差不多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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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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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1:01 PM
第51章 選妃
由於公孫先生在外已久,福貴和小德子他們也都不知道他的孩子究竟是男是女。裴清殊也沒再細問,只是好奇一件事情——“那公孫大人什麼時候才能回京呢?”
他是真的很好奇,想要親自見一見這位幾乎可以說是改變了歷史的公孫先生。
福貴為難地說:“這個……奴才也不省得。殿下若是好奇的話,不如等回頭有機會的時候,親自問問皇上。”
裴清殊一想也是,就不再為難下人們了。
大公主出嫁後的一個月,大皇子的婚事也定下來了,還是由皇帝親自下旨賜的婚。未來的大皇子妃出自宋家,是敬妃的內侄女,大皇子的表妹。
宋家雖然是名門大族,可這樁婚事,只能說是一般,對大皇子的助力不大,就連敬妃本人都不是特別滿意,甚至說有些不高興。
謹仁宮裡,敬妃對著全貴妃抱怨道:“宋家這一回,可真是寒透了我的心。本想著德兒是皇長子,他娶了宋家的女兒,將來他若是出息了,也是對宋家好,這才托我弟妹去和淮陽長公主說親。沒想到啊,長公主竟然看不上德兒!”
全貴妃心想,敬妃雖然出身於宋家,可她那一支早幾輩兒前就和嫡支分家了。而且淮陽長公主還是皇後嫡出的公
主,人家的女兒身上也是流淌著皇室血脈的,看不上大皇子也並不奇怪。
不過當著敬妃的面,她肯定不能那麼說了,只能好言好語地勸道:“姐姐別氣,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麼?德兒娶了姐姐的侄女,這是親上加親啊。”
敬妃擰著眉頭,嘆了口氣道:“唉,什麼親上加親啊,我那弟弟沒什麼出息,靠著我的提攜混了這麼久,也不過是一個六品小官而已。要不是長公主越過了我,直接和皇上說起了德兒的婚事,我是怎麼都不會同意德兒娶他表妹的,這門親事對他根本沒有任何助益!”
全貴妃的眼神閃了閃,故作姿態地說:“敬姐姐,妹妹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敬妃忙道:“全妹妹,你我之間還有什麼不能講的,想到什麼說什麼便是了!”
全貴妃露出為難的樣子來,猶豫了一會兒才說:“我是覺著,這件事情,姐姐也不能全怪長公主。淮陽長公主雖然有幾分自傲,但也不是多管閑事的那種人。她會這麼急匆匆地進宮,勸皇上給德兒賜婚,八成是聽說了什麼風言風語,當德兒非她女兒不娶呢,這才想要早早地把德兒的婚事給定下來。”
敬妃也是個玲瓏心肝的人,全貴妃一說,她就明白了:“你是說,是我弟妹和長公主說了什麼……?”
全貴妃低下頭道:“我也只是猜測,做不得准的,敬妃姐姐不必往心裡去。”
敬妃想了想,卻道:“我看你說得很有道理,原本德兒就算娶不上長公主的女兒,還有那麼多名門貴女可以挑選。此事八成就是我那弟妹豬油蒙了心,想要讓她自己的女兒進宮享福,這才在長公主面前胡亂掰扯的!只可惜聖旨已下,這門親事沒有什麼轉圜的余地了!”
全貴妃不痛不癢地安慰了敬妃幾句,把敬妃勸回宮之後,就忍不住笑了。
全貴妃身邊的大宮女仕貞也笑道:“娘娘,您可真厲害!三言兩語間,就離間了敬妃和她娘家之間的關系。等大皇子妃進門,可有的罪受了。到時候她們婆媳不睦,鬧得越凶越好!”
全貴妃笑道:“什麼罪不罪的,這路,還不是她自己選的。只可惜啊,他們家人的眼皮子還是太淺了。只想著攀龍附鳳,出一位皇子妃,卻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會不會拖大皇子的後腿,讓他離東宮更遠一步呢?”
“就憑大皇子的那副莽夫模樣,哪裡配入主東宮?”仕貞諂媚地笑道:“不過是個給咱們二殿下鋪路的罷了。”
全貴妃笑了笑道:“行了,不說他們了。再過幾日不就是浣花節了麼?你到時候可幫本宮留心著些,看看哪家小姐的儀態好。本宮挑選兒媳婦兒,可不能選個宋氏那麼小家子氣的。”
“娘娘放心,奴婢一定竭盡全力。”
全貴妃主僕不知道的是,敬妃出了謹仁宮後,一改在全貴妃面前的滿面愁容,而是冷笑一聲,對著她的心腹宮女說道:“全妃這個毒婦,算盤打得倒是不錯,想讓本宮的德兒給她的兒子做擋箭牌,簡直做夢!”
敬妃的宮女拾翠向左右看了看,見四處無人,方在敬妃身側低聲道:“娘娘息怒,這些事情,您心中有數就好,可千萬別在全貴妃面前顯露出分毫。”
“那是當然。全妃不是以為,我不知道她背著我做的那些勾當嗎?那本宮就裝作不知道好了。可她也別想著就這麼利用我們母子倆!”
其實,敬妃剛剛得知皇帝賜婚的消息時,是有一點不高興,覺得她的兒子配得上更好的。
不過很快,敬妃就想清楚了。
如今全貴妃一門心思地想讓大皇子和三皇子鬥,表面上說是因為她們關系好,全貴妃也想幫敬妃母子上位。可敬妃心中有數,全貴妃打的主意,就是把大皇子和三皇子一起推到風口浪尖上。等大皇子和三皇子兩敗俱傷了,再扶二皇子上位。
大皇子或許不這麼覺得,可敬妃心中一清二楚。
所以說,讓大皇子娶一個身份稍低一些,但好拿捏的皇子妃,說不定也是一件好事。
若是大皇子現在鋒芒太盛的話,只怕又要被全貴妃當槍使了……
與全貴妃、敬妃這一對表面上關系很好,實際上互相猜忌的姐妹不同的是,淑妃和榮貴妃是真的關系好。只要不觸及自己的底線,她們都是願意為對方著想的。
浣花節的前幾天,裴清殊去給淑妃請安的時候,就見這對姐妹倆正坐在炕上說私房話。
“這次浣花節,皇後把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都叫了進來,擺明了是想給三皇子相看皇子妃的。”淑妃笑道:“四皇子的年紀也不小了,姐姐要不要也提前幫四皇子物色物色呀?”
榮貴妃看了裴清殊一眼,輕笑道:“胡說什麼呢,殊兒還在這兒呢。”
“殊兒在這兒怎麼了。”淑妃把裴清殊摟在懷裡說:“難道他長大了,不用娶媳婦兒的?早點讓他知道,什麼樣的女孩兒能娶,什麼樣的不能,對他是一件好事才對。”
榮貴妃好笑地說:“你想得可真長遠!那你且說說看,殊兒娶個什麼樣的姑娘合適呢?”
榮貴妃本是開玩笑的,沒想到淑妃還真一本正經地說了起來:“這個嘛,最先要看的就是出身。女方的家世不能太高,不然姑娘太傲氣,婚後會給殊兒氣受。也不能太低,要是選正妃的話,怎麼也得是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或是公侯家的姑娘吧!”
“你這和皇後給兒子選妃的要求也差不離了,還說不能太高呢!”榮貴妃笑道:“還有什麼要求麼,淑妃娘娘?”
“有啊,多的是呢。”淑妃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殊兒生的這麼好,長得醜的姑娘咱不能要。庶出的八成沒學過管家,也不能要,不然殊兒將來要操心的。還有啊……”
“還有?”榮貴妃都快笑倒了,“殊兒這才幾歲呀,你真是,哈哈哈哈……”
淑妃輕哼一聲,嬌嗔道:“榮姐姐,你少來笑話我。等你選兒媳婦兒的時候,肯定比我還挑!”
榮貴妃搖搖頭,苦笑道:“咱倆的情況不一樣。殊兒聽你的話,可墨兒他向來不聽我的勸。而且他的主意硬,只怕在選妃這件事上,我還有的要操心的。”
淑妃忽然想起什麼:“要說起來,四皇子今年也有十三了,是不是該往他房裡送人了?說不定房裡收了人之後,他的性子就會有所改變呢?”
榮貴妃聞言,尷尬地看了裴清殊一眼。
要說剛才的話題還可以說是開玩笑的話,現在都聊起房中事了,就真的有些少兒不宜了。
裴清殊趕緊捂住耳朵,在炕上打了個滾兒,口中念道:“我什麼都沒聽見!”
然後便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榮貴妃看著裴清殊的背影,對淑妃笑道:“這孩子,跟個小人精似的,難怪妹妹這麼喜歡他。不過,姐姐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儷妃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從冷宮裡出來,你還是要為自己考慮,留一條後路的。”
淑妃臉上的笑容逐漸隱去:“姐姐的意思是?”
榮貴妃淡淡地說:“過幾天浣花節,傅家的孩子們不是也要入宮麼?讓你嫂子和弟妹都別嫌麻煩,把幾個年紀小的姑娘也給帶進來,和殊兒熟悉熟悉。”
淑妃心中一驚:“姐姐的意思是……讓殊兒將來,娶傅家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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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1:22 PM
第52章 浣花
榮貴妃頷首道:“你與殊兒畢竟不是血親,儷妃又還活著,要是不通過姻親關系籠絡住他,將來你拿什麼保證他會孝敬你?”
淑妃遲疑道:“殊兒他……是個好孩子。”
榮貴妃搖頭笑道:“你都進宮這麼久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一樣單純。良心這種東西,在皇宮裡頭靠得住麼?”
淑妃沉默了一會兒,神色復雜地說道:“姐姐的話,我記下了。不過殊兒還小,這事還不急,先看看他和我那幾個侄女能不能合得來吧。若是他喜歡的話,將來自然就會和我提了。”
榮貴妃想了想道:“也是,雖說殊兒懂事聽話,你若是早早地給他安排好了婚事,他也不會反對。只是人心隔肚皮, 他心裡還不知道會怎麼想。還是先慢慢兒相處著,日後再看吧。”
關於裴清殊的婚事,榮貴妃其實也就是那麼一提。真正要在浣花節上相看兒媳婦兒的,主要還是皇後和全貴妃。
浣花節本是蜀地舊時習俗,並非全國上下通行的節日。每年的四月十九日,主人家都會邀請親朋好友於浣花溪畔飲酒作詩,賞花作樂。
皇後的老家原本在蜀地,她是十多歲的時候才隨父親進京赴任的,所以她仍有每年過浣花節的習慣。只是大多數時間裡,她都是關起門來,在後宮裡舉辦宴會。很少有像今年這樣大張旗鼓,請外命婦和未出閣的世家小姐們一起參加宮宴的。
所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皇後這是打算給三皇子選妃了。
皇後挑選兒媳婦,基本上可以說是按照選太子妃的標准選的。之所以把條件放松到四品,是因為她想順便再給三皇子物色兩個側妃。
有的家族覺得三皇子在儲君之爭中的勝算很大,便做足了准備,提前好幾天就開始打扮家裡的姑娘們。
有的家族則對皇位之爭不感興趣,也沒有讓女兒高攀皇家的打算。譬如榮貴妃的娘家容家,對這次的宴會就沒有那麼重視。姑娘們完全是按照參加尋常宴會的標准打扮的。
除了容家之外,皇後的娘家朱家,淑妃的娘家傅家,敬妃的娘家宋家,全貴妃的娘家葉家,還有盡管宮裡沒有後妃,但仍讓人不可小覷的左家等等……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家族,幾乎都來了人。
裴清殊覺得,這次的浣花節宴會,簡直比過年時還要熱鬧,也更令有些人感到期待。
比如說,二皇子。
比起過年時見的都是親戚,這回的宮宴,雖說男女仍舊是分開宴飲的,但他們起碼有機會見到宮外的世家貴女們。對於正處於適婚年齡的青年男女來說,和相親也沒有多大區別了。
宮宴的前一天晚上,裴清殊和七皇子一起去四皇子那裡蹭吃蹭喝。說起明天的宴會,七皇子期待的不得了。裴清殊年紀小,自己倒不急著考慮婚事,便逗四皇子說:“四哥是不是也要找媳婦兒了啊?不如趁著這回宴會自己挑挑,省得回頭榮娘娘給你找了一個你不喜歡的呀。”
四皇子板著臉說:“胡說八道什麼呢?我整日念書作畫,自己的時間都不夠用,哪有功夫娶妻?”
七皇子幫著裴清殊起哄:“四哥啊,我看你是害臊了吧!別人也讀書,沒看誰耽誤娶媳婦兒啊!”
“你們兩個……”四皇子忍無可忍地捏了捏拳頭,“功課做完了麼?”
裴清殊一臉乖巧地說:“做完了。”
七皇子像看叛徒一樣瞪了裴清殊一眼,然後撓撓頭,筋皮眨眼地說:“那個什麼,明天不是放假嘛,我明晚回去再做……”
“明兒個又要賞花,又要游船,你玩兒得開心了,還會記得做功課麼?”四皇子嚴厲地說:“一會兒吃完飯哪裡也別去,讓你那兒的奴才把書本送過來,我看著你寫。”
七皇子皺著臉撒嬌:“四哥……”
四皇子不理他,淡定地吃飯。
再去看裴清殊,裴清殊正專心地啃著排骨。
孤立無援啊……
七皇子好想哭。
用過晚膳之後,裴清殊就告辭了。七皇子卻是在四皇子屋裡寫了一晚上的作業,背書背到眼皮子都睜不開了,才被四皇子放回家。
第二天一早,裴清殊打著哈欠,像平時一樣的時間起來。
“真是的,難得放一天假,也不讓人多睡會兒。”
他現在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最喜歡的事情就是睡覺。
玉岫在旁笑道:“奴婢昨兒個都說了,今早晚一刻鐘的時間叫您,還不是殿下自己說要早點兒起來的?”
裴清殊嘿嘿一笑:“今天要見那麼多人呢,不得早點起來打扮打扮嘛。”
玉岫和玉欄對視一眼,好笑地說:“瞧瞧咱們殿下,歲數不大,臉皮兒還挺薄,怕在漂亮姐姐們面前出醜呢!”
“你少來笑話我!我怎麼說也是大齊的皇子,不能給我們裴家丟臉好嘛!”裴清殊站了起來,讓下人們服侍著他洗漱。
等他洗好臉,擦好珍珠膏,小德子從外頭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張口就說:“大皇子今天穿寶藍色,三皇子今天穿……穿棗紅色!”
別說只有女人怕撞衫,碰上心眼小的男人,也不樂意別人和他穿同色的衣服,搶了他的風頭。
裴清殊聽了,便叫玉欄把那套寶藍色的袍子收了起來,換上另一套月白色的菖蒲紋錦袍。之後又坐在梳妝台前,讓玉岫給他梳頭發。
玉岫手巧,沒一會兒就梳好了,又幫裴清殊戴上榮貴妃送的金項圈。裴清殊平時嫌這項圈太顯眼,都是戴令儀送他的那個金豬掛墜的。只有逢年過節時,才會戴上這頂華貴的金項圈。
簡單用了碗粥之後,裴清殊又換上靴子,由下人們伺候著在腰間掛上香包和玉佩。一番忙碌下來,下人提醒他時間差不多了,裴清殊便乘坐小輦,往蓬萊池那邊去了。
蓬萊池位於皇宮最北端,單從面積上來說,是比號稱宮中第一大湖的點犀湖還要大上許多的。不過點犀湖是人工湖,就在御花園裡頭,相對來說較為安全。蓬萊池卻是由天然湖泊改建而成的,從這裡可以通向宮外。因此四處都有重兵把守,算是宮中禁地。平日裡如果沒有聖旨或者懿旨的話,一般人都不能在蓬萊池上游玩。
當然,今日既然是皇後做東,自然無需顧忌。
裴清殊到了之後,便由下人引著,先到湖邊的水榭裡喝茶休息。
他坐了一會兒,也沒見到有相熟的兄弟過來,便讓小德子去打聽,七皇子他們都到哪裡去了。
“難道是我來晚了,他們都上船了?”裴清殊奇怪地從窗口往外看,“不對啊,船還沒開呢。”
他一落單,就感覺是別人把他給丟下了。好在小德子很快就回來了。原來主殿被皇後她們占用,皇子們都在單獨的房間裡休息,大家不在一處。
小德子勸他:“還有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上船的時間呢。殿下好不容易來一趟蓬萊池,要不要在附近走走?”
裴清殊聽了便問:“不會衝撞了女眷們麼?”
小德子笑道:“女眷可沒有到處亂走的,都在拂雲殿裡頭陪娘娘們說話呢。”
裴清殊這才起身道:“那走吧。”
前些日子去溝靈山踏青的時候,裴清殊還覺得山風有些冷呢。這會兒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才叫他意識到春天真的已經來了。
“今天天氣真好!”要是換了六皇子在這兒,八成就可以作兩句詩了。不過裴清殊可沒這個技能,只能說大白話。“等會兒上船吹吹風,一定很舒服。”
“殿下還沒坐過船吧?”福貴笑道:“也不知道殿下會不會暈船?”
裴清殊這輩子還真沒坐過船,不過以前坐過,並不會暈船,希望他現在的這個小身板也能延續前世的體質吧。
在游廊上走了一會兒,欣賞了一下沿途的風景之後,裴清殊突然手癢,很想畫一幅畫,把眼前的美景記錄下來。
“平時不讓游船的話,來湖邊走走也不行麼?”裴清殊問福貴說:“下次休沐的時候,我想來這裡畫畫。”
“應當可以的吧,宮裡也沒規定說不讓人來。只是蓬萊池這麼遠,若是不能下去玩兒,平日裡很少會有人過來。殿下要來的話,奴才得多帶幾個人,以防出現什麼意外才是。”
裴清殊剛想誇獎福貴的細心,忽見不遠處閃過一個紅衣女子的身影。他連忙回過頭,示意福貴和小德子噤聲。
他年紀小,如果單獨碰見女子倒沒什麼,畢竟誰都不會懷疑他一個小孩兒會和哪家的小姐有苟且。
只是裴清殊分明看到,在那少女的不遠處,有一個男子的身影與他所藏身的朱紅色柱子重疊了。
這……該不會是他的哪個皇兄,或者哪家的勛貴子弟,在和女子私會吧?
直覺告訴裴清殊,這樣的事情,他還是少摻和為妙。
雖說他聽七皇子講八卦的時候總是聽得津津有味,可是親眼見到這種事情……非常容易危及自身的安全。
尤其是當醜聞的對像是二皇子、三皇子這種比較凶殘的皇兄時,裴清殊感覺自己很有可能會被當場滅口。
就在他轉過身,踮起腳准備離開的時候,站在柱子後面陰影裡的少年忽然開口說話了。
裴清殊心尖一顫,差點叫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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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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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2:39 PM
第53章 秘密
裴清殊會如此驚訝,主要是因為那個少年的聲音,他實在是太熟悉了。
他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這裡偷偷和女子私會的人,竟然會是他十分敬重的四哥。
四皇子的聲音很低,可裴清殊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說話的是他。
“這件事情,真的沒有任何轉圜的余地了麼?”
如果裴清殊今日撞到的是別人,他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可對像是四皇子的話,裴清殊真的很好奇,四皇子對面的女子是誰,他們又在說什麼事情……
所以,裴清殊擺擺手,示意福貴和小德子先躲遠一點,不要暴露了他的存在。然後慢慢地蹲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將身子隱在草叢裡。
小德子見裴清殊不僅不走,還讓他們先行離開,急得差點張口說話。得虧福貴比較聽裴清殊的話,一把捂住了小德子的嘴。
饒是如此,兩人離開的時候,還是發出了一點細微的聲響。
四皇子警覺地過來查看,卻只看到被風吹拂著的草叢和空蕩蕩的長廊。
“有人來了麼?”那名紅衣女子跟了過來,距離裴清殊極近,裴清殊甚至能看到她火紅的裙擺從自己眼前掠過。
四皇子搖搖頭,轉過身對她說道:“現在就是有人看到,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答復,不然的話……”
紅衣女子苦笑著打斷他說:“不然什麼呢?清墨,我早就與你說過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我比你大兩歲,我等不起的。”
四皇子難得語氣激動:“我可以求父皇,讓他現在就給我們賜婚!”
少女搖搖頭說:“你兩位兄長的婚事尚且未定,皇上怎麼會叫你越過他們?更何況,我不能嫁給你的主要原因……並不是這個。你心知肚明。”
四皇子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一拳砸在了柱子上:“這不公平!宮裡從未有過明文規定,不許皇子娶左氏女,為何我們非要屈服於這種謠言呢?”
少女的語氣中滿是絕望:“因為你我都知道,這不是謠言,而是真的。”
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拉起四皇子的手,柔聲道:“別再傷害自己了,也別去為難你父皇,或是和榮娘娘爭吵。現在這樣挺好的,真的挺好。”
左姑娘溫柔地看著四皇子,眼底隱有淚光閃過,但只是轉瞬即逝。很快她便恢復如常,顧盼之間,仍舊是那個端莊嫻雅的左家嫡長女。
“清墨,保重。”說完這幾個字之後,她便與四皇子擦肩而過,快步離開了。
四皇子無言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後,也慢慢地朝與左姑娘相反的方向走去。
裴清殊蹲了半天,雙腿早就麻得快要失去知覺了。等四皇子走遠之後,他便一屁股坐在地上,齜牙咧嘴地去揉自己的腿。
讓他沒想到的是,在裴清殊身旁不遠處,突然傳來一個小姑娘的笑聲。
剛才聽說和四皇子幽會的對像是左姑娘的時候,裴清殊已經嚇得心髒怦怦直跳了。這會兒他剛剛放松下來,就聽到身邊響起一個女孩兒的笑聲,驚得差點魂飛魄散。
他用雙手撐著身子,下意識地朝那聲源的反方向挪了幾步,這才朝那人看去。只見一個穿著櫻粉色襦裙的半大女孩兒,拍拍手從花草中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說:“你是誰啊,怎麼還偷聽別人說話?”
這姑娘大概比他大兩三歲的樣子,生得粉雕玉琢,膚白勝雪。頭上珠寶首飾雖不多,但看得出來,樣樣都是精品,想來此女定然出身不凡。
裴清殊定定心神,強作鎮定地說:“你又是誰啊,還說我呢,你不也偷聽別人說話?”
小姑娘單手掐腰,不服氣地說:“我可不是什麼別人,我是在關心我姐姐呢。”
裴清殊不甘示弱:“那我還是在關心我哥哥呢!”
小姑娘本以為他是哪家的小少爺,聽裴清殊這麼一說,有些尷尬地變了臉色:“你……您也是皇子啊?”
裴清殊被她的反應逗笑了:“那你是左……三姑娘?”
左家這一輩一共有四位姑娘,庶出的那兩位裴清殊都見過。根據年齡推測的話,剛才和四皇子說話的那位必然是左家的嫡長女。眼前的這個小姑娘既然說是左大小姐的妹妹,那就只能是左家的三小姐了。
左三姑娘點點頭,氣焰瞬間弱下去幾分:“這位不知道排行的皇子殿下,剛才的事情,您可一定要保密啊。”
裴清殊笑笑:“你指的是你姐姐和我四哥的事情,還是你在這裡偷聽的事情?”
“都要保密的。”她笑吟吟地說:“瞧殿下您生得氣宇軒昂,玉樹臨風,一看就是光明磊落的真君子,一定不會做告密這麼沒品的事情的,對不對呀?”
裴清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再抬頭看看比他還高一個頭的小姐姐,感覺這姑娘完全是在把他當成小傻子哄。
不過裴清殊並沒有和她計較:“我和四哥關系很好,我自然不會到處亂說。今日的事情我會保密,不光為你,也是為了四哥。”
左三姑娘滿意地說:“那就多謝十二殿下了。”
裴清殊聽她這麼說,不由感到好奇:“你怎麼知道我排行十二?”剛才不還是不知道呢嗎?
“聽姐姐念叨過兩次,說是四皇子近來和十二皇子走得比較近。剛才您說和四殿下關系好,根據年齡一推,我就知道了唄。”
見這姑娘小小年紀便如此聰穎,裴清殊突然有一種想和她交個朋友的衝動,於是開口說道:“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就別一口一個‘您’的了,聽著怪別扭的。”
左三姑娘也不客氣:“成,那以後沒旁人的時候,我就不這麼說了。哎呀,”她抬頭看了眼天色,提起裙子就要跑,“該上船了,我得走了,回見啊。”
正好那邊福貴和小德子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也回來尋裴清殊,正好和左三姑娘遇上。
她為了趕時間,本來提著裙子跑得飛快。見到有兩個太監過來了,便放下裙擺,雙手交握於身前,放慢腳步,姿態優雅、目不斜視地向前走去。
裴清殊看得目瞪口呆。
國公府的世家貴女……還、還可以這樣的?
不過一想到他一個皇子,也能趴在地上聽牆根,好像就可以理解了。
這年頭啊,表裡如一的人太少了。
就像四皇子吧,看著一副對女人無欲無求的樣子,每次裴清殊和七皇子拿他的婚事起哄,四皇子還一本正經地表示自己醉心於書畫,無心娶妻。
現在看來,不是他沒有這方面的想法,只是他喜歡上了沒有辦法擁有的人,求而不得罷了。
“殿下,差不多時辰該回去了。”對於剛才的事情,福貴只字未提,只是提醒裴清殊時間差不多了。
小德子到底年紀還小,相比福貴來說有些沉不住氣,回去的路上就忍不住偷偷問裴清殊:“殿下,奴才剛才離得遠,沒瞧清楚。和四殿下幽會的女子……到底是誰啊?”
“什麼幽會啊!”裴清殊靈機一動,突然想起令儀說過她今天要穿紅衣,就把她拉了出來做擋箭牌,“那是令儀姐姐來著。榮娘娘的生辰不是要到了麼,令儀姐姐是想讓四哥幫忙合計一下,送榮娘娘什麼樣的賀禮好。剛才是咱們誤會了,回去之後可不要亂說哦。”
小德子點點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裴清殊也不知道自己這麼拙劣的謊言,小德子是真的相信了還是看破不說破。不過他知道,福貴肯定是不信的。
好在福貴人比較沉穩,就算心裡有疑惑,也什麼都沒多問。只是在裴清殊上船之前,悄悄地幫裴清殊撣去了衣擺上的塵土。
今天除了許多世家貴女之外,還有很多勛貴子弟也入了宮,和裴清殊他們同乘一船。
傅煦身為淑妃庶弟的嫡子,也在其中。
不過,他沒有忘記裴清殊伴讀的身份,一直在碼頭等著裴清殊。等裴清殊來了,兩人才一起登船。
裴清殊上船的時間算是比較晚的,他來的時候,船上的人已經三五成群地聊了起來。
和前些日子踏青時不同的是,當時無人問津的十皇子身邊,現在圍著的人是最多的。
傅煦悄悄告訴他說:“都是敦嬪娘家的人,沒幾個身份貴重的,八成是托了什麼關系進來的。”
裴清殊明白了——這就是傳說中的托兒啊。
傅煦又道:“本想帶虎兒弟弟一起來的,可他怕自己在旁人面前露怯,丟了殿下和傅家的人,硬是不肯來。”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理解。虎兒看起來虎頭虎腦的,可他心思細膩,在這種勛貴雲集的場合,難免會感到一些不適。
“殿下要去四殿下和七殿下那邊麼?”傅煦低聲問道。
裴清殊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看起來和平時沒什麼區別的樣子,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在裴清殊心中的形像,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還不及他邁開腳步朝四皇子他們走去,七皇子已經先他一步朝裴清殊衝了過來,激動地喊道:“十二弟你總算來了,你躲哪兒去了啊你!”
裴清殊怕四皇子疑心他,沒敢說自己剛才四處走了走,就說自己剛才有些不舒服,所以才來遲了。
好在七皇子也沒細問,而是拉著裴清殊朝他們那桌走去,大大咧咧地說:“來來來,我給你介紹一下。左三公子你見過了,不過這位,你應該還不知道是誰吧?”
裴清殊抬頭看去,只見那個身著深藍色直裰的少年,身姿挺拔,唇紅齒白,竟是一個難得的美男子。單論容貌,他完全不輸於宋堯這個探花郎,甚至還因為年輕而更勝一籌。
裴清殊疑惑地看向七皇子:“這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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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07:31 PM
第54章 公子
那美少年上前一步,含笑道:“在下容漾,見過十二殿下。”
“原來是容二公子!”裴清殊連忙回禮,羨慕地看向這位貴公子。
京城的世家公子猶如過江之鯽,見過面的,裴清殊尚且不一定能記得清楚,就更別提沒見過的了。不過這位容二公子,在京中的名氣實在太大,裴清殊想不知道都難。
很早之前裴清殊就聽令儀一臉興奮地同他說起過,說容二公子,左三公子,宋大公子還有蘇六公子,因為出身清貴,才貌不凡,被稱為“京城四公子”。其中又屬容二公子人氣最高,最受姑娘們的追捧。
裴清殊當時就很好奇,令儀一個養在深宮裡的女孩兒,是怎麼知道宮外頭的這些事的。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容二郎的名氣的確很大,而且名副其實。裴清殊覺得在他見過的人裡,只有年輕幾歲的盧維,才能和容二公子的氣質相媲美了。
能和容二、左三公子這樣的貴公子混上同一個桌子,裴清殊覺得連帶著自己好像都變得厲害了起來。
當然,這只是錯覺。
容二郎他們的文采都很高,船一開,他們幾個就喝起了酒,作起了詩,裴清殊完全插不上話。
於是他和七皇子這兩個小的,便趁著他們吟詩的功夫,偷偷地溜到了甲板上吹風。
“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裴清殊用盡畢生才學,念了兩句詩出來。
七皇子順口接話道:“微風拂面,通體舒泰。”
裴清殊聽了,與七皇子相視一笑。小哥倆癱坐在下人們搬來的躺椅上,舒服自在得不得了。
兩人曬了會兒太陽,正聊著天,忽見傅煦引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朝他們走來。
裴清殊連忙坐直身子。
他知道,這是傅煦要給他引見重要的人了。
傅煦年紀不大,說話辦事卻很穩重:“殿下,這位是我的大堂兄,特意前來拜見殿下的。”
傅大少爺向裴清殊見禮。
裴清殊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的關系,忙站起來道:“見過表哥。”
傅大少爺聽他這麼叫自己,不由滿意地微微一笑。
裴清殊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眼前這位傅大少爺,就是傅家未來的接班人了。自己現在早些和他打好關系,總歸是沒有錯的。
不過傅大少爺的話不多,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還顯得有點嚴肅,不像容二公子和左三公子那樣,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
裴清殊正略感尷尬的時候,船靠在岸邊停了。原來他們已經到了蓬萊池中名為“瀛洲”的小島,可以下船去小島上轉轉。
下船的時候,李忠寧躬身站在岸邊,告訴他們說:“女眷們已經先行一步,往東邊去了,諸位殿下與公子稍加注意即可。”
七皇子聽了,對裴清殊小聲嘀咕道:“怎麼樣,要不要趁著年紀還小,多去看一看漂亮小姐姐們?”
裴清殊好笑地說:“不了,謝謝。”女人他可見得多了。
七皇子一臉“你不懂”的表情:“男女大防可煩人了,你現在不去看,等再過幾年,想見都難了。”
“我見她們干嘛呀?”裴清殊覺得,男人和女人所處的世界就像兩個極端,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看貌美的女子身上,還不如趁這個功夫多結交幾個朋友,將來也好多幾個幫手。
“說你傻你還不服氣,咱們這些皇子娶妻,八成都是從這些世家貴女裡頭挑的。早點認識,早點聯絡感情,省得將來盲婚啞嫁不是?”
裴清殊忽然覺得,七皇子說得竟然挺有道理。
見他這副表情,七皇子十分得意地說:“怎麼樣,沒白讓你叫我一聲哥吧?瞧著吧,你要跟哥學的地方還多了去了。”
裴清殊心悅誠服地拱了拱手。
“不過啊,像今天這樣的場合,就是給適齡男女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眉來眼去’的。所以我估摸著啊,這島上也沒什麼明確的男女之分,可以松快些,不用那麼繃著了。”七皇子笑嘻嘻地對裴清殊說:“我特喜歡瀛洲島,總感覺這裡和宮裡頭的氣氛不一樣,可惜只來過一次,今天才是第二回 來。以後有機會,咱們再單獨來‘探險’好不好?”
裴清殊忙擺手道:“那哪兒行呢,今天是有皇後娘娘在。平日裡沒有聖旨,咱們可不能私下來的……”
七皇子見他考慮得如此現實,撇撇嘴道:“沒勁!我看你和十一弟越來越像了!”
“胡說什麼呢!”裴清殊正要還嘴,一個少女嬌俏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我弟弟可比老十一那個小呆瓜機靈多了!”
兩人轉頭一看,來人不是令儀是誰?
裴清殊吃驚地向左右看了看:“姐,這裡好多人呢,你怎麼過來了?”
令儀有點不好意思地低聲說:“我這不是來找你呢嘛。”
裴清殊看著她臉上的紅暈,心裡一百八十個不相信。要是令儀真的是來找他的話,那她臉紅干嘛?
平時可沒見她在裴清殊面前這麼害羞的。
裴清殊估摸著,令儀突然過來,八成是想借著找他的名義,偷看哪個好看的小哥哥吧。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找到令儀的目標對像,就見傅大少爺和傅煦走了過來,向令儀行禮。
要說起來,裴清殊這聲表哥叫得還有幾分心虛,畢竟人家令儀和傅家人才是真正的親戚。
不過,裴清殊很快就發現,傅大少爺和令儀之間,絕不是普通的表兄妹那麼簡單。
一見到令儀,傅大少爺就一改方才的木頭臉,笑吟吟地開口問道:“許久未見公主,不知二公主是否一切安好?”
反倒是令儀,有一點不耐煩地說:“你不是都看到了麼,我挺好的。”
令儀說完就一副不欲多談的樣子,站到了裴清殊的身側,故意避開了傅大公子的視線。
裴清殊都替傅大公子感到尷尬,可他全然不覺得什麼似的,還在一個勁地問令儀近日功課重不重,有沒有機會出宮走走,換季了要保重身體之類的話。
令儀心不在焉地應付著,眼神卻一直在向外面掃,明顯是在找人。
很快,裴清殊就發現,令儀的目光鎖在了一個藍衣公子的身上。一看到那個人,她的眼睛裡就好像有星星一樣,閃爍著耀眼的光。
果然……令儀想見的人,就是容二郎啊。
只可惜,容二郎是四皇子的表哥,卻不是令儀的表哥,她不方便過去同容二郎說話,只能遠遠地瞧著。看了好半天,直到容二公子他們都進屋了,令儀才戀戀不舍地離開,走的時候甚至只和裴清殊說了一句“走了”。
這是特意來找他說話的態度麼???
裴清殊很想給他重色輕弟的姐姐一個超級大白眼。
不過,對於自家姐姐的眼光,裴清殊還是予以充分肯定的。
畢竟就連他一個男的,都覺得容二公子的才華氣質實在太過出眾。正處於豆蔻年華的令儀小姐姐,為這樣的美男子所傾倒也就不奇怪了。
客觀考慮一下他們兩個的情況的話,容二公子是榮貴妃的嫡親侄兒,老牌貴族容家的嫡出公子。令儀則是頗受寵愛的皇家公主,母妃還和榮貴妃交好,兩人的出身倒也相匹配。
只是容二公子的才名太高,只怕心氣也不會低,喜歡他的女子必然不在少數。令儀能否成功嫁給意中人,還是一個未知數。
不過,裴清殊覺得,現在最需要擔心的人不是令儀,而是他的四哥。
自從四皇子見完左大姑娘之後,他的狀態就有些不大對勁了。以往他最是喜歡吟詩作對,和人探討文章。可剛剛在船上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是左三公子他們在說話,四皇子幾乎沒有開口。
裴清殊想起四皇子對他的好,實在放心不下,也顧不得逛什麼瀛洲島了,拉著七皇子就往四皇子所在的那間竹屋走。
七皇子平時挺粘四皇子的,可這個時候卻有點不情願:“干嘛呀,四哥他們說的那些咱們又不懂,在外面玩兒多好玩兒啊。”
裴清殊只好說:“那我進去坐一會兒,等會兒再來找你。”
七皇子一心去“冒險”,根本沒聽清裴清殊說的什麼,嗯了兩聲就跑了。
於是裴清殊就和傅煦還有傅大公子一起結伴進屋。
幾人才到門口,就聽一人笑著說道:“你還裝!你和左家大小姐的事情,京城裡都傳遍了,你還不承認,是想害了人家姑娘的名節還是怎的?”
裴清殊聞言心中咯噔一聲,還以為是四皇子和左姑娘的事情暴露了。可轉念一想,這人說話的語氣不像是質問,倒像是在打趣,這是怎麼回事?
進門之後裴清殊才發現,屋裡頭除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九皇子幾個兄長之外,還有好幾個他不認識的公子哥。剛才正是一個裴清殊不認識的公子,對著其中一個少年說道:“到底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你倒是給個准信啊!”
裴清殊雖然不怎麼認識他們,不過一想就明白了。
原來,左大姑娘要和別人訂婚了,難怪四皇子今天會這麼著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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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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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0:36 PM
第55章 傅氏
裴清殊不怎麼認得他們,傅煦卻認識。見裴清殊露出好奇的眼神來,傅煦便湊在他耳邊,低聲向裴清殊解釋說話的都是誰。
這個時候裴清殊就覺得,有一個世家公子給自己做伴讀是多麼方便的事情了。想起當初四皇子為了靜心讀書而不要伴讀,也不知他這樣做是真的減少了麻煩,還是無形中增添了許多不便。
聽過傅煦的介紹裴清殊才知道,原來,剛才說話的那人是孟大少爺,而他說話的對像,則是“京城四公子”之中年紀最長的宋大公子。
裴清殊縮在角落裡,偷偷問傅煦說:“這位宋大公子,可是淮陽長公主的兒子?”
見傅煦點頭, 裴清殊就心裡有數了。
淮陽長公主是裴清殊的姑姑,那麼這位宋大公子,也算是他的表哥了。
不過,皇帝的兒子這麼多,裴清殊並不打算現在就衝出去認下宋大公子這個便宜表哥。他拉著傅煦,兩人隨意在一個角落裡坐下,聽他們說話。
宋大公子聽了好友們的問話,頗為無奈地笑著回答:“親事還沒有定下,我若現在說了什麼,才是壞了人家姑娘的名節。諸位請放心,如果有好消息了,在下定會在第一時間通知你們的。”
宋大公子說話的時候, 裴清殊就一直盯著他瞧,心中暗暗拿四皇子同他做比較。
從身份上來講,宋大公子是侯府公子,嫡出長公主的兒子,算是十分尊貴的貴公子了。可四皇子是皇子,又是貴妃所出,一點都不比宋大公子差,甚至還高他一頭。
從外表上來講,四皇子干淨清秀,劍眉星目,雖然身材不及宋大公子高大,卻有一種松柏般挺拔的感覺。
宋大公子能被選為“京城四公子”之一,自然生得也很出挑。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裴清殊偏心自家哥哥的緣故,他總覺得四皇子長得要順眼一些。沒有入選那個什麼四公子,純粹是因為他生在皇家罷了。
最後再說性格。裴清殊不得不承認的是,宋大公子性格溫和,用“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來形容毫不誇張。四皇子這個人呢,人是個好人,就是有時候主意太硬,太過倔強,要論相處,那肯定是不如宋大公子好相處的了。
不過裴清殊覺得,這不是關鍵,關鍵是左大姑娘明顯也喜歡他,人家和四皇子是兩情相悅啊!這樣一想,裴清殊就不自覺地站在了自家四哥的這一邊了。
眾人閑話了一會兒之後,不知是誰起的頭,由六皇子作為皇子中的代表,和宋大公子他們鬥起詩來。
六皇子文采飛揚,才思敏捷。盡管他比宋大公子他們年幼幾歲,卻也毫不遜色,一時間叫好聲一片。
裴清殊看到,四皇子在心不在焉地坐了半天之後,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朝外面走去。
裴清殊猶豫了一下,選擇默默地跟了上去。
四皇子這個樣子,他實在是不放心,要是出了什麼事就糟了。
結果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四皇子的步子很急,出來沒多久,他就把人給跟丟了。
裴清殊有點急,卻又不敢聲張,只能讓小德子和福貴他們分頭去找。
福貴有點不放心地說:“殿下身邊沒人伺候的話,沒關系麼?”
傅煦道:“我在這兒呢,福公公放心吧。”
福貴想了想,傅煦為人的確穩重,又見裴清殊再次點頭,便領命去了。
結果讓人沒想到的是,四皇子人還沒找到,淑妃那邊突然來了人,說是叫裴清殊過去。
要是來的是別人,裴清殊可能還要猶豫一下。可一見是玉盤親自來找他,裴清殊就知道,這肯定不會是什麼陷阱了,的確是淑妃找他沒錯。
“十二殿下可讓奴婢好找,”玉盤還有些微喘的樣子,“您怎麼跑到這林子裡來了,身邊也沒帶個人?”
裴清殊剛來瓊華宮的時候還有點怕玉盤,可是現在早就不怕了,畢竟他現在的處境和當初已經完全不同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他還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小可憐,可現在呢,他有淑妃的疼愛不說,還成功進入了“受寵皇子行列”。玉盤就是在淑妃面前再有臉面,也不敢再在裴清殊面前拿喬了。
只是裴清殊不是像令儀那樣,叫玉盤看著長大的,兩人之間很難一下子變得那麼親熱,只能說是正常的關系,不遠不近罷了。
“玉盤姑姑說什麼呢,阿煦不是在這兒麼。”裴清殊把傅煦拉到身邊來說:“他不是人嘛?”
玉盤笑道:“當然是了,是奴婢說錯了還不成麼。殿下快隨奴婢走吧,淑妃娘娘還等著呢。”
裴清殊卻沒有動:“母妃現在在哪裡呀,那邊有沒有宮外的女眷呀?我得帶著阿煦一起去呢。”
玉盤看了傅煦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沒關系,都是自家人。”
裴清殊這才放心去了。
到了淑妃那邊裴清殊才知道,原來皇後為了深入了解她看中的幾個兒媳婦人選,在把那幾位姑娘留下來之後,就讓大家在中午的宴會之前先分開行動。除了統一給女眷們休息的場所之外,像淑妃這樣的高位後妃,還有專門的地方休息。
因為玉盤說過了,淑妃這邊沒有外人,都是自家人,所以裴清殊還以為只有淑妃和令儀她們在這裡。
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令儀不僅不在,屋裡竟然還有幾個中年婦人,和好些個陌生的姑娘,都是他從未見過的。看打扮,應該也都是世家小姐。
裴清殊揣著疑惑給淑妃請完安後,就聽淑妃笑著說道:“殊兒快過來坐,煦兒也坐。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禮了。”
裴清殊瞬間明白了,原來玉盤說的那句“自家人”,是對傅煦說的,而不是對裴清殊說的。
看來屋裡這幾位小姐,定然出身於傅家無疑了。至於那幾個婦人,八成是她們的嫡母,有一個應當還是傅煦的母親。
裴清殊年紀雖不大,卻是皇子。他一進來,傅家的幾位小姐便站了起來。等他坐下之後,再一同上前向他問安。
傅家是大族,就算數年來已經分過無數次家,嫡支的人口還是不少。現在傅家和淑妃同輩,還沒有分家的有三房人。這三位老爺一共生了七個女兒,今天除了剛剛嫁作人婦的傅大小姐,和生了病的二小姐之外,另外五位姑娘全都來了。
裴清殊打眼一掃,目測這五位姑娘裡頭至少有兩個年紀比他大,另外三個看起來和他差不多,有兩個甚至比他還要小一些。
淑妃重點介紹的,是二房嫡出的五姑娘,也就是和傅煦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聽淑妃說了裴清殊才知道,原來這位五姑娘比他大一歲,是這些姑娘裡頭唯一嫡出的,其他的四位都是庶女。當然了,淑妃不會明著說誰是嫡出,誰是庶出,只是裴清殊通過她們的對話推測出來的罷了。
裴清殊不傻,很快就明白過來,淑妃這是想讓他和傅家的幾位姑娘認識一下,甚至還有更進一步的意思。當然了,他現在年紀還小,淑妃說得不會那麼直白,只是說讓他們一起玩兒一玩兒,親戚之間熟悉熟悉。
沒聊幾句,淑妃就讓玉盤帶著他們幾個年齡小的出去轉轉,等午宴的時候再回來。
裴清殊只得答應。
不知是因為害羞還是什麼,傅家的幾位小姐看起來都比較內向。一行人出來走了一小段路了,都沒有什麼人說話。
裴清殊不想讓氣氛這麼尷尬,就問傅煦另外兩位姑娘都是哪一房的。
傅煦介紹道:“六妹妹也是二房的,七妹妹則是三叔家的女兒。”
傅煦看起來還挺喜歡自己這個小堂妹的,難得笑呵呵地和裴清殊說:“她還小呢,才過完四歲生日。平時在家裡的時候大家都很寵著她,都不樂意自己走路的。今日倒是乖巧,自己走了這麼久都沒說累。”
傅七小姐聽了,有些害羞地躲在自己奶媽的身後,過了一會兒才探出頭來看他們一眼。
裴清殊見了,也不禁有些喜歡。他自己沒有妹妹,見到比自己小的女孩兒,就有一種想摸她的頭的衝動。
只可惜傅七小姐這頭,可不是隨便能摸的。畢竟他們只是名義上的表兄妹而已,裴清殊要是真的摸了……搞不好將來是得負責任,把她娶回家的。
他只能手癢地看著傅七小姐烏黑的發頂,與此同時,和傅煦他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聊天。
傅五小姐果然是和傅煦一母同胞的,看起來就十分穩重,話也不多。倒是六小姐這個庶出的妹妹,還算稍微外向一些,能主動和裴清殊說兩句話。
“殿下也是延和七年生的嗎?”傅六小姐甜甜地笑道:“我和您是同年呢。”
裴清殊點點頭,隨口問了一句傅六小姐的出生月份,心裡想的卻是,不知道他四哥怎麼樣了,他該不會一時衝動,又去找左大姑娘了吧?
說來也巧,裴清殊心裡正想著左姑娘呢,就聽走在前面的玉盤說道:“呀,是容家和左家的幾位姑娘呢。”
裴清殊抬頭一看,果然是左家的幾位姑娘。至於容家的女孩兒們,裴清殊倒是都沒見過。
要說起來,傅家、容家、左家,都是從很多年前就開始互相結親的家族,要是硬掰扯一番的話,大家都是親戚。不過裴清殊這邊的人年紀都比較小,又不擅長交際,所以兩隊人馬沒說什麼話,只是打了個招呼就分開了。
不過,這是裴清殊第一次看清楚了左大姑娘的正臉。
裴清殊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語言形容她的美。
他只能說,一般的女子穿紅色,要麼俗艷,要麼嬌俏。可這顏色穿在左大姑娘身上,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端莊大氣,不愧是女帝的後裔。
這樣奪人眼球的女子,難怪四皇子會喜歡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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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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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0:50 PM
第56章 談判
和左家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左三姑娘突然對裴清殊小聲說了一句:“艷福不淺哦。”
裴清殊愣了一下,等他回過神來,回頭去看左三姑娘的時候,她們都已經走遠了。
裴清殊哭笑不得地看了眼自己旁邊的幾個小姑娘。
左三姑娘也真會開玩笑,他這算是哪門子的艷福啊?
和幾個不熟的表親一起在島上轉了一會兒之後,一到午宴的時間,裴清殊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在開宴的地方,裴清殊成功地和福貴他們彙合。
福貴低聲道:“奴才兩炷香之前在蓬萊山頂上看到了四殿下,剛開始還怕他想不開呢,後來見四殿下只是吹了會兒風,到了宴會的時辰就下來了,再就沒做什麼了。”
裴清殊聽了,這才松了口氣。看來,四皇子雖然喜歡左大姑娘,但他還是挺理智的,自己沒有做傻事,也沒有再去糾纏左大姑娘。
讓裴清殊感到意外的是,今日的宴會竟然不是男女分開的,而是在同一個大殿裡,用沉香木雕花屏風隔開的。
若是刺繡屏風也就罷了,可這雕花屏風,遮擋得並不嚴實。裴清殊坐得離屏風近,所以他不僅能看到那邊的幾個人,甚至還能隱隱聽到裡面的人在說話。
看到左大姑娘和大公主坐在了一起, 裴清殊好像明白了什麼。
左姑娘能和四皇子相愛,八成就是因為這左大姑娘和大公主交好。通過大公主,這兩人才熟悉起來的吧。
只是不知道,大公主知不知道他們的事情。
裴清殊不知道的是,其實不僅大公主,就連榮貴妃都早已知曉了兒子的意中人是誰。
宴會結束之後,大家玩了大半天的功夫都很累了,大多各自回去休息。可榮貴妃並沒有立即放四皇子回宮,而是把他叫去寶慈宮。
“你跟我來。”
丟下這一句話之後,榮貴妃就坐上肩輿,先四皇子一步走了。
四皇子察覺到母妃的情緒有異,也知道榮貴妃會有這樣的態度,八成和左姑娘有關。
不過,四皇子不但不感到畏懼,反而有些期待。正好,他也想和榮貴妃談一談這件事情。
到了寶慈宮之後,四皇子就看到榮貴妃釵環未卸,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就端坐在上首,沉著臉等著他。
屋裡除了榮貴妃的心腹玉藻之外,就只有大公主一個人了。
四皇子進屋的時候,大公主站在一旁,正低聲和榮貴妃說著什麼,可榮貴妃好像什麼都沒有聽進去。
見四皇子來了,榮貴妃直接命令道:“跪下。”
四皇子沒有反駁母親,也沒有問怎麼回事,只是沉默地跪了下去。
見他這樣聽話,榮貴妃心裡反倒更加煩躁了。
“你知道錯了麼?”
榮貴妃沉聲問道。
四皇子不答,而是看了大公主一眼,反問道:“母妃都知道了麼?”
“看你姐姐做什麼,你當真以為自己足夠謹慎,能夠瞞住所有人麼?”榮貴妃冷笑道:“幼稚!天真!可笑!你當本宮白在後宮呆了這麼多年麼?就是你姐姐不告訴我,這件事情,本宮也一樣查得出來!”
面對母親的憤怒,四皇子看起來並不懼怕:“我早就猜到,母妃察覺到什麼了,可您也沒有反對不是麼?”
“沒有反對?難不成,你覺得本宮是默許了你的做法麼?”榮貴妃差點被他氣笑了,“本宮是以為你心中有數,知道了左家和宋家議親的消息後會迷途知返,卻沒想到你不但不知悔改,還變本加厲,竟然敢在宮中與女子私會!這事若傳了出去,你的前途毀了倒不要緊,你想過人家姑娘的名聲麼?”
“如果當真傳了出去,我娶她便是。”四皇子抬起眼睛看向榮貴妃,目光堅定地說:“求母妃成全!”
“成全?!”榮貴妃突然情緒激動地將手邊的茶杯掃了出去,茶杯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有些熱水還濺了出來,灑在四皇子的身上。可他全然不覺似的,仍舊跪得筆直,倔強地看著榮貴妃。
“你讓本宮成全你什麼?皇子不得娶左氏女子為妃,難道你不知道麼?還是說,你有那個本事,讓人家左家的嫡長女給你做一輩子的側妃?”
“當然不是!”四皇子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她是女帝的後人,怎可為人側室!兒子要娶她,自然是要娶她做正妃的。”
“糊塗啊!”榮貴妃沉痛地搖了搖頭,“天下的女子那麼多,那左家的女兒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為她和你母妃作對,甚至壞了祖宗的規矩?你說說看,這樣的女子,你讓母妃如何放心讓你娶她,如何保證她將來不會作亂,禍害皇家?”
“她不是這樣的人!”四皇子斬釘截鐵地說:“她向來不問政事,和其他的閨閣女子一樣深居簡出。如果僅僅是因為她姓左,就認定她有竊國之心,這樣對她不公平!”
“你這個逆子!”榮貴妃被他氣得一口子沒上來,捂住胸口往椅背上倒去。一旁的玉藻和大公主連忙扶住榮貴妃,又是按人中又是順氣的,忙亂了好一陣兒,榮貴妃才悠悠轉醒,半閉著眼睛,虛弱地靠在大公主的懷裡。
大公主通過她的表妹容大姑娘,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左大姑娘,三個人一向玩兒得很好。加上四皇子和左三公子的關系不錯,大公主見過幾次四皇子和左大姑娘說話的樣子,也沒有多想什麼。
直到最近左家和宋家議親,大公主和容大姑娘都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可左大姑娘看起來卻並不是很高興,好像有心事的樣子。兩個人私底下合計了一番,都感覺左大姑娘是有心上人了,可又不知道是誰。
直到大公主大婚那日,容大姑娘偶然間看到了四皇子和左大姑娘躲在沒人的地方說話,她們這才知道,原來左大姑娘和四皇子不知道什麼時候看對了眼,看那天的樣子,兩人私底下的往來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甚至這裡頭還有左三公子的功勞。左三這個不靠譜的,還偷偷替他們兩個傳信呢!
大公主真是不知道左三這個混小子是怎麼想的,明知道他們兩個不可能還這樣幫忙,不是徒惹自家姐姐傷心麼!
現在事情鬧到這個地步,大公主真是覺得左右為難。左邊是自己的閨中密友,從小到大親如姐妹的手帕交。右邊是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幸福辛苦了大半輩子的母妃……
以大公主的性格,實在很難幫著弟弟,和榮貴妃作對,和祖宗家法作對。
可是看到好友失魂落魄的樣子,和跪在下頭的弟弟,大公主又覺得特別心疼。
想來想去,她竟然覺得左三公子最可惡了。要不是那個混小子,這兩人的感情也不會升溫得那麼快吧?
但不管怎麼說,左三公子是外人,她管不了那麼多,只能教訓自家的弟弟:“清墨,你就聽母妃的話吧,不要再想著逍兒了!她比你大,又要和人家定親了,你們兩個注定無緣,又何必徒惹母妃煩心呢?”
四皇子看到榮貴妃那個樣子,知道有些演的成分在裡面,但還是有些擔心。他雖然性子倔強,但向來孝順,看到母親這個樣子,心裡哪裡會不難受。
只是一想到自己戀慕已久的女子要嫁做他人婦,四皇子心裡就特別不好受:“注定無緣?我看不見得。我原本便無心於皇位,只要讓父皇知道這一點,在立太子的時候不考慮我不就好了麼?”
“你,你……”榮貴妃聽了這話,氣得渾身發抖,“你為了她,竟然連這種話都說得出來,你是不是非要把母妃氣死,你就如意了?”
“母妃千萬別這麼說。”四皇子只覺自己的心被丟進了油鍋裡,從未有過如此煎熬的感覺,“兒子知道母妃想讓我做什麼,可我實在做不到。我只想追求自己想要的人生,求母妃成全。”
“呵,”榮貴妃冷笑一聲,搖了搖頭,“你太天真了。你以為自己放棄繼承權,你就可以娶她了?只要你姓裴,只要你身體裡流著皇家的血,你就有繼承皇位的可能,那左氏女就是一個威脅。”
四皇子聞言,突然露出一種非常絕望的眼神:“難道只有我死,才有可能和她在一起麼……”
大公主被他這幅樣子嚇住了:“清墨,你在母妃面前胡說什麼呢!”
四皇子好像沒聽到她說了什麼似的,而是膝行幾步,上前哀求道:“母妃,求您幫幫我好不好?我答應您,只要您幫我娶她,以後我就,我就按照母妃的心願去做……”
榮貴妃一直希望兒子能振作起來去奪嫡,可是眼下看著他和自己談判的樣子,榮貴妃心裡忽然感到特別悲涼。
她搖了搖頭,既心疼又無奈地看著四皇子說:“這件事情,母妃沒法兒答應你。因為從你決定娶她開始,你就已經和那個位子無緣了。”
四皇子聞言終於堅持不住,絕望地癱坐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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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1:00 PM
第57章 感悟
福貴和小德子他們雖然不知道四皇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見裴清殊今天著急找四皇子的樣子,就隱約猜出早上的事情絕對不止是令儀和四皇子說幾句話那麼簡單了。
但是做奴才的,必須得按照主子的心意辦事。也就是說裴清殊想讓他們怎麼以為,他們就得怎麼以為,決不能當面拆穿主子的謊言,讓主子難堪。
所以當福貴打聽到四皇子的消息之後,他只是單純地把四皇子的行蹤彙報給了裴清殊,沒有多說一句話。
裴清殊聽了之後,贊賞地看了福貴一眼,接著就陷入了沉思。
宴會結束之後,四皇子先去了寶慈宮,緊接著又去了乾元殿。結果皇帝正在歇息,四皇子吃了個閉門羹,只得回到了慶寧宮中。
裴清殊立刻敏感地想到,榮貴妃這麼心急地把四皇子叫過去,八成是他和左大姑娘的事情被榮貴妃發現了。
以榮貴妃的性格,肯定不會同意兒子和左家的姑娘在一起。四皇子無奈之下,這才想到去向皇帝求助。
裴清殊覺得,以四皇子的性子,現在肯定沒有心思休息,就穿上衣裳,去了修竹館。
其實吧,他也不知道自己該和四皇子說點什麼。人家四皇子壓根就沒打算和他這個小不點傾訴自己的心事,他又不能明說自己偷聽到了什麼, 只能裝作沒事人的樣子去陪四皇子說說話。
四皇子果然沒有休息,裴清殊去的時候,他正在書房裡畫畫,畫的是他最喜歡的墨竹。
四皇子的書畫水平很不錯,平日裡隨便畫上一幅都很賞心悅目。可是今天,他明顯心裡有事,畫出來的東西也亂七八糟的,就連外行人都能看出來,四皇子的心根本就不在畫上。
“四哥。”其實四皇子在這個時候能見自己,裴清殊也挺驚訝的。畢竟四皇子現在應該正是最煩躁、最迷茫的時候,應該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吧。
四皇子看了他一眼,和平時一樣淡淡地說:“怎麼突然過來了?”
裴清殊往他的畫上瞄了一眼,小聲說道:“我感覺,四哥今天好像不是很開心。”
四皇子一愣,看向裴清殊的眼神裡,忽然變得溫柔了幾分。
他伸手摸了摸裴清殊的頭,難得溫和地說:“母妃總誇你聰明,看來她沒有說錯。”提起榮貴妃,四皇子苦笑一聲道:“這樣想來,她總是對的。”
“四哥……”裴清殊也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默默地仰頭看著哥哥。
從理智上來說,裴清殊當然知道這種事情是不對的。可是從情感上來說,他又有些心疼四皇子,有情人不能成眷屬。
他不能把話說得太明白,只能小心翼翼地問他:“四哥是和榮娘娘鬧別扭了麼?”
四皇子還是苦笑:“算是吧。四哥很喜歡……”他想說一個姑娘,可是又怕裴清殊年紀小,不懂事,會在外面亂說,所以只能改口道:“四哥很想做一件事,可是母妃不答應。”
裴清殊想起四皇子去過乾元殿的事情,就問:“那四哥你要去求父皇麼?”
四皇子嘆了口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我想過的,可是現在又不打算這麼做了。”
“啊?”裴清殊有點意外。
他還以為四皇子會覺得皇帝容易心軟,比較好說話,會再去求皇帝幫忙賜婚呢。
四皇子像是自言自語般低聲道:“事已至此,我又何苦再去為難父皇,將此事鬧得人盡皆知呢?且不說父皇也很難為了我一個不得寵的皇子而違背祖訓,就算他勉強答應了,母妃會怎麼對她,她將來又該如何自處……”
裴清殊沒有問這個“她”是誰,而是輕聲問道:“那四哥,你心裡還想做這件事麼?”
“想,當然想,只是現在還不到時候。”四皇子突然笑了笑,那種笑容不但沒讓裴清殊感到安心,反而更加擔心他了。
四皇子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為什麼裴清殊會有一種不好的感覺呢?
四皇子表面上是想通了,放棄了,可裴清殊總覺得,以四皇子執拗的性格,不像是這樣輕易妥協的人。
回到景行軒之後,裴清殊心裡還在想四皇子說過的每一句話,試圖揣摩出四皇子的言下之意。
他說“現在還不是時候”,莫不是他打算等到自己有能力的時候,再把左大姑娘給搶回來吧?
要是真是那樣的話,事情可就變得復雜了。
有能力的時候,是什麼時候呢?普天之下,唯有皇帝能夠改變皇室的規定。
難道說,四皇子這是打算為了左大姑娘,加入奪嫡的行列了?
裴清殊忽然覺得很心慌。
以前他和四皇子關系好,又覺得四皇子為人很不錯,一直是把四皇子當做他要輔佐的頭一號人選的。
可是現在,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仔細想想,四皇子的生母是貴妃,和全貴妃一樣,是很有可能成為繼後的人選的。
這樣說來,四皇子是那個亡國之君的可能性就很高了。
裴清殊原本打算,如果過幾年四皇子還是沒有奪嫡之心的話,等他長大了,有話語權了,就好好勸勸四皇子,讓他為了國家考慮,努力去爭取一下那個位子。
現在為了保險起見,裴清殊就不能傻乎乎地站到四皇子的隊伍中去了。
草草用了些晚膳之後,裴清殊本想像平日裡一樣練練字,靜靜心。可是一看到書桌上的筆墨紙硯,他就不自覺地想起四皇子來,又是一陣心煩。
不管怎麼說,四皇子待他很不錯,是這一輩子第一個手把手教他寫字的人。從情感上講,裴清殊一時很難接受自己要提防著四皇子的事實。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呢?誰又能想到,一向理智冷靜的四皇子,會在男女之事上栽了跟頭?
若是這事兒發生在二皇子身上,裴清殊一點兒都不覺得奇怪。可是發生在四皇子身上,裴清殊就得好好地消化一下了。
為了散心,裴清殊穿上外套,打算出門走走。
若是以前,一遇上什麼煩心事,裴清殊就會去淑妃那裡坐坐。可是現在,一想到淑妃刻意制造機會,讓他認識傅家小姐的事兒,裴清殊心裡又有點說不出的別扭。
突然之間,裴清殊就覺得心情糟透了,胸口裡好像窩了一團無名火。
沒有目的地、沒有方向地走了半天,福貴忽然提醒他說:“殿下,再往前走,就是觀星台了。”
“觀星台?”裴清殊在宮裡住了快一年了,還不知道宮裡還有這種地方,“能上去看看麼?”
福貴點頭道:“以前公孫大人還在京裡的時候,據說這觀星台上面放著一些重要的儀器,是不讓旁人隨意出入的。不過現在沒關系了,裡頭應該什麼都沒有。殿下想上,奴才就背您上去。”
裴清殊搖搖頭,伸出手道:“你拉著我,我自己走。”
福貴知道裴清殊是個有主意的小主子,也就沒有勉強,拉著裴清殊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上了觀星台。
觀星台很高,裴清殊剛爬的時候還在數台階,可數著數著就數亂了。
等裴清殊終於爬上來的時候,他累得氣喘吁吁,不得不靠在福貴身上歇息了一陣兒。等緩過來了這口氣,裴清殊才有精力走到前面去看看。
他揚起頭,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哇,在這裡看星星,果然比別的地方清楚許多!”
福貴聞言,忽然有些驚訝地看向自家小主子。
裴清殊看到他這副表情,好笑地說:“怎麼了?”他說得哪裡不對麼?
福貴神情復雜地說:“奴才曾聽人說起過,說是公孫大人曾經說過,這觀星台是宮裡最高的地方,一般人上來之後,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宮城的全貌。能首先抬頭仰望星空之人,定非凡人。”
裴清殊聽了,明知道這只是小事,做不得真的,心裡還是不禁有一點小竊喜:“是麼?只可惜我不懂星像,要是公孫大人在這裡,能指點我一下就好啦。”
提起那位沒見過面的公孫大人,裴清殊忽然一愣。
對啊,他光顧著煩心四皇子的事情了,差點把公孫家的人發明牛痘的事情給忘了。
有了這麼大的改變之後,說不定歷史的巨輪已經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滾去。
或許他現在所擔心的一切,都只是庸人自擾。比起前世,大齊現在還是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的不是麼?
說不定不管是誰繼位,大齊都不會再滅國了呢……
這樣安慰了自己一番之後,裴清殊的心裡就好受多了。
不過他心裡頭更加堅定了一個想法,就是不要過早地在自己的皇兄中站隊,也不要過於依賴皇宮中的任何一個人。
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這樣一想,裴清殊忽然有一種自己又長大了的感覺。
其實說句老實話,他前世只是一個沒什麼見識的平民女子,就算活了十幾年,所懂的事情恐怕還不如皇宮裡幾歲的孩子多。
他要學習和提升的東西,其實還有很多。
裴清殊在觀星台上感悟人生的時候,與此同時在承恩公府裡,幾個左家人也聚在一起,聊起了左大姑娘的人生大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2 11:15 PM
第58章 決定
左家除了長房人留在了京城,守著承恩公府之外,其他幾房都在老國公爺離世的時候分了家,回湖廣老家去了。因此留在京城的,就只有左老太太、現任的國公爺和他的妻兒。
現在的這一任承恩公,和他的祖父、曾祖父一樣,都只是掛著一個國公爺的虛銜,沒有什麼實職。在他很小的時候,長輩就告訴了他左家的歷史,和他未來要走的路,所以承恩公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運是什麼。
好在他是一個樂天知命的人,也沒有太大的野心,守著祖宗留下來的東西,平平淡淡地過日子便是了。
不過左家只是表面風光,子孫卻難以有所發展的事情,終究是讓承恩公有些意難平。所以他在男女之事,繁衍後代的事情上也並不熱衷,除了結發妻子之外,就只有一房妾侍。
嫡妻養活了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妾侍生了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雖難以為國家效力,但好歹家宅和睦,日子過得還算順心。
兒女們到了成婚的年齡之後,左大公子,也就是承恩公世子,按照承恩公夫婦的安排,娶了容家的嫡長女為妻。左二公子按照皇命,迎娶了大公主,也是一門人人稱羨的好親事。
接下來,自然就輪到承恩公的嫡長女左大姑娘了。
大閨女出嫁,承恩公夫婦為了給她挑選一門好親事,自然是耗費了不少精力的。挑來選去之後,承恩公夫婦篩選出來了幾個和左大姑娘年紀相仿的姑爺候選人。一個是宋家的宋大公子,一個是容家的容二公子,一個是傅家的傅大公子。
宋家是恪靖侯府,容家是寧國公府,傅家是榮國公府,這幾家和左家都算是門當戶對。和這幾個家族相比,左家雖然沒有什麼實權,但承恩公是所有爵位中最尊貴的。左家又有祖傳的免死金牌在,所以一般的世家大族都很喜歡和左家結親。
在這幾位公子之中,承恩公夫婦倆最看好的還是淮陽長公主的兒子宋大公子。宋大公子年長左大姑娘兩歲,兩人的年齡比較合適。傅大公子據說比左大姑娘正好小一歲。雖然說“女大三,抱金磚”,但也有“女大一,不成妻”的說法。意思就是女方如果比男方大一歲的話,兩人將來不是生離就是死別。
雖說這個說法有些迷信的成分在,但現在他們又不是沒有別的選擇了。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說法,他們便暫時不考慮傅家公子了。
至於容二公子這個年輕人,承恩公夫人見過幾次,知道他十分優秀,心裡倒是挺喜歡的。加上他們家娶了容家的女兒做兒媳婦,和容家的關系很好,他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再和容家親上加親的可能。
不過承恩公覺得,容二公子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譽在,惦記他的女子實在太多,怕自家女兒招架不住。思來想去,他們還是覺得宋大公子最合適。
沒想到承恩公夫婦還沒來得及找人做媒,宋家那邊便先來了人,請的是和左、宋兩家關系都不錯的永昌伯夫人。
永昌伯夫人這一登門,承恩公夫婦自是喜出望外。不過像左家和宋家這樣的人家,婚事都不是這麼輕易決定的,必須要按照古禮進行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等一系列流程,樣樣都需要挑選良辰吉日。因此兩家人還沒來得及開始“問名”,皇後便辦起了宴會,把他們都叫進宮裡去了。
左大姑娘和四皇子暗生情愫的事情,承恩公夫婦本是並不知情的。
宮宴結束當天,偷聽到自家姐姐和四皇子對話的左三姑娘,便悄悄地來到了左大姑娘的房間。
雖說左家家宅和睦,她們兩個和庶出的姐妹關系也還不錯,但到底不是同母所出,總歸隔著一層什麼。
一母同胞的親姐妹,關系自然要親近許多。左三姑娘看到自家姐姐做出這等糊塗事來,既感到驚訝,又替姐姐擔心,甚至比左大姑娘本人還要著急。
左大姑娘看著在自己眼前打轉兒的小妹妹,好笑地說:“遙兒,你快別在我眼前轉來轉去了,過來坐。”
“姐,你今天要是不跟我把話說清楚了,我這心裡實在是難受啊。”左三姑娘是個直脾氣,干脆直接問她:“你和四皇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啊?”
左大姑娘一愣:“你是怎麼知道的?三弟告訴你的?”
左三姑娘吃驚地瞪大眼睛:“這裡頭還有三哥的事兒?”
左大姑娘低頭不語。
“好,你不說,那我先說吧。我感覺到永昌伯夫人登門之後,你的精神就不是很好。可是我問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不開心。今天在宮裡,你說不舒服,要出來吹吹風,我擔心你,就悄悄跟了出來,沒想到看到你和四……”
“我表現得這麼明顯麼?”左大姑娘苦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臉,“竟然叫你這小鬼頭看了出來。”
“姐,你到底怎麼了啊,以前你不是這樣的啊!”左三姑娘很著急地說:“光說我知道的,喜歡你的世家子弟就有好幾個了吧,可你從來都不搭理他們,母親還一直讓我以你為榜樣來著。怎麼到了四皇子這裡,你就沒把持住呢?”
提起四皇子時,左大姑娘的目光不自覺地帶了幾分溫柔:“他……他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的啊,不就是皇子麼!有什麼稀罕的。”左三姑娘不以為然地說:“他們裴家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的,還不如嫁給門當戶對的世家,出了什麼事情還有娘家人撐腰,不至於受那麼多委屈。”
左大姑娘微笑著摸了摸妹妹的頭,“遙兒,你是個聰明的姑娘,將來一定能過得比姐姐好。”
她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其實你說的這些話,姐姐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我從未見到過像他這麼懂我的人。”
說到這裡,左大姑娘的臉上露出懷念的表情,“他比我小兩歲呢,和三弟差不多的年紀。雖是皇子,但在我面前從來不擺什麼架子,所以剛開始,我是真的把他當做弟弟一般相處來著。沒想到後來和他聊了聊詩文,兩人竟然意外地投機……你還小,或許不明白,男女之間的那道線其實很微妙,一不小心越過了,就和過去全然不同了。”
左三姑娘急道:“既然如此,那從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有那麼多接觸呀!他雖然比姐姐小,可畢竟是男子,也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這件事情,的的確確是我做錯了……只是你知道麼遙兒,在那段時間裡,我心裡頭像是住著兩個小人兒,一個告訴我不可以和他再有往來,另一個告訴我,我只是想和他做個朋友而已,為什麼就因為我是女子,就不可以和男子接觸呢?有時候想想,真是不公平,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呼朋喚友,女人就只能困在內宅裡。”
左三姑娘吃驚地看著姐姐:“姐,這話……可不能往外說的,不然……”
“是,我知道,我們左家的女子,生來就是要被皇家懷疑的,所以什麼離經叛道的想法都不該有。這話我也就只和你說說而已,在外頭我一個字都不會多言。”左大姑娘走到窗邊,推開窗戶,看向窗外廣闊的天宇,“有的時候,我真的很羨慕男人,也羨慕幾十年前我們家族裡,那個掙脫了枷鎖的奇女子。可也正是因為她的豐功偉績,我們左家的長房人要永遠被困在這裡。說是守著國公府,其實就是放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看著而已。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意思呢。”
“姐,你別想那麼多了,這都是我們左家人的命。”左三姑娘看著姐姐這個樣子,既心疼又害怕,“今天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你已經決定和四皇子斷絕關系了對不對?你們……沒有做過什麼越矩的事情吧?”
左大姑娘搖搖頭:“我知曉他心意,也不過是景儀嫁進咱們家裡的那個時候,不過幾日而已。”
左三姑娘松了口氣:“那就好。既然如此,姐姐你就及時脫身,把他忘了吧。宋家人應該很快就會來問名了。”
左大姑娘聞言卻搖了搖頭:“其實我知道,我以前說是要和他以朋友、以姐弟的身份相處,都不過是我在騙自己而已。有些事情,明知不該,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所以我給自己找了個借口,可以繼續和他來往下去。現在他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我也必須正視一個事實——我心裡還是喜歡他的。我現在這個樣子,沒辦法嫁給別人。”
“姐,其實我不明白,你們兩個男未婚,女未嫁,你干嘛非要和四皇子斷絕關系不可啊,”左三小姐雖然伶俐,但畢竟年紀尚淺,許多事情都搞不明白,“皇家又沒有明文規定,不讓皇子娶左家的女兒,你就讓四皇子去試一試唄?”
左大姑娘搖搖頭說:“如果我是孤身一人,或許還會想辦法嘗試和他在一起。可我還有你,有祖母,有爹娘……我知道自己已經很自私了,不能再錯下去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拖著麼?”左三姑娘很擔心地看著她。
“能拖一時算一時吧。爹娘都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與他們好好說說,不要應下宋家這門親事便是了。”
左三姑娘不太贊同地說:“其實我覺得宋大公子也挺好的,一點都不比那個人差啊。”
“他是很好,正因如此,我才不能耽誤了他。”左大姑娘摸了摸妹妹的小臉兒,溫柔地說:“他值得更好的人。”
左三姑娘懵懂地看著姐姐。
“好了,你累了一天,回去歇著吧,我去找爹娘說清楚。”
左三姑娘知道,她的姐姐雖然性子很溫和,骨子裡卻很執拗。她見自己勸阻無效,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左大姑娘去找承恩公夫婦攤牌。
左大姑娘明白,如果她不告訴父母自己為什麼不想嫁給宋大公子的話,他們一定不會同意放棄這門所謂的好親事。所以她也沒有再隱瞞,而是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和四皇子之間的前因後果交待清楚。
承恩公夫婦看著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兒,從震驚、氣憤、心痛,再到無奈……
承恩公皺著眉頭不說話,承恩公夫人則是默默抹起了眼淚:“你這傻孩子呀!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你為他不嫁他人,可你有沒有想過,他裴清墨可會為你終生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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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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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1:22 PM
第59章 分歧
“他怎麼做,是他的選擇。我怎麼做,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怪他。”左大姑娘抬起頭,看向父母,滿目歉然,“無論如何,父親,母親,是女兒不孝,讓你們操心了!”
承恩公夫人聞言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將女兒抱在懷裡。她想責備女兒幾句,可設身處地地想想,站在女兒的那個角度,此時她心裡一定比誰都難受。這樣一想,承恩公夫人又不忍心責怪她了。
“你年紀小,即使走錯了路,那也是我們做父母的沒有教好,是娘沒有看好你。”承恩公夫人心疼地說:“事已至此, 你就別再過於苛責自己了。好在這件事情知情的人還不多,你妹妹年紀雖小,但也決計不會在外頭亂講。至於和宋家的婚事……”
這件事情實在太過重大,她做不了主,只能回頭看向承恩公。
沉默許久的承恩公,終於緩緩開口了:“既然你不想嫁,那就算了吧。你爹我沒有什麼大的本事,但這點主還是做得了的。回頭我就提上禮物,親自去恪靖伯府賠罪。”
左大姑娘聽了這話,不由感到一陣心酸,拜倒在地上哭道:“都是女兒的不是……”
左大姑娘知道,她所做的事情,若是放在其他貴族之家,還不知要面臨怎樣嚴重的懲罰。她如今敢這般與父母坦誠,也是因為了解承恩公夫婦向來通情達理,又容易心軟。思及此處,她對父母的愧疚之心便更重了。
承恩公嘆氣道:“唉,你知道錯了就好。只是女大不中留,你也不能就這麼一直留在家裡。”
“這個女兒想過的,”左大姑娘忙道:“我呆在家裡,就算不懼外人閑話,也怕耽誤了妹妹們的婚事。爹娘不妨送我回湖廣老家去,對外稱我身染惡疾,回南方養病便是。”
“這……”承恩公夫人一聽就難受得不得了,“這怎麼可以,你打小在京城長大,回老家住的慣麼?況且湖廣離京城那麼遠,你這一去,娘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左大姑娘還要開口,承恩公先發話了:“你就先到咱們家京郊的莊子裡住著吧。從今天起,不要再見四皇子,你能答應爹爹麼?”
“能。”左大姑娘含淚答應。
承恩公繼續道:“和他有關的東西,全都處理掉,一樣都不許留。”
左大姑娘點點頭。
其實他們之間除了幾封書信,就沒有什麼別的信物了。那幾封信,她早已默背下來,記在心裡,留與不留,其實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了。
等裴清殊從令儀那裡輾轉得知左大姑娘生病的消息時,已經是在浣花節宴會的半個月之後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裡,四皇子漸漸恢復了正常,每日仍舊十分勤勉地讀書。裴清殊有時候甚至都懷疑,那天發生的事情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個夢,事實上根本就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提起左大姑娘時,令儀有些惋惜地說道:“宋家表哥多好的一個人呀,京城裡多少女子想嫁都嫁不成呢。左大姐姐要是沒生病的話,和宋家表哥還真是一對璧人。”
裴清殊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能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吧。”
令儀一聽,好笑地看著他說:“切,你懂什麼叫命麼?說得跟真格兒的似的。”
裴清殊歪頭想了想,道:“嗯……命運就是你托大皇姐從宮外求來的簽文,那些老天爺安排好了的事情。”
令儀吃驚地說:“這事兒你怎麼會知道?”
“嘿嘿,是榮娘娘發現,告訴母妃了的,我在旁邊正好就聽到了。”裴清殊不無得意地說:“我還知道,你求的是姻緣呢!”
“不許胡說,不然我撕爛你的嘴!!”令儀急了,撲上來就要收拾裴清殊。
裴清殊趕緊撒腿就往外跑。
最近他的這些哥哥姐姐們都到了適婚年齡,宮裡面上上下下,議論的好像都是他們的親事。
裴清殊剛開始還很感興趣,後來就有些麻木了,只挑個結果聽聽。
據說浣花節宮宴那天,皇後看中了定國公謝家的嫡出女兒。
全貴妃比較務實,看中了寧遠侯家的四小姐。
之所以說全貴妃比較務實,是因為皇後看中的姑娘,雖然出身於聲名顯赫的國公府,可謝家和左家類似,都是那種沒有雖然清貴但是沒什麼實權的家族。
如果三皇子現在已經是太子了的話,那麼他迎娶定國公家的女孩兒自然是錦上添花。可在這個時候選擇謝氏女,在奪嫡上就沒有太大的幫助了。
不過皇後看中謝家的女兒,自然有她的道理。首先皇後出身的朱家,是這兩朝才興盛起來的新貴家庭。在皇後還待字閨中、剛剛來到京城的貴族小姐圈子時,是屬於被歧視的那一階級。
謝家就不一樣了,陳郡謝氏是在大齊統一天下之前就聲名遠播的老牌貴族,若論底蘊,恐怕宋家都不能與之相比。
皇後在閨中時就很羨慕謝家的小姐,所以在挑選兒媳婦的時候,就不自覺地傾向於謝家的姑娘。
還有一點就是,皇後這個人有一些迷信。在當年謝家鼎盛的時候,曾經連續出過三位姓謝的皇後,歷史上更是一共出過八位皇後。因此皇後就認定,謝家的姑娘格外旺夫,有皇後運,定然能幫助她的兒子順利登上太子之位。
全貴妃就不是這麼想的了。她覺得整那些虛的都沒有用,兒媳婦的娘家要有實權,能幫上夫家才是正經的。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一向聽從她安排的兒子,在婚事上卻和她有一些分歧。
商議婚事的時候,二皇子有些不高興地說:“母妃,你和敬妃兩個到底會不會選兒媳婦啊?給大哥找一個出身那麼低的媳婦兒就算了,還給我找一個繼室所出的?等成親之後,我們兄弟倆肯定要在老三面前抬不起頭來了。”
“繼室所出的怎麼了,那不也是嫡出的麼?關鍵是,這姑娘的父親是皇上的親信,是宮廷侍衛處的調度人,正兒八經的正三品官兒呢。”全貴妃想得特別全面,“你父皇這個人,耳根子那麼軟,將來你老丈人多在他面前說幾句你的好話,你還愁將來鬥不過三皇子那個蠢貨麼?”
二皇子還是猶豫:“可那蘇大人今年都快六十了吧,還能干幾年啊?可別我娶了他女兒沒幾年,他就一蹬腿上西天了,那我不是虧大發了麼!”
全貴妃白了兒子一眼說:“你當人家蘇家都是傻子,不知道提前培養接班人的啊?母妃都給你打聽好了,人家蘇姑娘有好幾個哥哥都在御前做侍衛,將來遲早能接他們家老爺子的班。”
其實全貴妃怕兒子沉不住氣,還有更深一層的理由沒有說……
如果,萬一,將來皇帝走的時候還沒有立太子,也沒來得及留下遺詔的話,那麼手握宮廷禁軍的人,在那個時候就會占據極大的主動權……
二皇子見母親堅持,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說:“那好吧!”答應之後,他還是有些意難平:“可兒子聽說,那蘇家的姑娘,長得可不怎麼好看……”
全貴妃笑了:“我就知道,你扯什麼繼室所出,蘇大人的年紀,其實都是哄我的。你最在意的,還是那蘇姑娘的長相吧!”
二皇子撇撇嘴,不置可否。
“辰兒,你可別犯糊塗了。都說‘娶妻娶賢’,娶一個對你最有幫助的媳婦兒,那才是最重要的。至於好顏色的女子,哪裡找不到?回頭多挑幾個容貌姣好的妾室便是了。”
二皇子想了想,覺得全貴妃說得也有道理,這才勉強答應下來。
等到夏天過去之後,宮裡頭一下子定下了好幾門親事。大公主出嫁了,大皇子的婚禮將在初秋舉行,二皇子和三皇子的婚事也定了下來,接下來就該輪到四皇子和令儀了。
可榮貴妃和淑妃兩個,一個是拿兒子無可奈何,一個是覺得還不著急,想多留女兒兩年,就沒有那麼積極地為他們尋覓親事。
一想起四皇子的終身大事,榮貴妃就要替他發愁。
實在煩悶的時候,榮貴妃就來到淑妃這裡,滿面愁容地向她的好姐妹倒起苦水。
“雖說京裡頭和他年齡相仿的女孩兒不少,可要說起來,門當戶對的也就那麼幾家。要是不早點定下來,好的都被人家選走了可如何是好呢?”
淑妃安慰她說:“你也別這麼著急了,遠的不提,你們容家的姑娘不就很好麼。”
榮貴妃急道:“我也想過呀!我哥哥那二閨女,你也是見過的,哪樣比別人差?可墨兒就是咬死了說什麼只把她當成妹妹,不想耽誤了她,死活都不肯松口。”
淑妃有點尷尬地說:“那……別家的女孩兒呢?我看宋家的嫡次女也很不錯。”
榮貴妃頭疼道:“那姑娘是很大方得體,只是大皇子沒娶成宋家的嫡長女,可見淮陽長公主的眼光是極高的。墨兒能不能娶成她家的女兒還不好說,就是成了,也跟打敬妃母子的臉似的,怪不好看的。”
“這倒也是。”淑妃歉然道:“只可惜我家那兩個和墨兒差不多大的女孩兒都是庶出,配不上墨兒,頂多也就做個側妃,不能為姐姐分憂了。”
榮貴妃嘆氣道:“這哪裡能怪你,你的心意我都明白。還是我那兒子不聽話,要是他肯配合,我也用不著這麼操心了。”
“墨兒是不是在男女之事上還沒開竅啊?”淑妃不知道四皇子和左大姑娘的事,就按照自己的經驗推測道:“皇後還沒給他送司寢女官麼?”
提起這個,榮貴妃的表情倒是好看了不少:“這兩年皇後不知道經了哪位高人指點,倒是學精了不少,知道有些事情該放權下來了。前些日子她特意把我叫去坤儀宮,賣了我一個人情,說是兩個司寢女官都讓我挑。還說我最了解墨兒,我選的人,一定能伺候好墨兒。”
“那四皇子接受了麼?”其實淑妃看四皇子這麼抗拒婚事,有那麼一點點地懷疑,四皇子是不是在哪方面不太正常。
不光當著人家母妃的面,淑妃可不敢說這個話。
好在榮貴妃點頭道:“這事兒他倒還算順從。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最近這右眼皮子總跳,總覺得心裡頭不大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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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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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2 11:51 PM
第60章 往事
不僅僅是榮貴妃,就連裴清殊這個做弟弟的,現在都有點替四皇子擔心。
四皇子現在看起來實在太平靜了,和那日衝動的樣子完全就像是兩個人一樣。
剛開始裴清殊還擔心,四皇子是不是想不開,要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了。可是幾個月過去,一直到四皇子生辰,修竹館裡都風平浪靜,沒有任何異常。
時間久了,裴清殊也就不那麼日日惦記著四皇子和左大姑娘的事情了。
四皇子生辰當天,他特意拜托裴清殊,把盧維也一並請到修竹館去做客。盧維名聲在外,眾皇子都對他仰慕已久。只可惜像盧維這樣的名士,不是誰都能請得動的。平日裡除了教授裴清殊課業之外,他很少會在宮中逗留,也不與其他皇子結交。一說起這事時,九皇子便不禁酸酸地說:“父皇還是偏愛十二弟的。”
別問為什麼四皇子過生日,九皇子也來了,因為裴清殊也不知道。
去年四皇子的生辰是在寶慈宮裡過的,因為九皇子的生母慶嬪也住在寶慈宮的緣故,四皇子為了給榮貴妃宮裡的人一個面子,便請了九皇子一起來。
可是今年,在九皇子已經和七皇子吵過一架的情況下,四皇子還是把九皇子請到了修竹館裡來,裴清殊就感覺有一點微妙了。
不止是九皇子,甚至連三皇子、六皇子還有八皇子,四皇子全都給請來了。
裴清殊覺得很稀奇。
他的四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交際了?
他原本還以為,失戀之後的四皇子會變得更加孤僻呢。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皇子和二皇子不在,沒有他們和三皇子爭鋒相對的緣故,裴清殊竟然覺得,和兄弟們聚會也不是一件那麼難熬的事情。
雖說三皇子對受寵的六皇子也有幾分妒忌,不過六皇子是個非常會說場面話的人,對兄長們也很敬重。所以三皇子就是想衝他發火,也找不到一點理由。
從修竹館出來之後,裴清殊吃得有些撐了,就提出和盧維一起走一走,親自送他出宮。
盧維沒有說什麼“天氣太熱殿下就不必相送了”之類的場面話,而是爽快地點頭答應。正好他也有些話想和裴清殊說。
“殿下,你四哥心裡,是不是有什麼傷心事啊?”走出慶寧宮之後,盧維終於忍不住問道。
裴清殊一愣,驚訝地說:“先生怎麼知道?”
“他今日不是彈了一曲《鳳求凰》麼。”盧維嘆了一聲,“整首曲子聽下來,我腦海裡頭只有四個字——求而不得。”
裴清殊快給他跪了:“先生真乃神人也!”
不像他,他就什麼都沒聽出來!
盧維苦澀笑道:“什麼神人啊,是我有一陣兒的琴音和他一樣。”
裴清殊愣了愣,好像明白了什麼:“是因為這個緣故,先生才一直沒有娶妻麼?”
“也是,也不是。”提起自己的婚事,盧維就十分頭疼,“我只是一直沒有遇到合適的人罷了。”
要說起來,裴清殊認識盧維也有大半年了,師徒兩個一直相處得很不錯。
裴清殊覺得,或許是時候問問他和儷妃的事情了。
“先生,你是不是……認識我母妃啊?”
聽到裴清殊這麼問,盧維似乎一點都不驚訝,而是十分自然地接話道:“對啊。”
意外的反倒是裴清殊。
他就這麼……毫不避諱地承認了???
“不然你以為我為啥大老遠的跑來教你這個小不點啊。”盧維現在說話也是越來越隨便了,“還不是看在你是恨月兒子的份兒上嘛。”
見他這麼容易地就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裴清殊突然很後悔,他之前干嘛那麼慎重啊?害得自己平白憋了那麼久!早知道當初就早點問盧維當年的事情了!
“那,那你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裴清殊好奇極了。
“在她還不叫現在這個名字的時候。”盧維倒也不藏著掖著,“她父親林大人與我父親曾是同窗,小的時候,我們兩家關系很好。”
“那就是青梅竹馬咯?”
盧維臉上露出有一點復雜的表情來:“也說不上吧。她從小就和別的女孩兒不一樣,不愛跟別人說話,喜歡一個人呆著。從她進了晉江書社寫小說開始,和我見面的次數就更少了。”
這倒有些出乎裴清殊的意料了:“她連先生你也看不上?!”
在裴清殊看來,盧維的相貌和才華都已經是非常頂尖的了,他還以為盧維就是儷妃最理想的意中人呢!
“那時候我也不服氣啊,我讀書早,學的也比別人快,走到哪裡都有人誇我,捧著我,可就她對我一直淡淡的。所以說啊……”盧維彎下腰,在裴清殊耳邊低聲道:“你父皇總擔心你母妃心裡有那個鐘太醫,但這是不可能的。她連我都看不上,怎麼可能看上那個姓鐘的小子呢。”
盧維這段話裡的信息量有點大,裴清殊都快被他給整懵了。
怎麼回事?!皇帝心裡怎麼想,盧維怎麼會知道?
盧維又是哪裡來的自信,覺得他就一定比鐘太醫強?難道說鐘太醫他也認識麼?
裴清殊還想再問,可兩人已經走到了宮門口,不能再送了。
裴清殊只得無奈地目送盧維出宮。
好在第二天下午,裴清殊還是能在長華殿裡見到盧維的。
這把他也沒有心思上課了,見到盧維就抓住他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你當你父皇給我這麼多俸祿,真是只教你一個人的啊?”盧維笑道:“自打我入了京,基本上每回皇上在你娘親那兒吃了閉門羹,他都要找我喝酒的。”
原來是這樣。
想想也是,皇帝心裡應該也覺得自己很苦吧!費盡心思地把自己的心上人搶進了宮,可因為太慫,都好幾年了,兒子都這麼大了,還是不能隨著心意和佳人親近。這麼大的後宮,除了一個老太監和一個孩子,他連個倒苦水的人都沒有。
盧維一來,皇帝算是找到說話的人了。
解決了一個疑惑之後,裴清殊又忍不住問:“那鐘太醫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啊?”
“就是普通人。”盧維很肯定地說:“你娘也不怎麼喜歡他。當初他們議親的時候,我正好在京城。那時候她心情不怎麼好的,連小說都好些天沒寫,天天在家裡和她爹做鬥爭。不過後來也不知道怎麼,她突然就同意那門親事了。只不過還沒過門,就被皇上下旨接進了宮。”
盧維的話,完全顛覆了裴清殊對於當年那些往事的猜測。
如果說儷妃不怎麼喜歡鐘太醫的話,那她當初那麼抗拒入宮又是怎麼回事?
皇帝又為什麼會疑心儷妃,甚至將她打入冷宮?
本以為盧維能解答裴清殊心中的疑惑,沒想到聽了盧維的回答之後,裴清殊反而更迷糊了。
像是看出裴清殊的疑惑一樣,盧維無奈地說:“你母妃到底為什麼進的冷宮,只有她和皇上兩個人知道。你也別瞎想了,現在那位淑妃娘娘不是對你挺好的嗎?來吧來吧,有這胡思亂想的功夫,還不如多彈彈琴。你看昨天四皇子生日,人家四皇子和六皇子彈的曲子多好聽啊。你可得加倍努力,不能給你師父我丟人。”
裴清殊在心中無奈地嘆了口氣。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放學之後,裴清殊沒有回景行軒,而是直接去了淑妃那裡。
現在他倒是不用躲著十皇子了,因為在連續騷擾了他好幾個月之後,沒有得到回應的十皇子終於暫時放棄了對裴清殊的攻勢,也不知道最近又纏著誰去了。
裴清殊今天不回去,想躲的人其實是七皇子。
昨天剛參加完四皇子的生日宴不久,七皇子就來找裴清殊抱怨了一通,說不明白四皇子為什麼突然會邀請老九他們過來。
裴清殊估摸著,七皇子今天來了肯定還要再跟他說這件事,干脆就到淑妃那裡去躲個清靜。
不是他不理解七皇子,只是不管是朋友還是兄弟,苦水聽得多了,翻來覆去的也就是那一套,實在是聽膩了。而且抱怨聽得多了,自己也會跟著煩躁。
最重要的是,裴清殊現在不知道該怎麼幫七皇子分析這件事情。他也不敢說四皇子的壞話,只能三十六計走為上了。
反正七皇子是個樂天派的性格,裴清殊相信他只要好好靜一靜,等過兩天自己就會好了。
讓裴清殊沒想到的是,今日他剛到瓊華宮,就見令儀哭著從裡頭跑了出來。
他追了兩步,可令儀跑得實在太快了,他沒追上。
他揣著滿腹疑惑進了門,就見淑妃臉色不大好看地坐在貴妃榻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裴清殊怕驚擾到她,特別小聲地問:“母妃,令儀姐姐怎麼了?”
淑妃見是他來了,面色稍霽,嘆了口氣道:“別管她!你姐姐被你父皇慣嬌氣了,一點禮貌都不懂,真是氣死我了。”
裴清殊聽了這話,不禁有一點想笑。皇帝是挺寵令儀不假,可是最慣著她的,不就是淑妃自己麼,怎麼這也能賴到皇帝頭上?
“母妃別氣了,到底怎麼了嘛。”以前令儀對麗嬪之流不禮貌的時候,也沒見淑妃這麼生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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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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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3 07:54 PM
第61章 爭風
淑妃又嘆了兩聲氣才告訴他,原來今天是傅家來人了,來的是淑妃的長嫂和兩個弟媳。
正好令儀從慧曜樓回來找淑妃說話,遇上她的幾位舅媽之後,幾人便一同喝茶。
剛開始的時候氣氛還挺和諧的,幾位夫人將傅家發生的一些事情說給淑妃聽,淑妃也挑揀一些宮中的趣事說給她們聽。令儀時不時在其中插科打諢,暖閣裡頭一片其樂融融的景像。
轉折點是從傅大夫人提起她的長子傅然開始的。傅大夫人瞟了一眼令儀之後,對淑妃說起傅大公子近些日子總念叨著他表妹,說令儀今年長高了,也變漂亮了,不像小時候跟個小肉團子似的。
令儀聽得尷尬, 倒也沒說什麼。誰知傅三夫人不知怎的,突然說起最近有兩戶人家來傅家說親,都被推了的事情,末了還說,傅大公子這是在等著二公主呢。
令儀一聽就炸了,夾槍帶棒地諷刺了傅三夫人和傅大公子一番,暗示傅三夫人多管閑事,傅大公子不知羞恥,竟然敢胡言亂語,來壞她的名聲。
傅三夫人本是在傅大夫人的授意下,幫著說兩句玩笑話,試探一下淑妃的。卻沒想到淑妃還沒說什麼,令儀的反應就這麼大,一時之間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傅大夫人見了,便試圖打圓場,對令儀說道:“二公主別介意,你三舅媽是開玩笑的,並沒有壞你名聲的意思。這屋裡頭都是自家人,絕不會傳出去的。”
誰知令儀卻冷著臉說:“玩笑?婚姻大事,豈可兒戲!況且我是皇家的公主,我的婚事,豈是某些人可以隨口掛在嘴邊拿來開玩笑的?”
傅三夫人被一個小輩訓得抬不起頭來,臉色通紅地說:“是我無知婦人說錯話了,公主恕罪。”
話說到這個份上,這茶自然是吃不下去了。幾位夫人匆匆告辭離去,不歡而散。
她們前腳剛走,淑妃後腳就訓起了女兒。
令儀在人前還能忍著,可這會兒見一向疼愛她的母妃如此,就忍不住哭了出來。
她邊抹眼淚邊哭訴:“母妃不僅不幫我說話,還站在她們那邊說我……我到底是不是您親生的呀?”
“你瞧瞧你這副狂妄的樣子,我要是不管你還能成麼?”淑妃也很生氣,感覺女兒讓她丟臉了,“她們再怎麼說也是你的舅媽,是你的長輩,你就這麼跟長輩說話的嗎?還拿公主身份壓人家,你害不害臊啊你!”
“長輩怎麼了,長輩就能胡言亂語,不講道理了嗎!”
令儀都快哭得背過氣了,淑妃看著也十分心疼。可是她覺得女兒現在越來越無法無天,實在是不得不狠下心來管管了。
“你瞧瞧你現在這副樣子,目無尊長,囂張跋扈,哪裡有一點皇家公主的氣度?你現在就給我回慧曜樓裡去好好反省,想不明白自己哪裡錯了,就別再回來了!”
令儀聽到母親這樣責罵自己,哭得更加傷心了。氣憤之下,她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轉過頭就跑,正好和裴清殊擦肩而過。
聽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之後,裴清殊心中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他佯作天真地問淑妃:“所以說,傅家表哥到底想不想娶令儀姐姐啊?”
淑妃無言地看了他一會兒才道:“應該是想的。傅府裡管事兒的是你大舅媽,若是沒有她的授意,你三舅媽不敢胡亂說話。今天她那話,就是說給我聽的。”
裴清殊有點緊張地問:“那……母妃想讓令儀姐姐嫁給傅家表哥麼?”
淑妃或許不知道,但裴清殊看得清清楚楚,令儀心裡仰慕的人,應該是那位名冠京華的容二公子。
“然兒那孩子,倒是個好孩子。為人穩重,又老實。說句現實一點的話,他是你舅舅的嫡長子,將來傅家的爵位定是要落在他頭上的。就算他以後沒有什麼大的作為,他也仍舊能夠富貴一生。”淑妃誇了傅大公子半天,可眉頭卻還是皺著的,“只是我太了解令儀了,她這樣的性子,你表哥怕是拿捏不住她。真把她配給了然兒,我還要擔心傅家家宅不寧呢。”
裴清殊想了想,好像還挺有道理的。
他其實還挺想問問淑妃覺得容二公子怎麼樣,不過在沒有得到令儀的同意之前,裴清殊怕自己多管閑事,反倒壞了事,就沒有多嘴。
第二天下課之後,裴清殊罕見地來到了公主們所居的慧曜樓。
慧曜樓和慶寧宮類似,都是由幾座獨立的小院兒組成的。特別之處在於,慧曜樓中有一座三層小樓,供公主們共同使用。
裴清殊今天來,本是想要勸勸令儀,讓她不要太擔心了的。因為他看淑妃的意思,好像也不是那麼強烈地想要把令儀嫁回傅家。
誰想裴清殊一來,就看到了十分精彩的一出。
令儀正坐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面,精神飽滿地和三公主掐架呢。
“裴昌儀,你有什麼可得意的啊,不就是得了容公子寫的一幅扇面麼,人家又不是特意寫給你的。”
三公主手執那把扇子,十分神氣地說:“那又怎麼了,這可是容二公子親手寫的,有些人想要還沒有呢!”
令儀瞪起一雙鳳眼罵道:“拿著外男的東西在宮中招搖,真是恬不知恥!別以為你是皇後的女兒,就能這樣無法無天!”
三公主不服氣道:“裴令儀,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嫉妒我有的東西你沒有麼?你要是真的想要,就好好求求我呀。說不定我心情好,就送給你了呢。”
“呸!真不要臉!誰稀罕啊,你自己留著吧你!”正常在宮裡遇到這種事情,令儀肯定要去找皇後告狀了。可偏生三公主就是皇後的親生女兒,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皇後肯定會偏袒自己的親閨女。
令儀越想越氣,三公主卻是越發得意起來:“我怎麼就不要臉了,這宮裡的字畫,大多是男子所書,也沒見不讓女眷們用呀?還不是你心裡嫉妒我,才會這樣說的麼。”
“你!”
裴清殊默默圍觀了一會兒,發現令儀竟然落了下風,便趕緊上前道:“令儀姐姐!”
令儀見他來了,衝到嘴邊的話便咽了下去,改成了:“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呀。”說著瞥了一眼三公主,“三皇姐好。”
三公主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聞言只是不耐煩地“嗯”了一聲。
裴清殊也不在意,只是看向她手中的扇子,忽然“咦”了一聲。
三公主見有人關注自己的扇子,立馬十分得意地說:“怎麼樣,這字寫得好看吧?這可是容……”
“是仿造容二公子筆跡之人偽造的吧!真是可惡!”裴清殊握起小拳頭,義憤填膺地說:“前幾天四哥過生日,容二公子來的時候還提起過這件事呢。”
令儀聞言不由大感興趣,拉住裴清殊問道:“怎麼回事?”
“聽說是因為容二公子的字太受歡迎,一字難求,所以有些卑鄙小人便偷了他的字帖,模仿他的字,寫了很多扇面出來賣。”裴清殊搖搖頭說:“也真是的,一把扇子只賣二錢銀子,那些買的人也不想想,人家國公府的公子會缺這點錢麼?一看就是假的,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買呀!”
三公主氣憤地大叫起來:“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本公主的東西怎麼會是假的,這可是我舅舅托人,好不容易才尋給我的……”
“可這就是假的呀。”裴清殊眨眨眼,一本正經地指著那雪白的扇面說:“容二公子說,為了和那些偽制品做區別,他寫的每幅扇面上,都會印上他的私印。可三皇姐這把扇子上面干干淨淨的,什麼都沒有,一看就是假的嘛!”
令儀已經在旁邊捂著嘴巴偷笑了起來,三公主卻仍是不可置信地說:“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裴清殊還故意壞心眼地說:“三皇姐別急,我想能夠模仿他人字跡的人,應該也會制作假的印章吧。下回讓他看看,能不能借容二公子的私印看看,模仿著做一個嘛。這樣才比較逼真,起碼能賣個一兩銀子呀,你說對不對?”
三公主被他氣得一跺腳,轉過身就跑,再也沒有臉在令儀姐弟倆面前炫耀了。
令儀笑得肚子都疼了,等三公主跑了好一會兒,她才抹了抹眼角的眼淚,直起腰看向裴清殊:“你這機靈鬼,說的到底是真話,還是誆她的啊?”
“嘿嘿,半真半假吧。”容二公子說過有人造假是真,可三公主手裡這把是真是假,裴清殊也不知道。
令儀十分痛快地說:“哈哈,反正不管是真是假,以裴昌儀的脾氣,回去之後肯定要把那把扇子撕爛了。”
裴清殊看著令儀,頗感無奈地說:“姐,你昨天和母妃拌嘴啦?”
一提起這個,令儀的臉色就沉了下來:“母妃都跟你說了?”
裴清殊點點頭。
“那……是她叫你來的?”
其實昨天和淑妃吵完架之後,令儀心裡頭就後悔了。只是淑妃都那麼說了,她實在抹不開面子,主動去找淑妃和好。
裴清殊今天過來,倒不是出於淑妃授意,而是他自己想來的。不過他不希望她們母女倆就這麼一直僵著,於是便將錯就錯地點了點頭。
“姐,你放心,我都幫你打聽過了。”裴清殊見四下無人,便湊近令儀,低聲說道:“母妃沒說一定要你嫁給傅家表哥。”
“真的?”令儀欣喜地看向裴清殊。
裴清殊點點頭道:“母妃昨天生氣,只是覺得姐姐太過驕縱,讓舅媽們下不來台了。要是你好好拒絕的話,母妃是不會那麼生氣的。”
令儀聽了,覺得裴清殊的話是有些道理。要說起來,她的脾氣的確是衝。一旦火氣上來了,天王老子她都敢罵。
只是她最心煩的,還不止是這個。
令儀知道,淑妃這樣疼她,母女兩個遲早都會和好的。她現在最擔心的,還是自己的婚事。
淑妃不逼她嫁給傅大公子,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只是向來大大咧咧的淑妃能夠想到,她心裡的人究竟是誰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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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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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3 10:13 PM
第62章 牽線
女子和男子的不同之處就在於,身為男子如果看中了哪家的姑娘,大多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家裡人提。可若是女子的話,需要顧忌的事情就有很多了。
哪怕是令儀這樣性格的女子,在自己的婚事上面,也不好直接跑去跟父母說:我看中了誰家的誰誰誰,趕緊幫我牽線搭橋吧!
這是不符合規矩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八個大字深深地刻在人們的心裡,尤其是像令儀這種讀過書、受過教育的女孩兒。
要讓她主動說出自己的心上人是誰,她實在是不好意思。
“我的事情,你就別管了。”一提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令儀還是忍不住臉上泛紅。“你一個小不點兒,能懂什麼呀。”
裴清殊不服氣地說:“誰說我是小不點兒了,母妃都說,我今年長高了不少呢。”
令儀笑道:“等你什麼時候比我個子高了,再說這個話吧!”
提起個子,裴清殊忽然想到什麼:“姐,你是不是喜歡長得比較高的男子啊?”
傅大公子的個子就不算太高,只比令儀高半個頭左右而已。
“都說了不讓你問了!”令儀羞紅臉道。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和三皇姐都喜歡人家容二公子不是麼?”
令儀連忙慌亂地捂住裴清殊的嘴:“臭小子,這話也是能亂說的嗎?”
裴清殊手腳並用地掙扎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令儀的魔爪中掙脫出來,“誰亂說了,你就說是不是吧!”
令儀這會兒咬著嘴唇,不說話了。
“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默認了哦。”和四皇子那對不同的是,裴清殊覺得如果令儀是真心喜歡容二公子的話,他完全可以幫忙爭取一下啊!不然就這麼錯過了的話,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女孩兒家太容易害羞,令儀還是紅著臉不開口。
裴清殊只好道:“姐你可想清楚啦,等容二公子訂了親,可就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我……”令儀終於忍不住張口了,“其實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他生得好看,又很有才華,人還那麼溫柔……”
裴清殊看著令儀這副情竇初開的樣子,差點沒被她酸倒了牙。
都這樣了,還說不是喜歡人家?
“不過令儀姐姐,你們熟悉麼?你了解他麼?”
裴清殊覺得,令儀和容二公子恐怕只有幾面之緣而已,估計都沒說過幾句話吧。
令儀果然搖了搖頭。
裴清殊扶額:“那你就不怕……不怕被騙麼?”其實裴清殊還想說,傅大公子雖然不如容二公子風流倜儻,但起碼知根知底,比較可靠。
可他知道,令儀現在肯定不想聽到傅大公子的名字,因此他只能把這話憋在肚子裡,閉口不提。
令儀低著頭,反復用鞋尖兒踩著地上的塵土,用蚊子一樣小的聲音說:“全京城的女孩子都喜歡他,總不能所有人都眼瞎吧。”
聽她這麼說,裴清殊忍不住笑了出來。
令儀還是有些孩子氣呀。
她抓住裴清殊的肩膀說:“這件事情,你誰都不能告訴,必須得給我保密,聽到了沒有?”
令儀故意蹬起眼睛,惡狠狠地嚇唬裴清殊。可裴清殊卻一點兒都不害怕,而是果斷地搖了搖頭:“不行不行,這事兒不能再保密啦。姐姐年紀還小,可是容二公子已經到了適婚年紀了呀。姐姐你要是羞於開口,就讓我幫你跟母妃說唄。”
“你?”令儀不信任地看著他,“你別把事情給我搞砸了。”
“不會不會,”裴清殊自信地拍拍小胸脯,“你要是不放心,可以去偷聽呀。如果覺得我哪裡說的不合適,就出來打斷我。”
令儀這才扭扭捏捏地答應了:“那你去吧,我就不去了,母妃還在惱我呢。記得,不許給我胡亂添油加醋,回頭我要問玉盤姐姐的。”
去瓊華宮的路上,裴清殊就在想,令儀這段剛剛萌芽的感情,或者說是暗戀,真的靠譜麼?
就算淑妃心疼女兒,同意了這門親事,可像容二公子這麼受歡迎的男人,能不能看得上令儀這個剛剛長大的小女孩兒還不好說。
如果勉強在一起了,成為一對怨偶,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在一起。
不過不管怎麼樣,他姐姐有了喜歡的人,試一試總是應該的,總不能就這麼直接放棄了吧。
瓊華宮裡,淑妃見他又來了,不由好笑地說:“你都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天天往母妃這兒跑?慶寧宮的飯菜用得不香麼?”
裴清殊搖搖頭,也不用人抱,自己熟練地脫鞋上炕,賴在淑妃身邊道:“我想母妃嘛。”
淑妃聽了,心裡甜得跟蜜一樣。有了良好的鋪墊之後,裴清殊再開口就比較容易了。
“今天下學之後,我去慧曜樓看令儀姐姐了。”裴清殊說完,刻意頓了一頓,去看淑妃的反應。
果然,提起令儀的時候,淑妃一點都不生氣了,還關心地問道:“她怎麼樣,還在跟我鬧脾氣麼?”
裴清殊搖搖頭:“沒有呀,姐姐其實知道自己錯了,也後悔了,只是不好意思開口道歉。她心裡也不好受,母妃就別怪她了。”
淑妃嘆了口氣道:“母妃也不想怪她,只是令儀這個性子……跟我是一樣一樣的。沒出嫁的時候還好,等她嫁了人,要是到了婆家還這樣的話,我怕她吃虧呀。”
“所以母妃,您可以給姐姐選一個,和您關系比較好的家族嫁過去呀。”裴清殊小聲說:“比如說……容家。”
“容家?”淑妃看來也不是沒考慮過的,很快就說道:“可容家和你姐姐年紀相仿的那個三少爺,是庶出的……以你姐姐的心氣兒,能看得上人家麼?”
“那二公子呢?”裴清殊眨巴眨巴眼說:“我見過他,他是嫡出的呀。”
淑妃下意識地說:“容二公子怎麼成!”
裴清殊奇怪道:“容二公子為什麼不成?”
淑妃張口便道:“他比你姐姐大三四歲呢吧,怎麼可能再等她幾年呢?應該馬上就會定親了。”
裴清殊堅持說:“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呢?”
這會兒淑妃終於看出不對勁來了,想了想後,抓住裴清殊的手說:“這可是你姐姐的意思?”
裴清殊弱弱點頭。
“我就說嘛,你怎麼突然咬定了要讓容家的二公子給你做姐夫了,原來是……”淑妃無奈地笑了笑,“若是你姐姐提的,我就不奇怪了。”
“啊?母妃知道姐姐的心思麼?”
淑妃搖頭道:“先前不知道,不過容二這個人嘛,我聽榮姐姐說過幾次。說是她的這個侄兒啊,長得好,性子好,又有才華,喜歡他的小姑娘能從皇城根排到京城外面去,你說你姐姐在這裡頭能排老幾呀?”
淑妃向來護短,沒想到這個時候突然唱起衰來,倒叫裴清殊有些替令儀打抱不平了:“老大。”
“噗。”見他這樣為令儀說話,淑妃忍不住笑出聲來,“得了吧,別看你姐姐是公主,人家正兒八經的世家貴女,也不比公主難嫁,畢竟娶公主可是要影響仕途的。”
裴清殊不服氣地說:“只是影響而已,又不是不讓駙馬當官。我聽先生說過,如果駙馬足夠出色的話,也可以成就一番事業呀!”
“那倒也是。不過啊,一來你姐姐比容二公子小好幾歲,二來他們容家的門檻都快被媒人給踏破了,這位容公子的心氣可能會很高。他們兩個能不能成……還很難說。”
裴清殊品了品淑妃的話,驚喜地說:“那母妃……你這是同意了?”
淑妃含笑點了點頭:“既然是你姐姐自己喜歡的,也門當戶對,我就去找榮姐姐說一說這門親事也無妨。只是這件事情變數太多,你先不要和你令儀姐姐提,省得叫她失望。”
裴清殊連忙點頭:“殊兒明白啦。”
見淑妃同意地這樣爽快,裴清殊心裡還挺高興的,越發覺得淑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
先前因為淑妃叫他認識傅家小姐的事,裴清殊還有些煩惱,擔心淑妃挾恩圖報,將來會逼著他娶傅家的姑娘。不過現在從令儀的婚事上來看,淑妃還是很開明的,不會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兒女的身上,這樣裴清殊就放心了不少。
今年的天氣反常的熱,慶寧宮裡,向來體弱的六皇子病倒了不算,就連二皇子和五皇子都跟著生起了病。沒過兩天,教授裴清殊他們的朱先生也中了暑。
消息傳到皇帝那裡之後,皇帝心軟,心疼兒子們這麼熱的天還要上課,干脆給他們放了個消暑假,近十日都不用上課了。
冷不丁得了這麼多天的假期,裴清殊感覺非常的不習慣。
他向來怕熱,也沒什麼心思出去玩,就老老實實地躲在房間裡練字、溫書。
放假的第二天,令儀就殺了過來,把他從書桌前提了起來。
裴清殊被她嚇了一跳。
慶寧宮這種地方,平日裡可沒見哪個公主會來的,這令儀的膽子也太大了些。
“姐,你怎麼來了?”裴清殊無奈地看著她說:“容公子那件事,母妃說不讓我管,你問我也沒用呀。”
令儀紅著臉說:“誰要問你那個了!走,快點換身衣服,咱們出去。”
“出去?去哪兒啊?”裴清殊有點不樂意動彈。
令儀嬌蠻地說:“去園子裡逛逛唄!天天讀書,讀書,就知道讀書,我看你都要讀成傻子了。我告訴你,我可不要一個書呆子弟弟!”
裴清殊想了想,似乎能理解令儀為什麼會過來找他。
在大公主出嫁之前,她和令儀的關系是很好的,兩人總能玩到一塊兒去。可在大公主出嫁之後,令儀和年紀相仿的三公主合不來,四公主的年紀又太小,性子也跟個悶葫蘆一樣不討喜,所以令儀也只能找他這個弟弟一起玩兒了。
裴清殊一想,令儀最近心情不穩定,是應該多陪陪她。再加上他自己比較懶得出門,還沒在宮裡好好逛過,正好和令儀一起出去散散心,便點頭答應了。
結果等到了地方裴清殊才發現……自己好像被令儀給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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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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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4 09:38 PM
第63章 品茗
令儀引著裴清殊來的地方名叫棲鳳園,是一座獨立於御花園之外的園子。園內種有梧桐樹、鳳尾竹等植物,因此而得名“棲鳳園”。
這裡植被茂盛,有小橋流水,有涼亭假山,的確是一個避暑的好去處。
入園的那一瞬間,裴清殊就感覺自己精神一震,渾身上下都輕快了不少。
“怎麼樣,這裡不錯吧?”令儀笑吟吟地說:“走,我帶你去前頭轉轉。”
裴清殊乖乖地跟了上去。
可是沒走幾步,他就發現了不對勁,扯了扯令儀的衣擺道:“姐,前面好像有人呀。”
“怕什麼,你又不是沒穿衣服,還怕見人啊。”令儀不由分說地拉著裴清殊往前走,“跟我過去。”
裴清殊定睛一看,不遠處站在亭外的三個人,可不就是四皇子、左三公子和容二公子麼。
果然……說什麼帶他出來玩兒,全都是套路啊!
“鳳凰鳴矣,於彼高岡。梧桐生矣,於彼朝陽。”容二公子笑道:“這園子的名字,果真起得十分巧妙。”
四皇子看了左三公子一眼,淺笑道:“據說這裡是襄皇帝為了懷念一位故人所建的。這幅對子,也是她親手所書。”
襄皇帝即是女帝左氏。左三公子聽了,抬頭看向那幅對聯之時,眼中不免溢出幾分驕傲之情:“新月與愁煙,先入梧桐,倒掛綠毛麼鳳。”
“空谷飲甘露,分傍茶灶,微煎石鼎團龍。”容二公子接著念完下聯之後,頗為向往地說道:“待到月色朦朧之時,在此處烹茶品茗,想來定然十分閑逸自在。只可惜我等夜間不能在宮中逗留,沒有四殿下的福分了。”
四皇子張口正要說話,忽然瞥到不遠處一大一小的兩個人影,不由一怔。
很快,他身旁的另外兩人也注意到了他們。
因為有令儀在,左三公子和容二公子都自覺地站到四皇子的身後,並且低下了頭。
“四哥好。”因為四皇子的性子向來比較冷,令儀和他說不上太親近。不過因為榮貴妃和大公主的緣故,兩人的關系也絕對說不上差。
四皇子點點頭,低頭看向裴清殊。
裴清殊忙道:“四哥,今天天氣太熱了,我讓二皇姐帶我出來避避暑來著。我們打擾到你們了麼?”
聽裴清殊這麼說,令儀立馬向他投去贊賞的目光。
沒想到這小子還挺夠意思的,沒把她給賣了,說是她要來的。
四皇子聽了,淡淡道:“沒什麼,我們也不過隨意逛逛罷了。這兩位,你們都認得吧。”
裴清殊笑嘻嘻道:“認得認得,只是容二公子和左三公子還記不記得我,我就不知道啦。”
容二和左三聽了,都笑著上前向他們行禮。
“見過十二殿下,見過二公主。”
令儀也羞澀地點了點頭,姿態優雅地回了一禮。
裴清殊目瞪口呆地看著令儀含羞帶怯的樣子,總覺得特別不習慣。
這……還是他那個風風火火的令儀姐姐麼??
相互見過禮後,四皇子開口道:“十二弟,皇妹,容表哥正要煮茶給我們喝,你們可要一道?”
若是裴清殊不知道令儀的心思的話,肯定會在四皇子這麼問的時候腳底抹油,不打擾人家的雅興。
不過……令儀今天把他拉過來,大老遠地跑這麼一趟,不就是為了能跟心上人多相處一點時間麼?為了姐姐的幸福,裴清殊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厚著臉皮裝作不知道四皇子說的是客套話:“好啊。能喝到容二公子親手泡的茶,實在是太好了,對不對呀令儀姐姐?”
令儀紅著臉點了點頭。
裴清殊隱約聽到,容二公子好像輕輕地笑了一聲。
他突然發現,容二公子不僅長得好,聲音也十分好聽,難怪會迷倒令儀這種情竇初開的少女了。
五人進了亭子之後,容漾坐下煮茶,左三公子挨在旁邊看,四皇子站在一旁,看著外面的竹林發呆。
裴清殊則陪著令儀一起,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欣賞美男子。
他見令儀看得出神,忍不住拉了拉令儀的袖口,湊過去低聲問她:“有這麼好看麼?”
“那當然。”令儀有點小得意的樣子,也不知是在得意什麼。
裴清殊假裝不服氣地說:“那和我比呢?他有我好看麼?”
令儀低頭看了看他,很不屑地說:“你?你一小豆丁兒,和人家公子有什麼可比性啊,邊兒去!”
裴清殊很受傷地說:“哼,走著瞧,幾年後,我會讓你後悔今天說過的話的!”
令儀不以為然地撇撇嘴:“幼稚。”
左三公子看著他們兩個湊在一起嘀嘀咕咕的樣子,忍不住羨慕地說:“殿下和公主的感情真好。”
裴清殊嘿嘿一笑:“一般一般。”
令儀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三公子,不知道左大姐姐的病怎麼樣了,可有些起色了?”
提起這個,左三公子便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還是老樣子。一時半會兒……怕是好不了了。”
提起左大姑娘的時候,裴清殊下意識地向四皇子看去。他看得出來,四皇子雖然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可是後背挺得僵直,果然還是沒有辦法做到完全無動於衷的。
“這樣啊。”令儀有些遺憾地說:“左姐姐可真是可憐,一個人在鄉下莊子裡,也不知道住不住得慣。”
裴清殊抬頭道:“放心吧,咱母妃小時候不也在莊子裡住過嘛?現在不也好好的麼。”
令儀好笑地說:“左姐姐和母妃的性子可不一樣,若是她有咱們母妃的那個潑辣勁呀,我也不用替她擔心了。”
左三公子笑道:“多謝公主如此惦念著家姐。若有機會,在下一定轉達公主的心意。”
說話間的功夫,茶便已經煮好了。
從心上人面前拿起茶杯的時候,令儀激動得手都在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沒把茶水給灑出來。
眾人飲茶的時候,容二公子笑問:“二公主和十二殿下也喜歡品茗麼?”
令儀忙不迭地點頭。
裴清殊卻道:“還好還好,令儀姐姐更愛喝牛乳和果漿。我在瓊華宮住的那會兒,她老愛和我搶最後一杯西瓜汁。”
“裴,清,殊……”令儀咬牙切齒地低聲叫道:“你少說一句話會死麼?”
裴清殊嘿嘿一笑,裝作沒聽到的樣子。
他是覺得,令儀真沒必要在容二公子面前裝成另外一個人的樣子。容二公子見過的貴族女子多如牛毛,像那種端莊賢淑的女子,恐怕很難進入他的視線啊。
還不如從一開始就做自己,說不定反倒合了容二公子的眼緣呢。
不過既然令儀不願意,裴清殊也就不再多事,專心吃起了茶。
幾人聊了一陣兒,兩杯茶的功夫之後,四皇子就說要帶容漾他們回修竹館用膳了。
令儀雖然不舍,卻也只得和人家告辭。
在這裡偶遇,一起喝杯茶,有她兄弟陪著,倒還說得過去。若是跟著人家跑到修竹館裡去蹭飯,那就有些太不像話了。
看著令儀戀戀不舍的樣子,裴清殊很想去瓊華宮再問問淑妃,事情到底辦得怎麼樣了。
中午和令儀分開之後,裴清殊便直奔瓊華宮,沒想到卻撲了個空。宮女告訴他說,淑妃上午就去寶慈宮找榮貴妃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天氣太熱,裴清殊也懶得來回跑了,干脆留下等淑妃回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了淑妃的聲音:“殊兒,快醒醒,你怎麼在這兒睡著了?”
裴清殊揉揉眼睛,坐了起來,“母妃,我睡著了麼?”
“傻孩子,你要找母妃,就差人去寶慈宮說一聲嘛,結果等了這麼久,是不是餓壞了?”淑妃責怪地看了一旁的宮人一眼,“也不知道給十二殿下弄點吃的!”
看著跪了一地的下人,裴清殊忙道:“是我自己睡著了,他們不敢打擾,不怪他們的。”
淑妃無奈地說:“你呀,總是這麼容易心軟。”
裴清殊嘿嘿一笑,一面由下人服侍著擦手吃飯,一面問道:“母妃,你去寶慈宮,是不是去問令儀姐姐的事兒啦?”
淑妃有氣無力地點點頭。
裴清殊見她這般反應,心裡就是咯噔一聲:“怎麼了,不順利嗎?”
“倒也不是。你榮娘娘聽了我的意思,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是說她家的這個侄兒,打小就有主意。他的婚事呀,她沒法兒幫著做主,還是得請容家夫人進宮來商議一下。”
裴清殊一想也是,容家二郎這般出色,恐怕連皇帝都不敢隨意賜婚,榮貴妃不敢一口答應下來也在意料之中。
“嗯嗯,那榮娘娘說她什麼時候召容夫人進宮了麼?”
淑妃看了他一眼,好笑地說:“你怎麼比你姐姐還著急?”
“母妃有所不知,惦記著容二公子的人實在是太多啦。不說外頭的,宮裡就還有一個。”
淑妃愣了愣,驚訝地說:“你是說……三公主?”
裴清殊點點頭。
淑妃皺眉道:“你怎麼不早點兒說啊……咱們現在這不是,這不是在和皇後搶女婿麼?”
裴清殊不大明白地看著淑妃。
淑妃便給他解釋道:“當初你大姐姐嫁去左家,就是搶了皇後看好的人家。現在三公主看好了容二公子,你姐姐又嫁過去的話,皇後一定會很生氣。這樣一來,我和你榮娘娘,就真的得和皇後徹底交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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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8-7-4 10:07 PM
第64章 陷阱
或許是因為裴清殊知道皇後遲早會換人的緣故,對於跟皇後交惡這件事情,裴清殊其實並不是特別害怕,他覺得還是令儀的幸福比較重要。不過這個話,他又沒辦法和淑妃明說。
好在淑妃也不指望他回答什麼,自言自語般道:“罷了,明兒個我再去榮姐姐那兒一趟,把這事跟她說清楚了便是,總不能平白坑了人家。”
聽淑妃這麼說,裴清殊免不了又要擔心。
榮貴妃會不會為了和皇後交好,把這門親事讓給三公主呢?要真是這樣的話,令儀肯定要委屈死了。
為了這事兒, 裴清殊免不得要天天往瓊華宮跑,替令儀打探消息。
淑妃見他這般向著令儀,心裡雖高興,面上卻仍是倦倦的:“別瞅我,榮姐姐說了,她倒不怕得罪皇後和三公主,只是容夫人說了,她也不能直接替兒子的婚事做主,還要回去再和家裡人商量一下,怎麼說還不一定。我瞅這樣子,懸啊。”
裴清殊聽了,心裡就是一沉。
沒想到更令人心慌的事情還在後頭。
這天乾元殿裡來了人,接裴清殊去陪皇帝下棋。
皇帝時不時地就會悄悄派人接裴清殊去乾元殿玩兒,裴清殊並不驚訝。令他驚訝的是,父子倆玩兒了兩盤,正在興頭上時,下人突然進來通傳,說是三公主來了。
對於這個和皇後極為相似的女兒,皇帝向來都是淡淡的,並不特別喜愛。不過念在天氣炎熱,她大老遠地跑一趟也不容易的份上,皇帝才答應讓她進來。
沒想到三公主一進門,就直接跪在了地上,伏地不起,把裴清殊父子倆嚇了一跳。
皇帝下意識地起身道:“昌儀,你這是做什麼?”
“父皇,求父皇為女兒做主……”三公主抬起頭時裴清殊才發現,她竟然滿臉是淚,“求父皇為女兒賜婚!”
皇帝聽了這話,不由大吃一驚。他本以為昌儀是受了什麼委屈才會這樣,沒想到她一張口提的就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就算皇帝的脾氣再好,聽到這事,也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厲聲呵斥道:“昌儀,你胡說八道什麼呢!婚姻大事,自當有父母做主,哪裡輪得到你來說話?這麼多年的規矩都白學了麼?”
三公主這時才發現裴清殊也在,雖然很丟臉,但她話都已經說到這裡,也顧不上那麼多了:“父皇,我知道這麼做不合規矩,可是我,我就是想嫁給他呀……您就幫幫我吧父皇!”
皇帝坐回龍椅上,還是沉著臉說:“你才多大,就想著成婚了!你二皇姐比你大一歲多,婚事都還沒定呢!你是妹妹,朕怎麼可能先給你賜婚?”
“二皇姐二皇姐,父皇就知道二皇姐,難道就因為我比她晚出生了一年,我就什麼都得撿她剩下的麼?父皇您可別忘了,我才是嫡出的公主!”
“放肆!”皇帝寒聲道:“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乃是嫡出,可朕看你一點兒都沒有嫡出公主應有的樣子!皇後就是這麼教你的麼?來人,去傳皇後過來,把這個不孝女給朕領回去!”
“父皇,您別叫母後來!”一提皇後,三公主就著急了,趕忙膝行上前道:“就是因為母後不同意我中意的親事,女兒才來找您的啊……”
三公主的意中人是誰,皇帝連問都不想問,只覺得這個女兒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他皺著眉頭說:“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鬧大,就自己回去。朕和你弟弟,就當沒聽過你剛才的話。祿康安,帶三公主出去。”
祿康安嘆了口氣,為難地靠近三公主。
三公主突然變了臉色,拂袖道:“別碰我!”
說著就自己起身走了。
祿康安尷尬地看了皇帝一眼,跟在三公主後面送她出去。
裴清殊見皇帝愁眉不展的樣子,溫聲勸道:“父皇,您別太生氣了。三皇姐也是被皇後娘娘給慣壞了,不是本性如此的。”
話一說完,裴清殊就在心裡暗罵自己真壞,像極了戲文裡向君王進讒言的小人,變著法兒地挑撥帝後之間的關系。
不過,誰讓他和皇後站在天然的對立面上呢。有機會攻擊對手,裴清殊當然不能手軟。
一味地退讓和逃避,是沒辦法在後宮裡過上好日子的。
皇帝聽了這話,果然不但沒有消氣,反而更加煩躁了:“家門不幸,國之不幸啊!朕怎麼就立了這麼一個皇後!還養出這麼一個不懂事的女兒!”
裴清殊小聲問:“父皇就不好奇,三皇姐的意中人是誰麼?”
皇帝長嘆一聲道:“唉,朕都聽人說了,昌儀拿著容家老二的扇子,在宮裡到處招搖。前兒個去皇後那裡的時候,朕還提點了皇後兩句。本以為昌儀會就此收斂,沒想到她竟然變本加厲,跑到朕這裡來了,真是不知羞恥。”
裴清殊聽著,忽然覺得很慶幸,好在他之前沒有鼓動令儀直接來求皇帝賜婚。
看來皇帝這個所謂的慈父,也是分情況的。在很多事情上,他還是很傳統的,比如他很明顯不希望女兒家自己參與到婚事中來。
這樣的話,就只能指望榮貴妃那邊能傳來好消息了。
容家那邊還沒有回信兒,大皇子的婚禮先一步到來。
裴清殊作為兄弟,自然地被邀請參加婚宴。這回他還是和七皇子同坐一輛馬車,去往宮外新建成的大皇子府。
暑熱逐漸散去之後,七皇子的怨氣也消減了不少。再見到裴清殊時,七皇子已經很少再抓著他抱怨四皇子變了的事情了。
“你說咱們在宮裡就跟皇兄們做鄰居,等將來出了宮,還得和他們做鄰居。天天打照面,煩不煩吶。”七皇子搖搖頭道:“這規矩太不合理了,應當改改!”
裴清殊好笑道:“東城那麼大,府邸又不是緊挨著的。到時候關上門過日子,誰還能影響到你啊。”
“嘿嘿,十二弟,我就愛跟你在一塊兒。等你將來娶了媳婦,出宮建府的時候,可也得挨著我才行啊。”
兩人說話間的功夫,大皇子府就到了。裴清殊跳下馬車的時候,忽然瞥到一個紅衣少女的身影,不由一怔。
“七哥,你看那不是二皇姐麼?她怎麼也來了?”
七皇子抓抓腦袋,不確定地說:“誰知道呢,可能是父皇或者母後答應的吧。不打緊,今天大皇姐也會來,到時候二皇姐去找她,坐到後院女眷席裡就好了。”
裴清殊點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在這裡看到令儀,叫他心裡莫名有些不安。
他本以為過一會兒就會好了,可是沒想到隨著時間的推移,那種不安的感覺卻變得越來越強烈,讓他實在坐不住了。
“我去方便一下。”裴清殊對身側的七皇子低聲說了一句之後,便站了起來,朝後院走去。
除了十皇子多看了他一眼之外,其他人都在喝酒吃菜,沒人注意到裴清殊離席的事情。
裴清殊從沒來過大皇子府,只能憑著感覺往後院跑。給他領路的小太監慌了,連忙追過去道:“十二殿下,您走岔了,淨房在那邊——”
“沒走岔,女眷們在哪兒呢?我有事找我皇姐,你快帶我過去。”
“這……”小太監為難地看著他,“十二爺,這不合規矩吧?”
“什麼爺啊,我才多大!”裴清殊心急之下,都想脫下褲子給他看看,證明自己還不大了,“快點兒,耽誤了事情,我要你好看!”
事實證明,該擺架子的時候就該擺出皇子的架子來。裴清殊這麼一威脅,那小太監果然害怕了,聽話地給裴清殊領路。
結果來到後院開席的地方之後,裴清殊眼睛掃了好幾圈兒,都沒看到令儀的影子,把他給急壞了。
大公主眼尖,看到裴清殊著急忙慌的樣子,就過來問他:“殊兒,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迷路了?”
裴清殊搖搖頭,問她:“大皇姐,你看到二皇姐了麼?”
“令儀?令儀裙子上灑了水,去換衣服了,剛走不一會兒。”大公主不明所以地看著他:“你找她有事兒麼,要不要我幫你轉達?”
“不用了,謝謝大皇姐。”裴清殊心裡那股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你知道她去哪裡了麼?”
大公主想了想道:“她跟著府裡的丫頭去的,具體在哪裡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叫彩蝶軒吧。”
裴清殊道過謝後,便抓著那小太監讓他帶路。
小太監一路哭喪著臉說:“十二爺,那是女眷們換衣裳的地方,您去實在不合適呀!”
“你閉嘴,我找我姐姐有事兒!”
被他這麼一哈呼,那小太監也不敢再多嘴了,只能委委屈屈地帶路。
到了地方,裴清殊也不敢喊,只能讓小德子敲門進去,一間一間地找。
可是找了一圈兒,大多是空房間,根本就沒有令儀的影子。
難道是他想多了,令儀已經換完衣服回去了?
還是說,令儀出來換衣服只是一個幌子,她又去了別的地方?
就在這時,裴清殊突然發現後門門口站著一個女子,看背影很像令儀身邊的宮女玉竹。
裴清殊連忙跑過去叫道:“玉竹!我姐姐呢?”
玉竹突然被人叫到名字,嚇了一大跳,愣了愣才回過神來:“十二殿下……”說著又看了眼他身後的兩個太監。小德子他是認識的,另一人卻是眼生。
裴清殊明白她的意思,便叫小德子領著那小太監去一旁候著。
等他們走遠了,玉竹這才跺腳道:“殿下,公主今日收到一封書信,說是容二公子約她在大皇子府裡見面。奴婢實在攔不住她……”
裴清殊聽得心驚肉跳:“她現在在哪裡?你怎麼不跟去啊!”
玉竹都快哭了:“就在前頭。奴婢也想去,可公主不讓呀,她讓奴婢在這裡放風……”
“別廢話了,快帶我過去。”
裴清殊一聽就覺得不對勁。
容二公子和令儀才見過幾次面,怎麼可能寫信約她私會呢?
這麼低端卻又巧妙地利用了人心的陷阱,和七年前的那場陰謀何其相似!
不過,就算明知道前方是陷阱,裴清殊還是立馬決定親自過去阻攔令儀。
好在他是個皇子,無論發生什麼,都不至於和當年的儷妃落入相同的境地。
裴清殊和玉竹兩個匆匆忙忙地趕到一處名為寶月軒的小院兒,很快就在院子裡的老槐樹下發現了令儀的身影。
令他吃驚的是,令儀對面站著的白衣少年,赫然便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容二公子!
這……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是他想復雜了?還真是容二公子寫了信,約令儀出來?!
這怎麼可能呢?
不過很快,裴清殊就發現了一個倒在地上的青年男子,看模樣也有幾分眼熟,只是想不起來是誰了。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信的確不是容二公子寫的,只是容二不知出於什麼緣故,恰好救了令儀。
容二公子看到他們來了,倒也並不慌張,只是淡然道:“公主放心,這裡就交給容某善後,您和殿下快些離開這裡吧。”
令儀張口欲說還休地看著容二公子,似乎還想說幾句感激的話。裴清殊卻等不及了,拉著令儀就往外跑,一口氣跑回彩蝶軒,見到小德子他們才停下。
“姐,你跟我一起回宮。”裴清殊很生氣地說:“酒席也不要吃了!”
令儀有點不服氣地說:“你才多大,倒管起我來了!”
要不是還有旁人在,裴清殊就要吼出來了:“你知不知道剛才有多危險啊?要是讓母妃知道了……”
“你別告訴母妃!”令儀忙道:“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麼,我這就回宮。”
令儀難得聽話一回,乖乖地和裴清殊一起回了宮。
裴清殊知道她現在心裡一定很亂,也沒有立馬逼問她發生了什麼。回到慧曜樓之後,他先讓令儀回屋休息,然後拉著玉竹細細詢問了一番。
據玉竹所言,送信人是個眼生的小太監,據他自己所說,是在御花園裡打雜的。因收了容二公子的賞錢,故而幫他跑這一趟腿。因為怕被人發現,把信丟下之後就跑了,所以長得什麼樣子,玉竹也記不清了,只隱約記得是個十歲左右的小太監。
這樣的線索,根本沒有什麼價值。
而且為了保險,那封信已經被令儀燒毀了,不然他還能研究研究,到底是誰仿冒了容二公子的筆跡。
問了半天之後,到底是誰給令儀設下這樣的陷阱,裴清殊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從動機上來講,自然是三公主的嫌疑最大了。可是沒有證據,他根本就不能拿三公主怎麼樣。
裴清殊很無力地認識到,以他現在在後宮的力量,完全沒辦法在不損害令儀名譽的前提下調查這件事。
如果令儀堅持不肯告訴淑妃的話,這事兒就只能這麼算了。
他很想責怪令儀,怎麼如此輕易地中了人家的陷阱。可是轉念一想,懷春少女,總是期望自己的意中人也是喜歡自己的。一時犯了糊塗,也在情理之中。
好在容二公子去的及時,還沒來得及發生什麼,裴清殊就把人帶了出來,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讓令儀歇了一晚之後,第二天一大早,裴清殊便又跑來慧曜樓,細問昨天發生的事情。
令儀張口就道:“你保證不告訴母妃,我就告訴你。”
裴清殊只能點頭。
令儀恨恨地說:“肯定是昌儀那個小賤人做的!那個在大皇兄府裡想要輕薄我的男子,就是皇後的一個遠房侄兒,昌儀的表哥!”
“那……姐,他沒對你怎麼樣吧?”
“沒有,”令儀紅著臉,小聲說:“他剛要抓我,容二公子就來了。沒想到容公子看著文質彬彬的,身手卻那麼好,幾下子就把那頭豬給放倒了……”
裴清殊疑惑:“容二公子怎麼會來?”
令儀搖搖頭,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我也不知道,可能這就是緣分吧……”
裴清殊很無奈地說:“既然你知道是三皇姐做的,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告訴母妃,找她算賬呢?”
“因為我有更好的報復她的辦法了。”令儀突然用雙手捂住了臉,“我不告訴你。”
裴清殊:???
令儀嬌羞地說:“等過幾天你就知道了。”
裴清殊只能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耐心地等了兩天。
三天之後,他從淑妃那裡得知了一個驚天大消息——容家同意了這門親事。
不僅是淑妃,連榮貴妃得知自家侄兒應了這門親事,都嚇了一大跳。
她還以為容漾會非常挑剔,像推掉其他親事一樣,婉拒了令儀呢。
不管怎麼說,令儀是公主,除了年紀稍微小了一些,各方面條件和容漾還是很合適的。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得到容家人的回信之後,淑妃和榮貴妃兩個很快就一起去乾元殿求皇帝賜婚。
皇帝見榮貴妃都代表容家人來了,倒也沒說什麼,痛快地下了聖旨。
賜婚的旨意一出,不僅是後宮,整個京城都沸騰了。
誰都沒想到,芝蘭玉樹,不慕名利的容二公子最後竟然會選擇尚主,還是一位年紀尚小,近兩年內恐怕都無法成婚的公主。
毫不誇張地說,那一天,京城裡大半的少女都失戀了。
聽令儀說,三公主的哭聲震天響,大半夜的甚至還瘋了一樣地跑去敲令儀的房門。
令儀嫌煩,第二天就搬回瓊華宮住去了。皇後知道是自己女兒的錯,倒也沒說什麼,由著令儀去了。
裴清殊真沒想到,令儀竟然能因禍得福,如願嫁給自己心愛的人。
這個時候,裴清殊感覺自己就跟令儀的親弟弟一樣。見她收獲幸福,裴清殊也替她開心,像是放下了好大一樁心事一樣,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甚至就連夢裡都是甜甜的。
裴清殊覺得,自己在這件事裡,絕對是頭一號大功臣。
令儀也承他的情,這幾天三天兩頭地給裴清殊送好吃的、好玩兒的。要不是裴清殊良心大發,讓令儀別再送了,裴清殊都擔心令儀把她的嫁妝底子給掏空了。
在令儀送的所有禮物當中,裴清殊最喜歡的是一個據說是洋人所制的望遠鏡。他從未見過這麼好玩兒的東西,新奇得不得了,走到哪裡都帶著,說是愛不釋手毫不為過。
這天上課的時候,他趁著朱先生不注意悄悄地拿起了望遠鏡,想看看九皇子在前頭一個勁兒地寫著什麼。結果沒成想朱先生突然抬起頭,目光如炬地看向他說:“十二殿下,你在做什麼呢!”
被逮了個正著的裴清殊,尷尬地撓了撓頭。
朱先生板著臉,搖搖頭道:“看來是我平日裡對你們太過縱容,玩具都拿到課堂上來了!十二皇子的伴讀呢?”
裴清殊聞言心裡咯噔一聲,正要張口說話,就見虎兒乖乖站了起來。
朱先生嚴肅地說:“過來,把手伸出來!”
裴清殊見過朱先生懲罰別的皇子的伴讀,知道他這是要打虎兒的手心了。
他趕忙站起來說:“先生,你別打他,是我的錯,我下次不這樣了。”
朱先生卻像沒聽到一樣,不知從哪裡抽出一條長長的戒尺,指著虎兒說:“還不快點過來,磨磨蹭蹭的干什麼呢!”
裴清殊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虎兒替他挨了十個手板。
看著虎兒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的樣子,裴清殊感覺比自己被打了還要難受。
朱先生這一招……實在是太狠了。
中午放學之後,裴清殊就要拉著虎兒回屋上藥。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虎兒竟然不跟他去,說要請半天病假,回去休息。
裴清殊剛開始還覺得奇怪,虎兒平日裡虎頭虎腦的,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從來都不會喊疼。怎麼今天卻說要請病假了?
等他回到屋裡,見到孫媽媽迎上來的時候才想明白,虎兒這是……不想讓孫媽媽看到他因為裴清殊而受傷了吧。
那一瞬間,裴清殊忽然覺得心裡暖暖的。
誰說他在這宮裡是孤軍奮戰呢?他有養母,有奶媽,有姐姐,有父皇,還有一個雖然話不多,但卻默默為他著想的奶兄弟。
有了這麼多重要的人之後,裴清殊肩上的擔子就更重了。
想想前幾天他還在心裡頭責怪令儀行事不夠周全,今天他自己就大意了,一不小心犯了錯,害得虎兒替他受過,裴清殊心裡既愧疚又後悔。
以後……他真的要學著變得更加謹慎了。
畢竟在這皇宮裡,從來都不會有人嫌棄小孩子懂事太早。他要想保護自己,保護自己在意的人,就必須得更加小心謹慎地行事才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5 08:01 PM
第65章 進步
令儀的婚事塵埃落定之後,裴清殊的生活逐漸恢復如常。因為現在有令儀陪在淑妃身邊的緣故,裴清殊回瓊華宮的次數就少了一些。
為了趕上哥哥們的學習進度,放學之後他就哪裡都不去,就留在書房裡看書寫字,比之前更加努力地讀書。
功夫不負有心人,待到年底皇帝來長華殿檢查皇子們的功課時,裴清殊表現良好,幾乎已經彌補上了年齡上的劣勢。不說是小皇子之中學問最好的一個,但絕對是進步最大的一個。
皇帝高興得跟什麼似的,忍不住狠狠表揚了裴清殊幾句。因為記著儷妃的話,皇帝不敢太過寵愛裴清殊,這才忍著沒有賞他東西。
不過裴清殊的進步,所有人都看在眼裡。就連自詡功課最好的九皇子,都不敢再小瞧他了。
下課之後,傅煦和虎兒幫著裴清殊收拾書本,裴清殊坐在位子上和七皇子聊天,旁邊還圍著幾個皇叔家的堂兄弟。
坐在前面的九皇子不知怎的,突然回過頭來問他:“老十二,是不是四皇兄經常給你輔導功課,你才進步這麼大的?”
裴清殊一愣,還沒來得及回答,一旁的七皇子便忍不住開口了:“才不是呢,四哥說十二弟有毅力,自覺性高, 用不著他監督,早就不天天看著他了。依我看,十二弟就是聰明,才會進步那麼快的!”
被七皇子這麼一吹,裴清殊都有點不好意思了。
九皇子聽了,別別扭扭地說:“哼,以前是我小瞧你了,以後我會更加用功讀書的。下一回父皇誇的是誰,可就不好說了。”
裴清殊尷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說什麼好。
面對這樣的挑釁,裴清殊不但沒被激發起鬥志來,甚至還有點想笑。
九皇子雖然比他大了幾歲,但還是有些小孩子脾氣啊。
又到了年底放假的時候,因為有了去年的經驗,今年裴清殊得知自己將有十天的漫長假期之後,已經不再覺得那麼意外了。
風水輪流轉,去年過年的時候,帝後失和,榮貴妃忙於操持大公主的婚事,後宮裡幾乎是全貴妃一人獨大。今年忙於兒女婚事的人換成了全貴妃,榮貴妃倒是得出空來准備宮宴。
聽淑妃說,榮貴妃現在手上有權,每日都過得很充實。唯有提起四皇子婚事的時候,臉上會露出一絲黯然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知曉了內情,現在七皇子再拿四皇子的婚事開玩笑時,裴清殊已經不敢幫腔了。或者說自打那件事發生之後,他對四皇子的感情就變得復雜起來。
不過他也能理解四皇子,畢竟誰都有點自己的小秘密不是?就像裴清殊自己吧,他是再世為人的這件事情,就不會告訴任何人。
“殿下,明兒個就是大年三十了,您還在這兒寫字啊。”玉欄拿了件袍子過來給他披上,“仔細傷了眼睛。”
許是宮裡過節氣氛太濃的緣故,裴清殊今天總覺得心裡頭不靜,字寫的也不好。聽玉欄這麼說,干脆放下了筆道:“不寫了,彈會兒琴好了。等明天去瓊華宮的時候,讓人把我的琴也抱過去,我要彈首曲子給母妃聽聽。”
玉欄笑著說好。
彈了沒一會兒,福貴突然進來,低聲告訴他,說是皇上一會兒就來,讓裴清殊趕快穿上衣服,皇帝要帶他出去。
裴清殊心裡咯噔一聲,似乎明白了什麼,又有些不敢相信。
皇帝這個時候帶他出去……應該是想帶他去寒香殿見儷妃吧。
裴清殊平日裡不覺得,這會兒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有一年沒見過儷妃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如果說剛來到宮裡時,他心裡的天平還是傾向於儷妃這個生母的話,那麼現在一兩年的時間過去,裴清殊在情感上已經和淑妃更親了。
冷不丁地說要去見儷妃這個生母,他心裡還有點發怵,說不上來是怎麼回事兒。
不管怎麼說,皇命不可違。裴清殊還是乖乖地穿戴整齊,出門等皇帝。
皇帝估摸著是快到了才讓人通知他的,裴清殊剛出門沒一會兒,皇帝便到了,招手讓裴清殊進御輦。
裴清殊一進去,皇帝就提著他的胳肢窩,把他抱到了自己的旁邊坐下。
“重了。”皇帝笑眯眯地說:“再過兩年,父皇就要抱不動你咯。”
“可父皇又瘦了不少。”裴清殊左看看,右看看,發現皇帝盡管身著厚重的冬衣,看起來還是清瘦了不少,甚至有些……瘦過頭了。“您還在控制飲食麼?”
皇帝點點頭:“習慣了。”
裴清殊看著皇帝的臉,真誠地說:“我覺著您現在這樣挺好的,不用再減了,再瘦可能就要脫相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主觀情感作祟,裴清殊覺得皇帝瘦下來之後果真順眼多了,五官也變得清晰立體起來。
現在再有人說裴清殊長得像皇帝時,他已經不會再在心裡頭反駁了。
果然啊,能生出四皇子那樣清秀的兒子來,皇帝本身的底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
之前他就是太胖了,現在一瘦下來,整個人的氣質就不一樣了。
“那不行,朕怕一不小心再胖回去。”皇帝很認真地說:“朕從前不覺得,現在瘦下來才發現,精神頭比以前好多了,夏天出汗時也不那麼難受了。”
“那是,父皇看著年輕了好幾歲呢。”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況且裴清殊說的還是真話。
皇帝聽了,果然十分高興,喜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這都是你的功勞啊,殊兒。要不是你啟發了朕,朕現在還那麼渾渾噩噩地活著呢。”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皇帝繼續說道:“你應該已經猜出來,朕要帶你去哪裡了吧?不瞞你說,這一年的時間裡,朕悄悄地去看過你母妃好些次。朕爭取明後年就把她接出來,讓你們母子團聚。”
裴清殊驚訝地說:“母妃願意出來了麼?什麼時候的事?”
皇帝搖搖頭,苦笑道:“還沒有,不過朕相信,她早晚會改變對朕的態度的……”
裴清殊真不知皇帝哪裡來的自信,難道他以為自己瘦下來了儷妃就會對他另眼相看麼?裴清殊很想提醒皇帝,對盧維那樣的美男子,儷妃可都沒有為之傾心啊。
見裴清殊面露懷疑,皇帝笑了笑,壓低聲音說:“朕只告訴你,你不許告訴別人,連你母妃也不許說。”
等裴清殊點頭,皇帝才在他耳邊告訴他自己做了什麼。
原來皇帝平時每個月都會去寒香殿取一次儷妃的稿子,讓人送到宮外的書社去。與此同時,他也會把書社的留言簿拿過來,讓儷妃看一看讀者的留言。
以前皇帝不懂儷妃的心意,總是想當面和她討論故事裡的情節,搞得儷妃十分尷尬,連帶著對皇帝也十分討厭。
現在皇帝學精了,也偷偷地搞了一個化名。每回儷妃出新的連載,皇帝都會仔細研讀一番,然後盡量以不誇張、不造作的語言理性分析故事情節,隱晦地把儷妃誇獎一番。
可以說皇帝的書評就算不是最精彩的一個,也絕對是長度最長、最用心的一個。
堅持了大半年之後,幾個月前,皇帝終於得到了儷妃用綠字寫的第一個“作者回復”。
皇帝當時激動壞了,抱著那頁紙在乾元殿裡連續跑了三圈才冷靜下來。
後來,皇帝幾乎每個月都會收到儷妃的作者回復。儷妃回復的內容,也變得越來越走心,越來越長。
皇帝從來沒有覺得,自己離她那麼近過。
“月兒總覺得朕不懂她,可她不明白,她只是沒有給朕一個懂她的機會。”皇帝一提起這件事來,就忍不住面帶微笑,“朕相信,再過個一年半載的,等朕和她成為筆友之後,到那時候她再知道那個化名下的人是誰時,就不會那麼排斥朕了。”
裴清殊聽了,輕輕地點了點頭。他覺得皇帝說的這是最理想的情況,可理想是美好的,現實中還容易出現很多岔子,比如儷妃突然覺得皇帝的書評不合她的心意了,或者儷妃生來就有反骨,知道了那個讀者的真實身份之後,就會再也不理他了也說不定呢?
他小心翼翼地給皇帝出起主意:“您平時寫的書評,有找人看過麼?比如……盧先生?”
皇帝搖頭道:“朕先前也怕自己的文采不夠,想讓盧維幫朕潤色一番,可後來還是放棄了。文采不足,朕可以不賣弄文采。朕想讓月兒看到的,是朕的真心。”
裴清殊在旁聽著,都覺得自己快要被皇帝的心意感動了。
可是,從女子的角度來講,皇帝所犯下的最大的錯誤,就是當初不該強迫儷妃入宮,還那麼快就讓她懷孕。
一個女子,若是心不甘情不願地和一個男人承歡,該有多麼痛苦啊……
如果皇帝當時能耐心一些,不那麼早寵幸儷妃就好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5 08:32 PM
第66章 容漾番外
延和六年,冬。
寶慈宮裡,一個宮裝女子挑起簾子,躬身對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兒說道:“這麼冷的天兒,二公子何必出來挨凍?仔細染了風寒。”
“不礙事的。”容漾溫和地笑道:“玉露姐姐留步,我自己在院子裡走走就好,不會出宮門的。”
“可是……”玉露正要說話,結果屋外的寒風一吹,凍得她下意識地往後頭一縮。
“沒什麼可是的,姐姐放心吧。”容漾說著便一把扯下玉露手中的簾子,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殆盡。
屋裡頭除了他的姑母榮貴妃外,還有淑妃和容家、傅家的幾位夫人。
進宮之前,母親對他說,他長大了,這是最後一次領他進宮,最後一次被當成提線木偶一樣在那些女眷們面前扮乖。
容漾心裡,覺得既沉重又輕松。
他討厭和別人應酬,可生活在這個世界裡, 卻不得不與人虛與委蛇。
比起戴上面具,說那些不痛不癢的場面話,容漾其實更喜歡獨處。
就像現在這樣。寒冬腊月,大雪紛揚,灑滿整座宮城。寶慈宮裡的熱鬧喧囂,似乎都被那一道厚重的簾子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眼前的這個世界是他所獨有的,他不用應付任何人,只要靜靜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容漾微笑著,慢慢地在雪地裡走著。
雖然是白天,可許是因為下雪的緣故,天色顯得有些陰沉。梅花的花枝被風雪壓低了頭,顯出影影綽綽的梅花影。容漾伸出手去,剛想摘一朵紅梅把玩,一個大雪球突然結結實實地砸中了他的後屁股。
他下意識地回過頭,卻只見一道小小的紅影閃過,始作俑者卻躲到柱子後面去了。他又好笑又好氣地走過去,本以為是哪個不懂事的小太監,誰知提溜出來一看,卻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鵝蛋臉,大眼睛,身著一身水紅色的寶瓶紋妝花小襖,漂亮得好像觀音大士座前的玉女。
小姑娘年紀不大,脾氣卻不小,明明是她先出手打人,這會兒被容漾揪住了後衣領,卻是一副要吃人的樣子:“你快放開我,壞人!”
容漾不松手,好笑地看著她說:“你憑什麼說我是壞人?”
小玉團子瞪起眼睛說:“我沒見過你!”
“你沒見過的人多了,個個都是壞人麼?”
容漾試圖跟她講道理,可顯然是對牛彈琴。她太小了,只是懵懵懂懂地看著他。
容漾憋著笑對她說:“總之,你打了我,要跟我道歉。”
令儀這會兒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小哥哥生得特別好看。像是受了蠱惑一般,她傻傻地說:“對不起。”
結果話音剛落,她就被容漾剛才偷偷在背後捏的大雪球砸了一臉的雪。
容漾得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等著她哭著進屋去找大人告狀。
他連自己一會兒怎麼裝無辜都想好了,誰知這姑娘年紀雖小卻悍得很,甩了甩頭,把臉一抹,很生氣地瞪著他說:“我都道歉了,你還打我!”
容漾忍不住笑了:“小丫頭,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道歉這東西,根本就沒用的。”
令儀再糊塗,也知道自己被耍了。
她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於是蹲下來,快速地抓著地上的積雪,捏成雪球,拼了命地往容漾身上砸。
容漾雖還了她一個大雪球,可還真沒想過和一個小姑娘對打。
結果遲疑之間,他已結結實實地吃了好幾口雪,渾身都濕透了。
他真沒想到,這麼小的一個姑娘,竟然差點把他給砸趴下。
回去之後,容漾就病了。
病好之後,母親履行了對他的諾言,一連幾年都沒有再帶他入宮。
容漾再進宮時,是受四皇子這個表弟的邀請,入宮游玩的。
時值春日,兄弟二人坐在湖心亭中央,一個煮茶,一個吹笛。偶有微風拂面,好不愜意。
滿塘芰荷之中,一葉結彩小舟凌波而來。容漾看到自己的表姐,也就是大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船尾,前頭卻是躺了一個紅衣少女,在漫天的碧色之中如同一道熱烈的火焰,讓他瞬間想起了一個人。
當年那個害他生病的女孩兒。
他為四皇子遞去一杯清茗,似不經意地開口道:“那是……?”
四皇子抬眸望了一眼,淡淡地接話:“是大皇姐和二皇妹。都是自家姊妹,不必顧忌。”
容漾點點頭,遠遠看到令儀隨手摘了一片荷葉蓋在臉上,似是睡著了。
小舟路過湖心亭時,大公主對他們笑笑,指了指躺在她腿上的妹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容漾含笑頷首。
那一次,令儀沒有見到他。
其實容漾還挺好奇,如果令儀睜開眼睛,能不能認出他就是當年那個欺負她不成卻反被欺負的壞人。
再見面時,他名冠京華。她已亭亭,出落成少女的模樣。
可容漾卻有些失望地發現,她好像變了。
在他面前時,她會像其他女子一樣,表現得知書達理,偶爾露出一個羞澀的微笑。
果然,她不記得他了。
母親說,宮廷是這世上最華美的牢籠。住在裡面的人,不是改變了這個世界,就是被這個世界所改變。
而大多數人,都屬於後者。
那段時間的容二很迷茫。
隨著年紀漸長,父母不能免俗,開始操心起他的婚事。
他是幸運的,因為聲名在外,母親不敢隨意給他定親。每每看好哪戶人家,都會先征求容漾的意見。
可他也是不幸的。因為容漾發現,自己對那幾家小姐都完全提不起興趣來。甚至這世間的女子,他都覺得如出一轍。
她們看似愛慕他,可是沒有人了解真正的他,也沒有人會喜歡真正的他。
容漾想過勉強自己,可卻終究無法勉強,只能一推再推,最終落了個挑剔的名聲。
不知怎的,一日夢裡,他忽然夢到當年那紅衣女孩兒,一轉眼出落成了個大姑娘,穿著新嫁娘的大紅衣裳,嫁入了傅家。
容漾以賓客的身份去參加他們的婚禮。拜天地的時候,新郎官一臉喜色,可新娘子卻哭得震天響。
一轉眼,天旋地轉,傅府的大紅燈籠,全換成了白色的。
容漾從參加婚禮,變成了參加葬禮。
他聽到傅大公子哭著說,早知道,就不叫你這麼早生孩子了……
她竟是難產而亡!
容漾瞬間從夢中驚醒,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延和十二年的冬天,出於某種容漾自己也不清楚的目的,他借著四皇子的名義,更加頻繁地出入宮禁。
一日大雪,四皇子去向榮貴妃請安時,容漾也跟著同去。恰巧淑妃和令儀母女倆也來了,容漾假裝避忌地躲了出去,結果趁人不注意,卻爬到了屋頂上。
像是心有靈犀一般,屋子裡的令儀也坐不住了,忍不住出來找他。可是左左右右望了半天,院子裡都沒有容漾的身影。
令儀很失望地轉過了身。
正在這時,一個大雪球突然結結實實地砸在了令儀的後屁股上。
令儀氣壞了,在雪地裡直跺腳:“是哪個王八蛋敢打本公主,快給本公主出來!”
容漾低下頭偷笑,憑她怎麼喊都不冒頭。
連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會像一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趴在牆上偷偷用雪球打她。
令儀原本四處找不到人,已經轉身要走。
容漾放松了警惕,正要直起身體,誰知那刻她卻似有察覺一般,警惕地看向房頂。
容二被她凌厲的目光嚇了一跳,差點從房頂跌下來。
從那之後容漾便知道,原來她不曾變過,仍舊是當年那個生動有趣的姑娘,只不過是在他面前裝得很矜持罷了。
看破不說破,容漾決定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心裡卻已有了尚主的想法。
不過這件事於他來說非同小可,容漾要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好在令儀年紀還小,他只要自己頂住壓力,就不必急於這一時。
轉過年的夏天,容二終於把思緒理清,並且制定了一個計劃。
巧合的是,淑妃那時候也通過榮貴妃,向容家傳達了要結親的意願。
結果尚主的事情,容夫人先壓了下來,暫時沒和容二提。
還是容漾偷聽父母的談話才知道,原來容夫人擔心公主嬌生慣養,性子刁蠻,不太想伺候公主媳婦,想將這門親事拖一陣子再推掉。
容漾得知母親的想法之後,並沒有像一個毛頭小子一樣,衝動地衝進去和母親爭辯什麼。
他只是對自己的計劃略加修改之後,繼續實行。
大皇子婚禮當天早上,一個小太監按照容漾的吩咐,將他的書信悄悄送往慧曜樓。
為了保持消息靈通,許多世家大族都會像容家這樣,收養一些孤兒培養成死士,幾年後再送到宮裡去當差。這個小太監就是容家幾名死士中的一個,權力雖然不大,但跑腿辦事還是很管用的。
將令儀約到寶月軒之後,容漾又請自己的好哥們程公子幫他演了一出好戲。
其實那程公子雖是皇後的遠房外甥,卻與朱家走得不近。若是令儀人在宮外,多調查一番就會知道,他和容二的交情可比和朱家要深厚多了。
那天他並非有意輕薄令儀,只是假裝喝多了酒,幫容二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戲碼罷了。要真論起武功來,這位程公子還真不在容漾之下。
不過當時,他雖然連令儀的手指頭都沒有碰到,令儀卻還是被他給嚇壞了。
容漾瞅准時機,適時出現,將程公子給“放倒之後”,便一身正氣地站在令儀面前承諾。
“公主放心,今日之事,我不會讓任何人知曉。”
令儀瞥了倒在地上的酒鬼一眼,臉色蒼白地說:“如果有人傳出去了怎麼辦?如果他到處亂講怎麼辦?”
容漾毫不猶豫地說:“那我娶你。”
令儀愣住了。
容漾輕輕一笑:“公主願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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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時間:
2018-7-5 09:05 PM
第67章 太後
裴清殊覺得,儷妃還是不夠心狠,不然也不會答應見他一面。
“長高了,”這麼久不見,儷妃也不見多麼欣喜,只是淡淡地看著他說:“看來你在慶寧宮過得很好。”
裴清殊點點頭,有些陌生地看著面前的母親。
一年過去,儷妃好像沒有任何變化,仍舊和當初一樣,一舉一動都美得令人移不開視線。
“聽你父皇說,你很喜歡讀書,這是好事。”儷妃不知從哪裡拿出一張紙,遞給他說:“我給你寫了一個書單,得空的時候看看吧。總讀那些聖賢書,總有讀累的時候。”
“謝謝母妃。”裴清殊受寵若驚地接過。
說過這幾句話之後,儷妃就讓皇帝帶裴清殊回去了。
“回去吧,我這裡什麼都沒有,也給不了你什麼。”
聽了這話, 裴清殊心中莫名一酸。想要說點什麼, 卻又不知說什麼是好。
皇帝現在學聰明了,也沒有多做糾纏。儷妃讓他們回去,他就果斷地領著裴清殊離開了。
臨走的時候,裴清殊坐在轎子裡,看了眼寒香殿那塊破舊的牌匾。
他突然覺得這裡和傳說中的廣寒宮很像。儷妃就是那困在月中的仙子,美而冷艷。
不知何時, 他們才能等到嫦娥下凡的那一天呢?
裴清殊心中這一瞬間的悵然,很快就被宮中的年味給衝淡了。
許是因為瓊華宮的小霸王,令儀小姐姐的婚事順利的緣故,瓊華宮中今年十分熱鬧,到處都張燈結彩,好像立馬就能辦喜事了一樣。
裴清殊笑話她說:“姐姐一定在恨自己沒能早生幾年,不然就能早點嫁給姐夫了吧?”
“走開!”令儀一帕子甩到裴清殊身上,追著他就要打,“不許你胡說!”
淑妃無奈地看著這一對兒女,嘴上不停地念叨著說:“都多大的人了,親事都定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打打鬧鬧的,有沒有點大人的樣子!”
令儀充耳不聞,繼續和裴清殊打鬧,姐弟倆差點把房頂掀翻。
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新年之後,大年初一當天,裴清殊和去年一樣,早早爬起來去向太後請安。
說是給太後拜年,可他夾在那麼多皇子裡頭,裴清殊很懷疑,太後是不是都沒正眼看過自己一眼。
太後禮佛,喜歡清淨,平日裡都免了他們的請安禮。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裴清殊才會見到自己的祖母。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對他來說不像是親人,倒像是一尊隨時都會倒下的泥菩薩,拜一拜就是了。要說有什麼感情,那純屬扯淡。
所以見太後面露病容,裴清殊也不是很擔心,倒是皇帝十分關心地說道:“母後近日愈發地消瘦了,太醫怎麼說?”
太後搖搖頭道:“唉,還能怎麼說,不過是吃些藥丸子將養著罷了,能過一年是一年吧。”
皇帝惶恐地說:“母後千萬別這麼講,您只要放寬心,好好養著,一定能長命百歲。”
太後看了看自己的大兒子,無力地笑了笑說:“皇帝啊,你就別哄我了,哀家心裡有數。哀家這把身子骨,是撐不了多久了。只是有一件事,哀家一直放心不下……”
皇帝忙道:“母後有什麼想要的,跟兒子說便是了。”
太後慈愛地看了坐在下面的六皇子一眼,對皇帝說道:“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是時候該立太子了。生了這麼多個兒子,還沒挑出個可心的麼?”
皇帝大吃一驚,沒想到太後會忽然把這件事情放到台面上來說。
其實這幾年來,太後私底下和他提過好幾次立太子的事情,都被皇帝給搪塞過去了。
皇帝知道,太後一向偏疼六皇子,一直想讓皇帝立六皇子為太子。皇帝也的確喜歡自己這個聰明的兒子。只是六皇子的身子實在是太虛弱了,每逢換季都要病上一回。雖說文采極佳,可是武功太差,不說出兵打仗,就連在平地拉弓射箭都有難度。
這樣的孩子,皇帝能放心這麼早就立他做太子麼?
可太後就是不聽,她覺得除了六皇子,其他孫兒都資質平庸,沒有做太子的資格。
母子倆為了這事兒,私底下沒少鬧別扭。
但皇帝怎麼都沒想到,太後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在他們倆還沒有統一意見的時候,就貿然把立太子的事情提出來。
今日因為皇帝也在的緣故,皇後便把高位妃嬪和育有皇子的妃嬪都帶了過來,讓眾人一齊給太後請安。
因此聽到太後的話之後,許多後妃的心思便開始活絡起來,尤其是皇後和敬妃。
皇帝再傻也知道,自己的這些後妃心裡都打著讓自己兒子做太子的小算盤。一時之間,皇帝猶如有芒刺在背,渾身上下都十分不舒服。
“母後,立太子一事非同小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啊。”
太後不以為然地說:“什麼從長計議,你登基都多少年了,還不趕緊立下太子!若是不早早培養繼承人的話,你就不怕他們兄弟長大了,會手足相殘麼?”
皇帝一愣,還真沒想到這一層去。
他總覺得自己的這些兒子,除了已經娶妻的大皇子之外都還是孩子,不會有那麼多復雜的想法。
太後看到皇帝這個樣子,就是氣不打一處來:“哀家的話,你回去之後好好想想!今日時候不早了,先去奉先殿祭祖吧!”
皇帝聽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老實說,太後今天的話不僅嚇到了皇帝和皇後她們,就連裴清殊這個看起來和太子之位沒什麼關系的小十二都嚇了一大跳。
先前沒有人在明面上提起過這件事,大家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諧。現在大皇子出宮建府,馬上二皇子和三皇子也要相繼成婚,從慶寧宮裡搬出去了。
皇子們之間的鬥爭,將會變得越來越白熱化。而今天,就是一個開始。
大年初一跟著大部隊忙活了一天之後,初二那天,裴清殊照舊跟著淑妃去寶慈宮拜年。
與去年不同的是,今年裴清殊在寶慈宮裡,發現了他未來姐夫的身影。
對於這位優秀得有些過分的姐夫,裴清殊心裡其實還有很多疑問。他到底為什麼會答應娶令儀,裴清殊現在都還沒搞明白。
四皇子帶著容二公子去花廳喝茶的時候,裴清殊就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四哥,二姐夫,等等我。”
容二公子聽他這麼叫,不由好笑地回過頭說:“殿下叫我什麼?”
裴清殊慌張地捂住嘴巴:“呀,叫早了!”都怪他平時和令儀開玩笑開習慣了,見到真人的時候也沒反應過來,叫禿嚕嘴了。
好在容二公子並未生氣,仍舊溫和地笑道:“不礙事,殿下想叫什麼就叫什麼吧,這裡又沒有外人。”
裴清殊抬頭看著笑眯眯的容二公子,感覺得出他心情很好的樣子。
許是小舅子看姐夫,越看越滿意。看著一舉一動都十分優雅的容二公子,裴清殊突然什麼都不想問了。
能找到這樣的姐夫,是他姐姐賺了好不好,還想那麼多干嘛!
讓裴清殊有點意外的是,喝茶的時候,四皇子和容二公子沒有像以前那樣舞文弄墨,聊一些書畫上的事情,而是議論起了新年當天太後的行為。
裴清殊突然感到如坐針氈,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誰能告訴他,人家聊起這麼嚴肅又隱秘的話題時,他是不是應該回避啊?
“十二弟,你哪裡不舒服嗎?”四皇子看裴清殊動來動去的,忍不住出言問道。
裴清殊忙道:“沒有。”
“那就坐好了,不要亂動。”
“喔。”聽四皇子這麼說,裴清殊就知道,四皇子是不打算讓他回避了。
這是覺得他年紀太小不懂事,還是把他當成自己人,不怕他會亂講呢?
不過人家肯讓他聽這麼私密的談話,裴清殊心裡還是很感動的。他乖乖地坐好,不亂插嘴也不亂提問,專心地小口喝茶,不發出一點聲音干擾他們的思路。
容二公子優哉游哉地說:“依我看,皇上猶豫了這麼久,應當不會因為太後的一兩句話就立馬決定太子人選。”
四皇子微微皺起眉頭:“可是皇祖母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萬一她在病重時要求父皇立六弟為太子……父皇會不會一時心軟答應?”
容二公子微微一笑:“放心吧清墨,這個時候最著急的人,應當是皇後。皇後活得好好兒的,皇上卻不立嫡子為太子,這說得過去麼?”
裴清殊在旁邊聽得暈暈乎乎的。
這倆人什麼意思?是四皇子想要奪嫡,容二公子給他充當軍師,還是……他們想支持三皇子上位?
他心裡有好多問題,卻又不敢貿然發問。略一思索的功夫,他們已經轉移了話題,聊起容二公子新年之後的打算了。
四皇子問他:“現在你是准駙馬了,是打算領個閑職,還是……?”
容二公子好笑地搖了搖頭:“我才多大,這麼早就榮養著,豈不是浪費朝廷俸祿。我還是打算再讀一年書,參加明年的春闈吧。”
裴清殊聽了,不由意外地看向容漾。
世人皆知,一般做了駙馬的人,都很難位極人臣,大多是掛著一些聽著尊貴的閑職悠閑度日。
容漾既然決定了尚公主,現在還打算繼續考科舉,這不是在做沒有什麼意義的事情麼?
四皇子和他從小一起長大,對於容二公子的選擇,倒不覺得多麼意外。
接下來兩人就聊起最近在看什麼書,該怎麼准備會試了。
三人准備從花廳裡出來的時候,容漾見裴清殊一個勁地瞅他,卻不敢問他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地停住腳步,彎腰看向他說:“十二殿下想問我什麼?”
不等裴清殊說出來,容漾便道:“是奇怪我為什麼還要參加科考麼?”
裴清殊重重地點頭。
他現在覺得這位未來的二姐夫實在太聰明,也太難以捉摸了,他有點替自家的傻姐姐擔心啊……
容二公子笑了笑,直起身道:“十二殿下可聽說過左恩將軍?”
裴清殊道:“當然。”
左恩將軍是襄皇帝的哥哥,大齊有名的名將。當年賢王軍和左家被污蔑謀反,最後正是左恩將軍率領的軍隊撥亂反正,將女帝推上皇位,還保衛了大齊在西北的國土。
而那位左恩將軍,同時也是大公主的駙馬。
裴清殊好像明白了。
駙馬能否建功立業,還要看皇帝是誰。若是皇帝有容人之量,駙馬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業。
那麼這麼看來……容二公子存的心思,恐怕的確是要扶四皇子上位了。
他和三皇子可沒有那麼親近的關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5 09:57 PM
第68章 解語
大年初二這天,傅煦和虎兒進了宮,給裴清殊拜年。
裴清殊敏感地發現,這兩人的表情看起來都別別扭扭的,明顯和平時的狀態不大一樣。
他讓其他人、包括孫媽媽在內都退了出去,只留他們兩個在身邊,這才問道:“你倆吵架了?”
“沒有。”傅煦和虎兒異口同聲地說。
“不對,肯定有事兒。”裴清殊篤定地說:“你們倆還想瞞著我不成?”
兩人對視一眼,最後還是由傅煦開口,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原來昨天是大年初一,傅煦除了帶虎兒去給傅家的親戚們拜年之外,還和虎兒一起回了一趟孫家,看看虎兒的舅舅舅媽,給他們送了點年禮回去。
結果沒想到,虎兒的舅媽李氏見虎兒如今過上了富貴的生活,開始後悔當初沒有把他留在家裡。現在竟然說要讓虎兒回家住,由她來照顧虎兒。
裴清殊不解地說:“她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傅煦都氣笑了:“她想讓虎兒回家給她干活,然後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宮給您當伴讀。真是異想天開!”
裴清殊聽了也覺得挺生氣的,但是李氏他們畢竟是虎兒的親人,就問虎兒怎麼想。
“我昨天也問他怎麼想的,可是這孩子,一聲不吭地想了半天,就是不說話。”傅煦向來持重,很少像今天這樣露出著急的樣子來,用胳膊肘推了推虎兒, “你倒是說句話啊?”
在裴清殊和傅煦催促的目光裡,虎兒終於開口:“我不想回去。”
頓了頓,又堅定地說:“我要一直待在殿下身邊。”
傅煦松了口氣:“這就對了。你早點說這話不就好了,害我白白擔心了一晚上!”
“我是在想……”虎兒低下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這麼笨,什麼都不懂,要是能給殿下換一個聰明一點的伴讀就好了。”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裡頭像是被人撞了一下似的,特別難受:“虎子哥,你別這麼說。這世上聰明的人有很多,但像你們倆這樣實心實意地對我的人很難得。以後可千萬不要再這麼想了,先生教過我們的,這叫妄自菲薄,對不對?”
虎兒憨厚地點點頭。
把這兩位小兄弟送走之後,裴清殊略感頭痛地嘆了口氣。
孫家這幾個難纏的親戚,就這麼放著也不是辦法。可是要處置他們吧,也得想個合適的法子。輕了不是,重了也不是。到底該怎麼安置他們好呢?
裴清殊自己沒經驗,去淑妃那裡請安的時候,就虛心向淑妃求教。
淑妃聽完他的煩惱,竟然笑了:“多大點兒事啊,值得你這樣為難?那兩口子如今起了貪念,大多是她家男人沒有個穩定的活計,一家子人都等著吃飯呢。看著虎兒這樣光鮮,他們能不眼饞麼?回頭我就讓人接他們到傅家的莊子裡去做活。要是干的好呢,就當個小管事。待遇上肯定不會虧待了他們,不過,那個婆娘聽起來不太老實,得簽個賣身契才成。”
裴清殊聽了,特別崇拜地看著淑妃。
他覺得淑妃簡直就是萬能的。
看著淑妃交待下人做事的樣子,裴清殊心裡頭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法——要是將來,他能娶一個淑妃這樣賢惠的媳婦就好了。心眼不多,還有能力,會管家。長相如何,倒是其次的,只要順眼就可以了。
娶一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回家,要是不會處理這些生活瑣事的話,又有何用呢。到時候生活還不是一樣雞飛狗跳的。
可皇帝顯然就不是這麼想的。裴清殊也不明白,他的父皇怎麼就喜歡儷妃、定妃這種性子比較獨特的。越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就越是招皇帝喜歡。相反,太過順從、嬌俏的女子,反倒入不了皇帝的眼。
這可能就是女人太多了,賤得慌吧。
如果皇帝知道他的小十二在心裡頭這麼想他,一定要被氣得吐血。不過現在嘛,裴清殊什麼都不說,就還是皇帝的小可愛。
這天皇帝去慶寧宮看完六皇子之後,又悄悄地來到了景行軒。裴清殊現在的棋藝有所進步,雖說還是不如皇帝,但起碼能不輸得那麼難看了。
父子倆和平時一樣,一邊下棋,一邊聊天。不過今天的皇帝,時不時地就會嘆一口氣,看起來明顯有心事。
裴清殊放下一枚棋子,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父皇,您怎麼了?是身子不舒服麼?”
皇帝搖搖頭,將捏在手中的黑色棋子往棋盒裡一丟,竟是沒心情再下下去了:“剛才朕去看了看你六哥。他真是個好孩子,咳嗽成那個樣子還在看書。只可惜,他的身子實在太弱了……”
裴清殊立馬明白了,皇帝是在因為太後新年所說的那一番話而犯難呢。
他不好把話說的太直白,只能避重就輕地說:“父皇,您也別太擔心了。六哥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
“唉……”皇帝又是一嘆,“話是這麼說,可你皇祖母總催著朕立太子,立太子,還指名要立你六哥。朕不是不喜歡躍兒,只是如今,北有匈奴虎視眈眈,西有吐蕃蠢蠢欲動,朕實在不放心把國家交給一個身體羸弱的君主。你說說,又有誰能體諒朕心裡的難處呢!”
聽他這麼說,裴清殊站在皇帝的角度上想想,發現還真是這樣。
母親不理解,後妃沒法說,兒子們又是利益相關者……
做皇帝,還真是挺苦的啊。
尤其是一個沒主見、還不得不做出決斷的皇帝,心裡就更難受了。
“那,大臣們怎麼說呢?”裴清殊不想在皇帝面前過早地表達自己的觀點,就把鍋往外面推:“唔……我聽先生說,父皇不是有一個內閣,裡面有很多很厲害很厲害的閣老麼?”
許是因為裴清殊尚且年幼,沒有參加到奪嫡之爭當中,皇帝對他說話很放心,也不藏著掖著:“閣臣們的意見不一。有人說立嫡,有人說立長,還有人說立賢……跟沒說一樣!”
裴清殊見皇帝十分頭疼的模樣,趕緊爬了起來,跑到對面去給皇上按摩太陽穴。他力道不大,可這份孝心,讓皇帝忍不住面露微笑。
他拉住裴清殊的手,溫和笑道:“好了,別揉了,怪累的。也是朕不好,不該跟你說這些煩心事的。我們殊兒不用想這麼多,只要開開心心地長大就好了。”
裴清殊乖巧地說:“只要父皇開心,殊兒就開心。”
“你呀!”皇帝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你這機靈樣子,叫朕想起你令儀姐姐小的時候了。她小時候也慣愛這般躲在朕懷裡撒嬌,一眨眼都成大姑娘了,再過兩年都要嫁人了。”
“兩年?父皇不打算多留皇姐幾年麼?”
“她也不小了,尋常人家像她這麼大出嫁的也不在少數。親事都定了,等兩年已經是極限了。”皇帝怕他舍不得令儀,便安慰他說:“放心,咱們不興那些不許公主隨意回宮的規矩。她若想回宮,宮門隨時都為她敞開。”
說起規矩這兩個字,裴清殊突然想起了四皇子和左大姑娘的事情。趁著皇帝臉上還帶點笑意的時候,裴清殊大著膽子問道:“對了父皇,我聽人說,宮裡有個皇子不能娶左家女兒的規矩,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皇帝聽了這話,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起來:“這是誰跟你說的?”
裴清殊露出怕怕的表情:“我也忘記是誰了,可能就是聽宮人們說的吧……”
皇帝意識到自己可能嚇到裴清殊了,連忙擠出一個慈愛的笑臉來,拍拍他的手道:“別怕,父皇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其實你說的沒錯,這的確是一個不成文的規矩,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傳下來的。”
裴清殊有些失望地說:“也就是說,只要是裴家的子孫,都不能娶左氏女子為妻了?側妃也不行麼?”
皇帝似乎並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想了一會兒才道:“是這樣的,左家不必送女子入宮選秀,這是襄皇帝自己留給左家的特權。至於皇子和宗親們……朕記得宗親之中,還是有人娶左家女孩兒的。像你九皇叔,就是在朕登基之後,娶了左氏女為續弦。只是皇子,好像就沒有了。”
裴清殊想了想,似乎能夠明白這種現像產生的原因。想當皇帝的皇子,自然會避嫌,不會娶左家的女子。不想當皇帝的皇子,為了避免麻煩,也不會優先選擇娶左氏女。像四皇子這種,和左大姑娘產生了感情的純屬意外,屬於極少數的特例。
皇帝見他問起這個問題,忍不住笑道:“怎麼了,難不成我們家小殊兒看中了左家的小姑娘,想要讓父皇給你賜婚麼?”
“當然不是了!”裴清殊矢口否認,“殊兒只是一時好奇而已。”
皇帝笑著摸了摸他的頭,“其實朕覺著,左氏一族安分了這麼多年,不像是會興風作浪的樣子。不過保險起見,天下的女子那麼多,咱們還是娶別家的較為穩妥。”
裴清殊附和地點了點頭。
“唉,等你長大就會明白,咱們男人啊,娶一個什麼樣的妻子是十分重要的。皇後要是能明事理一些,朕現在又何必如此糾結立誰呢!”
裴清殊見皇帝如此為難的樣子,突然想起什麼:“父皇,咱們大齊不是有一位‘國師’麼?您要是拿不定主意的話,不妨讓他幫您算一算呀?”
皇帝一怔:“你是說,公孫先生?”
裴清殊點點頭。
其實他這麼說是有私心的,因為他真的好想親自見一見這個改變歷史的人啊。
裴清殊本以為皇帝還要再猶豫一下,誰知皇帝突然一拍大腿,果斷地說:“對啊!公孫先生在外這麼多年,也是時候該回京了!朕這就下密旨,請他回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5 10:38 PM
第69章 怒火
開春的時候,慈安宮中傳出太後臥床不起的消息。
大皇子聞訊後急急忙忙地從宮外趕了回來,領著弟弟們一起去探望祖母。
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可太後對大皇子這個長孫卻是淡淡的。病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她還不忘朝著六皇子招手,一個勁地叫著“躍兒”。
皇後臉色鐵青地站在一旁,恨不得這小老太太早點咽氣。
全貴妃和榮貴妃兩個倒是面露擔憂之色,起碼看起來都是一副孝順媳婦的模樣。
“皇祖母,躍兒在這兒呢。”六皇子的病剛有些起色,這時候理應在房中靜養,見不得風的。可是一聽說皇祖母病倒了,六皇子立刻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太後拉住六皇子的手之後,臉上的表情終於緩和了不少,看起來不那麼難受了。
她勉強睜開眼睛,看了一旁的皇帝一眼,又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徐徐道:“皇帝啊,哀家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人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考慮清楚,為咱們大齊立下一位賢能的太子啊!”
“母後……”皇帝難受地說:“您別這麼說,太醫都說了,您只是剛換季不適應,一時染了風寒罷了,不會有大礙的。您可別嚇唬兒子啊!”
“皇帝!”太後見皇帝還是打算拖著她,氣得忍不住大吼一聲。可是喊完這兩個字後,她就像是被抽干了渾身的力氣一般,無力地癱倒在床上,虛弱地說:“你究竟打算拖哀家拖到什麼時候,真要讓哀家死不瞑目麼……”
“兒子絕無此意!”要不是有這麼多後妃和兒女在身邊,皇帝都要給太後跪下了,“請母後放寬心,好好調養身體。兒子已經請公孫先生回京,商議立太子一事了,求母後再給兒子一些時間!”
太後搖搖頭道:“不是哀家逼你,是哀家這身子,還不知能撐到什麼時候啊……唉……”
皇帝知道,太後接下來八成又要說六皇子如何如何出息,其他皇子如何如何不爭氣了。他怕別人聽到會多想,就讓皇後領著後妃和皇嗣們先行退下。
從慈安宮裡出來之後,皇後一直擺著個臭臉,好像已經死了親娘一般。一回到坤儀宮,她就忍不住大發脾氣,將桌子上的茶杯全都掃落在地上。
“太後這個老不死的東西!口口聲聲催促皇上立太子,卻只字不提睿兒,反而把老六拉到身邊。她安的到底是什麼心,當我們都是死人,看不出來嗎!”
秦姑姑把不相干的下人都打發出去,關上門輕聲勸道:“娘娘息怒……”
皇後充耳不聞,繼續抱怨道:“那老六又是個什麼玩意兒?一個貴嬪生的病秧子罷了,非嫡非長,憑什麼立他做太子?難道就因為他是從小養在太後身邊的嗎?都是她的親孫子,偏心也不帶這麼偏的呀!”
秦姑姑勸道:“娘娘先別急,太後到底是後宮婦人,皇上尚在,立儲一事由不得她做主。”
皇後擰著眉道:“話雖如此,皇上的耳根子有多軟,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宮是怕……”
“娘娘擔心什麼,奴婢曉得。只是皇上拖了這麼久,都沒有松口立六皇子為太子,就說明皇上心裡也是知道廢長立幼是不妥當的。”
秦姑姑這麼說,本是想寬慰皇後,可皇後的表情還是十分凝重:“當年本宮若是沒有小產,皇長子就應該是本宮的兒子!就算是本宮和那個孩子無緣吧,可要是沒有敬妃和全妃的兒子在前頭礙事,本宮的睿兒就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我們母子又何必像如今這樣煎熬!”
“娘娘,奴婢和您說過多少次了,嫡長子不是這麼算的。古時候都是以正室的第一個兒子作為嫡長子。所以咱們三殿下,就是名副其實的嫡長子,您得把腰杆挺直了。”
皇後嘆了口氣道:“話雖如此,可敬妃的兒子如今出息,手下還帶著幾個兵,他能甘心看著自己的弟弟坐上太子之位麼?”
“所以說啊,大皇子不願看著咱們三皇子當太子,就更不會讓六皇子壓在自己頭上了。”
皇後一怔,隨即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的意思是……?”
秦姑姑低聲笑道:“大皇子看著沒心眼兒,可敬妃和全貴妃的花花腸子可多了去了。您說現在,太後一個勁兒地鼓動皇上立六皇子為太子,全妃她們能沉得住氣,不對六皇子出手麼?”
“如果全妃她們能先動手,省了本宮的力氣,那自然是最好。可她們若是遲遲沒有動作……”皇後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來:“那本宮就不得不心狠一回了。”
坤儀宮裡,皇後和她的心腹商議著該如何對六皇子下黑手的時候,景行軒裡,裴清殊正被七皇子拉著聊八卦。
“四哥這兩天情緒又不好了。”七皇子趴在桌子上,像是怕被旁人聽到一樣低聲說道:“他告了假,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出來,也不知道在做什麼。他以前從來都不會無緣無故曠課的,打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這都不知道是第幾回了。”
裴清殊下意識地為四皇子開脫:“大哥和二哥都成親了,三哥也要出宮建府了,六哥又一直病著,可能是長華殿那邊沒有什麼上課的氛圍,四哥想自己溫書,這樣效率更高吧。”
七皇子搖搖頭:“我看不像。你看咱們今天去慈安宮看皇祖母的時候,四哥不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樣子?他肯定是心裡有事兒,就是不告訴咱們。”
裴清殊覺得,能讓四皇子神思不屬的事情,只能是和他的婚事,或者和左大姑娘有關了。可是這件事情,他又不好和七皇子講,只能暫且搪塞過去,盡量不讓七皇子多想。
隔天去瓊華宮請安的時候,裴清殊見到淑妃母女,閑聊時裝作不經意地問起四皇子的婚事。
“母妃,最近榮娘娘有沒有給四哥說親啊?三哥下個月就要大婚了,連二姐姐的婚事都定了,怎麼著都該輪著四哥了吧?”
淑妃搖搖頭道:“沒聽你榮娘娘說起過。今兒個我見她,她還在犯愁呢,說是你四哥倔得很,還想在宮裡多讀兩年書,不急著娶妻生子。”
裴清殊心道,那就只能是左大姑娘的事情了。
令儀和七皇子挺像,都是小八卦精。因為有傅家這個顯赫的外家,和一群小姐妹的緣故,令儀對京城貴族圈子的了解,比七皇子要深得多。
裴清殊便假裝好奇地跟她打聽左大姑娘的事情。
“你說左大姐姐麼?聽說她的病終於好了,這個月初從鄉下莊子裡回來了。”
“回來了?”裴清殊驚訝地說:“那她這次回來是……?”
令儀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回來成親的啦!”
“成親?!”裴清殊嚇了一跳,“和誰?”
“當然是宋家表哥咯。要不是左姐姐這病,他們倆早該成了,指不定現在孩子都有了呢。”
裴清殊十分意外地看著令儀,忍不住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宋大公子今年都有十八了吧,怎麼還沒訂婚麼?”
令儀瞥了淑妃一眼,見她正坐在炕上繡荷包,沒有注意到他們姐弟倆的談話,就低下頭,一臉興奮地對裴清殊小聲說道:“我這可是聽人說的小道消息,你不許告訴別人哦!”
不等裴清殊點頭,令儀就忍不住自己說了起來:“聽說咱們這位表哥早就看上左姐姐了,當初讓人提親,也是他自己的意思。去年左姐姐生病之後,承恩公就親自去了宋府,打算推掉這門親事。姑姑和姑父雖然惋惜,但也答應了。誰知表哥卻不依,非說要等左姐姐回來。承恩公讓他別等,他也不應,還親自去京郊跑了好幾趟。說是去自己家的莊子裡小住,但八成是去探望左姐姐了。我猜啊,肯定是表哥盡心竭力地照顧左姐姐,感動了老天爺,把她的病治好了,所以左姐姐才能回來和他成親的。”
裴清殊無語地看著令儀。
這姑娘……還真是單純得很啊。
什麼感動了老天爺,左大姑娘根本就沒病好麼!
或者說,她的病,是心病。
只不過得了這種病的人,有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好,有的人卻還有痊愈的可能。
裴清殊猜測,是不是宋大公子對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感動了左大姑娘,讓她決定放下四皇子,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呢?
畢竟這一年的時間,可能發生很多事情,也足以改變很多本以為一輩子都不會改變的事情了。
如果四皇子也能放下執念,忘掉左姑娘,重新尋找一位良人的話,他們一別兩寬,相忘於江湖,也沒有什麼不好。
只可惜他的四哥,顯然還沒有從這段感情中走出來。
裴清殊忍不住嘆了口氣,為他四哥無疾而終的初戀。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2:03 PM
第70章 命格
天氣逐漸轉暖,四月底的時候,公孫先生終於在眾人的期待裡回到京城。
回來後沒多久,他就被皇帝急急忙忙地召進了宮。君臣倆關在乾元殿裡不知說些什麼,從白天談到日落,皇帝才放他離宮。
裴清殊聽說這位公孫先生回來了,心中十分好奇,卻又不敢打擾皇帝的正事。第二天下午,裴清殊跟盧維告了個假,掐著皇帝午歇起來的時間,去乾元殿給皇帝送了碗燕窩冰糖雪梨。
“父皇近日侍奉皇祖母太辛苦了,殊兒聽到父皇時不時咳嗽,就讓人做了這個。殊兒生病咳嗽的時候,母妃也是讓人做燉梨給我吃的。”
皇帝這裡什麼東西沒有?重要的是兒子的這份孝心。聽了裴清殊的話,皇帝慈愛地點了點頭,招手讓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祿康安按照慣例檢查過裴清殊帶來的食物之後,皇帝便拿著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裴清殊坐在一旁, 自然地開口問道:“父皇,我聽說公孫先生回京了呀?”
皇帝點點頭道:“你這小子,消息倒是挺靈通。”
“哪呀,是慶寧宮裡都在議論呢。”裴清殊說的是實話,畢竟皇帝在太後面前說過,要和公孫先生商議立太子一事,有誰不好奇未來的太子會是誰呢?
皇帝聽他這麼說, 也並不奇怪,畢竟光這一上午,皇後和三皇子,敬妃和大皇子他們這些人就都來到了乾元殿,紛紛想要探一探皇帝的口風。
不過皇帝難得頭鐵了一回,這一天下來除了接見必要的大臣之外,誰都沒見,裴清殊還是今天頭一個被他放進來的皇子。
“呵,你的這些哥哥們吶!腦子裡想的全都是權和利,一點骨肉親情都不講。朕咳嗽了這些天,有誰注意到了?也就是你了,父皇的好孩子。”
裴清殊被皇帝說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可能是他前世給人做過女兒的緣故吧,總歸是要比那些大老爺們兒體貼細心一些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他們越來打聽,朕心裡就越煩,越不想立他們做太子。”皇帝復雜地嘆了口氣,“躍兒倒是懂事,沒有過來向朕打聽立太子的事兒,可是他……”
裴清殊見皇帝的確沒把他當成外人,就大著膽子問道:“六皇兄怎麼了,是公孫先生說了什麼麼?”
皇帝頷首道:“不瞞你說,朕讓公孫先生給你的幾個皇兄用紫微命盤測算了命格。你六皇兄……雖是文曲星轉世,卻是個短命之人吶!”說到這裡,皇帝忍不住哽咽了,“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怎的就配得這樣一副身子骨……”
裴清殊聽到皇帝這麼說,忍不住心中一酸,為皇帝也為六皇子難過。
雖然他和六皇子的交情平平,可是客觀來說,六皇子的確是諸位皇子中性格最好,才華最突出之人了。
如果他的生母位份再高一些,如果他的身體再好一些,這帝位必定是他的。
只可惜……沒有什麼如果。
其實就算那位公孫先生不說,皇帝心裡也清楚,六皇子雖好,卻不是繼承皇位的最佳人選。
“父皇,您也別太難過了,保重身子要緊啊。”裴清殊只能這麼安慰皇帝,“六皇兄一向孝順,肯定也不想讓您這樣為他難受的。”
皇帝點點頭,長長地嘆了口氣。
裴清殊還想繼續打聽一下,公孫先生給別的皇子算出了什麼,但又覺得這個話題太敏感,不好意思問出口,只能旁敲側擊地問:“父皇,聽說公孫先生昨日在您這兒呆了整整一日呢,不知道他還給哪幾位皇兄算了命格呀?”
皇帝的回答和裴清殊猜的差不多,數量上卻要少了點兒:“你大皇兄和三皇兄。”
“誒?只有他們三個麼?那麼長的時間呀。”
皇帝無力地笑了笑道:“你當公孫先生是那些江湖術士,看了眼生辰八字,就胡言亂語一通的麼?他是用紫微星盤算的,極其耗費時間和精力。若不是知道朕心急,他一日至多只能為一人推算,三人已經是極限了。”
“這麼厲害啊。”裴清殊情不自禁地感慨道:“要是哪天也能讓公孫先生給我算一算就好了。”
“你呀,你的人生還那麼長,自己闖蕩一番便是了。讓人家算出來,提前知道了命數,也不見得一定是件好事。”說到這裡,皇帝突然想到什麼,慎重地對裴清殊說:“殊兒,父皇今日與你說的話,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尤其是對你六哥,知道麼?”
裴清殊乖巧地點頭,湊近皇帝悄聲說道:“父皇放心,這個我曉得,天機不可泄露嘛!”
皇帝被他機靈的小模樣逗笑了:“哈哈,對,就是這個意思!”
父子倆聊了一會兒,讓皇帝原本沉重的心情輕松了不少。裴清殊還要去上騎射課,便先行告退了。
晚上裴清殊不知怎的,在屋裡頭呆不住,就叫上幾個內侍,趁著天還沒黑出去走走。走了沒一會兒,日頭便漸漸地落了下來。好在宮人們細心,早就預備好了宮燈。裴清殊本想走遠一點透透氣,結果不知怎的,繞著慶寧宮走了一圈兒。最後他有點煩躁地說:“去六哥那裡看看吧。”
從寢宮的位置上來說,六皇子和七皇子是鄰居。盡管裴清殊時常去七皇子那裡做客,六皇子的院子他卻是頭一次來。
聽說十二皇子來了,六皇子意外地挑了挑眉,特意從榻上起來迎他。
見到裴清殊後,六皇子溫和地說:“十二弟,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麼?”
“我……”就連裴清殊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不請自來,是因為皇帝白天說過的話麼?“我就是想來看看六哥,打擾到六哥休息了麼?”
六皇子搖搖頭,把他迎進裡屋,“進來坐吧,裡頭藥味兒有點重,十二弟別嫌棄。”
裴清殊忙說不會。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後坐下的時候,不由誇贊了一句:“六哥這裡真雅致。”
六皇子笑道:“十二弟謬贊了,聽說你常去四哥那裡,四哥那兒才叫雅致呢。我這兒啊,應當是咱們兄弟裡頭最寒磣的了。”
裴清殊有點尷尬地笑了笑。六皇子說的還真是大實話,作為最得皇帝和太後寵愛的皇子,他這屋子布置得未免太過樸素了一些。相比之下,裴清殊覺得自己就跟個暴發戶一樣,尤其是他剛搬過來,還沒改造房間的時候……
“我倒覺得六哥這兒挺好的,有這麼多書,一定花了不少銀子吧?”
除了課堂上要用到的教材之外,皇子們要看別的書,就得自己托人從宮外采買。
這個年代的書本並不便宜,裴清殊剛開始手頭拮據的時候,根本就買不起。等後來買得起了,他也是去寶文閣等地借閱比較多,只有特別喜歡的書才會買。就算這樣,若是沒有淑妃和皇帝的補貼,只憑他自己的月錢,也是不夠買很多書的。畢竟在宮裡生活,需要花錢打點的地方太多。
裴清殊猜測,六皇子的母妃寧貴嬪出身平平,又不怎麼得寵,他能買這麼多書,要麼就是月例全都攢下來買書了,要麼就是皇帝或者太後偷偷補貼他了。
不管怎麼說,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誰知六皇子卻道:“也沒花那麼多錢。有些宮裡沒有的,是我托人買的。有些能借到的,就是我自己抄的。”
“抄、抄書?!”裴清殊大吃一驚。
六皇子卻顯得很淡然:“是啊,十二弟你還小,或許不知道,宮外頭很多貧寒人家的學子,都是自己抄書,節約成本的。”
裴清殊感覺自己的世界觀都被六皇子刷新了:“可是六哥是皇子呀……”
六皇子淺淺一笑:“皇子又如何,這層身份,也不過是老天爺給的罷了,花的銀子又不是自己掙的。”
裴清殊有些對六皇子刮目相看了:“六哥也是從小在宮裡長大的吧?怎麼會知道宮外學子的事情呢?”
六皇子揚了揚手中的書,緩緩道:“十二弟可曾讀過景濂先生的《送東陽馬生序》?”
裴清殊搖了搖頭。
“這篇文章講的便是宋先生本人勤勞苦學的經歷,十二弟有空時不妨讀上一讀。”
和四皇子外冷內熱的性子不同的是,六皇子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溫潤如玉。兄弟二人就著這個話題,又聊了好多學業上的事情,不知不覺就到了宵禁的時間。
裴清殊發現自己告辭離去的時候,竟然還有點不舍,這種情緒可是很少有的。
大概是因為……和六皇子相處的時候,那種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難怪九皇子這麼喜歡粘著他!
可是一想到皇帝今天所說的話,裴清殊又覺得非常惋惜,還有點難受。
或許是因為知道公孫先生非同尋常的緣故,裴清殊本能地認為,他說的話一定不會有錯。
而且就算公孫先生不說,裴清殊也能看得出來,六皇子的身子骨弱得很,不像是長壽之人。
這或許就是……天妒英才吧。
臨回屋前,裴清殊站在院子裡,對著黑沉沉的天空,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2:24 PM
第71章 公孫
那天之後,裴清殊閑來無事的時候,就會去六皇子那裡坐坐。
過年時儷妃送他的書單,皇帝都幫他采買齊了。裴清殊看了幾本,覺得特別好的,就拿去分享給六皇子。對於六皇子這樣的人來說,書就是最好的禮物了。
七皇子見裴清殊最近時不時出入六皇子的住處,便提醒他說:“十二弟你可小心著點兒,別像六哥和老九一樣,掉進書袋子裡去了。”
“知道啦。”裴清殊心裡,其實還是和單純真誠的七皇子最親的。只不過他現在發現,六皇子這人好像也不錯。和他談天說地,總是能學到不少東西。
裴清殊現在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學習了。
而且做皇子的好處在於,雖然他們還是要學習四書五經,卻不必拘泥於聖賢書,畢竟他們將來不需要考科舉。只要等到了年紀,娶了媳婦兒,出宮建府之後,自然而然地就能領差事,甚至封王了。
前不久,三皇子也依照皇後的意思,娶了謝家的女兒。
最大的三位皇兄出宮之後,裴清殊莫名覺得宮裡的空氣都清新自在了不少。
一般來說,皇子們和宗親們領差事,都是從六部開始的。聽說大皇子進的是兵部,二皇子是戶部,三皇子則是禮部。
對於六部的職能,裴清殊其實並不是很了解,這些都是宋堯說給他聽的。宋堯雖然已經不日日教授裴清殊了,但裴清殊每半個月左右就會去翰林院找他一次。宋堯倒也不嫌他煩,每次見面都會對他悉心教導。
對於立太子一事,宋堯也對裴清殊發表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槍打出頭鳥,如今皇後尚在,大皇子又小有戰功,風頭正盛。太後卻一意孤行,執意要立六皇子為太子,只怕反倒是會害了六皇子啊。”
裴清殊深以為然。
“那依先生所見,大皇兄和三皇兄究竟誰會更勝一籌呢?”
宋堯沉默很久後,徐徐說道:“鷸蚌相爭,只怕是要漁翁得利。至於這漁人究竟是誰,現在還不好說,就要看兩虎相爭的結果了。殿下只要謹記,不要過早站到任何一人的隊伍當中去就是了。”
裴清殊受教地點點頭。
宋堯的想法,正與裴清殊不謀而合。他覺得宋家長房不肯把女兒嫁給大皇子,大概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吧。
畢竟不是每個家族,都想著要立從龍之功。雖說站對了隊的收益很大,可風險也同樣大到足以毀滅整個家族。
裴清殊承認自己很膽小,和宋堯談論過此事之後,他連六皇子那裡也不敢多去了,不然總覺得背後有人正用陰森森的眼神盯著他。
晚上想出門轉轉時,如果皇帝沒來找他,裴清殊就去瓊華宮給淑妃請安,或者去找寶文閣看看書。
休沐的時候,他就和令儀或者七皇子一起在宮中逛逛。偶爾也會被令儀當成傳話筒,攆去四皇子那裡幫她和容二公子傳遞消息。
目前來說,四皇子的站隊也不是很明顯,所以裴清殊還是敢放心和他交往的,只是關系到底不如從前那般密切了。
裴清殊也曾傷感和自責過,覺得自己待人遠不如七皇子般真誠熱情。只是身處在這皇宮裡頭,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畢竟身家性命,永遠都是排在感情前面的。只有好好活著,才有資格談感情。
要說起來,裴清殊的這點小情緒,其實也算不得什麼。近日以來宮裡最頭疼的人,非皇帝莫屬了。
皇帝把公孫先生叫回京城,本是想要解決難題的,不成想公孫越回京之後,皇帝反倒更加難辦了。
現在不僅太後在催他早些做決定,皇後的娘家也暗中聯絡了一些與朱家交好的朝臣,奏請皇帝早日立下太子,以定國本。
皇帝推辭不過,無奈之下,只能在朝堂上演了一出大戲。他故意大發雷霆,說催他立太子之人,都是在詛咒他早死。這麼鬧了一下子,大臣們都乖乖閉嘴了,唯獨太後仍舊不依不饒。
可是面對病榻上的母親,皇帝又沒辦法說出六皇子恐怕會短命的事情,唯恐刺激到她老人家。
裴清殊發現,原本已經恢復到標准體型的皇帝,最近又瘦了一大圈。
他很想好好安慰安慰皇帝,只是裴清殊的皇子身份擺在這裡,能勸皇帝的話並不多,只能盡量從別的小事上逗皇帝開心。
每回皇帝看完六皇子,過來看裴清殊的時候,他就拉著皇帝出來,父子倆一起散散步。
現在天氣已經很暖和,甚至有些熱了。晚上出來走走,微風拂面的感覺,令人通體舒泰。皇帝甚至覺得,自己每天最舒服、最輕松的時刻,就是和裴清殊相處的時候了。
這天晚上,父子倆不知怎麼晃悠到了觀星台下。皇帝朝上頭看了看,說:“你不是一直想見公孫先生麼?上面好像有人,咱們看看去。”
裴清殊興奮地點了點頭。皇帝見了,便牽著裴清殊的手,父子倆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快要登頂的時候,裴清殊驚訝地發現,自己都快喘得不行了,皇帝看起來卻是一副很輕松的樣子。
不得不說,皇帝瘦下來之後,體力真的好了很多啊!
皇帝見他停下,知道裴清殊是累了,就蹲下來說:“來,父皇背你吧。”
裴清殊要強地說:“沒、沒關系,我還是自己走吧……”
皇帝沒起身,拍拍自己的肩膀,堅持道:“上來吧,再過兩年,父皇就背不動你了。朕小的時候,最羨慕能讓父皇背在背上的九弟了。”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驀地一軟,於是不再推辭,乖乖地爬上了皇帝的後背。
趴在皇帝背上時,裴清殊感覺自己的心情有些復雜。
這可是天子的後背啊,不是隨便什麼人都能壓在天子身上的。
他突然覺得,其實皇帝這人也挺好的啊。雖說在很多事情上,皇帝的做法可能不是那麼妥當,對於以前的十二皇子也過於冷漠,可是起碼在裴清殊穿來之後,皇帝待他都還不錯呀……
想著想著,觀星台就到了。皇帝沒有把他放下來,而是繼續往前走了幾步,對著一個玄衣男子的背影喚道:“楚文。”
那男子回過頭來,見是皇帝,隱約看到皇帝背上還趴著一個半大的孩子。公孫越也沒有來得及細看,便躬身行禮道:“見過皇上,見過十二殿下。”
皇帝笑道:“快起來。你離京的時候,這孩子還沒有出生呢,你怎知他排行十二?”
公孫越玄妙地一笑:“微臣人雖不在京城,但時刻心系陛下。陛下心中之人,便是微臣心中之人。”
裴清殊不好意思地在皇帝身上扭了扭身子:“父皇,快放我下來呀。”
皇帝這才將他放下。
裴清殊雙腳落地之後簡單拍了拍衣服,便趕忙向公孫越行了一個禮:“見過公孫先生。”
公孫越連忙側過身子來,只受了半禮。
皇帝在旁笑道:“楚文,殊兒早就說要見你了。當初朕叫你回京,還是他提醒朕的呢!”
公孫越看了裴清殊一眼,含笑道:“是麼,正好微臣也想見一見十二殿下呢。”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不由咯噔一聲,有一種做壞事被人發現的心虛感。
他覺得……公孫越和他想像中的那位“國師”有些不一樣。
裴清殊本以為這種“開了天眼”的人物,應當是仙風道骨,甚至有些神神叨叨的,可公孫越看起來與常人無異。
仔細看來,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中年男子,應當和皇帝年紀相仿,或者比皇帝大幾歲。不過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他臉上沒有蓄須,胡子剃得干干淨淨,顯得比實際年齡小了幾歲。
他五官端正,說不上特別俊美,但也絕不醜陋。客觀來說,就是中人之姿,放在人堆裡一眼認不出來的那種。
可裴清殊也不知道為什麼,當公孫越那雙看似平靜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他會有一種自己被看透了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他時刻保持著緊張狀態,目光一瞬不瞬地凝在公孫越身上,卻在公孫越看向他的時候,忍不住避開視線。
皇帝見他不接話,只當裴清殊年紀小,有些怕生,就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替他對公孫越說道:“這孩子跟朕小時候一樣,見了生人有些怕羞,楚文你不要見怪。先前他還跟朕鬧著說,想要讓你為他算上一卦呢。”
“哦?是麼。”公孫越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裴清殊,“十二殿下這命格……怕是不好推算呢。”
裴清殊聞言,不由渾身一僵。
皇帝聽了,卻是十分感興趣地追問道:“哦?此話怎講?”
公孫越悠悠道:“微臣觀十二殿下面相,胡亂猜測的罷了。若是陛下想算,微臣改日便帶著星盤入宮。”
“這樣啊……”皇帝沉吟道:“依朕看,此事倒也不急。你先前不是同朕說過,太小的孩子,不適合算命麼?”
公孫越頷首道:“皇上說的沒錯,尚未成年之人,最好還是隨心之所欲,按照自然的方向成長。提前知其命,很有可能反倒會受其擾,做出逆天改命之事,到時候反倒於十二皇子不利。”
皇帝附和地點點頭:“朕也是這樣同他說的。”
裴清殊原本一心想讓公孫越幫自己也算算命,可是現在見到他本人之後,裴清殊就完全打消了這種念頭。尤其是在旁人面前,裴清殊不想讓公孫越說出關於自己的一個字。
因為他發現……公孫越的眼神雖然並不咄咄逼人,卻有一種讓他無所遁形的感覺。
裴清殊突然開始懷疑,公孫越能成為所謂的“國師”,並不是因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而是因為……
公孫越和他一樣,是從後世回來之人!
如果是那樣的話,公孫越就非常有可能知道……不,是百分之百知道,如今的十二皇子,是應該早夭了的。
裴清殊忽然覺得渾身冰涼。
誰知就在裴清殊害怕得瑟瑟發抖,想要拉著皇帝趕緊逃離此地的時候,公孫越卻摸了摸沒有胡須的下巴,對著皇帝笑道:“不過只從面相上來看,十二殿下天庭飽滿,雙耳開闊,是個有福之人吶。有福之人,不落無福之地。想來十二殿下定能逢凶化吉,長命百歲。”
公孫越這番話說得較為籠統,聽起來和宮外的那些江湖術士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別,都是一些沒有什麼實際意義的吉祥話。不過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皇帝聽了,十分高興地看了裴清殊一眼,摸了摸小兒子的頭。
裴清殊也長長地松了口氣。
原本的十二皇子是早夭之命,公孫越現在這麼說,證明了要麼就是他面相看得不准,要麼就是公孫越並不清楚裴清殊的殼子裡裝的是另外一個人。
不管是哪一種,都比裴清殊方才的猜測來的要好。
裴清殊放松下來之後,話自然就多了一些了。
皇帝和公孫越聊天的時候,裴清殊一直在旁邊乖乖聽著,偶爾有什麼不明白的就插一句嘴問問,公孫越都會非常耐心地解答他。
三人一直聊到將近宵禁的時間,皇帝念著裴清殊明日還要早起上課,便提出要送裴清殊回去。
公孫越稱自己還要繼續觀星,便拜送了他們父子兩個。
回景行軒的路上,裴清殊好奇地問皇帝:“公孫先生不用回家的麼?”
“夜觀天像,是欽天監的公務之一。觀星台上設備齊全,也有給他們值夜歇腳的屋子,殊兒不必擔心。”
裴清殊點點頭,順口說道:“那公孫大人這樣不著家,他的妻兒可慘啦。”
皇帝好笑地說:“朕也不是那般不近人情,每日都要他來為朕干活的好麼?欽天監裡有那麼多人,采取的是輪值制度,不會夜夜不放他回家的。”
裴清殊了然地“哦”了一聲。
“而且公孫先生家中人口簡單,只有一妻一子,就算他偶爾不回家過夜,也不會有許多女子獨守空房。你呀,就少操這個閑心了。”
“誒,公孫先生只娶了一位妻子,沒有妾室什麼的麼?”以裴清殊這兩世的經驗,一般只要是家庭條件不錯的男子,至少都會有幾房妾室的。就連他前世那個手頭不怎麼寬裕的老爹,也勒緊褲腰帶納了兩房,這還不算相好的呢。
皇帝道:“他夫人也是一位奇女子。朕記得她是出身於安家的世家小姐,當年嫁給公孫家,完全是下嫁了。聽楚文說,他夫人對彩禮沒有什麼要求,成親之前只讓楚文答應一件事,就是今生絕不納妾。楚文是個信守承諾之人,盡管子嗣艱難,這麼多年來也一直都沒有納妾。”
裴清殊佩服地點了點頭:“難得呀。”
皇帝見他感興趣,便低聲說道:“告訴你一個小秘密吧,其實牛痘主要就是公孫夫人研制出來的。這是楚文親口向朕承認的。只不過他夫人是女子,女子研制出來的東西,世人難免存有懷疑態度,不敢放心使用。若是以欽天監官員的身份提出來,可信度便大大提高了。因此楚文雖因牛痘而聲名顯赫,可這些年來,楚文心中一直是對他夫人有愧的,對外也一直聲稱是他家人共同研制了牛痘。”
裴清殊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呀。”
他本以為這件事已經令人足夠欽佩公孫夫人了,不想皇帝又丟出一道驚雷:“不僅如此,朕前幾年還知道,公孫夫人除了牛痘之外,還有另外一項事業。你母妃所在的晉江書社,便是公孫夫人創立的。”
裴清殊驚訝地瞪大眼睛:“公孫夫人還開了書社?”
聽皇帝一說裴清殊才知道,原來在公孫夫人成立這個晉江書社之前,市面上除了古籍經典、詩詞歌賦之外,就只有一些毫無新意的言情話本。那些話本寫的無非就是一些才子佳人、求而不得,或者破鏡重圓的故事,都是一些陳詞濫調不說,還一直被視為“歪書”,登不得大雅之堂。
晉江書社成立之後,公孫夫人親自執筆,寫出了第一本與眾不同的白話小說。她寫的故事通俗易懂,卻又別具一格,定價還不是很高,很快便在市面上暢銷起來,風靡一時。
寫了兩本暢銷書之後,公孫夫人便封了筆,不知從哪裡尋覓了一批有才華的年輕人為她的書社供稿,並采取連載的形式,讓讀者們在第一時間看到新書。
因為作者每次更新的字數不是特別多,所以讀者每次購買的時候,價格也低於整本書。這樣一來,許多不舍得花錢買整本書的人,就可以分次購買,或者在書社裡租借閱讀。
等作者完本之後,書社再根據銷售情況,印刷整本書籍二次銷售。
這樣創新的銷售模式,使得上到王公貴族,下到平民百姓,都可以看得起晉江書社的作品。
儷妃,就是其中最當紅的寫手之一。
裴清殊聽完之後,忽然很好奇:“那母妃應當認識這位公孫夫人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2:55 PM
第72章 造謠
皇帝想了想道:“認識應當是認識,只是她們可能還沒有見過面。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你母妃是從延和四年,也就是從十年前開始寫書,那個時候公孫夫人已經離開京城了。所以說,你母妃應當是與晉江書社在京城的負責人簽訂的合約。”
裴清殊聽了,對皇帝又有了一些不一樣的認識:“父皇,沒想到你對母妃的事情還挺了解的嘛。”
“那當然了,朕可是她的頭號書迷。她還沒進宮的時候,就屬朕給她的打賞最多。”
裴清殊好笑地說:“那母妃進了宮之後呢?”
“她進宮之後,朕直接把銀子給她就好了呀。不然送去書社,還要扣去一半的分成呢。”
裴清殊忍不住笑了,沒想到皇帝這麼有錢,還這麼會精打細算啊?
不過話說回來,裴清殊突然想到一個非常非常嚴肅的問題:“父皇。”
“嗯?”裴清殊很少露出這麼嚴肅的表情來,皇帝被他嚇了一小跳,也肅容看向裴清殊。
裴清殊一本正經地說:“您是不是,私吞了母妃的稿費啊?”
“噗……”皇帝忍不住笑噴了,“臭小子,你胡說八道什麼呢?朕是那樣的人麼?”
裴清殊卻沒笑:“難道不是麼?母妃住在寒香殿裡,雖說現在的生活條件好了一些,但也沒有說穿金戴銀的呀!可是據我所知,母妃的書應該賣的很不錯哦!”
皇帝無奈地說:“唉,你這小子。得了,看來朕要是不跟你說清楚,朕在你心裡,就要變成貪圖你母妃稿費的昏君了。是這樣的,根據你母妃與書社定下的合約,她收入的一半要交給書社,剩下的另一半還要按照大齊律法交稅,所以所得收入並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多。”
涉及財產問題,裴清殊不依不饒地看著皇帝:“可就算是這樣,應該也還有不少吧?”
“是有不少。不過你母妃說自己用不著,托朕捐了一部分,剩下的都送去林家了。”
裴清殊聽了,心裡忽然有點泛酸。
雖說父母給孩子錢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儷妃明明有錢,還不給他花,裴清殊心裡就有點不平衡了。
想想他剛從冷宮出來的那會兒,身上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連打賞宮人的錢都拿不出來,實在是太窘迫了。要是儷妃能給他一點兒,哪怕只有幾兩銀子,也不至於讓他當初那麼難過呀。
不過短暫的委屈之後,不用人勸,裴清殊自己就想清楚了。儷妃寫書的事情,宮裡的人基本都不知道。要是裴清殊從冷宮裡出來,身上有錢的話,反倒會惹人懷疑。
而且,正是因為裴清殊那個時候身上沒錢,當淑妃提前給他送了一個月的月錢時,裴清殊當時才會感到格外的感激。
或許……儷妃並不是不在乎他這個兒子,只是在以她自己的方式愛著他吧。
裴清殊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
……
在沒見到公孫先生之前,裴清殊一直想要迫切地見到公孫先生。現在見到了公孫越本人之後,裴清殊發現,自己更想見到的人,卻是那位傳說中的公孫夫人。
根據從皇帝處得到的消息來看,裴清殊覺得,如果這兩口子裡一定有一個人是從後世來的的話,那麼公孫夫人反倒比公孫先生更加可疑一些。
不過一時半會兒,他恐怕沒什麼機會見到公孫夫人,裴清殊便暫時把這件事壓在心裡,等到以後有機會再說。
裴清殊發現,自打三個皇兄出宮建府之後,長華殿裡的學習氣氛,便是一日不如一日。
皇帝最近被太後折騰得焦頭爛額,顧不上他們。兩位先生管不住,或者說無心管理,干脆就在商議之後,給皇子們放了十日“消暑”假。
放假前的最後一日,朱先生給大家布置了一些作業,讓他們留著假期去做。朱先生留的大多是一些抄寫和背誦的任務,裴清殊覺得沒什麼難度,便讓傅煦幫他記在了記事專用的本子上,打算回去就做。
可七皇子和十皇子他們不怎麼愛學習,聽到朱先生留了那麼多作業之後,就有些不高興了。
七皇子還好些,雖然貪玩兒,但畢竟是這裡頭年紀最大的,已經知道克制自己的情緒了。
十皇子卻是不管那些,才一下課就拿起書本在桌子上摔摔打打,看起來煩躁極了。
朱先生原本收拾好東西,已經准備要離開了。聽到動靜之後,他極其不悅地瞪了十皇子一眼。
十皇子知道朱先生就是個落魄書生,下了課堂之後,根本不敢真的收拾他們這些皇子,就瞪起眼睛,不甘示弱地看著朱先生。
果然,朱先生在瞪了十皇子之後,並沒有發火,而是憋著一口氣,氣呼呼地離開了。十皇子見了,越發得意地衝朱先生的背影吐了吐舌頭。
九皇子在旁見了,搖搖頭道:“孺子不可教也。”
十皇子耳朵尖,一聽就衝了上去,大聲喊道:“你說誰呢!”
九皇子環視了眾人一圈兒,好笑地說:“老十,我又沒指名道姓地說你,你激動個什麼勁兒啊?”
“老九我告訴你,你少在這兒陰陽怪氣的,當我聽不出來你是在罵我麼!”十皇子氣呼呼地哼了一聲,“你別以為六哥要當太子了,我就怕了你了。父皇要立的是六哥,又不是你!”
十皇子此言一出,眾人全都變了臉色。
七皇子作為這幾個皇子當中最大的一個,趕緊站出來說:“老十,你說話小心一些!太子一事尚且未有定論,你切莫肆意妄言!”
十皇子不以為然地說:“你們裝什麼裝呀,都是住在一個宮裡的人,誰不知道父皇三天兩頭地就往六哥那兒跑,當我是瞎子不成!”
七皇子道:“那你也不能亂講。聖旨一日未下,結果就誰都說不好。”
裴清殊覺得很有道理,附和著點了點頭。
誰知道十皇子卻道:“你們一個個的說著好聽,背地裡還不是跑去巴結六哥麼?就說你吧,七哥,”十皇子指著七皇子的鼻子說:“你不是經常給六哥送東西過去麼?”
七皇子打開他的手,不免有幾分激動地說:“那是因為我和六哥住得近!他總咳嗽,我院子裡正好有梨樹,我就讓下人去送了兩回梨子!”
十皇子當沒聽見一樣,又看了看裴清殊:“那他呢,他以前從來不跟六哥來往,怎麼公孫先生回京之後,他就時不時地跑去找六哥了?誰不知道父皇寵老十二,說不定父皇已經告訴了十二弟,要立六哥做太子呢!”
十皇子這一番話,聽得裴清殊心驚肉跳。他沒想到,自己每次出門時都很低調,也已經減少去探望六皇子的次數了,卻還是被有心人注意到了。
明明是炎炎夏日,裴清殊的背後,卻本能地起了一層冷汗。
“十哥慎言。”裴清殊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表露出異樣的表情來,“父皇從沒有和我說過那樣的話,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測罷了。”
“你們不承認拉倒。”十皇子翻了個白眼,瞥了九皇子一眼道:“算了算了,人家老九現在可厲害了,我可不敢招惹,我先走了。”
“等等。”九皇子從座位上站了起來,突然用一種陰狠狠的眼神看著十皇子說:“老十,你平時沒輕沒重也就算了,事關六哥,我絕不允許你胡說八道。”
十皇子和九皇子差不多年紀,從來沒把他當成正兒八經的哥哥看待。可現在,十皇子看著九皇子臉上的表情,突然感到一股極大的壓迫力,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兩步。
九皇子繼續道:“六哥才華橫溢,是當世數一數二的傑出之才。父皇若立他為太子,我等自當心悅誠服。不過,七哥說得對,聖旨一日未下,六哥就還不是太子。你說這話,就是陷六哥於不義,想要置六哥於死地!”
十皇子被他嚇到了,愣了好一會兒才訕訕地說:“你別亂給我扣大帽子,我可沒有想那麼多,不過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而已!”
九皇子忍不住有些激動地說:“老十啊老十,你也讀了幾年的書了,連最基本的道理都不記得了麼?‘見未真,勿輕言。知未的,勿輕傳’!以前你在小事上總是妄言也就罷了,立儲乃是國家大事,你就不怕自己會說錯了話,造成不可估量的嚴重後果麼?!”
“有這麼嚴重麼?”老十心虛地摸了摸頭,小聲道:“我就隨便說說而已呀……宮裡面不是有很多人都在議論這件事麼。”
聽十皇子這麼說,一屋子的人全都無語了。
立太子可是天大的事情啊,在沒有定論之前,誰不是關起門來,私底下和關系要好的人悄悄議論的?哪有人會像老十這樣,在大庭廣眾之下隨意嚷嚷?
十皇子蠢成這個樣子,九皇子甚至都和他生不起來氣了。
最後,九皇子還是用開頭的那句話總結:“孺子不可教也!”
說完就無可奈何地走了。
十皇子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七皇子和裴清殊走的時候,路過呆若木雞的十皇子。
七皇子嘆了口氣,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個老十,怎麼就長不大呢!
等長華殿裡的人都走光了之後,十皇子看著空蕩蕩的學堂,忽然笑了。
“走吧,去謹仁宮。”十皇子對著他的伴讀說:“母妃交待給我的任務,我完成的還不錯吧?”
伴讀點點頭,也笑了。
裴清殊和七皇子回到慶寧宮後,七皇子自然地跟在裴清殊身後,來到了景行軒。
“十二弟,我蹭頓飯再走。”七皇子煩躁地說:“讓老十搞的,我都不敢回去了,要知道我和六哥可是住得最近的啊!送兩個梨子都能讓他瞧去,你說說他這是什麼眼睛呀,賊成這樣!”
“你沒發現麼,十哥最大的愛好就是暗中觀察我們每一個人。”裴清殊頗感無奈地說:“可怕的是,咱們不管做什麼,都會被他扭曲初衷,解讀出完全不一樣的目的出來。我最近看的一本書裡說,這就叫做‘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
“對對對,就是這樣!”七皇子興奮地瞪大眼睛:“老十就是這樣的沒錯!十二弟,你說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啊,我快要被他給煩死了!”
“七哥稍安勿躁,先嘗嘗我這兒的梨子,有沒有你那裡的甜。”裴清殊說著,自己先拿了一個吃,邊吃邊說:“依我看呀,現在最煩的人應當是九哥。你看十哥嘴上也沒個把門兒的,他這樣到處亂講,只怕會讓人以為是六哥狂妄自大,到處宣揚自己即將坐上太子寶座呢。到時候激怒了大哥或者三哥,倒霉的不還是六哥麼?”
“這倒也是……”七皇子話音剛落,小悅子忽然進來通傳,說是九皇子來了。
裴清殊看了眼七皇子,兩人都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意外的神色。
“請他進來吧。”
裴清殊說完,便站起身來迎接九皇子,七皇子卻還是坐在原地不動。
九皇子進來後,抿著嘴和裴清殊見了禮,又對著七皇子的側身施了一禮。
“今日之事,多謝七哥和十二弟為我說話。”
裴清殊忙道:“九哥客氣了,我們也只是有什麼說什麼罷了,九哥不必放在心上。”
九皇子卻堅持道:“不,一碼歸一碼。咱們幾個以前是有點兒小口角,不過我知道,你們跟老十不一樣。所以這次,我替六哥謝謝你們了。”
說罷,九皇子揚起寬袍大袖,又對裴清殊兄弟二人施了一個端端正正的長揖禮。
作者:
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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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6 03:32 PM
第73章 病重
九皇子走後,空氣裡似乎彌漫著一種怪怪的氛圍。
裴清殊看向七皇子,小聲問道:“七哥,你還怪九哥麼?”
七皇子大大咧咧地說:“哎呀,一點小事而已,我早就忘了。快點叫人傳膳,餓死小爺我啦!”
裴清殊輕輕一笑。
在宮裡,能少一個敵人,總比多一個要好。前兩年他們年紀都小,還會為一些小事發生爭執,為此而記恨彼此,記在心上。現在漸漸大了,在乎的事情也都不一樣了。很多時候,只要面子上過得去就行,沒有必要那麼較真。
下午還有最後半天的課,裴清殊到了妙音閣之後就發現,盧維看起來好像怪怪的,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在盧維第三次彈錯音的時候,裴清殊終於忍不住了:“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盧維看了他一眼,也不瞞他,單手支著下巴說道:“皇上,也就是你父皇……讓我這幾天陪他去寒香殿一趟。”
“啊?”裴清殊意外地看著他,本能地不相信,“真的假的?”
“唉呀媽呀,我這心裡頭也虛得很啊。”盧維生得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在外游歷這幾年卻不知是被誰傳染了口音,時不時就會冒出兩句東北話來,“我也想不明白,你說皇上到底是在試探我呢,還是試探我呢?”
裴清殊難得看到他著急忙慌的樣子,好笑地說:“那先生答應了麼?”
盧維:“答應了啊……天子的要求,我哪敢不應。”
裴清殊安慰他說:“沒事,先生,您就放寬心去吧,父皇不會為難您的。我猜,他應該是想哄母妃高興吧?”
“你確定她見到我會高興麼?”提起儷妃,盧維罕見地露出一絲慌亂的模樣,“她每次看我那種眼神,都讓我覺得自己是一個不懂事的小屁孩兒。”
裴清殊不確定地說:“母妃整日待在寒香殿裡寫書,總會有無聊煩悶的時候。偶爾能見見故人,應該還是會挺開心的吧。”
“她還是別太開心了,不然到時候皇上可就要不開心了。”盧維摸了摸自己白皙的脖子,總感覺上面隱隱作痛,“我看等到年底,我還是離開京城吧,在這地方壓力太大了。”
“啊?!”冷不丁地聽說盧維要走,裴清殊心裡咯噔一聲,本能地感到不情願,“別呀先生,您怎麼能拋棄我呢!”
盧維渾不在意地說:“注意用詞啊十二殿下,我這怎麼能叫拋棄呢。聚散終有時,後會亦有期嘛,你緊張什麼?”
裴清殊想了想,像盧維這樣的名士,能陪伴自己這麼久的確已經非常不容易了,他也不能太強求。於是他低落地點了點頭,低聲道:“那好吧……不過先生為什麼決定年底動身呢?是想陪殊兒過完生日再走麼?”
盧維撓撓頭道:“因為到了年底才能領今年的束脩啊……”
裴清殊:“……”
好吧,是他自作多情了!
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假期前的最後一節武功課,是在室內上的。
裴清殊現在的體質比幾年前好了不少了,可還算不上強健,扎了一會兒馬步就累得受不了。
邵師父有些擔心地看著他說:“殿下,近日北方匈奴蠢蠢欲動,微臣可能也要隨軍出征。到時候殿下就得和其他皇子一起練武了,您能支撐得住麼?”
“啊?”裴清殊嚇得雙腿一軟,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要打仗了?!我怎麼沒聽人說起過?”
邵康樂搖搖頭道:“不是什麼大規模的戰役,只是把騷擾北方邊境的匈奴人趕回去而已。”
裴清殊聽了,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邵康樂這兩年晉了一級,現在是從八品的委署驍騎校。他年紀尚輕,想要建功立業,裴清殊自然不能阻攔。
只是邵康樂去了邊境之後,裴清殊還能遇到這麼好說話的師父麼?
他的心裡忍不住打起鼓來。
傍晚回去之後,他就去找七皇子打聽,看看哪位皇子的武師傅比較有耐心,等邵康樂走後他好插班進去。
七皇子左右打量了裴清殊一番,對他勾勾手說:“來,咱哥倆比劃比劃。”
裴清殊偏文,不好武功,所以盡管七皇子生來好動,也從來沒和裴清殊比劃過拳腳。
裴清殊一聽要“比劃比劃”,心裡就是一緊。可是為了托七皇子幫忙,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只能硬著頭皮和七皇子過了幾招,結果沒過多久就被七皇子壓在了地上,喘著粗氣求饒。
“七哥你快下來哇,地上好髒!”
七皇子站起身來,拍拍手說:“就你這兩下子,恐怕誰都不樂意帶你。”
裴清殊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也不能怪我啊,人家沒力氣嘛。”
七皇子抱著雙臂,渾身抖了一抖,做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來:“你別跟我撒嬌,我不是父皇,我可不吃你這一套!站直了!”
裴清殊趕忙站好。
七皇子用手托著下巴,盯著裴清殊思量了好一會兒才道:“我聽說老九武功也不怎麼樣,你們兩個弱雞湊在一起,應該挺合適的。”
裴清殊臉上有點發燒:“七哥,我知道我弱,可你也不用說得這麼直白吧!”
七皇子攬住他的肩膀,笑呵呵地說:“嗨,咱哥倆誰跟誰啊!有什麼好藏著掖著的,對吧!”
聽他這麼說,裴清殊真是哭笑不得。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找九皇子商量和他一起練武的事兒,太後的病情忽然加重。慶寧宮大總管李忠寧像是趕小雞一樣,趕緊拉著皇子們一同趕去慈安宮。
可到了慈安宮之後,裴清殊連太後的面都見不著,只能等在外間聽消息。
再大的廂房,放十三位皇子和他們的下人,也會顯得十分擁擠。再加上天氣炎熱,開著窗子仍然叫人悶出汗來,大家的情緒都不太好。
對此最不滿的,當屬從宮外匆匆趕回來的三皇子。他對著八皇子嘟嘟囔囔地說:“這老太婆,天天病重,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啊?!再這樣下去,她還沒咽氣,我們先要被她給折騰死了!”
八皇子聞言沒有先答話,而是一臉惶恐地看了看四周。屋子不大不小,皇子們坐得都挺近,四皇子、七皇子和十二皇子就坐在他們不遠處。八皇子也不知道他們聽到了沒有,只能壓低聲音勸三皇子說:“三哥且忍一忍吧,這話能不說還是不要說了,叫人聽見了不好。”
三皇子也知道八皇子說的有道理,可是天氣實在太熱了,他就是煩躁的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你說吧,三天兩頭的把咱們叫過來也就算了,每次都還不讓進去,只讓老六一個人進去,這算什麼事兒啊?成,讓咱們等著,那擺兩盆冰放著也行啊,一點冰都不給,是想熱死我們還是怎麼著!”
八皇子怕他熱著,一直殷勤地用袖子給三皇子扇著風。聽三皇子這麼說,他正要再勸,就聽皇帝低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怎麼不熱死你這個不孝子?”
三皇子的背心瞬間涼透,腿一軟,慌忙跪倒在地。其他皇子們也都遭受池魚之殃,不得不跟著跪了下來,讓皇帝息怒。
“哼!”皇帝忍不住在三皇子肩膀上踢了一腳,“沒良心的東西,給朕滾到院子裡跪著!”
三皇子原本還挺害怕的,結果被皇帝這麼一踹,脾氣又上來了,十分不服氣地說:“父皇,兒臣不就是嫌熱麼,您看這屋子裡頭的人誰不是熱得難受啊……”
“你還敢頂嘴!”皇帝被他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來人,把這個不肖子孫拖出去!”
在這麼多兄弟面前被皇帝發落,三皇子只覺自己的面子跌到了谷底。
可是皇帝這麼生氣,三皇子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敢再頂嘴了,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到院子裡跪下。
八皇子一臉擔憂地看著三皇子的背影,想要開口替他說情,可是看到盛怒中的皇帝,他又不敢觸這個逆鱗,只能糾結地低下頭去。
出人意料的是,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十一皇子突然抬起頭來,對皇帝說道:“父皇息怒,三皇兄雖有言語不當之處,但其情可解。皇祖母病重,我等心中都十分擔憂。只是不知為何,皇祖母只讓六哥一人入內,卻不傳喚三哥這個嫡子呢?”
皇帝意外地看著這個向來沒什麼存在感的兒子,屋子裡跪著的其他皇子也不禁向十一皇子投去好奇的目光。
這個老十一……平時也沒看他和三皇子走得近啊,怎麼會突然站出來為三皇子說話?
“你六哥孝順,在你皇祖母膝下侍奉的時間最多。如今太後病重,想要讓清躍多陪在身邊,很難理解麼?”皇帝冷哼一聲道:“老三那麼不懂事,進去了也只能給你皇祖母添堵!”
面對皇帝的怒火,十一皇子竟然十分平靜,臉上仍舊是一副老僧入定的表情:“父皇說的兒子可以理解,然而先生教過我們,無論是皇家還是民間,都是由嫡長子來繼承家業的。無論如何,三皇兄乃是中宮皇後嫡出。皇祖母和父皇商議立太子之事,卻只叫六哥入內,難免叫人多想。”
“你……”皇帝像是從來沒認識過這個兒子一樣,不敢相信地看著十一皇子,“立太子一事,豈是你一個黃口小兒可以掛在嘴邊的!”
“父皇。”十一皇子拜倒在地,用一種機械般的語氣說道:“若是父皇果斷立三哥為太子,兒子絕不會多說一個字。只是如今謠言四起,人心惶惶,宮裡到處都在傳,說父皇要立六哥為太子。兒子也是為了大齊的江山社稷考慮……”
“你才幾歲,懂什麼江山社稷!”皇帝氣呼呼地指著門外說:“既然你那麼向著老三,就滾出去和他一起跪著!”
十一皇子硬氣得很,他二話不說,對皇帝又磕了一個頭之後,抬腿就走。
看他昂首挺胸地走出屋子,皇帝只覺心頭怒火更勝,甩了袖子就走。等人都走了,皇帝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自己剛才過去是要干嘛,趕緊又叫祿康安回去,把大皇子叫了進去。
剩下的皇子們面面相覷,一時都被方才的變故給驚住了,半天沒有回過神來。
過了一會兒,眾人才松懈下來,忍不住和交好的兄弟交頭接耳,議論起來。
七皇子湊到四皇子身邊,見四皇子另一側的裴清殊也看向自己,便壓低聲音說道:“父皇這是什麼意思,莫不是要立大哥做太子了?”
裴清殊心裡也十分沒底:“不知道啊。”皇帝什麼都沒跟他說。
四皇子倒是顯得很淡定:“都坐好了,閉目養神一會兒吧。無論父皇立誰,都不是我們所能決定的。吸取老三的教訓,不要亂說話了。”
七皇子和裴清殊想到正在炎炎烈日下跪著的三皇子,都乖乖地點了點頭。
到了中午用午膳的時候,由於條件有限,皇子們只能圍在一個大圓桌面前,吃慈安宮的素齋。
要是三皇子在這裡的話,一定會狠狠地抱怨上一通。不過他不在,其他皇子也沒那麼多毛病,大家勉強吃了一點,填了個肚子便是。
七皇子見八皇子自己不吃,卻一直在往碗裡夾菜,就奇怪地說:“老八,你干嘛呢?”
八皇子站起來說:“我去給三哥送點吃的。”
七皇子一副“你沒救了”的表情,搖搖頭說:“你也想跟他們一起在院子裡跪著麼?”
八皇子笑了笑說:“哥,你放心,我不會的。”
七皇子拿這個一母同胞的雙胞胎弟弟沒辦法,只能無奈地站在門口,看老八一會兒怎麼碰釘子。
三皇子可是出了名的無肉不歡,見了這素齋,八成是要鬧脾氣的。
誰知八皇子把東西端出去之後,三皇子才吃了兩口,就突然身子一歪,暈倒在地。
八皇子嚇壞了,手一抖,瓷碗無力地掉在了地上,飯菜灑了一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4:01 PM
第74章 夭折
三皇子暈倒之後,不僅八皇子大吃一驚,其他皇子聽到之後也嚇了一跳,紛紛跑出來查看三皇子的情況。
十皇子咋咋呼呼地叫道:“八哥,你給三皇兄吃了什麼,不會是有毒吧?!”
“你,你胡說什麼!”八皇子嚇得都結巴了,“我只是怕三哥餓著,好心給他拿些飯菜來吃,怎麼會有毒呢!”
七皇子也責怪地看向十皇子:“老十,你不會說話就把嘴閉上。剛才老八是從咱們的飯菜裡給三皇兄拿的菜,要是有毒的話, 你現在早就死了。”
十皇子輕哼一聲:“我不就說說麼,這叫合理猜測好不好。”
大皇子不在,余下皇子裡年紀最長的二皇子卻不出來,躲在眾人後面不說話。
四皇子只能站了出來,對七皇子道:“快去請太醫。”
說罷又轉過頭,對裴清殊道:“十二弟,去通知父皇一聲,就說三皇兄暈倒了,別的不要多說。”
裴清殊點點頭,加快腳步往殿內走去。
皇帝下令讓三皇子在外頭跪著,現在沒有皇帝發話,他們也不好抬三皇子進去。
裴清殊站在內殿門口等了沒一會兒,皇帝便出來了。不得不說,四皇子派他來真是派對了人。要是換了別人,在皇帝心情這麼不好的時候,只怕是要遭殃的。
可面對裴清殊,皇帝就沒什麼脾氣了。
“殊兒,有什麼要緊事麼?”
裴清殊點點頭,按照四皇子教的說:“三皇兄暈倒了!”
皇帝聞言立即擰起眉頭,向外走去:“怎麼回事?”
裴清殊裝傻道:“還不知道呢。”
皇帝也不為難他,走出院子之後,就見四皇子把三皇子扶在懷裡,老八在一邊著急忙慌地給三皇子扇著風,十一皇子仍舊跪在一旁。
其他人則是隔著一段距離,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皇帝看到這群不爭氣的東西就頭疼:“怎麼回事,老三怎麼會突然暈倒?傳太醫了沒有?”
四皇子平靜道:“已經讓七弟去請太醫了。”
“快來人,把他抬進屋子裡去。”皇帝之前也只是一時氣憤,見到三皇子如今這般模樣,也不是不心疼的。畢竟這是他的嫡子,是他曾經投入過希望的兒子。
皇帝一發話,很快就來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大太監,把三皇子穩穩當當地扛進了屋。原本皇子們休息的廂房太擁擠了,宮人們只能緊急打掃出一間屋子,換上簇新的被褥,這才把三皇子放上去。
因為太後病重的緣故,太醫院大多數得力的太醫都侯在這裡,七皇子很快就請了一位太醫過來。
裴清殊發現,那太醫看起來竟十分年輕,不過二三十歲的樣子,便把七皇子拉到一邊來咬耳朵:“這是……?”
七皇子不假思索地說:“常給我瞧病的鐘太醫。”
裴清殊心道果然。這麼年輕就能在太醫院擔任要職的,恐怕也就只有鐘家人了。
鐘太醫方才聽說三皇子暈倒,連忙跟著七皇子小跑過來,跑出了一頭汗,卻顧不上擦,給皇帝匆匆行了個禮後,便趕緊去檢查三皇子的狀況。
結果他人剛在床前站定,十皇子便在旁問道:“太醫,三皇兄是不是中毒了?”
鐘太醫尷尬地看了他一眼,不知說什麼是好。
皇帝皺眉道:“老十,你不要打擾太醫。”
他的語氣並不是十分嚴厲,因為在皇帝的心裡,也存有這樣的疑惑。皇帝剛才聽人說了,三皇子是在吃過八皇子送過來的東西之後才暈倒的。
在他的印像裡,老三和老八總是形影不離。按說八皇子不應該會給三皇子下毒,但在宮裡,這種事情都不好說。
好在太醫診過脈後,站起身對皇帝說道:“皇上放心,三皇子殿下只是因為中暑才會暈倒,在陰涼通風處休息一陣子,再吃上一些消暑藥便會好了。”
聽鐘太醫這麼一說,所有人都長長地松了口氣。尤其是八皇子,他都快嚇虛脫了。
七皇子看他那個樣子,到底是自己弟弟,也是有幾分心疼。便過去扶起八皇子,給他倒了杯水喝。
皇帝聽說三皇子沒事了,松了口氣就要走。誰知鐘太醫忽然叫住他說:“皇上……”
皇帝奇怪地看著他說:“怎麼了,還有什麼事麼?老三就交給你了,朕放心。”
鐘太醫面色尷尬地往旁邊瞥了一眼,低聲道:“臣有一事要稟告皇上,不知可否……”
皇帝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心裡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看懂了鐘太醫的暗示,對其他人說:“你們都先出去吧。”
眾皇子紛紛依言退下。
裴清殊走在最後面,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對皇帝說道:“父皇,十一哥還在院子裡跪著呢,他會不會也中暑呀?”
皇帝無奈地笑了一下,摸摸裴清殊的頭:“就你心軟。”
裴清殊俏皮地吐吐舌頭。
皇帝說:“去讓他起來吧。”
“謝謝父皇!”裴清殊說完便轉身跑了出去。
目送他跨出門檻之後,皇帝才轉回視線,看向鐘太醫:“這裡已經沒有其他人了,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鐘太醫露出難以啟齒的表情來,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微臣剛才幫三皇子解開衣物的時候,發現他身上起了一些紅疹。”
皇帝大驚道:“怎麼會呢?!睿兒雖然沒有種過牛痘,但他也是種過人痘的啊……”
皇帝會這麼說,是因為在宮裡的這些皇子之中,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種的都是人痘,從四皇子之後的皇子,才趕上了種牛痘。所以皇帝聽鐘太醫那麼說,本能地就以為是落後的種痘技術害得三皇子染上了天花。
誰知鐘太醫卻搖搖頭道:“依微臣所見,三皇子得的,恐怕不是天花,而是……花柳病。”
皇帝愣住了。
“花柳病?”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眼床上的兒子,顫聲說道:“怎麼可能,他才十七歲!”
鐘太醫連忙低下頭道:“其實微臣也並不是很確定,皇上不妨再請兩位經驗豐富的太醫過來確診。”
皇帝心裡頭荒涼一片。他知道,鐘太醫這麼說,只是不想說得太過肯定,以免激怒自己罷了。以鐘家人的醫術,確診一個花柳病還是不成問題的。
皇帝也不再叫人過來,只是沉聲問道:“可有法子治?”
鐘太醫用袖子擦了擦汗,低聲道:“若是三皇子配合的話,可以緩解,但恐怕難以根除。”
皇帝沉痛地嘆了口氣,對鐘太醫說道:“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訴任何人!”
鐘太醫連忙應道:“皇上放心,微臣明白!”
皇帝點點頭,讓鐘太醫先退下。自己則走到三皇子床前,冷冷地看著他。
“祿康安。”皇帝咬著牙說:“把他給朕弄起來。”
“這……”祿康安猶豫地看了皇帝一眼,見皇帝堅持,只得掐著三皇子的人中,強行把他叫醒。
三皇子睜開眼後,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最後看向皇帝:“父皇……?”
“混賬東西!”皇帝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出宮才幾個月,就染上了這種髒病,是不是偷偷摸摸地跑到窯子裡去了?!”
三皇子目瞪口呆地看著皇帝:“父皇,您在說什麼呢,兒臣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皇帝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你還給朕裝!你得了花柳病,身上起了那麼多紅疹子,難道自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三皇子愣愣地說:“兒臣找太醫看過了啊,太醫說這是一種皮膚病,只要多穿一些,把皮膚遮起來,每日擦上一些膏藥就會痊愈了,怎麼會是花……花柳病?”
皇帝見三皇子這般神態不似作偽,心中也升起一絲疑惑。
難道,真的是鐘太醫看錯了?
以皇帝對三皇子的了解,這個兒子雖然驕縱任性了些,可是他向來有什麼說什麼,斷然不會有如此高超的演技。
皇帝還要再問,一個太監突然衝了進來,撲倒在地,口中大聲叫道:“皇上!”
皇帝皺起眉道:“沒規矩的東西,朕讓你進來了麼?!什麼事這樣咋咋呼呼的?”皇帝問完,心中忽然一沉,“是不是母後……?”
那太監搖搖頭道:“不是太後娘娘,是六,是六皇子殿下……”
皇帝急忙問道:“躍兒怎麼了?”
“剛剛,剛才,六皇子殿下忽然口吐鮮血,跌倒在地,現在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
皇帝只覺腦中轟隆一聲,有一種天塌了的感覺。
他身形一晃,差點摔倒。多虧祿康安眼疾手快,趕緊扶住了皇帝。
皇帝顫聲道:“快,快扶朕過去,朕要看看躍兒……”
三皇子躺在床上,見皇帝如此緊張六皇子,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的輕哼。
聽說六皇子成了那個樣子,他也沒有要去看六皇子的意思,而是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皇帝趕回正殿之後,遠遠就聽到太後聲嘶力竭的哭聲。
九皇子跪倒在塌邊大哭,寧貴嬪則是拿著帕子,在一旁默默地抹著眼淚。
“躍兒怎麼突然就……就成這樣了……”先是太後,又是三皇子,再是自己最疼愛的這個六兒子……皇帝突然之間感到心力憔悴。
他轉過身,低聲問了問剛剛給六皇子診過脈的太醫,得到的答案是,無力回天。
皇帝心中一震,多虧有祿康安在旁扶著才勉強站穩。
他緩慢地,顫抖著坐到六皇子塌前,心疼地幫兒子理順額前被汗水黏住的發絲。
“躍兒,躍兒啊……是父皇啊,你聽得到父皇的聲音麼?”
皇帝握著六皇子的手說了半天的話,可六皇子只是微微仰著脖子,快速地喘著氣,不管別人說什麼都不理。
這邊六皇子還沒有轉好,那邊太後忽然哭暈過去,慈安宮裡頭亂做了一團。
皇帝從太陽高照守到黃昏,終於等到六皇子轉醒。
皇帝驚喜地看著六皇子說:“躍兒!”
六皇子對著皇帝勉強地笑了一下,然後吃力地歪頭看向寧貴嬪,張口不知說了些什麼。
皇帝忙道:“你放心,朕一定會善待你母妃。”
六皇子點點頭,又看向嗓子已經哭啞了的九皇子。
“六哥!”九皇子連忙撲了過來,哭得齜牙咧嘴,難看至極,“六哥你不能走啊,你不能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六哥!”
六皇子看著這個一心追隨自己的弟弟,眼圈兒發紅,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艱難地用口型說了兩個字:保重。
說完這句話之後,六皇子便頭一歪,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站在一旁的太醫猶猶豫豫地走了過來,測了測六皇子的呼吸和脈搏,然後跪倒在地上,請皇帝節哀順變。
短暫的沉默之後,九皇子突然抱住六皇子的屍體,嚎啕大哭起來。
裴清殊人在外殿,都能清晰地聽到九皇子的哭聲。
他從沒有聽過如此凄厲的哭聲,好像整個世界都崩塌了一樣。
想來九皇子已經不僅僅是把六皇子當成哥哥,還把他當成人生的信仰來追隨了吧。
只可惜,天妒英才,老天爺偏偏要讓六皇子這樣才華橫溢之人英年早逝,實在是太可惜、太令人遺憾了。
想起自己和六皇子為數不多的接觸,裴清殊不知怎的,也不禁落下兩行淚來,心裡越想越難受。
“六哥……”
七皇子攬住他的肩膀說:“十二弟,節哀吧。六哥病了這麼久了,有這麼一天,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裴清殊點點頭,腦子裡頭明明清楚是怎麼回事,只是心裡一時卻無法接受。
“只是沒想到,六哥竟然會走在皇祖母前頭。”七皇子看著內殿的方向,嘆了口氣,“皇祖母本就病重,知道六哥的事情之後,恐怕會大受刺激吧。”
七皇子說得沒錯,太後醒過來之後,盡管皇帝已經竭力瞞著了,可太後一會兒不見六皇子便起了疑心。等了半天都沒有見到六皇子之後,太後就什麼都明白了。
她一口氣沒上來,就這麼走了。
太後原本一心想要催著皇帝趕緊立太子,結果在皇帝下定決心之前,她最心愛的孫兒就已經走了。太後絕望至極,只覺人世間再無留戀,一句話都沒留給皇帝,就直接去了。
皇帝一時間悲痛欲絕,悔恨交加。幾天的時間裡,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大圈,卻不得不打起精神來,處理太後的喪儀。
皇帝按照祖宗留下來的規矩,輟朝五日。五日後,皇帝頒下詔書,文武百官皆著素服入公署,行三跪九拜之禮。
皇子、宗親、大臣,後妃、公主、命婦,皆著素衣,每日哭喪三次,為期三天。三天之後,每日哭靈兩次,直至太後薨逝二十七天後為止。
這二十七天裡,舉國上下無論貴賤,皆須戒酒、戒葷腥,食素齋,不得婚嫁、宴飲。各地寺廟需敲鐘三萬杵,以致哀思。
穿素服,吃齋飯,這些對裴清殊來說都算不得什麼,他最發愁的就是哭喪的時候該怎麼辦。
他和太後沒什麼感情,除了前幾天是想著六皇子才哭的之外,後來裴清殊的眼淚就像是干涸了一樣,怎麼哭都哭不出來了。
好在人的智慧是無窮的,裴清殊把自己的煩惱說給淑妃聽之後,淑妃很快就給他了一種催淚的藥膏。每次哭喪的時候,只要往眼睛上一抹,裴清殊就會哭得涕泗橫流,儼然是一位孝子賢孫。
相比之下,十皇子的伎倆就比較拙劣了。他每次來哭喪,都會懷揣半個洋蔥來到靈堂,搞得屋子裡頭一股洋蔥味兒。
因為味道太大,這招數才用了兩天,便被皇帝發覺,把十皇子臭罵了一頓,還罰了他半年的月例。
十皇子的腰包本來就不怎麼鼓,這樣一來,他就不敢再拿什麼東西來催淚了,只好在每次哭喪的時候,狠命掐一掐自己的大腿。
或許是由於太後太過偏心六皇子的緣故,裴清殊覺得他們這些皇子裡頭,沒有一個是真心實意地為了太後哭喪的。
倒是太後的幼子,裴清殊的九皇叔看起來挺傷心的樣子,已經哭暈了好幾回了。
相比之下,倒顯得皇帝也不是那麼的難過了。
裴清殊覺得,比起傷心,皇帝心裡更多的是悔恨,悔恨自己沒有在太後走之前完成她的心願,立六皇子為太子。
就算六皇子只能當幾天的太子又如何呢,起碼是對太後的一種安慰,能讓她走的安心啊!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來不及了。
裴清殊怕皇帝郁結於心,會傷了身子,一有時間便去給皇帝按摩捶背,誇他是怎樣一位為了社稷著想的好皇帝,讓他放寬心,好好保重身體。
好在皇帝不是一個死鑽牛角尖的人,不僅是裴清殊勸他,兩個貴妃勸他,心腹大臣們勸他,就連他自己也在勸自己,告訴自己他做的是正確的選擇,爭取早日從那種自責的情緒中走出來。
裴清殊本以為,六皇子走了,太後也薨了,這一年裡發生的大事已經夠多了。等熬過這一陣子之後,日子就會恢復以前的平靜。
誰知太後薨逝的第十三天,也就是六皇子去世後的第十四天,平日裡給六皇子看病的太醫忽然跪倒在皇帝面前,說出了一個令整個後宮都為之震蕩的消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5:32 PM
第75章 查案
這位太醫姓明,是與鐘太醫品階相同的正五品太醫院院判。打從六皇子出生開始,就是這位明太醫給他瞧病的了。因此六皇子的身體狀況如何,沒有人比明太醫更加清楚。
據明太醫所說,六皇子雖然天生體弱,這一年來身子也不大好,但他還遠不至於突然無緣無故地咳血而亡。
所以明太醫推測,應該是有什麼外力的原因,導致了六皇子的死亡。
皇帝聽說之後十分氣憤,質問明太醫為什麼不早點說出自己的疑惑。
明太醫跪倒在地,顫抖著告訴皇帝,原來事發當日,他便起了疑心,只是他的上司張太醫等人沒有給他近距離檢查屍體的機會。他才匆匆看了兩眼,六皇子就被人抬了下去。
按照規矩,人死之後都要停靈七日,再入土為安。明太醫本想著次日再驗也來得及,誰知六皇子走後沒多久,太後就跟著去了。
當時皇帝悲痛至極,宮裡面亂作一團。明太醫沒有證據,不敢隨意和皇帝說出自己的猜測。
皇帝拉長著臉問道:“那你現在怎麼敢說了?躍兒都走了快半個月了,屍體也已經入土為安了,你現在告訴朕躍兒有可能是被人毒害的,是想讓朕開棺驗屍,讓躍兒死了都不得安寧麼!”
明太醫跪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當時皇上太過悲痛,幾次哭暈過去,自顧尚且不暇,微臣不敢再刺激皇上,就找到了皇後娘娘……可皇後娘娘說,讓微臣不要多事,就這麼閉嘴。微臣當時心裡就是一涼……”
“皇後?”皇帝擰起眉頭道:“你是說,是皇後讓你不要再繼續追查了?”
見明太醫點頭,皇帝的怒火並沒有消減半分,而是忍不住在明太醫背上狠狠地踢了一腳:“混賬東西,你既然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為什麼不告訴朕?皇後給了你多少銀子,讓你為她隱瞞她做的那些好事?”
“皇上,臣冤枉啊!”明太醫已經五十多歲的人了,在宮裡也算是有些名望,此時卻是毫無形像地伏在地上,涕泗橫流地說:“微臣從頭到尾,都沒有收皇後娘娘的任何東西。只是臣那日回家之後,就得知臣三歲的幼子被人給綁架了。綁匪不要一兩銀子,只要微臣閉嘴,不要再繼續追查六皇子的死因……微臣知錯了,微臣不該為了一己之私隱瞞皇上,可是臣實在是沒有辦法呀!”
皇帝冷眼看著他說:“那你現在怎麼肯說了?”
明太醫哭倒在地,斷斷續續地說:“因為……因為臣的幼子,還是被他們給殺了呀!若不是臣早早將其他家小轉移,他們恐怕就要滅臣滿門了啊!”
皇帝越聽心裡越沉,沉默了好一陣子,才對明太醫說道:“你起來。從今日起,你就住在宮裡,哪裡都不要去,朕會派朕的親兵保護你。等到需要你的時候,朕自會叫你出來作證,你可敢當面與皇後對質?”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小兒子,明太醫咬著牙點了點頭。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明太醫揭發皇後毒害六皇子一事,很快就在宮裡頭傳開了。
皇帝難得果斷一次,讓人圍了皇後的坤儀宮,將皇後軟禁起來。
太後剛剛薨逝不久,喪儀還需要有人來主持。皇帝考慮過後,決定讓榮貴妃暫時代行皇後之職,暫領後宮。
皇後謀害六皇子一案,則交給全貴妃來調查。
裴清殊覺得,皇帝這樣做,應該是他十幾年來積怨下來的結果。因為皇帝明明知道,皇後和全貴妃是有過節的。
如果讓榮貴妃查案的話,皇後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要是把皇後交給了全貴妃,那等待皇後的將是什麼樣的結局,已經是可以預見的事情了。
全貴妃得了皇帝的命令之後,幾乎將坤儀宮挖地三尺。名義上說的是要找出皇後毒害六皇子的證物,可她若想要在搜查過程中做一點手腳,簡直不要更容易。
不過,全貴妃這個人就像她的封號一樣,辦事向來十分周全,是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才想起來對皇後下手的。因為如果皇帝沒有選擇讓她來查案,而是讓榮貴妃來查的話,那麼這樣一個扳倒皇後的大好機會就要錯過了。
最後全貴妃搜出來的物證,的的確確是皇後自己的東西。那是皇後托人從宮外偷偷運來的毒藥,專門為六皇子准備的。
現在人證物證都已經有了,可全貴妃覺得,要想扳倒皇後,光憑一個明太醫的話恐怕並不夠用。於是全貴妃便將皇後宮中的宮人全部押入大牢,嚴加審問。
皇後其人,並不擅長籠絡人心。沒審幾天,便陸陸續續地有宮人招出皇後的罪行,只是他們供出來的大多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並不涉及六皇子性命。
查案的關鍵,還是在皇後的心腹秦姑姑身上。
那秦姑姑可是個硬骨頭,她終生未婚,沒有子女,寡母早逝,沒有什麼牽掛。她幾乎可以說是與皇後相依為命,是這世上對皇後最為忠心之人了。
全貴妃用盡刑罰,也沒能讓秦姑姑張口供認皇後的罪行。全貴妃雖然生氣,但出現這樣的情況,也算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好在她並不將寶全都壓在秦姑姑一人身上。她還請示皇帝,捉了太醫院的張太醫。
張太醫是正三品太醫院同知,算是皇後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只是這張太醫年老體衰,到底不如秦姑姑骨頭硬,嚴刑拷打了幾天便招了。
張太醫承認,皇後的確曾經咨詢過他,什麼樣的毒能讓人看起來像是自然死亡。雖然從皇後宮裡搜出來的毒並不是經張太醫的手帶入後宮的,但張太醫見到六皇子的死狀之後,便猜測是皇後下的手,所以下意識地為皇後隱瞞,不讓明太醫等人檢查屍體。
得到張太醫的口供後不久,秦姑姑受不住嚴刑,死在了牢房裡。
全貴妃雖然生氣,但也並不慌亂。她讓人把秦姑姑偽造成畏罪自殺的模樣之後,就將早已寫好的供罪書上呈給皇帝。
這回,人證物證都很齊全了。
皇帝思考了很久,該怎樣處理這個害死他兒子的皇後。
從皇後被囚禁開始,皇帝就把查案一事全權交給了全貴妃,沒有再見過皇後一面。不過他讓祿康安去看了兩次查案的情況。
據祿康安所說,皇後娘娘打從被軟禁開始就一直在喊冤,說要面見皇上,當面向皇帝解釋。皇帝當時在氣頭上,不想去和她吵架,就一直都沒有理會她。
可這會兒事情已經到了最後一步,皇帝覺得,他們到底夫妻一場,是該見皇後最後一面,和她把事情說清楚。
因為知道皇帝要來,全貴妃趕緊讓人把皇後收拾了一番。
這些日子裡,全貴妃倒是沒有怎麼借機折騰皇後,只是也沒有如何善待她。
出事之後,皇後就沒有換過衣服、洗過澡了。因為每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飯,皇後吃不習慣,加上心中郁結,整個人瘦了一大圈,眼窩都凹陷下去,看起來老了十多歲。
皇帝看到自己的結發妻子憔悴成如今這般模樣,心裡頭也是十分不好受。
想當年他尚年少,剛剛娶妻的時候,也曾在心裡發誓要一輩子對她好。兩個人相敬如賓,和和美美地過日子。
只是沒想到,皇後會是那樣一個性子,仗著皇帝好說話,動不動就給他臉色看,沒有一點正妻的氣度。
剛開始皇帝還哄著她,可是哄著哄著,就累了,煩了。
皇後又不是生得國色天香,性格不好,又沒有什麼才情,皇帝能喜歡她什麼呢?
只不過是出於責任,皇帝才會每個月過來這裡看她幾次,商量一些事情罷了。
如果不是六皇子的事情,皇帝覺得,他可以勉強這樣湊合下去,和皇後湊合一輩子。
可是現如今,皇後毒害了他的兒子,還是他最心愛的兒子,這是皇帝無法容忍的事情。
皇後,觸碰到他的底線了。
……
皇後困在坤儀宮裡,除了那個她恨不得活活掐死的全貴妃之外,好些日子沒有見過外人。冷不丁見到皇帝,皇後還愣了一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待她回過神來之後,皇後立馬撲了上去,抱住皇帝的大腿,尖聲叫道:“皇上,妾身是冤枉的啊,都是全貴妃那個賤人陷害妾身的啊!”
皇帝冷眼看著她說:“人證、物證都已經找到了,你還要抵賴麼?你的心腹張太醫已經招了,秦氏也已經畏罪自盡了,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皇後愣了愣,忽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說什麼?阿若死了?!”
皇帝沒有聽過阿若這個名字,不過略一猜測便知道,應當是秦姑姑的閨名。
一想起秦姑姑臨死前的認罪書,皇帝便恨得咬牙切齒:“她死了又如何,她那是死有余辜!你們合起伙來害死朕最心愛的兒子,難道不該死麼?!”
作者:
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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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6 05:49 PM
第76章 指責
皇後慢慢地松開了抓著皇帝的手。
她低頭哽咽了一會兒,然後抬起頭來,看向皇帝,聲音嘶啞地說:“我沒有害死你的兒子,從來都沒有!”
皇帝冷笑著說:“事到如今,你還想狡辯?那朕就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你告訴朕,從你宮裡搜出來的毒藥是怎麼回事?別告訴朕,那是你想用來服毒自盡的。”
皇後用手撐著身子,向後挪了兩步,從皇帝的陰影中挪了出來。她淺笑一聲,幽幽道:“皇上想聽實話麼?那我就告訴您。那藥的確是我托人尋來,想要給老六使的。只不過我還沒來得及下手,您那心尖子就沒了。”
皇帝輕哼一聲,不屑地說:“你覺得,朕會相信你的說辭麼?”
皇後一改之前的態度,不哭也不嚎了,而是用一種冷冰冰的口氣說:“我知道皇上早就厭了我了,只是苦於找不到我什麼大的錯處,一直拿我沒辦法罷了。可是皇上,你知道麼,全妃她們一心盯著我這中宮皇後的位子,所以害我,我能理解。只是皇上你……我們可是結發夫妻啊!您竟然幫著外人一起來害我,我可真是心寒吶!”
皇帝怎麼都沒想到,案子都查到這個地步了,皇後不僅不跪下來求他,還倒打一耙,指責起他來了。
皇帝氣不打一處來地說:“朱氏啊朱氏,你總怪朕看不上你,可你做的是朕讓你看得上的事兒麼?你看看你的樣子,從頭到腳有沒有一點母儀天下的氣度?無論躍兒是不是被你害死的,你都已經有了害人之心。你這個皇後,朕不能留了。”
許是終於看清了皇帝的態度,皇後也不再苦苦哀求,而是諷刺地笑了笑,把自己的心裡話都說了出來:“皇上啊皇上,你終於肯說實話了。其實在你心裡,你也是信我剛才說的那番話的,對吧?你明明知道我是被人陷害的,可你還是要處置我。因為這就是你的目的對麼?你就是看不得我好過!想要讓我難堪,想要要我的命!”
“你能不能不要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別人的身上?從始至終,你就沒有想過自己是不是做錯了麼?”皇帝說著說著,好像是在說服自己一樣,“誰知道你是不是在演戲騙朕呢!不管你怎麼說,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你,就是你害死了躍兒。”
“皇上,我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必要騙你呢?我朱氏是不是一個有心計的人,十幾年了,您應該看得很清楚。我做過什麼事,我會承認,可我沒做過的,就是死我也不認!”
見皇帝露出猶豫的神色來,皇後繼續說道:“而且皇上,您也不好好想想,如果真的是我害死了六皇子,那他已經死了好些天了,我為什麼還要把毒藥留著,藏在我自己的寢宮裡?這不是找死麼?”
“誰知道你安的什麼心,可能是沒來得及處理掉吧!”皇帝煩躁地說:“朕只要知道,你剛才已經親口承認了要害死朕的兒子,至於動機是什麼,朕不用問也清楚,就是為了你那個不爭氣的兒子!”
提起三皇子,皇後的臉色略有變化,像是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和皇帝說話時言辭太激烈了。於是皇後稍微緩和了語氣,沉聲說道:“皇上,睿兒不僅僅是妾身的兒子,也是皇上你的兒子啊!他小的時候,您也是很喜歡他的不是麼?他雖然被我寵的有一點小脾氣,但您知道,他心眼不壞,不是個壞孩子啊!”
“有你這樣惡毒的母親,能教出什麼好兒子來。”皇帝想起三皇子身上的疹子,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皮膚病還是花柳病。最近六皇子和太後相繼離世,又鬧出皇後這檔子事情來,三皇子的那點“小毛病”他都顧不上過問了。
“皇上,”皇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再次跪到皇帝面前,“我打算毒害六皇子的事情,睿兒一點都不知情。他早就搬出宮去了,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和他商量過的,皇上千萬別因為我而遷怒於睿兒啊!”
“都到了這個地步了,你還奢望讓朕立老三為太子麼?”皇帝口氣冷淡地說:“朕只能答應你留他性命,至於太子之位,這輩子都不要想了。”
皇後這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太子,等到將來皇帝百年之後,她就能像之前的太後一樣,成為後宮裡最尊貴的女人,再也不用看誰的臉色了。
可是現在,皇帝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完全打破了皇後一輩子的夢想。
皇後的夢,碎了。
她突然眼前發黑,耳朵裡也轟隆轟隆地響起響雷一般的噪音。她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如同一個被抽去靈魂的木偶一般。
皇帝看她這個樣子,心裡頭又氣又恨,又有一絲可憐。
他嘆了口氣,轉身正欲離開,忽聽皇後心平氣和地問了一句:“不立睿兒,那你想立誰呢?”
皇後竟然這麼平靜地問皇帝,想要立哪個妃嬪所出的皇子為太子,實在出乎皇帝的意料。
他回過頭看向皇後,還沒有開口,就聽皇後問道:“是大皇子麼?他有勇無謀,是諸皇子之中功課最差的一個。你立他為太子,是嫌大齊氣數未盡麼?”
“老二?他荒淫無道,還在宮裡時便與內監不清不楚,出宮之後更是養了一院子的美人。這樣的人,你放心把江山交給他?”
“還是說,老四?那個不通人情世故,只知道吟詩作對,畫花畫鳥的老四?別笑人了,皇上。”皇後笑了兩聲之後,緩緩收起笑容,目光銳利地看向皇帝,“你向來只知道指責我不會教兒子,可是你忘了,‘子不教,父之過’,你的其他兒子又好到哪裡去了麼?!是,老六是不錯,聰明又懂事,可是你別忘了,他是天賦異稟,不是你教的好。你啊,才是那個自己什麼都不是,只會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的人!”
“夠了!”皇帝被她激得忍不住大吼一聲,青筋暴起,“你給朕住嘴!立誰為太子,朕自己心中有數,用不著你這個無知婦人在這裡胡言亂語!”
皇後好像沒聽到皇帝的話一般,大笑著躺在了地上,神情輕松,好似一個瘋子一般。
皇帝厭惡地看了她最後一眼,甩袍快步離去。
……
天氣轉涼之後,太後過了五七,裴清殊他們身上日日戴著的孝終於可以拿下來了。不過身為皇孫,裴清殊他們還需要為太後守孝一年。
皇帝是天子,可以以日帶月,守孝二十七天就可以了。不過其他的宗親王爺和長公主,就要守滿二十七個月。
在守孝期間內,他們不能婚嫁,不能飲酒作樂,夫妻不能同房。對於裴清殊來說,影響倒是不大。不過像四皇子和令儀他們這樣年紀較長的,婚事就要再往後拖一拖了。
皇後毒害六皇子一事,按說已經查明了真相。可是不知為何,皇帝遲遲沒有處置皇後,而是將皇後一直軟禁在坤儀宮內。
後宮大大小小的事務,目前是由全貴妃和榮貴妃兩個一起處理的。
沒有了太後和皇後在頭頂上壓著,兩個貴妃在後宮平分秋色,暫時維持住了一種詭異的平衡。許是因為前一段時間經歷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雙方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修生養息。
後宮看似平靜了下來,可是皇帝一日沒有處置皇後,眾人的心便懸著一日,不知道宮裡接下來的風向會如何變動。
皇帝會廢後麼?如果皇帝廢了皇後,那三皇子就不算是嫡子了。六皇子已死,那麼皇帝是不是就要立大皇子為太子了?
皇帝過去一直是一個沒什麼主見的人,這麼大的事情,按說他一定會找人商量才對。
可是這一回,無論是公孫先生,還是內閣的閣臣們,都沒有聽皇帝說起他的打算。
裴清殊總覺得……皇帝心裡好像憋著什麼事兒。
說句老實話,他好奇極了,卻又不敢問。直覺告訴裴清殊,這件事和皇後有關。不知道皇帝那天去看皇後的時候,兩人說了些什麼。怎麼皇帝回來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變得寡言少語起來了。
前段時間還在國喪期間,皇帝不苟言笑,裴清殊還能理解。可是國喪過去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皇帝還是那副郁郁寡歡的模樣,裴清殊心裡就有點打鼓了。
皇帝不會就這麼一直消沉下去,萎靡不振了吧?
裴清殊等了好久都沒見皇帝來景行軒找他,只好帶上瓊華宮小廚房特制的燕窩雪梨,自己送上門去。
裴清殊去的時候,剛好看到鐘太醫從內殿裡頭出來。
他不由好奇地多瞧了鐘太醫幾眼。
張太醫在毒害六皇子一案中被革職流放之後,鐘太醫便頂上了張太醫的位置,晉升成了正三品太醫院同知。
只是給皇帝請平安脈的,一直都是太醫院的院使蔣太醫。不知道為什麼,鐘太醫今天會出現在這裡。
但是皇帝的身體狀況,就算是皇子,也不能隨意打聽的。所以裴清殊只是朝鐘太醫點了點頭,沒有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
鐘太醫見到裴清殊後,恭恭敬敬地朝他行了一個禮,之後便匆匆退下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清殊的錯覺,他感覺鐘太醫看向他的眼神裡,好像含著一絲愧疚。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多想,就被請進了乾元殿內殿。
進屋之後,裴清殊剛要行禮,就聽皇帝說道:“殊兒不必多禮,過來坐吧。”
裴清殊見皇帝待他態度仍然溫和,便是稍稍松了一口氣。
他乖乖在皇帝身邊坐好,和以前一樣送上燉梨,對皇帝說:“這是母妃親手熬制的。本來殊兒想自己學著做的,可是母妃說,‘君子遠庖廚’,讓兒子滾到一邊去。”
皇帝被他逗笑了,等祿康安檢查完,就拿起勺子喝了一口。其實他最近的胃口一直不大好,什麼都不想吃。現在對著這碗雪梨,他也沒有什麼胃口,不過是看在裴清殊的面子上才勉強用一些罷了。
“父皇,您身子不舒服麼?剛才在門口,兒子好像看到了一位太醫。”
裴清殊不好問不熟悉的鐘太醫,卻可以問皇帝本人。因為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相處之後,他有自信,皇帝絕不會因此而懷疑他有什麼不好的心思,反而會因為裴清殊關心自己而非常感動。
果然,皇帝聽了之後,神情越發慈愛了:“殊兒放心,不是朕,是別的事。”
“哦。”見皇帝沒有明說,裴清殊就知道,這是自己不應該多問的事情了。“既然父皇沒事,那最近為什麼不來找殊兒出去散步了?是……還在為皇祖母和六哥的事情難過麼?”
提起太後和六皇子,皇帝不禁又是一嘆:“殊兒,你別多想,朕最近心情不太好,還有很多事需要想清楚,想要一個人靜一靜。而且經過你六哥的事情,朕算是明白了。你母妃說得對,朕就算心裡喜歡你,也不能太過寵愛你。不然在這宮裡,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嫉妒。朕已經失去了躍兒,不能再失去你了……”
皇帝真是想想都覺得後怕,原本太後不喜歡儷妃和裴清殊,皇帝心裡頭還有點別扭。現在看來,讓裴清殊低調一些是最好的。什麼寵愛,都是虛的,得先有命受才行。
太後臨死之前,應該也想明白了這個道理,只是已經太遲了。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刻,太後對自己的行為應當也是十分悔恨的吧。
“父皇……”裴清殊握住皇帝的手,好像明白了什麼,“您別太難受了,人死不能復生,您得保重身體,好好的才行呀。”
“朕怎麼能不難受……”皇帝閉上眼睛,忽然哽咽起來,“是朕害死了躍兒,是朕啊!如果朕能稍微掩飾一下自己對他的喜愛,如果朕能悄悄地培養他,躍兒是不會這麼早就走了的,是朕害死了他呀!”
裴清殊被皇帝的反應嚇了一跳,他可從來沒有見過皇帝這麼難受的樣子:“父皇,您千萬別這麼想,六哥他的身子本來就不好,這又不是父皇害的……您忘了公孫先生的話麼?就算是沒有……沒有皇後娘娘那件事,六哥恐怕也不是長壽之人啊。”
提起皇後,皇帝心中又是一澀。其實皇後說的沒錯,經過那天的談話之後,皇帝心裡的確已經對六皇子之死產生了另外一層疑惑。
皇後雖然有了壞心,但皇帝覺得,皇後那天所說的話不似作偽,很有可能真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動手,六皇子就死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六皇子究竟是正常死亡,還是有其他人在其中起了作用,然後陷害給皇後的呢?
皇帝仔細想了想,如果這件事情真的不是皇後所為,那明太醫就做了偽證,是有人指使他這樣做的。
他派自己的親兵看守明太醫,本想著萬無一失,誰知明太醫雖然沒有遭到奸人毒手,卻在宮中咬舌自盡了。
皇帝只好又讓他的心腹大臣蘇宏光去審問明太醫的家人,結果發現,明太醫一家老小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竟然連皇帝派去的人都查不到。
這樣一來,明太醫的這條線就斷了。
指證皇後的三個人證裡,現在已經死了兩個。還有一個流放到邊疆的張太醫,他知道的其實並不多,供認的部分與全貴妃的審查結果吻合不假,可也能和皇後的說辭對上號。
所以一時之間,皇帝實在不知道該相信誰是好。
無論如何,就像他說過的那樣,皇後已經起了害人之心,皇帝斷然不可能再放心地把他的妻妾和子女交給皇後了。
只是論跡不論心的話,皇帝確實沒有辦法咬死就是皇後給六皇子下的毒。開棺驗屍,他也不是沒想過,只是這樣做一來是打擾六皇子清淨,二來時間已經過去這麼久了,恐怕也難以查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所以皇帝思量過後,還是決定不這樣做了。
畢竟不管六皇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他都是打算處置皇後的,只是處罰的輕重有所不同罷了。
“父皇?”裴清殊見皇帝發了小半天的呆,小聲地喚了他一句。
皇帝回過神來,看向裴清殊:“嗯?”
裴清殊見皇帝一副沒聽到自己說了什麼的樣子,無奈地說:“您是不是太累了呀,一定要注意休息才行啊。”
“嗯,”皇帝點點頭,溫和地笑了笑,“放心,你父皇還沒這麼容易倒下,也不能倒下。只是以後,父皇可能沒辦法像以前一樣常常去看你了。在旁人面前,朕也要待你與其他皇子一般,甚至更加冷淡,你能理解父皇麼?”
裴清殊忙道:“您放心,不管父皇做出什麼決定,殊兒永遠都站在您的這一邊。”
“好孩子。”皇帝摸了摸裴清殊的頭,喃喃說道:“誰說朕沒有好兒子的?”
他這句話聲音太低,裴清殊沒聽清楚,就順口問了一句:“您說什麼?”
“沒什麼,”皇帝抿唇一笑,“你只要知道,父皇心裡有你就是了。回去吧,以後這乾元殿,無事也不要來了。朕若想要見你的話,會讓人叫你出去,在其他地方見面。”皇帝說著,拿起腰間的玉佩給他看,“記住這個花紋,只有拿著這枚玉佩的人,你才能相信他的話,知道了麼?”
“知道了。”裴清殊發現,經過六皇子的事情之後,皇帝變得謹慎多了,也細心多了。
從乾元殿裡出來之後,裴清殊稍微放下心來,暗自慶幸皇帝並沒有就此一蹶不振,反倒比以前變得更好了,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至於以後不能常常見到皇帝這件事,裴清殊心裡雖然略覺遺憾,但也知道這是皇帝對他的一種保護,這樣也沒什麼不好。
至今裴清殊上下學路過六皇子的院子時,心中還是會感到隱隱的痛。
在這禮樂制度逐漸崩壞的後宮之中,難得能出現一個像六皇子這樣天賦異稟的奇才。只可惜就因為宮中諸人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六皇子就這麼白白地淪為了政治鬥爭和後宮爭鬥的犧牲品。
裴清殊既感到心痛,又有一絲害怕。
想想當初他剛搬來慶寧宮的時候,皇帝多寵他啊?
剛剛聽皇帝說了,裴清殊才知道,原來是儷妃提醒他的。
如果當初皇帝沒有稍微收斂一些的話,說不定裴清殊又要死一次了。
裴清殊自認沒有六皇子那樣的才華,可他不甘心走向和六皇子一樣的結局。
他要好好地活著,活得比誰都長久。不僅僅是為了自己,也是為了他所在意的人們。
……
隨著時間的推移,六皇子的死,已經不再是宮中最新鮮的話題了。
皇帝猶豫了很久,都沒有下出那道廢後的聖旨。不是他舍不得皇後,而是因為他留著皇後還有用。
心情極其煩悶的時候,皇帝便走到觀星台上去,與公孫先生一同觀星。看著廣袤的天宇,皇帝心中的郁氣還能稍微消散一些。
當然,更為實際,也更加重要的,是公孫越給他的建議。
皇帝思來想去,無論是他的內閣閣臣也好,還是禁軍統領也罷,那些人說是他的心腹大臣,可都是些世家子弟,家族勢力錯綜錯雜,很難完全信任他們。
只有公孫越,他出自欽天監世家,家中人口簡單,相對來說最為可信。
於是皇帝便把皇後毒害六皇子一案,從頭到尾地說給了公孫越聽。
公孫越聽完之後,問了皇帝一個問題。
“當初明太醫揭發皇後之時,那乾元殿中,可皆是皇上信任之人?”
見皇帝點頭,公孫越又問:“那這件事情,是怎麼傳得人盡皆知的?”
皇帝突然心中一寒。
“你是說……是朕的身邊,出了釘子?”
當時皇後一案在後宮裡傳得沸沸揚揚,皇帝本以為是因為他調動禁軍看守明太醫,被哪裡的宮人看到了,這才一傳十,十傳百。
可是仔細想想,明太醫向皇帝招供的內容,外人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這個案件,雖說證據確鑿,但要仔細思考起來,漏洞還是有很多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6:01 PM
第77章 平反
經過公孫越的提醒之後,皇帝越發覺得這件事情變得可疑起來。
公孫越見皇帝聽進去了,便把自己的猜測慢慢地說了出來:“如果皇後娘娘沒有撒謊的話,那事情就是這樣的。臣來給皇上梳理一下吧。在太後催皇上立太子,並且當眾暗示皇上要立六皇子為太子之後,後宮中漸漸流傳起六皇子即將成為太子的消息,皇後娘娘那時就對六皇子殿下起了殺心。她先是詢問了自己的心腹張太醫,再是讓宮女秦氏從宮外尋來了一種毒,藏在自己的寢宮裡。皇後娘娘觀望了一段時間,想要找一個最完美的時機下手。誰知她還沒有動手,就已經有人先她一步,將六皇子毒害了。”
皇帝插話道:“那,躍兒就沒有可能是自然死亡的嗎?”
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是被毒死的,皇帝的心裡就很難受,就會控制不住地後悔和自責。
公孫越能夠理解皇帝的心情,只是他必須讓皇帝面對現實:“不太可能。因為如果皇後娘娘是被人冤枉的,那麼這就是有心之人提前設好的一個局。如果六皇子不死,這個局就無法實施。策劃此局之人,必須掌控好時機,不然整個局就會崩盤。”
皇帝久久地嘆了口氣。
皇帝知道,這個幕後黑手必然藏在自己的後宮之中,甚至還有可能不止一個。一想到這一點,就讓他覺得背後發寒,一點兒都不想踏足後宮了。
“朕明白了,楚文你繼續。”
“設下此局之人, 應當是通過某種渠道,得知了皇後有謀害六皇子的計劃。當然,如果說她是猜出來的,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畢竟皇後娘娘的確有很大的動機謀害六皇子。不過,能精准地知道皇後是要用毒的話,那麼幕後之人應該是在坤儀宮裡設有眼線,提前得知了皇後的計劃,然後將計就計,策劃了這‘一石二鳥’之計。”
皇帝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好狠毒的女人……”
公孫越繼續說道:“據臣猜測,下毒之人所用的毒,不一定與從坤儀宮搜出來的毒完全一致。六皇子死後,此人聰明地選擇了沒有立刻實行計劃,而是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時間,等到六皇子入土為安之後,在皇後娘娘猝不及防,沒有一點准備的時候,讓明太醫站出來揭發她。這個時候,皇上只會讓人調查皇後,已經不會輕易地開館驗屍了。”
“那個明太醫究竟是怎麼回事?”皇帝皺著眉道:“朕想了許久,都想不明白。按說他是躍兒的主治太醫,已經給躍兒看了這麼多年的病了。他要是想害死躍兒的話,有無數個機會,為什麼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下手,還嫁禍給皇後呢?”
公孫越想了想道:“微臣認為,明太醫的幼子很有可能的確是被人綁架了,只不過綁架他的人不是皇後,而是另有其人。明太醫為了保護他的家人,不得不誣陷皇後,並且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皇帝點點頭道:“楚文果然聰慧,這樣就說得通了。那你覺得……這件事,會是誰策劃的呢?”
“能夠策劃這場陰謀之人,定然身居高位。恕微臣不敬,從動機上來看……恐怕不是皇上的兩位貴妃做的,就是敬妃娘娘了。”
皇帝下意識地說:“敬妃麼?不會的,她是朕的第一個女人,性情溫和,甚至有些膽小怕事,平日裡也總是躲在全貴妃身後的,怎麼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呢。”
“可您別忘了,敬妃娘娘是大皇子殿下的生母。作為太子的有力人選之一,敬妃娘娘會生出什麼歪心思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聽完公孫越的話,皇帝便沉默了。
“當然了,還是兩位貴妃的嫌疑更大。畢竟她們的位份高,手中的權力也更大,還有母族的幫持。”
皇帝想了想道:“除了她們三個,應該就沒有其他的可疑之人了吧?”
公孫越也不敢把話說死了:“按常理推測,主謀只能是這三位中的一位。畢竟做成這件事情,需要的條件太多。位份太低的妃嬪,就算有心也做不到,頂多做一個從犯。”
公孫越逐個分析道:“四妃之中,除了敬妃娘娘之外,淑妃膝下並非親子,且十二皇子排行靠後,淑妃娘娘沒有必要為了十二皇子做到這種地步。同理,十三皇子的生母定妃娘娘的動機也不足。而且微臣聽說,定妃娘娘是惠太妃的內侄女,她和太後娘娘的關系還算不錯,說不定還指望著讓十三皇子沾六皇子的光,所以她也不至於為了才五六歲的兒子做出這種事來。”
皇帝接話道:“那成妃就更不可能了。她和老五母子兩個一個性子,優柔寡斷,唯唯諾諾,斷然不會如此歹毒。況且成妃出身平平,家裡沒什麼人能夠幫她。光是明太醫的家人,她就沒辦法藏得嚴嚴實實。”
公孫越頷首道:“皇上聖明。”
君臣兩個長談了一番之後,皇帝覺得心裡頭清楚多了,可也變得更加迷茫了。
榮貴妃也好,全貴妃和敬妃也罷,都是他曾經的枕邊人。皇帝哪個都不想懷疑,卻又不得不懷疑。
他負手站在觀星台上,眺望著遠處,對著一旁的公孫先生說道:“楚文,你就不好奇,朕究竟打算立誰為太子麼?”
公孫越笑了笑,自嘲地說:“臣這一生,已經知道了太多太多不該知道的事情,泄露了太多不該泄露的天機,將來必定遭受天譴。所以微臣不願再知曉太多這世間的秘密了。皇上願意說,那是信任微臣,微臣自當為皇上分憂。只是皇上不願意說的,微臣絕不多問一個字。”
“好。”皇帝忍不住贊了一聲。他就是喜歡公孫越這份寵辱不驚,淡然處世的態度。想他夫人發明了牛痘,這是多麼大的功勞啊,可是他從來不以此而倨傲,而是一直以不卑不亢,十分謙虛的姿態面對皇帝,面對世人,這是皇帝最欣賞公孫越的地方。
皇帝淡淡地笑了笑,眼中有種以前從未有過的滄桑:“那你可知,朕為何要留下皇後?”
見公孫越面露遲疑之色,皇帝道:“楚文大膽猜吧,無論你說什麼,朕都不會怪罪。就是猜錯了,朕也不會笑你。”
公孫越默了默,低聲問道:“可是為了未來的太子、故去的六皇子,還有……儷妃娘娘?”
皇帝忍不住大笑道:“哈,果然,這世上最懂朕之人,非楚文君莫屬!”
皇帝心裡想的是,如果他廢了皇後,後位懸空,文武百官必定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請他冊立繼後。
現如今後宮的皇子們已經不小了,如果皇帝從宮外聘一位年輕的繼皇後回來,萬一產下皇子,那麼嫡出的小皇子和這些年長的皇兄之間,必然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就算繼後沒有生下皇子,也定然會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把宮裡的這攤渾水攪和得更渾。
所以繼後,只能從現有的妃嬪中立。
按理說榮貴妃,全貴妃,和大皇子的生母敬妃,是最有資格成為繼後的三個女人,可她們也是害死六皇子的最大嫌棄人。
在查明毒殺六皇子的人是誰之前,皇帝沒辦法忽略愛子的死,立她們其中之一的人做皇後。
而且十分重要的是,根據這一次皇後倒台之後,從她的宮人口中得知的線索,皇帝基本認定,當年儷妃與鐘太醫私通一事,皇後就算不是主謀,也定然在其中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
所以他利用此事,和皇後談了一個條件。只要皇後答應認罪,承認當初是她陷害了儷妃,皇帝就暫時保留皇後的後位,對外不說皇後毒殺皇子一事,只是以皇後善妒、陷害妃嬪的罪名,將其終生軟禁。
皇後知道,但凡皇帝換了一個心狠一點的人,憑皇帝現在掌握的證據,不僅可以廢後,還可以將她處死。
這也就是當今皇帝,才能留她一命,還暫時保留她皇後的位子。
原本在得知三皇子不可能登上皇位之後,皇後已經覺得生無可戀了。可是後來皇後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好死不如賴活著,世事難料,只要她還活著,只要她的兒女還活著,就仍有一絲希望。
而且就算不是為了三皇子的前程,三公主的親事尚且沒有定下。她若還沒出嫁,就成了廢後的女兒,以後還怎麼找婆家?
皇後思來想去,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是不得不“感激涕零”地接受了皇帝的提議。
至於六皇子之死,皇帝讓全貴妃折騰了大半天,大費周章地查了好些日子,最後卻是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因為皇帝知道,真正的凶手,恐怕另有其人。
而且這個人,還是比皇後的手段高明一萬倍的高手。
……
從觀星台上下來之時,皇帝忽然想起一事,趕緊問向公孫越:“還有一事,朕一直想不明白,還請楚文君為朕解惑。”
公孫越忙道:“皇上請講。”
“躍兒夭折十幾天後,全貴妃還能從坤儀宮裡搜出毒藥,難道真的是皇後忘記處理了這麼簡單嗎?朕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公孫越壓低聲音道:“皇上的意思是,懷疑是全貴妃嫁禍皇後?”
“不,皇後已經承認了那毒藥是她的,也的確是她自己沒有丟。朱氏的意思是,她問心無愧,所以沒想過自己會被查,就沒有處理那瓶毒藥。可朕總在想,她留著那瓶無色無味的毒,是不是還會有什麼別的用處……”
公孫越發現,經過此事之後,皇帝果真變得成熟了不少,已經能考慮到這麼深的東西了,這是以前少有的。
他想了想,輕聲問道:“太後病重之時,皇上是否曾經為了驅逐在邊境作亂的匈奴人,找過大皇子殿下?”
皇帝心中一驚:“你是說,那瓶毒,是給德兒准備的?”
“這也只是微臣的猜測罷了,沒有什麼憑據的事情,皇上聽聽就過,不要放在心上。”
“這個毒婦……”皇帝越想越覺得,就算皇後還沒有來得及對自己的兒子下手,可她存了這種念頭,也已經開始行動了,就是十分該死。
只是他到底心軟,又覺得皇後也幾分冤枉,再加上留著她還有用,只能暫且將這口氣咽下。
……
延和十四年的歲末,皇後朱氏承認了她當年嫉妒儷妃得寵,離間帝妃的事情。只是關於六皇子的死,她堅決不肯認罪。
皇帝最終頒下旨意,稱皇後善妒,無國母之氣度,現收回皇後鳳印,停中宮箋表,將皇後終生軟禁在坤儀宮內,無詔不得探視。
這道聖旨一下,立馬在宮中引發了軒然大波。
眾人心中早就有數,皇帝處置皇後只是遲早的事情。卻沒想到最後皇後沒廢成不說,還引了一個儷妃出來。
要知道皇後一認罪,這就等於間接地給儷妃平反了。
現在證明了儷妃的清白之後,皇帝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把儷妃從寒香殿裡接出來了?
雖說這幾年來,後宮之人都默認最得寵的妃子是年輕的定妃,可宮裡的老人都知道,儷妃當年有多得寵,說是勝過定妃千倍萬倍也毫不為過。
若是儷妃真的回來了,那這後宮的天,只怕又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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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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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6 06:51 PM
第78章 兩全
皇帝近兩年來,行事越發尊重儷妃的意見。所以要為她平反這件事,皇帝自然也不敢擅自做主。早在聖旨尚未頒下之前,皇帝便去寒香殿與儷妃溝通過了。
雖說儷妃這幾年的確是自願留在寒香殿中,但當初儷妃被打入冷宮卻並非出於自願,而是被人陷害,不得不做出的選擇。
前幾年她不肯答應皇帝出去,一是習慣了寒香殿裡的清淨,喜歡那種與世隔絕的感覺。二來是因為,若是沒有找出當年陷害她的人,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跟著皇帝出去了,儷妃可以預見,自己出去後將會遇到多少麻煩。
不過現在的情況不一樣了。既然已經找到了當初設局之人,儷妃也不是毫不在意自己名聲的聖人。能夠洗刷冤屈, 不讓家族再為她之事蒙羞,自然再好不過。
只是有些事情,儷妃是一定要提前和皇帝說明白。
“我在這寒香殿裡已經習慣了。平反之後,皇上只要接恩嬪姐姐出去就好。我想繼續留在這裡。”
儷妃的要求,可以說是在皇帝的意料之中。他原本就沒奢望過儷妃在經歷了這一切之後,還能毫無怨言地繼續和他回去過日子。
不過在來之前,皇帝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勸儷妃:“朕知道你不喜人情往來,也不想同朕親近。沒關系,朕答應你,如你不願,朕絕不強求你侍寢,也不會日日在你眼前晃蕩,一切仍同以前一樣。朕只是想著,你出去之後,能多和殊兒這孩子親近親近……”
儷妃淺淺地笑了笑,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我就知道皇上要說這個。我想我之前和您已經說得十分明白了。這個孩子送出去之後,我就沒打算再要回來過。皇上就沒想過,我若重回後宮,殊兒有兩個母妃,應當如何自處麼?”
“可淑妃只是養母,殊兒至今仍舊記在你的名下啊……”皇帝和儷妃之間果然還是存在一定的思維差異,“有兩個母親來疼愛他,不是比以前更好麼?”
儷妃果斷地說:“不會。他只會夾在兩個母妃之間,變得更加為難。”
“可朕實在不忍心讓你再留在寒香殿裡受苦……就算你覺得不苦,可是月兒,你有沒有想過殊兒心裡怎麼想?他是個懂事又孝順的好孩子,你覺得他會一直心安理得地跟著自己的養母享福,棄生母於不顧麼?”
儷妃終於忍不住發起了脾氣:“那皇上告訴我,我該怎麼辦?我最恨別人替我做主,可我這一生,能為自己做多少回主?!”
門外,恩嬪和綠袖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露出了擔憂的神色。
她們擔心皇帝會大發雷霆,怕皇帝會拂袖而去,可她們顯然低估了皇帝對儷妃的包容度,也沒有意識到皇帝如今的變化。
皇帝默了默,等儷妃的氣稍微消了一些才道:“朕送你去建福宮。”
儷妃一愣,沒想到皇帝竟會給出這個答案來。
皇帝面上無波無瀾,十分平靜地說:“建福宮是皇家行宮,除了夏季朕可能會過去避暑之外,其他時間都只有你一個人住。沒有後宮妃嬪,也沒有朕,你可滿意?”
儷妃在腦中快速思考了一番,覺得可行。建福宮在河北,距離京城四百多裡。皇帝從京城出發的話,至少要走六七天的時間才能到。不過這距離也不算太遠,若是有什麼要事,用八百裡加急傳遞消息的話,不到一天的時間就能送到。
建福宮是由一位非常懂得享受生活的皇帝所建,儷妃剛進宮那年曾經去過一次。那裡環境優美,比冷宮裡的居住條件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最重要的是行宮裡沒有其他人在,儷妃就是那裡最大的主子。她可以避世獨居,擁有一個自由的創作環境。
不得不承認,儷妃心動了。
“那……宮裡這邊怎麼說?”
“朕就說你在寒香殿這幾年,傷了身子,需要去行宮調養身體,任何人不得打擾。至於殊兒……因你體弱,就仍舊讓淑妃代為撫養。”
儷妃左思右想,都覺得這個計劃可行。
皇帝見她神色,就知道儷妃已經同意了。他嘆了口氣,不舍卻又無奈地看著面前的女子:“朕會派朕最信任的親兵保護你。每個月朕會叫人去兩次信,給你報平安,告訴你殊兒的事情,這不算打擾你吧?”
儷妃點點頭,誠心誠意地說了一句:“多謝皇上。”
不得不說,皇帝今日真是有些讓她刮目相看了。他的提議,簡直不能更合儷妃的心意,好到讓她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您真的願意……放我出宮麼?”
出宮這件事情,她不知道自己已經盼了多久。盼到最後,甚至都已經心死,想要就這麼熬完下半輩子了。
“願又如何,不願又如何,你本非池中物,是朕當年強取豪奪,用皇權逼你入宮。朕不奢求你的原諒,只希望能盡量彌補自己過去犯下的錯。”
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儷妃也不好再一直冷著皇帝了。她也嘆了口氣,心平氣和地說道:“其實我也知道,皇上為我做的,是很多皇帝都做不到的。只是我福薄,無福消受皇上的寵愛罷了。”
皇帝輕輕笑了一下,卻比哭還叫人心酸:“別這麼說。喜歡你,是朕自己樂意的。你不喜歡朕,朕也無法強求。”
在皇帝離開寒香殿之前,他還和儷妃說好了兩件事情。
一是儷妃動身的日期。當時已經是腊月了,皇帝希望儷妃等到過完年再走,讓儷妃再見裴清殊一面,母子倆好好地道一個別。而且正好,盧維年底也要離京,可以護送儷妃去行宮。
說起盧維,原本夏天的時候,皇帝是打算帶他一起來見儷妃,讓盧維在中調和,緩和帝妃二人關系的。沒想到後來六皇子和太後相連出事,又牽扯出皇後的案子來,皇帝就一直沒有心思做這件事。
第二件事就是儷妃的稿費應該如何處理的問題。
“之前殊兒問過朕,他還當是朕私吞了你的稿酬,朕可是冤枉的很啊。”想起兒子當時懷疑的小表情,皇帝頗為無奈地說。“而且你一兩銀子都不給殊兒,朕覺著他有些傷心了。”
儷妃眉頭輕蹙,想了一會兒後說道:“那以後就把稿酬分為三份,一份捐掉,一份給殊兒,另一份皇上替我存著,將來給二公主添箱吧。我知道淑妃不缺錢,現在給她們銀子,她肯定也不會要。就等令儀出嫁的時候,盡我一點心意吧。”
皇帝搖搖頭道:“不,朕以後讓人領了銀子之後,就分成兩份,一份給殊兒,一份你自己留著。想要捐掉也好,存著給令儀也罷,都由你自己來處理。”
皇帝私心想著,那是儷妃自己賺來的錢,就算儷妃無欲無求,可如果錢放在她自己的手裡的話,多少能讓儷妃用錢自由一些,也能讓她多為自己考慮一點。
儷妃隱約猜測到了皇帝的意圖,但並沒有戳破,只是沉默地點了點頭。
兩人達成一致後不久,皇帝便頒下了那道囚禁皇後的聖旨。
皇帝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除了公孫越和儷妃之外,就連裴清殊都不知道皇帝竟然有為儷妃平反的打算。
所以驟然之間收到消息的時候,裴清殊也是蒙圈的。
孫媽媽卻高興的什麼似的,一個勁兒地念叨著“佛祖保佑”,他們家娘娘終於要被放出來了。
相比之下,瓊華宮出身的玉欄和玉岫就顯得沒有那麼高興了。
儷妃出來了,那淑妃可怎麼辦呢?難道淑妃養了裴清殊的這幾年,就算白養了麼?
下人們尚且有此擔心,淑妃此刻會是什麼樣的心情,也就不難猜了。
盡管淑妃得了榮貴妃的提點,早就知道可能會有這麼一天。只是當這一天真的即將到來的時候,淑妃卻發現自己之前所做的那些心理准備全都是無用之功。
一想到自己心愛的小兒子要拱手還讓給他人了,淑妃的心裡就好像在滴血。
裴清殊雖不是她親生的,可卻是她是親眼看著長大的。淑妃自問,這幾年來她盡心盡力,完全把裴清殊當成自己的兒子疼愛。一想到裴清殊以後可能不能再叫自己母妃,而是要改口叫“淑妃娘娘”了,淑妃心裡就針扎似的疼。
令儀看不下去自己的母妃這樣難受,就要去乾元殿找皇帝,替淑妃討個說法。
誰知人還沒出門,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裴清殊。
令儀在氣頭上,忍不住遷怒於裴清殊,沒什麼好氣地說道:“你來做什麼?”
裴清殊老實巴交地道:“我來看看母妃。”
“你現在一口一個母妃叫的好聽,等儷妃出來了,你還會記得通往瓊華宮的路要怎麼走麼?”
裴清殊抬頭看了眼坐在暖炕上低頭抹眼淚的淑妃,心中一酸,堅定地回答道:“我記得。我永遠都是母妃的兒子,是令儀姐姐的弟弟。”
令儀一聽這話心就軟了,一把將裴清殊抱在懷裡,還朝他肩頭輕輕地打了一下。她手舉得老高,可真的要打他,卻比誰都心疼。
姐弟倆手拉著手進了屋,淑妃趕忙把眼淚擦干,招手讓裴清殊到她身邊坐。
“好孩子,母妃知道你心裡頭有我和你姐姐。只是將來,萬一皇上讓你回到儷妃那邊去,你可千萬不要和皇上鬧,也不要同儷妃使性子,知道麼?不管怎麼說,她都是你的生母,還得皇上的寵愛。你跟著她,前途未必不如跟著我好。不管你人在哪兒,只要你能好好兒的,母妃心裡就知足了。”
淑妃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聽得裴清殊眼睛發酸,差點哭了出來。
他情不自禁地抱住淑妃,承諾道:“您永遠都是我的母妃,永遠都是……”
淑妃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被他這一句話又給勾了出來。
母子三個抱在一起,哭作一團。哭得最響的時候,外頭突然傳來一聲太監的通報:“皇上駕到——”
話音落下不久,皇帝便出現在不遠處,笑吟吟地看著他們說:“在做什麼呢,這麼熱鬧?”
令儀性子率真,以為即將和弟弟分別,心中十分傷感,哭得滿臉都是鼻涕眼淚。見皇帝這個“罪魁禍首”來了,令儀便哭得更凶了:“父、父皇心裡沒有點兒數嗎?!”
她哭得越凶,皇帝越覺得好笑。他掏出手帕,親手給令儀擦起了眼淚,“你這孩子,都是快要出嫁的大姑娘了,怎麼還是這麼個小孩子脾氣,讓你弟弟看笑話。”
“還不是都怪父皇麼。”令儀擤了擤鼻涕,回頭看了一眼裴清殊,“我,我都習慣有他這麼個弟弟了,現在卻又要把人送走……”
皇帝好笑地說:“誰說朕要把殊兒送走了的?他就在慶寧宮裡住著,哪裡都不去。”
令儀見皇帝裝傻,氣得直跺腳:“父皇明明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皇帝怕女兒傷心壞了,也不再故意逗她,而是攬著令儀走到淑妃和裴清殊面前,緩緩開口道:“朕今天來,就是要和你們說這件事。朕和儷妃已經說好了。儷妃體弱,要去延福宮休養。殊兒就還是留在宮裡,由你來照看。”
淑妃愣了一下之後,驚喜地笑了:“真的麼?皇上說的是真的麼?!”
淑妃的年紀已經不算小了,可是在這一刻,她的眼睛裡好像發著光,臉上的喜悅又是那麼的真誠,看起來好像二八少女一樣嬌俏可人。
皇帝含笑點頭:“自然是真的,君無戲言。”
淑妃和令儀母女兩個這下子可高興壞了。可高興過後,又後知後覺地開始不好意思起來,一起躲到外面去洗臉換衣裳了。
留下裴清殊父子倆坐在原地,面面相覷。
皇帝的帕子已經交給了令儀,沒有辦法再給裴清殊擦臉,只能伸出手,用袖子幫他擦了擦臉上的殘淚。
“殊兒,你是男子漢,男子漢大丈夫,可不要這麼輕易地掉眼淚哦。”
裴清殊有點害羞,又有點倔強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我只是……只是一時沒忍住嘛。”
皇帝微笑著捏了捏他泛紅的鼻尖,“好了好了,小東西,朕不說你便是。”他往左右看了一眼,忽然湊近裴清殊,壓低聲音問道:“只是你告訴父皇,你真的就那麼不想回到儷妃身邊去麼?”
裴清殊頗感糾結地說:“也不是的,我只是不想傷了她們任何一個人的心……”
皇帝想了想,裴清殊的情況比較特殊,他的心態,的確可以理解。
“那你母妃獨自去了行宮,你會怪她麼?”
裴清殊果斷地搖了搖頭:“不會,我替母妃高興。行宮自由自在的,母妃在那裡生活,一定會很開心。”
皇帝欣慰地說:“好孩子,真懂事。”
“不過父皇……”裴清殊也學著皇帝剛才的樣子,壓低聲音說道:“您舍得放母妃出宮麼?”
皇帝笑了笑說:“你們真不愧是母子,月兒也問了朕相似的問題。”
裴清殊好奇地看著皇帝。
“朕想過了。與其讓月兒留在寒香殿裡受苦,不如讓她在建福宮裡好好生活。她寫她的,朕看朕的。或許我們見面的機會會比以前少,但是精神上的交流卻不會斷。事到如今……朕也不敢奢求太多,只要她開心就好了。”
裴清殊安慰地握了握皇帝的手。
皇帝能做出這樣的決定,的確是對誰都好。只是苦了他自己,明明心愛的女人已經成了他的妃子,卻是看不到,抱不到,只能對著冷冰冰的書本,寄托自己全部的情思。
縱使坐擁整個後宮,也不過是個飽受求不得之苦的孤家寡人罷了。
……
儷妃即將離宮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後宮。
聽聞此事之後,所有人的反應都是出奇得一致,那就是高興。
華陽宮裡,定妃和寧貴嬪兩個坐在一處吃茶。
自打六皇子和太後死後,原本便性子恬靜的寧貴嬪,寡淡得就像是風中的一縷輕煙,幾乎讓人察覺不到她的存在。
之前皇帝記著六皇子臨終的心願,本想晉寧貴嬪為寧妃。可寧貴嬪稱宮中已有四妃,一再辭而不受。皇帝想了想,也不欲再給這個可憐人招禍,便只給了她妃位的俸祿和吃穿用度,沒有抬寧貴嬪的位份。
寧貴嬪入宮這麼久了,後宮眾人都知道她是個老實人,加上寧貴嬪剛剛喪子,所以皇帝給她這麼一點點可憐的特權,也沒有誰說出什麼不服氣的話來。
定妃比寧貴嬪小七歲。她剛入宮時,就住進了寧貴嬪所居的華陽宮,從一個小小的美人一路升遷至了定妃,還反過來壓了寧貴嬪一頭。
不過寧貴嬪向來不爭不搶,淡泊名利,對這些事情看得很淡。再加上太後和惠太妃那邊的關系,定妃和寧貴嬪之間的關系一直都還算不錯。
“皇上這次突然要給儷妃平反,可真是嚇了我一跳。”定妃一提起儷妃,臉上就忍不住露出一種十分微妙的表情。
當今皇帝繼位之後,一共舉行了三次選秀。定妃是延和六年,也就是最後一次選秀時入宮的。剛入宮的時候,皇帝就挺喜歡她。誰知好景不長,一年之後,皇帝突然將林氏接進了宮,還越過許多妃子,直接將她封為儷妃。
定妃當時,就將儷妃視為自己人生當中最大的勁敵。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7:42 PM
第79章 離宮
定妃猶然記得那個時候,儷妃才入宮沒多久,就被診出懷有身孕,不知氣紅了後宮裡多少女人的眼睛。
皇帝當時為了儷妃,可以說是虛設六宮。即使儷妃有孕,不方便伺候皇帝,皇帝還是很少召幸其他妃嬪,整日守在儷妃身邊。
可就算是這樣,儷妃還是總是擺出一副冷臉,給皇帝臉色看。
定妃當時就覺得,世上怎麼會有儷妃這樣不知道惜福的女人。
雖說儷妃總是把皇帝往外推,使得皇帝偶爾還會來定妃這裡,可是定妃卻覺得,皇帝還不如不來。
因為在那段時間裡,只要一看見皇帝,定妃心裡就會覺得特別特別不平衡,好像自己在撿儷妃不要的男人。
她不敢怨恨皇帝,就將自己所有的不滿, 都歸結到儷妃的身上。
後來儷妃出事,定妃和後宮中的其他女人一樣,甚至比她們更加高興。
沒有了儷妃和她爭寵,皇帝來華陽宮看定妃的時間自然而然地就多了。之後不久,定妃就有了身孕,生下了十三皇子。
很久之前,寧貴嬪就曾聽定妃表達過她對儷妃的不滿。如今見她提起儷妃, 寧貴嬪也並不意外,只是淡淡地說:“好在儷妃過了年就要離宮,妹妹你也不必太過擔憂了。”
“哼,我有什麼好擔憂的,只不過是有些意外罷了。都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還以為皇上早就把那個女人忘了呢。”定妃抬起手,看著自己新塗好的大紅色指甲,得意地說:“況且儷妃在冷宮這麼久,吃不飽穿不暖,更別說保養自己了,現在還不知憔悴成什麼樣子呢。就算是出來了,皇上還能像以前那麼喜歡她麼?”
寧貴嬪淺淺地笑了笑,也不接話。她知道,定妃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傾聽者而已,並不需要自己開口說什麼,她只要由著定妃發泄就好了。
……
謹仁宮裡,全貴妃和敬妃也正在聊儷妃。
比起只顧著拈酸吃醋的定妃,她們要操心的事情,就要多得多了。
敬妃一臉擔憂地說:“這事兒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了,皇後怎麼會突然招供?而且當初之事,皇後算是與妹妹聯手,她甘心就這樣替妹妹背黑鍋麼?”
全貴妃一聽敬妃這話,就差點氣得跳腳。當初陷害儷妃,明明是她和敬妃一起策劃出來的。現在敬妃倒是撇得干淨,成了全是她一人所為的了!
可全貴妃知道,現在還不是她和敬妃撕破臉的時候。她只能暫且壓下心頭的怒火,擠出一絲笑來:“姐姐這話說的真有意思,當初不是姐姐你先疑心儷妃與他人私通,苦無證據,才叫我幫忙‘制造證據’,告到皇後那裡去的麼?怎麼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敬妃聽出全貴妃話裡話外在責怪她的意思,連忙說道:“妹妹別多心,姐姐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擔心,皇後會亂咬人,牽連到妹妹就不好了。”
全貴妃聽了,這才稍微舒坦一些:“這個,姐姐你就放心吧。我估摸著皇後肯定早就跟皇上說過了。可是皇上現在都沒有動我們,就說明他並不是很相信皇後的話。”
敬妃品了品,很快明白過來:“皇上會覺得皇後是在推脫責任,報復妹妹是麼?”
全貴妃頷首道:“而且皇後不管怎麼說,都只是憑她那一張嘴而已。都這麼多年過去了,還有什麼痕跡可尋,早就抹干淨了,她還能找出什麼證據?除非姐姐你被豬油蒙了心,跑去幫著皇後跟我作對,不然啊……只要咱們姐妹齊心,在這後宮裡,就誰都奈何不了我們。”
敬妃握住全貴妃的手,親昵地笑道:“那是自然。”
……
腊月二十九當天,皇帝和往年一樣,接了裴清殊去往寒香殿。
和過去不同的是,今天裴清殊要去寒香殿見儷妃的事情,淑妃是知道的。雖說淑妃並不樂意裴清殊多和儷妃接觸,但淑妃也知道,不說新年在即,就說儷妃馬上就要離宮了,裴清殊身為人子過去看一看,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淑妃並沒有說什麼,還托裴清殊給儷妃帶了一幅古畫作為禮物。
這回皇帝沒有瞞著淑妃,主要是因為現在的寒香殿已經和過去不同了。盡管儷妃離宮已是板上釘釘之事,可後宮裡還是有很多雙眼睛在盯著寒香殿的動向。所以就算皇帝想瞞,只怕也瞞不住了。
與其讓淑妃從別人口中聽說裴清殊去看儷妃的事情,還不如他們父子倆直接和淑妃商議,這樣淑妃心裡多少會好受一些。
儷妃沉冤昭雪之後,皇帝已經命內務司盡快恢復她妃位應有的吃穿用度。至於恩嬪,算是跟儷妃沾了光,也重新做回了恩嬪娘娘。
看在裴清殊母子的面子上,皇帝也不打算再跟她計較過去的事情了。只是要說再給恩嬪什麼恩寵,那就是不可能的了。
裴清殊來到寒香殿之後,從進門起就一直新奇地四處打量著。
寒香殿向來都是破敗又蕭條的。冷不丁變成現在這副生機勃勃的模樣,裴清殊還覺得很是不適應呢。
“父皇,這些宮人都是您找來的麼?”儷妃身邊沒有幾個人伺候的時候,裴清殊還擔心沒人照顧她。現在儷妃身邊的宮人多了,裴清殊反倒更加擔心,會不會有奸人混在其中,對儷妃不利了。
裴清殊問得雖然不是很直白,皇帝卻好像聽懂了他的用意一樣說:“放心,這些人都是朕精挑細選出來的。”
事實上,如果裴清殊去乾元殿看一看就會發現,乾元殿中少了好些熟面孔,換上了幾個新人。
經過公孫先生的提點之後,皇帝就在公孫越和祿康安的輔助之下,對乾元殿上下做了一番清查。凡是與後妃、外戚交往過密的宮人,一律從皇帝跟前除去。現在的乾元殿,已是煥然一新。
因為知道儷妃喜歡清淨,又不喜歡用太監,所以皇帝配給儷妃的宮人也不是很多,主要就是一個在御前伺候了很多年的大宮女,幾個身家清白、照顧儷妃生活起居的小宮女,還有兩個公孫夫人送進來給儷妃伺候筆墨的小丫頭。
至於其他的丫鬟僕婦,都是暫時來幫忙打掃院子的。等過了年之後,儷妃都不會帶她們一起離宮。
裴清殊見皇帝安排得十分妥當,也就放心了不少。
父子倆還沒進屋,恩嬪和綠袖她們聽到消息便迎了出來,一臉欣喜地向皇帝和裴清殊行禮。
出人意料的是,儷妃也慢騰騰地走了出來,跟在恩嬪她們身後,淺淺一禮。
儷妃穿著單薄,盡管身處腊月,仍可看出她窈窕的曲線。皇帝怕儷妃凍著,連忙免了她們的禮,讓大家進屋說話。
裴清殊便跟在儷妃身後頭,拉著恩嬪和綠袖的手進屋。
一進屋裴清殊就發現,盡管儷妃和恩嬪姐妹兩個只是在寒香殿暫住一段時間,可寒香殿內還是煥然一新,裡頭的家具全都換了,看起來和尋常妃嬪的寢宮沒有什麼兩樣。
恩嬪不舍地看了儷妃一眼,對裴清殊說道:“你母妃年後就要啟程去建福宮了。她初八的時候走,殊兒可要來送送?”
裴清殊還沒來得及回答,儷妃便嗔怪地說:“姐姐又多事了,殊兒還要上學,哪有功夫來送我。”
裴清殊看著儷妃的眼睛道:“過年放十天的假,初八那日沒課。母妃若是不嫌棄的話……殊兒就來送您。”
儷妃躲開他的視線,淡淡地說:“隨你吧。你也大了,該有自己的主意了。”
裴清殊和儷妃她們說話的時候,皇帝安靜得像是不存在一樣,一直在旁靜靜地聽著,一句話也不說,生怕破壞了屋內難得和諧的氛圍。
裴清殊感覺皇帝好像有點可憐,可他轉過頭去看皇帝的時候,卻見皇帝正含情脈脈地看著儷妃的手腕,嘴角掛著溫暖的笑意。
裴清殊覺得,如果不是怕儷妃不高興的話,皇帝應該更想看儷妃的臉。可是他不敢。只是坐在心上人身邊,聽到她的聲音,他就已經十分滿足了。
想想也是挺不容易的。
因為宮中人多眼雜,皇帝和裴清殊沒坐多久,就准備回去了。
臨走的時候,恩嬪告訴他說:“姨母年後會搬到鐘靈宮去住,那也是你母妃的寢宮。正殿給她空著,姨母幫她守著。你得空的時候,就來鐘靈宮找姨母玩兒。”
裴清殊點點頭,答應下來。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裴清殊照舊還是在淑妃那裡過的。淑妃見他待自己仍舊態度親熱,心裡頭便放心了不少,暗自慶幸她沒有養出一個小白眼狼。
今年過年,裴清殊收獲頗豐。除了往年得到的那些紅包之外,他還額外收獲了一筆儷妃年終時結算的稿酬。不僅填補上了皇後少給的那份,還要多出不少。
在得知自己以後每個月都有進賬之後,裴清殊的財迷屬性便暴露出來,忍不住笑得跟朵花兒一樣。
初八當日,皇帝和裴清殊父子倆還有恩嬪一起去給儷妃送行。
恩嬪絮絮叨叨地囑咐了一大堆,儷妃都沒怎麼聽進去。見她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一副要跟著自己一起走的架勢,儷妃無奈地打斷她說:“姐姐在宮裡好好的,我就放心了。殊兒那邊你盡量不要有太多接觸,以免淑妃多心。”
恩嬪以帕拭淚,點點頭道:“妹妹放心,我都省得的。你在行宮也要注意身體,按時吃飯……”
見恩嬪又嘮叨起來了,儷妃忍不住快速地翻了個白眼。
裴清殊適時站了出來,打斷了恩嬪的喋喋不休,“母妃,這個送給您。”
儷妃一看,躺在裴清殊掌心的,竟是一塊精致的銀色西洋懷表,上面雕刻著古老的薔薇花紋,看起來十分貴重。
“謝謝。”不得不說,這禮物選的很符合儷妃的心意。儷妃也沒拒絕兒子的好意,順勢收下了。
“這個書單給你。”和去年一樣,儷妃將一張信箋交給裴清殊。
前些天見面的時候,儷妃以為裴清殊學業繁忙,不會有時間看這些雜書,就沒有給裴清殊寫新的書單。沒想到一聊起來才知道,她上回給裴清殊推薦的書,裴清殊竟然全都看完了。
在那一瞬間,儷妃忽然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她從來都不想做母親,也不會做母親。可是當她看到那孩子提起書時興奮的眼神,儷妃忽然有一種“果然,這就是我的孩子”的感慨。
只是對於這個並非出於愛才有的孩子,儷妃終究沒辦法投入太多的感情。況且母子之間已經走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就算是為了裴清殊,儷妃也只能硬下心腸,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
不過,儷妃平時話雖不多,但到了分別的時候,許是母性使然,她還是忍不住叮囑了裴清殊幾句:“你愛看書是好的,但要記得你六皇兄的前車之鑒,切莫因此而傷了身子。只有好好活著,你才有資本去做其他你想做的事情。”
裴清殊點頭,聽話地答應下來。
恩嬪和裴清殊都說的差不多了,按理說接下來就該輪到皇帝了。可是帝妃二人只是隔著一段距離對視了一眼,彼此眼中的神色都復雜萬分。
他們兩個,一個是不想說,一個是想說卻忍著不敢說。奇異的是,他們一個字都不用說,就完全讀懂了對方的情緒,倒是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道別完畢,就在儷妃即將上轎的時候,裴清殊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是玉盤。
“儷妃娘娘請留步!”
儷妃聞聲下意識地回過頭,一眼就看到了急匆匆地趕過來,從暖轎裡走出來的淑妃。
“儷妃妹妹。”淑妃快步行至儷妃身旁,和煦地笑道:“對不住,我來遲了。早上起來,和令儀兩個做了一些糕點,給妹妹帶著路上吃。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還望你不要嫌棄。”
還不等儷妃說什麼,淑妃側首看了旁邊皇帝一眼,自己先笑道:“你放心,沒毒,令儀偷吃了好幾塊呢。”
淑妃和儷妃兩個雖然無冤無仇,但從來都沒有真正交好過。見淑妃這樣親熱地待自己,儷妃知道,這裡頭多少有幾分演的成分在裡面。但就算是演給皇帝和裴清殊看的也好,起碼能讓這父子倆安心。
於是儷妃笑了笑,難得配合地說:“多謝淑妃姐姐和二公主的好意。殊兒在宮裡,就靠淑妃姐姐你了。”
“妹妹客氣了,我早就說過,我是真心喜歡殊兒這孩子的。”剛才的親熱或許是裝出來的,可這會兒淑妃卻明顯動了情,實心實意地說道:“其實我知道,你可以不走的,你也是為了讓我安心……這份情,是我欠你的。”
淑妃這般,倒真叫儷妃不好意思了。“是我應當謝謝你才對。生恩不及養恩,殊兒最該感謝的,也是你這個養母。姐姐放心,殊兒是我生的,但他也是你的孩子。”
淑妃一聽這話,就覺得儷妃是個明事理的人。以前是她嫉妒儷妃,一直以來都太狹隘了。
“妹妹這麼說,叫我做什麼都值了。”淑妃擦了擦眼淚,對儷妃說道:“時候不早了,我就不耽誤妹妹啟程了。祝妹妹一路平安,身體康泰。”
“姐姐也保重。”儷妃說完,便坐上了轎子,在裴清殊一行人的目送中走遠了。
儷妃走後,裴清殊走到淑妃身邊,吃力地抬起手,用自己的帕子幫她擦眼淚。
“母妃別哭了,天氣這麼冷,一會兒鼻涕都該凍成冰了。”
淑妃聞言,不禁破涕為笑:“你這促狹鬼,淨會尋母妃開心。”
皇帝見淑妃如此明事理,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來:“好了,你們娘兒幾個慢慢聊吧,朕還有事,就先回去了。”
裴清殊他們連忙恭送皇帝。
皇帝前腳剛走,恩嬪就打算告退。誰知淑妃卻拉住恩嬪的手說:“恩嬪妹妹,本宮也有好些日子沒見過你了,不妨到瓊華宮去坐坐,咱們姐妹兩個敘敘舊。”
恩嬪還在猶豫,裴清殊便開口問道:“那我呢?您和令儀姐姐做了好吃的,有沒有給我留一份兒啊?”
“放心吧,保准你吃個夠。”
恩嬪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淑妃母子倆拖去了瓊華宮。
剛才儷妃囑咐恩嬪的話,裴清殊都聽到了。他知道儷妃是想讓恩嬪避嫌,盡量減少出現在淑妃面前,以免淑妃總是想起裴清殊不是她親生的。可是裴清殊是從誰肚子裡頭爬出來的,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不會因為恩嬪的避讓而改變什麼。
既然淑妃有意和恩嬪親近,那就肯定有淑妃自己的用意,裴清殊覺得也不用過於草木皆兵了。對於淑妃的人品,裴清殊還是信得過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8:59 PM
第80章 改制
自打恩嬪入宮以來,這還是她頭一次來到淑妃所在的瓊華宮。
瓊華宮的華麗富貴, 和淑妃待裴清殊的親熱,恩嬪都暗暗看在眼中。再想起淑妃今日所為,大方得體,恩嬪心中不由感到慶幸,當初她們真是給裴清殊找了一位好的養母。
淑妃找恩嬪嘮家常的中心思想就是,儷妃不在宮裡,恐恩嬪勢力單薄,無人照顧。不管怎麼說,恩嬪都是裴清殊的姨母。如果得空的時候,不妨多與瓊華宮走動走動。瓊華宮裡現在只有一個老實巴交的信貴人,淑妃和她沒什麼共同語言,歡迎恩嬪常來做客。
最後,淑妃笑吟吟地說了一句:“若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說一聲便是。”
恩嬪感激地應了。
其實,淑妃今日去送儷妃也好,拉攏恩嬪也罷,都是榮貴妃幫她出的主意。
淑妃剛開始心裡頭還有一點想不開,可是她考慮了很久,覺得榮貴妃說的有道理。
若是想要籠絡人心,不讓裴清殊難做的話,她主動和儷妃姐妹兩個處好關系,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
況且儷妃不在宮裡,恩嬪又是個沒有什麼大能耐的,稍微對她親熱一點,裴清殊心裡只會對淑妃更加感激。
恩嬪告辭之後沒多久,裴清殊吃飽了點心,又用了一頓午飯,就說要午睡,回了景行軒。
可回去之後,他卻又睡不著了。
自打半年前邵康樂去了邊境驅趕匈奴人之後,裴清殊就一直跟著九皇子的武師父上課。六皇子去世之後,九皇子太過悲痛,根本沒心思上課,尤其是騎射課。皇帝諸事纏身,顧不上管他,就由著九皇子去了。
不過裴清殊覺得,等過了年之後,九皇子差不多就應該回去上課了。到時候他們倆一起學習,還不知道能不能合得來。
這是最近的煩心事之一。
煩心事之二就是,教了裴清殊好幾年的盧維,今天也領了束脩離宮了。在裴清殊心裡,盧維亦師亦友,他一直都把盧維當成一個大哥哥看待。
盧維這麼一走,裴清殊心裡忽然覺得空落落的,很是不適應。
結果等新年過去,皇子們復課之後,裴清殊有點意外地發現,不僅是邵康樂和盧維走了,包括朱先生在內,教授他的幾位師父們竟然全都換了人。
原來,皇後犯下的錯誤雖說沒有禍及家人,可皇帝不知怎麼,突然想起教授小皇子們的先生是皇後的親戚。為了給小皇子們更好的教育,皇帝就給他們換了老師,而且還不止一位。
這幾位新老師,可以說都是大有來頭,哪一個說出來都比朱先生資歷深,學識好。
教四書五經的那位先生姓陸,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據說是剛剛致仕的國子監司業,研究了一輩子的國學。
除了學習儒家經典之外,從今年開始,皇子們還新增了學習算學和律學的任務。
以前裴清殊他們也學過一點律法和基礎的算學,不過都是朱先生一個人帶著教的。現在不同了,皇帝給他們找來了專門的老師。
和陸先生相比,這兩人都比較年輕。教算術的那個姓賈,據說是個算學天才。在他那一屆的考生之中,他的算學是全國第一名。所以才三十出頭,他就已經當上了正六品戶部主事,現在又多了一項教授皇子們的兼職。
教律學的先生姓秦,也是三十多歲,現在在大理寺任職。不過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層身份,就是十一皇子的舅舅。
見到秦先生之後裴清殊才知道,原來十一皇子的生母穆貴嬪,是大理寺卿秦大人的女兒。她哥哥考中進士之後,也進了大理寺。他們一家子都是一個性格,也難怪十一皇子從小便是這麼個古板剛正的性子了。
不過由秦先生,裴清殊想到了很多大齊選官制度上的問題。
據裴清殊所知,大齊選拔人才,采取的雖然是科舉制度,可在實際任官的時候,都很大程度上考慮了官員的家族和出身背景。
舉例來說,就是像秦先生這樣,父親、祖父都在大理寺任職的,他就會想辦法,托關系進大理寺當差,將來好接他父親的班。說得大膽一點,和皇帝培養太子差不多是一個性質的。
在遇到秦先生之前,裴清殊就知道欽天監的官員都是百分之百世襲罔替的。太醫院雖說不是鐘家獨大,但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說欽天監和太醫院這兩個地方,專業性比較強的話,裴清殊還能理解,各個家族要從小教授孩子相應的技能,以便將來的任職。
可是像大理寺這種司法機構,並不需要從小學什麼特殊的技藝。只要通過學習和培訓,很多人才都能做好。所以裴清殊覺得,不應該這樣一直讓一家獨大,否則很容易出現權力濫用、濫竽充數、降低辦事效率等等問題。
不過,看其他人那種無所謂的態度,裴清殊覺得,這種現像存在的時間已經太久了,恐怕一時之間很難改變,因為大家都已經習以為常了。
……
長華殿內大換血,換了三位老師之後,皇子們上課的形式和制度也發生了一定的改變。
首先就是,新年之後,裴清殊多了三位新同學。
因為最大的三個皇子已經出宮建府,六皇子去世之後,長華殿東配殿那邊就只剩四皇子和五皇子兩個人了。於是兩個班級干脆合並,大家一起上課。
除了兩位兄長之外,裴清殊最小的弟弟,也就是定妃所出的十三皇子,也到了上學的年紀。
不過十三皇子暫時還跟不上他們的制度,正好原先教授四皇子他們的莊先生閑了先來,就留下來給十三皇子開蒙。等他學完幾本啟蒙書籍,再加入裴清殊他們。
因為新加了兩門課,皇子們的上課時間也做出了相應的改變。
裴清殊最近正好在學認西洋表,這天下午得空,他就和傅煦、虎兒兩個一起練習換算時間。
“辰時開始上課的話,就是……早上七點。”裴清殊先看了一眼左邊的時間對照表,再看右邊的小懷表,“現在我要考考你們咯。陸先生的課是一個時辰,那麼下課的時間是幾點?”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會兒,虎兒憋著氣冥思苦想的時候,傅煦簡短而干脆地回答道:“九點。”
“答對了!”裴清殊笑著和虎兒說:“一個時辰等於兩個小時,七加二就是九,你想明白了沒有啊?”
虎兒憨憨地點點頭。
裴清殊繼續問:“休息兩刻鐘之後,開始上半個時辰的算學課,下課時間是幾點?”
傅煦心算了一下之後,率先答道:“大約十點半。”
裴清殊滿意地點點頭,又看向虎兒:“算明白了麼?”
虎兒伸出手指頭,一根一根地數。剛開始還數的挺好,結果數著數著,手指頭就開始發顫,數亂了。
裴清殊笑著聽傅煦給虎兒講解。
現在不僅僅是裴清殊這裡,宮裡到處都時興用洋表。據說是皇帝聽從了公孫先生的建議,每個宮裡都送了一塊過來,兩個貴妃和四妃的宮裡甚至還用上了座鐘。
裴清殊這一塊是皇帝專門為他定做的,表蓋內側還刻著一個“殊”字。裴清殊很喜歡,走在哪裡都隨身帶著。
算學課下課之後,皇子們有一刻鐘,也就是十五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然後再上半個時辰的律學課。
這樣一來,上午的課程要十一點四十五左右才能結束。
兩個小時的午休時間之後,就差不多是下午兩點鐘了。這個時候再上才藝課和騎射課的話,就不能在天黑之前放學了。所以皇帝干脆取消了他們的才藝課,改為下午兩點鐘開始學習騎射,學到五點,中間有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皇子們若是想繼續學習才藝的話,就要趁著晚上或者休沐日去學。
按照幾十年前定下的制度,皇子們的休沐日實在太少了,宮裡頭的實際情況早就與規定不符。皇帝干脆趁著這一次改了革,每十日給皇子們放一天假,每逢節日、皇子或者母妃的生辰再放一天假。
夏天最熱的時候放十日,過年前後放十日。小皇子們聽了,都誇父皇仁慈,覺得這樣的制度比之前有人情味兒多了。
裴清殊是一個適應能力不算太強,但也不算太差的人。大概兩三個月過後,他完全適應了這套新的學習方式,和他的新老師們。
不得不說,皇帝這麼一改革,裴清殊覺得他學習起來的勁頭比以前足了很多。
過去朱先生講課,總是照本宣科,只帶著他們朗讀和背誦。朱先生認為,書讀百遍,其義自見,所以主要靠皇子們個人理解經義。不過現在的這位陸先生,教學經驗十分豐富,懂得如何調動學生們的學習樂趣,用各種各樣的小故事輔助他們記憶,所以裴清殊覺得自己背起書來事半功倍。盡管假期多了,可學習的進度反而更快了。
至於算學和律法,相對四書五經來說,都是非常實際的東西,裴清殊心裡更喜歡上這兩門課。
賈先生的算術能力太高,剛開始給他們講課的時候,總是容易跳步驟,搞得皇子們雲裡霧裡的。
不過在大家反應了這個情況之後,賈先生及時調整了自己的教學方式。師生們磨合了這一段時間之後,像裴清殊這樣學習能力比較強的學生已經能夠跟上了。
但是像七皇子、十皇子這種功課不太好的,就特別討厭上算學課。五皇子、八皇子這種雖然肯學,但算學成績不好的人,每回上算學課也是十分頭疼。
講律法的秦先生和他的外甥十一皇子一樣,平時都是板著個臉,說話一板一眼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模樣。不過裴清殊並不討厭這位秦先生。
因為秦先生年紀雖不大,卻已經在大理寺干了好幾年了。他知道許多各種各樣的案例,講起課來總是令人大開眼界。
不過,秦先生在功課方面,要求也是很嚴格的。以前皇子們只有在歲末的時候,才會像征性地考一次試。現在就不一樣了。老師們大換血之後,一套新的考試制度應運而生。
因為在這幾人之中,陸先生從前的官位最高,又曾是國子監的領導人物之一,所以長華殿現在基本上是以陸先生為首,這套考試規則也是由他來制定的。
除了每日都有可能進行的課堂小考之外,現在裴清殊他們每個月都要進行一次月考,並且排出名次。每一季度,還要進行一次大考,考試的結果會掛在長華殿院子裡一個新設立的榜上。考不好的人,一連要丟三個月的人。所以皇子們一下子都緊張起來,學習態度大多端正了不少。
三人之中,數秦先生每次扣分扣得最狠,時常給出令皇子們感到臉紅尷尬的成績。所以律學雖是副科,許多皇子反倒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在了律學這門功課上。
因為有四皇子這個大哥哥在,裴清殊在這兩個月的月考裡,還沒有考過頭名。無論是考四書五經還是律法算學,四皇子都是皇子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他年紀長,比裴清殊多讀了好幾年的書,所以裴清殊也不和他比。裴清殊的目標就是進前三名。
參與排名的一共有十一個人,第一次月考的時候,裴清殊的經義考了第五,律學考了第四,和算學考了第三。
或許是因為九皇子常年跟著六皇子的緣故,他的四書五經讀得要比裴清殊透徹,所以經義考了第二。第三是禮親王的嫡長子,比裴清殊大幾歲的堂兄。律法和算學的第二名,也都是這位禮親王世子裴清暄。至於律學的第三名,則是由秦先生的嫡親外甥十一皇子獲得。
第二次月考,裴清殊的經義和律學排名沒有動,算學超常發揮,考了第二。裴清殊對自己的成績挺滿意,畢竟他是這些皇子和宗親子嗣裡頭年紀最小的一個,上學時間還是比較短。他前世雖活了些年紀,但這些東西從來都沒學過。
四皇子也對他的成績很滿意,向來很少誇獎人的他,還在第二次月考成績出來之後,特意去景行軒誇獎了裴清殊一次,還送了他一個西洋音樂盒作為獎勵。
都說長兄如父,裴清殊覺得,比起大皇子,其實四皇子更像他的長兄。畢竟當初,裴清殊來到這個世界後寫的第一個字,是四皇子手把著手教他寫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6 09:22 PM
第81章 補課
現在皇子們的課業都挺忙,所以平日裡上學的時候,裴清殊頂多偶爾和七皇子一起吃個飯,很少有時間單獨和四皇子聚會。不過每逢休沐日,他們兄弟三個還是會湊在一處,三個人一起跟以前教四皇子才藝的蘇先生學畫畫。
因為裴清殊前世的父親是個畫師的緣故,裴清殊的畫畫功底還算不錯。之前盧維還在時,他們要是彈琴彈累了,也會畫上幾筆畫。所以畫畫這件事,裴清殊一直都沒有丟下,只是沒有在上面投入太多的時間和精力罷了。
蘇先生在聽說裴清殊是盧維的弟子之後,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樣了。
“難怪十二殿下在這個年紀,就有這樣的水平,天賦高是其一,盧先生的指點也是功不可沒啊。”
別看盧維在裴清殊面前經常是那麼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在不熟悉他的人那裡,盧維仍舊是一個聲望極高,又不慕名利的大才子。
裴清殊身為他的第一個, 也是唯一一個學生,算是沾了盧維的光,別人總能因為這一層身份而高看他幾分。
蘇先生每次會教他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過後,裴清殊就留下和四皇子他們一起吃個飯。剛開始的時候,容二公子和左三公子還來過兩次。不過最近這一個多月,這兩人都沒有出現過。
裴清殊想起自己昨天令儀那期待的小眼神,就幫著她問了一句:“最近怎麼不見容二公子他們呢?”
四皇子淡淡地說:“春闈就要到了,表哥還要復習。”
裴清殊理解地點點頭:“應該的,應該的。”
七皇子聽他們聊起這個,就隨口插了一句:“那左三哥咋也不來了呢?他還沒中舉呢吧。”
四皇子頓了一下才道:“他們家裡,最近要辦喜事。”
“哦哦哦,我知道了!”七皇子恍然道:“是他姐姐和淮陽姑姑家的大表哥對吧!也是哦,大表哥今年都……”七皇子扒拉著手指頭數了數,然後伸出兩個巴掌來,“虛歲都快二十了,也該成親了。”
裴清殊不想觸及四皇子的傷心事,聽七皇子說起宋大公子來,趕緊轉移了話題,說起幾天後他們季度考試的事情。
七皇子一聽到考試二字就覺得腦袋疼,很快就把什麼宋大表哥二表哥的拋到腦後去了。
“四哥,十二弟,你說我天天跟你們混在一起,考試成績的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七皇子一臉悲痛地說:“老天爺真是不公平啊!”
四皇子斜了他一眼道:“關老天爺什麼事,還不是你不肯用功讀書!瞧瞧人家十二弟,年紀比你小,功課卻比你好多了。這回考試你要是再墊底,你就要在‘恥辱榜’上被人笑話三個月了。”
“誰墊底啦!”七皇子不服氣地說:“這兩次考試,老十才是最後一名好麼?我可比他強多了。”
說起十皇子,裴清殊忍不住笑道:“我聽說,十哥最近老去找十三弟玩兒,真是應了四哥當初那句話了……”
四皇子臉上卻沒什麼笑意:“十弟此人,看似大大咧咧,可他未必毫無心機。去年他到處講六弟即將成為太子的事情,害得六弟被奸人所害,至今都沒有找出凶手。所以你們和他相處的時候,萬萬不能因為十弟看起來胸無城府,就對他掉以輕心。”
“四哥所言甚至。”裴清殊贊同地說:“如果十哥真的是那種明面上裝傻,背地裡使壞的人,那他可要比三哥那種什麼事情都寫在臉上的人可怕多了。”
說起三皇子,自打皇後出事之後,裴清殊就很少在宮裡看到他了。聽七皇子說,現在八皇子已經不再做三皇子的跟屁蟲了。不過三皇子的事情,還是八皇子了解得最多,所以七皇子知道得也不少。
“六弟明明就是被皇後害死的,父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現在都沒有廢皇後。”七皇子邊嗑瓜子邊道:“現在這樣可好,三哥仍是嫡子,你們說尷尬不尷尬?搞得我弟那個傻小子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裴清殊不好開天眼,勸八皇子不要再做無用之功,只能對此保持沉默。
七皇子繼續道:“老八說,三皇兄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身體好像也不如從前了。以前三哥還挺喜歡出去玩兒的,偶爾還會接老八一起出宮。可是現在呢,三哥除了辦差的時候,其他時間都呆在家裡,哪裡都不去,安分得可怕,就連老八都沒怎麼見過他了。”
想起當初在慈安宮裡扶起三皇子時,在他脖子上發現的紅疹,四皇子喝了口茶,淡淡地說:“可能皇後被軟禁之後,三皇兄受了刺激,轉了性子,變得安分守己起來吧。”
“我覺得不像,這裡頭肯定有事兒。”七皇子湊近他們,壓低聲音說:“要不,回頭我讓老八打聽打聽?”
裴清殊覺得這樣好像不大好,怎麼八皇子倒像成了他們送到三皇子那邊的細作似的。
四皇子也道:“不必了,八弟的城府說不上有多深,若是被人察覺到異樣,反倒不妥。以後他說什麼,你聽著便是,無需多問。”
“哦。”七皇子聽話地答應了一聲。
……
在春闈到來之前,裴清殊他們迎來了今年的第三次考試,也是第一次季度大考。
為了這次考試,裴清殊用功復習了好長一段時間。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的算學成績穩定住了,仍舊排名第二。律學有所進步,和十一皇子並列排了第三。
唯一有點可惜的是,四書五經的成績還是老樣子,排在了五皇子的後面。
裴清殊覺得自己的腦子一點都不比五皇子笨,只是學習的時長不如人家,一時半會兒很難追上來。
四皇子看出他好像有些低落的樣子,也不會安慰他,就抓著裴清殊和七皇子來修竹館,重新為他們兩個補起課來。
九皇子不知怎的,也聽到了消息。這天上武學課的時候,他趁著休息時間問裴清殊,以後能不能帶他一起補課。
裴清殊意外地看著他說:“九哥,你的功課那麼好,還需要補習麼?”
九皇子嘆了口氣,臉上露出一副自責的表情來:“不瞞你說,自打六哥走後,我好長一段時間都無心讀書,腦子裡頭全都是六哥的音容笑貌……”
裴清殊聽了,理解地點了點頭:“九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和六哥的接觸雖然不多,但我也是打心眼兒裡佩服他。現在想起他時,我還是覺得十分可惜。你和他那麼要好,難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九皇子聽到裴清殊這麼說,差點又落下淚來:“十二弟,謝謝你這麼說,謝謝你還記得六哥。六哥走後,所有人就像是把他忘了一樣,照舊過他們的日子,可是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六哥的死,也接受不了他這樣的人,竟然會被世人所忘記……”
裴清殊拍拍他的肩膀,寬慰他說:“誰說世人忘記他了的?父皇不是追封他為親王了麼?他可是咱們皇子裡頭頭一個封王的呢。”
“人都已經不在了,追封又有什麼意義呢……”九皇子苦笑了一下,道:“不說這個了。其實實話告訴你吧十二弟。六哥還在的時候,他就跟我說過,說你人不錯,是個可以交往之人。我當時還沒聽進去。這兩個月和你一塊練武,我才發現你還真是挺不錯的。雖然功夫差,但是一直肯學,除了有點嬌氣之外,別的都挺好的。”
裴清殊有點無語:“……九哥你這是在誇我麼?”
“是啊,除了六哥,我可輕易不誇別人的。”九皇子擺出一副“我誇獎你了那你就要很高興”的表情。
裴清殊沒辦法,只得配合地笑了笑:“多謝九哥。”
“那補習的事情,你是答應了麼?”九皇子追問道。
“啊,這個啊……”裴清殊不好意思地說:“對不住,九哥,我得跟四哥商量一下。其實四哥也挺忙的,只能隔兩天教我一次。”
“那樣就已經足夠了。其實四哥的才學也不錯,六哥不在,他就是兄弟裡頭最好的了,所以我才想……”九皇子也有點不好意思,“能不能跟著四哥學一些東西。”
裴清殊點頭道:“你放心,我回頭就跟四哥說。”
“那就多謝十二弟了。”
九皇子的事情,裴清殊沒有耽擱,轉過頭就去修竹館跟四皇子說了。四皇子聽說之後,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就在裴清殊以為他會拒絕的時候,四皇子突然開口,問向一旁正在打哈欠的七皇子:“這事你怎麼看?”
“啊?”七皇子如夢初醒,懵懵地看著他們說:“老九要干嘛?”
裴清殊看了這個糊塗的哥哥一眼,無奈地說:“每三天晚上,和我們一起補習一個時辰。”
“哦。”七皇子又打了一個哈欠,“可以啊,我沒什麼意見。不過他可不能免費使喚四哥,得給四哥送點束脩才行吧?”
四皇子面無表情地看著七皇子說:“那你怎麼不送?”
七皇子用手指掏掏耳朵,不好意思地笑了:“我那點兒月例,每個月都花得一干二淨,時不時地還得上十二弟這裡打秋風……嘿嘿,不過四哥,你想讓我送你點兒啥啊?以前我要送你大公雞和大蛐蛐兒,你都不要呀!”
四皇子恨鐵不成鋼地瞪著他說:“你還是繼續打你的哈欠吧。”
七皇子難得聽話,緊接著又打了一個超大的哈欠,把裴清殊都給傳染困了。
四皇子轉頭看向裴清殊:“十二弟,麻煩你轉告九弟,他要來可以,不過不能到我那裡去,要去你這裡集合。”
裴清殊不解地說:“為什麼呀?”
“要是光咱們三個還好,宮裡的人,都知道我們走得近。只是老九……”四皇子頓了一下,解釋說:“不管怎麼說,這兩年宮裡宮外一直都有催父皇立太子的風聲。雖說我上頭還有幾位皇兄,可我畢竟是宮裡年紀最長的皇子。若是老九頻繁出入我的寢宮,只怕外頭會傳出風言風語,說我四處籠絡人心。還是在你這裡安全。”
裴清殊沒什麼意見:“那就這樣定了。”
等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裴清殊後知後覺地發現,六皇子走後,九皇子雖然還沒有成為裴清殊他們這個小團體的核心成員,但在外人眼裡,也算是他們這一邊的了。
他每天要和裴清殊一起上武學課不說,還要時不時地來景行軒補課。而且九皇子的生母慶嬪,還住在榮貴妃的寶慈宮裡。這幾層關系加起來,已經足以使旁人,尤其是老十這樣大嘴巴的人,將九皇子打入裴清殊他們的陣營當中去了。
裴清殊倒覺得無所謂。九皇子為人雖然衝動了一些,有些恃才傲物,但是只要是有真才實學的人,他就會打心眼裡敬佩。
從本質上來說,九皇子不是個壞人,只不過是性格稍微有一些偏激而已。只要不讓九皇子知道太多他們的秘密,只是平日裡相處,問題還是不大的。
季度考試過去後不久,天下學子期待已久的春闈終於到了。
相較於往朝而言,延和朝舉行春闈的時間比較人性化,從二月推到了三月。這個時候,京城的天氣已經比較暖和了,考生們也不必在大冬天裡穿著薄薄的衣物進行考試。
春闈的正式名稱其實是會試,因為在春天舉行,所以多被稱為春闈。
中會試者,則會成為“貢士”。中了貢士之後的一個月,就要參加復試和殿試。一路過關斬將之後,才能成為進士。
科舉考試向來是由禮部主持的。因為這一年多的時間以來,三皇子都在禮部辦差,所以今年會試的這段時間,皇帝就把三皇子叫進了宮,讓他給弟弟們講一講大齊科舉考試的制度和流程。
其實裴清殊挺不明白皇帝為什麼這樣做的。以前皇後好好兒的時候,也不見皇帝怎麼刻意培養三皇子。這會兒皇後倒台了,皇帝卻給三皇子長臉的機會,真是越發叫人看不透了。
裴清殊這回一見三皇子,就發現他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的三皇子長得有點像減肥之前的皇帝,身材偏胖。可現在的三皇子,不僅瘦了很多,看起來還比實際年齡老了好幾歲,瞧著甚至比大皇子的年紀還要大。
更重要的是,三皇子眼中的神態,還有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場,都和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過去的三皇子是驕傲的,是自負的。可現在的三皇子微微佝僂著肩膀,神情陰郁,一副恨不得在角落裡縮成一團的模樣。
果然……皇後的事情,對他的影響很大啊。
不過裴清殊發現,三皇子出宮之後,還真是在禮部學到了不少東西。給他們講解科舉制度的時候,條理清楚,沒有一句多余的廢話。
講完之後,裴清殊等人都聽得很明白,可三皇子臉上也不見絲毫得意之色,說了一句讓他們好好讀書就走了,低調到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真是叫人摸不透啊。
中午裴清殊吃的有點撐,躺下之後睡不著,看今天天氣不錯,就在慶寧宮裡四處走了走。
路過六皇子的院子時,裴清殊忍不住又是一陣傷感。
隔壁七皇子的院子裡,梨花開得紛紛揚揚。雪白的梨花越過牆圍,開到了六皇子的牆頭。只可惜,此情此景,六皇子再也看不到了。
裴清殊長嘆一聲,繼續向前走去。
路過三皇子的院落時,裴清殊驚訝地發現,裡面好像有人在說話。
他本以為是留守在這兒的宮人之間閑聊,就沒當回事兒。誰知那個男人一開口,裴清殊就覺得特別耳熟。
他下意識地躲了起來。
聽牆角這種事情,宮裡的大多數人都有經驗。小德子見了他的動作,趕忙機靈地躲到裴清殊後頭去,整個過程非常之快,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我他媽都快變成瞎子了,就為了背這麼一個破稿子,背了整整十天。鐘太醫我求求你了,你就直接告訴我吧,我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近距離一聽,裴清殊就明白了,這是三皇子的聲音。當然,是三皇子原本的聲音,而不是他今天在長華殿給他們講課時那種陰沉沉的聲調。
鐘太醫鎮定道:“三殿下又何苦為難微臣呢,李太醫不是已經說過了,殿下得的只是皮膚疾病而已,只要悉心調養就會好的。”
“放屁!”三皇子暴怒道:“我都找宮外的大夫看過了,他說我得的是花柳病!還是會渾身長疹子,眼睛漸漸看不清楚,身體還不聽使喚的那種病!我今天來就是想問問你,我這病是不是去年在慈安宮暈倒那時候就有了的!如果你早就看出來了,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還不讓我告訴李太醫你給我看過病的事兒?”
鐘太醫心中一驚,沉聲問道:“殿下可去問過李太醫了?”
“問了啊,可是他就說宮外那些大夫都是庸醫,說我是被人騙了。”三皇子急得都快沒脾氣了,“鐘太醫,你行行好,你就告訴我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這一年裡,你讓我注意的事情,我都注意過了,可是這病還是不怎麼見好啊。”
鐘太醫無奈地說:“殿下,你還是去問問皇上吧。只要你把今天同我說過的話說給皇上聽,皇上就會向您解釋清楚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09:09 AM
第82章 道歉
昔日裡,在皇後出事之前,三皇子和皇後這個母親學的,基本上沒有怕過他這個軟弱無能的父皇。
不過自打皇帝狠下心來,將皇後軟禁之後,三皇子就有些怵皇帝了。
因為他突然間意識到,以前皇帝好說話,只是因為皇帝不想和他們一般見識而已。一旦皇帝變得心志堅定起來,那他們的富貴也好,生死也罷,其實全都掌握在皇帝的一念之間。
現在一想到要去質問皇帝,三皇子心裡就有些打鼓。他總覺得皇帝變了,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可是鐘太醫執意不肯說出真相,三皇子也沒有辦法。要是擱在以前,他肯定不會輕饒了鐘太醫。只是現在,皇後倒台之後,他也不得不夾著尾巴做人。三皇子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去了乾元殿求見皇帝。
見三皇子要出來,裴清殊趕忙躲到了宮牆另一邊的視線死角裡去。
三皇子和鐘太醫的對話裴清殊聽得斷斷續續,不過關鍵信息他已經掌握住了。簡單來說,就是三皇子以為自己得了皮膚病,實際上得的卻是花柳病。李太醫騙了他,鐘太醫也瞞著他。只是鐘太醫看起來是和皇帝一伙的,不知道他們究竟在搞什麼名堂。
裴清殊想不明白,正想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忽聽背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見過十二皇子殿下。”
裴清殊心中咯噔一聲,嚇得差點叫出來。
他僵著身子轉過身來,強作鎮定地干笑著說:“你是鐘太醫吧,呵呵,快免禮。”
鐘太醫收起手,看了看四周,隨後回過頭來,對裴清殊微微一笑:“殿下方才都聽到了吧。”
裴清殊心虛地笑:“太醫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
“殿下不懂的話,那是最好的。”
鐘太醫說話時,一直溫和地看著他,像是長輩看小輩一樣慈愛,卻讓裴清殊忍不住心裡發毛。
這……這又是什麼意思?
上次鐘太醫在乾元殿門口的一個眼神,就讓裴清殊疑惑了好久。
今天……他又這樣……
裴清殊覺得自己實在忍不住了。
這位大鐘太醫,肯定知道儷妃和他弟弟當年的事兒,不然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對他一個陌生的皇子這樣。
裴清殊想了想,試探地說:“前幾天我去看姨母,也就是恩嬪娘娘,她還提起鐘家呢。說是她小的時候,常隨母親回鐘家探親。鐘太醫和她可相熟?”
鐘太醫聽他提起恩嬪,勉強笑了笑道:“恩嬪娘娘比微臣小上幾歲,還是和微臣的弟弟更為熟悉。”
裴清殊順勢問道:“是您二弟麼?聽說我母妃進宮之前,還和鐘太醫的弟弟訂過親呢……”
鐘太醫低聲道:“都是些陳年往事了,沒想到殿下也知道。”
裴清殊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咄咄逼人了,可是有些事情,他實在太過好奇,所以不得不步步緊逼:“就算是陳年舊事,可鐘家和林家,終歸是親戚,這幾年怎麼也不見鐘太醫與母妃她們來往呢?還是說,是因為母妃被人陷害,進了冷宮,鐘太醫怕受到牽連呢?”
鐘太醫默了默,看了裴清殊身後的小德子一眼。
小德子忙道:“奴才去旁邊瞧著,省得有人來打擾殿下和鐘大人說話。”
小德子走出幾步遠,和他們拉開一定距離後,鐘太醫笑道:“殿下的下人倒是機靈。”
裴清殊禮貌性地笑了一下,眼睛仍然盯著鐘太醫不放。
他以為鐘太醫會向他解釋什麼,誰知鐘太醫突然身子一低,竟然朝裴清殊跪了下去。
裴清殊大吃一驚,連忙將他扶起。不管怎麼說,從輩分上講,鐘太醫都是他的長輩,裴清殊可不能受他的大禮。
他有幾分手足無措地說:“您這是做什麼?快起來說話!”
鐘太醫愧疚地低下了頭,“微臣沒想到,殿下竟會知曉當年之事……那微臣也不瞞著殿下了。當年舍弟與儷妃娘娘遭人陷害之後,家父因為愧對皇上,便辭去了職務。可微臣不得不為了家族的使命,繼續留在太醫院當差。幾年前……殿下生病的時候,其實微臣收到了求救,可是微臣為了避嫌,不敢去給殿下診病,險些耽誤了殿下的病情……雖說微臣後來拜托了一位同僚前去,可微臣這心裡頭,始終是過意不去……微臣實在是愧對十二殿下啊!”
裴清殊聽了這話,終於明白之前鐘太醫為什麼會對他露出愧疚的神色了,原來是為了當初裴清殊生病發燒的事情。
裴清殊苦澀地勾了勾唇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他現在好好的,當然可以輕描淡寫地說一聲“沒事,沒關系”。可是,真正的裴清殊,已經死了。
他沒有辦法就這麼說出原諒二字。
好在鐘太醫也不奢求他的原諒,只是情真意切地說:“如今陛下給儷妃娘娘平了反,舍弟也算是清白了。但如殿下所說,鐘家和儷妃娘娘的關系終究有些敏感,所以微臣怕皇上疑心,現在也不敢同殿下和恩嬪娘娘走得太近。不過,如果殿下將來遇到了什麼麻煩事,微臣很樂意為殿下效勞。”
裴清殊點點頭道:“我能理解,你有這份心就好了。”
鐘太醫微笑著看著他說:“現在十二殿下的氣色看起來很好,這樣臣就放心了。此處不可久留,微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裴清殊現在已經能夠確認鐘太醫是自己人了,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三皇兄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鐘太醫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此事事關重大,殿下若是全然不知情,那才是最安全的。只是殿下現在已經聽到了一些,我若是不告訴您,只怕殿下會因為好奇心而追查,到時候就更危險了……也罷,微臣告訴您便是,只是這件事情您不能和任何人說,也不能讓皇上知道您知道了。”
見裴清殊點頭,鐘太醫才附耳過去,和他悄聲說了幾句話。
裴清殊的神情,瞬間變得凝重起來。
和鐘太醫分開之後,裴清殊差不多也到了上課的時間。
心不在焉地練了一個時辰的騎馬射箭之後,裴清殊回到房中,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裡,陷入沉思。
鐘太醫告訴他說……三皇子應當是中了誰的暗算,在去年的這個時候染上了花柳病。
可是給三皇子看病的李太醫,卻瞞著三皇子,說他得的只是一般的皮膚病。
皇帝得知此事之後,認定李太醫和謀害三皇子之人有關。他讓鐘太醫不要打草驚蛇,以便順藤摸瓜,找出李太醫背後的主使者。
因為花柳病是沒有辦法治愈的,所以皇帝決定瞞著三皇子,不讓他知曉他們的計劃。否則以三皇子的性格,肯定會大呼小叫,將皇帝的計劃完全破壞掉。
皇帝認為,對方能夠這樣悄無聲息,不著痕跡地陰了三皇子,手段之高明,很有可能就是當初毒害六皇子的那伙人做的。所以他十分耐心地追查了好幾個月。至於得沒得到線索,鐘太醫就不知情了。
裴清殊現在在思考的是,對方這樣做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如果只是讓三皇子在皇位競爭中出局的話,他們完全可以讓三皇子染病之後,就把三皇子的名聲搞臭。
可是他們不但沒有這樣做,還讓李太醫幫忙瞞著……
裴清殊總覺得這背後會有一個巨大的陰謀。
而且,讓三皇子染上花柳病,與陷害皇後的,真的是同一伙人麼?
要知道皇後還沒出事的時候,皇帝就不是很想立三皇子做太子。在皇後很有可能被廢的情況下,他們有必要再把三皇子搞廢,求一個雙重保障麼?
所以裴清殊覺得,陷害皇後和暗算三皇子的,也有可能是兩撥人,甚至更多的人參與其中。
裴清殊只要一想到這些害人的人,很有可能都是自己所謂的親人,都是自己身邊的人,就忍不住後背發寒。
皇位之爭……太子之爭……實在是太可怕了。
……
春闈一個月過後,會試的成績出來了。
容二公子發揮得極好,竟然得了頭名,成了他們這一批學子當中的“會元”。
容府如何慶祝,自不必提。四皇子聽說之後,特意在修竹館裡擺了一桌酒,請來幾個要好的兄弟,給容二公子慶賀。
九皇子向來崇敬才學高深之人。慶功宴的前一天,他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後小聲問四皇子他能不能一起來。四皇子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
當時他們是在長華殿裡,九皇子這話,不知怎麼被十皇子聽見了,就酸酸地說:“四哥,你可不能這麼偏心,怎麼請九哥不請我啊?”
四皇子淡淡地說:“你會作詩麼?”
十皇子:“……哦,我不去就是了。”
裴清殊在旁見了,佩服地給四皇子豎起了大拇指。
真是一物降一物。
慶功當日,容二公子心情極佳,免不得和大家一起喝了幾杯。以往裴清殊年紀小,聚會時幾乎從不沾酒。可今日開始,他算是破了戒了,被七皇子帶著也喝了兩杯。
不過和容二公子相比,他喝的那點兒簡直不夠看了。
飲酒之後的容二公子,神采飛揚,唇畔更添三分笑意。
裴清殊越看越覺得,令儀……好福氣。
酒過三巡之後,大家都放開了許多。容二公子拉過裴清殊,在他耳邊低語:“清殊,你姐姐可有信要給我?”
裴清殊搖搖頭。要是有的話,他早就給了。
容二公子見了,倒也沒說什麼,只是眼底不由露出一絲失望之色。
不想宴會即將散去之時,裴清殊忽然發現,不遠處的小竹林裡似乎站著一個人。
他連忙拉了拉容二公子的袖子,示意他朝那邊看。
在那一瞬間,容漾那雙醉眼迷蒙的眼睛,突然一下子變得明亮起來,像是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的人,看到了一顆期盼已久的星星。
“公主……”他走了過去,用自己的背影將她從旁人的視線中擋住,“你叫我等得好苦。”
令儀嬌嗔著,在他胸口輕輕地打了一下,“惡人先告狀!”
……
裴清殊小酌兩杯之後,喝得暈暈乎乎的,還不得不留下來為姐姐和未來姐夫放風。
等他們兩個你儂我儂完了,裴清殊才終於解放,回到景行軒裡匆匆洗了洗便睡著了。
夢裡他還在想,他為令儀的婚事操了這麼多心,將來這兩口子,也得幫他找一個媳婦才行。
……
會使結束後不久,解元們又參加了一次復試。復試並不算難,只是為了測試這些人都是有真才實學,而不是有濫竽充數的混在裡面,這樣才好叫他們面見皇帝。
通過復試之後,他們基本上就能成為進士了,只不過是有排名上的區別。
等殿試結束之後,最激動人心的時刻就要來臨了——那就是放榜。
因為自己未來姐夫也在其中的緣故,所以裴清殊不由自主地對這一屆考生的排名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要知道容二公子會試的時候就是會元,有沒有可能在殿試裡他也發揮得十分出色,成為狀元呢?
放榜當日,裴清殊一早就派人出去打聽。瓊華宮那邊,令儀母女倆更是緊張地期盼著結果。
其實令儀按捺不住,曾經偷偷地問過皇帝。結果被皇帝罵了兩句,從乾元殿裡趕了出來。
令儀私底下跟裴清殊抱怨,說是太後沒了,皇後不管事之後,皇帝現在的脾氣越來越大了。
裴清殊倒覺得這很正常,人家可是皇帝誒,有些威嚴不是很正常的麼?難道就因為以前人家好說話,你們就不把人家當成皇帝麼?
所以他就勸令儀,今時不同往日,他們一定不能恃寵而驕。
好在令儀雖然有點小脾氣,卻不是個太沒有分寸的人,這次也只是事關容漾才會衝動。所以裴清殊說的話,她都聽進去了,第二天就去給皇帝道了歉。
因為令儀是公主,不是皇子的關系,就算皇帝稍微寵她幾分,也無傷大雅,所以皇帝並沒有限制令儀去乾元殿。
令儀給皇帝道歉之後,皇帝很快就原諒了她。父女倆和好如初,算是叫裴清殊松了一口氣。
中午一下課,裴清殊還沒出門,就趕緊問打聽消息回來的小德子:“怎麼樣,第幾?”
因為容漾會試的時候考的太好了,這會兒小德子倒不知道是該做出高興還是不高興的表情來了:“第三,容二公子中了探花。”
“啊,探花也不錯啊。”雖說和會試的成績相比有所退步,可裴清殊覺得每年參加科舉考試的人有那麼多,容二公子的虛歲才十九,能成為探花,已經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要是讓裴清殊也下場考試的話……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水平,也就勉強能成為童生,秀才都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不過,他知道自己的水平,和六皇子還有容二公子這樣的天才是沒有什麼可比性的。所以裴清殊也不會妄自菲薄,只是真心實意地為容二公子高興。
平心而論,探花挺適合容漾的,畢竟他是“京城第一美男子”嘛。只要都是一甲進士,其實排名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知道了容二公子的排名之後,裴清殊就不著急了。回屋之後,他才讓人把抄寫的排行榜拿過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結果裴清殊發現。這上頭還有幾個他認識的人。
他本以為以容漾這個年紀,能得第三已經十分難得了。沒想到淮陽長公主家的宋大公子更牛,竟然中了榜眼。
看來四皇子的這個情敵,也是不容小覷啊。
除此之外,教授裴清殊他們畫畫的那位蘇先生也榜上有名。雖然只是二甲進士,但想來已經足夠使蘇先生開心了。
說起那位蘇先生,他其實和二皇子的岳父蘇宏光蘇大人是親戚。他是蘇大人大哥的二兒子,也就是蘇大人的侄子。
蘇家人世代在宮中掌管禁軍,很少有人像蘇先生這樣,喜歡吟詩作畫,舞文弄墨。所以一開始他考科舉的時候,家裡人都不太支持。再加上他前幾次考試都不是很順利,這回春闈之前,蘇先生都沒怎麼當回事。
沒想到他越不在乎,反倒中了,把蘇先生高興的跟什麼似的。
裴清殊真心覺得,這些考科舉的人都不容易。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他們這些考中的人而開心。
比如這幾日,宮裡頭不知道就從哪裡傳出了消息,說是容二公子年紀輕輕,就能當上探花,純粹是靠了二公主的裙帶關系。
令儀聽說之後,氣得差點跟跑過去跟那說閑話的下人拼命,好不容易才被淑妃她們給攔住。
榮貴妃身為容二公子的姑母,聽到這種誅心之言之後,也是心驚不已。
寶慈宮裡,榮貴妃看著淑妃,神色凝重地說:“看來她們終於按捺不住,要對我們出手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09:54 AM
第83章 助力
淑妃沒有問榮貴妃口中的這個“她們”指的是誰,但顯而易見,就是全貴妃和敬妃。
“全貴妃這個人,平日裡在皇上面前裝的柔柔弱弱的,實際上野心極大,肯定不會甘心就這樣和姐姐分權的。”淑妃嘆了口氣,厭惡地說:“只是沒想到,皇後才倒台多久,她就忍不住要動手了,還是拿漾兒開刀……若是衝著我們來也就算了,可漾兒的名聲和前途,豈能毀於後宮婦人之手!”
“這就是全妃她們的歹毒之處了。”榮貴妃沉聲道:“你別看全貴妃和敬妃兩個平日裡文文靜靜的,裝出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那個敦嬪可是個大嘴巴,最喜歡在宮裡傳瞎話。宮裡頭若是有十條謠言,九條都能從敦嬪的嘴裡講出來。”
“沒錯兒!”淑妃附和道:“我也聽殊兒講過,說敦嬪的那個兒子老十,嘴巴上就沒個把門兒的,還喜歡到處大聲嚷嚷,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榮貴妃嘆了口氣道:“唉,以前我顧念著敦嬪是全妃宮裡的人,不收拾敦嬪,那是給全妃面子。可是她若騎到本宮的頭上來了,我可不能輕饒了她。”
“姐姐說的是!”淑妃恨聲道:“她們這一次也太過分了,不僅想要毀掉漾兒的名聲,連帶著令儀,還有整個容家,都有可能為此事蒙羞!要是不好好收拾她們,只怕以後,全貴妃她們就更加無法無天了。”
榮貴妃滿面愁容地說:“只可惜,本宮和她位份相同,不好發落全妃……”
其實原本去年,皇帝讓榮貴妃暫代皇後之職,暫理後宮的時候,榮貴妃就想過,等皇後倒台之後,皇帝不說立她為皇後,起碼也要晉她一個皇貴妃吧?誰知皇帝一點兒都沒提晉位的事情,還是讓她繼續和全貴妃平級。兩個貴妃相互制約著,誰都拿誰沒辦法。
淑妃也覺得,皇貴妃之位已經空了這麼多年了,皇帝早就該給榮貴妃抬位份了。可是皇帝就是不松口,她們也不好主動去提。
姐妹二人商議了一番之後,都覺得還是不能就放任宮裡的人就這麼胡言亂語,以訛傳訛。
但榮貴妃本人涉及其中,又不好狠狠發落傳瞎話的宮人,不然只怕要被人說成做賊心虛。
所以最後她們決定,還是去找皇帝。因為淑妃比較會撒嬌做痴,所以就由淑妃來到乾元殿,向皇帝哭訴。
皇帝靜靜地聽淑妃說完,等她哭累了,才開口說:“回去吧,朕知道了。”
知道了?這是什麼意思?
淑妃很快就明白了。
皇帝一改以前的和善,直接向各宮傳了口諭。後宮之人,凡擅議朝政,散播謠言者,將受以重罰。
剛開始還有人沒有當回事,結果沒過兩天,祿康安就親自出面,處死了兩個胡亂說話的宮女,又將那一宮的宮女和太監全都拖了出來,重打三十大板。
皇帝如此果斷而狠絕,在他繼位以來,似乎還是頭一次。
但是效果很明顯。這一下子,宮裡頭人人自危,沒有人再敢提起這件事了。
考試成績出來之後,就到了授官的環節了。一般來說,一甲的狀元、榜眼和探花,皇帝都會親自接見,在考慮他們本人的意圖之後選擇將他們外放,或者進翰林院。
裴清殊覺得容漾是個挺有野心的人,可能會選擇外放也說不定。不過結果出來之後,不禁叫人有些意外。
容漾選擇了留在京城,和三年前的宋堯一樣,成為正七品翰林院編修。
榜眼宋大公子反倒選擇了外放,領著新婚妻子去南方的一個小城做縣令去了。
裴清殊覺得,容漾的選擇,應該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令儀的影響。
一年孝期已過,夏天的時候,令儀終於穿上大紅嫁衣,如願嫁給了她的心上人。
和以往參加婚禮時不同的是,裴清殊作為令儀最親的弟弟,這一回從頭到尾都跟著新娘子的花轎,送令儀出宮。
以前他都是舒舒服服地坐在馬車裡,到了地方直接觀禮吃飯就好了。這回他卻是穿戴整齊,騎在馬上一路護送令儀,把他最親的姐姐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手上。
新人拜天地的時候,裴清殊忍不住又哭了。上午在宮裡送親的時候,他就陪著淑妃哭了一回,本想著出宮之後就不要再哭了,結果還是沒忍住,鼻涕一把眼淚一把的。
“十二弟,別哭了。”七皇子拍拍他的肩,“走,趕緊吃兩口,咱們去後院兒聽戲去。今兒個可有福利呢。”
裴清殊淚眼朦朧地問:“什麼福利?”
“容家地方大,有個專門的戲樓,一層坐男客,二樓坐女眷。咱們早點去,能女眷們來了,能把漂亮的小姐姐看一個遍。”
裴清殊:“……”
草草吃了一點東西之後,裴清殊就被七皇子拖著,來到容家的戲樓。
裴清殊他們來得早,七皇子特意選了靠過道的位置,然後開著窗,方便偷看。
等人陸陸續續地來了,七皇子的眼神變得越來越亮:“瞧,那是容家的二姐姐,四哥的表妹,是不是長得很好看啊!”
裴清殊閑來無事,就和他並肩坐著一起品評:“嗯,是很漂亮。”
七皇子繼續興奮地說:“她旁邊的是容家的三小姐,和她一母同胞的親妹妹,長得也很討人喜歡誒。”七皇子說著,捅了捅裴清殊的胳膊,“她只比你大兩歲哦,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我考慮什麼!”裴清殊立馬把自己撇得干干淨淨,“比我大兩歲,那不就是比七哥你小一歲麼,七哥你怎麼不自己考慮一下!”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考慮的太多了,還沒想好到底求娶哪家的小姐呢……”
裴清殊:“……”
七皇子和四皇子簡直就是兩個極端啊!一個巴不得把京城裡的閨秀全都認識一遍,挑出最合自己心意的皇子妃。一個恨不得全世界的女人都離自己遠遠的,他自己過一輩子最好。
都是兄弟,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呢?
容家的幾位小姐走過去之後,裴清殊發現接下來的這幾位自己多都見過,是傅家的幾位姑娘。
七皇子評價道:“長得都還不錯,是嬌俏那一掛的,你應該挺喜歡。”
“你可別亂說。”裴清殊做出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樣,“我娶媳婦還早著呢,我現在只想好好讀書。”
“我看你是跟四哥讀書讀傻了。”七皇子搖搖頭,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淑妃娘娘是你的養母,為了親上加親,她非常有可能讓你娶傅家的小姐好不好!你不提前了解清楚,等到了適婚的年紀,可就要抓瞎了。”
裴清殊冷靜下來想一想,七皇子說的其實也挺有道理,這不就是現實麼。於是他嘆了口氣,乖乖地繼續和七皇子一起賞美人。
“哎,快看!那是承恩公家和鐘家的幾位姑娘誒。”七皇子突然露出色眯眯的小眼神來,“十二弟,你說她們怎麼都長得這麼好看啊……”
裴清殊好笑地說:“世家娶妻納妾,多擇顏色好的女子,一代又一代地傳下來,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就像七哥你,長得也不醜啊。”
七皇子一聽這話,立馬反駁道:“十二弟你怎麼說話呢,我這是不醜麼?我這叫玉樹臨風,風流倜儻你懂不懂!有沒有點文化啊?”
裴清殊好笑地說:“好好好,你最風流,你最倜儻了!”
七皇子白了他一眼,繼續觀賞美人。
十幾個家族的姑娘看下來,裴清殊都已經看花了眼。七皇子也在猶豫:“都這麼好看,我選誰做媳婦兒好呢……”
七皇子還沒想清楚,大戲便開場了。
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容二公子一下子占據了人生四大喜之二,裴清殊覺得,他現在應該能忘卻前些日子被人陰了的煩惱吧。
不過裴清殊不知道的是,容漾可不是這麼好性子的人。凡是欠了他的,他必定要討回來。凡是害了他的,他定雙倍奉還。
……
令儀嫁出去之後沒多久,就到了一年之中最熱的時候。皇子們放了消暑假,裴清殊躲在屋子裡頭,穿著薄薄的絲綢褂子,熱得哪裡都不想去。
不過到了晚上,暑氣逐漸消散之後,裴清殊就會趁著宵禁的時間到來之前,在宮裡頭散散步。
前幾天,令儀的婚禮剛剛結束之後,皇帝便啟程去了避暑山莊。沒有了皇帝在的後宮,陡然間變得安靜下來。
按說作為皇帝最喜愛的兒子之一,儷妃又在建福宮裡,皇帝應該帶著裴清殊一起去才對。可是出人意料的是,皇帝這回去只帶了三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兒子。其他人一個都沒帶。
不得不承認的是,裴清殊有點失望。
但是他又覺得,這樣也挺好。畢竟現在令儀剛剛嫁出去,淑妃心裡正是最難受的時候。若是裴清殊也走了,淑妃指不定又要胡思亂想。
至於儷妃那邊,這半年的時間裡,裴清殊每個月都會給她寫一封信,托皇帝帶給儷妃。母子倆交流交流讀書感受,偶爾提提各自的近況,在感情上反倒比從前儷妃在宮裡時要好些。
比起母親這個角色,裴清殊覺得,儷妃更像是他的一個大朋友。她會很平等地和裴清殊交流,從不干預裴清殊的生活,也不會替他做任何決定。
雖說儷妃這樣子看起來似乎少了一些人情味,但裴清殊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是討厭不起來她。許是天性使然,能和儷妃親近一些,他還是會忍不住地心生喜悅。
儷妃告訴他說,現在她在建福宮裡過得很好。那裡環境好,吃的好喝的好,心情也好,總之就是什麼都好。除了寫稿子之外,儷妃還會泛舟於湖上,偶爾對月自酌,好不快活。
裴清殊聽的,都覺得自己有些向往那種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了。只是他身上還有自己的使命在,裴清殊不能總是想著逃離宮廷。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了觀星台。裴清殊抱著碰碰運氣的心態,逐步爬了上去,看看能不能遇到公孫先生。
欽天監另有辦差之處,只有公孫越喜歡在這裡觀星,所以偶爾會過來。若是他不在,旁人不好動他的儀器,裴清殊也就只能用肉眼觀星了。
幸運的是,裴清殊一上去就看到了公孫越。不過讓他有點意外的是,公孫越身邊還站著一個半大的男孩兒,看起來和裴清殊差不多年紀。
公孫越他們很快就發現了裴清殊的存在,過來向裴清殊行禮。見裴清殊好奇地看向那個男孩子,公孫越便笑著說:“這是犬子公孫明。”
裴清殊忙與公孫明相互見禮。
兩人互問了年歲才知道,原來公孫明和裴清殊同年,甚至還是同月出生的。公孫明只比裴清殊大二十幾天。
公孫明打眼一看和他的父親很像,都是身材削瘦,身著玄色長衫。只不過與他父親相比,公孫明生得要更加俊美一些,想來是公孫夫人的功勞。
裴清殊向來是見人自帶三分笑,如今見到公孫明也不例外:“早就聽說公孫先生育有一子,只是一直沒有緣分相見,今日可算是見到了。”
公孫明不知是客氣,還是出自真心地說:“在下才是一直想見十二殿下,只是苦無機會呢。”
“哦?”裴清殊心中一跳,不知怎麼,莫名激動起來,“宮中皇子眾多,公孫公子為何會想見我呢?”
公孫明淺淺一笑,低聲說道:“殿下是林先生的兒子吧。”
裴清殊一怔,忽然想起,公孫夫人是晉江書社創始人的話,那麼眼前的這位公孫公子,不就是書社的少東家嗎?那麼他會知曉儷妃的事情,也就不足為奇了。
公孫明補充道:“我是林先生的書迷。”
“原來是這樣。”裴清殊現在越來越覺得,儷妃這個生母雖然沒有和他共同生活過,卻給他帶來了許多不一樣的機遇,讓他認識了很多特別的人。
只不過……
他有些羞澀地抓了抓頭發:“只可惜我沒有遺傳母妃的天賦,文章寫得平平。”
“殿下過謙了,聽說前不久皇上還曾和家父誇過十二殿下,說殿下勤學博覽,在皇子之中名類前茅。”公孫明笑了笑,看向一旁的父親,“對吧父親?”
公孫越含笑點了點頭:“不瞞十二殿下,其實,皇上有讓明兒入宮,給殿下做伴讀的打算。只是皇上前些日子事多,一直沒有機會和殿下提及此事。不知殿下可否願意?”
“當然願意。”裴清殊不假思索地說:“我樂意的很呢!”
雖說今天只是他第一次見公孫明,可公孫明是誰?作為公孫夫婦的獨子,他的身份本就十分特殊。而且公孫明本人,也是氣度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的孩子。
直覺告訴裴清殊,他將是自己未來非常大的助力。
公孫越摸了摸沒有胡須的下巴,含笑說道:“如此,便多謝十二殿下了。”
公孫先生說著,慈愛地看了兒子一眼,“這孩子,將來鐵定是要進欽天監的。按說就這麼跟著我學習觀測天像,推算歷法之術,也就罷了。偏生明兒這孩子像他母親,從小便喜好讀書。聖上仁慈,就說可以讓他進太學讀幾年書。只是他從小隨著我四處漂泊,若是正兒八經地進太學讀書,只怕跟不上進度。皇上就想到,讓他入宮給十二殿下做個伴讀。他功課可能不行,不過給十二殿下伺候筆墨,端茶倒水,總是做的來的。”
裴清殊高興地說:“太好了,我打小就沒怎麼出過宮,以後,公孫公子可要多給我講講外面的事情。”
公孫明笑道:“既然殿下願意收下我,那以後殿下就是我的主子了。殿下就不要客氣,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裴清殊點點頭,張了張口,結果卻沒好意思叫出來。
那父子二人倒也不逼他,三人站在在清亮的月色之下,相談甚歡。
等皇帝從建福宮回來之後,公孫明就正式來到了長華殿,成為了裴清殊的第三名伴讀。
有了公孫明在身邊之後,裴清殊免不得要向他打聽一些有關公孫夫人的事情。
裴清殊本以為自己多了解一些,就能多確定一些事情。誰知聽了公孫明的描述之後,裴清殊反倒覺得更迷糊了。
從公孫明的話中,裴清殊能感覺到,公孫夫人是一位特立獨行,和儷妃有些相似,甚至比儷妃更加有想法的奇女子。
為了試探公孫夫人是不是和他一樣,也是從後世來的,裴清殊問了公孫明很多問題,尤其是和大夏,也就是匈奴人有關的問題。
可是公孫夫人在這方面,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見解。反倒是公孫先生,不知是洞悉時勢,還是夜觀天像所知,總覺得大夏是個巨大的威脅。
裴清殊感覺,自己有點分不清楚了。
不過不管怎麼說,就算公孫夫婦知道他是個假的十二皇子也好,這夫妻倆都沒有做過任何對他不利的事情,甚至還把獨生子送到了自己身邊。
裴清殊覺得,自己現在可以放下心來,把公孫家的人當成盟友,而不是戒備的對像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09:59 AM
第84章 潛龍
一個小小的公孫明或許並不顯眼,可是他的父親公孫越,卻是大齊國師般的人物。所以公孫明來到長華殿之後,還是在慶寧宮範圍內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雖說先前皇帝殺雞儆猴,已經正了正宮中的風氣,可十皇子還是改不了他大嘴巴的性子,在長華殿裡大聲嚷嚷,說皇帝還是偏疼裴清殊的,竟然還親自給他找伴讀。
七皇子看他那個樣子就煩,恨不得直接封住十皇子的嘴。
裴清殊盡量不動氣,學著四皇子的樣子淡淡地懟他:“公孫明和我年紀相仿,所以父皇才讓他來我身邊的。請問十哥你今年幾歲?”
十皇子討了個沒趣,訕訕地摸了摸鼻子:“老十一不是也和你差不多大麼?”
裴清殊回過頭看了十一皇子的兩個伴讀一眼,十皇子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兩個男孩兒,要說也是好人家出來的公子,結果現在已經被十一皇子管的,比宮裡的太監還要老實了。
公孫明怎麼說也是皇帝心腹的兒子,皇帝能讓他遭這個罪麼?
果然,十皇子找不出話來,只能默默地閉嘴了。
……
四皇子給裴清殊他們補了大半年的功課之後,裴清殊現在的成績又有所進步,已經能和九皇子不相上下了。
只不過他心裡頭,還是對那些“之乎者也”的東西興趣不大。比起背誦四書五經,吟詩作對,裴清殊更喜歡學習算學和天像學。
天文八卦這種東西, 長華殿裡當然沒有老師能教。這方面的知識,裴清殊都是通過公孫明了解的。
公孫明雖然還沒有出師,可他從小耳濡目染,會的東西也不少。
有一回裴清殊好奇,忍不住讓公孫明給他測一測生辰八字。
公孫明看了他一眼,猶豫著說:“其實……我曾經看到過父親給殿下測算的命格。”
裴清殊立馬來了興趣,好奇地追問起來。
可公孫明卻一臉為難地說:“父親總說,泄露天機,必遭天譴。我可不想死於話多……”
裴清殊只能纏著他道:“那你就透露幾個關鍵字,讓我自己猜猜唄?我自己猜出來的,總不算是你泄露天機吧?”
公孫明說不過他,只能在雪白的宮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潛”字。
裴清殊皺起眉,一臉不解地看著這個“潛”字。
“這……是什麼意思啊?”
這回公孫明卻是咬緊牙關,怎麼都不肯說了。
裴清殊沒有辦法,只能在心裡頭默念著這個字,回頭去寶文閣查閱古籍。
等他終於在講解《易經》的書籍中翻到乾卦篇的解釋時,裴清殊手一抖,心髒突然砰砰砰地狂跳起來。
據易學家崔憬所說,潛者,隱也。
龍隱地下,潛德不彰,君子韜光待時,指的其實就是四個字——潛龍勿用。
也就是說,他現在尚處於潛伏時期,還不能發揮自己的作用。必須堅定信念,藏鋒守拙,等待時機,不能輕舉妄動。
只是這個時機,指的究竟是什麼呢?
潛龍勿用……
不知為何,裴清殊只要想到這幾個字,就會感到心驚肉跳。
這幾個字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樣,壓在他的心頭,讓裴清殊忍不住感到隱隱地害怕。
是他想多了,猜錯了,還是公孫先生給他算出的,當真是潛龍之命呢。
裴清殊現在算是明白,為什麼皇帝總說,人不要在太年輕的時候知道自己的命格了。因為的確,如果算出來的東西符合自己的心理預期還好,如果和自己想像當中不一樣的話,就可能會人產生一些特別的影響。
至於這影響是好是壞,就不好說了。
從這之後,裴清殊再也不提讓公孫明自己算命一事,只是踏實讀書。
……
延和十五年的年底,四皇子的婚事終於定了下來。
聽淑妃說,之前榮貴妃一心一意地在世家小姐裡面挑選兒媳婦,可是無論她怎麼選,都沒有能讓四皇子滿意的。最後不知怎的,竟然定了正五品通政司參議龐大人的嫡長女。
按照淑妃的觀點來看,四皇子這門親事選的不是特別好。雖說大皇子的岳父品級也不高,但他娶的畢竟是自己的表妹,而且還是恪靖侯府宋家出身的貴族小姐。
龐家則是個在京城沒有什麼根基的家族。家中官位最高的,就是四皇子的這位未來岳父了,也不過正五品而已。
淑妃搖搖頭說:“你四哥各方面條件都不錯,配這麼個平平無奇的姑娘,可惜了。”
裴清殊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龐大人的官職雖然還不高,但在通政司當差,比起一般的文官,還是有一些實權的。
通政司俗稱“銀台”,掌內外奏章與全國上下臣民秘奏申訴之事。
數十年前,通政司一度成為了擺設。皇帝為了集權,多讓大臣們直接呈上密折。
不過後來,有兩朝皇帝對通政司進行了改革,使得通政司內大多是皇帝的近臣。這樣一來,既能使密奏制度化,又能保證皇帝對天下事的了解。
所以說,現在能夠進入通政司的大臣,大多是皇帝信任之人。
龐大人能夠不靠裙帶關系,只憑自己的實力進入通政司,想來也是一個很有能力的人。
而且聽說龐大人只有一個女兒,對女兒極為疼愛。想來四皇子娶了龐家的小姐之後,對他將來的發展也會有所助益。
從幾位皇兄岳家的選擇上來看,裴清殊覺得大皇子和三皇子選的都是與看似清貴,實則沒有什麼實權的家族聯姻。二皇子和四皇子則是選擇了在別的方面有所欠缺,但是父兄有實職的妻子。
以裴清殊的視角來看,四位皇兄之中,還是數二皇子的婚事選的最好。雖說二皇子妃貌若無鹽,父親年紀又大了,可她的父親蘇宏光蘇大人乃是正三品衛尉寺卿,天子近臣,一直很得皇帝的信任。
就像得寵的妃子能吹枕邊風一樣,得寵的臣子,每日都能見到皇帝,誰知道他會不會潛移默化地影響皇帝的想法呢?
截止到目前為止,裴清殊還是沒能確定亡國之君到底是大皇子還是二皇子。
四皇子的確也有那個可能,但是裴清殊不願意去這麼猜。
至於年紀同樣合適的五皇子……基本上已經完完全全地被裴清殊給忽略了。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出現什麼情況,皇帝才會立老實巴交的成妃為繼後,立不聲不響的五皇子做太子。
……
轉過年的春天,四皇子大婚,出宮建府。
為了慶賀四皇子的新婚之喜和喬遷之喜雙喜臨門,裴清殊下了血本,讓人搜索了兩幅特別值錢的古畫送給四皇子。
禮物送出去的時候,裴清殊看得出來,四皇子很喜歡,直接叫人掛在了書房裡。
裴清殊覺得自己的審美被人肯定了,美滋滋的都忘了心疼錢了。
四皇子成婚之後,自然就不能繼續給裴清殊他們輔導功課了。不過他們兄弟幾個之間的來往還是沒有斷掉。每到休沐日的時候,四皇子都會進宮向榮貴妃請安。
一般來說,皇子們出宮之後,他們原本在慶寧宮的住所仍舊會保留下來。所以每十日,他們兄弟幾個還是可以聚在一起畫畫談天。
四皇子剛成婚那陣子,裴清殊和七皇子時不時地會去寶慈宮湊個熱鬧,主要是為了認識認識他們的那位新嫂嫂。
裴清殊本以為四皇子會找一個和左大姑娘十分相似的姑娘,誰知見到龐氏之後,裴清殊就發現,這位新四嫂看起來和他想像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左大姑娘端莊秀麗,看似溫婉,眉眼之間卻有一股英氣。可這位四皇子妃,低眉順眼,不聲不響,看起來就是一個典型的小家碧玉。長相雖說不醜,但也不是十分漂亮,只能說是端正。
見了本人之後,裴清殊才明白淑妃為什麼會說龐氏配不上四皇子了。
不過裴清殊覺得,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麼,現在左姑娘和四皇子都各自婚嫁了,應該把以前的事情統統忘掉,朝前看才是。
對於這位新嫂嫂,裴清殊十分敬重。因為頭一回見面的時候,四皇子妃送了裴清殊和七皇子一人一套芙蓉白玉茶具,回過頭裴清殊便從自己的私庫裡挑出一整套點翠赤金首飾來還禮。凡是見面的時候,裴清殊也必然恭恭敬敬地稱她為四嫂,不因其他因素而輕視龐氏半分。
許是榮貴妃只有四皇子這麼一個兒子,龐氏沒有嫡親小叔子的緣故,見裴清殊他們和四皇子這麼要好,龐氏就把他們倆當成自己的弟弟一樣對待。逢年過節,或是家裡得了什麼好東西,龐氏總是要送上他們一份。
七皇子每回收到來自四嫂的禮物,都要忍不住跟裴清殊感慨一番:娶媳婦真好!
七皇子的虛歲已經有十四,周歲也有十二了,近來想娶媳婦的趨勢越發明顯。之前裴清殊還總覺得自己年紀小,不太掛心男女方面的事情。可是眼看著七皇子也快到了收用宮女的年齡,裴清殊忽然有點擔心……
他……以後該怎麼辦呢?
裴清殊是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再找男人怎麼怎麼樣的,不管他以前的心理狀態是什麼,現在的他就是男人,他也已經習慣自己的身體狀態了。
他骨子裡其實還是一個很傳統的人,覺得男人就是應該和女人在一起。當然,這其中也有怕被世人議論的成分在。他覺得若是自己不娶女人的話,就會像二皇子那樣,被淑妃說成是變態。所以他遲早是會有女人的,而且迫於皇家的壓力,恐怕還不止一個。
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受得住啊。
不過,比起個人的婚姻這種小事,裴清殊更關心的,還是國家大事。
這些年來,匈奴人數次騷擾大齊邊境,幾乎每過兩、三年就會跑來一次,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雖說每一次,匈奴人都會被大齊的將士趕跑,可裴清殊總覺得,匈奴人只是在積攢實力,不斷試探大齊的實力和底線。
可是如今,大齊官場上總體的狀態還是重文輕武,國家並無多少將才可用。
老一輩的大將軍王大將軍,也就是定妃的祖父,如今已經年過七十,難以再戰。他老人家年輕的時候雖然英勇無比,可他的兩個兒子、三個侄兒全都為國捐軀,已是後繼無人。
中年將領也有幾個,可他們大多已經習慣了京城的富貴安逸,向來主和不主戰。
至於青年將領,除了大皇子小露頭角之外,這幾年武科舉上來的武舉人、武狀元都並不是十分突出,加上沒有根基,在軍中難以出頭。
裴清殊越了解,越心驚,越覺得這個國家岌岌可危。
宮廷內鬥暗潮洶湧,外無猛將保家衛國,這樣的國家,該怎麼挽救呢?
現在在長華殿裡,裴清殊的成績已經能夠穩定地排進前三名了。所以一有空的時候,他就開始研讀那些自己並不喜歡的兵書,試圖多了解一些用兵打仗方面的知識。
可裴清殊還是覺得,自己的能力實在太有限了。
這個時候他就很羨慕大皇子,生來高大強壯不說,還十分擅長騎射。這回匈奴人犯境,大皇子又領了五千人馬,守衛邊境去了。
因為匈奴人只是小規模的擾境,所以皇帝並沒有大張旗鼓地給大皇子踐行,只是臨走時讓兒子們聚在一起吃了頓飯。
酒席之上,二皇子舉著酒杯,把大皇子從頭到腳誇了一遍,兩人兄友弟恭,好不和諧。
三皇子始終沉默地捏著酒杯,一改往日的狂妄自大,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裴清殊細心地發現,從頭到尾,三皇子滴酒未沾。
其他的皇子們和平時一樣,除了老十以外,大家幾乎都是悶頭喝酒吃菜,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要說起來,他們這些兄弟,雖然都是一個爹生的,也都在同一個宮裡住著,可是彼此之間的感情說不上多要好,甚至比跟他們的伴讀都不如。
而且他們這些皇子,都早早地分成了一個一個小團體,只跟自己小團體內的人親近。
每次像這回這樣,硬要把他們湊在一起的時候,氣氛其實都是有一些尷尬的。
好不容易吃完一頓飯,大家其實都沒怎麼吃飽。這個時候,七皇子就會跑去裴清殊那裡求加餐。
裴清殊看著只知道吃吃喝喝的七皇子,有時候還真挺羨慕他沒心沒肺的樣子的。
……
大皇子離開京城後不久,大皇子府報來喜訊,說是大皇子妃誕下一子。
皇帝聽說消息之後十分高興,賞賜了大皇子府許多東西。
不過剛剛抱了孫子的敬妃,卻顯得不是特別興奮。
因為在幾個月之前,二皇子已經先大皇子一步有了兒子。雖說只是個庶出的,但那個孩子卻是大齊朝的皇長孫,她的孫子卻不是。
只差幾個月,排行和地位便全然不同,敬妃心裡,少不得要意難平。
不過總體來說,敬妃最近的心情還算不錯。
雖說之前皇長孫誕生的時候,皇帝也賞賜了禮物下去,但因為大皇子正在邊關為國奮戰的緣故,現在朝中上下都在猜測,若是大皇子這一次能夠得勝歸來的話,不說封太子,起碼皇帝也要封他一個郡王了吧?
畢竟現在,六皇子已死,三皇子又被皇後牽連,大皇子算是諸位皇子之中最出眾的了。
越來越多原本還在觀望局勢的人,都選擇了向大皇子這一邊靠攏。
其實他們猜得不錯,大皇子今年已經二十多歲了,皇帝的確有給他封王的打算,甚至連封號都已經想好了。
誰知大皇子還沒回朝,皇帝的人突然查出了令他大吃一驚的事情。
害三皇子得花柳病的……竟然就是這個表面上大大咧咧,胸無城府的大皇子裴清德!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11:41 AM
第85章 推測
據衛尉寺少卿蘇和泰所說,給三皇子診病的那位李太醫平日裡行事十分謹慎,除了固定給三皇子和八皇子兩位皇子請平安脈之外,只有當值的時候偶爾會去別人的寢宮,看不出任何異常。
至於他休沐的時候,衛尉寺的人悄悄地跟了他這麼長時間,都沒發現他和任何可疑的人來往。
直到最近,蘇和泰的手下終於發現了一點端倪。
原來李太醫的夫人每三個月左右,都會去位於京城郊外的大覺寺燒一次香。蘇和泰原本也想過李夫人有可能會和外人傳遞消息,所以讓人跟了她許久,誰知一直都沒有什麼發現。
直到三個月多前,蘇和泰終於發現,李夫人外出禮佛時雖然不會和外人有所接觸,卻會從廂房的香爐裡取出一封藏在冷爐灰裡的秘信。等看完之後,李夫人便會迅速將信燒掉。
蘇和泰稟報皇帝之後,君臣二人都認為應該暫時按兵不動,以免打草驚蛇。
幾日前,在李夫人再次前往大覺寺當日,蘇和泰便讓人在李夫人之前拆閱了那封秘信。
可那封信用火漆做了封口處理,上面蓋有特殊的印記,在打開之後就會被人察覺出來。蘇和泰他們無奈之下,只能先把李夫人給綁了,暫時藏到一個隱秘的地方。
至於那封信,信中雖然沒有明說是大皇子所書,可信中有兩句話, 已經完全暴露了他的身份。
根據信的內容可以推測出來,原來李太醫最近越來越害怕,覺得自己瞞不住三皇子了,所以一直都想要告老還鄉。
雖說太醫院那邊沒什麼問題,可三皇子這邊的差事還沒有辦完,所以他必須得到“主子”的首肯才能致仕。
在這封信中,執筆人表示自己正忙於戰事,無暇顧忌此事,讓李太醫識大體一些,再撐一段時間,瞞住老三。至多兩個月,他便會回京了。
從戰事,老三,回京這幾個關鍵詞,不難推測出來這封信的主人是誰。
皇帝得知真相之後,氣得渾身都在發抖。他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的大兒子看起來一副胸無城府的模樣,竟然會有這樣深的心思和手腕,能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種事情來。
這下子別說是封王了,皇帝簡直恨不得打斷大皇子的腿。
雖說皇帝早已經斷了立三皇子為太子的念頭了,可再怎麼說,三皇子也是他的親生兒子,皇帝還是希望三皇子能夠好好地活著。
可是現在,他染上了這種治不好的病,身體都一日不如一日,就更別提什麼前程了。
所以皇帝現在,能多看護他一些就多看護他一些,生怕三皇子會在接連的刺激之下想不開。
至於大皇子……皇帝對他本就不是特別喜歡,只能說是不討厭而已。這件事發生之後,皇帝對他就更是失望透頂。
可是讓皇帝沒有想到的是,大皇子回朝之後,皇帝還沒有來得及收拾他,大皇子就已經自己倒下了。
原來大皇子這一次在驅逐匈奴人的時候,背上不小心中了一箭,傷口極深,差一點就刺到心髒了。
前兩次大皇子回京之後,他都是第一時間跑進宮來邀功請賞。可是這一回,他身負重傷,連床都下不了,據說是讓人抬著回到京城的。
皇帝心裡雖然對他有氣,可再怎麼氣,那也是自己的兒子。聽說大皇子傷得那麼重,皇帝還是暫且按捺住自己內心的憤怒,親自出宮去大皇子府裡探望他。
皇帝來之前原本還想著,大皇子有沒有可能是發現自己做的好事敗露了,故意使出這招苦肉計來哄騙自己。
誰知皇帝一看到大皇子躺在床上的那副模樣,就是嚇了一跳。因為大皇子的狀況,比他想像當中的還要糟糕許多!
以往的大皇子面色紅潤,皮膚曬成健康的小麥色,看起來總是充滿了活力。
可是現在的大皇子,卻是嘴唇發白,眼圈烏黑,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簡直就像是一個將死之人一樣!
皇帝大驚失色,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匈奴人的那支暗箭上,竟然是抹了毒的!大皇子這一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皇帝連忙把太醫叫來詢問一番,他們的說法是,早在邊境的時候,軍醫就已經為大皇子清過毒了。只是大皇子箭傷太深,當初清毒清得可能不夠徹底,這才導致大皇子至今無比虛弱。
太醫院的太醫們輪番上陣,都沒有人能有十足的把握徹底治好大皇子。
皇帝兩年前已經失去了一個兒子,不想再失去第二個了。所以在這個時候,他暫且顧不上處置大皇子,反倒一門心思地想辦法救他的命。
最後不知是誰提醒皇帝,找來了已經辭官多年的老鐘太醫。
老鐘太醫不眠不休地在大皇子房中忙活了三天三夜,總算將大皇子體內的余毒清理干淨。
結果皇帝剛剛松了一口氣的時候,就聽鐘太醫告訴他說,大皇子的左肩受傷太重,連帶著左臂都受了影響。
雖然勉強能夠保住手臂,可是以後他的左臂不能承力,不能再提任何重物,和廢了也沒有什麼區別了。
好在大皇子不是個左撇子,向來都是用右手拿劍。雖說左臂不能用了很遺憾,不過大皇子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難過也很短暫,很快就笑著和皇帝說自己已經沒事了,還要回去繼續收拾那些蠻夷。
皇帝看他這個傻乎乎的樣子,實在不像是心機如此深沉之人。
可這些天來,衛尉寺的人經過深入調查之後,發現大皇子幾年前曾經送過三皇子兩個貌美的歌姬。
既然三皇子不曾眠花宿柳過,那麼他的病,很有可能就是從那兩個女子那裡染上的。
皇帝嘆了口氣,沒有把重傷在身的大皇子關入大牢審問,而是坐在他的床頭,盡量心平氣和地問他,當初是不是送過三皇子女人。
大皇子愣了愣,回憶了一會兒才說:“好像是有這麼一檔子事吧,怎麼了父皇?”
皇帝見他承認,心裡的火猛的竄了起來:“你還有臉問朕怎麼了?若不是因為你送的那兩個女子,你三弟怎麼會染上那種病?!”
“三弟得什麼病了?”大皇子一頭霧水地說:“兒子怎麼不知道?病的嚴重麼?”
皇帝怒道:“你還裝!你三弟都病了幾年了,李太醫沒告訴過你麼?”
“哦,父皇是說三弟的皮膚病啊?這個我知道,當初看他手上起疹子,我怕被傳染,是去問過李太醫一次……不過李太醫說,三弟的病不會傳染啊,怎麼,是他的病情加重了麼?”
若是擱在以前,看到大皇子這個樣子,皇帝只會覺得他性子很直,喜歡有什麼說什麼。
可是現在,皇帝卻覺得大皇子的演技實在太好,竟然能蒙騙他這個做父親的這麼多年。
皇帝恨恨地說:“裴清德,朕實話與你說了吧,朕的人已經掌握了你暗算清睿的證據。你若是現在及時向朕認錯,朕便饒你不死。可是你若執迷不悟,抵死不肯承認的話……那你就別怪朕不顧念父子情分了。”
大皇子呆呆地看著皇帝,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一想到自己剛剛為了保家衛國受了這麼嚴重的傷,大皇子心裡就感到十分委屈,差點掉下淚來。
“父皇,兒臣此次出征,殺敵三百,身負重傷。不求父皇賞賜金山銀山,只望父皇記著兒臣的一點兒好。可兒臣實在不知,父皇為何要如此指責兒子,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麼錯!如果保家衛國也是錯的話,那父皇要殺要剮,兒臣無話可說!”
“你這逆子!朕是這個意思麼?!”皇帝憤怒地說:“你還倒打一耙,怪起朕來了!好,既然你不肯承認,那就休怪朕不客氣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父皇總得讓兒子死一個明白。”大皇子的強勁兒上來了,也是不肯輕易服軟的。盡管傷還沒有好全,眼睛卻瞪得跟銅鈴一樣大。“兒臣到底怎麼三弟了,還望父皇說個明白!”
“你還跟朕裝!別告訴朕你不知道,你三弟染上花柳病的事情!”
大皇子大吃一驚地說:“三弟得了花柳病?怎麼會這樣?以兒臣對三弟的了解,他對女人的興趣也就那樣,不像是會出去尋花問柳的人啊?”
大皇子說完,忽然反應過來什麼,“父皇剛才問我是不是送過三弟女人,是在懷疑我害了三弟?!這怎麼可能呢,那幾個美人都是我讓人買來的良家女子,應該都是處子才對啊……”
皇帝涼涼笑道:“你與清睿關系平平,平白無故的,你為何要送他女人?”
“父皇實在是冤枉兒臣了!當時是因為三弟出宮建府,做兄弟的不都得有點表示麼?兒臣想著,三弟是皇後娘娘所出,什麼都不缺,正好當時得了幾個美人,就送給三弟兩個解解悶兒,哪還有那麼多的想法啊!兒臣是真的沒有惡意,還請父皇明鑒啊!”
皇帝沉著臉說:“那李太醫隱瞞他病情的事情,也都不是你主使的了?”
大皇子直呼冤枉:“父皇,兒臣和李太醫素日沒有往來,怎麼可能會指使他做這種事情呢?而且如果此事真的是兒臣做的,兒臣為何還要隱瞞三弟的病情呢?要是兒臣真的有害人之心,早就把這件事情昭告天下,讓三弟臉面盡失了!”
皇帝十分糾結地發現,大皇子所言好像也有點道理。
難道……真的是有人陷害大皇子的麼?
皇帝心情復雜地回了宮,自己想了半天,也沒有想明白,就把公孫越傳了過來。
公孫越聽皇帝說完來龍去脈之後,沉默了許久方道:“陛下相信大皇子殿下麼?”
皇帝嘆了口氣道:“一半一半吧。從感情上來說,朕不願意相信德兒會是那樣善於偽裝的孩子。可是從證據上來講,的確是他的嫌疑最大。如果他真的能做出這種事來,那麼就說明他的心機極其深沉,說不定在朕面前的所作所為都是在演戲。”
公孫越點點頭道:“其實,除了是大皇子害人的這一種可能性外,還有另外兩種可能。第一種,皇上已經想到了,就是有人嫉妒大皇子在朝堂上嶄露頭角,想要陷害大皇子。還有一種……請皇上先恕臣無罪。”
皇帝忙道:“楚文君在朕面前,還有什麼不敢說的!但說無妨,朕不怪你就是!”
“其實還有一種可能,就是三皇子自己不小心得了花柳病,他擔心皇上生氣,就讓李太醫幫他瞞著。後來三皇子意外中暑,在慈安宮暈倒,此事被鐘太醫和皇上所知。三皇子無奈之下,只能演了一出自己是為人暗算的戲碼,然後將此事栽贓到別人身上……”
皇帝越聽越心驚,因為他發現,公孫越的這一種猜測,也是完全說得通的。
如果真的要皇帝在大皇子和三皇子當中選一個,問他更相信哪一個兒子的話,皇帝一時還真是說不出來。
因為這兩個兒子在他看來,都是心思簡單,只是性格和才能上有一些缺陷罷了。
公孫越見皇帝臉色不好,就勸皇帝暫且不要多想,或許只是他們想得太多了,真正的主謀另有其人。
皇帝煩躁地說:“另有其人,另有其人,次次都是這樣!躍兒已經走了那麼久了,朕卻至今還沒有為他報仇雪恨,朕這心裡,實在是難受的很吶!”
公孫越安慰了皇帝一番之後,小心翼翼地給皇帝提了一個建議:“微臣還有一事,知道不當講。可皇上既然不把微臣當外人,那微臣就多事一回,鬥膽一言。”
皇帝忙道:“楚文君快請講。”
“微臣知道,蘇家世代在衛尉寺為官,皇上對他們一族素來倚重。只是天子近臣,身份敏感,陛下當初,就不該應了二皇子和蘇家的婚事啊……”
皇帝聞言,心中猛然一驚,說話時手都在發抖:“楚文君的意思是……難道是蘇家和老二……做了什麼?”
公孫越垂手道:“微臣手中沒有半點證據,不敢胡言亂語,不過是盡量思考得周全一些,替陛下多想幾分而已。二皇子雖然非嫡非長,但畢竟是貴妃所出,排行靠前的皇子。陛下也不可因二皇子看似並無野心,便將他給忽略了。”
皇帝忙道:“楚文君今日所言,如醍醐灌頂!可是……既然朕已經答應了老二的婚事,朕也不好現在再叫他們和離吧?”
公孫越搖搖頭道:“當然不。”
“那朕應當如何補救呢?”皇帝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可笑。公孫越只是他的謀臣而已,又不是他的上司,怎麼能事事都問別人呢?所以這一回,皇帝自己想了想,再問公孫越,“朕再在暗中培養一些身家清白、身世簡單的親信,如何?”
公孫越含笑頷首。
……
裴清殊本以為,大皇子立了戰功回來,又身負重傷,皇帝肯定會好好封賞他才對。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最後皇帝竟然一點都沒有提要賞賜大皇子的事情,更別說什麼封王了。
朝中有大臣看不過去,幫著大皇子說了許多好話,認為皇帝賞罰不公,會寒了大齊將士的心。
皇帝龍顏大怒,卻因家醜不可外揚,憋了一肚子的悶氣。煩悶之下,他干脆讓人收拾行裝,帶上幾個兒子去了河北行宮避暑。
今年,皇帝總算記得帶上裴清殊了。
除了裴清殊之外,他還帶了年幼的十三皇子,還有和裴清殊要好的七皇子一起去。
原本皇帝想像去年一樣,把三皇子也帶上的。畢竟三皇子這病,需要穿著高領的衣服擋住身體,夏天的時候總是十分辛苦。
可是一想到公孫越的那個可怕的猜測,皇帝又覺得三皇子也變得不可盡信。現在,皇帝是想到這幾個年長的兒子就覺得頭疼,覺得還是像裴清殊他們這樣年紀小一點的兒子看起來比較順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07:44 PM
第86章 建福
雖說皇帝這回走得很匆忙,可他們畢竟是要去行宮裡住上一兩個月的,不能就這麼隨隨便便地走了。不說太僕寺和乾元殿如何准備,就是裴清殊的景行軒裡,下人們都忙成了陀螺一般,從早到晚地收拾行李,生怕少了什麼,路上會不方便。
裴清殊原本聽說自己在伴駕名單當中時,還沒有什麼特別興奮的感覺,只是覺得自己終於能見到儷妃了而已。可是見玉欄她們如此重視,裴清殊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這會不僅僅是要出宮,還要出京了!
雖然建福宮距離京城並不算太遠,可單程也要走上個六七天,算是一次中途旅行了。而且這次出游,沒有那些討人厭的哥哥在旁搗亂,還有和他關系最好的七皇子陪著,裴清殊預感到,這將會是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
自打儷妃去了建福宮之後,皇帝每次去行宮避暑的時候,身邊一個妃子都不帶,省得生出事端,或者叫儷妃看了心煩。這種情況,在歷朝歷代都是非常罕見的。畢竟皇帝身邊,哪能沒有一兩個伺候的人呢?
不過現在,太後已死,皇後又被囚禁著不能管事。兩個貴妃討好皇帝還來不及呢,更不會說皇帝什麼了。所以現在宮裡頭,就是皇帝最大,他想怎麼來就怎麼來。
淑妃知道自己要和裴清殊分開一段時間之後,心裡頭自然十分不舍。儷妃不在宮裡的時候她還不覺得什麼,可一想到裴清殊要近距離和儷妃接觸了,淑妃心裡又有點慌,生怕裴清殊回來之後,會變得和儷妃更親,不認她這個養母了。
偏生淑妃的這些個小想法,還不能和裴清殊直說,不然只會顯得自己小氣。
臨行之前,裴清殊見她猶猶豫豫,吞吞吐吐的樣子,頗感好笑地說:“母妃向來快言快語,怎麼突然變得跟個大姑娘似的,舍不得兒子就直說嘛。”
現在裴清殊漸漸的大了,淑妃已經不好再像他小時候那樣把他抱在懷裡,或者親昵地摟著他了。她只能委屈地癟了癟嘴,輕輕瞪了裴清殊一眼,嗔怪地說:“臭小子,怎麼說話呢,有你這麼說娘的麼?”
裴清殊做了個鬼臉,笑著說:“您放心,我啊,一出宮就給您寫信。每天寫一封,包管讓您每天都能收到兒子的消息,直到您嫌煩了為止!”
“胡鬧!”淑妃嗔怪地說道:“哪有天天寫信的道理?你不累,那送信的人還累呢!”
見裴清殊笑得沒心沒肺,淑妃無奈地嘆了口氣,繼續囑咐他說:“等到了行宮,來個信兒,給我報個平安便是了。剛去的時候,玩兒幾天可以,不過休息幾天之後,還是得好好念書,別被老七那潑猴給帶壞了!”
裴清殊毫不遲疑地點點頭:“嗯!母妃放心吧,四哥都囑咐過我們了,一定不能荒廢了學業,每日都要復習功課,回來後四哥要檢查的!”
淑妃一聽就笑了:“還是你四哥有正經精神。要我說啊,他前頭那幾個都不成氣候,還數你四哥最靠譜兒。你多聽聽你四哥的話,總是沒錯的。”
裴清殊頷首道:“母妃放心吧,我都明白的。雖說夫子們不能都跟過去,不過聽說父皇會帶幾位內閣大臣和翰林院的大學士伴駕,想來也會有人指點我們功課的。”
“那就好。”淑妃邊幫他整理衣領邊說:“母妃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不指望你建功立業,只希望你平平安安,踏踏實實的,把書讀好了。將來像你四哥那樣,領一份差事,為你父皇效力。不過嘛,學習這種事情,要勞逸結合。可千萬別像你六哥那樣……”
雖說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提到六皇子時,裴清殊心中還是湧起淡淡的傷感。
他記得九皇子說過,不甘心世人就這麼把六皇子給忘了。所以,他要永遠將六皇子這個英年早逝的哥哥記在心裡。
他點點頭說:“母妃你放心吧,我一定會保重好自己的。”
話是這麼說的,可裴清殊長這麼大第一次出遠門,淑妃哪裡放心的下。千叮嚀,萬囑咐,一直把裴清殊送上了馬車,淑妃還在擔心,怕裴清殊坐馬車太久會難受,怕裴清殊水土不服會生病,怕裴清殊會遇到各種各樣可能的不可能的危險。
裴清殊感動之余,忽然有點……想念他上輩子的母親了。
一直以來,裴清殊都在拼命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他就是十二皇子,今後他都要以十二皇子的身份生活下去。
可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忍不住會思念自己前世的家人。
不知道……他們現在過得好不好呢。
不過一想到自己現在成了父母的“同齡人”,裴清殊又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輕易打擾他們的生活為好。
算一算年齡,陸清舒的生身母親,今年應該有十三四歲了,不知道是不是已經議親了。
如果她還是嫁給裴清殊前世的父親的話,那麼他們婚後幾年,會不會又生出一個陸清舒來呢?
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裴清殊就會莫名地感到害怕。
應該……不會有這種事發生了吧?
如果真的有,那麼裴清殊寧願一輩子都不見到那個“陸清舒”。見到過去的自己的感覺,實在是太怪異了……
“十二弟,你又想什麼呢,來陪我玩兒嘛。”
裴清殊回過頭來,看了七皇子一眼,“馬車裡能玩兒什麼?”
“就……聊聊天?”雖說建福宮是個好地方,可是在京城到建福宮的這段路上,道路都很荒涼,沒有什麼美景可以觀賞。
馬車裡條件有限,除了猜拳和下棋,也就是能嘮嘮嗑打發時間了。
“聊啥啊。”裴清殊以前沒發現,等坐久了車,他發現自己還真是有一點暈車。雖然不至於難受到吐,可就是隱隱地感覺到不舒服。
雖說車內並無旁人,可七皇子還是一臉興奮地說:“你聽說過沒有,說父皇是為了不給大哥封賞,才逃出京城躲清靜的。你說大哥到底做錯了什麼事啊?他不是為國負傷了麼?怎麼反倒惹得父皇這麼生氣。”
“父皇和大哥的事情,我哪裡知道啊。”裴清殊打了個哈欠,靠在車壁的軟墊上,“只要我們不惹父皇生氣就好了。”
“其實我覺得父皇的脾氣挺好的,我小時候喜歡爬到房頂上去摔瓦片兒玩兒,被父皇發現過一次,他都沒打過我的屁股,只是罵了我兩句,讓我以後不要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可是你看,父皇對大哥三哥他們就嚴厲的很。”七皇子突然美滋滋地說:“你說,父皇是不是特別喜歡我啊?”
裴清殊嘴裡要是有茶,現在能噴七皇子一臉。他以前怎麼沒發現,七皇子是個自我感覺這麼良好的人啊?
“父皇那是對大哥和三哥的期望高。”裴清殊都和七皇子這麼熟了,所以說話時就稍微直接了一些,反正七皇子也不會生氣,“父皇又沒打算培養你做太子,當然不會對你有那麼高的要求啦。”
“也是哦。”七皇子調整了一下姿勢,選了一個較為舒服的位置半躺下去,“不過我覺得,大哥和三哥都不怎麼適合當太子啊。讓他們當的話,還不如選四哥呢,咱四哥多好啊。”
七皇子會有這樣的想法,完全在裴清殊的意料之中,畢竟七皇子從小就和四皇子關系很好。
裴清殊不贊同也不反對,不置可否地說:“不管父皇選誰做太子,都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我們還是謹守本分,少給父皇添麻煩為好。”
七皇子點頭稱是,話鋒一轉,不知道怎麼突然說起建福宮裡有什麼好吃的了。
裴清殊無奈地望了望天。
……
馬車顛簸了一路,終於抵達建福宮之後,裴清殊整個人都瘦了一圈。
裴清殊覺得,這下子令儀再也不能笑話他是個小胖豬了。
其實裴清殊從來都沒怎麼胖過,只是剛從寒香殿出來的時候太瘦了,瘦得跟一只剛出生的小猴兒一樣。後來淑妃養得好,慶寧宮的伙食也不錯,裴清殊就圓潤了一些,不過也絕不算胖,頂多是有一點嬰兒肥而已。
隨著年紀漸長,他的五官逐漸長開,嬰兒肥也在漸漸地褪去。個頭也長了不少。以前他不抬頭時,只到令儀的腰,現在已經到令儀的肩膀了。
裴清殊前世的時候個子並不是很高,剛剛轉世變成十二皇子的時候,許是因為在冷宮長大,個子也是偏矮的。
不過他用自己現在的身高和同齡人比較了一下,發現自己現在竟然算是高的。
照這個進度長下去的話,不說能長容二公子那麼高,但和四皇子差不多還是沒問題的。
為了能長高一點,裴清殊一直很注重飲食搭配,也有在鍛煉身體。只是他早上還是覺得特別不夠睡,所以起不來。要是他早上還能起來鍛煉鍛煉的話,裴清殊覺得自己還能長得更快更高。
來到建福宮之後,裴清殊已經被馬車顛得骨頭都要散架了。所以他並沒有第一時間去拜見儷妃。
來到自己下榻的凝和殿之後,裴清殊連澡都不想洗就要躺下,結果被孫媽媽和玉岫兩個從床上拖了起來,扒光了丟到澡盆裡去,裡裡外外地刷洗了一遍,這才放他上床。
裴清殊是晌午到的,等他一覺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擦黑了。
屋裡頭安靜極了,只點著一盞小小的蠟燭,孫媽媽正坐在燭台給裴清殊縫衣裳。
裴清殊懶懶地在床上伸展了一下四肢,然後啞著嗓子開口問:“怎麼不叫醒我?”
孫媽媽聞聲連忙抬起頭來,笑著對他說:“瞧殿下睡得香,心裡頭不舍得。”
裴清殊心中一軟,溫和地說:“叫玉欄和玉岫她們守著我就是了,您怎麼也不去休息休息啊?”
孫媽媽連聲說道:“我不累,我不累。”
“虎子哥好像也有點難受,您去看看他吧,讓玉欄進來伺候我就好。”
“那不成,那不成。”孫媽媽放下針線,給裴清殊倒了杯溫水,拿到床邊喂他,“殿下破例讓虎兒跟在您身邊,那是對我們娘兒倆的恩典。奴婢卻不能忘了本,總歸是要以殿下為先的。”
裴清殊喝了水,喉嚨裡舒服一點了,精神頭也好了不少。不知是一時衝動還是什麼,他情不自禁地抱住孫媽媽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身上,“媽媽對我這麼好,虎子哥也不吃味,真是難得。”
孫媽媽低頭看著他,慈愛地笑了笑說:“哥兒是我一口一口奶大的,不對你好對誰好呀。”
裴清殊突然很貪戀這一刻的安逸,一動都不想動,不想起來,不想走出這個屋子,不想考慮任何煩心事。
可再溫馨的夢,都終究是要醒的。
他才懶了一會兒,孫媽媽便含笑說道:“好了好了,殿下都這麼大了,怎麼還跟個小奶娃似的這麼愛撒嬌啊?快些起身,奴婢幫您穿鞋,該傳飯了。”
裴清殊“哦”了一聲,不甘不願地坐直身體,抬起小腿,讓孫媽媽給他穿鞋。
想當年剛來到宮裡的時候,他還挺不習慣讓別人伺候他穿鞋穿衣服的,現在卻已經成為常態了。
畢竟現在的裴清殊已經習慣了宮裡的思維——當主子的,若是放著下人在旁邊,卻自己彎腰穿鞋,這是於理不合的。
用過飯之後,裴清殊閑來無事,又好奇延福宮中的景致,便叫上七皇子一起,兩個人出去隨意走走。
許是因為行宮中人員簡單的緣故,裴清殊只覺心情十分輕松,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在宮裡頭的那種戰戰兢兢的心情一下子丟失了大半。
現在下榻在延福宮裡的主子雖不多,但許是因為有皇帝在的緣故,整個行宮裡都布滿了各式各樣的宮燈,將延福宮照耀得燈火通明,恍若白晝。
小哥倆沿著宴春湖邊悠閑地散著步,也不用人做向導,就這麼漫無目的地走著,感受著湖面上吹來的小涼風,簡直不能更滋潤、不能更快活。
“這地方可真是好,難怪過去皇祖母每年都來,一來就要住上好幾個月。”七皇子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覺得喜歡,“要是我將來能夠一直住在這裡就好了。”
裴清殊表示不信:“你也就是現在這麼說說吧,你我還不知道嘛?這延福宮裡的景色雖好,可沒有人陪你玩兒,你肯定沒幾天就覺得膩了。”
七皇子撓撓頭笑道:“也是哦。”
和宮中的人工湖點犀湖有所不同的是,建福宮裡的宴春湖乃是將天然的泉眼鑿開之後擴建而成的。
湖中作堤,堤上又架了一道通入湖水的梁。梁上有亭,名曰鶴莊亭。七皇子提議上去坐坐,兄弟倆便要尋一艘小船上去。
誰知剛走到泊船處,竟見到了皇帝身邊的太監梁德。
梁德和裴清殊身邊的福貴年紀差不多,可他在乾元殿的地位,可要比福貴當初高多了。
他是祿康安的頭號大弟子,皇帝身邊最親近的近侍之一。宮裡人都說,等祿康安將來老了,干不動了,就該這一位來當宮裡的大總管了。所以宮裡的人大多都挺捧著他,就是裴清殊見了,也會客客氣氣地叫他一聲梁公公。
“梁公公,是父皇在上頭麼?”裴清殊覺得挺奇怪的,這大晚上的,皇帝一個人跑去湖心亭做什麼,思考人生麼?
梁德見是他,便笑著說道:“回十二殿下的話,是皇上和儷妃娘娘在上頭說話呢。”
“母妃?”裴清殊不由暗暗吃了一驚。
梁德笑道:“是呀,皇上和娘娘許久不見,可不是該好好聚聚麼。要說咱們皇上呀,就是對儷娘娘上心。這不,腳才沾地多久啊,就迫不及待地想見儷妃娘娘了。”
裴清殊干笑了兩聲,總覺得哪裡透露著奇怪。
皇帝和儷妃的關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了?
不過父母的關系有所緩和,對裴清殊來說,總歸是一件好事。
既然皇帝在上面,裴清殊他們就沒有再去自討沒趣,沿著湖邊又轉了一會兒,就回屋歇息去了。
第二天一早,裴清殊收拾停當後,便帶著從京城帶來的禮物,去移清殿內給儷妃請安。
建福宮內一共有三大主殿,分別是建福殿、蕊珠殿和會寧殿。皇帝住在建福殿,自不必說。蕊珠殿和會寧殿,則是為皇後和太後准備的。
如今太後不在了,皇後又是這麼個情形,蕊珠殿和會寧殿只怕是要空置許久了。
當初儷妃遷來建福宮之前,皇帝就說過,讓儷妃直接住到蕊珠殿裡去,說是那邊的條件更好,可儷妃堅決辭而不受。
皇帝沒有勉強她,讓儷妃自己選擇寢宮居住。等住夠了,還可以隨時搬。
儷妃當初想著,建福宮這麼大,又這麼空,沒事兒的時候挨個換著住倒也別有一番韻味。可是真正在移清殿住下之後,儷妃住得舒服,就懶得搬了。
因為早知道裴清殊今天要來,儷妃沒有像以前一樣隨意著裝,而是換上了一件雪青色繡水霧綠草紋交領上衣,下配一條湖藍色的織金百褶長裙。一頭烏黑的秀發梳成略顯松散的雙刀髻,頭上除了固定發髻用的碧玉簪花之外,只戴一根碧色的水滴流蘇簪,一打眼望過去,只覺清麗非常,秀色無雙。
若不是知道眼前之人就是自己的生身母親,裴清殊怎麼都想不到,儷妃竟會有一個他這麼大的兒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09:36 PM
第87章 謀算
向儷妃行過禮,問過安之後,裴清殊在綠袖親自搬來的椅子上坐下,與儷妃面對面,坐著說話。
“這兩年,你長高了不少。”儷妃看起來心情不錯,說話時難得帶了一絲笑意。
裴清殊有些受寵若驚地說:“還好,還好。”
雖說他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面了,不過因為兩人一直有在通信的緣故,除了剛見面的時候略有一絲絲的陌生和尷尬,一聊起書來,母子之間的距離很快就拉近了。
“其實我不喜歡身邊的人看我寫的東西,”儷妃淡淡地說:“他們總是容易過度解讀。你還是盡量挑我給你推薦的那些書看,至於我寫的,你看或不看,都無所謂。就是看了,也別同我說。”
裴清殊點點頭,著重聊起儷妃給他推薦的那幾本書來。
其實現在裴清殊的時間也很緊張,能用來看閑書的時間並不多。若不是為了了解儷妃,裴清殊恐怕也不會花時間來看這些書。
不過不得不承認的是,儷妃的閱讀品味很好。她推薦的書,一旦讀了進去,就會讓人手不釋卷。所以裴清殊還是挺喜歡和她交流自己的讀後感受的。
聊了一陣兒之後,儷妃又請裴清殊喝她親手泡的茶。這還是裴清殊第一次看到儷妃泡茶。不得不承認,無論男女, 美人的一舉一動都分外賞心悅目。
眼前這般情景,忽然叫裴清殊想起他二姐夫、也就是容二公子泡茶時的情景了。
他聽令儀說過,說是她最喜歡看容漾煮茶時的樣子。優雅而從容,美好得好像一幅畫。
要是他也能學來這一套手藝就好了。只可惜……
儷妃見他一直專注地盯著自己的動作看,便側首看了他一眼,淺淺笑道:“想學麼?”
裴清殊點點頭,卻又很快地搖了搖頭:“還是不了,我在這些事情上的天賦不高。盧先生還在京裡的時候,試著教了我好幾回。可我每次不是打翻茶杯,就是弄錯了順序,燙了好幾次手,母妃氣得不許我再學茶道了。”
裴清殊話一說完,忽然有些後悔。他是不是不該在儷妃面前稱呼淑妃為母妃呢?就像在淑妃面前時,他幾乎從來都沒有稱呼過儷妃為母妃的。
可能潛意識裡……他還是把淑妃當成母親多一些吧。
好在儷妃聽了,並沒有露出介意的神情來。親手給裴清殊倒了一杯茶後,她放下茶壺,看向裴清殊說:“最近宮裡,發生的事情不少吧。”
裴清殊問:“母妃是說大皇兄的事情麼?”
儷妃點點頭道:“你父皇都同我說了。此事過於復雜,牽連甚廣,你千萬不要摻和進去,離得越遠越好。”
儷妃說這話時,臉上雖然沒有露出淑妃那樣關切的神色來,可裴清殊感覺得出來,她還是關心著自己的。
裴清殊心中一暖,點點頭道:“母妃放心,兒子尚未領差,與大皇兄他們接觸很少,不會被牽連的。”
“可你和四皇子還有七皇子交往甚密,沒錯吧。”儷妃不主動去攪宮裡的這攤渾水,可宮中發生的事情,她並非一無所知。甚至可以說因為皇帝的緣故,她知道的反而比裴清殊還要多一些。
聽到儷妃這話之後,裴清殊心裡突然一慌,有些害怕地問道:“四哥和七哥……有什麼不妥麼?”
儷妃搖搖頭道:“我對他們並不了解,可我知道四皇子的生母乃是榮貴妃娘娘。當年我被人陷害,被太後做主打入冷宮的時候,榮貴妃雖然並非主謀,可她和全貴妃當時協助皇後查案,想來應該知曉我是被人陷害的,卻一個字都沒有多說。”
裴清殊想起那個向來對他十分和善,如同姨母一般的榮貴妃,心裡頭忽然感到十分不舒服。他像所有正常人一樣,本能地不願意去相信榮貴妃會是個見死不救的“壞人”。
可儷妃說的沒錯,事實就是這樣。
他硬下心腸道:“母妃放心,兒子會記得……和他們保持一定距離的。”
儷妃繼續說道:“那些成年的皇子,個個都有自己的心思。你所看到的他們,並不一定就是真實的他們。所以在宮裡,永遠都不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更不能相信自己所聽到的。”
雖說淑妃很寵裴清殊,但裴清殊覺得,淑妃還是把他當成一個小孩子來對待,很少會像儷妃這樣和他說這麼透徹又露骨的話。
裴清殊虛心地問:“那我應該相信什麼呢?”
“什麼都不要相信,凡事三思而後行。”儷妃說完,忽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若你不是個皇子就好了……皇宮這地方,居之不易。”
裴清殊也覺得自己在宮裡活的有點累,可是他肩上還有那麼重的擔子,肯定不能像儷妃這樣一走了之。
從移清殿出來之後,裴清殊站在太陽底下,忽然感覺有些迷惘。
果然,誰都不能……相信麼?
……
裴清殊母子在延福宮內說話的時候,謹仁宮裡,全貴妃也正和來請安的二皇子閑話家常。
二皇子側躺在炕上嗑著瓜子,全貴妃坐在小炕桌對面,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念叨著:“老大媳婦都生了兒子了,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給我生個嫡孫出來?”
二皇子沒當回事,懶懶地說:“姜氏不都生了皇長孫了麼,您還催什麼催啊。”
全貴妃不高興地說:“庶出的兒子,能和嫡出的比麼?”
二皇子反過來,用全貴妃自己的話堵她的嘴:“那我不也是庶出的麼,您總拿我和三弟比什麼啊!”
全貴妃被他噎了一下,皺起眉頭道:“我這般操勞是為了誰呀,還不是為了你麼……!你個沒心肝的,還這樣氣我!”
二皇子看了母親一眼,無奈地嘆了口氣:“母妃,不是兒子不努力,是那蘇氏自己的肚子不爭氣啊!姜氏可是比她後進府的,人家的兒子都會爬了,她的肚子還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呢。您啊,有這個空訓兒子,還不如把蘇氏叫進宮來,讓太醫好好給她瞧瞧,看看她到底是有什麼毛病。”
全貴妃肅聲說道:“能有什麼毛病,我還不知道你麼?還不是嫌人家長得不好看嗎!可你要知道,嫡子對你來說是非常重要的。如果不早早生下嫡長子,將來你就會面臨你父皇如今的困境!”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今晚就去蘇氏房裡還不行麼。”二皇子不情不願地說。
“好兒子,這就對了。”全貴妃終於露出一絲笑模樣來,“對了,最近大皇子找沒找你?”
“大哥傷得那麼重,還在家裡養著呢,哪能出來找我啊。”二皇子打了個哈欠,不鹹不淡地說:“我去看了他兩回。”
全貴妃目露精光,滿懷期待地問:“怎麼樣,他是不是傷了身子,不能再打仗了?”
二皇子搖搖頭:“那倒不至於,就是左手不能提重物而已,大哥又不是左撇子。小心一些,還是不影響出兵打仗的。”
全貴妃恨聲道:“那胡人辦事就是不牢靠,說好了射右臂,結果他不僅前後不分,還左右不分,真是……!哎呀,想起這個我就來氣!”
“您也別太生氣了,我倒覺得這樣正好。”二皇子微微一笑,“聽大哥說,父皇已經疑心他了,懷疑大哥是故意中箭,為了演一出苦肉計呢。要是傷的是右臂,那就傷得太嚴重了,父皇恐怕反而會心疼大哥居多,而不是懷疑他了。”
全貴妃點點頭道:“你說的也有道理。說起懷疑……那兩個女人的事情,你大哥有沒有懷疑到你頭上?”
“應當沒有吧,就大哥那個記性,恐怕早就忘了是我托人給他推薦的美人。”
全貴妃又問:“那你在你大哥面前,沒有露出馬腳吧?你們兩個年紀相仿,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我怕你於心不忍,會說錯話……”
二皇子搖搖頭道:“那不會。母妃您忘了我當初為什麼要這麼整他了麼?”
“那怎麼能忘?我又不是那個沒腦子的裴清德。”全貴妃笑了笑說:“當初你和老三,為了個宮女鬧得不太愉快。大皇子表面上雖然向著你,背地裡卻在給老三搜羅美人,想要緩和他和老三的關系……你覺得他兩面三刀,所以咱們才將計就計,想出這麼一招嘛。”
其實原本,二皇子是想直接送大皇子兩個女人,壞了大皇子的身子。可全貴妃聽說了兒子的打算之後,自然不能讓他這般魯莽行事。
思來想去之後,母子二人最終定下了這個一石二鳥之計。此法既能壞了三皇子的前途,又能陷大皇子於不義,可謂兩全其美。
之所以暫時秘而不宣,是因為全貴妃想先留著三皇子當靶子,讓他繼續和大皇子母子鬥。不然等三皇子的名聲徹底完了之後,全貴妃母子和敬妃母子,就不得不站在對立面上了。
全貴妃母子在等的,就是大皇子和三皇子兩敗俱傷,然後他們再坐收漁翁之利……
直到目前為止,他們的計劃一切順利,沒有出現太大的紕漏。
思及此處,全貴妃就越發覺得這個兒媳婦娶的值了。
“蘇氏一族對你我至關重要,切莫因小失大。傷了蘇氏的心不要緊,最怕的是寒了她父兄的心。”
全貴妃千叮嚀,萬囑咐,二皇子無奈之下,只得應了。
“不過啊,雖說現在老大和老三都已經成不了什麼氣候了,但榮妃的那個老四……怕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全貴妃不無憂慮地說:“你別看容家人表面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最壞的就是他們家的人!”
先不說榮貴妃,就說他們家的那個容漾吧。當初他們四處散播謠言,說容二公子的探花是靠公主得來的時候,容漾因為自身身份敏感,看似為了避嫌,自己什麼都沒有做。
全貴妃本以為他是個慫包,結果容漾和她的侄兒葉翔進了翰林院之後,葉翔被容漾陰得特別慘,在整個翰林院的名聲都臭了。偏生她那個蠢侄兒還不知道是誰在陰他。
若不是全貴妃親自出面幫她侄兒分析,只怕葉翔現在還蒙在鼓裡,把容漾當成好兄弟呢。
全貴妃輕蔑地說:“要說起來,咱們宮裡的這個皇後,對付起她來還真沒什麼意思。不過……”她話鋒一轉,神情突然變得凝重起來,“榮妃就不一樣了。”
二皇子聽了,也沒怎麼當回事,他對自己母妃的心思和手腕還是很有信心的:“這有什麼,棋逢對手,不是趣事一樁麼?”
全貴妃看著兒子,幽幽地笑了:“也是。瞧皇上如今這身體,不說像先帝一樣長壽,但起碼不會是個短命鬼。咱們至少還有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和榮妃慢慢鬥。在此之前,還是得讓你大皇兄和三皇兄衝在前面做靶子。你不能太冒進,也不能太藏拙,你明白母妃的意思麼?”
全貴妃這些話,二皇子從小到大都已經聽了無數次了。他忍住不耐煩的心情,點了點頭:“母妃放心吧。”
……
建福宮裡,裴清殊和七皇子歇了三天之後,就被皇帝提溜著來到建福殿讀書。十三皇子年紀雖小,卻也跟著一起來了。
皇帝看著站在下首的三個兒子,慈愛卻又不失威嚴地說道:“雖然是在別宮裡,卻也不能荒廢了學業。這段時間,你們便跟著宋先生讀書吧。”
裴清殊抬頭一看,站在皇帝身旁不遠處的,竟然是個老熟人——他的啟蒙老師宋堯!
宋堯出身清貴,是延和十二年的探花郎。延和十五年,他在翰林院裡任滿三年的翰林院編修之後,裴清殊本以為他會離開翰林院,去地方擔任實職。誰知宋堯最後卻升任成為從五品翰林院侍講,看來以後,他是要往進入內閣的方向發展了。
能和自己熟悉又喜歡的老師讀書,裴清殊自然求之不得。
七皇子剛開始還有些忐忑,擔心自己功課不好,自己的伴讀會被宋堯打手板。不過幾日之後,見宋堯為人溫和,他便放下心來。只是在功課上面,不免多了幾分應付了事的意思。
比起在長華殿裡的時候,現在裴清殊他們的課業可要輕松多了。每天早上,他們八點鐘才開始讀書。上到十二點,這一天的課就算是上完了。
中午吃完飯之後,裴清殊還是有午睡的習慣。可七皇子就跟脫了韁的野馬似的,午覺也不歇了,吃飽了就跑出去玩兒。要麼上山,要麼下水,一副要把建福宮玩兒遍的架勢。
沒過多久,七皇子就黑了一圈。
裴清殊提醒他說:“你下水的時候,別總是光著屁股。梁公公不是說過了麼,有幾位大臣的家眷也跟著來到了行宮。你說說你要是被人家小姐看到了身子,人家是對你負責,還是不對你負責啊?”
皇帝體恤近臣,允許隨行的官員,帶著妻女一同來建福宮避暑。裴清殊向來很小心,避免和女眷的接觸。可七皇子才不管那些,仍舊我行我素。
“怕什麼啊,我看那些官家小姐都老實得很,都來到行宮了,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再說了,我不是都找人給我放風了麼?可能會有人出現的地方,我是不會脫光光的。”
裴清殊無奈地說:“那是人家的家風好,所以不出來瞎轉悠。可若是哪天不湊巧,讓人看到了怎麼辦?七哥你還是注意點為好。”
七皇子一想,好像也有點道理。在那之後,他就會穿著單衣下水了。
不過對此,他還是有幾分不滿,還慫恿裴清殊說:“你光著身子下水游一次試試,可舒服了!”
裴清殊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我才不要,我游的不好,會沉的!”
七皇子見他這般堅持,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老古板!不懂享受生活!”
裴清殊:“……”
他還能說什麼呢?
不過,七皇子很快就後悔把自己曬得這麼黑了。
在行宮住了一個月左右的時候,儷妃的娘家林家來了人,說是來探望儷妃娘娘的。當然,這是早先就說好的事情,皇帝和儷妃都同意了的。
既然來的是儷妃的娘家,那就是裴清殊的外祖家,裴清殊自然不能怠慢。
林家人來到建福宮當天,裴清殊就拉了七皇子,親自在建福宮大門口迎接。
這回林家來的人不少,有恩嬪之母鐘氏,恩嬪的嫂子,還有鐘氏的孫女兒林大小姐。有儷妃的母親安氏,還有安氏的兒媳婦趙氏,趙氏帶著一個女兒,兩個兒子。
裴清殊一見到林家人,就知道儷妃的美貌從何而來了。不得不說,林家人裡頭就沒有一個醜的。就是鐘氏和安氏這兩個已經年過四十的婦人,看起來都非常年輕。不知是保養得宜,還是天生如此。
林家人下了馬車之後,臉上雖有疲倦之色,卻沒有半點風塵僕僕的感覺。七皇子在旁見了,只覺那幾位年輕的姑娘一個勝一個的漂亮。滿京城的閨秀,也沒有幾個能夠與之媲美。
再低頭看看自己曬得黝黑的手背……七皇子突然好想哭!
他需要找個角落藏起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7 11:15 PM
第88章 林家
見到林家人之後,裴清殊迎了上去,先向自己的外祖母安氏行了一個大禮。安氏親手把他扶起來之後,裴清殊又向鐘氏,還有兩位舅媽行了禮。雖說她們是長輩,可裴清殊的身份擺在這裡,幾人又向裴清殊行大禮。最後才是和表哥、表弟,還有兩個表姐互相行平輩禮。
雖說林家的身份地位遠遠不如傅家,可是和傅家人相處時那種戰戰兢兢的感覺不同的是,和林家人相處的時候,裴清殊本能地感到更有底氣、也更加自在一些,更像是和一般的親戚來往時的感覺。
一路將林家女眷迎至落腳休息的群玉殿後,裴清殊又領著幾位表兄弟去往離他自己不遠的睿謨殿。先讓他們沐浴更衣,歇息一下,等晚些時候再來正式拜見。畢竟從京城到建福宮一路顛簸,十分辛苦。裴清殊自己前不久才遭過這個罪,所以十分理解他們。
下午的時候,儷妃那邊來了個宮女告訴裴清殊,說是儷妃先去拜見兩位老夫人去了,殿下明日再去請安即可。
裴清殊知道,她們母女久未相見,應該有不少私房話想說,所以便聽從儷妃的安排,沒有再過去打擾。
次日一早,裴清殊讓人去向宋先生告了假,說是要去拜見外祖母,見一見林家的親戚。
裴清殊打小就沒見過自己的外祖母,這會兒去見一見,請個安,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宋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誰知七皇子不知怎麼,竟也派人來說要跟裴清殊一起去。宋堯又不好讓人把他抓過來,只能無奈地應了。
裴清殊在門口看到七皇子的時候,只當七皇子是愛看熱鬧,不想去讀書,便也沒有多想,帶著七皇子一起去了群玉殿。
進去之後,裴清殊便又端端正正地向安氏行了一個大禮。
安氏連忙回禮:“我的兒,快起來,到外祖母這邊來坐。”
裴清殊應了一聲,在安氏期待的目光裡緩步朝她走了過去。
安氏拉住裴清殊的手,左看看,右瞧瞧,滿意地說道:“昨日來的匆忙,也沒來得及和你好好說說話。這會兒仔細瞧著,你和你娘,當真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像啊,像啊!”
裴清殊微笑著,由著安氏他們打量。
“這是外祖母給你准備的見面禮,一早就想給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安氏說著,旁邊一個老媽媽便端著一個鋪著紅布的漆盤走了過來,上頭放著一塊質地上佳的玉佩。
裴清殊道過謝後,讓福貴替他收下,另外幾位長輩也各自送了裴清殊一些見面禮。
安老夫人雖然輩分比較高,但她今年不過四十來歲,看起來又顯得年輕,所以裴清殊的這聲“外祖母”,叫得稍微有點艱難。不過他看其他的幾個表兄弟姐妹,叫起安氏祖母來倒很順口,想來是都從小看到大,已經習慣了。
安氏拉著裴清殊聊了一會兒,問過他最近讀了什麼書之後,便又將目光投在他身後的幾個男孩子身上。
“不知哪個,是公孫家的明兒?”
公孫明連忙站出來,見過安老夫人。
裴清殊這才想起來,他的外祖母和公孫明的母親安氏都是安家人,要說起來,他和公孫明竟也算是親戚了。
不僅如此,聊著聊著裴清殊又發現,他的二舅媽,也就是儷妃的嫂子趙氏,竟然和六皇子的生母寧貴嬪是堂姐妹。
裴清殊覺得很神奇,這京城說大的話的確很大,可一旦進入了這個圈子之後就會發現,大家彼此之間都沾親帶故的,世界小的很呢。
……
和儷妃不同的是,林家其他人的性子都較為和善,尤其是兩位老太太和兩位夫人,都十分和藹可親,所以大家聊起天來非常和諧,時間不知不覺地就過去了。
要到中午的時候,安氏留裴清殊他們吃午飯。裴清殊猶豫了一下,還沒答應呢,就聽七皇子痛快地答應了下來。
裴清殊扭過頭一看,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的兩個表姐……確實姿色非凡,把七皇子的眼睛都給看直了。
最大的那個表姐是大舅媽所出,比七皇子大一歲,據說正在和永昌伯府的二公子議親,基本上可以說是快要有主的人了。所以七皇子的目光,主要放在另外一位林姑娘的身上。
林二姑娘比七皇子小兩歲,比裴清殊大一歲,是儷妃嫡親哥哥的女兒,相對來說相貌要更出眾一些。雖說林二姑娘的五官和她姑姑儷妃並不相似,卻也是冰肌玉骨,唇紅齒白,和曬得黑不溜秋的七皇子相比……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臨吃飯前淨手的時候,裴清殊湊到七皇子耳邊,小聲提醒他說:“七哥,快把你的哈喇子擦一擦。”
七皇子聞言不滿地瞪了他一眼,卻也沒說什麼,倒是按照裴清殊的提醒,表現得規矩了不少。
等到從群玉殿裡出來之後,七皇子就迫不及待地問他:“十二弟,你喜歡你的那個二表姐麼?”
裴清殊被他的直白嚇了一跳:“你說什麼呢?”
“我是說真的啊,她長得那麼好看,舉止又那麼優雅,你不喜歡她麼?”七皇子用胳膊肘直捅裴清殊的手臂,催促他說:“你快說啊!”
看他這樣,裴清殊心裡已經有數了,故意使壞一般地逗弄他說:“你問我這個做什麼?嗯……二表姐是很好,我是很喜歡啊。”
七皇子急了:“那你,那你不會想要娶她吧?”
裴清殊覺得這玩笑好像開大了:“七哥,說什麼呢你!雖說她是我的表姐,可我也才見了她兩次而已啊,怎麼會有那種想法呢。”
七皇子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干笑道:“呵呵,是麼,這樣啊……那個什麼,你別多想,因為很多人都喜歡娶自己的表姐妹嘛,我是好奇所以才問問你的,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哦。”
裴清殊看他這個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
打那一天起,七皇子便不再像之前那樣上天入地,在建福宮裡到處亂竄了。
不過一到中午下課的時候,七皇子便會湊到裴清殊身邊來,暗搓搓地問他:“十二弟,你不去你外祖母那裡吃飯啊?”
裴清殊真不明白自己這是個什麼命啊,怎麼哥哥姐姐的婚事,全都要他來牽頭呢。
不過裴清殊覺得,七皇子與其說是對林二姑娘一見鐘情,倒不如說是見色起意。他到底是不是喜歡林二姑娘,還很不好說。
所以七皇子每問三次,裴清殊會帶他去一次,這樣既不會讓他們接觸得太頻繁,又能讓兩個人對彼此有些了解。
……
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皇帝讓人在蕊珠殿舉辦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宴會。雖說儷妃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因為林家人都在的緣故,她還是像征性地出席了一下,坐在了皇帝旁邊的席位上。
因為沒有其他後妃在場的緣故,裴清殊他們的席位空前的靠前,就在皇帝下首的位置上。安氏和鐘氏她們,則按規矩坐在儷妃的下首,後面還坐著幾個其他官員家中的女眷。
要是擱在以前,七皇子肯定要把那些閨秀們偷偷瞄上一遍。可是現在,他把心思全都放在了林二姑娘身上,卻是誰都看不見了。
裴清殊見他那副著了魔的樣子,故意逗他說:“你看我表姐旁邊那家的女孩兒,長得也很標致呀,我看一點兒都不比表姐差。”
七皇子轉過視線,看了那姑娘一眼道:“嗯,是很漂亮。”
裴清殊好笑地說:“你不想打聽打聽,那是哪家的姑娘了?”
“我打聽那個干嗎。”七皇子突然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裴清殊愣了愣,突然有些想不起來之前那個色眯眯地偷看姑娘們的家伙是誰了。
……
中秋節過後不久,林家人就要准備打道回府了。要說起來,別說是後妃了,就是普通人家嫁出去的女兒,都沒有在婚後還能和家人相處這麼長時間的。儷妃對此心知肚明,自是對皇帝少了幾分厭惡,多了幾分好感。
裴清殊在旁瞧著,只覺得他父皇追妻的手段越來越高明了。也不知儷妃這一座冰山,是否會有被他融化的一天。
林家人臨走之前,皇帝又特意為他們舉辦了一個送別家宴。
宴會是在畫舫上舉行的。因為是家宴,也沒有太注重男女大防。大家分了兩桌,在同一個船艙裡用飯。
不過這裡頭,還是有幾個並非林家親眷的人混了進來。比如七皇子,比如和林二姑娘挨著坐在一起的一個小姑娘。
那姑娘看起來和林二姑娘差不多大小,生得眉目如畫,不比林二姑娘遜色半分。裴清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總是覺得她長得十分眼熟。
七皇子見了,像終於逮住裴清殊把柄似的笑著說:“十二弟,你總盯著人家姑娘瞧什麼呢,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別瞎說,我只是覺得她眼熟罷了。”裴清殊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她,卻又想不起來對方是哪家的小姐。
林大公子見他們聊起那女孩兒,便笑著說道:“那位是宋侍講家的千金。舍妹前些天在這裡認識宋姑娘之後,兩人一見如故,十分投緣,今日是特地來送她的。”
“原來如此。”裴清殊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覺得她眼熟了。既然她是宋堯的女兒,那麼自然會和宋堯有幾分相像了。
七皇子卻並不這麼認為:“啊哈,十二弟,我想起來了!前些天在中秋節宴會上,你還誇她長得好看呢。”
裴清殊看穿他笑話自己的意圖,毫不示弱地反擊了回去:“哦?是麼?可是我覺得表姐也十分不錯呢。生得沉魚落雁不說,還溫文爾雅,知書達理,你說是不是啊七哥?”
七皇子紅著臉說:“是、是啊!不過十二弟,你不是說你不想娶她的麼?”
裴清殊搖搖扇子,表示七皇子說錯了:“我只是說當時並沒有那個打算,又沒有說以後也沒有那個打算。以後的事情,又有誰說的清呢……”
七皇子有些急了:“可不帶你這樣出爾反爾的啊!”
他很清楚地知道,有儷妃的這層關系在,裴清殊要是想娶林家小姐的話,肯定要比他容易十倍百倍。
要是裴清殊有心跟他搶的話,他還真是很難搶得過。不,應當說是肯定搶不過。
“好啦七哥,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們還是不要想那麼多了,好好吃菜吧。”裴清殊低聲說道:“你要是再問,仔細被表哥他們聽了去。”
七皇子側首看了林大公子他們一眼,只得妥協地嘆了口氣。
送走林家人之後不久,夏天已然接近尾聲,皇帝他們也該啟程回宮了。
說老實話,裴清殊覺得在建福宮的日子裡悠閑得好似神仙一般,並不是很想回去。可是對他來說,一直呆在這裡是不現實的。
而且京城那邊,還有淑妃和令儀她們在等著他,他也不能耽擱得太久了,不然她們該擔心了。
裴清殊只能向儷妃告別,約好以後有機會再過來看她。
今日的儷妃看起來有些蒼白,面對裴清殊的提議,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只是目露疲倦地看著他說:“回去吧,你是個堅強的孩子,會過得很好的。”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不禁傷感起來。
雖說這一兩個月的時間裡,裴清殊和儷妃的接觸並不是很多。可人在相處之後,難免會增深感情,他對儷妃也是一樣。
“母妃一個人在這裡,真的不會感到寂寞麼?”裴清殊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裡的話,“您就從來沒有考慮過要回去麼?哪怕是為了……”
為了和他在一起?
後面這半句話,裴清殊實在是說不出口。
其實儷妃的答案,他已經很清楚了。他不想用自己兒子的身份,以親情作為要挾逼儷妃回去。他方才也只是因為臨別時的衝動,一時情不自禁才會說出那種話的。
等過了一會兒,見儷妃都沒有回答,裴清殊突然開始慶幸,自己剛才沒有把那後半句話說完,不然就太尷尬了。
回京的路上,裴清殊心中傷感,忍不住嘆了好幾口氣。
他本以為皇帝必然也是和他相同的心情,甚至比他更加難受才對,誰知皇帝看起來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裴清殊怕他強顏歡笑,反而對舒緩情緒不利,便好聲好氣地勸他說:“父皇心裡若是難過,就和兒子說說吧,兒子不會笑話您的。”
皇帝好笑地看著他說:“誰跟你說朕心裡難受的了?”
裴清殊奇怪地看著皇帝,像是看著一個怪物一樣:“您舍得和母妃分開麼?”
難道皇帝移情別戀了?
不對啊,這延福宮裡除了儷妃,也沒有別的後妃啊。難道是皇帝在行宮裡收用了哪個宮女,裴清殊不知道麼?
“當然不舍得了。只是……”皇帝忽然神秘地笑了,讓裴清殊心裡貓抓似的癢癢。
他忍不住催促道:“只是什麼,您倒是快說啊!”
皇帝忍不住笑得美滋滋地說:“只是朕現在和月兒的關系,有了很大的突破。”
裴清殊大感意外:“啊?難不成……母妃知道您使用化名和她交流的事情了?”
“是啊,”皇帝想起這件事情就很高興,覺得自己這些年來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朕先前還擔心她知道後會生氣來著,誰知道並沒有。”
裴清殊聽了,也不由地替皇帝松了口氣。
難怪皇帝和儷妃最近的關系有所緩和,原來是因為這個!
“不過,母妃還是不願意跟您回宮,是麼?”
皇帝點點頭,無奈地說:“是啊,不過這樣也好,宮中情勢復雜,朕難免有顧不上她的時候。在這裡,朕起碼能保證她的安全……”
裴清殊想了一想也是。現在宮裡,兩個貴妃爭權奪勢,表面不見硝煙,實則暗流湧動。皇子之間的鬥爭,也是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潮洶湧。
雖說儷妃的父親現在在皇帝的提拔下,做了一個從四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可是林大人和儷妃一樣,才華橫溢,卻不怎麼善於處理人際關系,在官場裡混得並不是很開。
要是皇帝再往上提拔他的話,恐怕就要引起他人的非議了,對儷妃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林大人這官,就算是做到頭了。
至於儷妃的一個堂兄和一個胞兄,一個至今只中了秀才,另一個考上了舉人。
可林二老爺中舉之後,會試一連落第了三次,至今都沒有官職在身。
所以說儷妃現在就算是回去了,也只是徒有皇帝的寵愛,沒有多少家族方面的助力。
儷妃已經因為殘酷的宮廷鬥爭,在冷宮裡熬了整整七年。
皇帝現在不敢再冒這個風險,讓儷妃再次卷入這場亂局之中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8 08:41 AM
第89章 毒計
天氣轉涼,轉眼間便入了秋。
皇帝回到宮裡之後,大皇子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可以重新在朝堂上行走了。
可是因為三皇子的事情,父子之間已經生出了間隙。一個懷疑對方狠毒,暗算自己的兄弟。一個怨恨對方不相信自己,給他安上莫須有的罪名。
原本便不甚親密的父子關系,變得更加岌岌可危。
大皇子的生母敬妃,早在兩個月前就從大皇子處得知了此事。她到底是後宮裡最年長的女人,心裡雖然也怪皇帝不相信她的兒子,可表現出來的就要理智許多,一點都沒有要和皇帝耍脾氣的意思。
她本想著找皇帝哭訴一番,裝裝可憐,再提提舊事,皇上就會心軟,減輕對大皇子的懷疑,進而重新考慮給大皇子封王的事情。不想皇帝直接帶著幾個小兒子,跑去了避暑山莊,讓敬妃哭都沒地方哭去。
這下子皇帝倒是回來了,可是距離那件事情發生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敬妃怕皇帝原本已經淡忘了此事,被自己一提,反倒又想起來了。
只是就這麼僵著,也不是個辦法。敬妃思來想去之後,還是帶上了自己親手釀的酒,去乾元殿求見皇帝。
對於敬妃的來意,皇帝心中有數。
對敬妃,皇帝心中雖無愛,卻也是有敬的。
要是擱在以往,皇帝或許會讓她進來,聽一聽她的解釋。
可是現在……
皇帝到底還是狠下了心腸,沒有見她。
被拒之門外的敬妃,恨得咬牙切齒。從乾元殿裡出來之後,她直接衝到了謹仁宮,求全貴妃替她母子做主。
全貴妃見她來勢洶洶的樣子,還以為敬妃發現了她和二皇子搗的鬼,心中不由咯噔一聲。
她正要出口辯解之時,卻聽敬妃哭著說起了大皇子的冤屈。
全貴妃聽了,差點笑出聲來。
這個敬妃,還把她當成救世主呢。
“我想來想去,這事兒只能是榮貴妃做的了。”敬妃邊擦眼淚邊說:“那寶慈宮裡的人,向來是面善心狠。看著不爭不搶的,實際上比誰都貪!”
全貴妃憋著笑,安慰地覆上敬妃的手背,“姐姐別氣了,那老四只不過是個無用的書生,現在被發落到工部去干一些修修補補的事情,能有多大的出息?清德就不一樣了,年紀輕輕,就在兵部做了正五品的郎中,還打了好幾回勝仗,多厲害啊。”
敬妃聽了全貴妃這話,心裡好像好受一點了,終於停止了哭聲,臉上也帶了一絲笑模樣:“什麼勝仗啊,那麼點兒規模,也就是小孩子鬧著玩兒似的。”
全貴妃知道敬妃是故作謙虛,想要讓人加倍捧她的,於是趕緊配合地說道:“可不能這麼說,聽人說,清德在戰場上英勇得很呢。只是不知道,他這傷……”
“妹妹,”提起大皇子的傷,敬妃突然握緊了全貴妃的手,把全貴妃給嚇了一跳。“你說……德兒這傷,會不會有蹊蹺?”
全貴妃的眼皮子跳了跳,強作鎮定地說:“什麼蹊蹺?”
敬妃皺著眉說:“我總覺得,德兒這回受傷透露著古怪。那匈奴人地處北方荒涼之地,藥物奇缺,更別說害人的毒藥了。刺傷德兒的箭上,為什麼會塗毒呢?”
“可能……是匈奴人見識到了清德的勇猛,特意尋來的毒藥吧。畢竟一員猛將,可以一當十,甚至以一當百。這麼想的話,那些胡人費些心思來謀害他,也就不奇怪了。”
“還是妹妹你透徹,想事情周全。”敬妃敬佩地看著全貴妃說:“那你說,清德這回的事兒該怎麼辦呢?難不成我們娘兒倆就這麼吃了這個悶虧?”
“那怎麼能成呢,榮妃要是看咱們沒有還擊的話,以後只怕是要變本加厲了。”全貴妃突然有些責怪地看了敬妃一眼,“這件事情,姐姐怎麼不早點同我說呢?”
敬妃一提起這個,又是差點掉下淚來,“我本想著等皇上回來之後,先去向皇上鳴冤,想著以皇上對我們母子的了解,很有可能會相信德兒也不一定。誰知皇上竟然……不肯見我……”
全貴妃嘆了口氣,搖搖頭說:“皇上的心啊,全都拴在那個儷妃的身上。就是她不在宮裡了,皇上也忘不掉她。姐姐你看,皇上都多久沒有進過後宮了?”
敬妃對儷妃不怎麼感興趣,反正她早已年老色衰,皇上早就不寵幸她了,有沒有儷妃都是一個樣子。
“妹妹,我們還是商量商量怎麼對付榮貴妃吧。皇上再怎麼惦記儷妃,儷妃也不會威脅到我們的地位啊。”
全貴妃笑了笑道:“姐姐,我這正是在給你出主意,幫你對付榮妃呢。”
敬妃不解地問:“這話怎麼講?”
“我剛剛說了,儷妃可是皇上的心尖子。你說,若是皇上發現,他的心上人被榮妃害死……你說,他會不會原諒榮妃呢?”
全貴妃的聲音很輕,可是落在敬妃耳中,卻如同一道驚雷一般。
“還有,榮妃和淑妃情同姐妹,淑妃的養子,又是儷妃的兒子。你說儷妃若是因為榮妃有了什麼不測,十二皇子會不會恨透了她們,和淑妃母子反目呢?”
敬妃看著眼前笑得溫婉可人的全貴妃,忽然感到後背發寒。
“這……這樣好麼?畢竟儷妃與我們無冤無仇,她也已經在冷宮裡呆了那麼多年了……”
“既然已經進了冷宮,為什麼還要出來呢?”全貴妃淡淡地說:“她就老死在那裡,不好麼?所以說啊,姐姐不必覺得過意不去,這都是儷妃自己的選擇。”
見敬妃面露猶豫之色,全貴妃又補充了一句:“而且你想啊,榮妃這般利用三皇子的病來陷害清德,難道三皇子就不無辜,清德就不無辜麼?在這宮裡,若想生存下去,就不能論對錯,只能比強弱。
敬妃已經被她說動了:“可是……儷妃遠在建福宮,該怎麼下手,才能推到榮貴妃的身上呢?”
“此事,還需從長計議。”全貴妃的身子慢慢靠後,最終疲倦地靠在了貴妃榻上的靠背上,用單手支著頭,輕輕地說:“要麼就不出手,要麼,就一出即中。”
……
裴清殊從建福宮回來之後,匆匆回宮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也顧不上歇息一下,便傳來暖轎,讓人把他抬到了淑妃那裡。
淑妃沒忍住,親自下地迎接,然後一把拉住兒子,對他噓寒問暖起來。
母子倆站在門口說了半天,旁邊突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輕咳的聲音。
裴清殊回過頭一看,驚喜地笑道:“二皇姐回來啦!”
令儀故作嚴肅地點點頭,明明還生著一張少女的臉蛋兒,頭上卻梳成了婦人的發髻,看起來有一種小孩兒裝大人的感覺。
不過,成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樣了。雖說身段兒還是做閨女時的樣子,眼神卻已經完全不同。一個顧盼回眸間,便是滿滿的風情和旖旎,一看就是婚後生活極其幸福。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淑妃的目光轉到令儀身上之後,卻是陡然間拉下臉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裴清殊自認不是外人,便隨口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母妃這是怎麼了?”
淑妃忍不住又是一嘆:“女人家的事情,你不懂。”
裴清殊很想說一句,誰說他不懂的?不過想到他現在還沒女人,的確不能暴露自己太了解女性身體的事情,就改口說道:“是皇姐身體不舒服麼?”
淑妃搖搖頭:“不是……”
令儀見淑妃吞吞吐吐的樣子,心裡就不痛快,干脆和裴清殊說道:“母妃有病了!”
裴清殊一聽,就是嚇了一大跳,正要追問淑妃怎麼病了,就見淑妃突然跳了起來,伸手在令儀後腦勺上狠狠地敲了一下:“你才有病了呢!”
“本來就是!”令儀不服氣地說:“我成親才一年多,您就懷疑我不能生,這不是有病是什麼?”
淑妃氣呼呼地說:“你這沒大沒小的臭丫頭,母妃這不是擔心你,為你著想麼!你個沒良心的東西,還說起我來了!”
令儀不耐煩地說:“我都說了,這事兒不用您管,您就別跟著瞎操心了。”
“你是娘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怎麼能不替你操心,替你著急?你看看人家嘉儀,嫁人沒幾天就有了。可你呢,成親都這麼久了,肚子怎麼還沒動靜?”
令儀還是老大不樂意地說:“駙馬都不著急呢,您急個什麼勁吶。”
淑妃急得直拍手,“那是漾兒體恤你,不想讓你著急。可他都多大的人了,不說沒有兒子,就是連閨女都沒有一個,這說出去不是讓人笑話麼?而且就算他不著急,他娘,他家裡人能不急麼?”
令儀被她訓得沒話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是他……不讓我生的。”
“你說什麼?”淑妃沒聽清楚。
令儀干脆實話實說了:“他說我年紀還太小了,怕我生產時不順利,所以等晚幾年再要孩子。”
“胡鬧!”淑妃聽了,不但不理解,反倒更生氣了,“你不懂事也就算了,怎麼漾兒也這麼胡來!這不是在害你麼?”
令儀見淑妃責怪起容漾來,心中十分不好受。
母女倆正僵持不下的時候,裴清殊忽然說道:“母妃,其實我聽公孫先生說過,女子在十八歲之前,確實不宜生子,否則難產的概率極高。二姐夫這般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淑妃聽了,不由一愣:“公孫先生?”
“是啊,就是欽天監那位……”
“我知道,大齊還能有幾個公孫先生啊。”淑妃的態度,已經和剛才不大一樣了,“可是,若是令儀遲遲沒有懷孕的話,不知容家會不會對她有所不滿,我是擔心這個啊。”
“母妃,就憑您和榮娘娘的這層關系,您還擔心容家人會給皇姐氣受麼?況且姐姐的性命和旁人的幾句閑言碎語相比,哪一個更為重要呢?”
見淑妃愣住,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樣子,令儀笑得跟多花兒一樣。
姐弟倆相視一笑,裴清殊還偷偷地朝令儀眨了眨眼。
……
隨著年關一日一日臨近,宮中兩位貴妃的關系,變得越發緊張起來。
皇後剛剛被軟禁的時候,這兩人還能稍微客氣一下,在宮裡面保持一種平分秋色的狀態。
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無論是榮貴妃還是全貴妃,兩人都不再滿足於只管理自己的這一畝三分地。
現在宮裡的狀態是,東六宮由榮貴妃負責,西六宮由全貴妃管轄。大多數時間裡,兩方井水不犯河水。
可是等到新年宮宴這種集體性的大活動時,誰來負責籌備宮宴,誰能有資格陪著皇帝一起祭祖,就顯得十分重要了。
對此,皇帝要考慮的事情也不少。
從情感上來說,他個人其實更喜歡溫柔小意的全貴妃一點。不過從理智上來說,他又覺得榮貴妃更大方得體,上得了台面。
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
自打六皇子離世之後,皇帝經過公孫先生的點撥,對這兩個貴妃都是心中存疑。有時候說著說著話,皇帝就恨不得厲聲質問她們一番,讓她們說明白,究竟是誰害死了他最心愛的兒子。
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能說,只能就這麼忍著。
皇帝心裡一直憋著一股火,隨著時間流逝,這股火不僅沒有消減,反而變得愈發旺盛了。
所以他干脆就這麼吊著兩個貴妃,不讓這個出挑,也不讓誰壓另一個一頭。後宮裡一直維持著一種詭異的平衡。
就拿延和十七年的新年來說吧,皇帝讓榮貴妃負責給後妃和宗親大臣們發放份例,就讓全貴妃負責籌備新年宮宴。
若是最近全貴妃的風頭盛了一些,皇帝就會多賞賜榮貴妃一些東西,給榮貴妃長臉,反之亦然。所以一時之間,兩個貴妃還當真難以分出什麼高下來。
就在榮貴妃和全貴妃鬥得難舍難分之時,延和十七年的春天,不知禮部侍郎是怎麼想的,突然請皇帝舉行選秀。
朝堂之中,附和之聲一片。
要說皇帝在過去,那也是一個風流帝王。不然他也不會有這麼多的妃子,還生了這麼多的兒女。
不過在他遇到儷妃之後,宮裡就再也沒舉辦過選秀了。
畢竟一個儷妃都還沒搞定呢,皇帝也沒心思去找其他的女人。
現在大臣們重提選秀之事,皇帝的第一反應就是不大高興,覺得這些臣子不懂自己的心意。
可是轉念一想,似乎也能理解。雖說皇帝的後宮如何,那是皇帝的家事,可是前朝和後宮往往擁有密切的聯系。
有的朝臣想要和皇帝的關系更進一步,就會想要把女兒或者孫女送入皇宮。有的人胸懷大志,想借著後妃的枕邊風讓皇帝注意到自己,從而嶄露頭角。還有人自知自身能力有限,想借著外戚的身份扶搖直上……
總之大體來說,舉行選秀,對朝臣們有利無害。所以禮部侍郎一提,朝堂上幾乎是一呼百應。
皇帝本想借著為太後守孝的名義,推掉這次選秀。結果朱太傅的算學能力特別好,直接告訴皇帝,二十七個月的孝期已經過了。
皇帝無語,只好說自己的兒子已經夠多了,不需要再廣充後廷,開枝散葉。
可大臣們好不容易開了這個頭,哪裡肯再聽皇帝說什麼,直說生了二十幾個兒子的皇帝也不是沒有,皇帝這十二個皇子還不算多的呢。還說什麼為了國家社稷考慮,皇帝還應當繼續努力雲雲。
皇帝聽的頭大,只能勉強又找了一個理由出來,說是現在貴妃和四妃的位子都已經滿額了,你們送女兒入宮,頂天了也就升到貴嬪,這個位置你們滿意麼?
這下子,許多有適齡女兒、孫女兒的高位官員就不說話了。
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皇後的父親,朱老太傅。
朱太傅曾經是先帝的啟蒙老師,先帝對他就算不說十分器重,那也是十分尊敬的。
在皇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先帝就給他指了婚,冊封朱氏為七皇子妃。
皇帝本以為朱氏就算不是什麼公府侯府的小姐,那也是出身於書香門第,應當是一位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
誰知因為朱太傅當年忙於准備科考的原因,朱氏並不是在他身邊由他教導,而是在南方老家長大的。
成親之後,皇帝就對朱氏很失望。
不過當時他只是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一般的皇子,先帝給他賜這門親事,在那時候來看已經是莫大的榮耀了。所以說皇帝心裡雖然不滿,卻也沒敢說什麼,還因為朱氏門第頗高的原因,一直對她處處忍讓,這才使得朱氏越來越不尊重皇帝,夫妻漸行漸遠。
現在,皇後有名無實地被困在坤儀宮裡,朱家人其實一直都是心有怨言的。只不過確實是因為皇後做錯了事,他們也不好明目張膽地抱怨而已。他們只能一個勁地在家裡合計,應當如何補救此事。
救皇後出來,目前看來已經是很難了。雖說他們不清楚皇後當初具體犯了什麼事,可皇後親自簽字畫押,承認自己陷害妃嬪一事,朱家人都是知道的。
所以,他們只能另想它法。
最後想出來的辦法,就是鼓動皇帝選秀,然後再送一個朱家的女孩兒進宮。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8 09:20 AM
第90章 驚聞
皇帝看著這位老太傅,清高自傲了一輩子,這會兒卻低聲下氣地求他,心中不免有幾分松動。
想當年,他雖是先帝駕崩之前最年長的皇子,可先帝向來偏心幼子,喜歡他的九弟。若不是有這位岳丈幫他在先帝面前說好話,這個皇位輪不輪得到他來坐還不好說。
所以對朱太傅,皇帝一直心存感激。若不是皇後後來實在不像樣子,恐怕他也不會和皇後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朱太傅哽咽著,沉聲說道:“老臣不指望皇上開恩,能放小女出來。老臣只是想著,朱家的女兒做出了這等失德之事,老臣心中有愧啊!若不再給皇上送一個貼心人兒,老臣實在是寢食難安,將來就算死了,也合不上眼啊!”
見朱太傅說得如此嚴重,皇帝連忙站起身來,親自扶著朱太傅說道:“國丈言重了,雖說朕與皇後夫妻緣分已盡,可朕心裡一直是感念著您和朱家的。正因如此,朕也沒有嚴懲皇後,牽連朱家。至於貼心之人,朕已有後宮佳麗無數,實在精力有限,恐怕不能照顧到您的小侄女。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另嫁他人,朕親自為她賜一門好親事如何?”
朱太傅搖搖頭道:“皇上,您還不明白麼?現在最重要的,不是我們朱家女嫁給誰的問題,而是皇上您,您究竟為何如此執著,不肯選秀啊!”
皇帝為難道:“太傅不是不知,這幾年來,前朝後宮,諸事紛雜,朕逐漸無心於後宮,實在不想耽誤了這些年輕的小姑娘啊。”
朱太傅沉痛地說:“皇上到底是無心於後宮,還是已然心有所屬,就算您不說,可後宮之人,朝堂之人,天下之人,又有哪個沒有長眼睛,哪個沒有長耳朵?是看不出來,還是聽不出來呢?!”
皇帝心中陡然一驚,不知所措地看著朱太傅。
“非要老臣說的如此直白,皇上才能夠醒悟麼?您想要獨寵儷妃娘娘的心情,老臣可以理解,可您這麼做,恐怕不是在保護儷妃娘娘,反倒是害了她啊!睿王殿下的前車之鑒,難道您都忘記了麼?!”
睿王,就是六皇子死後,皇帝給他的追封。
一想起六皇子之死,皇帝不禁又是心中一痛。
見皇帝露出為難的神色來,朱太傅趁熱打鐵,繼續勸道:“從您坐上皇位的那一刻起,您就應該明白,這後宮是您的不假,可也不是只為您一個人的喜好所准備的。皇上覺得老臣是倚老賣老也好,為了一己私利,強詞奪理也罷,老臣都認了。只是老臣實在不能看著皇上這般沉溺於女色,忘記了君主應有的責任吶!”
“太傅不用再說了,朕明白了。”皇帝本想著,自己把儷妃藏到延福宮裡去,一年才能見上一兩個月的面,其他人就能淡忘自己寵愛儷妃的事實。
可是今天,朱太傅的話提醒了他。他對儷妃的愛意,已經刻入骨髓。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皇帝把儷妃送去建福宮,不是因為厭惡了她,恰恰是因為喜歡她,在保護她。
所以,萬一有人起了嫉妒之心,把手伸到建福宮去,儷妃就危險了。
而且,如果他執意不肯選秀納妃的話,那些想送女兒入宮的朝臣不敢怨恨皇帝,就會把這筆賬算到儷妃頭上。
不管怎麼看,接受大臣們的提議,舉行一次選秀,都是最好的選擇。
皇帝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道:“朕這就找兩位貴妃商議此事。您若是執意想送朱氏女入宮,朕納了她便是。只是您要想好了,就像朕剛才所說的,朕恐怕不會有精力親自照顧她。”
這話的意思其實就是,朱氏女進宮之後,皇帝不會寵愛她,只是為了給朱氏一個面子,會給那女子一個位份,保證她的吃穿用度。
朱太傅連忙應下,向皇帝行大禮,連說“皇上英明”。
皇帝懷著沉重的心情,將朱太傅親自送出了乾元殿。
……
延和十七年的初春,在距離上一次選秀十一年之後,後宮裡終於迎來了又一次的選秀。
這次選秀,由內務司負責初試,四妃負責復試,全貴妃和榮貴妃負責殿選,皇帝全程都沒有直接參與過。
不過在選秀之前,皇帝就和兩個貴妃還有四妃交待過了。太後去世還不到三年,他尚且無心後宮,讓她們選的時候要求嚴格一些,最終只要選幾個女子意思意思就可以了。
至於朱家的女子,不論品貌如何,都留到最後一關,直接封嬪。
眾妃聽了,自是立馬應下。不管是有寵的還是無寵的後妃,沒有人願意讓更多的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後宮裡能少幾個女人,總歸是一件好事。
不過,身處高位的妃子,總是要比低位妃嬪考慮的要多的多。
就像榮貴妃在殿選之前,就叫來淑妃,姊妹兩個一起商議選秀之事。
“現今全妃身邊有敬妃,有敦嬪,可咱們這邊呢,麗嬪早就不中用了,慶嬪都恩嬪又都是老實巴交的性子,起不了什麼實際性的作用。所以我尋思著,趁著這次選秀,咱們是不是應當從親戚挑選一兩個女孩兒來,做咱們的幫手。”
淑妃聽了,贊同地點了點頭:“話是這麼說,不過找誰合適呢……”
姐妹兩個想了半天,最終把目光放在了榮貴妃的一個遠房外甥女上。雖是差了輩分的,可因為是遠親,只要進了宮以位份相稱,倒也不算什麼違背禮法的大問題。
榮貴妃這邊要選自己人,全貴妃那邊當然也不甘示弱,牟足了勁地要選自己的親眷入宮。
經過重重選拔之後,皇帝最終只像征性地封了四個女孩兒入宮。
朱氏女封的最高,一入宮便被封為安嬪。榮貴妃的表親出身太低,只封了個最低品級的美人。不過能從這麼多人當中脫穎而出,已經非常不容易了,所以榮貴妃覺得非常滿足。
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新秀入宮之後,皇帝都會挨個寵幸她們一番。
可是這一回,皇帝不僅沒有臨幸她們,反倒在她們剛剛入宮的時候,就匆匆忙忙地趕去了延福宮,實在是令人費解。
裴清殊也想不明白,皇帝之前明明說好要少和儷妃接觸,盡量只以書信往來的。可他怎麼會在這個當口,突然跑到建福宮去呢?
直到不久後,建福宮裡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儷妃竟然……有了身孕!
裴清殊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儷妃是不是被別人害了,懷了賊人的孩子。畢竟皇帝常年都在宮裡,只有去年夏天避暑的時候住在建福宮。
宮裡頭也都是這麼傳的。
偏生全貴妃看熱鬧不嫌事大,在這個節骨眼上,還舉辦了一個什麼賞花宴,把宮裡的後妃全都湊在了一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的全都是儷妃和她腹中的孩子。
敦嬪偷笑著,和身旁的慶嬪說道:“這還真是奇了,儷妃娘娘遠在建福宮,一年都見不到皇上多長時間。皇上常年在宮裡頭住著,這儷妃倒懷上身孕了。莫不是儷妃娘娘天賦異稟,不用男人,就能懷上孩子麼?”
慶嬪向來老實,聽了這話,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倒是她另一邊的定妃聽到了敦嬪這話,笑吟吟地說:“這有什麼稀奇的?儷妃這個年紀,常年見不到男人,想來想那事兒想得很呢!皇上不在,勾搭一兩個侍衛啊,戲子啊什麼的,不是很正常麼?”
定妃是王大將軍的孫女兒,小時候跟著祖父在邊關住過兩年,所以學了不少粗話,損起人來比誰都尖酸。
剛入宮的安嬪聽了,好奇地看著她們說:“真的假的?儷妃娘娘出身雖不算高,但也是讀書人家的女兒吧,能做出這種不顧禮義廉恥的事情麼?”
安嬪今年才十七歲,和皇後不同的是,她不僅年輕,而且生得十分貌美,打扮得還花枝招展的,好像一朵嬌滴滴的花兒。
定妃頭一回見她,就不怎麼喜歡安嬪。畢竟在安嬪入宮之前,定妃是後宮裡最年輕的後妃。可安嬪她們入宮之後,她們這些年輕鮮活的小姑娘,就好像在提醒定妃她已經老了一樣,讓定妃心裡十分不舒服。
不過,在共同的敵人面前,她們就是暫時的朋友。所以定妃也顧不上和安嬪嗆聲,一門心思地說起儷妃的壞話:“你當儷妃當年被打入冷宮,當真是因為皇後娘娘陷害她麼?還不是儷妃自己不檢點,和別的男人勾三搭四的,才會讓皇上那麼生氣的麼?依我看啊,當年冤枉的人不是儷妃,而是皇後娘娘才對!”
安嬪聽說之後大吃一驚,不敢置信地說道:“這……怎麼會有這種事!儷妃再大,能大得過皇後麼?”
定妃涼涼地說:“咱們這位皇上啊,可是個痴情種子。當年為了儷妃,停了這麼多年的選秀,一直都沒納新人呢。”
安嬪沉下臉色,神情復雜地說:“皇上為了把儷妃從冷宮裡放出來,竟然讓皇後娘娘承擔莫須有的罪名?這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我還當皇後娘娘是真的一時糊塗,做出了錯事呢。”
其實當年到底是不是皇後陷害的儷妃,定妃根本就不知情。她只是恨透了皇帝在乎儷妃的那副樣子,恨不得儷妃早點死了算了。
原來京中夏日炎熱,定妃一直都想去建福宮避暑。可就是因為儷妃在那裡,她都好幾年沒有去過建福宮了。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定妃心裡就來氣。
敦嬪見定妃如此配合自己,心中十分歡喜。兩人一唱一和,很快就一傳十、十傳百,把儷妃不守婦道,背著皇帝偷男人的消息傳了出去。
皇帝現在不在宮中,只有身處高位的兩位貴妃能約束她們的嘴。
可兩位貴妃,一個別有用心,一個明哲保身,沒有一個人出面阻止謠言的傳播。
就連皇子們讀書的長華殿裡,都有人在議論這件事了。
他們說得實在是不堪入耳,把裴清殊氣得渾身直哆嗦。偏生他還不能發作出來,只能強迫自己冷靜,然後以皇子的名義,打了幾個宮人的板子。
可這點處罰,根本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裴清殊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後,不得不出面向淑妃求助。
淑妃為難地看著他說:“我也只能保證瓊華宮上下的人不多嘴,可是外頭的人如何……母妃實在是管不了啊。”
裴清殊也知道,讓養母幫忙處理生母的麻煩,是在為難淑妃了。可是皇帝不在宮裡,除了淑妃,裴清殊實在不知自己還能找誰幫忙。
恩嬪倒是肯定站在他們這一邊的,只是恩嬪勢單力薄,她的話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裴清殊只能硬著頭皮,跪在淑妃面前求她:“兒子從來沒求過您什麼,也知道不應該讓母妃為這件事煩心。可是兒子實在沒有辦法……”
淑妃見他這樣,心疼得直接掉下淚來:“好孩子,母妃如何不知道你!這麼多年了,你不求吃不求穿,別人有什麼好東西,你也不去攀比,從來都不圖母妃幫你什麼……我知你現今你為了儷妃這般求我,心中定然十分為難。也罷,也罷,我就去求榮姐姐一回,看看她能不能幫咱們這個忙吧。”
裴清殊聽了淑妃的話,心中既感動又酸澀,忍不住給淑妃磕了一個頭。
因為淑妃的話,完完全全地戳中了裴清殊的心聲。
若不是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裴清殊根本不想在淑妃面前提起儷妃,省得淑妃胡思亂想。可是現在,他又不能棄儷妃於不顧。畢竟他是儷妃生的,儷妃的名聲,也是他的名聲。
求淑妃幫忙,是絕境之中的無奈之舉,裴清殊心中也十分煎熬,非常不好受。
淑妃連這一點都替他想到了,說一句母子連心,當真毫不為過。
淑妃答應了裴清殊之後,便直奔榮貴妃宮裡去了。可出乎意料的是,淑妃這麼多年裡,頭一次在寶慈宮門口吃了閉門羹。
玉藻親自出來告訴淑妃,說是榮貴妃娘娘病了,正在裡頭歇息,今日不能見客。
淑妃聽了,先是關心地問榮貴妃病得重不重。
誰知玉藻思考了一下才說:“不算太重……但是也得好好養著,不能費神。”
淑妃一下子就明白了,十分生氣地說:“怎麼,榮姐姐連我也不想見了麼?不想幫忙就直說,何必這般把我當成外人糊弄!”
淑妃是個性情中人,話一說完,轉過身就要走。
玉藻怕兩姐妹就此生了嫌隙,回頭榮貴妃怪罪起來,那她的罪過可就大了。
於是玉藻趕忙攔在淑妃面前,不讓淑妃走:“淑妃娘娘!話可不是這麼說的,我們家娘娘也有我們家娘娘的苦衷啊!”玉藻說著,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請您去偏殿稍後片刻,奴婢這就入內通傳。”
淑妃懷著氣憤的心情,步入寶慈宮。
沒等多久,玉藻便又重新出現在淑妃面前,引著淑妃進去。
等進了屋之後,淑妃既不坐下,也不說話,只是梗著脖子,氣呼呼的樣子。
榮貴妃半躺在床上,好笑地說:“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鬧脾氣,快坐下說話。”
淑妃聽她說話,還真是帶了點鼻音,表情立馬就變了:“姐姐當真病了?”
“自然是真的了,我騙你做什麼。”榮貴妃嘆了口氣,指了指鋪著大紅色坐墊的梨木椅子:“坐吧,坐得離我遠一點兒,省得過了病氣給你。”
淑妃偏不聽,挨著床頭坐下了:“好姐姐,我知道你病了,不該讓你費神。可是儷妃這事兒吧……我想過了,對我們家殊兒實在是不好。姐姐你說,能不能想個法子,封住宮裡人的嘴?”
榮貴妃聽了,又是一嘆:“傻妹妹,那儷妃和你是什麼關系,你又何必趟這趟渾水?若是儷妃這回徹底栽了,殊兒以後還不是死心塌地地跟著你?”
“啊?”淑妃一愣,“我可從來都沒這麼想過……”
“我知道你心地善良,可是說句誅心的話,儷妃和你我都不相熟,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品,咱們都不清楚。若是儷妃當真一時糊塗,做出了醜事,我們還在宮裡替她遮掩的話,那等將來儷妃要是落罪,我們成了什麼了?現在全妃她們可就等著咱們出差錯呢!”
淑妃被榮貴妃說的,心裡也有些不確定了:“可我覺著……儷妃再怎麼有個性,也不至於有這麼大的膽子吧,還敢鬧出這種事情來?”
“是與不是,皇上自有定奪。”榮貴妃無奈地說:“妹妹好好想想,就算我相信儷妃,我又能做什麼呢?我又不是皇後,管起別人來,那也名不正、言不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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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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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9:31 AM
第91章 生子
淑妃承認,榮貴妃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裡頭感到一陣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她輕輕地問:“榮姐姐……如果今日換了是我被人講成這樣,你會不會幫我?”
榮貴妃看著淑妃,寵溺地笑道:“又說傻話了,你和儷妃又不一樣,怎麼會淪落到那種地步呢。”
淑妃默了默,肅容說道:“既然姐姐不想插手此事,我也不能強求。只是我覺著,無論儷妃是否清白,皇上不在,宮裡現在亂成這樣,都應該有人主持大局。若儷妃是清白的,此舉定能讓皇上開心。若儷妃當真做錯了事……那也能維系皇家顏面。”
榮貴妃一愣,有些出乎意料地看著淑妃:“妹妹的想法,聽起來倒是有趣……細細想來,似乎也有些道理。”
有趣?
淑妃可不覺得這是什麼有趣的事情。
“不過,既然榮姐姐病了, 那你就好好養病吧。想來將來皇上不管怪誰, 都怪罪不到姐姐頭上的。”
淑妃淡淡地說完這番話,便轉過身離開了寶慈宮。
明明正處於溫暖的春日,淑妃卻覺得後背發寒。
從前她並不是一個權力欲極其旺盛的人,覺得自己身處妃位,雖不是後宮第一人,卻也算是高位妃嬪, 足夠她舒舒坦坦地過日子了。
可是現在淑妃才發現,貴妃與妃之間,雖然只差了一個字,可這中間的區別可大了去了。
她不是貴妃,就沒有管理後宮的權力。管的多了,那就是越俎代庖。
可是現在,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
淑妃沒有向整個後宮下詔的權力,她只能采取最笨、也是最直接的方法,那就帶著瓊華宮的一眾宮人,在宮中四處走動。
她特意找了好幾個孔武有力的老媽媽跟著自己,凡是在宮裡聽到有人非議儷妃的,就捉出來扇耳刮子,直到把臉打腫為止。
淑妃這麼做,雖然看起來十分耗費時間和精力,可她並不是漫無目的地在宮中亂轉的。
她先在東六宮,也就是自己比較熟悉的範圍內挨個走了一遍,好言好語地請她們管好自己宮裡的宮人。
成妃是個老實人,自然滿口答應下來。不過她性子太軟,淑妃怕她約束不了下人,就順手送了一個瓊華宮的宮女暫時給成妃用。若是看誰不老實,就讓那宮女稟報給淑妃,等這事兒過去了,成妃要不要那個宮女都行。
老實說淑妃這麼做,要是換了個脾氣大點的妃子,肯定就要不高興了。可成妃一點怨氣都沒有,反倒反過來感謝淑妃送給她這麼一個得力的下人。位份高點的後妃裡頭,也就成妃有這個好脾性了。
除了成妃之外,慎貴嬪所居的毓秀宮和恩嬪所居的鐘靈宮都屬於東六宮。
恩嬪是儷妃的堂姐,自不必提。慎貴嬪是七皇子的生母,七皇子早就請求過她幫忙約束毓秀宮的下人。所以淑妃在她們兩個這裡,幾乎沒費什麼口舌。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像對成妃那樣,留了自己的人下來幫忙。
暫時把東六宮穩住之後,淑妃稍稍地松了一口氣。可是一想到西六宮裡的那些女人,淑妃就覺得頭大。
她們可沒幾個好對付的。
尤其是全貴妃和敬妃,這兩個人一個是貴妃,一個和淑妃平級,還都育有成年的皇子,淑妃知道自己肯定使喚不動她們,干脆也不去浪費口舌,而是挑她能收拾了的去說。
淑妃先去了敦嬪屋裡,把敦嬪敲打了一番。又是去了定妃寢宮,和定妃吵了一架。
不得不說,淑妃的法子雖然簡單粗暴,卻也起了不少的作用。起碼為後宮裡那些喜歡說一些閑言碎語的人增添了一項新的談資,替儷妃轉移了不少關注度。
等淑妃累的快要筋疲力竭的時候,建福宮那邊終於傳來消息,說是儷妃幾日前在移清殿內產下一子,也就是十四皇子。
因為儷妃還在月子裡,不便舟車勞頓的緣故,皇帝和儷妃,還有剛剛出生的十四皇子,都要在建福宮裡住到夏天結束的時候再回宮。
這個消息,令後宮裡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
其實,宮裡雖然很多人都在說儷妃是與人私通才會有了身孕,可他們心裡其實清楚,正常情況下,儷妃只要沒瘋沒傻,就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明目張膽地給皇帝戴綠帽子。
他們本想著,是不是皇帝什麼時候秘密出宮,去行宮見了儷妃,才會叫儷妃懷了身孕。卻不想儷妃不僅大了肚子,竟然還這麼快就生了!
算算時間,那就是去年九月份,皇帝從建福宮回來之前有的了。
裴清殊聽說這個消息之後,整個人也是懵懵的。
在建福宮的那段時間裡,裴清殊的確感覺出來父母之間的感情變好了。只是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倆人竟然已經好到了那種地步,竟然還給他生出一個小弟弟來。
一個比他小了整整十歲的弟弟啊……
裴清殊的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儷妃生的是皇帝的孩子,自然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起碼儷妃不是被人陷害的,也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了。
只是……
想到遠在建福宮的皇帝,和那個剛出生的孩子,裴清殊忽然有一種他們才是一家三口的感覺。
那他……又算是什麼呢?
比起裴清殊,後妃們的心情,可要糟糕得多。
謹仁宮裡,敬妃一臉驚訝地對全貴妃說:“妹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還以為儷妃是被你派去的人搞大了肚子的呢,怎麼又叫她生了一個皇子出來?”
全貴妃直叫冤枉:“這事與我有什麼干系啊!原本我也當是儷妃與他人私通,不小心搞大了肚子呢,哪裡想過儷妃懷的真的是皇上的種!”
敬妃看著全貴妃一臉無辜的樣子,總覺得面前的這個女人不可信。
其實上一回大皇子被人陷害之事,敬妃就在心裡面懷疑過全貴妃了。
只是她知道,榮貴妃尚且沒有倒台,憑敬妃自己的能力,根本鬥不過榮貴妃,所以敬妃才不想太早和全貴妃翻臉。她想要借著全貴妃的手,先把榮貴妃母子搞垮再說。
“可上回妹妹不是說,要對儷妃下手,然後推到榮貴妃頭上麼?”敬妃越想越可疑,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而且前幾天,宮裡頭鬧的滿城風雨的,你不是還讓我和敦嬪幫著添油加醋呢麼?”
“那只是順勢為之呀,並不是我籌謀已久的。”全貴妃瞪著一雙大大的杏眼,很是無辜地說道:“我是想著,不管是儷妃自己作死,還是別人對儷妃出的手也好,壞了儷妃的名聲,對咱們總是沒有壞處的吧。”
敬妃想了想,是這麼個道理沒錯。
全貴妃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地說:“只可惜淑妃那個賤人多事的很,養著人家的兒子,腦子都養出毛病來了!竟然還幫著儷妃到處周旋!要不是她,儷妃就算生的真的是皇上的兒子,宮裡這流言蜚語,也夠她受好一陣子的。”
“可不是麼……”敬妃也有點看不懂了,“這淑妃到底圖什麼呢?”
“管她圖的是什麼呢,總之現在的情形對我們很不利。”全貴妃皺起眉頭道:“聽皇上讓人帶回來的口信,意思是要帶儷妃一起回宮呢!原本想著都這麼多年過去了,皇上對儷妃的新鮮勁兒也該過了,可誰知道儷妃竟然有這個能耐,都到這個年紀了,還能再生一個皇子出來……到時候皇上若是被儷妃迷昏了頭,一時衝動,廢長立幼,姐姐你和清德可怎麼辦吶!”
敬妃心裡也慌了:“那怎麼辦啊,早知道就早點對儷妃下手了,沒想到,沒想到啊!”
“不,姐姐,我們現在應該感到慶幸才對。”全貴妃露出後怕的神情來,“你想啊,儷妃有孕,都快生了,這消息才傳回京城,說明皇上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由此可見,他對儷妃究竟有多重視,在行宮裡又布下了多少人馬。如果我們先前貿然出手的話,只怕現在,你我都沒辦法坐在這裡說話了……”
敬妃沉重地嘆了口氣,突然不知該如何是好。
寶慈宮裡,榮貴妃的臉色也不大好看。
玉藻服侍她用完藥後,又要喂榮貴妃一顆蜜餞,被榮貴妃給拒絕了。
“讓他們都下去吧,本宮想靜一靜。”
玉藻點點頭,讓閑雜人等都退下去後,這才回來同榮貴妃低聲說道:“娘娘可是後悔,沒有聽淑妃娘娘的了?”
榮貴妃搖搖頭:“不過一場博弈罷了。贏,本宮就能松一口氣,輸……本宮又怎麼會輸呢?”她忽然牽起嘴角,輕輕地笑了一下,“本宮病了,病得不能出門見人,皇上就是怪罪下來,也只能怪到全妃頭上。亂嚼舌根的是她們,興風作浪的也是她們,本宮又做錯了什麼呢?”
玉藻知道,榮貴妃說這話雖是真的,可她心裡一定還是不大好受。
“娘娘,您向來心善,到底為什麼不願意撈儷妃一把呢?”其實玉藻覺得,前些天淑妃說的那番話挺有道理的,只是不知道榮貴妃為什麼沒有聽進去。
難道榮貴妃當真是覺得等儷妃垮掉之後,十二皇子會更加死心塌地地跟著淑妃麼?
“當年的事情,始終是本宮心裡的一根刺。”榮貴妃抿起嘴唇,露出憂慮的神色來,“儷妃看似清高不問世事,可當年之事,並不是皇後一人所為,她應當心中有數。本宮是怕……”
“怕儷妃會尋機報復?”
榮貴妃輕輕點頭:“那件事情,的確是本宮做錯了。當初皇後讓本宮和全妃一起協查的時候,本宮就應該想個辦法拒絕掉才對。”
玉藻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麼:“對啊,皇後和全貴妃兩個,又怎麼會放過儷妃呢……”
“那個時候,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些啊。”榮貴妃嘆了口氣,對玉藻說道:“看這樣子,十四皇子的滿月酒是要在建福宮辦了。你趕緊去挑選幾樣貴重的禮物,回頭讓人趕在十四皇子滿月的時候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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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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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1:22 PM
第92章 委屈
建福宮裡,儷妃平躺在床上,目光直直地望著床邊帳子上的葡萄蝴蝶紋。
透過淺藍色的紗帳,隱隱可見一個身著明黃色常服的男子正朝床邊走來。
儷妃翻了個身,不去看他。
皇帝一靠近,綠袖就要打起簾子,被皇帝抬手制止了。
他讓人搬來一個紅木椅子,在儷妃床邊坐下,然後對著屋裡的人說:“你們都下去吧。”
宮人們應了一聲,除了綠袖留在門邊隨時伺候著之外,其他人都走遠了。
皇帝盯著儷妃烏黑的秀發,溫聲說道:“月兒, 朕知道你沒睡。既然你不想見朕,就隔著簾子,跟朕說說話吧。”
儷妃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同皇上沒什麼好說的。”
“我知道,你恨朕乘人之危,在你喝醉的時候要了你……”皇帝性子再怎麼好,那也是一國之君,說起這話時,也有幾分難以啟齒,“是朕對不住你。你要打要罵,朕都由著你。”
儷妃聽了這話,鼻子突然一酸,聲音裡透露著隱隱的哭腔:“我不是恨你……我是恨我自己!”
這幾年來,皇帝的變化,儷妃都看在眼裡。
起初皇帝的身材變好,外表變得更好看了,儷妃都沒怎麼放在心上,甚至還在心中暗暗冷笑,瞧不起皇帝為她做的這些無用功。
若她是一個只看外表的人的話,那麼她當初早就跟年輕帥氣的盧維在一起了,還有皇帝什麼事兒呢。
可皇帝不僅僅是外貌變了,他的人,他的整個氣質,都漸漸變得與從前那種油膩的樣子不同。
尤其是皇帝果斷地決定送儷妃來建福宮的事情,在儷妃心裡為他增加了太多的好感。或許從那個時候起,儷妃就已經不討厭他了。
後來,兩人通過書信往來了很長一段時間。通過皇帝敘事的風格,儷妃漸漸發現,他與自己的一個讀者語氣十分相似。
盡管皇帝刻意變換了書寫方式,可儷妃還是從字裡行間察覺到了一些端倪。
去年夏天在建福宮裡,在皇帝來找儷妃說話的時候,儷妃忍不住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皇帝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向承認了自己就是那個人的事情。
儷妃說不清自己當時的感受。
驚訝,憤怒,悲傷,喜悅……
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如果用四個字總結的話,大概就是:造化弄人。
她怎麼會想得到,繞了一大圈,最終最了解自己的那個人,會是當初她最討厭的人呢?
在兩人相認之後,儷妃並沒有立即和皇帝和好。皇帝顧忌儷妃的心情,也沒有輕舉妄動。兩人詭異地維持著看似和從前一樣的關系,卻又完全不一樣了。
那段時間裡,儷妃心裡頭不大舒服,便借酒消愁,日日飲酒。
皇帝時不時地會去看看她,和她說幾句話,可誰都沒有把那層窗戶紙捅破。
直到皇帝就要從行宮離開,出發的前一天晚上,皇帝提出要陪儷妃一起喝兩杯,儷妃也沒反對。
喝著喝著,皇帝看著月色下自己喜歡了半輩子的女人,忍不住吻了下去。
之後的一切,發生得水到渠成。
儷妃不肯回宮,在皇帝的意料之中,所以皇帝也沒有強迫她,只是加派人手,將行宮圍得密不透風。
他本打算等次年避暑的時候,再回來見儷妃。雖然心裡想她想的難受,但為了儷妃的感受,也為了儷妃的安全,皇帝硬是忍住了自己的衝動。
直到幾個月後,皇帝得知儷妃懷孕的消息。
皇帝激動至極,可嚴太醫告訴他說,儷妃娘娘不想要這個孩子。
皇帝聞訊後,忍不住悄悄溜出京城,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建福宮,只為阻止儷妃做傻事,讓她留下這個孩子。
可見面之後,儷妃卻告訴皇帝,她不想一錯再錯。
皇帝聽她把懷上自己的孩子說成是一個錯誤,心中不知有多難受。可他還是要忍住心酸,耐著性子勸說儷妃,告訴她太醫說這個孩子很健康,讓她務必三思。
儷妃給皇帝的回答,是長久的沉默。
皇帝陪了她幾日之後,見儷妃似乎已經不打算再做傻事了,就加派人手照顧儷妃。之後皇帝便去了皇陵祭祖。
等他回到京裡之後,旁人只知皇帝去了皇陵憑吊祖先,卻不知皇帝還曾去過建福宮。
皇帝原本在書信裡和儷妃說過,為了確保他們母子平安,皇帝還是會按照原定計劃,等到夏天避暑的時候再過去看他們。
可是在儷妃臨盆之前,皇帝實在是坐立不安,腦子裡容不下除了他們母子之外的任何事情了。
選秀剛一結束,皇帝還沒來得及看上那幾個小姑娘一眼,便又快馬加鞭地趕去了建福宮,陪儷妃生產。
和十年前不同的是,現在的儷妃並非戴罪之身。她生的孩子,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都是名正言順的皇嗣。斷然沒有國家尚存,皇帝健在,卻讓皇嗣流落在外的道理。
所以無論是出於規矩還是感情,皇帝都是要帶這個孩子回宮的。
孩子生下之後,皇帝看著這個和自己極為相似的兒子,問儷妃可舍得離開這麼小的孩子。
如果她實在不願意回宮的話,皇帝也可以像當初對裴清殊那樣,替他找一位合適的養母。
儷妃沉默了很久之後,忽然哭了。
在她哭著點頭,說她願意回去的時候,皇帝忽然心軟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想告訴儷妃,你要是實在舍不得他,就把這孩子留下來陪你吧。
可皇帝終究沒有說出口。
一來是這麼做不合規矩,二來,若是儷妃母子都能回宮的話,最大的受益者其實是皇帝。他再也不用像之前的十幾年那樣,飽受相思之苦了。
所以皇帝一直忍著,沒有說出那句話來。
不過皇帝看得出來,儷妃最近的心情一直都很差。她不願意見他,也不願意說話,只有偶爾看到襁褓中的孩子時,才會露出一點笑意。
皇帝一直想辦法逗她開心,可儷妃就是開心不起來。
再過不久,他們就要回宮了。
所以皇帝覺得,自己應該好好找儷妃談一談。
“月兒,你為什麼要這麼說呢。”聽到儷妃說她恨她自己,皇帝其實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和朕在一起,就這麼叫你無法接受麼?”
儷妃轉過身來,隔著紗簾看著他說:“我無心傷害你,只是我知道我自己。我最厭惡與別人相爭,我不想回到那個地方去,和別的女人搶同一個男人,你明白麼?”
皇帝聽了,竟然覺得有幾分好笑:“有什麼別的女人?朕的眼裡只有你。”
儷妃搖搖頭,失落地說:“不是這樣的。當初,在你最喜歡我的那個時候,你也偶爾也會去定妃她們那裡。”
“朕從前不知道,但現在朕知道你介意,以後就不會了。”
當年皇帝雖然很喜歡儷妃,但他並不知道儷妃所追求的是什麼,只以為她和其他後妃一樣,能夠接受皇帝有其他女人的事情。
不過這些年來,儷妃雖不說,皇帝也通過儷妃的作品看明白了。儷妃很有可能是受了公孫夫人的影響,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而不是和其他女人共享同一個丈夫。
所以自從他認識到這一點後,皇帝就一直沒有召幸其他的妃嬪。來建福宮避暑的時候,皇帝也一個後妃都不帶,就為了讓儷妃看到他為她所做出的改變。
聽皇帝這麼說,儷妃不得不承認,她再也想不出什麼理由來拒絕皇帝了。
就在皇帝以為儷妃這回終於可以好好地跟他回宮之後,只見儷妃突然將頭埋在錦被上,放聲痛哭。
皇帝嚇了一跳,趕緊掀開紗帳,衝過去摟住儷妃,心疼地幫她擦眼淚,像是哄孩子一樣溫柔地哄她:“別哭了,月子裡掉眼淚,小心傷了眼睛。”
儷妃充耳不聞,幾乎痛哭失聲。
等她把嗓子都哭啞了,皇帝才明白儷妃到底為什麼哭。
“我若回去了,我就再也不是我了。”儷妃淚眼朦朧地看著皇帝,“我變得不特別了。”
皇帝愣了愣,才明白儷妃的意思,忍不住好笑地說:“傻瓜,你怎麼會不特別呢,你是這世界上最特別的女子,永遠都不會改變。”
……
十四皇子滿月之後,皇帝從建福宮裡傳來旨意,召裴清殊和淑妃母子前往行宮伴駕。
除了他們之外,七皇子、八皇子和慎貴嬪母子三人,也被傳去了建福宮。
路上,裴清殊無精打采地躺在馬車裡。
他原本就有些暈車,現在加上天氣炎熱,心情又不好,真是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七皇子平日裡嘰嘰喳喳的一個人,見到裴清殊這個樣子,都不敢來煩他了,老老實實地和八皇子呆在同一輛馬車裡。
不過眼瞅著他們就要抵達建福宮了,無論是七皇子還是淑妃,都有些為裴清殊的狀態發愁。
按理來說,裴清殊的母妃生了和他一母同胞的弟弟,裴清殊應該表現得很高興才對。
可裴清殊就是高興不起來。
他甚至有些生氣,覺得皇帝和儷妃全都把他當成外人了。
裴清殊篤定,皇帝肯定很早之前就知道儷妃懷孕的事情了。可是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裡,皇帝一個字都沒有向他透露過。
儷妃也是,明明每個月都會和他通信,卻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懷有身孕的事情。
裴清殊這個嫡親的哥哥,和宮裡的其他人一樣,直到十四皇子降生當天,才知道自己真的多了一個同胞弟弟。
裴清殊說不出自己是個什麼樣的感受。
他心裡明白,皇帝和儷妃這麼做是為了保密,是出於對儷妃母子的安全考慮。
他們並不是懷疑裴清殊口風不嚴,只是擔心信件的傳遞上會出了什麼差錯,所以才瞞著他的。
這些裴清殊都知道,也都能理解。
可是他心裡就是不好受,感覺自己被拋棄了。
這一路上,裴清殊真是越想越心酸。
回想這些年來,他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地討好皇帝,好不容易混成了皇帝最喜歡的兒子之一。結果一眨眼,人家就多了個小兒子出來,還是他和儷妃愛情的結晶,那他裴清殊成什麼了?
想當初,還是他幫皇帝出主意追儷妃的呢!就算他的方法不合適,他也付出過努力對吧?
可現在倒好,裴清殊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一樣,明明也是儷妃和皇帝的兒子,卻像是多出來的那一個似的。
偏生這些抱怨的話,他還不能說出口,不然只能顯得他不懂事,不孝敬父母,不友善兄弟。
所以裴清殊只能把這些想法都憋在心裡,一個人生悶氣。
孫媽媽心疼他,晚上在營地裡休息時,就讓其他人都下去,自己一個人守著裴清殊。
裴清殊心裡煩,見她那個樣子,就知道孫媽媽有話要講,八成還是要給儷妃他們說好話。
想到孫媽媽當初也算是儷妃的人,裴清殊就忍不住有些遷怒於她:“你要做什麼?別煩我,我煩著呢!”
孫媽媽雖然只是乳母,可裴清殊向來視她為長輩,從來沒用這種口氣和她說過話。
好在孫媽媽脾氣好,知道他心裡煩,也不覺得什麼,仍舊十分慈愛地說:“奴婢知道殿下心裡的苦,可您千萬別一個人熬著。有什麼不痛快的,就同奴婢說說吧。就是打死奴婢,奴婢都不會往外說出去一個字的。”
裴清殊聽了這話,就是心裡一酸。思來想去,孫媽媽的確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之一了。他忍不住眼圈兒發紅,用哭腔說道:“父皇和母妃都不要我了……”
孫媽媽聽了這話,心疼得直接掉下淚來,口中卻勸道:“殿下怎麼能這麼想呢?無論到什麼時候,陛下和娘娘都是您的生身父母,怎麼可能不要您呢?”
裴清殊搖搖頭道:“他們有了弟弟,都不告訴我,就是不要我了……”
裴清殊現在算是明白,當初他剛剛來到瓊華宮的時候,令儀為什麼會那麼排斥他了。
前世他是家中的獨生女,所以不太明白那種感受。現在他算是明白了,當父母突然擁有一個比自己年紀小很多的小寶貝時,很多大孩子心裡頭都會覺得不舒服,尤其是像裴清殊這樣,猝不及防地得知自己多了一個弟弟的情況。
過去,儷妃雖然對他冷淡,但因為他是儷妃唯一的兒子,裴清殊總是在心裡安慰自己,儷妃這個人就是冷情,不會對別人好,可她心裡還是最愛他的。
可是現在,一想到夏天過去之後,儷妃就會和十四皇子一起回宮,裴清殊心裡就像針扎似的疼。
為他自己,更為當初那個在冷宮裡默默死掉的裴清殊。
他抽泣著,斷斷續續地說:“母妃她,她不願意為了我出來,卻願意為了弟弟回宮……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要弟弟,卻不肯要我呢……”
孫媽媽聽的心都要碎了,卻不能順著裴清殊的話說儷妃的不是,不然這母子倆從今往後只怕真的要形同陌路了。
如今儷妃聖眷正濃,如果這母子倆當真生分了,其實受損失的只有裴清殊而已。
“殿下,儷妃娘娘也有儷妃娘娘的苦衷,您要理解她啊。十四殿下還那麼小,怎麼能離得了生身母親呢?起碼您當初,也是在儷妃娘娘身邊長大的啊。”
“是啊,我知道我長大了,我不需要被照顧了。母妃要花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去照顧弟弟……”裴清殊嘴上這麼說著,眼淚卻一直流個不停,“可我當初離開母妃的時候,也還不到五歲而已啊……她為什麼能放心讓我一個人走呢?她有沒有想過,剛去瓊華宮的時候,我心裡該多害怕呀!”
這個時候,裴清殊已經全然忘記自己還要加上前世年齡的事情了。畢竟這件事情,他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在儷妃眼裡,當初的裴清殊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
所以他現在就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一樣,越想越難過,越想越傷心。
“如果不是皇命難違,我一點都不想去見他們。”只有對著孫媽媽,裴清殊才敢說出自己的心裡話。
在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裴清殊甚至任性地想,如果孫媽媽也背叛他,把他這些話告訴別人的話,那他還不如就這麼死了算了!什麼討好皇帝往上爬,什麼拯救國家改變命運,這些事情同他有什麼干系!
他累了,他真的累了。在宮裡這麼戰戰兢兢地摸爬滾打了這麼多年,他好想好好地歇一歇,再也不去想這些煩心事了。
孫媽媽拉著裴清殊,又是哄又是勸,耐心地陪他說了一晚上的話。
她人不笨,但也不算特別聰明,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心,總是為裴清殊著想,把裴清殊放在第一位。所以最後,孫媽媽干脆從裴清殊的利益角度出發,直接說出她的意見:“您真的不能和皇上還有儷妃娘娘鬧掰。不然以後的日子,您可怎麼過啊。”
這話不好聽,卻是大實話。
孫媽媽繼續勸道:“殿下功課這麼好,長得又俊,等過幾年娶了媳婦出了宮,您未來的路還長著呢,哪能就這麼栽在這兒了啊!”
裴清殊哭了一場,心裡頭舒服多了。孫媽媽講的道理,他也能聽得進去了。
“是啊……您說的對。我長大了,該為自己的未來考慮了。”
只是他從沒有想過,自己明明並不是真正的裴清殊,卻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把自己代入到了這個身份當中去,無論是對儷妃,對皇帝,還是對淑妃,對孫媽媽,他對許許多多的人,都產生了真感情。
因為無論人長到多大,感情二字,都是很難控制的事情啊!
“只是,如果這就是長大的滋味的話,那也太痛了。”裴清殊抹干眼淚,最後一次抱住孫媽媽,“如果我永遠是個孩子的話,該有多好啊。”
從明天開始,他就是哥哥了。孩子這個身份,將永遠只屬於過去。
所以,就讓他痛痛快快的,最後再說一次孩子氣的話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8 01:48 PM
第93章 成長
裴清殊一行人抵達行宮之後,裴清殊直接住進了去年他曾住過的凝和殿。休息了一晚上之後,第二天早上,他也不去看儷妃母子,而是來到了淑妃下榻的昆玉殿。
淑妃見到他來,不由吃了一驚:“殊兒,你怎麼這個時候來了?”
裴清殊笑吟吟地說:“我來給母妃請安啊。”
“傻孩子,你怎麼不去移清殿看看儷妃和十四皇子呢。”
淑妃養了裴清殊這麼多年,當然能看出裴清殊這些天的情緒不大對勁。可是站在淑妃的位置上,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寬慰他。恭喜也不是,安慰也不是,怎麼說都尷尬。
和孫媽媽談過話之後,裴清殊已經想明白,自己不能再一味沉溺在傷心的情緒中了。當著外人的面,裴清殊自然會偽裝自己。可是面對淑妃,裴清殊一點都不想跟她藏著掖著,而是直接了當地說出自己心裡的想法:“他們傷了我的心,我現在不想見他們。”
淑妃嘆了口氣, 無奈地說道:“就算你不想,可你總歸是要裝一裝的啊。當年你才來我那兒的時候,還不到五歲,那時候就知道叫我母妃討好我了。這會兒都大了,怎麼反倒犯起糊塗來了?”
裴清殊意外地看向淑妃,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您都知道啊?”
淑妃說的沒錯,裴清殊第一次叫出母妃二字的時候,的確心懷算計,想著就此感動淑妃,讓淑妃對他更好。
那個時候在情感上,他根本就沒有把淑妃當做母親。兩人說是母子,其實更像是合作對像。
可是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淑妃看著他,寵溺地笑道:“臭小子,你那會兒才多大!我吃過的飯啊,比你吃過的鹽還多呢。就你那點小心思,我要是還看不出來,那不是白在宮裡活了這麼多年麼?”
裴清殊害羞地笑了笑:“多虧您不跟我一般見識。不過,過去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從今以後,您就是我的生身母親,以後我只孝順您一個人。”
淑妃聽了這話,感動歸感動,可還是本能地感到不妥當:“這怎麼能行呢?殊兒啊,你可別犯傻。不管皇上和儷妃做了什麼,他們都是你的親生父母。百善孝為先,若是他們虧待了你,你還孝順他們,那人人都會為你說好話。可你若是不好好對待他們了,錯處可就全都成你的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覺得不公平。”裴清殊盡量讓自己心平氣和,而不是哭著說話,“當初我來到這個世界上,又不是我自己選擇的。為什麼他們想要我就可以要我,不想要我就可以不要我,我卻還要因為他們父母的身份,一味地順從他們呢?反正他們現在多了一個寶貝兒子,也不需要我去孝順他們了!”
裴清殊沒有哭,可看他那忍著眼淚的樣子,讓淑妃心裡剜肉一樣疼。
想想當初宮中謠言四起,裴清殊是怎麼對儷妃的。再想想儷妃現在是如何對待他的……淑妃也是個性情中人,情緒一上來,控制不住地說道:“不管他們怎麼對你,你都是母妃的寶貝,是母妃今生唯一的兒子。他們不疼你,我疼你!”
裴清殊聽了,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豆大的淚水一滴一滴地往下砸。
他這一生的眼淚,大概都要在這幾天裡流盡了吧。
淑妃邊替他擦眼淚邊說:“但母妃疼你歸疼你,卻不能一味地縱容你。你聽母妃的話,就算是裝一裝也好,一定不能把關系鬧僵了。現在皇後成了這個樣子,皇上隨時都有可能廢後,然後另立新後。以他對儷妃的寵愛,說不定會立儷妃為後也不一定。到那時候,你可就是嫡長子了。只要你認儷妃這個生母一天,她的那個小兒子,就永遠踩不到你頭頂上,你明白麼?”
裴清殊含淚點頭:“我明白……不過兒子想過了,這幾天,我還是要先冷著他們。”
淑妃不解地問道:“為什麼?”
“他們現在根本就沒有意識到虧欠了我什麼,如果我現在就去移清殿,在他們面前演一出兄友弟恭的戲碼,那他們可能一輩子都不知道我心裡的委屈,我實在是不甘心啊!我偏要鬧一鬧,讓父皇對我心懷愧疚,然後再想辦法補償我。我流了這麼多的眼淚,總要拿回點什麼作為補償吧!”
淑妃看著裴清殊,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孩子和以前不一樣了。不僅僅是個子長高了,更重要的是,他終於開始主動地適應這個宮廷,學會如何謀算人心了。
“不過母妃您放心,我會適可而止的。”裴清殊承諾道,“我會既叫父皇對我心懷愧疚,又不讓他覺得我太過不懂事……”
淑妃聽了,不由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慈愛地笑了笑道:“你心裡有主意,母妃就放心了。”
……
從淑妃那裡出來之後,裴清殊沒有回屋,而是叫上幾個伴讀和內侍,去宴春湖游船散心。
虎兒不會開導人,就干實事,一聲不響地幫著小德子和小悅子劃船。
傅煦和公孫明一左一右地坐在裴清殊身邊,眼中都有幾分擔憂之色。
“你們不用勸我,道理我都明白。現在我不去那邊,也是有我自己的打算,你們就別跟著發愁了。”裴清殊仰躺在船上,看著一碧如洗的天空,悠悠說道。
傅煦的話向來不多,此時也只是肅聲說道:“一切但憑殿下做主,傅煦不敢多言。”
“放松點兒。”裴清殊抽出枕在脖子下的手,用手背拍了拍傅煦硬邦邦的胸口,“天天挺得那麼直,累不累啊?都到了行宮裡了,就好好歇歇吧,別總那麼緊張了。”
傅煦別扭地,慢慢放下了一直僵硬著的肩膀。
公孫明見了,不由好笑地說:“殿下還說別人呢,前些日子您總愁眉苦臉的,我們也都跟著不好受啊。”
裴清殊不以為然地說:“你們兩個難受什麼啊?你們又不是我。一個是傅家備受關注的嫡子,一個是公孫先生的獨子,哪個都要比我幸福得多好吧?”
“可我們都不是皇子。”公孫明道:“只有您才是啊,殿下。”
裴清殊自嘲地笑了笑:“當皇子,有那麼好麼?如果不是生在皇家,我會在弟弟出生之後,才知道自己做了哥哥麼?”
公孫明沉默了一瞬,而後問道:“殿下覺得,陛下和儷妃娘娘不該瞞著您,對麼?”
見裴清殊點頭,公孫明出人意料地說:“可我認為,他們不告訴殿下儷妃娘娘懷孕的消息,反倒是一件好事。”
裴清殊不由一愣:“這話怎麼說?”還不等公孫明回答,裴清殊便想起什麼似的道:“我知道你父親公孫先生是父皇的心腹,所以你為父皇說話,我也並不奇怪。”
公孫明搖搖頭道:“父親是陛下的人沒錯,可我,只忠於殿下。”
裴清殊聽了,不由自主地坐起身來,神色肅穆地看向公孫明。
“我跟著殿下有一段日子了,自認為對殿下的性情也有一定的了解。殿下勤學博覽,學習十分刻苦,是個有決心,有毅力之人。除此之外,殿下還心細如塵,心思細膩,比其他皇子更善於捕捉他人的情緒。這些,都是殿下的優點。然而,殿下的本性太過良善,總是不忍心辜負了這個,不忍心傷害了那個,最終卻傷到了自己。如果這一回,皇上和儷妃娘娘早早告訴您儷妃懷孕的消息,殿下恐怕就會對儷妃娘娘腹中之子產生感情。在十四皇子出生之後,您就會對他心軟,對他手下留情,反而不利於殿下將來的發展。”
“什麼心軟,什麼將來的發展……”公孫明的一番話,令裴清殊心潮彭拜,“你究竟想說什麼?”
“殿下的命格,難道您現在還沒有參悟明白麼?”公孫明勾唇一笑,“殿下應當早就知道了吧。”
裴清殊的心髒砰砰直跳,好像隨時都會蹦出來一樣。
“你是說,現在發生的這些事情,反倒是於我有利的好事麼?”
公孫明點點頭道:“十四皇子雖是儷妃之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然而六皇子前車之鑒猶在。皇上正值壯年,在這個時候出風頭,可不是什麼好事。有十四皇子在,起碼可保殿下多年平安。”
裴清殊原本對那個剛出生的弟弟並沒有多少好感,可聽公孫明這麼一說,他反倒有點可憐那個孩子了。
“殿下現在要做的,就是我送給您的那個字——‘隱’。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懂得急流勇退,深藏功與名,未嘗不是一種能力。”
一直沉默不言的傅煦贊同地說道:“公孫公子所言極是。”
裴清殊正在想正經事兒呢,忽見公孫明伸出手,用拳頭在傅煦胸口砸了一下:“討厭啦,都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公孫公子,叫我阿明!”
傅煦:“……”
裴清殊:“……”
泛舟於湖上,游玩了一圈之後,裴清殊的心情已經好多了,完全不像前些天那麼難受了。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演出自己很郁悶的樣子,等著皇帝親自上門來找他。
如果實在等不來的話……那他也只能等過個十天半個月的,然後自己灰溜溜地跑去見皇帝他們了。
好在皇帝並沒有讓他等太久,次日下午,皇帝就親自來凝和殿找他了。
一聽說皇帝來了,裴清殊趕緊跳到床上,蓋好被子裝睡。
他隱隱聽到玉岫在不遠處同皇帝說,十二殿下病了,正在裡頭休息。
然後是皇帝驚訝的聲音:“殊兒病了?”
接著沒過多久,床帳便自外掀開。裴清殊徐徐睜開眼,紅著眼睛看向皇帝。
皇帝緊張地問:“怎麼突然病了?可是路上太勞累了?”
裴清殊咬著嘴唇不說話,眼中的淚水卻是一點一點地蓄了上來。
皇帝看他這樣子,不像是病了,倒更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皇帝倒也不全然是個傻的,想到自己近來的確是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到了剛出生的小兒子身上,就用極其溫和的語氣問裴清殊:“是不是父皇最近忽略了你,讓殊兒傷心了?”
裴清殊搖搖頭,別扭地說:“父皇是天子,您想喜歡誰,那都是您的權力,殊兒不敢多言,也不敢抱怨。”
皇帝意外地看著他說:“殊兒,你向來懂事,是一眾皇子當中最聽話的,這會兒怎麼倒同朕鬧起脾氣來了?朕和你母妃關系和緩,你還有了弟弟,你不高興麼?他可是你的親兄弟啊!”
裴清殊淚眼婆娑地說:“如果父皇在宮裡的時候,早早告訴我您和母妃的事情,讓我知道我就要有一個弟弟或者妹妹了,我心裡不會這麼難受。可是現在,太突然了,我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父皇和母妃都把我當成外人防著了……”
皇帝只覺得冤枉:“這話是怎麼說的?!你永遠都是朕的好兒子,朕怎麼會把你當成外人?朕當初不告訴你,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怕隔牆有耳,會不小心把消息泄露出去。你那麼聰明,又那麼懂事,朕以為你能理解朕的!”
“就因為我比別人懂事早,父皇就不用考慮我的心情了麼?”裴清殊本來只是裝作委屈,心裡已經不那麼難受了。可是現在聽皇帝這麼說,他的心裡忍不住又有一點泛酸,“這些日子以來,您和母妃都把精力放在弟弟身上,只怕早就忘了還有我這麼一個兒子了吧!”
“當然不是,只是你弟弟還小,需要更多的人照顧……”皇帝說著說著,自己都覺得底氣不足。
裴清殊緊接著又給了他當頭一棒:“父皇,不說別人,就說說您自己吧。皇爺爺都走了這麼多年了,您還在心裡難受,覺得他偏疼九皇叔,忽視了您。那您想想看,如果是您被瞞了那麼久,突然多出來一個弟弟,心裡頭會不會好受?如果是您從小被自己的親生母親送給別人養,卻得知她願意親自撫養弟弟,您心裡會不會難過?”
皇帝原本被他說得啞口無言,可是聽他最後一句說到了儷妃的不是,皇帝立馬替儷妃辯解起來:“殊兒,不是這樣的,你母妃也是沒有辦法啊。當年她那般厭惡朕,所以不願意從寒香殿出來和朕一塊兒生活,可她心裡還是愛你的。就算她沒能一直陪著你長大,那也是朕的不是,不能怪她啊。畢竟當初有你的時候,是朕……不是她自願的。”
“不是自願的,又為什麼要生我。”裴清殊本不想這麼說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影響了他,裴清殊幾乎不受控制地說:“那我究竟算什麼呢?不受期待而出生的孩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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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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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1:57 PM
第94章 淡然
皇帝忙道:“殊兒,你千萬別這麼想!不管你母妃如何,當年你母妃懷上你的時候,朕都特別高興!”
裴清殊聽了這話,心中多少釋然一些。
皇帝繼續說:“要說有錯,朕把你丟在冷宮裡那麼長時間,朕也有錯。要怪,你就都怪朕吧!”
裴清殊低聲道:“我說這些,不是想向父皇興師問罪的。我只是……我只是希望父皇不要忘了我。”
“傻孩子,朕怎麼會忘了你呢。你那麼聰明,那麼乖巧,朕無論到了什麼時候,都不會忘記你的。”皇帝安慰地摸了摸裴清殊的頭,長長地舒出一口氣來,“唉……父皇知道,是父皇對不住你……以後有機會,父皇會好好補償你的。”
裴清殊搖搖頭,抬起眼睛看著皇帝:“我什麼都不要, 只要父皇心裡有我。”
“好好好, 父皇心裡有你,一輩子都有你。”皇帝好笑地說:“真是跟著淑妃母女呆久了,這性子都和她們兩個越來越像了,真是拿你沒辦法。”
提起淑妃,裴清殊趕緊在皇帝面前,說起淑妃的好話。
“父皇不在京城, 或許不知。前段時間您來了建福宮之後,宮裡突然傳出風言風語,說母妃的孩子不是父皇您的。當時鬧得滿城風雨,全貴妃坐視不管,榮貴妃稱病拒絕見客,是母妃……我是說淑母妃,她一個一個宮地走,看到誰亂說話就收拾誰,這才保住了母妃的名聲和皇家的尊嚴。”
“這件事情,朕有所耳聞。”皇帝沉著臉說:“這兩個貴妃到了關鍵的時候,真是一個都不頂用!等朕從建福宮回去,這後宮的布局,就該動一動了。”
裴清殊聽了,心中不由一驚:“父皇是想……提母妃的位份麼?”
按照大齊後宮的定例,宮中應有皇貴妃一人,貴妃兩人,妃位四人。可現在皇貴妃之位空缺了很多年了,妃子卻有五個。
這是因為當年儷妃出事之後,妃位就空缺了一個,定妃填補了上來。可現在儷妃平反,妃位多了一個,就不合規矩了。
裴清殊聽皇帝這話的意思,莫不是要晉儷妃為皇貴妃麼?
誰知皇帝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是時候。你母妃雖然育有兩子,但是皆為幼子。榮、全兩個貴妃都是潛邸時的老人兒了,家世顯赫,膝下皇子又都已經成人。朕若越過她們,給你母妃晉位,只怕她們會恨死了她。”
裴清殊覺得,皇帝現在果然不同了,考慮事情的時候周全了許多:“那父皇的意思是?”
“朕原本想著,先從兩個貴妃中提一個上去主事,然後再晉你母妃為貴妃,這樣就妥當了。可朕從這次的事情中算是看出來了,榮妃和全妃的格局都太小了,誰都不堪重用。倒是你淑母妃,很識大體……”
裴清殊心中一喜,連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淑母妃人美心善,家世又高,若不是當年那個兒子夭折了,以她的資歷,就算不是皇貴妃,起碼也是個貴妃了。”
“哈哈哈,人美心善,你這都是哪兒學來的詞兒啊。”皇帝笑道:“這件事情,朕還在考慮,你先不要說出去。不過不管怎麼說,等你母妃回宮之後,宮裡原有的格局都要動一動,不能再全都讓榮妃和全妃她們把持了。”
“父皇所言極是!”
裴清殊現在算是看出來了,全貴妃心機深沉,不是什麼好人。榮貴妃看著慈眉善目的,可她只會在不觸及自身利益的時候幫一幫裴清殊和淑妃的忙。
一旦要涉及到自身的利益,榮貴妃就不會管旁人的死活了。
當然,在宮裡,為自己著想無可厚非。榮貴妃雖然見死不救,但起碼還沒有落井下石。考慮到榮貴妃和儷妃沒什麼關系,人家沒必要必須幫他們這個忙,所以裴清殊也不會為此而怪她。
只是,裴清殊也要為自己和淑妃的將來考慮。如果淑妃能掌權的話,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皇帝慈愛地看著他說:“朕和你母妃商量過了,你現在大了,住在慶寧宮裡,也不存在由誰養著的問題了。以後你是想去鐘靈宮,還是瓊華宮,都由你自己來決定。這樣可好?”
裴清殊點了點頭。
父子倆又聊了一些旁的事情,氣氛一時十分和諧。
第二天早上,裴清殊拉上七皇子一起,去看剛滿月不久的十四皇子。
路上,七皇子有些別扭地說:“那是你弟弟,我去干嘛啊,儷妃娘娘該覺得我奇怪了。”
裴清殊用扇子在七皇子腦袋上打了一下:“這話是怎麼說的,異母兄弟就不是兄弟麼?咱倆還不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呢。”
“也對哦。”七皇子說完,忽然想起什麼,凶巴巴地朝裴清殊大喊起來:“你個沒大沒小的,竟然敢打你哥!!!”
兩人一路打打鬧鬧地來到了移清殿。裴清殊正要叫人通傳,卻見綠袖快步走了出來,激動地說:“我的好殿下,您可算是來了!快進來!”
裴清殊見綠袖待自己的態度仍舊親熱,心中不由一酸。他想起在冷宮裡,綠袖和孫媽媽費心費力地伺候自己的日子。雖然那時候他們的生活條件很艱苦,可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卻更加親密,說是相依為命也毫不為過。現在他和別的下人,再也不會有當時的那種感覺了。
“您是來看儷主子的麼?主子她……”
裴清殊打斷她說:“我和七哥來看看十四弟。”
綠袖點點頭,眼中露出失望的神色,不過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引著裴清殊他們去了十四皇子的房間。
十四皇子正在睡覺,安安靜靜的,看起來特別乖巧。
七皇子左瞧瞧,右看看,最終得出結論:“十二弟,他長得可沒有你好看。”
裴清殊忍不住笑了:“這麼大點兒的孩子,能看出什麼來啊。都說小孩子小的時候越醜,長大越好看呢。”
七皇子:“哦,那你小的時候一定特別醜。”
裴清殊:“……”
這話他該怎麼接?
看了一會兒新生兒之後,裴清殊和七皇子留下給十四皇子准備的禮物,就准備回去了。
七皇子看了綠袖一眼,低聲對裴清殊說道:“你不去看看你母妃麼?”
裴清殊搖搖頭:“慢慢兒來吧。”
七皇子不是很懂裴清殊的意思,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之後沒過幾天,皇帝就像上次一樣,讓宋堯來教裴清殊他們讀書。
上學之後,裴清殊就更加有了借口,不去向儷妃請安了。不過隔三差五的,他就會拉著七皇子去看看襁褓中的十四皇子。這樣在外人眼裡,他也是去過移清殿的了。
等到夏天結束,裴清殊跟著皇帝他們回到宮裡之後,裴清殊也如法炮制。
他很少去鐘靈宮,就算是去了,也不去見儷妃。
時候長了,儷妃還沒說什麼,恩嬪倒是先找上他了。
裴清殊知道,恩嬪欠儷妃的人情,所以這麼多年來,儷妃說什麼是什麼,恩嬪幾乎從來都沒有違背過她的意思。
正因如此,裴清殊現在連恩嬪那裡也不怎麼去,頂多打個招呼就走,不給恩嬪說儷妃好話的機會。
不過這天他從十四皇子屋裡出來的時候,被恩嬪給親自攔住了。裴清殊沒辦法,只能和恩嬪一起喝一杯茶。
果然,恩嬪開口就道:“殊兒,你別怪你母妃,你母妃她也不容易。你不知道,自從生下十四之後,她的情緒就很不好。整日裡閉門不出,和從前在寒香殿的時候根本沒什麼區別。”
裴清殊不知道說什麼是好,只能無奈地看著恩嬪:“所以呢?姨母您想讓我做什麼?”
恩嬪柔聲道:“她雖然不說,但我知道,她心裡一定是想著你的,只是沒臉見你……”
裴清殊聽不下去了:“如果她想見我,為什麼不能像父皇那樣去看看我呢?如果她想著我,為什麼不親自告訴我?”
“哎呀,這件事情不就是一個死結麼!當初她把你送給淑妃娘娘,那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可現在情況不是不同了麼……但是淑妃娘娘都養了你這麼多年了,她又不好把你給搶回來……”
“行了,姨母你不要再講了,道理我都明白。”裴清殊站起來說:“我現在每天都過得很好,不想再去想這些煩心事。過去的事情,我也不想總是揪著不放了。馬上就到年關了,過年的時候,我會來向母妃和姨母請安的。”
恩嬪大喜道:“殊兒,你可真是懂事!”
裴清殊淡淡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在新年到來之前,宮裡頭又辦了一件喜事兒。
五皇子也娶了皇子妃,出宮建府了。
要說起來,在這已經出宮建府的幾個皇子當中,五皇子娶的妻子出身是最一般的,只是五品光祿寺少卿的女兒。
光祿寺是負責籌備宮中宴席和膳食的機構,雖然有些油水可賺,但在朝堂上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權力。而且五皇子妃李氏所在的家族,也並非什麼清貴世家,只是一般的家族,在京城中並不起眼。所以說她能嫁給皇子,可以說是高攀了。
不知道是不是裴清殊想多了,他總覺得皇帝似乎是在有意壓制這些皇子,不讓他們受外戚的幫助太多。除了二皇子之外,旁的皇子娶的皇子妃,出身都並不是特別高。
不過,就算這些皇子妃的出身再低,也至少都是進士出身的官員之女,或是貴族世家之女。
像裴清殊的表姐林二姑娘這種,父親只是舉人,還沒有一官半職在身的,是很難嫁入皇家,成為皇子正妻的。
可林二姑娘又是儷妃的侄女,讓她給人做側室又很難。
當然,裴清殊考慮這些,不是為自己想,而是替七皇子考慮的。
五皇子成婚之後,七皇子就是宮裡頭最大的皇子了。
七皇子喜歡的人是誰,瞎子都能猜得出來,更別說和他朝夕相處的裴清殊了。
不過自打十四皇子出生之後,七皇子再也沒在裴清殊面前打聽過林家姑娘的事情,生怕觸及到裴清殊的傷心事。
其實裴清殊的心理倒沒那麼脆弱,他也只是剛知道的時候感情上一時接受不了。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他現在早就看淡了。
有那個時間糾結和難過,還不如想想怎麼學習才能超過十一皇子,成為律學考試的第一名呢。
現在在長華殿裡,裴清殊的算學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另外兩門也基本上可以穩定地排在前兩名。四書五經,他已經粗粗學完了第一遍,現在開始了第二輪的學習。
不過令裴清殊略微發愁的是,他的武功還是不怎麼好。騎馬沒什麼問題,射箭水平也馬馬虎虎,不過劍術和近身搏擊的能力實在太差,看樣子是沒什麼做武將的天賦了。
對此,裴清殊略覺遺憾,四皇子和容漾他們卻都覺得無所謂。
休沐日小聚的時候,他們還是以討論詩文和時政為主,裴清殊從來沒見過他們比劃過拳腳。
有一回,裴清殊忍不住好奇地問了出來:“四哥,姐夫,你們會武功麼?”
兩人一愣,四皇子不解地看向裴清殊:“十二弟,你怎麼會想起問這個?”
“我是很羨慕大哥,能夠在戰場上保家衛國。可我……我武功太差了,恐怕這輩子都上不了戰場了。”
容漾聽了,淺淺笑道:“領兵打仗者,並不一定非要親自上陣殺敵。殿下只要學好兵法,將來未必不能為國家出力。”
裴清殊無奈地點了點頭。
暫時也只能這樣了。
不過這倆人這麼說……估計他們的武功也不咋地。
裴清殊在心裡陰暗地想。
……
延和十八年的新年,裴清殊和往年一樣,是在瓊華殿裡陪著淑妃過的。
現在太後沒了,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們倒是不用去向太後請安,直接去奉先殿祭祖即可。
等參加完新年大宴之後,裴清殊累得筋疲力盡,實在沒心思去見儷妃,就等到年初二的時候才去向儷妃和恩嬪拜年。
這回見面,裴清殊發現恩嬪還真沒騙他。儷妃看起來臉色很不好,一點兒都不像旁的寵妃得寵時那樣春風得意的樣子。
聽恩嬪說,宮裡的太醫都輪番來看過了,都不知道儷妃得的到底是什麼病。最後還是皇帝請來了公孫夫人,儷妃的病情才稍有緩解。
讓裴清殊有些意外的是,盡管已經有了十四皇子,可新年的時候,儷妃還是給他包了一個很大的紅包。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這是儷妃這一年裡全部的稿費,都給他一個人了。
拿到那疊銀票的時候,裴清殊其實有點想笑。
缺失的親情,是用錢能夠彌補的麼?
他本想清高地表示拒絕,可是轉念一想,不要白不要,他總不能人財兩失吧,於是便收著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8 02:25 PM
第95章 司寢
儷妃回宮之後,皇帝就像之前對裴清殊說過的那樣,對後宮的權力分配進行了一定的調整。
自從皇後被軟禁之後,後宮之事,皇帝基本全都交給了兩個貴妃,幾乎什麼事情都是讓她們分著做的。
皇帝雖然不怎麼留心後宮,卻也知道全貴妃和敬妃的關系好,榮貴妃和淑妃的關系好。所以他默認了交給榮貴妃的宮務,淑妃也會幫忙。
不過自打上次儷妃出事之後,皇帝就意識到,在關鍵時刻,位份稍微低一些的淑妃反倒比這兩個貴妃靠譜兒。
可這兩位貴妃在後宮盤踞多年,非一朝一夕所能撼動。皇帝無緣無故的,又不好降她們的位份,也不能讓淑妃突然越到她們頭頂上去。所以皇帝暫時,只能重新分配後宮的權力。
皇帝考慮之後,決定讓全貴妃負責籌備各種各樣的宴席和節禮,榮貴妃則手握宮中的財政大權,負責調配後宮所有人的吃穿用度。
皇帝之所以這樣分配,是因為他覺得榮貴妃出身於寧國公府,相比於出身於敬平伯府的全貴妃權力欲望更重。
籌備宮宴和各種儀式,相對來說是更為長臉的事情。若是讓榮貴妃負責的話,只怕她會生出更進一步的想法,漸漸就會以後宮第一人的身份自居了。
不過要是讓榮貴妃管錢的話就沒什麼問題了。榮貴妃是國公府的小姐,眼皮子不會那麼淺, 不至於貪圖這點銀子,所以這麼分配是最合適的。
至於淑妃,皇帝決定讓她來負責管理宮人和低位妃嬪。淑妃性子潑辣,能拿得住人,不像全貴妃和榮貴妃兩個,一個八面玲瓏,一個明哲保身。
皇帝想著,先讓她們三個這麼做著一兩年,等他分辨出哪位貴妃更適合坐上皇貴妃的位子,再給淑妃晉位。
至於儷妃,皇帝暫時不打算動她的位份。畢竟儷妃的資歷和家世都擺在那裡,實在不足以升到淑妃或者敬妃的前頭。
反正在宮裡,位份並不是最主要的,最重要的是有他親自護著儷妃,沒人能再欺負到儷妃頭上。
等他將來不在了,他也給儷妃想好了後路。不過現在還早,不急著走到那一步。
皇帝的這道旨意頒下去之後,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皇帝這是有意要抬舉淑妃了。
因為淑妃手裡頭現在掌管著後宮裡的人事大權,還有對低位妃嬪的發落權,所以現在,宮裡頭的宮女太監也好,美人貴人也罷,誰都不敢輕易招惹淑妃。
新年的時候,瓊華宮裡來拜年的人,和去年相比翻了一倍還不止。
相比於門庭若市的瓊華宮,皇後的坤儀宮門前,寂靜得如同冷宮一般,沒有絲毫人氣兒。
三皇子站在門外,眉頭緊鎖。
這幾年來,他多次來到坤儀宮,可是全都被守門的侍衛給攔住了,沒能見到皇後一面。
剛開始的時候,三皇子還隔著門和皇後說了幾句話。可皇後告訴他說,讓他趕緊走,不要再來了。
三皇子從前並不怎麼喜歡自己這個有些嘮叨的母後,可是在失去她之後,三皇子才發覺,有一個做皇後的母親有多重要。
三皇子有時候甚至想,就算朱氏不是皇後,只是一個妃嬪也好啊。起碼他們還能見見面,在他心裡發慌的時候,有人能幫他一起出個主意。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明明生活在同一個皇宮裡,卻不能見上一面。
“三殿下,您還是快走吧。”侍衛為難地看著他說:“天這麼冷,您若是凍著了,回頭陛下怪罪下來可怎麼辦?”
三皇子聽了,涼涼地一笑:“你多慮了,父皇怎麼會在意這點小事呢。在父皇眼裡,我就是病了死了,只怕也沒有鐘靈宮的那位打個噴嚏嚴重吧。”
侍衛心知他指的是儷妃娘娘的十四皇子,卻不知該如何搭話,只能無奈地閉上了嘴巴。
三皇子站了半天,也不見皇後出來和他隔著門說說話。就在他心灰意冷,准備離開坤儀宮的時候,忽聽背後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三殿下?”
三皇子回頭一看,原來來人是皇後的堂妹安嬪。
皇後和安嬪雖然是堂姐妹,不過年齡差距很大。安嬪這個姨媽,甚至比三皇子的年紀還要小上一點。
不過畢竟安嬪的輩分擺在那裡,三皇子見了她,便向安嬪行禮,安嬪也回以頷首禮。
“許久不見三殿下了。殿下也是來看望皇後娘娘的麼?”
三皇子點點頭,無奈地說:“見不到的,安嬪娘娘也不要白費力氣了,還是回去吧。”
安嬪“喔”了一聲說:“既然如此,我還是回去好了,三殿下可要順道一起?”
三皇子現在在宮外有自己的府邸,就是回去也是出宮去,怎麼會和安嬪順道?不過三皇子知道,安嬪這麼說,就是有話要和他講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大雪,別的宮裡,宮人們早就摸黑起來,把道上的雪掃干淨了。坤儀宮門口的雪卻是積了厚厚的一層,踩在上面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殿下,咱們都是自家人,我也就不和您藏著掖著了。”安嬪低聲說道:“我進宮的時間雖然不長,可我聽說了不少和皇後娘娘有關的事情。他們都說,皇後娘娘是被冤枉的,是皇上為了放儷妃出來,所以才會逼皇後娘娘認罪……”
“他們?他們是誰?”三皇子冷笑一聲,諷刺地說道:“在母後獲罪的時候,怎麼沒有人站出來為母後說話?”
“這……”安嬪不知道該怎麼說,“可能是怕觸及皇上的逆鱗吧。”
“安嬪娘娘果然還不夠了解父皇。”三皇子冷淡地說:“以父皇的性子,是不可能這般無緣無故地將母後關起來的。當年六弟之事,宮中謠言四起,都說六弟是為母後所害。我雖知之不詳,卻也知道,母後不是那般輕易服輸之人。想來是全貴妃找到了什麼對母後不利的證據,母後才會無奈認罪的。”
“那怎麼辦?”安嬪有些急了,“總不能讓皇後娘娘就這麼一輩子被關著吧?我進宮來,為的可就是幫助殿下,救皇後娘娘出來!”
三皇子看了安嬪一眼,姿色是不錯,可是比儷妃差的遠了,就算年輕幾歲又有什麼用呢。
“如果有辦法的話,我何嘗不想救母後出來。可現在,父皇連見都不讓我見母後一面,說是怕她再把我給帶歪了……我還能做什麼呢?”
安嬪抿住嘴唇,抬頭直直地看著三皇子說:“我們可以想辦法為皇後娘娘翻案。如果這條路實在走不通的話……只要殿下在皇上百年之後能夠繼承大寶,到時候不是自然就可以放皇後娘娘出來了麼?”
三皇子愣了愣,突然笑了:“怎麼可能!父皇本來就遲遲不肯立我,之後母後又出了那樣的事兒……”
三皇子沒好意思說的是,他已經為人所暗算,染上了花柳病了。至於陰他的人是誰,他已經通過排查後院的妻妾,心中有數了。
若是換在皇後還沒出事的時候,三皇子肯定不會善罷甘休,輕易放過大皇子。
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沒有那個大鬧一場的資格,只能在皇帝面前裝了裝可憐。
那個時候,皇帝為難地告訴他說,此事十分蹊蹺,大皇子也很有可能是被人陷害的。不過為了他,皇帝已經決定延遲給大皇子封王。
三皇子當時見大皇子傷成那個樣子,還以為他沒多長時間可活了,就忍下了這口氣。
誰知道大皇子不僅沒死,現在還活蹦亂跳的。只要一想起這件事,三皇子就恨不得將大皇子千刀萬剮。
偏生他又不能暴露自己染病的事情,只能拼命藏著掖著,伺機尋找別的機會報復大皇子。
安嬪見三皇子這般不自信,便給他出主意說:“殿下無需妄自菲薄,皇後娘娘雖被囚禁,可她仍然是名義上的皇後。只要她在一天,您就還是嫡子,就是皇位的有力繼承人。尤其是在皇上沒有立太子,突然離世的情況下……”
三皇子本來還不覺著什麼,聽到最後一句,突然心中咯噔一聲,驚訝得幾乎要跳腳:“安嬪娘娘,你胡說什麼呢!你這是要我……”他把聲音壓得極低:“要我逼宮造反麼!”
“殿下別急,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安嬪忙道:“我的意思是說,看皇上如今的樣子,似乎並不急著立太子。三殿下可千萬別放棄希望,就此一蹶不振了。您得趁著皇上還在的時候,多多積攢實力,等真到了那一天,您才更有競爭力不是?”
三皇子聽了,不免也有幾分心動。
誠然,皇帝還在的時候,確實很難再立他為太子。
可他手上若能有些權力的話,如果將來皇帝有個萬一……他未嘗不能一搏!
“安嬪娘娘的話,是有一些道理。只是我身處禮部,手上一個兵都沒有,又能做些什麼呢?”
安嬪似乎早就想好了,不假思索地說:“禮部怎麼了,禮部也很好啊?今年馬上又要有春闈了吧?殿下可以趁機多培養一些自己人,這樣將來在朝堂上,也好有人為殿下說說話啊。”
三皇子聽了,心中突然熱血沸騰起來。
自打皇後出事,他又染上了這怪病之後,三皇子就感覺自己活著一點奔頭都沒有,和死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可安嬪的話,像是沙漠裡的綠洲,讓三皇子看到了一點點生的希望。
就算這希望微乎其微,但起碼,他有了活下去的動力和目標。
之前他還覺得,朱家送安嬪入宮,完全就是浪費,平白無故地葬送了這個女子一生的幸福。
可他現在不這麼認為了。
朱家這是不想輕易放棄,還想繼續抗爭下去。
他也不能輕易放棄。
……
延和十八年的春天,京城中再一次舉行會試的時候,裴清殊一連得知了好幾個好消息。
首先是裴清殊的老師宋堯升任正五品翰林院侍讀,姐夫容漾升為從六品翰林院修撰。
其實裴清殊覺得,容漾如果不是駙馬的話,以他的才能,完全可以像宋堯當初那樣連升幾級。
不過容漾本人倒是渾不在意的樣子,因為另一件大喜事,足夠使他高興一整年——令儀和容漾成親兩年多後,令儀終於有了身孕。
裴清殊現在越來越覺得他這位姐夫不是一般人。之前容漾說過,令儀滿十八歲之前他們不打算要孩子。結果令儀才滿十八沒多久,說有就有了,這效率簡直驚人。
看著紅光滿面的姐姐,裴清殊心裡真心替令儀感到高興。
他不自覺地期待起他未來的小外甥或者外甥女來:“姐姐和姐夫的孩子,一定很好看。等姐姐生了,一定要第一時間通知我,我得過去看看。”
令儀嬌羞地說:“這才三個多月,離生還早著呢!”
一旁的淑妃笑了笑說:“唉,時間過得可真快,一轉眼我都要做外祖母了。老了,老啦!”
裴清殊好聽的話說習慣了,張口就來:“母妃才不老呢,母妃最年輕最漂亮了。”
淑妃搖了搖頭,寵溺地笑道:“你呀!”
母子三個言笑晏晏,笑作一團。
“對了,正巧今兒個你們兩個都在,幫我瞧幾個人。”淑妃說著,對玉盤交代了兩句,玉盤很快就帶了兩排年輕女孩兒進來,侯在門口處。
裴清殊見了,疑惑地說:“這是……?”
令儀嚇了一跳:“母妃,你該不會是看我懷孕了,要往容漾房裡送人吧?!”
“才不是呢!”淑妃輕輕瞪了令儀一眼,“你是公主,又不是尋常女子,怎麼能讓駙馬輕易收人?這是給老七選的。”
裴清殊一愣:“母妃是說……七哥?”
淑妃頷首道:“是呀,他都十四五歲了,再過兩年也該成親了。是時候給他送幾個房裡人,教他房中事了。”
裴清殊意外地說:“這事兒也歸母妃管啊?”
“是啊,本該是由皇後管的,不過打去年起,皇上就把這些事情交給我了。”
淑妃以前是不貪權,但她出身於榮國公府,管起事來一點都不打怵。
“殊兒,你和老七關系好,你幫他挑幾個。令儀,你也幫著參謀參謀,不要長得太漂亮的,看著老實本分就好。”
裴清殊早就知道宮裡有這個規矩。這些司寢女官,一般都比未經人事的皇子大幾歲。在送給皇子們之前,她們會受到專業的訓練,引導皇子們進行房事。
不過一般來說,司寢女官的結局都不太好。因為她們見過皇子們最青澀時的樣子,在皇子們通人事之後,就不會想要再見到這些令他們尷尬過的女人了。
而且因為這個時候,皇子都還沒有大婚,所以司寢女官每次侍寢後都要喝下避子湯。
既不能通過生子穩固地位,又很容易被成年後的皇子拋棄,司寢女官的命運可想而知。
當然,也不排除個別的皇子比較長情,願意把他的第一個女人一直留在身邊,等將來成婚後再繼續收她們做通房,或是納為妾室。
不過這麼多年來,只有極少數司寢女官能夠在皇子成婚之後還不被厭棄。
或許是因為特別理解女子的緣故,裴清殊之前就想過,他要麼就堅決不要司寢女官,如果萬一不得不接受,那就得對人家負責到底,不能用完就丟了。
不過,可能很多皇子成親之前都曾這麼想過。等到大婚之後,就把這些可憐的女子忘到腦後了吧。
裴清殊姐弟倆幫著淑妃參謀著,給七皇子選了幾個侍寢女官之後,沒過幾個月,淑妃就把人給送過去了。
這天七皇子在他屋裡吃飯的時候,裴清殊沒忍住,挺好奇地問他:“七哥,感覺怎麼樣啊?”
“什麼怎麼樣?”七皇子說完,還不等裴清殊回答,自己先明白過來了,“哦,你是說那幾個女官?”
裴清殊點點頭,挺驕傲地說:“還是我幫你選的呢!母妃要挑長得老實的,我沒讓,幫你選了兩個最漂亮的。怎麼樣,弟弟我對你好吧?”
七皇子看著他,無精打采地說:“漂亮歸漂亮,可都比不上你表姐啊……”
七皇子說完,忽然有些後悔,怕裴清殊聽了不高興。
可裴清殊卻是完全無所謂的樣子:“你還惦記著我表姐吶?”
七皇子見他這態度,心裡就放心了不少,敢和他說自己的心裡話了:“嗯,對啊。我也不怕你笑話我,我見她的第一眼就想要娶她了,可是……”
“可是我那舅舅,這回又落榜了,對吧。”
七皇子無奈地點點頭。
裴清殊理智地勸他說:“七哥,你可要想好了。我那兩個舅舅都不是什麼讀書的材料,武功也都不好。如果他一輩子都考不中進士的話,那他就當不了什麼正經官。等我外祖父從翰林院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林家很有可能就要沒落了,你將來可受不到一點兒來自妻族的助力啊。”
七皇子毫不猶豫地說:“那無所謂啊,我又沒想過要干一番大事業,要什麼助力啊,有吃有喝的就很好了。”
“那……我覺得你可以試著和父皇說說看。要是別的家族也就算了,可是林家……我想父皇一定很樂意抬舉林家的姑娘。”
“真的嗎?”七皇子高興地說:“你覺得父皇會同意?”
裴清殊點了點頭。
“那我這就去同父皇說!”
七皇子說著就要走,被裴清殊一把給拉住了。
“哎,七哥,你等等……”裴清殊低聲道:“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
“額……你是說和司寢女官睡覺的感覺麼?”
見七皇子說的如此直白,裴清殊臉上發燒地點了點頭。
七皇子也不瞞著他,實話實說:“剛開始我是真沒什麼興趣的,畢竟見過你表姐之後,就覺得別人也就那樣兒了。不過她們都是受過專業訓練的,知道怎麼伺候男人,等你以後就知道了,還是挺舒服的。”
見裴清殊聽完之後就不說話了,好像很後悔問自己的樣子,七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好笑地說:“十二弟,爺們兒點,不用怕!我相信你可以的!”
可以什麼啊可以……
裴清殊頭疼地把七皇子送出了屋。
……
如裴清殊所料,皇帝果然答應了七皇子的請求。
沒過多久,皇帝便頒下聖旨,為七皇子和林二姑娘賜婚,婚期就定在第二年的秋天。
眼看著兄弟姐妹們一個個地都出了宮,或者即將離宮,裴清殊有時候不免有些傷感。
還好他身邊還有幾個年紀相仿的伴讀一直陪伴著他。這幾個伴讀,雖然性格迥異,但都給裴清殊非常踏實的感覺。他們就像是他最堅強的後盾,甚至比親兄弟還要親。
說起親兄弟,十四皇子現在已經滿一周歲了。裴清殊有時候會過去看看他,給他帶一些小禮物。
對於這個比自己小十歲的弟弟,裴清殊說不上多喜歡,但也討厭不起來。畢竟就算有錯,也都是大人的錯。稚子無辜,裴清殊不想一味地去憎恨這個弟弟,讓自己變成一個心靈扭曲的怪物。
只是有時候,他對這個小家伙,不免會有一絲羨慕罷了。
如同所有人所猜測的那樣,宮中這麼多年沒有新生兒的誕生,皇帝對這個剛出生的兒子十分喜愛,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樣,經常會來看他,陪他玩兒。
相對來說,儷妃這個母親就要冷淡許多了。聽綠袖說過,儷妃從來都不抱孩子,這一年以來,也都是叫乳母給十四皇子喂的奶。
裴清殊有時候甚至懷疑,儷妃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歡小孩子。
當他和幾個伴讀閑聊,無意中說起自己的想法時,公孫明猶猶豫豫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有話要說。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7-8 02:42 PM
第96章 談心
裴清殊見他這樣,忽然想起公孫夫人曾經入宮給儷妃看過病,或許公孫明知道什麼也不一定,便問公孫明是不是想說什麼。
公孫明正色道:“這件事情,儷妃娘娘不讓人透露出去。只是家母擔心殿下會多想,所以才告訴了我,讓我心裡有個數。我也猶豫了很久,要不要同殿下說起……”
“你說吧。”話說到一半,裴清殊總覺得心裡頭怪癢癢的,“我能承受。”
公孫明點了點頭,低聲道:“相信殿下也知道,儷妃娘娘生子之後,情緒一直非常不穩定。除了在您面前表現出來的那些症狀之外,她還非常容易感到疲倦,經常大哭,甚至對生活感到絕望……”
裴清殊目露奇怪之色:“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有人下毒?”
公孫明搖搖頭:“皇上如此重視儷妃娘娘,在鐘靈宮下毒應該沒有那麼容易。而且家母也檢查過了,儷妃娘娘並不像是中毒之兆。”
不等裴清殊再問,公孫明便解釋道:“聽家母說, 儷妃娘娘得的是一種精神疾病,叫做產後抑郁,是因為懷孕生子後身心的變化導致的。”
裴清殊還是頭一回聽說,生孩子還會得這種病:“那要怎麼治?”
“正常來說,產後三個月到半年就會自愈了。可是儷妃娘娘的病情比較嚴重,現在已經一年多了,還是不見好。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避免刺激。”
裴清殊不太懂這種病,只是聽公孫明說起“精神疾病”這四個字,就控制不住地想起了冷宮裡的那個瘋女人——純妃。
他小時候曾經見過純妃一次,瘋瘋癲癲,呆呆傻傻的樣子,和儷妃完全不像啊?
可是公孫夫人的醫術,他又是信得過的……
見裴清殊陷入沉思,公孫明趕忙說道:“我告訴殿下這些,絕不是為儷妃娘娘的行為辯解,只是告訴您客觀的事實而已。其實說句老實話,我一點兒都不想告訴您這些。儷妃娘娘雖然有寵,但傅家家大業大,您還是跟傅家多親近一些為好。”
旁邊的傅煦開口道:“公孫公子……”
“嗯?”公孫明斜眼看向傅煦。
傅煦連忙改口道:“阿明所言極是。”
看他們兩個這樣,裴清殊忍不住笑了:“你們都放心吧,我心中有數。”
對於儷妃,他早就放下了。不說原諒,也不說責怪。要怪也只能怪他入戲太深,把自己當成了那個真正的裴清殊吧。
不然理性一點分析的話,無論是淑妃還是儷妃,都不是他的親媽,儷妃也只是他這具身體的生母而已,和他沒什麼關系。只要看清楚這一點,裴清殊心裡就不會感到難過了。
中秋節這一天,全貴妃主持宮宴,將所有已經出宮的皇子都叫了回來。
不得不說,全貴妃安排宮宴的位置,可比皇後安排得合理多了。她將所有皇子都湊到了一個大圓桌上,不要求他們按著排行坐,這樣裴清殊他們就可以和關系好的人坐在一起了。
而且巧妙的是,她把皇帝也安排在了這一桌,讓大皇子和二皇子一左一右地坐在皇帝身邊。宴席之上,父慈子孝,不知有多和諧。
讓裴清殊等人大感意外的是,前兩年還因為皇後一事變得消沉的三皇子,這段時間竟然性情大變。不僅對皇帝十分恭敬,就連面對大皇子和二皇子這兩個兄長的時候,都笑吟吟的,看不出一點怨懟的神色來了。
三皇子的變化這麼大,連七皇子都看出了不對頭。宮宴結束之後,他就偷偷地跟裴清殊說:“三哥著魔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裴清殊不清楚三皇子究竟想搗什麼鬼,只是聽四皇子他們說起過,說是今年禮部承辦科舉,三皇子出了不少力氣,幾乎都住在了辦公處,和以前閑混日子的模樣大為不同。
皇帝最近對他的表現很滿意,都誇獎了三皇子好幾次了。
裴清殊聽四皇子他們的分析,他們似乎都覺得三皇子這是打算繼續爭奪太子之位。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開了天眼”的緣故,裴清殊總覺得誰都有可能當皇帝,就三皇子不可能。
但是裴清殊轉念一想,覺得這件事情也不好說。畢竟這一世已經因為裴清殊或者別人的原因,發生了非常非常多的變數。
就算三皇子不是亡國之君,也不能說他這一世就肯定當不上皇帝啊?
所以裴清殊覺得,自己還是不能對三皇子放松警惕。
雖說三皇子現在有變好的跡像,可是一想到皇後的人品……裴清殊就覺得這母子倆不可靠。
說來說去,其實誰都不可靠。
但問題是,他自己靠得住麼?
自打提前從公孫明那裡得知自己的命格之後,裴清殊其實就隱隱有一個猜測——公孫明之所以來到他身邊,根本就不是因為什麼想讀幾年書。而是公孫越看中了裴清殊的潛質,想讓公孫明輔佐裴清殊奪嫡。
至於命格那種東西,其實都是信則有,不信則無,公孫越算得准不准還不好說呢!
最重要的,還是活著的人的想法。
幾年前裴清殊剛來的時候,因為出身的緣故,他覺得自己的見識太少,自身是幼子,又沒有什麼奪嫡的優勢,實在難堪大任,所以想的一直都是如何輔佐一位皇兄登基,改變前世的命運。
可是這幾年下來,裴清殊發現,隨著不斷的學習,和經歷各種各樣的事情,他的綜合條件並沒有比其他皇兄差到哪裡去。
如果六皇子身體康健的話,裴清殊覺得自己還有可能會考慮去輔佐他。可是六皇子已經不在了。
其余的皇子之中,裴清殊覺得只有四皇子有做明君的潛質。
只是四皇子身上有兩點事情,裴清殊一直感覺是個隱患。
首先就是四皇子喜歡左大姑娘的事情。雖然這事已經過去很久了,四皇子也已經恢復了從前的樣子,甚至變得比以前更好,但裴清殊總覺得四皇子當時的狀態很不對勁。
萬一四皇子存的是當上皇帝之後,把左大姑娘搶回來的心思……裴清殊覺得,自己就很難再支持他了。
其次,榮貴妃面對淑妃的求助袖手旁觀,也讓裴清殊感到心寒。
他覺得自己之前把榮貴妃和淑妃的關系想像得太好了,幾乎完全把榮貴妃當成了自己這邊的人。
可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榮貴妃有她自己的小算盤。
從這兩點來看,輔佐四皇子上位,可能也不是那麼靠譜的。
裴清殊只有自己參與奪嫡,當上皇帝,才能保證這個國家的下一任君主不會是個荒淫無道之人。
可是,首先不提奪嫡成功有多難,就算他順利當上了皇帝,可皇帝是那麼好當的麼?
要想當一個好皇帝的話,他就得兢兢業業地處理國家大事,一年到頭累得跟狗一樣,還有可能一不小心做錯了什麼,被人罵成是狗皇帝。
不僅如此,就連後宮的事情他都不能完全自己做主,而是得一直為大局著想。
就拿皇帝的後宮來舉例——武將的女兒,你得娶吧?閣老的孫女,你得娶吧?
更別提什麼表姐表妹,別國的公主什麼的了。
這些都是出於政治目的的聯姻,不是一句皇帝不好女色,就能拒絕得了的。
裴清殊想想都覺得頭疼。
可是隨著年紀漸長,他又不可能一直像一只縮頭烏龜一樣,呆在自己的安全區裡了。
他必須盡早做決定。
裴清殊想了很久,決定還是像一個成年人一樣,去鐘靈宮找儷妃好好談一談。
新年的時候,儷妃給了他那麼多錢,就說明儷妃自己也知道她虧欠了這個大兒子,想要通過別的方式來補償他。
可裴清殊收了錢之後,照舊對儷妃十分冷淡。想來儷妃也知道,裴清殊心裡還在怪她。
不過鬧了這麼久的別扭,裴清殊覺得自己也是時候收手,和儷妃互相說一說心裡話了。
不光是為了儷妃的病,更重要的是,畢竟不管他想或者不想,他都是儷妃的兒子,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如果裴清殊當真要奪嫡的話,不說讓儷妃成為自己的助力,但起碼裴清殊不能讓儷妃拖自己的後腿。
中秋節已經過去好幾天了,不年不節的,裴清殊卻忽然來到鐘靈宮,把綠袖和恩嬪高興得跟什麼似的。
她們本以為裴清殊和以前一樣,是來看望十四皇子的。
誰知裴清殊一開口,卻是問綠袖儷妃在哪裡。
綠袖一愣,趕忙把裴清殊拉到了正殿。她進去告訴儷妃之後沒多久,綠袖便又匆匆走了出來,引裴清殊進去。
儷妃穿著身白底繡綠竹圖樣的素色宮裝,歪著身子坐在窗邊的貴妃榻上,呆呆地看著院子裡的梧桐樹。見裴清殊來了,她淡淡地招呼了一句:“坐吧。”
裴清殊緩步走過去,在她對面的位子上坐下。
儷妃不問他為什麼來,也不說多余的話,仍舊對著那棵梧桐樹發呆。
裴清殊靜靜地陪她坐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發問:“您不想對我說點兒什麼麼?就沒有什麼想要解釋的麼?”
他覺得,儷妃欠他一個解釋,遲早會給他一個解釋,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
既然儷妃不說,那他就主動來問。不然兩人都郁結於心,長此以往,對誰都沒好處。
可出乎裴清殊意料的是,儷妃轉過頭,深深地看著他,說出了一句讓他十分意外的話:“你不要原諒我。”
裴清殊愣住了。
“我這一生,做了太多的錯事,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可我已經把你交給了淑妃,又沒辦法在明面上彌補你。”儷妃閉了閉眼睛,復又睜開,“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究竟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把你從淑妃身邊搶回來?把十四也像當初對你一樣,送給別人撫養?”
“對不起,我只能這麼做。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罷,都沒關系。我知道自己不配讓你原諒。”
裴清殊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儷妃已經很久沒有和別人說過這麼多的話了,上次和裴清殊這樣說話,還是兩年多以前的事情了。
“當初生下你,雖然非我自願,但我從不覺得是個錯誤。淑妃是一個好母親,你把她視為生母,也會有一個很好的人生,想來應當比跟著我更幸福。”
裴清殊忍不住問:“若是我執意要和您一起生活呢?”
“那我就把你搶回來,不管淑妃怎麼恨我。”
裴清殊再次沉默。
過了許久,他忽然說:“十四弟很可愛,想來比我當初討人喜歡得多。”
儷妃看著他,眉頭輕輕一皺,“別這麼說。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我……我不是一個好母親。或許我這麼說你不會相信,但我給他的,不會比給你的更多。”
“或許我這麼說,您也不會相信,”裴清殊笑了笑,臉上露出釋然的表情,“我早就不怪您了。”
這次換做儷妃愣住。
“怨恨一個人,實在太累了。我不想那樣生活,也不想讓您也一直帶著心結生活。如果您真的覺得虧欠我的話,那就給我一些補償吧。”裴清殊補充道:“以我需要的方式,以我想要的東西,補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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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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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2:55 PM
第97章 外甥
裴清殊並沒有直接和儷妃說出自己有關奪嫡的想法。首先裴清殊平時表現出來的樣子就不像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如果他現在貿然提出自己想要做太子,只怕儷妃會嚇一大跳,搞不好會對他的動機產生很多懷疑,給裴清殊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其次,雖然儷妃說了她會一碗水端平,但裴清殊現在對儷妃沒有足夠的信任感。
他怕儷妃只是這麼說而已,在實際行動上還是會更偏心小兒子,所以裴清殊要給自己留一些後路。
第三,以裴清殊對儷妃的了解,她並不是一個為了達到目的就能去和皇帝邀寵的人。
就算他現在提出要讓儷妃幫自己奪嫡,儷妃也不知該如何去做。所以裴清殊打算,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時候再找儷妃幫忙。
今天他來的主要目的,就是和儷妃和解,讓儷妃知道他要的並不是金錢上的補償,而是暗中的幫忙和關照。
尤其是等他將來從政之後,如果裴清殊和皇帝有意見相左的時候,或是裴清殊辦差的時候遇到了什麼麻煩,儷妃能為了他稍稍吹一吹枕邊風。
他站在儷妃的角度上想了想,如果她一直不知道該如何補償裴清殊,可能會覺得內心不安。如果裴清殊主動向她表示自己想要什麼,或許儷妃心裡反倒還會舒服一點。
果然,儷妃聽了他的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都給你。等十四長大了,你就是要我這條命——”
裴清殊打斷她說:“我不要您的命,我希望您長命百歲,逍遙自在的,就像您在寒香殿的時候,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
儷妃心中一動,看向裴清殊的眼神,忽然變得復雜起來:“你真的長大了。”
裴清殊勾起嘴唇,麻木地笑了笑,沒有接話。
向儷妃行了個禮之後,裴清殊便離開了。
……
延和十八年的冬天,令儀十分順利地生下了一個男孩兒。
淑妃大喜,卻不能親自出宮去看,只好打發裴清殊去公主府看孩子。
容漾和令儀成親的時候是在容府辦的,不過住了幾個月之後,容漾怕母親和親戚們催問他們何時要孩子的事情,就帶著令儀一起離開了容家,搬去了公主府。
按理來說,駙馬和公主應該分府而居,駙馬非傳召不得入公主府。不過當今皇帝沒那麼多講究,對他們小兩口的行為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如同裴清殊所預料的那樣,兩人的孩子生得特別好看,才出生沒幾天就比別的小孩兒長得白淨可愛,一點兒都不像一般的新生兒那般皺皺巴巴的樣子。
裴清殊喜歡得不得了,忍不住抱了小外甥好一會兒。一旁的令儀微笑著看著他們甥舅倆,神情溫柔至極,令裴清殊忍不住感慨:“一轉眼,令儀姐姐都長這麼大了,都做娘親了。”
令儀聞言立馬原形畢露,狠狠地白了他一眼說:“臭小子,你又說什麼渾話呢,這話是你該說的話嘛?你又不是我的長輩!”
裴清殊抱著孩子,躲到容漾的身後,“姐夫你看,我姐這麼凶,也就你敢娶她了。希望小外甥的脾氣千萬不要像她,像你才好呢!”
對於裴清殊的話,容漾不予置評,只是溫和地笑了笑。
令儀卻是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裴清殊!!!”
裴清殊卻不怕她,反正令儀還在月子裡,也不能下地打他。
他看著懷中的小人兒,越發覺得神奇。
想當初他剛去瓊華宮的時候,令儀還是那麼得孩子氣。一眨眼的功夫,她都有小寶寶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令儀和三公主在乞巧節宴會上鬥嘴的場景,就好像發生在昨天呢。
提起三公主,裴清殊忽然想起一事:“姐,前幾天三皇姐出嫁,我去送了送她,她……哭得好慘啊。”
自打皇後倒台之後,三公主一下子便從宮裡唯一的嫡出公主,淪落成了無人問津的掃把星。皇帝不喜歡這個女兒,其他妃嬪多年來對皇後積怨深重,也變著法兒地擠兌三公主。
若不是她還有三皇子這個嫡親哥哥在,只怕到現在,三公主的婚事都還沒個著落。
可三皇子幫三公主找的這門親事,也不是個什麼好的。
原本朱家怕三公主現在這個處境,嫁到別家去會受委屈,就想讓朱家的少爺迎娶三公主,起碼可保三公主一世平安。
但三皇子認為,嫁娶乃是聯姻的好機會,往自家嫁太可惜了。不如嫁到有權有勢的家族去,讓三公主也成為他們“大計”當中的助力。
所以最終在三皇子的安排之下,三公主嫁給了鎮國大將軍曾劍的長子曾俊。
曾家世代鎮守在大齊的最南端,與大理國相鄰。據傳那裡十分荒涼,許多人去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了。正因如此,三公主大婚當天,忍不住哭成了一個淚人。
她雖然不想遠嫁,卻也知道自己留在京城,除了嫁給自己的表哥之外,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了。所以只能服從哥哥的安排,哭哭啼啼地嫁給了曾俊。
曾俊為了迎娶三公主,特意從南方趕來。皇帝恩准他們暫時居住在京城的公主府裡,等過完延和十九年的春節再回南邊。
裴清殊對令儀說道:“曾俊生得十分健碩,面相還有些凶。據說他曾打死過一個妾室,凶惡的名聲傳了出去,不好在當地議親,這才想到從外地娶妻。要說三皇兄的心也真是夠硬的,就這麼一個妹妹,還讓她嫁去那麼遠,父皇也由著他們……”
三公主的婚禮,容漾也去觀禮了。對此,他發表自己的意見:“其實若不提曾俊本人的性格如何,這門親事聽起來還是很體面的。十二弟你想想看,大公主嫁的是左家的二公子,如無意外,左二不能繼承承恩公的爵位,也不會在仕途上有什麼長久的發展。令儀嫁給我,我也是寧國公府的次子,爵位與我也沒什麼干系。這兩門親事的好處,只是讓公主留在了京城而已。可三公主的駙馬,是手握二十萬兵馬的鎮國大將軍之子,而且還是長子……”
“哎呀,你們說這些東西,說的我頭都痛了。”令儀伸手表示要孩子,“你們兩個要談正事,就出去說出,我要好好休息一會兒。”
裴清殊連忙把小外甥交給令儀。令儀一抱到孩子,眼裡就沒他們兩個了。裴清殊無奈地搖了搖頭,跟著容漾走了出去。
來到容漾的書房之後,裴清殊發現書房和臥室的風格簡直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令儀完美繼承了淑妃的審美,臥房裡布置的金光閃閃,喜氣洋洋的,一看就很……有錢。
說白了,就是大富大貴之中,透露著一絲俗氣。
不過書房一般都是容漾使用,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裴清殊瞧著,倒是和四皇子的書房很像,都是走清雅矜貴那一掛的。
裴清殊忍不住問他:“姐夫,我姐那屋……布置成那樣,你睡得下麼?”
容漾不以為意地說:“我覺得挺好的啊。”
裴清殊看著他,用眼神表示:你開心就好。
兩人在書房裡坐下之後,一邊品茶,一邊聊天。
容漾沉吟著說道:“十二弟,剛才說起曾家,讓我想起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裴清殊忙道:“姐夫請講。”
“最近,匈奴人又有些不老實了。”容漾捏著茶杯,雲淡風輕地說:“我想了想,我就這麼在翰林院混一輩子,恐怕也混不進當今天子的內閣。倒不如隨軍去往邊境,在軍中建立一番事業。”
裴清殊被他的想法嚇了一跳:“姐夫想去打仗?!”他反復看了看眼前溫文爾雅的白衣公子,怎麼看怎麼不像是個能行軍打仗之人。
容漾淡然道:“不是我想打,而是匈奴犯境,只是時間問題。上一回大皇子出征之後身負重傷,這一次他若勉強去了,未必能有什麼好的結果。國無猛將,只會讓匈奴人更加囂張。所以我想著,能不能為大齊盡一份綿薄之力。”
裴清殊本想說,瞧容漾也不像是個能打之人,到了戰場上能行麼?別給大齊丟人啊?
可是轉念一想,容漾曾經告訴過他,如果擁有足夠的智謀,不用親自上陣殺敵,也能戰勝敵人。於是裴清殊就沒有傷容漾的自尊,問他武功能不能行之類的話。
“既然姐夫已經有自己的想法了,那為什麼還要問我呢?”裴清殊不大明白,這種事情,他就算是要找人商量,也應該是找四皇子才對吧?
“因為孩子還小,留令儀他們母子倆在京裡,我不放心啊。”提起令儀母子,容漾的神色變得更加溫柔,“令儀倒是支持我去,只是淑妃娘娘未必會同意。所以這件事情,還煩請十二弟幫我轉達給淑妃娘娘,看看她的意思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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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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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3:41 PM
第98章 晉位
裴清殊還真是沒想到,令儀竟會同意此事。
他覺得孩子還那麼小,令儀應該會擔心容漾,攔著他不讓他去才是。
看來這幾年來,令儀的變化也不小,不再是當年那個嬌氣任性的小姑娘了。
回到宮裡之後,裴清殊先向淑妃轉述了孩子的情況,然後才小心翼翼地告訴淑妃容漾的打算。
淑妃本來笑容滿面地聽裴清殊形容自己的小外孫有多可愛,結果一聽說容漾想去隨軍打仗,淑妃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我就知道這個容二絕非池中物,肯定不會滿足於在翰林院裡混日子的。”淑妃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說:“也是,他還這麼年輕,以他的才華,在翰林院裡熬著是有些可惜了。只是他做什麼不好,就是外放出去做個父母官也成啊,何必要去邊境受那個苦?”
“聽姐夫的意思是,如果他去外地做官,他帶與不帶皇姐母子都十分為難。還不如讓皇姐和小外甥安安穩穩地留在京裡,他隨軍去長長見識。幾個月,最多半年,也就回來了。”
淑妃憂心忡忡地說:“可你姐夫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他去軍裡能做什麼?”
裴清殊安撫道:“姐夫說了,他不會親自上陣殺敵,就算他想,父皇恐怕也不會給他那個機會。所以他想看看到時候父皇會讓誰出征,到時候給人家做個主簿什麼的。”
淑妃聽了,臉色稍微緩和了一點:“那還好,那還好。只是容家和傅家在軍中都沒有什麼人脈,你姐夫如此年輕,可千萬別被那些老油子給陰了。”
裴清殊原本不覺得什麼,可聽淑妃這麼一說,也有點替容漾擔心了。
容漾一個世家子弟,生得白白淨淨的,能和軍中那些大老粗合得來嗎?萬一有人看不慣他,故意給他使壞,容漾又能不能應付得來?
擔心歸擔心,但該問的話裴清殊還是要問:“母妃,那您到底同不同意讓姐夫去啊,姐夫還等著您的回信兒呢。”
淑妃無可奈何地說:“人家親娘都沒說反對的話,我一個丈母娘能說什麼?他實在想去,就讓他去吧。不過回頭我得和榮姐姐商量著,看看能不能托托關系,給你姐夫安排一個妥當的位置,確保他平安無事。”
裴清殊點點頭,表示贊同。有些事情,例如科舉考試,涉及到原則性問題,自然必須要靠自己的實力去爭取。可有些事情,如果能托關系的話,也沒有必要假清高,這叫合理利用資源。
“不過匈奴人隔三差五地就在北邊小打小鬧似的搶些東西,都已經好多年了,你大哥他們都能應付得了,應當不嚴重啊。”淑妃處於深宮,只聽人說起大皇子立了什麼什麼功勞時,才知道匈奴人又來大齊燒殺搶掠了,“你姐夫怎麼知道一定要打仗?”
如果只是小規模的犯境,帶個幾千人去就能解決的那種,一般來說不需要文官在其中起什麼作用。
“我也不知道,這是姐夫自己預測的。”淑妃不說裴清殊還不覺得,聽她這麼一講,裴清殊對容漾便更加欽佩了。他自己是因為前世經歷過的緣故,才會知道匈奴人的鐵騎會踏碎大齊江山。可容漾一個文人,能提前這麼多年就認識到北夏對大齊的威脅,實屬不易。
裴清殊知道容漾的預言早晚會成真,只是沒想到這一天來的會這麼快。
延和十九年冬,匈奴再次犯境。
和過去不同的是,這一回匈奴人不是在短時間內燒殺搶掠,撈一票大齊的物資就走,而是迅速地占據了大齊邊境的三座城池,並且還有一路南下,繼續攻齊的架勢。
皇帝大驚,趕忙召集群臣,商議此事。
因為大皇子驍勇善戰的緣故,前些年都是由大皇子帶領幾千人馬將匈奴人趕走。
那個時候的匈奴人無心戀戰,一遇到大齊的軍隊就拼命逃跑,所以大皇子的勝仗打得較為容易。
可是這一次的性質完全不同。看匈奴人這架勢,竟然是想正式和大齊開戰了。
大皇子雖英勇,可到底還年輕,身上又受過傷,難以擔當主帥這樣的大任。
經過緊急討論之後,皇帝決定臨時任命英國公汪鴻達為驃騎大將軍,率領十萬大軍迎敵。
英國公今年五十出頭,祖上曾是大齊的開國元勛之一,世代皆為武將。
不過和承恩公府、榮國公府、寧國公府類似的是,英國公府的子孫也在漸漸地向文官轉型。畢竟國公本就位高,如果再權重的話,很容易產生不臣之心。所以歷代皇帝都嚴格把控著他們手中的兵權,不讓他們手握太多的權力。
這一回皇帝任命英國公為主帥,也是無奈之舉。放眼滿朝文武,年老的體弱,年輕的經驗不足,在為數不多的中年將領中,英國公算是最有血性的了。
不過英國公有一個缺點,就是比較容易輕敵,不怎麼把胡人當成事情,總覺得他們不可能動搖大齊的江山。保險起見,皇帝又為他挑選了兩名性格較為穩重的副帥。一個是裴清殊的九皇叔禮親王,一個是全貴妃的哥哥葉倫。
禮親王比皇帝小幾歲,正是年富力強的好時候。不過他以前從來沒有上過戰場。這回皇帝派他去,也不是為了讓禮親王親自上陣殺敵,主要是因為禮親王行事比較謹慎,身份又貴重,可以在英國公冒進的時候勸一勸他。
至於全貴妃的哥哥葉倫,皇帝原本想找的並不是他,而是他的父親葉老爺子。
全貴妃之父年輕的時候曾經領兵出征西北,官至輔國大將軍。可他年輕時在戰場上受的傷,到老全都找回來了,現在實在無力迎戰,於是就向皇帝推薦了他的長子葉倫。
皇帝還很年輕的時候就認識葉倫,知道他讀書不算太行,但人很機靈,武功也很不錯。思來想去之後,便將他也任命為副帥。
決定好主帥和副將之後,其他事情就好辦了。
因為事出緊急,英國公等人很快便從京城出發。
不想這一去,就是大半年的時間。
起初他們剛走的時候,宮裡人都覺得匈奴人乃是蠻荒野人,只懂蠻干,不會打仗,英國公他們肯定很快就要得勝歸來了。
誰知匈奴人竟然十分狡猾,和英國公他們玩兒起了“游擊”的戰術。說突襲就突襲,說撤退就撤退,硬是把齊軍耍的團團轉,損失了不少人馬。
再加上北方氣候寒冷,許多大齊士兵都受不了那裡的嚴寒,所以一開始的時候,大齊除了人數眾多之外,其實並不占據什麼優勢。
轉機出現在春天,冰雪融化,春暖花開之後,齊軍漸漸調整好了狀態,反被動為主動,最終以人數上壓倒性的優勢,將匈奴人從大齊的北方三城中趕了出去。
英國公殺紅了眼,還想繼續北上,追到大夏的國土上去,被兩個副將給攔住了。禮親王和葉倫好說歹說,才把英國公給勸回了京城。
因為冬天的時候,戰況不大樂觀,皇帝一度非常擔心英國公他們會打敗仗。
好在雖然損失了一些人馬,但在最後,這場不大不小的戰役還是以大齊的勝利而告終。所以皇帝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在宮中大辦宴會,為英國公等人慶功。
裴清殊參加慶功宴的時候就發現,大皇子一直一個人坐在那裡喝悶酒,顯然非常的不高興。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因為這回打仗,皇帝沒有用他的事。
皇帝表面上說是怕大皇子舊傷復發,讓他繼續在京中休養,可大皇子心裡清楚,皇帝到底還是疑心他了。
而且三皇子最近在朝堂上越發活躍起來,就當是為了補償三皇子,皇帝一時半會兒,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也不會重用大皇子。
眼看著隨軍出征的人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封賞,大皇子十分眼紅,卻因敬妃的叮囑不敢抱怨,只能一杯接一杯地用沒有受傷的右手給自己倒酒。
相比之下,坐在他不遠處的二皇子,心情就要愉悅許多了。
這回齊軍獲勝,他舅舅葉倫功不可沒。皇帝已經封葉倫為忠武將軍,還對他大加贊賞,想來前途不可限量。
裴清殊想起皇帝之前說的,這兩年要在兩位貴妃中選一個晉為皇貴妃的話……之前他還覺得榮貴妃的優勢更大,現在看來,全貴妃的哥哥打了勝仗,皇帝非常有可能給她抬位。
果然沒過多久,皇帝便頒下明旨,稱貴妃葉氏出身名門,溫婉賢淑,特晉為皇貴妃,賜金冊、金印。
皇帝的選擇,雖在情理之中,可也叫很多人難以接受,尤其是已經和全貴妃平起平坐了二十多年的榮貴妃。
皇貴妃的冊封禮結束之後,皇帝親自去了寶慈宮一趟,向榮貴妃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原因。
道理其實榮貴妃都明白,誰讓人家全妃有一個會打仗的哥哥,他們容家卻全都是文臣呢?
可在情感上,榮貴妃心裡還是十分難受,覺得自己從此矮了全妃一頭,沒辦法在宮裡抬起頭做人了。
最憋屈的是,她又不能在皇帝面前表現出來這種情緒,不然只會顯得自己小氣。
不過讓榮貴妃沒想到的是,皇帝今天來,不是要用一些虛話套話來安撫她的,而是帶給她另外一個十分驚人的消息。
“朕知道你與全妃關系平平,卻和淑妃十分要好。朕想過了,現在貴妃的位子不是空了一個出來麼?朕打算把淑妃提上來。這樣一來,你們與全妃她們也算是平衡了。”
榮貴妃愣了愣,怎麼都沒想到皇帝竟然打算給淑妃晉位。
她還以為皇帝現在日日宿在鐘靈宮裡,肯定要封儷妃為貴妃呢!
皇帝封淑妃做貴妃,總要好過抬儷妃的位份,這一點榮貴妃心裡是清楚的。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榮貴妃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又有些莫名的憤怒——明明皇帝抬的都是別人的位份,怎麼能說是為了安撫她,讓她心裡平衡才這麼做的呢?
不,她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只覺得憋屈,憋屈死了!
不過當著皇帝的面,她什麼都不能抱怨,只能做出十分大方的樣子,笑了笑說:“多謝皇上為臣妾考慮,以後臣妾和淑妹妹,也會盡心盡力,繼續幫著皇貴妃娘娘一起為皇上管理後宮的。”
皇帝聽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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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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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7-8 04:02 PM
第99章 十三
全皇貴妃晉位之後,皇帝並沒有立即下明旨抬淑妃的位份。所以一時之間,宮裡人都在猜測,到底誰會補上全貴妃的位子。
有人猜是最得寵的儷妃,有人猜是資格最老的敬妃,但卻很少有人想到淑妃。畢竟淑妃無寵,沒有親生的兒子,只有一個嫁出去的女兒。
只有裴清殊知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淑妃很快就要成為貴妃了。
但這件事情,裴清殊一直埋在心裡,沒有和淑妃提起過。他怕在皇帝下聖旨之前,再出什麼變故,到時候會讓淑妃的心理產生落差。還不如就什麼都不說,等明旨下來了,再和淑妃一起高興。
全皇貴妃的冊封禮結束之後,皇帝為了給葉家面子,還特意在漪蘭殿為皇貴妃舉行了一場宴會慶祝。
皇帝並沒有要求讓已經出宮的皇子都回來,不過出人意料的是,不管是和皇貴妃關系近的,還是遠的皇子,全都回到了宮裡,為這位新上任的皇貴妃送上賀禮。
包括皇後的兒子三皇子,和榮貴妃的兒子四皇子在內。
七皇子現在正是新婚燕爾的時候,本來是不想進宮來為一個他不怎麼熟悉的人慶賀的。不過看到別的哥哥都來, 他也不好不來,只好帶著新婚妻子一起進了宮。
裴清殊匆匆地和林氏打了個照面,發現自己的這位表姐婚後愈發漂亮了,神情羞澀中還帶著一絲柔媚,看來跟七皇子過得還不錯。
“七哥,你可得對我表姐好一點啊。”和林氏分開之後,裴清殊對七皇子叮囑道。
七皇子點點頭:“放心吧,就算沒有你的關系,我也會好好對她的。”
裴清殊心想,現在是這樣的不錯,不過他總覺得七皇子是看人家長得漂亮,所以才這麼喜歡林氏的。一旦林氏過幾年色衰,還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不過這話,他也不好當著七皇子的面說的太直白,只能淡淡地點了點頭。
宴席之上,除了恭賀皇貴妃晉位之喜之外,眾人議論的最多的,還是誰會補上這個貴妃的位子。
已經成年的皇子那邊還會稍微顧忌著一點,聊些公務什麼的。裴清殊他們這些還沒出宮的,也沒有差事可做,能聊的也就是些八卦了。
比如十皇子和十三皇子兩個,就坐在一起說“悄悄話”。可他們倆的聲音著實不小,裴清殊隔著十一皇子,都能聽得很清楚。
“這還用想麼,肯定是儷妃晉位啊。老實說,父皇沒直接封儷妃做皇貴妃,我都很驚訝了。”十皇子對十三皇子說道:“讓你母妃別再想了,怎麼著這個貴妃的位子,都是落不到定妃娘娘的頭上了。”
十三皇子瞥了一旁的裴清殊一眼,不大高興地說:“要是儷妃沒回宮,我母妃才是最得寵的。要不是她和老十四搶走了父皇……父皇現在也不會這麼冷落我們!”
七皇子坐在裴清殊身邊,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他剛要出口教訓十三皇子,就被裴清殊用眼神制止了。
要說起來,裴清殊和十三皇子雖然立場不同,關系從來都沒要好過,但他算是親眼看著十三皇子一點一點長大的,對於這個弟弟如今的發展,裴清殊有些失望。
十三皇子小的時候還是挺乖巧的,雖然因為得寵有一點嬌氣,可並不是個壞孩子。可他自打進了慶寧宮之後,就被老十給纏上了。偏生這倆人還挺對胃口,一來二去的,就天天混在了一起,到處講別人的閑話。
裴清殊覺得,十三皇子這算是被定妃和十皇子兩個給帶歪了。定妃失寵,從而心生怨恨,天天給十三皇子灌輸這些“父皇被十四皇子母子搶走了”之類的思想。十皇子就更不用說了,從小就是惹事精,攪屎棍一個。
裴清殊不想讓七皇子在別人的慶祝宴會上吵架,可他也不能縱容十皇子和十三皇子這麼肆無忌憚地議論他的母妃。
於是他自己開口說道:“十三弟,你也不小了,心胸開闊一點兒,別像某些人,成天跟個怨婦一樣,怨父皇不疼你。父皇對你多好啊,你像十四弟那麼大的時候,他不也是經常去看你,每去行宮都帶著你呢麼。”
十三皇子聽了這話,差點被裴清殊氣死:“你說誰像怨婦?!”
裴清殊淡淡一笑,不溫不火地說道:“十三弟何必激動呢,我又沒有說你。有句話說得好,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父皇疼誰,寵誰,要給誰晉位,可不是咱們可以在背後議論的。十三弟今年也有十一了吧?別總把自己當成小孩兒了,小心禍從口出。”
十三皇子才不認為裴清殊這是在為他好,所以才教育他的呢。他只覺得裴清殊是因為有儷妃這個得寵的生母,所以膨脹了,覺得自己腰杆子硬了,所以才會這麼說他。
他氣得用手指頭指著裴清殊,偏生裴清殊說的話字字在理,他又找不出什麼辯駁的話來。
七皇子見他這般,立馬站了起來,伸手把十三皇子指著裴清殊的手指打到一邊去:“老十三我告訴你啊,別沒大沒小的。你母妃要是不會教你,就讓我這個哥哥來教你做人!”
“你!你們!”十三皇子看看裴清殊,又看看七皇子,眼淚都含在眼圈兒裡了,氣憤至極地說:“你們仗著比我年長就欺負我!我告訴我母妃去!”
裴清殊聽了,直接被十三皇子給逗笑了。
定妃這是把孩子給護的多好啊?一般的皇子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早就是一肚子的心眼兒了。偏生這個老十三,到現在還跟個孩子一樣,在外面和人家吵架輸了,還要回家搬救兵呢。
裴清殊本以為十三皇子也就是說說,定妃一個大人,總不會陪著他胡鬧。不成想幾天之後,皇帝大壽,國壽節上,定妃來當真領著十三皇子,氣勢洶洶地跑來找他。
裴清殊好笑地打量面前的女人,的確很漂亮,眉心還有一顆痣,看起來風情萬種。只是不知道以定妃這個脾氣,是怎麼在宮裡安安穩穩地活到現在的。
“十二皇子,本宮聽明兒說,你不僅欺負他,還罵本宮是怨婦,儷妃就是這麼教兒子的麼?!”
定妃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裴清殊卻毫不畏懼,只是徐徐站起來說道:“今日是父皇的壽辰,定妃娘娘確定要在這裡鬧麼?不如我們借一步說話。”
定妃見裴清殊不慌不忙的樣子,就想起儷妃平日裡那副淡漠的表情,心裡頭就來氣。可她知道,裴清殊說的有道理。在皇帝的壽宴上鬧,鬧大了對誰都沒好處。
於是三人走出大殿,站在門口不遠處說話。
“定妃娘娘怕是誤會了,我從來都沒有欺負過十三弟,也沒有罵過您。只是看著十三弟年紀小,行事不夠謹慎,提醒他兩句罷了。在這宮裡,謹言慎行總是沒錯的,您說我說的對不對?”
定妃被他噎了一下,這才說道:“你少在這裡跟本宮巧言令色的,你就是仗著儷妃得寵,不把我們母子放在眼裡!今日你要是不給本宮道歉,給明兒道歉,這事兒就沒完!”
裴清殊一臉無辜地說:“定妃娘娘莫不是搞錯了什麼?十三弟同十弟在背後議論父皇,言語之間頗有怨懟之意,我出言提醒他,本是好意,怎麼娘娘反倒不識好人心呢?”
“你,你你……”定妃氣得直發抖,“你敢罵本宮是狗?這就是儷妃教出來的好兒子?不不不,本宮怎麼忘了!你雖是儷妃生的,卻是她不要了,送給別人養的,應當是淑妃……”
定妃話還沒說完,忽見十三皇子在一旁直給她使眼色。
定妃回頭一看,來的竟然是儷妃。
定妃心中一虛,話也說不下去了。
儷妃卻是走了過來,直直地盯著定妃,幽幽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定妃的嘴唇動了動,故意提高聲音掩飾自己的心虛:“我說什麼了?我說的是事實!十二皇子不就是你棄養的麼?!沒娘養,沒娘教,所以才會對本宮如此無禮!”
定妃話音剛落,儷妃突然抬手,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
定妃被她給打蒙了,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你,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的就是你。你在皇上的壽宴上鬧事,還蓄意造謠,欺負我的兒子,我為什麼不能打你?”
定妃情緒激動地說:“我怎麼造謠了?!他不就是你……”
“當初我被人陷害,含冤進了冷宮,可是殊兒並沒有罪。皇上把他從冷宮接出去,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何來有我棄養之說?倒是你……”儷妃冷冷地掃了十三皇子一眼,“你教的好兒子,就是這樣的麼?妄議聖上,目無尊長,你倒還有臉來說我的兒子,我打你不應該麼?!”
定妃還是不甘心:“可,可我們是平級,都是一樣的妃子,你憑什麼打我?”
儷妃淺淺一笑,在初冬的陽光下,皮膚宛若白瓷,冰肌似雪,晃了定妃的眼睛。
“憑你不占理。你若是覺得委屈,盡管去找皇上告狀。等會兒宴會結束之後,我和皇上在鐘靈宮等你。”
定妃被儷妃氣得說不出話來,瞪著儷妃“你你你”地說個沒完。
儷妃懶得再搭理她,轉過身就走。
等儷妃都走出好遠了,定妃才回過神似的,竟然對著儷妃的背影大哭起來,氣得捶胸頓足。
裴清殊嚇壞了,趕緊開溜。
後宮的女人……真是好可怕呀!
國壽節過去之後不久,令儀家的小兒子也滿周歲了。
裴清殊照舊代表淑妃,去公主府觀禮。
雖說全貴妃晉位之後,宮中原有的格局被打破,榮貴妃看似暫時落了下風,不過容漾之前隨軍出征,給禮親王擔任主簿,在大軍回京之後也得到了皇帝的嘉獎。所以一時之間,公主府門庭若市,許多人都殷勤地來向容漾道喜。
他們忙了一天,把賓客全都送走之後,裴清殊也逗弄完了小外甥,照舊和容漾來到書房裡單獨說話。
“姐夫,你回京之後,怎麼又回翰林院了?”
翰林院雖清貴,但如容漾之前所說,他是駙馬,皇帝忌憚著祖宗傳下來的慣例,如非特殊情況,肯定不會重用容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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