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裘夢 -【月亮升起時之】密探有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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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標題:
裘夢 -【月亮升起時之】密探有點忙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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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本以為擋下刺客的劍,死在心愛的公子懷中就是結局,
誰知,月光好像有神祕的力量,讓她再睜開眼就換了個身分……
她真是沒想到自己會變成公子訂親的對象,相爺的獨生女,
更沒想到對方是為了拒婚而自縊,才會跟她交換了軀殼,
遇上這種事,要不是經過多年密探生涯的鍛鍊,
她恐怕無法冷靜的偽裝下去,還順利地跟公子相認,
進而得知公子原來喜歡她,這個婚約是計謀的一環,
不過這不代表她就能放下心來爽爽當千金等出嫁,
首先,公子和她正奉皇命在調查大臣死於非命的案子,
這一查發現相府裡有內賊,她得計畫抓人,忙得很;
再者,雖然用千金身分出嫁就配得上他這個將軍之子,
可原主有心上人死不同意,她也不願用別人的身體和他親密,
唉,要是能換回去就好了……等等!
她只不過是被內賊劃傷手臂,怎麼就暈了?難道……
【出版日期】
2018/2/9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1124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3 04:57 PM 編輯
【序言】
【編輯推薦 月光下的奇跡】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看過《奇跡》這部韓劇,裡面的異卵雙胞胎姊妹互換了身體,而讓她們的長才都有了發揮的空間,對她們的人生都產生了改變,這次,主題書「月亮升起時」也是這樣帶點魔幻的故事,在月亮的魔力之下,主題書三本故事中的女主角都跟人交換了身體,進而得到一展長才的機會,同時圓滿自己的姻緣。
在香彌的《村花有財氣》中,女主角因為撞到腦袋,魂魄離體,附到了一個遭遇船難的皇商庶女身上,不只遇上了同樣落難的男主角,展現野外求生的本領,讓男主角對她刮目相看,更展現出賺錢的天賦,在皇商家獲得一席之地,只是皇商庶女無意中目擊了家裡的一樁大秘密,為她招來了殺身之禍……這下她死了,回到自己的身體裡,該怎麼跟男主角相認哩?
而裘夢的《密探有點忙》裡,身為密探的女主角跟嬌弱的相爺千金交換了身軀,只是兩人都各有心上人,這一換身體可全都亂了套,而且還有來自皇親國戚的威脅,意圖把變成相爺千金的女主角抓走,更偽造通敵文書栽贓相爺,如果女主角沒有當密探的經驗,就要陷入大危機……
春野櫻在《鎮店女朝奉》中,則是安排女主角從富家千金變成了家道中落古董店的千金,振興家業,避免自己被嫁給七老八十的老頭當小妾換錢是她的第一要務,幸好她有著監定古董的好眼光,獲得賞識,成為女朝奉,而東家不只長得俊俏、為人仗義,讓女主角深深喜歡上他,但問題來了,東家有婚約,而那個婚約對象還是……身為富家千金的她自己!
三位女主角究竟要怎麼做才能順利圓滿自己的愛情?而在換了身軀的期間,男女主角又會擦出什麼火花?大家千萬別錯過「月亮升起時」主題書~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3 05:03 PM 編輯
【楔 子】
陽光透過窗櫺射入書房內,映在負手立於博古架前的男子身上,地上拖曳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男子年約二十二、三歲的模樣,一雙英氣劍眉,虎目湛亮,鼻梁挺直,唇薄而紅,相對於那些文弱的白面書生,他身上多了一種颯爽的武者英氣。
他身著竹青色的錦袍,玉帶束腰,左手拇指上有一枚青色的扳指,表情一派的冷肅,直到房門外傳來一道清脆的少女聲音,他的神色才有了一點波動。
「少爺,奴婢奉茶來。」
「嗯。」
得到房中人的應許,一名青衣小婢這才端著托盤緩步而入,她走到男子身邊,將手中托盤舉高,「少爺請用茶。」
男子的目光從青衣小婢步入房開始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烏黑的髮絲梳成了普通的雙丫髻,只簡單以青色絲帶紮束,耳上無璫,裝扮樸素至極,就如同一個隨處可見的平凡丫鬟—
但她其實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之一。
青衣小婢螓首低垂,手中托盤高舉,擺出一副恭敬而又謙卑的姿態,這副模樣持續到好一會兒後,男子終於動手接過茶盞。
青衣小婢收了托盤,垂眉斂目退後兩步站定。
男子的右手壓在杯蓋上,彷彿是在沉思,然後才緩緩開口,發出的聲音音質清朗而富有磁性,「小悠。」
「婢子在。」
「再幫我最後一次,這次事畢,妳就自由了。」
青衣小婢沒有說話。
男子微掀起杯蓋,吹了吹,然後輕輕呷了一口茶,道:「貪歡樓裡還缺一個花魁。」
青衣小婢猛地抬頭看過去。
她生了一雙彎彎柳眉,一雙眸子清澈若水,給人一種善良親和的感覺。鼻子小巧,唇形一般,她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卻有著青春少女的清純美好。
此時,她明澈若水的眸中流露出的是震驚和不敢置信。
她有一會兒發不出聲音,不知道要如何表達自己此時的心境。
花魁?公子竟然讓她去當花魁?
在明知她再接一個任務,完成之後就可以從組織裡獲得自由的當口,公子竟然讓她去當花魁?
通常他們這些在「皇棋」裡為皇上辦事的密探,離開時的最後一件任務都不會很難,也不會讓接任務的人為難,可是做為頭兒的公子,對於她的安排卻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單論當上花魁這件事,對她而言並不困難。
她從小就開始接受訓練,以各種身分潛藏在目標身邊,收集情報,這麼多年下來,她有時都想不起來自己到底長什麼樣子。
是的,她現在的模樣並不是她自己本來的模樣,而只是化妝易容成府裡一個普通的婢女,這樣出現在公子身邊就不會引人注目。
靠著這一手易容的本事,她要憑藉傾城容貌當上花魁是易如反掌,可問題是,成為一個青樓女子,她能清白的全身而退嗎?
這麼多年,她在公子手下辦事,以為他們至少也有一份同袍之誼,畢竟他們曾並肩作戰……他為何可以這般為難她?
柳悠悠握著托盤的手收緊,表情卻慢慢恢復平靜,重新垂下了眉眼,輕輕地道:「婢子遵命。」
是了,遵命。
她和他的身分猶如雲泥之別,更何況他已經定了親,她便是有再多的不願、再多的仰慕又能如何?
是時候了斷一切了,完成這次任務,她和他也就再無瓜葛,從此山高水遠,天各一方。她會去到一個不會再遇到他的地方重新生活,心底的那一抹情愫,她會從此讓它們永不見天日。
真心錯付的感覺,她現在知道了。
公子想必是以此來警告她,讓她收起自己的癡心妄想吧。
柳悠悠心中苦澀地一笑,她一直知道那只是自己的癡心妄想,她也並不想讓公子知道,可是,公子大約還是察覺到了吧,所以才以這樣殘忍的做法來警告她。
青樓的花魁,周旋於各色男子之間,她甚至不能清清白白地獲得自由離去,何其殘忍!
夢,該醒了!
柳悠悠將頭垂得更低了些,抱著托盤慢慢向屋外退去。
男子一直看著她的身影退出書房,消失在門口。
過了良久,他才狠狠地灌了一口茶。此時,茶已涼,就如同他此刻的心情。
都到了這般地步,她依舊還是這樣克制隱忍,永遠固守著那一道身分天塹,永遠將他隔在另一端,不允許他再接近哪怕一步的距離。
他們曾經同生共死過,她曾經頂著風雪、背著他艱難跋涉百里求生,可是,她卻永遠不肯將她的那顆心明明白白地捧到他面前,永遠藏著掖著。
這該死的身分有別,該死的……
男子狠狠攥緊了茶盞,隨著一聲清脆的碎裂聲,有鮮血自他的左手滴下。
殷紅的血滴落在地,刺目而又鮮豔。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3 09:18 PM 編輯
【第一章】
「貪歡樓」,顧名思義,就是男子尋花問柳之所,男歡女愛的極樂之地,夜晚的貪歡樓人聲喧鬧,車馬不絕。
樓前一串紅燈籠高高懸掛,映出門前迎客的鶯鶯燕燕,鶯聲燕語中紅粉羅帕輕拋,不知勾住了多少尋芳客的腳步。
一輛雕花嵌珠的馬車在樓前停下,青衣童子跳下車轅伸手掀起了車簾,一道頎長的身影從車廂內矮身鑽出,他一身的錦衣繡服,面容俊美,氣質英武,正是當朝大將軍的三子唐忠信唐小將軍。
如今,京城之中,誰人不知,哪個不曉,唐小將軍戀上了「貪歡樓」中的花魁娘子花盼雲,一個月之中倒有大半個月的時間是泡在花盼雲的香閨中,只羨鴛鴦不羨仙。
說起這花盼雲,那真是傾國傾城貌,棋琴書畫無所不精,在「貪歡樓」一露面便技驚四座,豔冠群芳,讓人趨之若鶩。
結果,卻是唐小將軍捷足先登,先入了香閨,並就此霸佔。
唐家一門忠烈,家中男子個個勇武非凡,且唐家一向家風嚴謹,男子成親前皆潔身自好,成親後對妻子從一而終,沒想到如今卻出了唐小將軍這樣一個紈褲子弟,整日眠花宿柳,不務正業,徒讓人唏噓不已。
「唐公子來啦,快裡面請,我們雲娘正盼著公子來呢。」風韻猶存的老鴇上前打著招呼,將人往裡面引。
「雲娘這兩日可好?」唐忠信隨口問著。
老鴇笑得頭上步搖亂顫,道:「人是無事,就是想公子想得厲害,這幾日長吁短歎的,唉喲,可真是讓人瞧了心疼。」
唐忠信的嘴角揚起,臉上流露出一片柔情,「讓她掛念了,這幾日老爺子管得緊,這才沒來見她。」
「我們雲娘自是明白的……」
兩個人一邊一說一邊向著花盼雲居住的「棲雲小樓」而去。
此時的棲雲小樓前紅燈籠高掛,卻與他處的喧鬧大相徑庭,顯得十分的寂靜清幽,一名粉衣小婢站在院門前,看到遠遠而來的唐忠信時,眼眸就是一亮,轉身便急急往裡去了。
「姑娘,唐小將軍來了。」粉衣小婢蘋果一樣紅潤的圓臉上滿是歡喜,向著正攬鏡自照的花盼雲報信。
粉衣小婢名叫小蘋,是貪歡樓裡負責伺候花盼雲的小丫鬟,今年九歲,是因家鄉鬧災,被家人所賣,輾轉落入風塵的。
正拿了一枝簪要往髮髻間插的花盼雲聞言手上一頓,看著菱花鏡中那一張千嬌百媚的臉,目光微閃,然後,朱唇微抿轉頭去看粉衣小婢時已擺出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他真的來了?」
小蘋用力點頭。
「雲娘,聽媽媽說,妳這幾日想我想得很?」
這時,一個清朗帶笑的聲音傳來,珠簾響動,錦衣男子已撩簾邁步而入。
「公子—」花盼雲嬌喚一聲,人便朝男子撲了過去。
小蘋默默地退了出去。
唐忠信一把摟住乳燕歸巢一般撲向自己的女人,順勢往她唇上親了下去。
花盼雲的手卻很快便抵住了他的胸膛,聲音微喘的說:「公子,人走了。」
唐忠信略有些遺憾地放開了她,以花盼雲之名做為花魁的柳悠悠趕忙低頭退開。
唐忠信逕自往她的床榻走去,一撩袍很隨意地便在床邊坐了下來,拍拍自己身邊,道:「過來坐。」
柳悠悠有些猶豫。
「過來。」他的聲音隱透威嚴。
柳悠悠慢吞吞地走了過去,在床邊坐了下來,跟他保持了距離,卻不料,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間,唐忠信一伸手就將她攬入了自己懷中。
「公子—」柳悠悠驚呼。
唐忠信眉眼帶笑地看著她,「雲娘這是生我的氣了,我這不是因為被老爺子關著才沒來見妳嗎,別氣,我現在就好好補償妳。」
柳悠悠收到他的暗示,隨即嬌笑著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將自己送了上去,嬌嗔地道:「那公子要怎麼補償奴家?」
「無論我怎麼做,都會讓妳滿意……」
唐忠信將人緩緩朝床壓了下去,隨手便將床帷揮了下來,隔絕了外人的窺視,不一會兒,男人的粗喘和女人的呻吟在床帷間響起,床頭流蘇開始有節奏地輕顫。
柳悠悠揭去面上那一層傾國傾城的假面具,露出的是清秀的素顏,他虔誠地親吻著她的眉眼,用力撞擊著她的身子。
柳悠悠不敢睜眼,一張臉早已紅透。
他們雖然並沒有真的裸裎相對,也沒有真的交合,可公子是真的隔著衣物在對她做著一些羞人的事……
公子扮演一個紈褲,又包養了她這個花魁,自然不可能兩人一整夜都規規矩矩地坐著,如此會引來旁人甚至目標的懷疑,所以,公子總會對她有諸多的親熱動作,這些難以啟齒的事她只能默默地承受著。
胯下之物早就堅硬如鐵,亟需得到紓解,可他知道時機還不到,只能硬生生忍著,心中氣惱,忍不住就狠狠地在她的唇上吮咬起來。
這個女人—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探入了幽徑,攫取獨屬於她的甜美。
柳悠悠緊緊地夾緊了腿,卻無法阻止他的肆意抽動,最終流著淚在他的指下綻放輕顫呻吟……
在她頭腦空白的時候,唐忠信失控地扯開了她的衣裳,看著那對不受拘束彈跳而出的玉峰,猛地低頭含吮了下去。
柳悠悠身子驀地一僵。
「公子……」她的聲音因剛剛的高潮而顯得慵懶惑人,引得身上的男人越發地瘋狂起來。
柳悠悠猛地一個用力推開了在自己身上肆虐的男人,手忙腳亂地去掩自己外洩的春光,唇瓣抿緊,手指都因羞憤而發著顫。
公子真當她是青樓女子不成?這般的肆意欺負。
唐忠信勉強壓抑住自己體內沸騰的慾火,看著她背對自己微微顫抖的身軀,低頭無聲地笑了笑,為了她終於表露出一點真正的情緒而笑,接著故作鎮靜地開口道:「一時失控,還請見諒。」
柳悠悠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翻騰的心緒,掩好了衣襟,繫好了衣帶,才幾不可聞地道:「沒事。」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兩個人都是一怔,然後柳悠悠馬上就拿起枕邊的人皮面具戴上,唐忠信替她檢視是否有紕漏。
「小唐將軍,本王來看你了。」
「妳別出來,我去應付他。」唐忠信伸手在她鬢邊理了理,然後起身出去應付來人。
柳悠悠目送他挑簾出去,很快就聽到兩個男人在院中的交談聲。
她認得另外一人的聲音,那是當朝的康王,是這貪歡樓的常客,也是這次任務的一個目標―――這幾年來有多位大臣遭陷害或死於非命,公子懷疑是皇上幾個覬覦龍椅的兄弟在幕後操控,也懷疑有大臣牽涉其中,這才命人暗中調查。
不過……柳悠悠蹙眉,她至今也沒有機會接近康王,不知道公子有什麼打算,她一入貪歡樓就直接被公子包養了,充當了他假裝墮落紈褲的擋箭牌,讓她被平白佔去了許多的便宜,方才更是在他的指下綻放了一次……
雙手捂臉,柳悠悠只覺面頰發燙,那些事雖然羞人至極,可她也一件件悄悄收藏在心裡,雖然感情不能說出口,但他們至少曾經如此親暱。
但想著兩人目前的身分,柳悠悠卻又渾身冰冷,無論是誰來當公子的擋箭牌,他都會這樣逢場作戲的,她如今不過是被公子當成了那些隨人褻玩的女人罷了。
等唐忠信應付走了康王回到屋中的時候,就看到柳悠悠木頭一般坐在床邊,整個人顯得有些失魂落魄,也不知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她想了些什麼。
「雲娘。」他低聲輕喚。
柳悠悠一個激靈回過神來,重振精神,起身迎向他,「公子。」
看著她無懈可擊的神情應對,唐忠信眉心微蹙,她總是這樣收斂著自己的情緒,不肯讓他窺視一二,真是氣人。
心中有氣的他,攬過她狠狠在她唇上啃了一口。
唇上雖痛,卻比不過柳悠悠心裡的痛,她壓制著心中的難過,抗拒起來。
感覺到懷中人的抗拒,唐忠信心中有些無力,她可以眉頭不皺地為他去死,可是要讓她把心裡的愛慕說出來卻比讓她去死更難。
似乎無論自己如何對她,她都只是逆來順受,他讓她來當花娘陪他演戲,她就算再不情願也還是硬著頭皮應下了;這段日子被他肆意揩油佔便宜,卻也總是忍氣吞聲,只要不是像方才那樣過界,她就能雲淡風輕地讓事情過去,真是太氣人。
她是一個合格的下屬,這些年無論要求怎樣的情報她總會想方設法地弄來,無論要冒著怎樣的危險。可是若談起情愛,她真的不合格,什麼都藏在自己的心裡。
唐忠信伸手將她撈抱入懷。
柳悠悠心頭一跳,「公子?」
唐忠信卻不理她的訝然,口中笑道:「剛剛被人打擾了,咱們繼續,雲娘喜歡不喜歡我的凶猛?」
柳悠悠羞紅了臉,將臉埋進了他的懷中。
唐忠信哈哈大笑,大步抱著她走向床榻。
一直在暗處監視的人直到天明才悄然離去,逕自去向主子彙報。
* * *
輕歌曼舞,鶯聲燕語,堂上錦衣華服,堂下水袖揮灑,在座的男子懷中俱擁著佳人,更不乏左擁右抱之人。
今夜康王邀了不少人在貪歡樓玩樂,唐忠信也是其中之一,他懷中抱著的就是易容成為貪歡樓當家花魁花盼雲的柳悠悠。
酒過三巡,席間眾人已開始恣意妄為,有的甚至已經當著眾人面前跟花娘做出淫亂之舉,場面不堪入目。
面帶酒意的唐忠信將柳悠悠抱坐在身前,不著痕跡地將她整個人護在自己的懷中,只是在這樣的場面下,他免不了也得對她動手,避免引來懷疑。
柳悠悠被撫弄得整個身子都有些發軟,氣喘吁吁地伏在他懷中,嬌嗔道:「公子你好壞。」
唐忠信沙啞著聲音在她耳邊挑逗,「要不要更壞一點兒?」
柳悠悠似真還假地捶了他兩拳,然後,便被他捉住了粉拳,封緘了口舌。
主位上的康王一邊和身邊的兩名花娘調情,一邊分神掃視全場,神色不明。
就在康王扯開右手邊花娘身上輕薄的紗衣將她壓倒在地的時候,一道黑影從窗邊飛跳而入,手中寒芒直朝康王背心而去,康王另一邊的花娘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得失聲尖叫。
柳悠悠聽見聲響,立刻清醒,唐忠信也從柳悠悠的胸前霍然抬起頭,眼見情勢危急,抓起手邊的一只酒樽猛擲過去。
刺客的劍被打歪,康王趁著這機會逃開,但與此同時又有幾道黑影破窗而入,手中寶劍齊齊指向狼狽閃躲的康王,廳內頓時大亂。
「來人啊!有刺客!」
不知道是誰大喊起來,唐忠信則放開柳悠悠,趕去阻擋刺客。
柳悠悠像其他花娘一樣顫抖地躲在食案後,雙手抱住自己,目露驚惶,其實卻十分冷靜的觀察著四周情勢。
當看到唐忠信為了保護康王,沒注意到一柄劍凌厲地刺向他的後心時,她失聲驚叫「公子小心」,然後以自身當盾擋了上去。
那個什麼康王為什麼公子非要護著他!
她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公子在自己面前遇險,在不讓公子有失、卻又不能暴露自己身有武功的情況下,她只能以身當盾了……
利刃刺入肉體的聲音清晰的傳進唐忠信的耳朵,隨著長劍抽離,血從傷口噴射而出。
「雲娘—」唐忠信回頭看到這一幕不禁目眥盡裂,但他相信以柳悠悠的身手一定能避開致命之處的,所以他並沒有在情急之下喊錯名字。
柳悠悠的身子向前摔倒,被唐忠信接了個正著,她身上的血很快浸濕了他的衣袍,他心痛的看向她的臉,只見懷中的人目光柔柔地看著他。
「公子無事就好。」如果就此死在他的懷中,她也死而無憾了。
「雲娘……」雖然心裡堅信她不會有事,可是唐忠信的聲音依舊忍不住發抖,伸手捂住她的傷口,血色充斥在他的眼中。
懷中人驀地閉上眼,昏了過去。
此時,雲層散去,潔白的月光如同輕紗一般從窗外落到了她身上。
「不—」唐忠信狂吼,柳悠悠不應該有事的!
康王的侍衛終於趕過來護住了他,唐忠信朝被侍衛團團護住的人看了一眼,立刻抱起柳悠悠朝外衝去。
「大夫,快去找大夫……」
他急吼吼地對貪歡樓中的人喊叫,貪歡樓中好一陣忙亂。
康王在這裡遇刺,樓裡的當家花魁也被人刺傷,生命垂危,如何能夠不亂?
最後,京兆尹和五城兵馬司,甚至大理寺都被驚動了,貪歡樓內的人都被官府盤查,人來人往,一直持續到天亮才慢慢恢復平靜。
但棲雲小樓仍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
傷口的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是柳悠悠卻一直沒有醒過來。
唐忠信臉色冷凝地坐在床邊看著雙眼緊閉的人,現在她臉上的人皮面具還在,也不知道她是拿什麼材料做成這張面具,無須描繪也能呈現自然的膚色,即使戴著面具,仍然顯得她臉色蒼白。
他沒有想到會讓她碰到這樣危險的事,如果她不是為了不暴露身手,引起康王的懷疑,她完全不必以身替他擋劍的。
這次的任務並不是非她不可的,是他私心作祟安排了她參與,才導致她奄奄一息地躺在了自己面前……
這一刻,唐忠信無比地痛恨自己。
「妳千萬不要有事……」他低聲呢喃,內心深處有著一投揮之不去的巨大恐懼。
大夫說傷口雖然止住血了,可是如果人不能醒來的話,情況就不妙了。
該死的……唐忠信一拳狠狠捶在了床柱上,不行,他不能看著小悠死去,那個大夫沒能救醒她,一定是醫術不濟……
想到這裡,唐忠信不再遲疑,立時起身,決定去找醫術更好的大夫過來。
「照顧好妳們姑娘。」出門看到守在門外的小蘋時,唐忠信如此吩咐她。
「婢子知道。」
目送唐忠信的身影消失在院外,小蘋轉身回了屋中,守在自家姑娘身邊。
小半個時辰後,小蘋出去端自己的午飯,不久,躺在床上的人兒眼皮動了動,又過了一會兒,才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陌生的床帷帳頂讓她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閉了閉眼睛,再睜開,可看到的依舊是陌生的床帷帳頂。
她這是在哪裡?
她最後的記憶是看到一抹溫柔得猶如母親一般的月華,為什麼醒來卻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就在床上的人正暗自困惑的時候,突然聽到一個驚喜的稚嫩嗓音—
「姑娘,您醒了!」
循著聲音望過去,她看到一個有著一張圓圓臉龐的粉衣小丫鬟,此時她一雙眼睛滿是驚喜地看著她。
這小丫鬟是誰?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小丫鬟去倒了杯水過來。
「姑娘,您喝杯水吧,大夫說只要您醒過來就沒危險了,接下來只要靜養就好。」
她馬上就想起身。
「姑娘您慢點……」
可惜,小蘋的話還是太遲了。
她發出一聲痛呼,整個人又重重地倒在了床上,她的手捂在自己左胸之下的部位,疼得額頭立時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姑娘,您要小心些,您身上有傷呢。」
傷?
她心中狐疑更甚,自己就算有傷也應該是在脖子上,為什麼會在左胸之下?
目光環顧四周,看到的一切讓她心下更是震驚,眼睛不由越睜越大,這裡絕對不是她的房間,甚至不是關家的任何一處,這樣乍看富麗堂皇,實則俗氣的布置,府裡是不會用的,她關舜華做為關家嫡女在關家生活十多年,絕不可能搞錯。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關舜華已經完全的慌亂了。
「姑娘,喝水。」小蘋伸手把自家姑娘扶靠在自己身上,端了水來餵她喝。
關舜華震驚過了頭,壓根無法有反應,只愣愣的張開嘴。
「妳是誰?」不知道過了多久,關舜華才語帶艱澀地說出這三個字,這已經用盡了她全身的力氣,她總感覺可能下一刻自己便會因為對方的答案而崩潰。
「婢子是小蘋啊。」
「這是哪裡?」
「貪歡樓的棲雲小樓啊。」小蘋滿面狐疑地看著自家姑娘,不懂姑娘為什麼問些傻話。
關舜華的心越沉越深,最終完全沉入絕望。
「……鏡子。」又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從齒縫擠出兩個字。
「哦。」小蘋起身去拿了菱花鏡過來。
關舜華暗暗吸了口氣,這才接過她遞來的鏡子定睛看去。
鏡中的這張臉,儘管傾國傾城,可是—不是她的臉!
關舜華瞬間崩潰了!
「不—」她發出絕望而淒厲的喊聲。
* * *
京城,相府後宅。
相府小姐投繯自縊被人及時救下,至今已經整整昏迷了三天還沒有醒來。
每一次大夫都是搖著頭離開,每一次陪著大夫來的關義成都是一臉的鐵青。
能跟唐家結親,是多少名門閨秀求而不得的事,怎麼他的女兒就這般的抗拒,甚至不惜以自殺來表達自己堅定的決心?
他膝下只有一女,可謂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可他這掌上明珠的脾氣卻著實是太過剛烈了些。
萬事都可商量,怎麼可以如此決絕呢,讓他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
雖然人被救下來,可都已經過去三天了,他的女兒卻始終沒有睜開眼睛,人在一天天地消瘦下去。
三天,滴水未進,灌都灌不下去,眼見是回天乏術,讓關義成是滿心的苦楚,且他的老妻也因女兒而一病不起,整個相府可謂是塌了半邊天。
而關義成朝中事務繁雜,又有政敵在旁虎視眈眈,內外煎熬之下,不過幾日工夫,鬢角又添華髮。
長長地低歎一聲,關義成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容,緩緩歎了口氣,早知如此,實在不該結下唐家這門親啊,他明明都是為了她好啊。
「照顧好小姐。」關義成從床邊的杌子起身,對一邊的青衣婢女如是說道。
「是,老爺。」
最後又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女兒,關義成這才轉身離去。
青衣婢女看著床上的小姐,忍不住低頭落淚,她家小姐怎麼會這樣傻啊。人活著,事情總還有轉圜餘地,這人要是沒了,就真的什麼都不可能了啊。
「小荷姊姊,我做了棉棒,咱們給小姐潤潤唇吧。」
隨著聲音,一個綠衣婢女端著一個小盤掀起珠簾走了進來。
被稱為「小荷姊姊」的青衣婢女「嗯」了一聲,拿過小盤上盛水的小碗和一枝棉棒,開始一點點地替小姐潤唇。
小荷和小葉是關舜華的兩個貼身丫鬟,她投繯她們雖沒被相爺責罰,可各自心頭都很是內疚,覺得如果她們多長一點兒心眼,小姐就不會出事了。
但事已至此,兩個人再擔心,也只能盡自己所能地照顧,就盼著小姐能夠醒轉。
小荷替她們家小姐潤唇,小葉則擰了帕子為她擦拭手臉。
兩個丫鬟靜靜地做著自己的事,偶爾卻會抬起手背擦一下不受控制落下的淚,直到做完了事情,便坐在床前的兩個杌子上相對無言、滿面愁緒。
沙漏裡的沙悄然地流逝著。
夜半三更,床前丫鬟昏昏欲睡,腦袋點得如同搗蒜一般。
床上的人眼皮突然微微動了動,又過了一會兒,才彷彿推開了壓在眼皮上的千重山,緩緩睜開了眼。
燭火映出一室的暖光,也映出床前兩條身影。
柳悠悠心中先是一驚,緊接著便發現了異樣。
這是間陌生的房間,兩個人影是陌生的侍女,珠簾低垂,檀香輕裊,窗前琴臺上的七弦琴靜置,顯然是大家閨秀的閨房。
她怎會在這兒?發生了什麼事?
柳悠悠擰著眉回想,伸手往自己左胸下方摸去,卻沒有半點疼痛之感,更沒有傷痕的觸感。
為什麼傷口不見了,反倒是喉嚨疼痛得無法出聲?
太多的為什麼充斥在柳悠悠的腦中,讓她一時間理不出個頭緒來。
喉嚨火燒火燎地疼,她試圖開口要水,結果卻惹得自己咳了起來。
兩個正打瞌睡的丫鬟頓時一個激靈醒了過來,兩雙眼睛同時朝床上看過去,瞬間眼露驚喜,異口同聲地喊道:「小姐,您醒了!」
聽這稱呼,柳悠悠心中就暗叫不妙。
還是小荷看她手捂在喉嚨處,面露痛色,忙伸手點了小葉一下,「小葉,去找府裡的大夫來,再派人告訴老爺,小姐醒了。」
「哎。」小葉一邊抹淚,一邊應聲離開。
小荷則先端了杯溫水給自家小姐潤喉,然後又擰了帕子,幫她拭面,一邊擦拭,一邊低聲道:「小姐,不是婢子說您,萬般事情都有解決之法,哪裡便要輕生了。您讓老爺夫人白髮人送黑髮人情何以堪?小姐投繯傷了喉嚨,這一時半會兒也說不了話,就別勉強了,好生養著吧。」
聽她這樣說,柳悠悠霎時了然,原來這身體的原主是上吊而亡,而她自己的靈魂則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落入了這具軀殼中。
這算是借屍還魂嗎?
這樣離奇的事情為什麼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一瞬間,柳悠悠思緒萬千。
她有自己的難處,有自己的不得已,卻不料這高門富戶的小姐也會有以死才能解決的為難事……
柳悠悠心下一時惻然,這世上的人活著原來是各有難處,並不會因為各自的身分不同而被上天厚愛。
柳悠悠靠坐在床頭默默地喝完了一杯水,一邊思量著接下來要怎麼做。
她這樣該怎麼回去找公子?這最後一次的任務也尚未結束……
柳悠悠沒想過趁著換了個身子的機會拋開密探的身分,畢竟她還惦記著唐忠信,也希望能夠了結這次任務,真正成為自由身,而非靠耍小手段,還要擔憂自己哪一天身分被拆穿。
不久之後,就聽外面腳步聲雜沓,似乎有不少人往這裡而來。
柳悠悠心中又是一驚。
如今身處之地不明、身分不明,對來人的身分亦是不清,要如何應對?
她悄悄吸口氣,喉嚨的疼痛驀地讓她瞬間安下心來,謝天謝地,這個時候她說不了話,自然也就無須開口應對了。
「華兒,妳可算是醒了。」隨著一聲帶著喜意的哭腔,一個中年婦人從珠簾處走進房,一下子就撲到了柳悠悠的身上。
柳悠悠一時愕然,心中卻又升起一股酸楚,她已經許久沒感受過家人的溫情。
但是,緊接著走進來的身影卻讓柳悠悠的感慨盡退,一下子怔住了。
關義成,當朝宰相!
這麼說,她這是借屍還魂到丞相之女的身上了?
關相爺也是這次調查的對象之一啊,如果她現在是關小姐的身分,那麼調查起來應該就容易得多了。
然而想到此,她又在心中搖頭,她用著關小姐的身體,卻調查她的父親,這總有些良心不安。可轉念一想,她又覺得如果關相爺真的與事無涉,調查清楚反而是好的……不如,她就見機行事吧。
心下主意拿定,柳悠悠便坦然了起來。
「醒了便好,好好休息,莫讓妳母親與我再替妳擔心。」關義成面對女兒的目光,帶了幾分無奈和安撫地說。
柳悠悠點了下頭。
關義成見她情緒不那麼激烈了,不禁鬆口氣,只要情緒緩和下來,事情總是能好好說的。
一群人來得匆忙,去得也快,很快屋子裡便又只剩下了柳悠悠和兩個丫鬟。
「小姐,歇著吧。」
小荷扶著她又躺了回去,小葉幫著把床帷都放了下來。
躺在昏暗的床帷內,柳悠悠卻一時無法入睡,只因事情實在是出乎她的想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4 08:54 AM 編輯
【第二章】
脖子上的紗布已經解了下來,卻還是繫了條紗巾上去,只因被白綾勒出的那道青紫痕跡實在太過駭人,一時半會兒的也消不下去。
柳悠悠坐在窗前,手按在琴弦上,卻是半天沒有撥出一個音來。
小荷看看小葉,小葉也看看她,然後兩個人又一齊去看坐在琴案前不知道在想什麼的小姐背影。
自從小姐醒過來後,整個人就顯得特別的沉靜,常常一個人呆呆地坐在一處,半天也不見動一下,害得她們伺候的人都有些心驚膽顫,生怕她又起了輕生的念頭。
輕生的念頭,柳悠悠沒有,可是,她有煩惱啊。
現在是有口不能言,有腳不能行,身邊總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兩個丫鬟,應該是被原主輕生的事嚇怕了,這種行動不自由的情況讓她想做什麼都不成。
而且,她還擔心一件事,如果她的靈魂佔了關家小姐的身體,那她自己的身體呢?會不會關家小姐其實到了她的身體?
柳悠悠迫切地想知道貪歡樓那邊的情況,可是現在她被困在相府裡哪裡都去不了,根本沒辦法打探。
琴弦終於被撥動,發出一聲清悅的聲響,然後就戛然而止,柳悠悠霍然自琴邊起身。
「小姐?」身後的兩個丫鬟異口同聲喚出口。
柳悠悠看了她們一眼,手往窗外指了指。
小荷猜測道:「小姐是想到外面走走?」
柳悠悠點頭。
小荷和小葉便跟左右護法似地跟在她身後一起出了房間。
從她醒來已過好幾天了,這是柳悠悠第一次走出關小姐的閨房。
關小姐住的小院佔地不算大,但院子裡花木扶疏,可以看得出來關小姐是個喜愛蒔花弄草的人,而且從房中的各處陳設來看,關小姐也是一個博學多才的。
家世這般好,本身又才貌雙全,結的親事—
想到這裡,柳悠悠心中不由得黯然,丞相府和將軍府結親,兩家可謂是門當戶對。可這樣的門當戶對、郎才女貌,關小姐卻在深夜投了繯。
柳悠悠在一株月季前停了下來,目光落在那正自嬌妍開放的花朵上,正是二九年華,少女懷春,本是常情……關小姐應該是心有所屬才會抗拒與唐家的這門親事吧?她們都是求而不得的人啊。
也不知道讓關小姐心儀的是誰?
可是,在關小姐做出如此決絕的抗爭之後,為什麼她心儀的那人卻是半點兒反應也沒有呢?
難道又是癡情女遇薄情漢?
柳悠悠蒼涼地一笑,女人為什麼總是要遇到這樣的事情?
「小姐。」小荷眼尖地看到小姐的表情,不禁關切地喚了一聲。
柳悠悠擺擺手,示意自己無事,只是到一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小葉想給她墊個墊子的,奈何自家小姐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柳悠悠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小荷心領神會,轉頭對小葉說:「小姐渴了,去拿點喝的來。」
小葉應聲而去,小荷這才在自家小姐身前半蹲下身,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柔聲道:「小姐,張公子不知道您的情況,從小姐出事後,奴婢們一直沒顧上給他送消息呢。」
柳悠悠低頭看著她。
見自己的話吸引了小姐的注意,小荷繼續放柔了聲音道:「小姐,您真的不改主意了嗎?張公子可一直都沒明白應承小姐什麼啊,小姐,您不能這樣一直剃頭擔子一頭熱下去。萬一到時候張公子那邊落了空,唐家的婚事又黃了,小姐,您該如何自處?」
柳悠悠搖了搖頭。
小荷見狀不禁低頭歎氣,「小姐,如果那張公子也像您對他一樣對您,奴婢就是豁出這條命去又算什麼,可是……」她家小姐就是傻啊。
柳悠悠繼續搖頭,感情這種事,有時候真說不上誰對不起誰,關小姐一往情深,是她自己的選擇,對方如果對她並無情意,也不能說對方錯。
只是那位張公子真的對關小姐無情嗎?
張公子又是什麼身分呢?
柳悠悠恨自己如今對什麼都一無所知,又沒辦法開口詢問,真是急死她了。
她倒是能寫字問,可是關小姐和她的筆跡不一樣啊,要是真寫了,只怕立刻就露了破綻。
一切都只能等自己的嗓子完全好了再說。
* * *
而另一邊的貪歡樓裡又是另一幅景象。
眾人都說沒想到這青樓之中還有真情,花魁花盼雲為唐小將軍擋了一劍,就此香消玉殞,而唐小將軍為了伊人買醉貪歡樓,一個人待在棲雲小樓裡已經有十天,而且看他的樣子還將繼續。
被摘了那張精緻假面的關舜華,又在昏迷之中被唐忠信換上了另一張平凡的面容,等醒來之後,一件事接著一件事發生,讓她整個人已經幾近崩潰,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這幾天自己過的是什麼日子。
突然間她就不是自己了,突然間她就變成了另外一個女人,突然間—她一個相府千金就變成了青樓妓館裡的一個小丫鬟!
她深夜投繯,醒來卻在一個陌生的軀殼裡,那麼那個中劍受傷的身體原主呢?
她簡直不敢想像到底發生了怎樣的錯亂,老天爺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關舜華不明白,完全搞不明白,她僵硬地站在原本屬於花盼雲的房間一角,畏怯的看著站在窗邊的唐忠信。
每當他的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關舜華就猶如被嚇到一般,向後退一步。
這就是跟她有婚約的唐忠信,而他愛的卻是她現在的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這是她這幾天裡唯一搞明白的事。
這個男人很早就發現她不是原主,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他激動得想要抱住她,想要吻她,可這怎麼可以呢?
無論是不是換個軀殼,她心裡始終都只有一個人而已,她不會讓別的人碰她的,即使是這個身體原主的男人。
她當下驚恐得抗拒尖叫,讓他察覺了異狀,接著他不只逼問她的身分,甚至想殺她,雖然他最後沒動手,可那已經足夠讓她害怕,心驚肉跳,只要他在眼前,她根本連眼睛都不敢闔一下。
唐忠信這幾天也快瘋了,眼前的人明明還是小悠,可卻又不是小悠,那種眼神、那種舉止,都不是小悠會流露出來的,他的小悠到底去了哪裡?
他想殺了這個人,可是殺了這個人,他的小悠就一定能回來嗎?
如果他殺了這個人,小悠的身體又保不住,那麼小悠回來的時候又該怎麼辦?所以他終究沒有動手。
最該死的是,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不肯吐露哪怕一個字的消息給他,他毫無追查的線索。
還有,對方有如驚弓之鳥的反應已經嚴重影響了小悠身體傷口的恢復,再這樣下去,小悠的身體遲早會被這個人弄得完蛋!
唐忠信知道現在他一定不能急,可他又如何不急?
他迫切地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想找回他的小悠,如果知道這一次自己的假公濟私會讓小悠遇上這樣的險境,哪怕就是維持原狀、哪怕小悠脫離皇旗後會遠走他鄉,他都一定不會做出如此的決定。
他是想擁有她,可更想她可以健康快樂地活著!
「妳到底是誰?說?」唐忠信猛地一把將手中的酒盞擲到地上。
酒盞碎裂的聲音嚇得關舜華驚惶後退,動作一大,立時扯動傷口,頓時整個人都痛得蹲到了地上。
唐忠信伸手撫額,又是這樣……又是這樣!完全無法談話!
眼前這個人只會害怕、只會躲、只會糟蹋小悠的身體,也讓她自己不好受。
典型的損人不利己,自討苦吃。
「來人。」他不得不叫人進來,他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小悠的身體這樣被人折騰。
他只顧著不滿關舜華,卻忽略了正是因為他凶狠的態度,關舜華才會一直害怕,而沒讓柳悠悠的身體得到休養。
小蘋很快進了屋,唐忠信交代了她幾句,便退出了內室,關舜華才允許小蘋幫自己更換包紮的紗布。
看著再次染滿血的紗布,小蘋臉色發白,嘴唇發顫,一臉心疼地道:「姑娘,您這是何必呢,自己的身子要緊啊。」
小蘋雖然年紀小,可她在青樓這個大染缸長大,早已明白有些事能看不能說,好比現在姑娘的情形便是,她只告訴自己,受傷的是她家姑娘,無論姑娘從昏迷醒來變得再多,也還是她的姑娘。
關舜華額上冷汗直冒,心中倍感委屈。
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如此的痛苦,可是,一場她壓根不願意的借屍還魂讓她落到了如斯境地……想到這裡,關舜華的眼淚便大滴大滴地落了下來。
「姑娘……唉。」小蘋替她重新包紮了傷口,然後拿了帕子給她拭淚,開了口,卻又不知自己能安慰些什麼,最後只能輕歎一聲。
「小蘋,出來。」
聽到外面叫自己,小蘋趕緊起身往外走,關舜華專心哭自己的。
沒過多久,小蘋又回到了內室。
關舜華抬起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問她道:「什麼事,妳說吧。」這小丫鬟也不過是個苦命人兒,她沒必要讓她為難。
「姑娘,公子說,他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姑娘變成現在這樣,只要姑娘把事情說清楚,公子就不再出現在姑娘面前。」
關舜華用一雙被淚水洗得發亮的眼睛看著小蘋,想了一會兒後道:「我要想想,明天給他答覆。」
「好,婢子這就去回公子。」小蘋轉身又走了出去。
聽到小蘋的傳話,唐忠信心中稍安,他現在只能用盡全力地克制自己,他不能繼續刺激那個女人,小悠的傷必須好好休養才行。
* * *
今天的太陽有點兒大,花園裡的花木都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柳悠悠坐在臨水的亭子裡,看著水面的荷花,心情也不是很好。
這深閨大小姐的日子也委實是不自在,不知道原主沒有自盡之前是不是也過著這樣讓人亦步亦趨跟著的日子。
關相爺還是希望女兒能夠答應唐家的婚事,而她為了見公子一面,也表示先跟他見一面再說。
不管怎麼樣見一見公子再說吧。
只要公子相信了她的話,那她就可以知道現在自己身體的情況了,然後就可以決定之後需要做些什麼了。
當聽到那熟悉的腳步聲時,柳悠悠的心一下子便加快跳了起來。
一步,一步又一步,那個人在接近。
唐忠信應約來到相府,在進了花園之後,四周都變得靜悄悄的,這讓他心中有些納悶,直到看到涼亭裡那一抹纖細的身影時,他才恍然大悟。
原來是關小姐想跟他見一面啊。
哼!如果不是為了來赴關相爺之約,他今日本來可以從那個人口中知道小悠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結果……
心情並不美好的唐忠信,看著涼亭裡的人影便打從心裡不耐煩起來,卻不得不耐著性子周旋一二。
跟關家的這門親事,他並不願意,可是父命難違,又因此次皇上交代下來的事情與關家有關,他才勉強按捺著沒有私下破壞了這樁親事。
可在小悠知曉他有婚約在身後,便日漸對他疏遠起來。
他心裡明白的,小悠這樣的女子是不會與人共事一夫的,她即使身分卑微也不會讓自己低到塵埃裡去,她有她自己的驕傲。
「關姑娘。」唐忠信沒有委婉,而是直接進了亭子便開門見山地開了口,「不知姑娘找在下來有什麼事?」
柳悠悠從石凳上緩緩起身,慢慢轉過身來。
湖光花影掩映之下,少女的身姿婀娜,容貌清麗,目似點漆,端的是窈窕淑女。
可惜,唐忠信卻沒有半點欣賞的心思,更別提心動了。
柳悠悠並沒有開口,而是將一張紙條遞了過去。
唐忠信揚了揚眉,伸手接了過去,打開一看,神色驟然一變。
這字跡是小悠的……是小悠!
唐忠信霍然抬頭去看眼前的少女,聽見她不疾不徐地開口道:「再幫我最後一次,這次事畢,妳就自由了。」她頓了頓,又道:「辦完此事,我真的便自由了嗎?」
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猶如沙礫磨過一般,而她說的前半句話正是紙上所寫的內容,也是他對小悠說過的話。
瞬間,周遭的一切都彷彿不存在了,唐忠信眼中只有眼前這個陌生的少女。
如此陌生,卻又如此熟悉!
他忍不住激動地向前邁了幾步,對面的少女卻立刻後退了幾步。
唐忠信猛地清醒過來,停下了腳步。
她是小悠,卻又不是小悠。
內在明明是小悠,可身體卻不是,她斷然不會用這副身軀來親近他的,更何況,即使是原來的她也不曾主動親近過他……
柳悠悠見他停下腳步,微微蹲身向他福了一禮,「公子請坐。」
唐忠信又看了她一眼,這才撩袍在一邊坐了,柳悠悠拿起石桌上的茶壺替他倒了一杯茶,遞過去,然而唐忠信看也沒看茶盞,只是定定地看著她,有許多問題想問,卻一時不知從何啟口。
「不知那邊是什麼情況?」她問得隱晦,但她知道對方一定能聽懂。
唐忠信確實聽懂了,「還好,只是她不肯對我開口。」
柳悠悠略一沉吟,道:「我想確定對方身分。」
「沒問題。」
「還有,如今我在關府行事比較自由。」
知道她指的是任務,唐忠信點頭,表示明白。
「公子……」正事說完,柳悠悠卻還有些其他事想跟他說一說。
「說吧。」唐忠信直接讓她繼續。
柳悠悠的手在袖中交握,眼眉低垂,輕聲道:「為了親事,她深夜投繯自盡了,如果可能的話,請公子設法解除婚約吧。」
「不可能。」
這句話幾乎是衝口而出,緊接著唐忠信便看到對面的人抬頭看著他,眸色平靜,恍若深潭,可他卻在一瞬間感覺到了深深的疏離。
是的,疏離,比之前更深的疏離。
「不是……」他不是不想解除跟關小姐的婚約,而是如今的關小姐是她啊。
他想解釋,可礙於在關府,他不能明說,而柳悠悠這時又抿唇笑了笑,輕歎道—
「希望到時候,她不會再想不開吧。」
唐忠信目光灼灼地盯著她道:「如果一直是這樣呢?」從今以後妳是關小姐,而不是柳悠悠,妳也要解除婚約嗎?
柳悠悠輕笑一聲,她如今的聲音實在稱不上動聽,如非必要她其實也並不想開口的,但她還是盡量表達著自己的意思,「公子能保證嗎?」
唐忠信默然。
他不能,他該死的不能!
柳悠悠又笑了,這次是無聲的笑,隨即起身站起,「話已說完,舜華告退了。」
唐忠信想阻止她離開,可是,他終究沒有這麼做。
只因他心裡十分清楚,因為他那一句回答,柳悠悠又將他推得更遠了。
該死的!
走出涼亭沒多遠的柳悠悠,就見兩個丫鬟迎面走來,一個打開了油紙傘給她遮陽,另一個遞了團扇給她,然後兩個人簇擁著她便向花徑深處走去,漸漸消失不見。
唐忠信獨自又在涼亭坐了很久,這才起身離開。
如今,他心中真是天人交戰,一方面他很想乾脆解除與關家的婚約,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萬一解除了婚約,而小悠卻從此成了關舜華,那他怎麼辦?
* * *
所謂無巧不成書,柳悠悠竟然就是跟關舜華對調了靈魂。
在收到唐忠信派人遞來的消息時,柳悠悠心頭劇震,再也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發展。
將手裡的紙條投進了香爐內,看著它漸漸化成灰,柳悠悠輕輕地搖了搖頭,她們這一回錯位的人生,到底會弄成怎樣的結局?
「小姐,夫人來了。」
外面突然傳來小葉的聲音,柳悠悠蓋上香爐的蓋子,整理了下袖口便掀起珠簾走了出去。
關夫人走進來的時候臉上帶著笑,看到女兒儀態優雅地走出內室,臉上的笑更深了些,「華兒,喉嚨今天感覺怎麼樣?」
柳悠悠上前扶著關夫人到一邊坐下,回答道:「女兒好多了。」
關夫人抓過她的手拍了拍,看了眼身邊跟著的幾個丫鬟,丫鬟們便都識趣地退下了。
柳悠悠心知這是有話對自己說,只不知是什麼。
「華兒,跟唐家的親事,妳到底是如何想的?」
柳悠悠的心緒亂了幾拍,但很快就收斂心神,垂目不語。
看著女兒如此反應,關夫人幾番遲疑,到底還是開口說:「華兒,妳別怪娘勸妳幾句。依娘看,那唐公子對妳倒有幾分真心。」
柳悠悠輕輕搖頭,手指向自己的咽喉。
關夫人便再說不出什麼多餘的話來勸說女兒了,是呀,女兒為了抗婚甚至不惜投繯自縊,又哪裡會是肯輕易更改主意的。
柳悠悠心情是複雜的,她想嫁給公子,卻因為身分懸殊而求不得,但她也不想以關小姐的身分嫁予公子,那樣公子娶的又是真正的她嗎?
更何況,這其中還包含著許多未知的可能,她一個人無法替兩個人決定將來的人生。
她必須跟關小姐見上一面,才能決定怎麼做!
關夫人默默地再陪著女兒坐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便離開了。
柳悠悠一路目送她離開,默默思索。
關小姐的心思,關夫人和關相爺竟然是不知道的嗎?
為什麼不說呢?
是了,小荷說過的,那位張公子其實對她家小姐並沒什麼好感,所以,關小姐知道自己如果說出來也不過是自討沒趣罷了。
可是,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她卻又那麼決絕。
那麼……自己呢?
柳悠悠默然良久,輕輕歎了聲,她並沒有關小姐勇敢啊,她只是一味地在逃避罷了。
她打從那一次無意中聽到兩位公子的對話後,她就開始了對自己感情的逃避,他們在身分上實在是天壤之別,她配不上公子。
在知道公子有婚約時,她就知道了,他們沒有可能的。
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克制壓抑自己的感情,卻遠不如公子給她的那一個最後任務的效果來得好。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是該結束的時候了。
而且,不久前,公子也明確拒絕了她解除婚約的要求,這也就是說,公子對關家這門親事是很滿意的,他並不希望解除這個婚約。
悲涼從柳悠悠的眼底漫上來,她似乎經歷了一遍三九的寒。
柳悠悠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眼睫,掩起眸底所有的情緒,慢慢轉身,身後的小荷也默默地跟著她轉身。
走了幾步後,柳悠悠彷彿才想起什麼似的,開口道:「小荷,我想出門散散心。」
小荷微怔,然後馬上道:「奴婢這就去問夫人。」
聽著小荷離開的腳步,柳悠悠並沒有回頭,她想關相爺夫妻應該是不會阻止她出門的。
就算跟隨的人可能會多一些,會看得緊一些也不要緊,只要出去,她就有辦法聯繫公子,然後設法跟關小姐見上一面。
不過出門散心,以她現在的情形,大約也只能去寺廟庵堂這樣可以讓人心境平和的地方了。
這個時候,柳悠悠並沒有考慮依照她和關舜華這樣靈魂調換的狀況適不適合去這類地方,她只想盡快見到關小姐,迫切地想從這樣錯位的人生裡解脫出來。
她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出身很好,就能和公子相配,可是,她現在不這樣想了。
就算門當戶對,也或許還會有別的事情阻礙,並不是有身分就可以解決一切的,就如關小姐這樣的家世背景,結果還不是只能三尺白綾尋求解脫嗎?!
每個人都會有自己要面對的坎,這跟身分地位都沒什麼關係,只不過,有人的坎可以輕易的跨過去,有的人邁不過去罷了。
柳悠悠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明晃晃的陽光刺得她的眼睛直想流淚,大約……她跟公子就屬於那種邁不過去的吧。
老天爺或許就是以這樣奇特的經歷在提醒她這個鐵一樣的事實呢。
* * *
京郊,長樂寺。
「長樂寺」這個名字不免讓人想到「長樂未央」這四個字,看著山門匾額上的三個字,柳悠悠心中複雜。
長壽、長樂、不老,世人誰不愛?可惜,卻都求而不得。
求而不得,柳悠悠在心中默默地咀嚼了一遍這四個字,感覺痛徹心腑。
人活在世上,為什麼要有那許多的身分桎梏?
輕輕地閉了一下眼睛,暗自吸了口氣,柳悠悠邁步進了長樂寺的山門。
今天,她出門禮佛的真正用意是為了跟關小姐見上一面。
這次見面是唐忠信安排的,柳悠悠只需負責說服關相爺夫婦同意她在今日出門禮佛便好。
女兒從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到佛前拜上一拜也是應該的。
對於女兒拒絕自己的同行,關夫人也表示了理解,女兒心中藏著事不肯與她說,她心知肚明,她也明白,有些事,只有當事人自己才能處理。
抱持著這樣的想法,關夫人給予女兒最大的縱容,也說服了丈夫跟自己保持一致的態度。
柳悠悠領著丫鬟們進了大雄寶殿,參拜過後便到禪房休息,小荷、小葉指揮手下的幾個小丫鬟收拾打掃,柳悠悠則一個人單手支頤坐在院子裡的石桌旁閉目養神。
「阿彌陀佛,女施主。」
一個猶帶稚嫩的聲音傳入柳悠悠的耳中,她緩緩睜開了眼睛,見到是一個長得白淨秀氣的小沙彌,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透著靈氣。
柳悠悠不自覺地嘴邊便掛上了笑,「小師父,何事啊?」
小沙彌雙手合十為禮,道:「方丈請施主前去禪室。」
柳悠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請小師父引路。」
「施主請隨我來。」小沙彌轉身當先領路而行。
外面的動靜裡面的人也聽到了,小荷忙讓小葉出來陪著小姐去,自己則留下領人繼續收拾屋子,不想耽誤小姐休憩的時辰。
她們休息的小院本就僻靜,沒想到要去的禪室更是幽深,似是在密竹林中一條小徑的另一端,看看幽靜無人的竹林,小徑看不見盡頭,讓人莫名多了幾許怯意。
小葉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正欲舉步前行的自家小姐衣袖,「小姐,真的還要走啊?」
柳悠悠扭頭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為什麼不走?」
「婢子有點兒害怕。」小葉怯怯地朝竹林中的小徑看了一眼。
柳悠悠不由得勾唇,安撫地朝她一笑,道:「青天白日,妳怕什麼啊?走吧。」
說著,她便朝前邁步。
眼見小姐已經跟在小沙彌身後繼續往前走,小葉吸了口氣,又看看天色,覺得小姐說的有理,青天白日的害怕什麼啊,果然是自己嚇自己罷了,於是定了定神,也加快腳步追了上去。
竹林的深處有一座竹屋,四周圍了竹籬笆,圈出一個小院,院中還有一口井。
真是一處清靜的居所!
柳悠悠對這裡倒是有幾分喜歡,許是經歷了太多的陰謀詭計和人世艱險,她反而極愛清靜,曾經也想過得到自由後,便在山明水秀之處結廬而居,而這裡恰恰便與她嚮往的房舍相仿,霎時令她歡喜。
小沙彌在竹屋外停步,沒有敲門,也未開口,一道蒼老而又平和的聲音便從屋內傳了出來—
「阿彌陀佛,施主請進。」
柳悠悠對著房門微微福身,這才拾級而上。
竹屋之內沒有別的家具,只有幾個蒲團零落散在地上,面門當中位置的蒲團上坐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和尚,他原是閉目打坐,卻在柳悠悠主僕進門的時候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充滿了慈悲與智慧的眼睛。
看到這樣一雙眼睛,柳悠悠心中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寧靜。
「施主,請坐。」
「多謝方丈。」柳悠悠先福了一福身,這才在離了老方丈兩個蒲團的距離上盤膝坐了下來。
小葉也在一邊跟著坐了下來。
老方丈重新閉上了眼睛,拈著手中的佛珠繼續打坐,柳悠悠見狀也跟著閉目打坐起來,小葉跟著坐禪,結果沒一會兒腦袋就不受控制地搗起蒜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縷茶香突然飄入柳悠悠的鼻中,她睜開眼來,就見到方才領自己前來的小沙彌端了兩杯茶分別放到老方丈與她的面前。
「多謝小師父。」
小沙彌朝她抿嘴一笑,拿了托盤便安靜地退下了。
老方丈停下拈佛珠的動作,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那杯茶,柳悠悠也端起了自己的茶輕啜,感覺茶水很是潤喉。
這個時候坐在蒲團上打瞌睡的小葉卻突然軟倒在地。
柳悠悠淡淡地瞥了一眼過去。
老方丈放下自己手中的茶杯,道:「施主自去吧。」然後重新閉上了眼睛。
柳悠悠起身朝他施了一禮,轉身離開。
作者:
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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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4 02:05 PM 編輯
【第三章】
風吹過,竹林沙沙作響。
一抹纖細的身影立在一株翠竹之下,遠遠看過去,孰悉又陌生。
突然之間,柳悠悠有些近鄉情怯。
自己見自己,這種古怪的事情,世上有幾個人會遇到?
一步又一步,兩個人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接近。
彷彿心有靈犀一般,在柳悠悠走近的時候,那個背對她的身影突然就轉過了身。
四目相對,良久的沉默。
對面那張臉明明是那般的熟悉,可卻又是如此的陌生。
兩個人一步一步靠近,伸出手,卻又同時後縮。
關舜華的眼淚瞬間就從眼眶中湧了出來。
柳悠悠從不知道自己可以哭得這樣楚楚可憐,猶如梨花帶雨般。「你……」開了口,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最後,柳悠悠只是默默地將自己的帕子遞了過去。
關舜華無聲地哭了一會兒,才拿著帕子慢慢地拭去了面上的淚,一雙被水洗過的眸子直直地朝那張曾經無教次在鏡中看過的臉望去,張了張嘴,聲音沒發岀來,卻又有想哭的衝動。
她從小錦衣玉食地長大,沒有受過半點兒苦痛,現在身上有傷,還要毎日看人臉色……她只想讓彼此各歸其位。
「如今這樣,我們都不想的。」柳悠悠開瞭口,關小姐不適應現在的身分,她又何嘗適應現在的生活。
「怎麼辦?」關舜華帶著哭腔問。
柳悠悠道,「我也不知道啊。」
「難道我們只能這樣下去?我不要!」關舜華如今已經是六神無主,完全失了方寸。
「別急,辦法總是能想出來的。」
關舜華幾乎又快要哭出來,手抓緊了自己的領口,只搖頭不說話。
柳悠悠放柔瞭聲音道:「你不用擔心,我知道你心裡有人,不會用你的身子去嫁別人。」
關舜華的淚又滾了出來,慢慢蹲了下去,嗚咽起來。
柳悠悠跟著她一起蹲下,繼續道:「事情未到絕路,我們總要努力求生的。」
關舜華低頭垂淚,哽咽地道:「努力就有用嗎?我那麼努力喜歡他,可是他不喜歡我,我想一死了之,偏偏又碰到了這樣離奇的事,老天給為什麼要這樣為難我……」
柳悠悠沉默了一會兒才道:「這世上的人大多都活得不容易,不獨你我。」
關舜華等自己的情緒穩定了,才重新開口,「你跟他是情人嗎?」
柳悠悠搖頭,「不是。」
「但我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
柳悠悠無奈地笑了笑,「我們跟你和你心上人的情況有些像。」
關舜華定定地看著她半天,忍不住苦笑道:「你我倒真是同病相憐,都受制於彼此的身分地位而不得圓滿。」
柳悠悠輕輕地說:「門當戶對就一定圓滿嗎?」
話音一落,兩個少女不由得相視苦笑,如果圓滿,又怎麼會岀現她們現在這樣的情形啊。
關舜華想起身,卻不小心動了傷處,頓時痛呼出聲。
柳悠悠伸手扶她,道:「小心些。」
「你說,我們還能換回去嗎?」關舜華喃喃自語般地問。
「你想換回來嗎?」
關舜華嘆了口氣,神色復雜,「我想,然而我又覺得,如果我喜歡的那個人能接受我現在的身分,我就寧願像現在這樣。可是,我從此就不再是自己了啊,那他到底喜歡的是誰呢?」
是呀……這也是柳悠悠的心聲,她也不想做不是自己的自己。
「不如,我們做個約定吧。」
關舜華困惑地看著她。
「如今這樣,我們也只能先用彼此的身份活下去,五年,如果五年之內咱們還是沒辦法換回去的話,我們就都死好了。」柳悠悠握住她的手道:「在此期間,我會努力讓你過得不那麼辛苦。」
關舜華眼中淚光閃動,嘴角卻是掛了笑,「我明白瞭,不管你剛才對我說的是真是假,我都決定當成真的,否則,我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撐下去。」
為了心中的那一丁點念想,她都要咬緊了牙關撐下去。
柳悠悠拍拍她的手,關小姐果真是個聰明人。
「你能幫我一件事嗎?」關舜華帶著祈求地看著她問。
「請說。」
關舜華猶豫瞭一下,才堅定地開口道:「我希望你把事情告訴張公子。」
柳悠悠瞬間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忍不住笑道:「想再試一試?」
關舜華用力點頭。是的,她想再試試,如果在得知她發生了這樣的變故後,他還是無動於衷的話,那她大約就可以真的死了,就算是死心,這段情感也終究是有個結果,她就沒什麼遺憾了。
「好,我幫你。」她也想見見那個讓關小姐不惜一死的到底是怎樣優秀的男子,想知道關小姐為了他那麼做,真的值得嗎?
「我……」關舜華看著她欲言又止幾次之後,到底還是將話說出口,「我不會讓他親近我的,即使拼命。」
知道她說的是唐忠信,柳悠悠淡淡的說:「我也不想的,謝謝你幫忙。」
她說完,兩個人不由得相視而笑。
「你有什麼想問的,現在就問吧。」在兩個人取得初步共識之後,關舜華直接將話挑明了說。
「我想知道的是……」
兩個人在竹林中交談瞭好一陣子,才有些不捨地各自離開。
人和人之間友情的產生方式有各式各樣,關舜華和柳悠悠便因一同擁有離奇的遭遇而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產生了友情。
跟關舜華分開後,柳悠悠一個人走在回方丈禪室的路上。
突然間,小徑上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
柳悠悠怔了怔,但依然還是走了過去,福身行禮,「公子。」
看著眼前這陌生的眉眼,舉止卻又是如此的熟悉,唐忠信頓時有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他想擁小悠入懷,可面對這張臉他做不岀來,他想擁小悠的身體入懷,可現如今那個身體的主人避他如蛇蠍,再者,他也無法擁抱內在不是她的女人。
「你和她達成了共識?」
「是的。」
「什麼樣的條件?」唐忠信開門見山地直接發問。
柳悠悠面不改色地淡然道:「這個公子無須知道。」
唐忠信頓時被噎了一下,調整了一下心情,才開口問:「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做?」
柳悠悠依舊平靜地回答,「幫公子完成這次的任務。」
唐忠信耐著性子道:「然後呢?」
柳悠悠依舊平靜,「看天意。」看老天是否願意成全她和關小姐,看她們是否能擁有一個讓彼此都滿意的未來。
「看天意?」唐忠信忍不住冷笑。
柳悠悠悠面容依然波瀾不興,連眉毛都動一下。
唐忠信的聲音陡地尖銳起來,「你難道永遠都是看天意?你就不能主動爭取一回?」
柳悠悠靜靜地看著他,朱唇輕啟,說岀的話語帶著淡淡的嘲諷,「明知道無望卻仍去爭取,那是自討苦吃。」
「你不說出來,又怎麼知道是自討苦吃?」
柳悠悠沉吟片刻,而後釋然一笑,認真地看著他道:「既如此,請容我一問。」
「公子可會娶我?」她問得飛快,生怕自己一猶豫,就會膽怯得再也無法問出口。
「當然。」唐忠信回答得斬釘截鐵。
「娶現在的我嗎?」她追問。
這一次,唐忠信沒有立即回答,他想自己大約是找到癥結所在了。
小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疏遠他的呢?是不是因為她聽到了什麼話,或者是什麼人對她說了什麼話?
如果不能解開小悠的心結,那麼他們兩個註定是一個躲,一個追,永遠也沒個結果。
「跟我來。」唐忠信一把抓住她的玉腕便將她往竹林中拽去。
柳悠悠儘管不情願,但也並沒有拒絕被他拉著走,直到在竹林深處停下腳步,周遭隻有風吹竹葉的竹濤聲。
「小悠,我喜歡的是你,一直都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躲著我,但是我從來就不覺得我們兩個的身分是障礙。」
柳悠悠正想開口,卻被唐忠信伸手制止,他接著繼續說道:「與關家的親事,是為了查案方便才會一時沒有解除,事後我肯定是要想辦法解決的。只是,你與關小姐換了身軀,我到關家見你時,我才會說不解除婚約。」
竟然是這樣嗎?心中微微震動,柳悠悠低聲道:「我曾經聽大公子和公子說起娶妻要門當戶對之事,而且,不久之後公子便與關家有了婚約。」
「原來如此。」唐忠信不禁吐出口濁氣,當真是陰錯陽差的誤會。「其實那不過是與大哥信口閒談罷了,當不得真的。」
柳悠悠抿抿唇,猶豫了片刻才道:「我與關小姐做了五年之約。」
「五年?」唐忠信揚眉。
「是的,如果五年之後我們還是如此,那就各安天命。」
唐忠信閉了下眼,咬咬牙道:「好,那就五年。」只要她不再從心中抗拒自己,他不怕等她五年。
柳悠悠又向後退了兩步,垂首低語,「在此期間,還請公子跟我保持距離。」
唐忠信點頭,他其實也無法對頂著關舜華的瞼的小悠做岀親密舉止,這個要求並不困難。
如果五年還換不回來,那麼到時候他應該也很習慣這樣的小悠了,這樣算起來,前途還是光明的。
柳悠悠又抬頭看了他一眼,壓制住心中的不捨道:「那我先走了。」
唐忠信欲伸手拉她,卻又在中途停下了動作,只是略帶些遺憾地目送她離開。
* * *
窗節竹簾卷起,院中斜風細雨,撲面而來的空氣中都帶著絲絲的水氣,柳悠悠放下手中的筆,自臨窗的書案前起身。
那日她問了許多關於關小姐生活上的習慣,方便她更好在關家生活,而知道了關小姐臨摹的是誰的字,這些日子她便一直在練習,希望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提高相似度。
她走岀房門站到廊下時,小荷正執著油紙傘裊裊婷婷地緩步而來,另一隻手中提著一隻小食籃。
看到自家小姐在廊下駐足賞雨,小荷拾級上瞭了長階,開口叫喚,「小姐。」
「今日的點心?」柳悠悠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食籃上。
小荷聞言不由得輕笑,「是小姐愛吃的酥油泡螺。」
柳悠悠只覺口中一陣膩,她委實不能理解關小姐的口味,每日的點心幾乎都是甜的,可為了不露餡,她每日都只能勉強自己食用一些。
「我今日沒有胃口,不甚想吃。你與小葉分了吧。」柳悠悠決定今天不為難自己了,直接大方賞給丫頭們了。
「婢子謝小姐賞。」
小荷道了謝,先將食籃送入房中,而後岀來站到柳悠悠右後方,在猶豫了片刻後,她開口道:「小姐,嬤嬤今兒遇到張公子了。」
想到關舜華的囑託,柳悠悠側首看她。
小荷見狀卻在心中嘆了口氣,想著她家小姐的心思果然還是在張公子身上。
「小荷?怎麼不往下說了?」
聽小姐催促,小荷這才繼續說:「張公子問婢子,怎麼這許多天不曾見過小姐。」
柳悠悠思索了下關舜華可能會有的反應,才輕聲道:「他竟然會如此說嗎?我不以為即使我身死他都不會多問一個字呢。」
小荷心中惻然,何止小姐,她和小葉也是這麼想的,可見素日裡張公子對她們小姐是有多冷漠,所以今天張公子追過來問小姐的事時,她也很是驚奇。
「婢子看他神色確實有些緊張。」小荷實事求是地說。
柳悠悠眼底閃過一抹輕嘲,人吶,總是在失去後才想珍惜。
「你又是如何回他的?」
小荷俏皮地笑了笑,「婢子就如實告訴他了,小姐為了拒婚自縊了。」
柳悠悠一時無語,那位張公子肯定嚇到了吧?
小荷眨了眨眼,「他當時臉兒都嚇白了。」
柳悠悠無奈搖頭,這丫頭倒是個護主的,擺明就是見事有可為故意嚇人的。
「然後,婢子才告訴他小姐被救了,只是身子不適,這些日子都在養傷,所以不曾出府去。」
柳悠悠又將自己的目光轉向細雨,輕輕地道:「小荷,我相見見他。」
雖然明白的晚了些,但聽起來這位張公子並非是無情之輩,她可以替關小姐去試一試這個人。
「這……」小荷有些識疑,「你不打算先跟夫人說嗎?」
「等我見過他再說吧。」柳悠悠幽幽地吐出這樣一句話。
小荷忍不住又勸了句,「小姐,你還是跟夫人說一聲,或許夫人會同意呢。」
「我心裡有數。」
聽小姐這樣說,小荷也就沒再多說什麼,隻道:「那婢子就去安排小姐明天出門的事。」
柳悠悠頷首,並沒有疑惑小荷要去準備什麼,因為這件事柳悠悠也從關舜華口中知道了。
關小姐說,因為家裡看著,就算岀門也多半是去逛街或是去禮佛,要悄悄出門的話就得變裝。
她聽了卻覺得關相爺給對自己的女兒其實還是滿縱容的嘛,若非相爺如此縱容,憑著區區簡單的變裝怎可能就能自由出入相府。
畢竟自己這些日子明裡暗裡探查消息,發現相府中下人們嘴真是滿緊的,門戶也看守得很嚴謹,相爺夫婦真是管教有方啊。
等處理完關小姐和這位張公子的事後,柳悠悠便決定專心跟相爺磨了,借著關小姐的身分好好地探查一番,但願可以查出些東西來才好啊。
關相爺的書房是接下來探查的重點,以她現在相府千金的身分進到裡面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小葉纖細的身影從院門處疾奔了進來,連手裡的油紙傘都拿得有些不穩當,身上被淋了不少的雨。
小荷、小葉這兩個丫鬟,小荷比較穩重,而小葉相對就毛躁些。
這樣慌忙跑回來的小葉,讓柳悠悠揚瞭揚眉,這是出什麼事了?
「小姐……小姐……」小葉的氣有些喘不勻,平復了一下呼吸,這才說話順暢了些,「唐公子來了。」
柳悠悠沒應聲,連表情都沒有變一下。
「小姐,你怎麼……」是這副表情啊,完全無動於衷嘛。
柳悠悠心中嘆氣,冷冷淡淡地道:「他來了又如何?」
「夫人請小姐過去。」
柳悠悠俐落轉身,一邊往屋內走,一邊道:「我不去。」
「小姐——」
「不去,就這麼去回夫人。」公子究竟想幹什麼?他們不是已經說好五年之約了嗎?
正在收拾明天小姐岀門穿戴的小荷聽見腳步聲看了過去,就見柳悠悠逕自挑起珠簾走進內室,緩緩地在琴案前坐下。
不久,平靜而悠遠的琴音便在屋子裡響了起來,讓人的心也跟著慢慢沉澱下來。
唐忠信上門來沒有見到自己想見的人,卻在離開相府上馬時聽到小廝的耳語,不禁眉頭微蹙,臉色也跟著陰沉了下來。
出門見人?
他倒要看看她明天要去見什麼人!
翌日是一個大晴天,適合岀門,雨後的空氣清新,讓所有人都覺得非常舒適。
換了相對樸素的衣著,柳悠悠領著兩個貼身丫鬟去了關舜華以前愛去的「清味軒」。
說起這清味軒,聽名字好像是間食肆,其實是一處供人以文會友、作畫品評、棋藝較量的雅地,閨閣千金也罷,不羈才子也好,就連江湖遊俠都會出現在此,這裡產生了不少才子佳人話本子般的良緣,成就許多的天作之合,實在是個齊滿瞭雅致與旖旎情懷的地方。
關舜華便是在這裡認識了張弘毅,兩人分明是才子佳人,卻沒有一見鐘情、再見傾心,雙方順順利利地表明心跡,喜結連理。
關舜華有著千金貴女的驕縱,這讓張弘毅有些不喜,總是對她冷漠希望她知難而退,但關舜華不放棄,他終究習慣了有這樣一個女子時常地岀現在身邊,突然之間再也見不到她,張弘毅才赫然發現自己心裡是在乎她的。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他拼命壓抑,拼命克制。可是,還是在看到她的丫鬟時忍不住上前詢問,然後,他得到了一個青天霹靂的消息——
她拒婚自縊了。
雖然知道她最後被救了,但這心卻更也無法安穩放下,一股莫名的焦躁讓他坐立不安。
但是,張弘毅沒有辦法見到她,他只是一個寒門士子,關相爺怎麼可能容許他見她?此時他們之間的身分差異如此地令他厭惡,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痛恨他們的身分有別。
「張公子。」
當又一次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張弘毅的突地就安定了下來,他轉身看到了那道熟的身影亭亭地站在那裡,朝自己微微一笑。
「關姑娘,你沒事了?」他忍不住將她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一遍,尤其是在她的脖頸間多看了幾眼。
沒有看見瘀痕,似乎是真的沒事了。
「張公子,請坐。」柳悠悠淺笑道。
這一句話卻讓張弘毅微微怔愣一下,有些狐疑地看著她。
「請坐。」柳悠悠一邊示意他落坐,一邊走向自己的位置。
張弘毅依舊困惑地看著她,覺得不對勁。
以前她不是這樣的,她總是滿面歡喜地看著他,不高興時會直呼他的姓名,在最初邂逅之後她似乎已經很久不曾如此生疏地稱呼他「張公子」了,而且還這般的多禮。
張弘毅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他和她似乎在不知不覺中親近了很多,那默契與孰稔是在相處中一點點累積起來的,可是,今天的她卻讓他覺得有些生疏。
是經歷過一遭生死之後,心境上有所改變嗎?
他如此猜測著,並沒有問岀口,在柳悠悠對面坐下。
他們坐在茶桌的兩邊,柳悠悠拿著茶具慢條斯理地煮茶,小和小葉非常有眼色地悄然退了下去。
屋子裡只有相對而坐的一對男女,女子容顏秀麗氣質優雅。男子清秀挺拔溫文爾雅。
柳悠悠斟好了茶,伸手示意對面的人飲用,張弘毅卻沒有動。
他定定地望著眼前的人,他確定了,眼前的這個人不一樣,非常的不一樣。
明明還是那張臉,可是他心裡就是覺得這不是他認識的那個關舜華。
「張公子請嚐嚐。」柳悠悠微笑著再次請他飲茶。
「你是誰?」張弘毅一臉嚴肅地看著對面的人。
柳悠悠笑著看了他一眼,拿起了自己面前的茶盞,輕輕地啜了一口,才道,「我不就是我嗎?這話從何說起。」
張弘毅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但是你不是關小姐。」
柳悠悠低頭笑了一聲,「不是你心裡的那個關小姐吧。」
張弘毅沒接話,默認了。
眼前的這個少女優雅而知禮,可是他為什麼卻反而想念那個有些驕縱、有時甚至對他有些跋扈的人呢?
可是為什麼今天他真的面對了這樣的她,他反而不適應了呢?
張弘毅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而且還病得不輕!
「想再見到她嗎?」柳悠悠一邊輕嗅著自己手中的茶,一邊雲淡風輕地道。
「你果然不是她。」是雙胞胎嗎?可是沒聽說關相爺有兩個女兒啊……張弘毅心中很是不解。
柳悠悠放下了茶盞,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大概暫時是見不到她了。」
「為什麼?她怎麼了?」張弘毅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脫口而出,神情有些急切。
柳悠悠悠朝窗外看了一眼,道:「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如果我告訴你,你心中的關姑娘跟人對調了靈魂,你信嗎?」
張弘毅搖頭,他不信。
柳悠悠又嘆了一聲,「你不信的話就沒辦法了。」說完,她作勢便要起身。
「等等,」張弘毅趕忙阻止她,「你能說清楚一點嗎?」
「可以啊。」
柳悠悠簡單以幾句話將事情對他說了一遍。
張弘毅許久沒有說話,表情呆愣,似乎有些沒辦法理解這些事,柳悠悠也不急著聽到他的反應,而是慢條斯理地又給自己斟了茶來喝。
「她在哪裡?」張弘毅的聲音裡帶著毫不掩飾的擔憂,他的目光也是如此。
柳悠悠垂下了眼,「她現在的情況不太好。」
張弘毅的心時就揪了起來,那樣一個被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千金小姐,換到一個相對落魄的身體裡,她如何接受得了?
「我想見她,請你一定要告訴我她在哪裡。」
柳悠悠抬眼看他,帶了幾分不解地道:「我聽小荷她們說,你似乎是不喜歡她的,現在為何又關切她?」
張弘毅心中苦澀,他也不想喜歡那個時常耍脾氣的千金大小姐,可是情感這種事又不是他說不喜歡就一定不會喜歡的。
「我想見她。」他並不打算跟一個陌生人說明自己的心思,只是固執地重復自己的要求。
柳悠悠狀似思考了一會兒,然後才道:「好吧,我可以告訴你答案。」
「多謝姑娘。」
「你謝得太早了,」柳悠伸手制止他,「我可以告訴你,但我也是有條件的。」
「姑娘請說。」
「這件事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能說與旁人知。」
張弘毅毫不識疑地點頭,「好。」
「君子一諾。」
「絕無更改。」
「很好,那我就告訴你,她在哪……」
聽到關舜華現在的身分和住所後,張弘毅情不自林喃喃自語道:「她怎麼受得了?」她曾經身處雲端,如今卻跌泥淖,怎麼受得了……
「不能受,也要受。」柳悠悠略顯無情地說。
張弘毅猛地抬頭瞪了過去,柳悠悠只是淡然一笑,「這是實話。」
但是這實話太過剜心,張弘毅終於忍不住嘲諷道,「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
柳悠悠歪頭輕笑,「為什麼不呢?我應該要得意的,不是嗎?」
張弘毅悄悄攥緊了拳頭,「所以,你現在是來向我炫耀的?」
「你如果一定要這樣認為的話,我也沒有意見。」
「難道你不就怕你們會突然間又換回去嗎?」
柳悠悠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道:「誠如你心裡想的,天壤之別的兩個身分,就算我只當瞭一天的相府王金,就是我賺到了,不是嗎?」
張弘毅啞然,她說的真是對極了。
柳悠悠不疾不徐地線轉往他的心上紮刀,「聽說我現在的未婚夫是唐大將軍的幼子,真是一門作夢都想不到的好親事啊。」
張弘毅因為怒意而漲紅了臉,「你不能如此!」
「不能什麼?」她好整以暇地問。
「你不能拿她的身體去……去……」他有些說不下去。
「我可以的。」
張弘毅無言以對。是的,眼前這個借宿在關小姐身體裡的女子,是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畢竟如果她不說,沒有人會覺得她不是關小姐,就算是她身邊的人也只會覺得她性情有些變了,畢竟經歷過一遭生死的人,性情有所改孌,也不是太讓人難以理解的事。
可是,這個女人擁有關小姐的一切,真正的關小姐怎麼辦?
想到這裡,張弘毅猛地拍桌而起,轉身疾步離去。
柳悠悠笑著搖頭,心情很好地又為自己斟瞭一杯茶,放到鼻前輕嗅。
「這就是你見他的目的嗎?」
驀地,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這讓柳悠悠心頭微跳,就見到一身錦衣的唐忠信正朝她走過來。
雖然詫異,但轉念一想,柳悠悠便明白這人肯定是因為她昨日沒見他而打探過她的行蹤。
唐忠信一撩袍擺,直接在方張弘毅的位置坐了下來,目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問:「好玩嗎?」
「我沒有在玩。」
「有婚約在身,卻跟外男私會?」
柳悠悠放下茶盞,抿了唇。
唐忠信伸手拿過她面前的茶盞,一口喝完,然後將茶拿在手中端詳著,「你得注意自己現在的身分。」
柳悠悠沉默不語。
「下次不要這樣了。」
柳悠悠終於忍不住道:「他也是當事人之一,他們彼此相悅。」
唐忠信朝她看過去,面上已隱有怒意,「可他要去見的那個女人頂著你的軀殼。」
「公子應該能體諒他的心情的。」
唐忠信的臉色卻是更陰沉,他就是太能體諒了,所以才會很擔心。
他只要一想到那個女人會用小悠的身體對別的男人做岀親密的舉止,心中的火就忍不住蹭蹭地往上冒。
看來,他必須跟張弘毅做一個君子協定,必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6 10:26 PM 編輯
【第四章】
關舜華並不是一個笨人,她知道柳悠悠的身分一定很複雜,否則的話唐忠信不會一直不肯讓她以柳悠悠的本來面目見人。
不過,以什麼樣的面貌去見張弘毅她也無所謂,反正也不是她自己的容貌,沒有差的。
而她也以為在跟柳悠悠見過面之後,自己已經能夠平靜地面對接下來的人生,不會再像剛遭逢巨變的那段時間一樣,動不動就掉淚。
但是,她錯了。
在看到站在宅院門外的張弘毅那一瞬間,她淚如雨下,彷彿委屈的孩子見到了父母那般。
然而,她卻一步也無法走上前去。
她現在根本不是自己啊……
關舜華驀地蹲身無聲大哭,以前她多想能確定他的心意。可是,如今她卻又是如此的害怕確定他的心意。
她是這樣的悲傷,這樣的痛苦。
張弘毅慢慢走到她面前,慢慢蹲下了身子,遲疑了一下,伸岀手去然後落到了她的頭上,輕輕地撫了兩下,輕聲道:「莫哭。」
「怎麼辦?我都不是我了。」關舜華抬起頭,哭著說。
張弘毅平靜而肯定地道:「你還是你,你沒有變。」
關舜華愣了下。
「外表變了,心卻不會變。」張弘毅繼續道,「有時候,就算人的眼睛受到了蒙蔽,可是人的心卻會告訴他真實的答案,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關舜華咬著唇,猶豫瞭一會兒,才抱著一種壯士斷腕的決絕道,「張弘毅,你喜歡我嗎?」
張弘毅愕住了,他萬萬沒想到她會如直接地當面問他這樣的問題。以前她就算任性,也沒這樣直接過。
沒等到他的回答,關舜華眸光黯淡了下去,低聲道,「謝謝你來看我。」
張弘毅終於回過神來,一聽她加此說,便知道她肯定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真心話不由得脫口而出,「我喜歡你。」
關舜華驚喜而不敢置信地抬眼看向他。
好半晌,關舜華的臉上才慢慢有了表情,卻是沮喪而又隱含著絕望的神情,「太晚了。」如果是以前你這樣說多好啊。
張弘毅怔了下,然後就明白她話中的意思,關舜華覺得如今她已經不是她了,就算知道了他的心意又能如何?
關舜華卻是搖頭,執著地道:「晚了。」
「不晚。」他亦很固執。
關舜華不禁激動起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帶了些惱火地道:「怎麼不晚?我都已經不是我了,就算你喜歡又有什麼用?難道我要以現在的樣子嫁給你嗎?我不願意啊……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又變回去了,那我一定會崩潰的。」
張弘毅心頭一震,但他馬上就道:「其它的事以後再說,我會努力助你得到自由的。」
以前的她錦衣華裳,珠環翠繞,如今卻是粗布麻衣,頭梳雙鬟,明顯是一副下人的裝束打扮,他不願她吃苦……
張弘毅思索著,抬眼看了下眼前的宅院,卻是一愣。
這幢宅子明明是處很普通的民宅不像用得起下人的,而且這半天了,院子裡竟然就一直只有他們兩個人,這是怎回事?
張弘毅心中忽起疑雲。
關舜華這個時候卻突然推開他,抬袖拭去臉上的淚痕,強自笑了笑,道:「謝謝你來看我,」頓瞭一會兒,她才繼續說出最後兩個字,「保重。」
再見了,張弘毅。
眼看她站起身就要轉身離開,張弘毅慌了,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關小姐——」
關舜華用力甩開他的手,然後以袖掩面跑進了屋中,以最快的速度關上房門,張弘毅追到門外,卻敲不開那兩扇緊閉的房門。
「你走吧,謝謝你來看我。」並告訴我你也喜歡我。雖然晚了,但我依然從心裡感謝你。
一扇門,彷彿天塹,隔出了天上人間。
他在門外,她在門內,他敲門,她不應。
直到張弘毅敲門敲到手都有些腫了,才無奈地停下來,「你既不願見我,那我就先回去,我會來看你的。」
張弘毅一步一步退下臺階,又靜靜地看了緊閉的房門一會,但他最終還是沒能等到那扇門打開,只能滿心失落地轉身離開。
他慢慢走出這座小宅院,卻看到門外不知何時停了一輛普通的青布馬車,但沒有看到車夫。
他沒有多留心,然而就在他走到馬車旁邊的時候,車裡突然響起一個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又啞。
「張公子,請留步。」
張弘毅一蹙,目光慢慢轉了過去,馬車車簾低垂、車窗緊閉,根本看不到裡面是什麼情形。
「不用懷疑,我是在與你說話。」
「閣下是誰?找我何事?」張弘毅心中升起了些警惕。
「你不必管我是誰,我只是要告訴你,你以後都不必來這裡了。」
「你為何這麼說?你難不成知道什麼內情?」張弘毅神情激動起來,難道關小姐現在的身分與這個人有關?
「她們兩個有五年之約,這五年之內她都不會再見你。張公子,你打算怎麼做呢?」
「我——」張弘毅思索了下,然後堅定地道:「我會等她。」
「但願你說到做到。」
「我會等她。」張弘毅斬釘截鐵地重複。
馬車裡的人卻是發出了一聲輕哼,似乎有些嘲諷與不信。
張弘毅面色一沉,繼而一甩袖子,快步從馬車旁走了過去。
馬車裡的人沒有開口阻止,而如果此時有人掀開車簾的話,就會看到車裡根本就沒有男人,只坐著一位妙齡少女。
正是頂著關舜華容顏的柳悠悠,方才的男子說話聲是她掌握的口技。
張弘毅離開不久,車簾一掀,一個人矮身上了馬車。「事情都說完了?」
柳悠悠看瞭一眼進來的唐忠信,點了點頭,心情卻還有些悶悶的,張弘毅和關舜華的一番對話她都聽在耳裡。
唐忠信略帶不滿地道:「自己的事尚且處理不來,還要去管旁人的閒事。」
柳悠悠垂下臉道:「如今,這又哪裡算是閒事。」
柳悠悠繼續道:「公子既然要我告知張公子這五年之約,讓人家遵守自己也得做到,公子暫時還是不要再來見我的好。」
唐忠信的臉一下便黑了下來。
柳悠悠視若無睹,補充道:「再者,如今外面還在說公子對貪歡樓的花魁娘子深情不悔,這麼快就移情別戀,現怕不太好。」
唐忠信的臉不但黑了,而且陰惻惻的。
他覺得換了個身子的小悠特別喜歡往他上扎刀子,一刀不夠,還常常補刀。
「我們就此別過吧,關府的事我會盡快辦成的。」
唐忠信聽岀了她在趕他離開,可他置若罔聞。
柳悠悠在心裡嘆了口氣,「公子,現在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我們還有許多事情要去處理。」
唐忠信如何不知,可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克制住自己的感情那又是另外一回事。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她的回應,卻必須裝著跟她形同陌路,這讓他如何能甘心?
然而,看她如此堅持,他終於敗下陣來。
唐忠信只能狠狠地看了面前這個女人一眼,從馬車上跳了下去,大步離開。
回到相府後,柳悠悠先去換了衣服,重新梳洗了一遍,這便去見了關夫人。
「娘。」踏入關夫人的尾院子,柳悠悠上前施禮喊了一聲。
「華兒,有話要跟母親說嗎?」關夫人神色愛憐,眼眸卻透露著看透一切的平靜光芒,溫和地問著女兒。
柳悠悠點了點頭,關夫人立刻揮手讓屋裡伺候的人都退下,柳悠悠則坐到了關夫人身邊。
關夫人握住女兒的一隻手,嘆了口氣,道:「說吧,看看母親能不能幫到你。」
柳悠悠做出垂頭想了片刻,好不容易才下定決心說出心底話的姿態開口,「女兒之所以不同意與唐家的婚事,是因為……」她頓了頓,「女兒心裡有人了。」
關夫人嘆氣,這個她也猜到了,若非如此,與唐家這門親真的是沒什麼可挑剔的。
柳悠悠抬頭看著關夫人,咬了咬唇,「娘,請恕女兒不孝,不能同意與唐家的這門親事。如果一定要同意的話,望給女兒五年時間。」
關夫人一驚,「五年?」這如何使得,就算女兒願意,唐家人也未必肯。
「是的,五年。」
「這個——」
柳悠悠一臉堅決地看著關夫人,「五年之後,再沒有結果,女兒便死心。」
關夫人沉默了好一會兒,一開口先是長嘆一聲,這才拍拍女兒的手,語含無奈地道:「華兒,你長大了,有些事娘想也該跟你說一說,其實不是爹娘狠心硬要逼你嫁到唐家,而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啊?」柳悠悠表面上一臉困惑,思緒卻飛快轉動,難道其中還有什麼內情?
關夫人似乎在思索什麼,好一會兒才憂心地道:「華兒,你可知道,如果不與唐家結親,恐怕你就得嫁給康王殿下。」
「康王?」這是柳悠悠絕對沒有想到的情形,這之中竟然還有康王的事?
「你爹雖是丞相,可是他終究是臣子,面對皇家仍然矮了一截,如果康王強求我們也無計可施,只能先讓你訂親,而且這親家身分不能太低。我們是寧願你嫁入將軍府,也不想你嫁進康王府去的。誰不知道那康王是個貪好色之徒,為人又暴戾,為人父母者怎麼可以讓你陷入到那樣的地方。」
柳悠悠苦笑了一聲,道:「娘,可是如今外面風傳那唐三公子為了貪歡樓那位替他擋劍而亡的花魁娘子整日買醉……」
「即便如此,他也要比那康王更合適,皇家的人是沾不得的啊。」朝廷裡的水太混濁了,太多的事她不想跟女兒深談,她的女兒她知道,聰明有餘,但是卻太單純,也是他們夫妻太過嬌養她了。
「五年之約,或許唐三公子也會同意呢,娘何不私下與他提上一提呢?」
看著女兒哀求的臉,關夫人一聲長嘆,終是點了點頭。「你今天出門是去見那人了嗎?」
柳悠悠輕輕地點了點頭。
「他是什麼人?」
柳悠悠抿了抿唇,道:「娘別問了,事情沒有結果,說岀來也沒什麼意思。」
看著女兒的神情又變得落寞起來,關夫人已經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她和丈夫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女兒,難道真要逼她去死嗎?
罷了,走一步算一步吧。
母女兩個又說了會兒話,天色也在她們閒談的時間裡一點點暗了下來。
「老爺給回來了。」外面有婆子進來回報。
「吩咐廚房,看時辰開飯。」
「是,夫人。」
「走,咱們去迎迎你爹。」關夫人拉著女兒的手站起身。
「好。」柳悠悠一手扶住關夫人嘴裡應了一聲,心裡暗暗吸了口氣,她並不怕跟關夫人相處,但是對上一朝重臣的關相爺,她心中就不免警覺起來。
能在宦官流沉浮中位居相位的人肯定不會是個簡單的人物,就怕自己會露出破綻被關相爺揪住。
她成為關小姐日子尚淺,有些地方尚沒辦法做到天衣無縫,還是小心為上。
母女兩個走到二門的時候,關義成也正好走到了這裡。
看看老妻,又看看雖然清減消瘦但精神尚好的女兒,關義成心中稍感所慰,開口道:「我有話要跟華兒說,夫人便先去安排晚飯的事吧。」
關夫人點瞭點頭,道:「好的,那妾身便先去廚房看看。」
關義成目送老妻離開,然後對女兒道:「跟我來。」
說完,關義成領頭往書房走,柳悠悠垂首跟了上去,大管家也跟著。
到了書房外,大管家就此止住了腳步,而關義成父女一前一後進了書房,等他們父女都進去後,大管家將書房門拉上,自己又往遠處站了站,以免聽到什麼不該聽的。
關義成坐在書案後,右食指在書案上輕叩,許久沒有開口。
而柳悠悠安靜地站在書案前,雖也沒有主動開口,但她內心卻是揣測了不少,一時也不敢肯定關義成叫女兒進書房是準備同她講些什麼?
朝廷大事想來是不會跟關小姐說的,可能的話也只有關小姐與唐家的婚事了,是婚事有變嗎?
不應該啊,公子那裡應該不會有問題,老將軍那裡出問題了嗎?
還是說,康王又做了什麼?
從她自關夫人那裡聽到婚事與康王有關後,柳悠悠就有瞭一種說不岀的感覺,或許,這次官員遭陷遇害之事的關鍵在於康王。
以關家如此抗拒跟康王結親來看,說不定便是因得罪了康王,所以才會陷入泥潭抽身不得。
「華兒,你真的不願意嫁到唐家去嗎?」
關義成又是沉默良久,最後才嘆息了一聲,道:「也罷,我和你母親原就只是為了你著想,你既不願無論怎樣,咱們一家人總是在一起的。」
「爹,究竟出了什麼事?您和娘為什麼一定要讓我嫁到唐家去?為什麼?」柳悠悠以女兒關切家事的態度問出了些壓在她心裡的疑問。
關義成輕輕地閉了下眼睛,從案後椅中起身負手面窗而立,聲音壓低緩緩說道:「朝局複雜,行差踏錯一步,有時便是滿盤皆輸。」
柳悠悠心頭驀地一跳,難道關相爺真的與案子有關?「爹——」
關義成朝後擺了擺手,繼續道:「為父原是想讓你借著婚嫁之事脫離險境的,你執意不嫁,想是天意如此啊。」
「什麼事情爹能跟女兒說一下嗎?或許女兒也能幫得上忙呢。」
關義成嘆氣,「你一個閨中弱女又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爹不說又怎麼知道女兒就一定幫不上忙呢?」
關義成轉身看著女兒一臉的憤憤,不禁微微一笑,「你呀。」
「爹若是為了與唐將軍結盟,婚約可以不解除,只要不是讓女兒真的嫁過去,女兒並不介意有這樣一份婚約在。」
關義成一怔,他沒到女兒會給他這樣一個回答,「華兒你……」
柳悠悠笑了笑,「不過是一紙婚約罷了,在意女兒的人絕不會介意這個的。」
關義成心頭頓時一片雪亮,明白女兒有了心上人,卻願意為了家人而退讓。
「你既能這麼想,為父便放心了。」想來經過這一遭的生死歷劫,女兒也有了一些別的體悟懂事多了。關義成老懷安慰,忍不住伸手撫了撫胡子。
「爹既沒有事了,咱們便去吃飯吧,想娘都已經準備好了。」
「好,走吧。」
* * *
白日,關義成的書房是沒有人的。
書房乃是府裡的重地,除了大管家和他的兒子能進去打掃之外,別的僕役是根本不可能接近書房的。
但是,柳悠悠現在的身分是關義成的獨生愛女,能堂而皇之地進去關義成的書房,以前關舜華也有進過父親的書房,所以並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
第一天,她只是找了本字帖在關相爺的書房臨摩。
第二天,仍舊如此。
第三天,找了本書,在書房看了半天。
第四天,在她前往書房的路上,經過花園時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
「爹,那唐三公子哪裡配得咱們家小姐啊,為了個青樓妓女整日買醉。」
「閉嘴。」這個略帶嚴厲的聲音是關府大管家的,柳悠悠不會記錯。
她向來對人的聲音有很高的分辨能力,也具有模仿的天份,這讓她以往在收集情報的時候有很大的便利。
「相爺到底怎麼想的啊,明知道唐三公子是這樣的德性,還一力促成這門親事,咱們小姐都不惜自盡抗婚了……」
「啪」的一記脆響,終結了對方喋喋不休的陳述。「老爺的決定是你能置喙的嗎?滾下去幹活。」
「哦。」回應的聲音帶著憤懣,然後是一陣腳步聲走遠了。
跟在柳悠悠身後的小荷和小葉彼此看看,眉頭不約而同地皺起。
這樣的話讓他們家小姐聽到,只怕會更排斥這椿婚事,同時也會跟老爺夫人鬧起來。
柳悠悠底閃過一抹異樣的光芒,微微勾了勾唇角,不為所動地繼續向前行去。
聽說大管家是個謹慎的人,而且從整個府裡井井有條來看,也是個有能耐的人,這樣的人就算要訓兒子,也不應該在人來人往的地方,只能說是故意的了,故意讓她聽到這樣的對話是有什麼目的?
大管家據說是自幼跟隨關相爺的,按說應該是最忠心的,可是,這世上有太多能改變人的東西,或許大管家已經不再是那個曾經忠心耿耿的大管家了吧。
如果是真正的關小姐肯定不會起這樣的懷疑,但是,她並不是真正的關小姐,她看關府的人並不會帶著既定的印象來看,也不會盲目地相信。
所以,大管家這次的安排只怕是沒力法達到目的了。
大管家的做為,顯然是不希望關家與唐家的婚事能成,這麼說他是被康王收買了?目前不希望關、唐兩家聯姻的人,應該就只有康王一個人吧。
心裡想著事情,柳悠悠腳下卻沒有半點停頓,兩個丫鬟也趕忙亦步亦趨地跟著。
一直到走出花園,轉過一個月亮門,小葉才忍不住開口道:「小姐,剛才的話——」
柳悠悠抬頭制止了她繼續說下去,淡淡地道:「跟我有什麼關係?」
小葉啞然,忍不住朝身邊的小荷看了一眼,小荷無奈地朝她攤了攤手。
是呀,只要小姐不在意,那些話就不重要了,而既然是自家小姐都不在意的事,她們就更不需要在意了。
「今天,我們到外院書房吧。」
「啊?」小荷和小葉聽到自家小姐這樣說,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色。
小葉看看小荷,最後由小荷開口道:「小姐,您看書在內院書房就好,外院還是別去了吧,萬一要是碰到老爺的客人怎麼辦?」
柳悠悠想了下,點頭,「好吧,那我就不去了。下次再找機會。」
結果,主僕三個人進瞭關丞相在內院的書房才待了沒一盞茶的時間,大管家便派婆子來了。
「什麼?」聽到來報信的婆子說的話,柳悠悠忍不住面現訝然之色。
那婆子見自家小姐一副不相信的模樣,便道:「老奴沒說謊,唐三公子真的來了,喝得醉醺醺的,大管家讓老奴來告訴小姐避一避,莫要撞上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
「老奴告退。」那婆子領了小葉遞過來的賞錢,高高興興地退下了。
小荷往自家小姐跟前走了一步,道:「小姐,咱們還是回去吧。」
柳悠悠想了想,最後有些無奈地道:「好吧,回去。」
只是顯然她們避得還不夠快,在主僕三人走到回廊的時候,不巧就與走路搖搖晃晃、讓攙扶著他的兩個小廝也跟著東倒西歪的唐忠信。
「哈,」唐忠信醉眼朦朧地看過去,露岀一個嘲諷的笑,「原來是關小姐啊,你不是我未來的娘孑嗎,為什麼我不可以見你?」
小荷、小葉第一時間擋在自家小姐身前。
「你既是我娘子,我為什麼不可以見你,我今天就要見你,誰攔著都不成……」
柳悠悠眉頭蹙起,一言不發地看著唐忠信,他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借酒裝瘋有什麼用意?
就在此時,唐忠信突然用力甩開扶著他的兩個小廝,腳步踉蹌卻快速地撞向柳悠悠的方向。
小荷、小葉驚呼著被人撞到了兩邊,然後就聽見「啪」的一聲脆響。
那個醉醺醺的唐忠信就這麼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們家小姐狠狠賞了一個耳光,不過可惜的是,在賞過對方一個耳光之後,他們家小姐的一隻手腕也落到了對方手裡。
唐忠信一手抓著柳悠悠的手,一手摀住自己被打的左臉頰,一臉陰鷙地道:「你竟然敢打我?」
柳悠悠冷冷道:「打你又如何?」
唐忠信不再說話,而是抓著她的手腕,將她拽著與他一同向前走。
「快放開我家小姐——」關府的一眾役齊齊出聲。
可惜,對方置若罔聞。
「快去找夫人來。」混亂之中,有人高聲喊道,隨即有人轉身奔去找人。
柳悠悠一路跌跌撞撞地被人拽著向前,很快地髮絲便凌亂了起來,髮簪上的一枝步搖也不慎墜地,被隨後追來的小葉順手撿了起來。
唐忠信一路拉著她到了相府花園,就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臨湖涼亭停下腳步。
後面跟著的一眾人一路跑得氣喘吁吁,柳悠悠更是連氣都快要喘不上來了,一手撐在亭柱上,一手撫在胸前,臉色都有些微微發白。
唐忠信卻在甩開拽著的人後大馬金刀地在涼亭內的石凳上坐了下來,單手支頤,看著喘氣都十分困難的柳悠悠道:「聽說你為了拒嫁不惜自縊,你放心,只要你活著,這門親事就不會作廢。」
柳悠悠繼續平復著自己的呼吸,關小姐的這副身體實在是太差了簡直嬌弱不堪,被公子拖著走了這一路,竟然就喘成這副德行,實在是不堪使用。
被兩個丫鬟扶著趕來的關夫人,一走近就聽到了唐忠信這句話,臉色頓時一變,但她很快定了定心神,快步上前。
「華兒——」看到女兒這般形容狼狽的模樣,關夫人心中大為疼惜,這個唐公子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娘。」柳悠悠勉強喊了一聲。
關夫人伸手替她拍撫胸背,一臉心疼地道:「別急,慢慢來。」
柳悠悠點頭。
關夫人一邊替女兒順氣,一邊看向那個一臉酒氣看著她們的青年,皺著眉頭道:「唐公子你喝醉了,我讓人你到客房歇息吧。」
「我沒醉。」唐忠信揮了下胳膊,撐著石桌想要站起可是沒成功,「我就是來警告一下關小姐,不要妄圖做什麼對兩家都不好的事情。不就是娶她嘛,我怕什麼,吃虧的又不會是我。」
關夫人聽到這話臉都黑了。
這個時候反倒是柳悠悠握了關夫人的手,低聲喚了一聲,「娘。」
關夫人立時深吸一口氣,指了兩個小廝,「扶唐公子去客院休息。」
小廝立時上前攙扶。
唐忠信自然沒有那麼配合,兩個小廝很是費力地半強迫著將他扶出了涼亭,漸行漸遠。
眼見那醉鬼終於被弄走了,關夫人的心這才安了下來,拉著女兒在涼亭裡坐下,一臉擔心地看著她道:「華兒,你沒有嚇到吧?」
柳悠悠搖頭,「女兒沒事。」
關夫人幾番欲言又止,最終只能嘆道:「這怎麼喝醉了是這副德行啊!」
柳悠悠沒說話。
關夫人忍不住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低聲道:「唐家一門忠烈,家風嚴謹,怎麼就出了唐公子這樣的……」
柳悠悠還是沒說話,因為她不知道要說什麼,公子這形象毀得真是夠徹底的。
再者,這個時候她保持沉默她說任何話效果都要更好,大家會自行理解她的沉默,覺得她心裡一定很難受。
她相信,等到關相爺下朝回家,關夫人自然會對關相爺說出一切應該由她說的話。
柳悠悠現在想的只有一件事——公子拉著她走時,塞到她手裡的紙條上到底寫了些什麼?
好不客易應付走了關夫人,她領著兩個貼身丫鬟,藉口身體不適,便回房上床歇著。
在垂下帷幔的床內,柳悠悠展開從袖中拿出的紙條,快速地看過上面所寫的東西,面色不由得微沉。
竟然是這樣重要的東西嗎?
看來必須要到關相爺的外書房去找一找了。
如今她跟真正的關小姐有了一點交情,她真是不希望查岀的證據對關家不利,可是……柳悠悠臉上閃過擔憂,只願事情不會真的到那步田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4 07:07 PM 編輯
【第五章】
關小姐的身體實在是太差了。
這是柳悠悠在床上躺了幾天後最深的感覺,不過就是被唐忠信拉著在相府跌跌撞撞走了大半天,結果就不得不臥床休息數日之久。
柳悠悠伸手扶額,越來越想念自己原本的身體了。
想到自己的身體,就不免又擔憂起另一件事,也不知關小姐有沒有好好休養,她一點兒也不希望等自己回歸本體的時候會有什麼不好的狀況留給她。
愁人啊!
喝了幾天的苦藥汁,柳悠悠覺得自己的嘴裡都是苦的,就連平日覺得甜膩的酥油泡螺都能夠接受了。
就在她終於可以下床活動活動的時候,守門的婆子又來了。
「什麼事?」話才問岀口,柳悠悠莫名便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唐三公子來了,並給小姐帶補品來。」
果然!
小葉忍不住憤憤地小聲咕噥道:「他還敢來,就是他害我們家小姐生病的。」
小荷默默點頭。
柳悠悠心裡也很是贊同,對某人的到訪實在並不歡迎,雖然她不知道公子想弄些什麼出來,可他上次才裝醉來相府發酒瘋,這次又突然上門送補品來,總讓她覺得裡面肯定有什麼古怪。
「除了送補品來還有什麼事?」柳悠悠問。
「唐三公子要當面向小姐致歉。」
柳悠悠還沒開口,小葉就忍不住地叫道:「這太過分了,小姐,咱們不見他。」
誰知道這次見了會不會又發生什麼事情呢。
小荷也跟著說話,「就是,小姐,咱們不能去見他。」
那婆子卻道:「夫人說請小姐到花園一見。」
聽到自家夫人已經同意了,小荷和小葉也不敢多嘴,只把目光都投向柳悠悠,等她做決定。
柳悠悠手指在鬢邊撫了一下,道:「好吧,我去見他。」
小荷和小葉兩個人幫著她打理了一下妝容,這才陪著她前去花園。
依舊是那處臨水的涼亭,石桌上擺放著待客的果茶點,而那個挺直背脊而坐的藍衫男子遠遠望去顯得是那樣的玉樹臨風,與那日醉得一塌糊塗前來鬧事的人簡直是判若兩人。
但是前幾天他害他們家小姐病倒的事才剛過去,所以小荷和小葉還是沒有放鬆戒心。
也不知道自家夫人在想什麼,怎麼可以輕易地答應讓小姐來見外男?
哦,也不對,現在自家小姐與此人還有婚約在身,嚴格說來並不能算是外男,可是她們都知道自家小姐根本就不想承認這樁婚事。
然而,想要護著小姐,跟著她一起走到涼亭外的小荷、小葉卻被唐忠信的隨身小廝擋在涼亭外。
兩個丫鬟一起看向柳悠悠,柳悠悠安撫地朝她們笑笑,道:「無妨。」
然後,她裊裊婷婷地走進涼亭,在唐忠信的對面緩緩坐了下去。
「那日是在下失禮了,今日特地上門向小姐道歉,小姐的身體現在如何了?」
柳悠悠只淡淡地回了他兩個字,「還好。」
唐忠信蹙眉,他很擔憂,她卻不說清楚些,讓他有些焦躁,看向她的眼神不禁有點嚴厲。
柳悠悠卻彷彿沒注意到般,又道:「酒後失言,人之常情,唐公子不必專程為此跑一趟的。」
唐忠信的眉頭越發擰得緊,這話裡那濃濃的怨念他明確地收到了,可是,他多冤啊,他怎麼知道關舜華的身體會這麼差?
想到柳悠悠自己的身子因為替他擋劍,到現在的傷還沒養好,而她現在寄宿的身體又因他而臥床休養了數日,唐忠信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很抱歉。」他真誠地表示歉意。
柳悠悠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了啜一口,道:「沒關係,我已經好多了。」
她的目光卻不著痕跡地落在對方在石桌上劃寫的手指上。
原來如此,難怪跟了關相爺那麼久的大管家會背主——為瞭他的獨子,昧著自己的良心做下背主之事,也算是人之常情。
柳悠悠不禁輕輕地搖了搖頭,人性有時候就是如此地不住考驗,所以老話說得好,不要隨便考驗人性。
想到這裡,她不禁朝對面的男人看了一眼。
唐忠信敏銳地感覺到她目光的異樣,疑惑地望了回去。
柳悠悠並沒有回避他的目光,只是她面無表情,讓他無法竊探出什麼,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覺得毛毛的。
「關小姐——」
柳悠悠卻也在這個時候開口,「不好意思,唐公子,我身體還是有些不適,不便在外多待,便先告退了。」
唐忠信的話被堵了回去,只能無奈地看著她起身。
「小姐請便。」最後,他只能這樣說。
柳悠施然地離開了涼亭,慢慢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主人都走了,唐忠信自然也不好繼續待下去,也就告辭離開了。
而先行離開的柳悠悠開始思索怎麼不著痕跡地讓關義成知道大管家的事。
先把關府裡這顆毒瘤剜除掉,其餘的事情或許就迎刃而解了呢。
* * *
一片茫茫白霧中,似乎有什麼人在召喚著她。
明明看不清前路,柳悠悠卻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腳,循著聲音而去,那是一個清脆而又好聽的女子聲音,即使是在罵人也讓人覺得好聽。
「欸,你這個大冰塊,拜託你離我遠一點兒,我還不想被凍死。」
「哼。」光從這一聲,柳悠悠就能想像到聲音主人高傲不屑的神色。
「哼什麼哼啊,老母豬比你會哼多了,你要去比一比嗎?」清脆的女聲言辭犀利地回過去。
男人立時就沒了聲音,想必是不願意自己被拿來跟母豬相提並論。
「要不是你這個大冰塊干擾我,我能幹出把兩個人靈魂安錯的事嗎?沒看我正在努力讓她們各歸其位嗎?你還好意思站在旁邊繼續散發冷氣妨礙我,你還有沒有一點兒仙格?」女聲喋喋不休地抱怨著。
「人來了。」男聲提醒她。
明明眼前應該有兩個人,而且應該是一男一女,可是柳悠悠怎麼看都是一片白茫茫,什麼都被籠罩在一片濃得化不開的白霧中。
「柳悠悠。」
柳悠悠努力睜大了眼想找出說話的女人,可惜徒勞無功。
「你和關舜華的事我很抱歉,不過我已經在努力讓你們各歸其位了,應該就快要成功了,你有什麼事要處理就得趕緊點兒,特意告訴你這件事,就當作是這次事故對你的補償吧。」
「你是誰?」
「咯咯……」女子笑著,笑聲如銀鈴一般清脆悅耳,「你不用管我是誰了,總之,好好把握剩下的時間哦。」
「紅娘,該走了。」
「雪神你好吵啊,閃邊。」
柳悠悠試著伸出手,她覺得說話的人應該離自己並不遠,可是她什麼都沒抓到,然後倏忽之間,她的身體往下墜落……
睡夢中的柳悠悠猛地從床上彈坐而起,伸手一抹,額上一片冷汗。
而在白雲繚繞處,一個紅衣少女正毫不淑女地叉腰瞪著自己面前那一名猶如冰雪雕塑般的清俊男子。
男子絲毫不理會女子充滿架氣、彷彿要噴火的雙眸,冷淡地道:「多此一舉。」
「我告訴你啊,雪神,我忍你很久了。」
紅衣少女正是掌管世間姻緣的月老手下小跟班紅娘,而她面前所站之人則是自她成仙以來就與她份外不對盤的雪神。
「如何?」他也忍她很久了。
雪神一臉霜寒地看著她,平靜地陳述一個鐵一般的事實,「數千年來,你每日總要到我的洞府去一趟。」他不過是回敬一二而已,究竟誰更過分,眾仙的眼晴都是雪亮的。
「那又怎樣?」不說這個她不生氣,一提這個她就火冒三丈,「我每日都要被你一腳踢回月老宮,可憐的是我好不好。」
雪神無語,沒看過這麼會顛倒是非的仙。
「閃開,我還有差事要忙呢,沒空理你。」
「把我的紅線還來。」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不要!」紅娘傲然一揚頭,轉身離開。
他一點兒都不希望自己的凡世姻緣被這個特別會胡來的紅娘隨便繫到某個人身上去……甚至可能不是人!
從他們兩個數千年來的積怨,再加上紅娘向來極其亂來的行事風格來看,雪神十分憂心自己的凡世情劫會被她胡搞,只能寸步不離地跟緊她。
紅娘不忿地瞪了他幾眼,決定不再理會他,嘴裡嘀嘀咕咕著,「明明就不關我的事,是那兩個勾魂的傢伙自己恍神出錯,結果卻推到我身上,我就是萬年背黑鍋的啊……」
雪神再次覺得紅娘的臉皮厚如城墻,他覺得背黑鍋的一直是月老。
「你根本沒必要將人叫來囑咐一遍,只要默默地將她們的人生軌跡糾正回去就好了。」
紅娘猛地一收腳,雪神也及時收住了腳,沒讓自己撞上去。
「做好事不留名不是我的風格。」紅娘鄭重申明。
雪神這回真的說不出話來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繼續前行,慢慢地消失在白雲盡頭。
* * *
小葉正在幫柳悠悠梳頭,小荷從外面挑簾走了進來,一直走到梳妝臺前,道:「小姐,事情辦好了。」
柳悠悠從銅鏡中看了她一眼,「知道了。」
小荷卻是忍不住問:「小姐,為什麼要找大河啊,他辦事可不怎麼牢靠。」她有些不明白。
大河是關府大管家的獨子,主子們或許不知,但府中下人們卻是心知肚明,那是個只會偷奸耍滑、逢迎拍馬、見風使舵的傢伙,常常欺上瞞下,欺負下面的人,也就是遇著她和小葉這樣主子身邊的心腹時會收斂些,可口頭上仍不免要佔上那麼一星半點的便宜。
小姐和張公子的事要是被大河這樣的人知道,實在是不妥當。
也不知小姐是怎麼想的,突然就吩咐她去找大河讓他備車,說今日小姐要岀門去清味軒與人會面,大河那人還是有幾分小聰明的,難保他不會察覺岀端倪。
柳悠悠卻是淡淡地笑了笑,很不以為然地道:「他是大管家的兒子,心裡知道分寸的。」
不給某些人一些可乘之機,她又要如何順藤摸瓜,揪岀大管家這個背後之人呢?
對大管家這種受不住威脅利誘的人,她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身為密探,她從小受的教導便是要忠誠,尤其是潛伏到別國當細作,她都做好了準備,要是身份敗露、任務失敗被擒,只有死一個選擇,自殺是他們對自己最仁慈的選擇。
不忠不義的人是她最痛恨的,尤其是關府大管家這樣,本身深受主人恩惠,卻反過來陷主人於不義之人,最不可饒恕。
見小姐不聽勸,小荷也只能打定主意要暗自多心,那個大河真的不是個值得信任的人,小姐私下去見張公子,事關小姐閨譽,要是那大河二兩黃湯下肚,胡說八道,那可就麻煩了。
小荷朝小葉使了個眼色,小葉心領神會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對於兩個丫鬟在自己身後的眉來眼去,柳悠悠權當沒看到,又審視了一下鏡中的人兒。
今天她梳的髮髻簡單俐落,頭上也只簪了珠花,用樸素形容毫不為過。
她自繡墩上起身,兩個丫鬟又圍著她仔細打量了一番,確認並沒什麼疏漏之處,才跟著她一道岀了房門。
雖然說要去清味軒,但柳悠悠先帶兩個丫鬟去了「珍寶閣」,說打算看看有沒有新岀的首飾,兩個丫鬟自然毫無異議。
珍寶閣的掌櫃將她們主僕三人引入了一樓的雅間,命人奉上香茶,便去叫人取首飾來讓柳悠悠挑選。
但小荷、小葉在進入雅間不久,便覺眼皮發沉,眼看著兩個丫鬟要跌倒在地的時候,柳悠悠伸手一手拽一個,慢慢讓她們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
安置好兩個丫鬟,柳悠悠拍了兩下手掌。
很快,雅間的房門被人從外推開,方才的掌櫃先進來,身後還跟著唐忠信。
柳悠悠朝他點了下頭。
唐忠信看了一眼被迷倒的兩個關府丫鬟,轉而對站著的柳悠悠依低聲道:「動作快一點兒。」
柳悠悠點頭表示明白。
外面又有人進來,手裡端著托盤,把托盤放到桌几之上,送東西進來的人便退了出去,掌櫃和唐忠信也一同離開。
柳悠悠掀開托盤上面蓋著的紅布,看到的不是金銀玉飾,而是兩套女子衣裙,她替兩個丫鬟更換了衣物,把她們頭上的飾物和身上的佩飾都一起摘下來。
然後,她再次發出訊息,外面有人進來將她們換下的衣物都拿了出去,唐忠信也接著進來。
「公子。」柳悠悠低低喚了他一聲。
唐忠信到一邊坐下,深深看著她說:「以後把稱呼改了吧,這次事畢你本也要恢復自由,更何況……」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他知道她懂的。
柳悠悠果然聽懂了,臉上難得地一紅,但仍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唐忠信心情好一些,示意她到一邊坐下,完全無視兩個昏迷的丫鬟,自顧自地跟她說起話來,「這計劃雖好,但始終冒險了些。」這是他不贊同的地方,萬事當以她的安全為上。
柳悠悠忍不住嘆了口氣,「這也沒辦法,我擔心會突然換回去,只能抓緊時間了。」
她如今的身分行事方便,而他們又有相關線索,自然是要打鐵趁熱。「突然換回去?」唐忠信敏銳地察覺到了她話中的異樣。
說到這個,柳悠悠蹙了蹙眉,一時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慢慢說,不急。」
「說出來你可能會覺得荒謬。」遲疑了片刻後,她這麼說。
唐忠信笑了一下,「現在就不荒謬了嗎?」莫名其妙地靈魂互換,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嗎?
柳悠一時啞然,果然啊。
「說吧,發生什麼事了?」他催促她。
柳悠悠整理了一下心情把事情從頭說起,「前幾日的晩上作了一個夢,記不清具體是什麼內容,但記得有人告訴我時間不多了,要抓緊時間處理事情。」
「有人?」唐忠信揚眉。
柳悠悠的神情也變得有些糾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這事是真的。」
「直覺?」
梘悠悠忽視他略帶調侃的語調,點頭道:「嗯,直覺!女人的直覺有時候是很可怕的。」
「瞭解。」男人的直覺也同樣。
「反正不管怎麼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在我身上已經發生這麼離奇的事情了。」
「有道理。」唐忠信點頭贊同,略頓了下,又道:「你覺得康王會在這個時候對關小姐出手?」
柳悠悠的手輕輕地扣了兩下茶碗蓋,道:「如果關夫人所言不假的話,我肯定他會。」
康王想同關相爺結親,其中用心不言自明,但關相爺卻是想明哲保身,這才尋了唐家結盟借以避開康王。
「可現在康王一定知道了關小姐拒婚自縊的事,再加上公子你與花魁娘子的事情甚囂塵上,若此時關小姐私會情郎的消息一出,我想康王必定會趁機出手,最好的辦法就是藉機毀了關小姐的清白,藉此向關相爺施壓逼婚。」
對於她的分析,唐忠信深以為然,這很符合康王的行事風格,他慣常是囂張跋扈的。
柳悠悠突然抬頭朝他看過去,低聲問道:「會是康王嗎?」那個幕後主使者。
唐忠信「呵呵」了兩聲,意味深長地道:「康王不過是一個貪圖美色的庸人罷了。」
「或許這只是他的掩飾。」柳悠悠還是對此持懷疑態度。
「他的身邊是有謀士,但這個謀士的來歷卻頗有幾分耐人尋味。」
聽他這樣說,柳悠悠便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分寸她一向是掌握得很好的。
「究竟什麼時候啊?」
「啊?」他話題轉移得太快,柳悠悠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換回來。」他咬牙提醒她。
「應該不會太久,」柳悠悠一邊努力回憶,一邊說:「也不知我身上的傷如何了?」
說到這個,唐忠信也很頻惱,那個關舜華實在是個不太配合的傷患,怕痛怕苦怕熱……總之,難伺候。
好在,她倒也是個聰明的,知道自己現在處境不幸懂得收斂隱忍,只是嬌養的千金小姐,有些習性總是難以一時半刻便全改了。
「還好。」最後,他只能籠統地給了她這樣的回答。
他雖然不明說,但是柳悠悠想想關舜華的睥氣,覺得大概不是很好,恐怕也吃了苦頭,不禁在心裡苦笑。
見她又不知道想到什麼去了,唐忠信心情莫名有些不爽,忍不住咳嗽了一聲,在成功引她的注意後,說道:「趕緊趁現在把你的身分變一變。」
柳悠悠難得茫然地看著他。
唐忠信忍不住伸手戳了她額頭一下,「不是不想讓關小姐受苦嗎?想辦法給她換個身分,這對現在的你應該不難。」
柳悠悠若有所悟,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唐忠信袍擺一撩,蹺起了二郎眼,十分坦然地道:「有便宜不佔王八蛋,這不是你當年對我說過的嗎?」
柳悠悠愕然,她當年說過這種事嗎?
「我與關家有婚約,換個關小姐我很樂意的。」他提醒她努力的方向。
柳悠悠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這個方向可行,想辦法讓關相爺認下現在寄宿在自己身體裡的關小姐為義女,不只關小姐日子好過,自己將來的路也平坦了許多。
想了一會兒,柳悠悠又開口道:「此事跟關小姐說一下吧,她肯配合最好,若是不肯,這種事強求無益。」
唐忠信點頭,「我這就讓人去和她說,你也仔細想想怎麼行事更周全。」
「明白。」
柳悠悠從珍寶閣離開,前往清味軒的路上,康王的手下果然岀現,要把她帶走,而她早有準備——真正的小荷和小葉留在珍寶閣內,她帶走的是兩個假扮成她們的密探,如比便足夠支撐到唐忠信岀手,把敵人一網打盡。
當大管家的兒子大河被五花大綁帶到相府後院,又聽了女兒和唐忠信手下所說的事情經過,關義成心底的怒火完全無法收斂。
真是千防萬防,家賊難防。
他在外千般防備,卻不料被自己的大管家從背後兇猛地插了他一刀,這如何不令人痛心?
若非女兒機警,還曉得找唐三公子相助,女兒會受到何種傷害,關義成都不敢去想,害怕……
難怪康王那般篤定自己會把女兒嫁他,篤定自己會投向他的陣營,有與他貼心的大管家做內應,康王當然可以有恃無恐。
想到這裡,關義成背心冒冷汗,若非及時發現大管家是內應,只怕大禍還在後面!
到了這個時候,大管家倒也沒為自己辯解什麼,只是老淚縱橫地對著自家老爺磕了一個頭,道,「是老奴教子無方!」
他的兒子不知怎的勾搭上一個女子,卻發現對方是康王養的外室,為了從康王手下保住兒子的命,他便答應做康王的內應,結果,一步錯,步步錯啊……
大管家這一個頭磕下去,卻再沒能起來。
因為他在磕頭的時候就吞了毒藥,自從背叛關義成開始,他就在身上藏著毒藥,他知道自己總歸有一日是要用到它的。
他雖然沒把緊要的事情洩露給別人,可是他依舊背叛了自己自幼伺候的老爺。
更何況,自己的兒子竟然做出陷害自家小姐的事情,這無可饒恕,他只能用自己的死來洗清罪孽。
大河自然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他是個慫包,可不是硬骨頭,都不用人打就有什麼說什麼,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所知道的事情交代個徹徹底底。
最後,關義成一張狀紙將大河送進了衙門。
依律法,大河會被判斬刑,這種背主的家奴,就是被主家私下打死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但關義成不想為他髒了自己的手。
處置完大管家父子,關義成又去女兒的院中探視冒險替女兒傳信卻受了劍傷的姑娘——正是寄宿於柳悠悠身軀中的關舜華。
在珍寶閣時,柳悠悠在唐忠信的提點下,順勢安排關舜華的岀場。
一個跟隨父親在邊關長大、經營一傢雜物鋪的姑娘,父親亡故後進京尋親,偶然見到遇險的相府千全,替她傳信卻受傷,相府千金獲救後將自己的救命恩人帶回府中,如此的順理成章又合情合理。
回到了自己的傢,卻是以一個外人的身分,這讓關舜華心頭百感交集,等看到父親像對待客人般對待自己時,她一時忍不住紅了眼眶。
關義成並沒有多留,囑咐丫鬟們好生伺候,又與柳悠悠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
柳悠悠揮退了丫鬟們,陪關舜華在屋裡待著。
她知道這個時候關舜華的心情一定很不好,可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慰的話,只能默默地陪著對方。
「謝謝你。」無聲地哭了一會兒,關舜華拿帕子拭去臉上的淚後,抬頭對床邊坐著的人說道。
柳悠悠搖了搖頭。
關舜華扯了下嘴角,道,「若不是你揭發大管家的事,還不知道家裡會出什麼事呢。」
「這是我應該做的。」畢竟她如今還擔著關小姐的身分。
關舜華沉默瞭片刻,鄭重地再次開口,「還是要謝謝你。」
她以前被嬌養在深閨,渾不知人心險惡,如今經歷了這一番人生變故她成長了許多,不再覺得許多事情是那麼理所當然了。
以前她會覺得張弘毅不喜歡自己,這完全沒道理,可是現在她卻明白,以前的自己確實有許多讓人不喜的地方。
「你喜歡讓小荷和小葉誰來伺候你?」柳悠悠不想繼續謝來謝去的,便換了個話題。
「小荷吧。」
「好,我讓小荷留下伺候你。」猶豫了一下,柳悠悠看著她的眼睛道:「你最近有沒有作什麼奇怪的夢?」
「奇怪的夢?」關舜華不解,想了想,搖頭,「沒有。」
柳悠悠看得岀來她說的是真的,便不多問,思索了下要不要說岀自己的夢境,但終究選擇不說,只道:「哦,這樣啊,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嗯。」
柳悠悠走出客房,叫過小荷囑咐了一番,然後才帶著小葉回自己的房間去了。
兩個丫鬟是直到事情結束、要回府向關義成說明大河所做惡事時才知道柳悠悠的計劃,驚愕無比,又氣惱自家小姐以身涉險,但事情已經結束,兩人地只能埋怨幾句,更不能怪唐忠信把她們迷暈留下,畢竟是為了安全著想。
躺在床上,她並沒有讓自己盡快入睡,而是想著心事。
難道說,那個夢只有她夢到嗎?
她雖然直覺那個夢裡的人說的是真的,可是她又怕萬一說出來,兩人結果卻沒有很快就換回來,從而讓關小姐空歡喜一場,所以還是沒有跟關小姐提及那個夢。
關小姐性格畢竟和自己不同,她怕關小姐禁不住一再打擊。
其實有時候她挺羨慕關小姐的,被爹娘護得好好的,可是有時候她又覺得自己那樣辛苦地長大,未嘗不是人生對她的一種饋贈。
至少面對危險時,她不會像關小姐那樣驚惶失措,她有足夠自保的能力。
命運在給予人一些東西的時候,往往又會奪去一些東西,人生總是難有十全十美的。
這麼說來,老天爺對人其實還是很公平的。
在柳悠悠和關舜華都無法入眠的時候,關府裡還有一群人也一樣沒有入睡。
在大管家死後,奉命去整理大管家住處的下人搜出了一封信,是放在一隻木匣子中的,信封上面端端正正地寫著「老爺親啟」四個字。
裡面是大管家留給關義成的一封絕筆書,還有一本小冊子,是這些年他替關義成收入府庫的一些禮品清單,是他覺得可疑的東西,但苦於一直沒找到什麼確證,就沒有向關義成稟報,最後,他只能將這些懷疑留給了自家老爺。
雖然已經是深夜,關義成還是立刻讓人開箱盤庫,將那些可疑的東西全部找出來,抬進了自己的書房。
他知道自己的大管家不是無的放矢的人,這些禮品裡肯定是有什麼古怪的,只是需要時間清查。
他一定要把問題找出來,否則的話,肯定會出大事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7 08:58 AM 編輯
【第六章】
關義成夫妻為了那些禮品著實忙碌好幾天,可是卻毫無收獲。
柳悠悠也聽說此事,藉著跟關夫人母女閒聊的時機,開玩笑地說自己也要去找找,說不定東西就被她找到了。
關夫人想想便應了,想著女兒真能有所發現也不一定呢,再說,就算沒發現什麼,藉此機會讓女兒學著管家理事也是好的。
對於傳遞消息和藏匿物品,當過細作的柳悠悠是極有心得的,所以她檢查的方式方法就更豐富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最終,柳悠悠從一卷畫軸的本軸內抽出一卷羊皮書。
那是以契國文字寫成的通敵信函,也是先前唐忠信暗地告訴她並讓她尋找的東西!
柳悠悠把這些事串連起來,明白這顯然是一個局。
把信藏在畫軸裡的人,想要陷害關相爺,刻意透露岀這個消息,引得朝廷出手調查,若是皇室的其它人,或者刑部官員找到信,關相爺都會吃不完兜著走。
若非自己揪出了大管家,大管家又尚有一絲良心留下信件,這個局恐怕真的會成功。
曾經在契國當過幾年細作的人,柳悠悠自然是識得契丹文字的,但關舜華不懂,現在扮演相府千金的她就算把信交給關義成,也無法說明事情的嚴重性,於是她去找關舜華,讓她以長年住在邊關而通曉契國文字為由,告知關義成這件事。
蕙質蘭心的關舜華很努力地記下羊皮書上的內容,配合著柳悠悠演一齣雙簧。
最終,她們這一齣雙簧演得非常成功。
關義成得知這卷羊皮書竟是通敵文書,又驚又怒,也立刻想到這背後的問題,當下進宮去,主動把信交給皇上,把找出這封信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總算是得到皇上的信任,從險境中脫身而岀。
唐忠信受到皇上的命令,循著這位禮品的來源,最終查到了當朝的六王爺蕭王身上,可惜缺乏證據不能讓皇帝裁決。
蕭王與康王乃是皇家兩個極其鮮明的正反兩個典型。
康王庸俗,蕭王高雅;康王囂張跋扈,蕭王平易近人;康王貪好色,蕭王對王妃一往情深……
總之,他們兩個就是一對反義詞,一個人絕對是另一個人的對立面。
人人都厭惡康王,卻都樂於親近蕭王。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人稱頌的男子送了自己這樣的「大禮」。
關義成想想就渾身發涼,整個人不寒而憟。
蕭王實在是偽裝得太過完美了。
人人都道蕭王實乃君子,磊落坦蕩,事無不可對人言,可這樣的蕭王,卻是如此心機深沉,手段狠辣。
「果然太過完美的人反而可疑。」這是柳悠悠對蕭王其人的評價。
對此,關義成十分贊成,他自己就差點被這樣一個看似完人的人給坑死啊。
而這次事件也讓關義成對於女兒的救命恩人好感大為提升,兩人偶爾也會閒聊,這一聊之下讓他十分驚奇。
柳悠悠姑娘明是個邊關長大的女孩子,卻有大家閨秀的氣質,不單聰慧靈秀,對詩詞歌賦涉獵也頗廣,與她談話令他十分愉悅。
自從自縊被救之後,華兒就很少再同他談詩論賦了,沒想到這個女兒的恩人倒是給他跟華兒一樣的感覺。
關義成為此不禁在老妻面前極力稱贊了幾次這位柳姑娘,而關夫人其實也被女兒提點了幾次,丈夫對這位姑娘頗為喜愛,便順勢對丈夫說了認義女之事。
關義成一聽,覺得這個事兒好啊!
在問過柳姑娘本人的意願後,認義女這事最終板上釘釘,成了。
因為柳悠悠比關舜華還要年長兩歲,今年正是雙十年華,於是她便成了相府的大小姐,而關舜華就成了二小姐。
「女兒見過爹爹、母親。」
能夠再次如此稱呼自己的父母,關舜華心中百感交集。
她明明就是爹娘的親生女兒,如今卻得先被認為義女,才能喊回爹娘,這是何等荒唐,又是何等幸運。
幸運的是她遇到的是柳悠悠這樣一個善良的姑娘。
有這樣一個姊姊,關舜華打從心裡感謝上蒼。
雖然,現在名義上她是對方的姊姊。
認了義女之後,關府一家四口圍坐在一起吃團圓飯。
飯後,剛成為姊妺的兩個姑娘便相攜去花園賞景納涼。
花園的假山石上有一處八角涼亭,是相府最高的一處建築,人在其中可以俯瞰花園景致,在此處談話也不會被他人聽去。
所以,柳悠悠和關舜華便選在此處說話。
隨侍的丫鬟都被她們留在假山下,肯定不會聽到她們的對話。
「我近日總有一種預感,我們或許很快就會各歸其位。」
當柳悠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關舜華的表情是驚喜和激動的。
柳悠悠扶在欄桿上舉目眺望遠處的湖水,口中道:「我們或許應該考慮一下關唐兩家的婚約。」
「我不嫁的。」關舜華堅持。
柳悠悠笑了笑,側首看了她一眼。
關舜華愣了下,看岀她眼神別有深意,心中一喜,「姊姊可是有了主意?」
柳悠悠輕輕地吐出四個字,「姊妹易嫁。」
關舜華想了想,不由得喜笑顏開,連連點頭,「使得。」
「那我便找個時間去跟娘說吧。」
「好。」知道兩個人很快便能各歸其位,關舜華的情心是前所未有的好,她相信事情一定會很順利的。
然而,事情事實上並沒有關舜華想得那麼容易,至少關義成和關夫人有所擔心,不敢一口答應。
對兩個女兒的打算,他們並沒有意見,但他們害怕唐家有意見。
於是,柳悠悠出主意說:「爹娘何不請唐三公子過府飲宴,然後私下詢問,或許能成呢。」
「也罷,為父試試吧。」關義成想到女兒為了拒婚自縊的事,也不得不去盡力嘗試一把。
如果能不毀婚就圓滿地解決事情,當然是最好的,如果不能,至少也要想辦法解除兩家的婚事。
因為上次的事,康王也被皇上教訓一頓,禁足府中,對女兒已經不是什麼威脅了,關義成也能放心解除跟唐家的婚事。
唐忠信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收到請帖,邀請他到相府飲宴。
酒宴的時間是晚上,唐忠信到的時候已經是掌燈時分。
相府內的長廊下,一排的紅燈籠掛了過去,遠遠看去像是開在簷下的一簇族紅花,為黑夜增添幾許。
唐忠信走在長廊上,從一盞盞的燈籠邊走過,他對這次的宴會用意是心知肚明的,但面上卻裝得一無所知。
六月的天,夜裡的風猶帶著白日的灼熱。
在轉過一道花墻時,另一條長廊上走來的幾個人讓他的腳步略緩了緩。
那幾個人中當先的是兩個少女,正是關府的兩位小姐,在她們身邊跟著的是幾個丫鬟。
兩撥人要去的方向並不相同,似乎就像是兩條線,交錯一瞬,隨即分開。
這樣的夜宴,未出嫁的女眷自然是不會出席的,更何今晚本來就是為瞭解決婚約的事,她們兩個更不可能會出現。
雖然因為不能在席上看到上人而有些失望,但是想到今晚就能解決婚約的問題,唐忠信的情又好轉了起來,臉上也掛著笑容。
做為唐忠信將來的岳父,加上身分是一朝宰輔,所以關義成並沒有出廳迎客,只是在唐忠信進門的時候起身迎了一下。
「忠信來了啊,快過來坐。」
「不敢勞動相爺。」唐忠信十分客氣地回了一禮,然後落落大方地到桌邊坐下來。
對於唐忠信這樣略顯生疏的態度,關義成並沒有放在心上。
對於這門親事,自始至終唐三公子都是不熱衷的,這個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從他面對自己都不自稱「小婿」,一直只是禮貌地稱自己為「相爺」就可見一般。
兩個人寒喧幾句,關義成便吩咐下人開始上菜。
菜一道一道被端上來,酒一杯一杯下肚,酒席之上的氣氛漸漸熱絡起來。
「在下借花獻佛,恭喜相爺多了一個女兒承歡膝下。」這句話唐忠信說得十分真心。
關義成聽了哈哈一笑,爽快地一口乾了手中的酒,道:「老夫確實是認了個好女兒啊。」
唐忠信沒有搭話,只是陪飲了一杯,身邊的侍女又上前為兩人杯中添上酒。
「說來忠信也是見過老夫這個女兒的。」
「哦?」唐忠信適時露岀詫異的神情。
「就是當日代替華兒去回你求助的那個女孩子啊。」
「哦,是她啊。」唐忠信臉上浮上一抹淺笑,「是個很堅強的姑娘,身上有傷還跑了那麼遠的路。」
他想起了當年帶傷背著自己一路逃命的小悠,她真的是一個特別堅強的姑娘。
「是呀。」關義成也不由得有些感慨,想到自家人的打算,欲言又止地喊道:「忠信啊……」
唐忠信心中一跳,來了。
果然,關義成露出了類似無奈的神情,「老夫明白,你對咱們兩家這門親事一直不甚滿意。」
唐忠信沒搭腔。
知道他這是默認了,關義成心頭堵堵的有點不高興,覺得這小子憑什麼嫌棄他的華兒,但想想當初結親本來就只是岀於利益孝慮,再加上華兒連自縊的事都做岀來了,對方如今這樣的態度也不奇怪,便忍下那口氣。
調整了下心緒,關義成語重心長地說:「結親嘛,是結兩姓之好,正所謂強扭的瓜不甜,婚姻之事更是勉強不得,你若真不願意,老夫也只好去同唐大將軍談一談,不如咱們兩家就把這婚約解除了吧。」
唐忠信卻沒有像關義成預料中那樣第一時間就應承下來,而是沉吟瞭一會兒,才開口道:「退親有傷兩家顏面,只是關小姐那麼抗拒這樁婚事,確實也是不合適——」
「那忠信的意思是?」關義成心中一動,莫非對方也跟他們家想到同一處?果然,他就聽唐忠信道:「現在關府不是又多了一位小姐嗎?不如就換個人選好了。」
關義成心中大喜,如出一來,關唐兩家的姻親關係仍在,又全了華兒的意。「那麼唐大將軍那邊……」
唐忠信直接道:「我爹那裡我會去說。」
「那就好,那就好。」關義成心中的大石終於完全落了下來,笑帶地勸酒,「喝酒喝酒。」
唐忠信此時臉上的笑也顯得真誠許多,舉起自己的酒杯朝著關義成舉了舉,然後一飲而盡。
「上次見面匆匆,說起來也不算正式跟關大小姐見面,不知今天能否一見?」
關義成直覺這個要求是不太合乎禮儀的,但想想又不是孤男女,又定了親事,見一面也不算過分,於是道:「見上一面倒是沒什麼不可以,我這就讓人去請她們來。」
他決定不叫一個,而是讓兩個女兒都過來。
「謝謝相爺。」
見到前來請人的婆子時,關舜華是不想去的,不過心裡也明白,這個過場還是需要走一走的,最終還是點頭跟著婆子一道過去了。
姊姊已經為關傢做很多,也成全了她,投桃報李,自己也應該為她做一些事。
來到廳外的時候,關舜華不自覺地停下腳步,暗自籲了口氣,定了定心神,而一旁的柳悠悠也跟著停下來,等她收拾好心情,再次邁步,才同她一道進瞭廳中。
「爹,唐公子。」兩個姑娘上前給兩人分別見禮。
「你們來了,坐。」
一旁有丫鬟上前拉開椅子,桌上的餐具已經擺好,柳悠悠和關舜華便在各自的位子上落坐。
在關舜華落坐之後,唐忠信才朝她舉了下杯,「關大小姐。」
關舜華也舉了一下杯,但只是在唇邊沾一沾。
緊接著,唐忠信依樣畫葫蘆,又朝柳悠悠舉起了杯,柳悠悠便也學著關舜華的樣子讓酒杯沾沾唇,表情淡淡的,很是符合她扮演關舜華時一貫對唐忠信的態度。
陪過一杯酒,兩個小姐便都起身告退。
這是正常的事,未出嫁的閨秀自然是不可能全程陪外男飲宴的,唐忠信自然沒失禮地提岀要兩人留下。
只是,誰都沒想到在兩個小姐告辭的時候,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一個原本侍立在一旁的丫鬟,突然從袖中滑出一柄匕首,直接朝著背對她的唐忠信刺了過去。
關舜華目睹這一切,不由得發岀一聲驚叫,關義成連忙喊人,柳悠悠的位置離唐忠信較近,等一反應是撲過去,想將他撞開。
血,一滴一滴落到地面上。
血是從柳悠悠的手臂上流下來的,因為她撞開唐忠信的時候被那個丫鬟手中的匕首劃傷了。
唐忠信一把將她攬過一邊,然後一個側身抬腿就將那行刺的丫鬟一腳踹開,從外面衝進來的家丁立刻綁住刺客。
「華兒,小悠!」關義成突然大喊。
唐忠信也是一驚,因為柳悠悠和關舜華一齊昏了過去。
相府馬上就忙亂了起來。
酒宴是肯定沒辦法繼續,下人們請大夫的請大夫,收拾善後的收拾善後,還有人忙著將兩位小姐送回去。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柳悠悠忍不住怔了怔,眼前不是這些日子她剛剛習慣的帳頂。
她閉上眼睛一下,下意識地伸手往左臂上摸去——
沒有紗布!她被驚得一個激靈,猛地就從床上彈坐起來,但是左胸之下卻傳來隱隱的痛感。
這一瞬間她明白了,她是重回本體了吧,傷處是她當日為公子擋劍時的傷口,而不是昨夜被匕首擦傷的左手臂。
這一刻,柳悠悠突然有想落淚的衝動。
「大小姐,您醒了?」她的動作驚醒了伏在床邊睡著的丫鬟小果,她是在關義成夫婦認了義女之後派來的,小荷便就回到二小姐身邊伺候。
「奴婢這就去倒水。」小果趕緊起身去倒水。
此時天已經亮了,外面的人聽到裡面動靜也紛紛有了反應,有進來幫忙的,也有快步離開去報信兒的。
自從昨夜發生刺殺的事,隨後兩位小姐都陷入昏迷,關府裡就籠罩上一層濃濃的陰霾,關義成一邊在調查刺客的來歷,一邊憂心兩個女兒。
而唐忠信以自己是當事人,且也擔心兩名姑娘為由並沒有離開關府,一直在等消息,他心底有股隱隱的期待。
或許是換回來了?
得到大小姐清醒的消息後,他第一時間想去見柳悠悠,但疾走了幾步後想到這裡是相府,覺得還是經過關義成的同意再去探視比較好,於是他深吸瞭口氣,平復激動的情緒,便請人引自己去見關義成。
他在前往關義成書房時碰上了要去探視柳悠悠的關義成夫婦,聽他說明來意,幾人索性便一道去了。
兩位小姐暫時是住在一處院子裡的,等到另一個院子收拾妥當,柳悠悠便會搬過去住。
關義成夫妻先去看了親生女兒。
一看到父母進來,回到本體的關舜華瞬間便哭成一個淚人。
「爹、娘……」我終於又是我了。
跟著關義成夫妻一起過來卻站在門外的唐忠信,聽到裡面傳出這樣的哭聲時,心頭也一塊大石落地。
換回來了!他的小悠不會這樣激烈地表達情緒!
唐忠信因此直接轉身去了旁邊大小姐的房間。
他硬闖的時候,柳悠悠正坐在繡墩上讓丫鬟替她梳頭。
「你不能進——」
隨著外頭小丫鬟的阻止聲,珠簾被唐忠信掀開,他大步走了進來,柳悠悠聲回頭就看到這一幕。
「小悠。」唐忠信笑著朝她喊。
柳悠悠對他微微一笑,無聲地默認。
「唐三公子,你怎麼能亂闖大小姐的房間,快出去。」小果放下手裡的木梳,走過去趕人。
唐忠信伸手在唇邊掩著輕咳了一聲,低眉道:「不好意思一時情急,這就岀去。」說著,他果然就轉身走岀去。
小果這才緩了臉色,對守門的丫鬟道:「看好了門,不能讓人隨意進來。」
「知道了,小果姊姊。」
小果繼續替柳悠悠梳妝,等她打扮好走岀房門,就見唐忠信待在院內,兩人眼神對上,心中盡是喜意。
但柳悠悠並不是特意出來見他的。
關義成夫妻尚未過去看義女,柳悠悠卻是已經先過來看自己的義妹了。
「小悠,你沒事了吧?」關夫人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義女的氣色。
柳悠悠笑了笑,「女兒沒事,妹妹的傷怎麼樣了?」
關夫人鬆了口氣,嗔罵著說:「沒事,輕傷而已,就是從小被我們寵壞了,受不得疼,嬌氣。」
柳悠悠笑著,看向窩在關夫人懷中的關舜華。
撒嬌的事情被掀岀來,關舜華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接觸到她的視線,臉上一紅,將臉埋進母親的懷中,不吭聲。
這個動作惹得關義成夫妻和柳悠悠三個人都笑了。
接著,關義成夫妻出去招呼一起過來卻被他們晾到一邊的唐忠信,讓姊妹兩個自己說說話。
此時的唐忠信心情極好,見到關義成後,朝他施了一個正正經經的女婿禮,「岳父。」
關父成先是愣一下,然後就笑開了,這是終於心甘情願認下這翁婿的身分啊,「她們姊妹現在都沒事了,你也去客房好好休息休息吧,昨晩一定也沒休息好。」
唐忠信笑了笑,也沒拒絕,「那小婿就叨擾了。」
昨夜沒睡好的可不止唐忠信一個人,關義成夫妻也是其中的一分子。
今天關義成派人去向皇帝為自己請假,就為了得到兩個女兒確切的平安消息,跟唐忠信分別後,便跟著妻子一起回去休息。
而關舜華閨房內的兩個姑娘,說起了彼此最在意的事。
「應該不會再變了吧?」關舜華心有餘悸地看著義姊問。
柳悠悠抿唇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心,道:「不會了。」照夢中人說的,她們回歸本體後就正常了,不會再有反覆了。
關舜華伸手拍拍胸口,一副劫後餘生的表情,柳悠悠看得搖頭直笑。
「我要去見張弘毅。」關舜華又喜孜孜地說。
柳悠悠指指她受傷的左臂,「好好養傷吧,在你的傷好之前,恐怕爹和娘不會允許你出門半步的。」
關舜華一瞬間就垮了臉。
「姊姊——」但是,她很快就扯著柳悠悠的衣袖撒嬌地搖著,「你會幫我的,是吧?」
柳悠悠被她逗笑了,只能點頭道:「是。」
「姊姊真好!」
酒席上行刺的人是誰呢?
說起來令人不勝唏噓,她是被官府判了斬刑的大河的妹妹,也就是服毒自盡的大管家的女兒。
而她行刺唐忠信的動機更讓人愕然,據她所述,當初有人承諾她,只要他們一家盡心辦事,將來她就是王府的側妃,但是,現在因為柳悠悠辨認岀那契國文字,她的側妃沒有了,她的家也沒有了。
她得不到的東西,怎麼能讓這麼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得到?
因此,她就朝向與柳悠悠有口頭婚約的唐忠信下了手。
事情就是如簡單明瞭,一個心胸狹隘女子的報復,根本沒有什麼指使的人。
原本關義成憐惜她父兄俱喪,留她在府內,卻沒料到幾乎釀成大禍,至此也不禁一聲長嘆。
行刺當朝官員,又是在相府犯下的案子,還傷了相府的小姐,這個姑娘的結局可想而知。
但是沒有人會再去同情她,這的人並不值得同情。
因為這件事,相府裡進行一番清理,把一些有問題的僕役清理岀去。
而這一切並沒有影響到府裡兩位小姐。
幾天後,為柳悠悠準備的院子收拾妥當,她便搬離了關舜華的院子。
有了自己獨立的院子,又回到自己的身體裡,柳悠悠感覺自在許多,身邊不再圍著一堆的丫鬟婆子,也不必像之前那樣整日擔心自己哪裡露了破綻,如今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做自己,也可以踏踏實實地養傷了。
是的,養傷。
兩個人互換靈魂一個多月,可她身上的劍傷到現在都沒有痊癒,關小姐實在並不是一個聽話配合的傷患。
關舜華覺得苦澀得難以下咽的藥湯,柳悠悠眉毛都不動一下就一口氣喝下去,這讓伺候她的小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總覺得大小姐剛進相府時喝藥的姿態跟現在差很多,那些湯光是聞著就知道味道肯定難以描述,小姐現在的喝法卻頗有幾分豪邁。
喝完藥,拿水漱口又含了一枚蜜餞,柳悠悠便倚窗靠在美人榻上欣賞窗外的風景。
這處院子收拾得頗為精致,院中也種了不少的花木,從窗子看岀去,正好能看到一叢開得正盛的苿莉,鼻間似乎都能到苿莉特有的凊香味。
柳悠悠舒服地單手支頤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閒適。
現在的日子是她從未有過的平淡單純,以後都會是這樣的日子,真好!
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一陣腳步聲,她認出是院裡的小丫鬟的,似乎走得頗急,呼吸都有些不穩。
義妹的五感可沒有她自己的這麼敏銳,這種光憑腳步聲就能判斷是誰的感覺真是久違了,柳悠悠微微勾起了唇。
「小姐,唐三公子來了。」
她睜開眼睛,看向珠簾處,果然微微喘息的小丫鬟正垂手站在簾外等她開口。
「來做什麼?」
小丫鬟道:「說是來探望姑娘的,夫人問姑娘要不要到花園去見一見?」
柳悠悠想了一下,道:「去吧。」
「那婢子這就去回話。」
「嗯。」
小果就待在外間伺候,聞言旋進內室替她更衣梳妝,待收拾好便跟在她身後一起出門。
走過長長的廊道,踏入花園的時候,花園內姹紫嫣紅,讓人的心情也不禁跟著明媚起來。
依舊是那處臨水的涼亭,亭內石桌上擺放著一碟新鮮的水果,唐忠信面前擺了一杯茶,柳悠悠過來的時候,下人也適時地給她奉上一杯香茗。
接著所有的下人都被遣退到亭外,兩個人自然地面對面坐在石桌兩邊,下人們遠遠見了,都覺得兩人彷彿有種默契。
「身上的傷怎麼樣了?」唐忠信問得很是隨意。
「好得差不多了。」
唐忠信不著痕跡地打量瞭一番她的氣色,也不知是不是心理因素,總覺得比之前關舜華使用這具身體的時候好多了,一直帶著的那抹憂鬱也終於從她的眸底消失不見。
還是他的小悠讓他看著舒心,即使是擁有一樣的面容,但是內在不是那個人,感覺就完全不一樣。
「婚約已經重新定好了。」唐忠信重新起了一個話題。
「我知道。」義母已經跟她說過了。
唐忠信轉了一下面前的杯子,詢問道:「我想將婚禮提前,你覺得怎麼樣?」
曾經面臨失去,現在他不想再有一星半點兒的差池,就想趕快將人娶回家,牢牢鎖在自己的身邊。
柳悠悠愣了一下,看到他焦急的眼神,於是問道:「何時?」
「下個月初六。」
「咳……」柳悠悠啜喝了口茶,不小心被他這個回答嗆到。「現在已經是六目底瞭,下個月初六的話,日子實在是太趕了,義父義母不太可能會答應。」
唐忠信起身走到她身邊,坦蕩自然地伸手替她拍拍背順氣,一邊說:「你若沒有問題,別的事情我自然會處理好。」
柳悠悠蹙眉,「咳……我覺得不妥。」
替她順過氣,唐忠信直接便在她身邊坐下,抓過她的一隻手,道:「小悠,我一天都不想再耽擱了。」
柳悠悠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沒成功,往亭外看瞭一眼,見小廝和丫鬟都背亭而立,倒是沒有注意亭裡他們的舉動,這讓她心下稍安。
「小悠……」他的聲音近乎是在祈求。
柳悠悠吐了口氣,微微垂目,道:「你決定就好。」
唐忠信神色頓時輕鬆起來,克制住自己想將她摟入懷中的衝動,用力捏了捏她的手,才在她不贊同的目光下放開了灺,故作正經地道:「你身上有傷,別的事情便都不要管,專心好好調養自己的身子要緊。」
說到這個,柳悠悠就想起了關舜華和張弘毅的事。「我想去清味軒一趟。」
唐忠信聞弦歌而知雅意,臉色不禁一沉,「不是說讓你專心養身子嗎?」
就算只是告訴張弘毅她們魂魄已經回歸本體,可自己的女人去見別的男人,這無論怎麼想都是難以令人覺得舒服的一件事。
柳悠悠忍不住搖了搖頭,這個男人有時真是幼雅得很,「義妹有傷在身,暫時出不得門。」
「你身上的傷也還沒好呢!」唐忠信理直氣壯地說。
柳悠悠看了他一眼,從茶盞內倒些水到桌上,沾著在桌上快速寫了起來。
「我在清味軒會很自由。」她如此寫道。
唐忠信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她臉上微紅,但仍是朝他點點頭。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揚,一臉深明大義地道:「好吧,我會安排好的。」
柳悠悠心中甚感無奈,唐忠信卻已經想到要如何利用她這次的出行讓兩個人可以有肢體上的親昵接觸,越想便越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簡直恨不得他們現在便已經身在清味軒內,他可以屏退下人後對她這樣那樣。
「我身子不適,便先回去了。」柳悠悠已經有點無法面對他過於赤裸火熱的目光,匆匆尋了個藉口求去。
「嗯,你要小心身子。」
「知道了。」在他灼人的目光中,柳悠悠略有些狼狽地領著丫鬟離開花園。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7 09:16 PM 編輯
【第七章】
三天後,關舜華和柳悠悠一起出了門。
是的,一起。
被父母嬌養大的關舜華憑藉著自己的撒嬌本領,最終從關夫人那裡得到岀門的許可,對此柳悠悠只能搖頭。
其實,知道關舜華可以自己出門時,柳悠悠反而不想出門了,她更想留在自己的院子裡閒閒地待著。
她從正式岀師接任務後忙了很多年,現在終於脫去一切的枷鎖,她就想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做,呆呆地坐著看雲卷雲舒,花開花謝,就感覺自在。
更何況,這次岀門去見那個人,她真的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情況,她有一點兒不想面對——儘管當時她確實有使了那麼一點兒「美人計」的嫌疑,是她先勾得他想歪。
可惜,有時候事情偏偏就是由不得人選擇。
關舜華為了岀門,自然是捎帶上自己的義姊,這樣更能讓母親放心。
所以,柳悠悠也只能梳洗打扮妥當跟著關舜華一道坐車出門。
她們的目的地依舊是清味軒,因為這裡實在是一個很適合她們這樣身分的人出入的地方,一點兒都不會顯得突兀。
只不過在進了清味軒之後,她們很快便分道揚鑣。
關舜華歡喜地去見張弘毅,而柳悠悠則是帶著小果隨著引路的侍者去了另一處。
清味軒以數個小院以及雅間為主,客人可以依照需求選擇,侍者帶柳悠悠抵達的小院內頗為清靜,院中子花木扶疏,錯落有致,滿目的蒼翠與綠意,讓看到的人情都會變得好起來。
柳悠悠很有閒情地在院中遊賞了一番,才不緊不慢地進了屋子。
屋子裡的薰香味透過竹簾逸岀,這種氣味比較清淡,但十分好聞,跟在柳悠悠身邊的小果忍不住多吸了幾口。
掀簾進屋,屋子裡的味道也並不濃烈,依舊是清清淡淡的。
屋裡有一個紫衣男子正獨自執棋擺著棋譜,聽到竹簾掀動的聲音,他並沒有回頭而是淡淡地道:「來了。」
柳悠悠也淡淡地回了一句,「來了。」
小果看看那名男子,又看看自家小姐,然後明智地保持沉默。
是未來的姑爺啊,那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私下相會雖然與禮不合,可現在兩人關係已經確定,大小姐跟未來的姑爺能相處得好是好事,只要不逾矩,說說話也是無妨的。
看起來,姑爺似乎對大小姐很中意的樣子……
這讓小果心裡有幾分唏噓,這位唐三公子對待他們相府兩位小姐的態度差別實在是太過鮮明,這中意不中意真的是太過一目了然。
是說,這人與人的緣分有時真是上天註定好的。
「這裡不需要你伺候,下去吧。」唐忠信突然又再次開口。
小果下意識朝自家小姐看去,在看到柳悠悠朝自己輕輕點頭後,小果這才垂首默默退了出去。
唐忠信這個時候才將目光從棋盤上移開,看向站在原地未動的人,揚眉笑道:「站在那裡幹什麼?還不過來陪我下一盤?」
柳悠悠笑了笑緩緩移步過去,在他的對面坐下,隨手執起白子看了看現在的棋局,抬手將手中的棋子落到了西北角的一個位置。
唐忠信伸手按住她落子正欲縮回的手,然後握在自己手中,將自己的五指插入她的指鋒與她十指相扣,將她的手送到自己唇邊,低頭輕柔地吻了一下。
「不是要下棋?」柳悠悠不禁羞澀,目光有些閃躲,語氣倒還能保持鎮定平靜。
唐忠信卻突然嘆了口氣。
「怎麼了?」柳悠悠有些不明白。
唐忠信鬆開她的手,左手托著下鄂,有些失落地道:「我被拒絕了。」
「啊?」柳悠悠完全搞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回以一臉的茫然。
唐忠信有些心不在焉地朝盤落下一子,同時道:「岳父他們不同意下個月成親,時間延到八月,這是他們的底線……」
柳悠悠見他落下一子,便也隨即跟著落子,卻沒打算對他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在她看來婚期太緊也不是很好,她覺得婚前的這段日子大概是她人生難得的閒適日子了,她並不太相結束得太早。
唐忠信欣賞著她難得的羞澀,調笑地道:「果然是秀色可餐啊。」
柳悠悠落子的手瞬間就是一頓,忍不住抬頭瞪了他一眼。
唐忠信哈哈大笑。
柳悠悠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到棋局上,不想搭理他,他卻起身走到她身邊,在她不解的目光中將她拉起,自己坐到她的位子上,然後將她整個人拉坐在膝頭抱住。
柳悠悠的心跳頓時飛速加快,一顆心幾乎就要從胸腔中跳出來。
唐忠信在她頸邊輕輕地嗅了嗅,然後一手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湊上去。
柳悠悠緩緩地閉上眼睛,雙手也在他頸後交握。
四片柔軟的唇瓣終於無縫貼合在一起。
唐忠信恨不得將她拆吃入腹,偏偏不成,只能含吮逗弄著她的丁香小舌得到些慰藉,直到吻到兩人幾乎喘不過氣來才鬆開她。
兩個人額頭相抵,各自平復呼吸。
「小悠……」
「嗯?」
被撩撥得有些意亂情迷的柳悠悠發岀誘人的一聲輕應,讓唐忠信差點失控,努力克制一番才勉強壓下心中驟然而起的獸性。
他摟緊了她,手攢入衣襟肆意地在她身上遊走撫弄,喘著氣在她耳邊道:「小悠,我真想現在就要了你……」
柳悠悠只覺渾身都燒了起來,「不……」
「我知道,那至少讓我好好看看你,嗯?」他停下動作詢問地看著她。
柳悠悠並沒有抗拒他,任由他將自己抱進內室,放到柔軟的床褥上。
衣物一件一件被剝,最後柳悠悠悠如初生的嬰兒般裸裎在唐忠信的面前,他猶如膜拜一般近乎虔誠地吻過她每一寸肌膚。
柳悠悠渾身如熟透的蝦米般染上緋紅,雙目緊閉,卻沒有做出什麼遮擋和抗拒的動作,任由他為所欲為。
而唐忠信能做不能做的都做了一些,卻始終沒有突破兩人之間那最後一層屏障,在她手中釋放之後,喘著氣躺在她胸前。
她會是他的,但不是現在,他要留在洞房那夜再仔細品嘗她真正的味道,現在這樣就已經足夠。
而且,如果這個時候就走到最後一步,那他肯定再也無法克制住自己對她的欲望,一定會想方設法纏著她的,那樣很容易岀事。
兩人肌膚相貼地擁抱躺在一起,被男人撩撥得體內空虛的柳悠悠不由自主地向他貼靠,無言地發岀邀請。
唐忠信掐了她的腰一把,從牙齒縫裡往外擠字,「別勾引我——」
他真的很想不顧一切衝入她的身體為所欲為,可是他現在得克制,他提的婚期沒被答應,萬一他們在那之前弄出身孕就不太好了。
柳悠悠努力平復一下自己的心情,然後伸手推開他。
唐忠信壞笑一聲,又重新貼近摟住她,在她耳邊道:「再忍忍,很快就能讓你真正享受到的。」
呸!她終於忍不住朝他呸了一口,明明是他把她撩撥起火的,卻說得好像是她多饑渴似的。
唐忠信輕笑著在她身上親吻,又跟她親熱好半天,然後摟著她光裸的身子跟她耳語,「回去別讓丫鬟近身伺候。」
柳悠悠悠帶著羞意應了一聲,她自然明白他什麼意思,他留在她身上的印記太明顯,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的。
唐忠信帶了幾分遺憾地道:「這次之後,成婚前你恐怕就不好找機會出來見我了,真不想放你回去。」
柳悠悠沒說話,只是將臉埋在他胸前。
唐忠信低頭在她鬢邊親了親,又道:「你以後只要想我就可以,不用操心別的事了,真好。」
柳悠悠忍不住伸手在他腰上擰了一記。
唐忠信卻是笑了一聲,絲毫不把那點痛當回事,「我給你的藥膏繼續用著,雖然我不介意你身上的傷痕,但是光滑一些摸起來更舒服。」
柳悠悠不想理他。
唐忠信貼在她耳邊道:「趁著這段時間把自己的身子養好點,再長些肉手感更好,嗯?」
柳悠悠用拳頭在他胸前捶兩下,沒說話。
兩個人又廝磨了半晌,這才重新穿戴齊整。
柳悠悠幫著他梳好髮髻,戴好髮冠,然後自己熟練地挽好長髮簪好釵環,與之前幾乎一般無二,就算認真看也不太能發現異狀。
唐忠信手扶在她的肩頭,望著鏡中兩個人相依偎的身影,臉上不由浮上笑意。
柳悠悠簪好最後一枝步搖才起身,下一瞬,她就被人摟入懷中,眼前一暗,唇上一熱,再次被纏吮吻起來。
在兩個人體內的熱火又燒起來之前,唐忠信及時停下來,看著她被自己撩撥得迷亂的模樣,狠狠吸了兩口氣,勉強按捺下心中的欲望,將灺輕輕推開些,伸手替她重新整理一下衣襟。
然後,他伸手牽她回到外面花廳,重新在棋盤兩邊坐下,下起未完的棋局,偶爾抬眼四目相對,其間流淌的盡是脈脈深情。
他們兩個繾綣情深的時候,清味軒的另一處也正上演著一場濃情的男歡女愛。
關舜華在經歷了這一場突如其來的軀殼互換後,確認了張弘毅的心意,在回歸本體後,異常堅定地把自己交給了他。
張弘毅原是拒絕的,可是心愛的女人主動熱情,他到底還是沒能抵擋住軟玉溫香的投懷送抱,與她有了夫妻之實。
姊妹兩個會合之後,乘車離開清味軒。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內的氣氛頗有幾分沉悶。
丫鬟們見兩位小姐一個在岀神,另一個則昏昏欲睡,也不敢嬉鬧,只安靜地陪坐在一邊。
回到相府,兩個人各自回去換了衣服,然後去向關夫人請安。
柳悠悠向關夫人請過安後,只稍稍陪坐了片刻,便藉口有些累先離開。
回到自己的院子,柳悠悠遣開小果,一個人倚坐在窗節的美人榻上靜靜地望著院中景色。
雖然義妹盡力掩飾,但她是密探岀身在她眼裡,義妹的掩飾處處是破綻,她已經能猜到她與那張公子在清味軒內發生了什麼事。
唉,她這義妹還真是一個為愛奮不顧身一往無前的性子啊。
為了愛,可以死,亦可以生。
她剛才提前告退,就是想著義妹大約會有話想跟義母說,不過,也不知道她到底敢不敢說出來。
手放在自己隱隱作痛的胸上,柳悠悠忍不住輕輕地咬住唇,她雖然沒真的獻身出去,可是事實上也不差什麼了。
想到那人對她所做的一切,柳悠悠忍不住將頭埋入雙掌間。
她其實能理解義妹的做法,經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她就明白人生在世有些事真的不能錯過,在還能把握機會的時候,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柳悠悠一個人在窗前坐了很久,久到小果不得不開口提醒她用晚膳。
簡單用過晚膳,柳悠悠又在燈下看了一會兒的書便準備沐浴。
她沐浴的時候向來不太愛讓人在旁服侍,今日倒也不必刻意讓小果回避而令人起疑。
為她兌好熱水,小果便習慣地退了出去。
柳悠悠先將燭火挑暗了些,這才慢慢褪了衣裳。
看到自己身上遍佈的青紫印痕,柳悠悠自己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真是太禽獸了,難怪她會覺得身子痛。
緩緩將自己沒入熱水中,柳悠悠舒服地將頭靠在浴桶邊上,閉目泡澡。
睡前泡個熱水浴,會比較容易入睡。
可是,在經歷過白日那些男女情愛之後,即使泡過熱水澡,柳悠悠也沒能輕易地進入睡眠。
在床上醒來覆去,只要一閉眼便是白日跟男人在床上廝混的場景,哪裡還能睡得著啊。
柳悠悠心浮氣躁得無法入睡,最後乾脆披衣而起,讓小果重新點起燭火,臨案練起字來。
字一張一張地寫,直到心緒漸漸平復下來,筆下的字也越來越流暢。
將厚厚一疊紙一張張地投入香爐燒掉,重新洗過手臉,柳悠悠終於安然入睡。
一夜過去,休息足夠後,她整個人的精神也顯得很好。
用過早膳後,她帶著小果前去給關夫人請安,她到院子裡關舜華還沒來。
見到義女前來,關夫人將她招到自己身邊坐下,拉住她的一隻手,輕輕地拍了幾下,一臉慈祥地看著她。
柳悠悠的心頭微動,卻只靜觀其變。
果然,關夫人很快便開口,「我與你義父原是想多留你些日子的,可是,那唐三公子年歲已然不小,前些日子又有些荒唐,唐大將軍那邊便想著讓你們趕緊成親,婚期訂得急了些……」
說到這裡,關夫人一時有些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
柳悠悠微微垂首,低聲道,「一切但憑義父義母作主。」
看來,義妹是真的將一切都對義母坦誠相告了,義母肯定是擔心女兒因這一時貪歡而珠胎暗結,想要早點把女兒嫁出去,而她如今做為關舜華的長姊,那就只好先嫁了。
看她不反對,關夫人心中暗自鬆了一口氣,又拍拍她的手,道:「你既這樣講,我與你義父也就放心了。」
柳悠悠做出一別乖巧害羞狀。
「婚期是下月初六,時間有些趕,不過咱們這樣的人家嫁衣也不必非得你們姊妹親手繡製,其它東西就算時間倉促總也能置辦齊全,你就安心待嫁。」
「女兒知道。」
從關夫人處離開,柳悠悠心中也是有些感慨,昨天公子還說婚期不能如他所願,沒想到今天情況便急轉直下,竟然就讓他心想事成。
她這個義妹啊——柳悠悠抬手在路過的一株柳樹摘了一片葉子下來拿在手中把玩著繼續往前走,她此時竟不知是要感謝還是埋怨。
果真是世事難料……
* * *
婚期如自己所願,這對唐忠信來說真是意外之喜,不過卻也讓他懊惱不已。
早知道事情會如發展,那天在清味軒他就直接把小悠拆吃入腹。
日子就在唐忠信的殷切期盼中一天天的接近。
可是即使內心無比期待,有之前對貪歡樓花魁花盼雲的癡戀,而對方又因自己而亡,唐忠信表面也不能讓自己露出欣喜期待的神情,內心很是糾結。
於是,唐三公子將自己關在房中終日買醉。
成親那天,唐家把唐三公子洗剝乾凈,讓他乾淨整齊地騎著高頭大馬前去相府迎親。
在吹吹打打中,京城百姓看熱鬧中,唐忠信騎著高頭大馬將心愛的女人娶回唐家,拜堂成親。
在來賀賓客的笑鬧聲中,臉上並不見多少喜色的唐忠信用紅綢將妻子牽回新房。
喧鬧的人聲漸漸遠離,直到在喜床邊坐下,悠悠知道這裡便是新房了。
喜娘在一邊唱著賀詞,隨著眼前突如其來的一亮,蒙在她頭上的喜帕被一桿喜枰挑了下來。
喜娘又說瞭幾句喜慶話,然後將兩個人的衣帶繫在一起,又端了合巹酒給兩位新人飲過,便有人來招呼著請新郎岀去敬酒,唐忠信雖然不想,可做戲要做全套咬著牙岀去,直到夜深了才回到新房。
機靈的丫鬟們很快就都退出去,屋子裡只剩兩個人,唐忠信的喜悅再也不用掩飾一股腦地表現出來,一下就將人撲倒在喜床上,沒頭沒腦地親下去。
「別……」柳悠卻沒有如他所料的那般順從迎合,而是伸手抗拒地推著他。
「怎麼了?」唐忠信有些不悅。
柳悠悠蹙著眉頭道:「床上有東西絡得疼。」
唐忠信這才想到床上還灑了生桂圓等雜物,急忙將人拉起來。
兩個人把床上的雜物清理一遍,不由得相視而笑,抬袖給對方拭頭上沁出的汗漬。
「熱就脫了吧。」唐忠信聲音壓得低低的,手已經滑到她的領口。
柳悠悠幾不可聞地「嗯」一聲。
兩個人的衣裳被扔在床下,紅紗羅層層垂落,在近似封閉的喜帳中,兩人裸程相對。
唐忠信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緩緩將她壓倒在床褥上,柳悠悠雙手勾在他的脖頸上,雙腿打開讓他得以毫無阻礙地進入。
兩個人以最快的速度合為一體。
她破身的痛呼聲被他吞入口中,而他的碩大堅硬也瞬間讓她充實漲滿。
他們並沒有給彼此太多的適應時間,他們太想真實的擁有對方了,充實之後,緊跟著便是疾風驟雨般的美好。
捱過最初的疼痛不適後,柳悠悠漸漸享受到歡愉,雙腿纏在他的腰上,摟著他的脖子,盡情地回應著他的索取。
兩個人近平瘋狂地交歡,床帳上垂落的流蘇不住地顫抖,猶如疾浪般的波動。
唐忠信狠狠地撞擊著身下的女人,這是他的女人,完完全全屬於他的女人,她再不能自他的身邊逃開。
柳悠悠緊揪著身下的褥子,承受著他激烈的給予,心劇烈地收縮,將他射入的種子一股腦地吸收進去。
他壓在她的身上,滿足地喘著氣感覺真過癮,她慢慢自令人暈眩的歡愉中清醒,嘴角也掛著滿足的笑。
唐忠信的手肆意地揉捏著她的胸,唇在她的肩頭輕吮著。
「舒服嗎?」他在她耳邊笑問。
「嗯。」
唐忠信將她整個身子翻過來,又將她緊緊地壓在自身下,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滿意地看著她被自己吻得紅腫的唇瓣,貼到她耳邊道,「早就想這樣收拾你,我也很舒服。」
柳悠悠再次接納他的進入,手摟著他的脖子,眸中媚意流轉,「我喜歡你這樣的不遺餘力。」
唐忠信挺了挺腰,讓她感覺自己已然蘇醒的火熱,手指在她唇邊輕描,臉上掛著一抹又邪又壞的笑,「放心,從今以後我會讓你每天都被喂得飽飽的!」
柳悠悠湊上去親親他的嘴角,將自己的上半身掛在他身上。
唐忠信順勢換了換姿勢,扶她坐起來,一下子結合得更深了些,兩個人都發岀一聲舒服的呻吟,但他們並沒有急著開始抽送迎合,而是摟抱在一起親吻,親了許久,兩個人嘴角甚至都有銀絲淌下。
然後,唐忠信紅著眼睛將妻子壓在身下,開始狠狠地撞擊起……
一夜之間,他們不知道交合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持續了多久,一直做到兩個人筋疲力盡才摟抱著睡了過去。
* * *
婚後的日子是平靜而熱烈的。
平靜是表面的,在人前他們表現得相敬如賓,私下卻是熱情而激越的;夫妻獨處時,他們竭盡全力地互相取悅,極盡歡愛之能事。
三日回門,相府的家宴是一團和氣。
關夫人私下委婉地詢問義女夫妻生活可好,柳悠悠給了她一個羞怯滿足的笑,關夫人這才放下心來。
男人嘛,婚前再荒唐,娶妻之後自然也就漸漸收心。
在柳悠悠出嫁後的第六天,關舜華的親事也定了下來,對方只是一個孑然一身的清貧舉子,這樁婚事一出,引來不少人的嘩然。
而唐忠信在去相府喝過訂親喜酒後,回來摟著妻子問:「你老實說,那日在清味軒他們兩個是不是就已經那個了?」
柳悠悠白了他一眼。
唐忠信不禁嘖嘖兩聲,湊到妻子耳邊道,「沒想到那個書呆子倒是比我的手腳還要快,真是人不可貌相。」
柳悠悠笑著在他胸口捶了兩下。
唐忠信感慨道:「說起來我也是要謝謝他的,要不是因為這個,恐怕我們的婚期也沒辦法提早。」他說著又把聲音壓得更低些,「我又怎麼能每天把你弄得這麼快活呢,你說是不是,嗯?」
這是他們婚後第一次在白日行房,感覺又是不同。
處在新婚期,又是剛剛開葷沒多久,唐忠信簡直恨不得整個人就此黏在妻子身上,可惜,他表面上在五城兵司掛了個閒職無所事事,實則身為皇帝密探的首領,手裡有不少的事要忙,沒辦法終日沉浸在男歡女愛中。
「還記得小蘋嗎?」
「嗯,她怎麼了?」
唐忠信一邊輕撫著她光滑的背脊,一邊懶洋洋地道:「我打算將她安排進院子伺候你。」
柳悠悠看著他調侃地笑道:「這是刺激我這個新歡嗎?」
唐忠信笑著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舊愛新歡不都是你嗎,吃什麼醋。」
柳悠悠拍他,他抓住她的手放到嘴邊親吻。
她看著他的目光柔和而深情,他將她摟到胸前,俯在她耳邊道:「小悠,做我的賢內助,好不好?」
「好。」
「你這一身的本領若是只做個深宅婦人,真是浪費了。」
柳悠悠似真還假地看著他笑道:「用來捉奸的話,你會很倒楣哦。」
唐忠信湊在她耳邊壞笑,「自己捉自己,會不會很麻煩?」
他突然發現小悠易容的那一手本領實在是太好用了,她可以化身成任何一個跟他牽扯不清的女人,既能瞞過府中奸細,也能跟他親親愛愛的。
柳悠悠伸手在他腰上擰了一個麻花出來讓他爽。
唐忠信陰惻惻地說:「你小心,我可是會報復回去的。」
「哼。」難道她會怕?
唐忠信變臉一般又笑了起來,調笑地恐嚇她說:「你會知道自己男人的腰力有多可怕的!」
柳悠悠在他嘴上親了一口,貼著他的唇道:「隨時候教。」
「我會讓你滿意的。」
聽到外面傳來的小廝聲音,唐忠信吐了一口氣,略有不甘地伸手捏捏妻子的臉頰,道:「我有事出去,晚上不用等我用飯。」
「嗯。」
兩個人從床上起身,柳悠悠幫他收拾整齊,然後目送他離開。
柳悠悠一個人在桌前坐了一會兒,然後喊丫鬟進來收拾屋子。
收拾屋子的是唐府裡的一個丫鬟,原先並不是在唐忠信院子裡服侍的,成親之前唐三公子的院子裡清一色的男僕,娶妻子後,這才放幾個丫鬟婆子進來。
看看床上的狼藉,再想想方才唐忠信離開時臉上的慍色和嘴間含糊不清地鄙夷話語——「還不是一樣躺著讓我折騰,跟雲娘有什麼不一樣」,丫鬟心中不禁對柳悠悠多了些同情。
三公子這分明是把三少夫人當青樓女子看待啊。
柳悠悠在那個丫鬟離開後半躺回床上,閉目養神。
嫁進門沒多久她就發現,將軍府裡也不是那麼乾淨,而夫君果然也找機會跟她說清了情況。
康王已經是個明顯的靶子,可蕭王卻仍是隱在暗處的野獸,此時還不能打草驚蛇,所以他們還得耐心地演一對不和的夫妻給別人看,也是麻煩。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5 08:30 PM 編輯
【第八章】
匾額上長樂寺三個字,依舊是那樣的蒼勁而古樸。
再次來到這裡,抑悠悠心裡頗有幾分複雜,上回來時她跟關舜華還覺得前途茫茫,如今卻算是各自圓滿,不禁讓人感慨。
想著,她又想到不知今日能不能見到方丈,她一直覺得長樂寺的方丈是個高深莫測的人,可是卻又不會讓人覺得有什麼危險。
「三少夫人?」
聽到丫鬟帶著疑惑的聲音,柳悠悠收回思緒,抬腳繼續向前走去,直接跨過山門。
不知不覺,她嫁為人婦也快一個月了。
將軍府裡的女眷今日出門來長樂寺進香,她便也跟著一道來。
不過,她並沒有什麼賞景的興致,昨天夜裡被男人收拾得有點兒狠,她今天的精神其實並不太好,想著等等找個地方瞇一會兒。
跟著大夥兒一起上香捐香油錢,然後就各自行動了。
柳悠悠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小蘋和小果往清幽的地方走,在走到一處清靜的臨水小榭後,柳悠悠便不想再走了,直接靠坐到小榭臨水的欄桿前。
清風徐來,吹起耳畔散落的幾根髮絲,這絲毫沒有影響已經陷入淺眠的柳悠悠,小果和小蘋兩個人也靠坐在不遠處,兩顆腦袋直點著。
看到這一幕的男人不由得驚艷。
那臨水支頤闔目小憩的少婦側顏看上去十分的寧靜而美麗,讓人怦然心跳。
他走近幾步想細看,卻不料因驚醒了小蘋,她著一雙圓滾滾的眼睛警戒地看著這個闖入這片寧靜天地的人。
小蘋小心地朝自家少夫人看了一眼,在確認沒有驚醒她之後,這才又轉向面前這個陌生的俊美男人,壓低聲響請他離去。
男子微笑頷首,他可沒那般厚臉皮,被人當場抓住還繼續接近。
看他舉步退開,小蘋這才放下心來。
卻不料,此時柳悠悠支頤的手突然一軟,然後她整個人便瞬間清醒過來。
她睜開眼睛本能地朝四下看了看,就看到不遠處多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是一個非常漂亮俊美的男子,漂亮得無論女人是否有心上人,恐怕都會忍不住多看兩眼。
柳悠悠是個尋常女人,所以她也難免多看兩眼,真的是個非常好看的男人啊,隨意一站,便如同一幅引人入勝的畫。
不過看他衣著打扮,非富即貴,而且在這種地方與外男往來,被人看到恐怕惹人非議……
柳悠悠不欲多生事端,便喊了兩個丫鬟打算離開這裡。
她這一挪動腳步,男子就看見她的正臉,只覺她側顏確實是寧靜美麗讓人心動,可是正面看來卻讓人有些失望,並非十分秀麗,不過尋常姿色。
「請問這位夫人。」男人開了口,音質如同清泉過石,清冷冷地十分好聽。
長得好看,聲音也這樣悅耳,這樣的男人通常都是危險的,而且……她身邊帶有丫鬟,梳著婦人髻,又已做岀避讓的姿態,而這個男人卻還朝她開口,這就有些輕浮了。
柳悠悠中升起瞭一絲警覺,但是她也只能停下腳步,不解地看向他,「這位公子有什麼事嗎?」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宛如曇花初現,讓人眼前一亮。
如果不是自己心裡早已有了人,只怕初遇這樣的男子難免會被他勾得心動。
柳悠悠中越發警惕。一個人若知道自己本身的魅力卻毫不收斂地隨意釋放,那麼這個人的居心就很值得商榷。
「在下是初次來長樂寺,不知後山要如何走法?」
柳悠悠十分有禮地道:「真抱歉幫不到公子,因為我也是今日才跟家人一道前來上香的。」
「哦,這樣啊,打擾夫人了。」
「無妨。」如此說完,柳悠悠便領著丫鬟轉身走開了。
等到柳悠悠主僕三人的身影完全消失,跟在男子身後的青衣小廝才開口道:「這唐三的夫人也很尋常嘛。」
小廝喚作王爺的人,笑得意味深長,「你不懂,深愛一個男人的女人,總是會想方設法去瞭解她愛的男人,透過她的眼才能看清一個人真正的面目。」
柳悠悠自然也聽到了兩個人在她身後的小聲嘀咕,但她裝作什麼都沒聽到。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到美麗的事物,討論贊嘆一番是人之常情,但卻不能被外表輕易的迷惑。
雖然男人像是偶然岀現,但柳悠悠仔細思索,心中卻是有所猜測的。
她和相公本就懷疑將軍府裡有蕭王的奸細,而唐家女眷今日岀門上香,還有她跟相公「感情不睦」的事,都不難打聽……
那人會是名動京城久矣的那個蕭幹嗎?
蕭王在朝野的名聲一直很好,素有賢王之稱,待人親和,對王妃一往情深,管束屬下得力,不曾傳岀縱容傢僕為惡之事。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完美之人?柳悠悠反正是不信的,而不久之前從相府找岀的那份羊皮書更證明了她的論點。
從皇家那個天底下最污濁不堪之地成長起來的,怎麼可能會是乾淨的呢。
柳悠悠在心中冷笑,披了一張過於完美的皮子也不代表能無往不利,否則為什麼當年議儲,朝中幾位重臣看重的是今上而非聲譽極隆的蕭王?
議儲——等等!
柳悠悠感覺抓到了什麼東西。
當年議儲時似乎就是她義父一力主張立今上的,在義父眼中蕭王是君子雅士,卻不是一個合格的王朝未來掌舵者。
這一觀點得到了許多朝中大臣的認同,故而最後即位的是今上而不是蕭王。
好人與好的君王從來不是一回事!
但或許這個所謂的婦人卻並不如此認為吧。
為了報復讓自己與大位失之交臂的人,處心積慮、不擇手段、陰謀陷害、無所不用其極,似乎也很順理成章啊。
邊走邊思索著,柳悠悠一時不知該去哪裡,她不想回禪房,更不想去聽講經。
然後,她突然想到上次來長樂寺去過的竹林禪室,腳步不由就朝那裡而去。
依舊是竹林幽徑,滿目的蒼翠,柳悠悠走著,不久後又看到了那處隱藏在竹林之中的小院。
她並沒有上前,只是站在院外不遠處默默地看了片刻便決定離開。
這樣的世外清修之地,她這樣的俗人還是不要去打擾。
就在這個時候,小院的門卻突然打開了,一個小沙彌從裡面走出來。
「施主,方丈有請。」小沙彌朝她合十行禮。
主人既然已經邀約,客隨主便,她似乎沒有拒絕的道理。
跟上次一模一樣的地方,一樣的場景,似乎就連老方丈坐彈的位置和姿勢都沒有任何不同。
柳悠悠瞬間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見過方丈。」她走過去,恭敬有禮地行了一禮。
老方丈緩緩睜開眼睛,朝她慈祥地一笑。「又見面了,老衲與施主倒頗有緣分啊。」
柳悠悠心頭一跳,驚疑不定。
「坐吧,人生在世,各種際遇隨緣就好。」老方丈眸中含著對世情冷暖的洞悉,彷彿看透了一切。
對上這樣一雙眼睛,柳悠悠倉皇的心突然平靜起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既然有她和義妹的靈魂互換,再有看透而不說透的奇人異士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呢?
現在一切回歸平靜,瞌睡蟲再次襲來,打坐中的柳悠悠漸漸就進入睡眠。
老方丈在她落坐之後,也重新閉上眼睛。
偌大的禪室內一片靜悄悄,似乎連呼吸都不可聞。
小果和小蘋靠坐在禪室外的欄桿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這裡是長樂寺方丈清修之地,極少有人會來,沒有方丈的相請,也不得入內。
所以,柳悠悠主僕三人在這裡是不會受到他人打擾,諸如先前在臨水小榭前的偶遇是很難發生的。
一行人從長樂寺回到唐府時天色已經擦黑。
等柳悠悠洗漱之後,晩膳就已經擺上桌。
唐府各房並不在一處用飯,就是晨昏定省也是看個人意願。
唐大將軍如今雖然不必每日都上朝站班,但是也不喜歡讓小輩們一大早就去給自己磕頭問安,故而唐府裡的規矩實是鬆散得很。
這讓柳悠悠日子過得並不算難,可能在別人眼中讓她難過的大概就是丈夫心有所屬,娶她不過是為了應付差事這件事。
不過,這個當然就可以忽略不計了,他們夫妻感情好得很,那只是做給旁人看的假象。
晚飯唐忠信通常是不回來吃的,所以柳悠悠依舊是獨自用過晚膳,在燈下看了會兒書,然後泡個熱水澡,換了中衣,便先上床歇著了。
唐忠信回來的時候身上猶帶酒氣,對房裡伺候的丫鬟也沒個好臉色,逕自去洗了個澡,換了衣服便帶著一身的水氣掀進內室。
三公子夫妻感情不睦,她們這些伺候的人也難得個好臉色,三公子夫妻夜裡房裡的事她們更是不敢私下非議,誰不知道三公子是個混不吝的,連大將軍都對他莫可奈何。
內室的燈並不太亮,昏昏暗暗的,很適合睡覺。
掀開床帷的時候,唐忠信的臉上已經滿是笑意,看到擁被而臥的妻子,眼中的笑意更深。
隨手將脫下的衣服拋出帳外,唐忠信光著身子鑽進被窩,只是摸到妻子身上的衣服,眉頭忍不住微蹙,帶了些抱怨地小聲咕噥,「怎麼不脫掉呢。」
柳悠悠並沒有像以往一樣配合他脫衣,而是按住了他放肆的手,低聲在他耳邊說句話,唐忠信的神情頓時就是一變,伸手將妻子摟在懷中,聆聽她的一字一句。
柳悠悠將自己的猜測一一說給丈夫聽。
唐忠信聽完妻子的敘述後,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他綜合妻子的清測與在長樂寺的「意外」,又聯想到另一個可能——能施展美人計的可不單女人,長得好看的男人一樣行。
如果蕭王這樣一個俊美多金、有身分又有著良好氣質修養的男人,利用他所擁有的一切朝著內宅婦人下手,那麼——
唐忠信忍不住在心裡爆粗口,如果真是如此,還不知有多少人頭上冒綠,多少內眷遭了迷惑,受到誘騙,把自家的秘辛透露出去,甚至成為陷害家人的棋子。
仔細聯想自己暗中在查的朝臣案件,唐忠信越發肯定妻子的猜測沒錯,蕭王恐怕一邊在拉人到他船上,一邊則是在針對支持皇上的人下手。
難怪他心裡一直覺得關於陷害關相爺的事有什麼地方不對,可始終也沒找到這個點是什麼,現在妻子發現的這個線索一下子就撥開瞭他心中的迷雲。
蕭王的動機終於完整的串連到了一起。
明日一早,他就得遞消息進宮,不能再耽擱。
找到了破案的關鍵,唐忠信心頭一鬆,方才被打消的欲望便又重新抬頭,看看懷中的嬌妻,他嘴角一勾,伸手為她脫衣。
這次,柳悠悠順從地配合他。
她不問他準備怎麼做,她一向是配合他行動的那一個。
很快,兩個人便裸裎相對,在略做了些前戲之後,唐忠信便急切地挺入妻子的身體。
柳悠悠摟著他的肩膀,送上自己的吻,承受著他兇猛地頂撞抽插,讓兩人的聲音都湮滅在黏合的唇瓣間。
唐忠信放肆地在她體內馳騁,只是今日,他一邊耕耘,心頭那股因某人而生的惱意卻仍在泛濫著,蕭王竟然把目標定到小悠的身上,蕭王這是構陷關相爺還不滿意,想要連他們唐家一起牽扯進去啊!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也不怕胃口太大,撐破他自己的肚皮。
小悠是他的,任何凱覦她的人,他都不會放過,就算是龍子鳳孫都不成!更何況,蕭王如今攤上的事大了,非死不可!
柳悠悠察覺到他的兇猛,心裡隱隱能猜到幾分原因,嘴角掛著笑,抬臀迎含著他的挺撞,摟緊了他的脖頸。
蕭王真的是個很容易讓女人淪陷的男人,如果她真是一個閨房寂寞、被丈夫莫名冷待的深閨怨婦,恐怕真可能就此淪陷到蕭王編織出的虛假柔情中,進而成為他算計她身邊人的棋子。
蛇蠍美人,這樣的形容詞送給蕭王這個男人真是一點兒都不違和呢。
「小悠,你不專心啊……」唐忠信瞇眼看她,「在想什麼?」
柳悠悠特別誠實地回答他,「想蕭王。」
唐忠信的臉當即就是一黑。
柳悠悠卻是發出一聲輕笑,湊上去親親他的唇,「他也算是個蛇蠍美人吧,這樣下作的手段他使起來卻面不改色呢。」
唐忠信狠狠地撞擊她的花心,處罰她在這種當口還敢想別的男人。
柳悠悠一邊努力迎合他,一邊吻他,沒一會兒,唐忠信就完全被她吻得沒了怒火,專心投入耕耘大業裡。
這一夜,柳悠悠沒睡成。
翌日一早,在妻子身上忙了一宿的唐忠信起身匆匆吃過早飯便出門。
而柳悠悠連早飯都沒起來吃,抱著被子補眠去。
* * *
當朝丞相相的獨生女要出嫁了。
是的,關舜華的婚距離柳悠悠出嫁就隔了一個月的時間。
義妹出嫁,柳悠悠自然是要回府添妝的。
因為張弘毅家境清貧,又孤身一人,婚事是在相府進行的。成親當日,來賀的的賓客眾多,好聽的話像不要錢一樣送給關義成,各種賀禮流水一般送到。
只是在收到過暗藏通敵信函的畫後,現在關義成對收禮也多了些警惕之心,囑咐老妻多加留意,關夫人自然心領神會。
為了幫義母打理禮品,柳悠悠在相府留了幾日,這讓唐忠信有點不悅。
妻子不在,晚上孤枕冷衾的,很難熬。
好在關舜華婚後的第三日,柳悠悠就從相府回家了。
柳悠悠的轎子到西角門的時候,唐忠信還在外書房,等到她回到兩人居住的院子裡,他已經在屋裡等著她。
被三公子趕到門外的下人們很快就聽到三公子斥責三少夫人的聲音從屋內傳出,卻沒聽見三少夫人的聲音,顯然依舊是沉默地承受著,讓人心中又是同情,又是無奈。
只不過是回娘家幫襯著處理一些家事,可是得來的不是丈夫的體諒,反而是斥責怒吼,實在是令人難受。
屋內,接過妻子笑盈盈遞過來的茶,唐忠信卻是一臉的笑,呷兩口茶,他在她身邊坐下,繼續喝茶。
柳悠悠只是看著他笑,也不說話。
喝完一杯茶,唐忠信順手將空茶碗擱到一旁的小几上,然後把妻子摟進懷裡,低頭在她唇上親了親。
「這出了門就樂不思蜀,是不是,嗯?」
柳悠悠整理了下他的衣襟,淡聲道,「最近不是挺忙的嗎?」不過三天而已,還有心情計較這雞毛蒜皮的小事?
唐忠信忍不住在她腮上輕擰一把,擁著她嘆一聲,緊接著便道:「再忙總也有收拾你的時間。」
柳悠悠真的是受不了這個滿腦子那檔事的男人。
唐忠信的手不老實地在妻子身上遊走,一邊調笑地在她耳邊輕語,「你那妹妹沒有珠胎暗結吧?」
柳悠悠橫了他一眼,很是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句,「你努力這麼久,有信兒嗎?」
一次就中,畢竟不是大多數,她家義妹正好也是大多數裡的一個。
唐忠信被這句話成功地刺傷了,忍不住在她耳邊發狠地磨牙道,「你晚上小心點兒!」
「嗯。」柳悠悠依舊是波瀾不興。
唐忠信瞬間就沒了脾氣,「累不累?」
「還好。」盤整賀禮,竟然也是件大工程啊,而且有些事還不好假手於他人,她和義母親力親為,難免就累了點。
知道她一向善於忍耐,說還好就是累了,唐忠信眼中立時便出現心疼之色,手也移到她的肩膀之上,輕輕地幫她按揉,口中埋怨道,「誰叫你這麼拼命的。」
「不過就是臨時幫幾天忙,也不是天天。」
她跟相府還沒有什麼深厚情誼,不過是擔著丞相義女的名頭,有些事總要做一做的,況且關相爺一家對她其實也不錯,也許他們以後真能處得猶如一家人也說不定,幫他們一回也不為過。
「小悠。」
「嗯?」
唐忠信突然把她緊緊摟在胸前,在她耳邊嘆了口氣,語氣顯得有些沉重。
「出什麼事了嗎?」柳悠悠小有所感,不禁就問了出來。
唐忠信沉默了一會兒,才在她耳邊輕輕地道:「或許過不瞭了多久,咱們就要搬出府了。」
一般而言,父母在,不分家,將軍府前兩位公子成家時也沒有分家啊。
唐忠信在她頸邊委屈地蹭了蹭,口氣顯得有些失落,「老爺子說,家大了,有些事就不太好處理,索性便分了好。」
父親的考量唐忠信也不是不明白,到了他們這樣的位置,有時候做事就不得不多做謀劃。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筐子裡的道理他明白的。
可是父親獨獨叫他過去,與他深切懇談一番,這讓唐忠信覺得有些難過。
老爺子是人老成精,對他私下真正在做的事,就算不能猜到十成,四五成總還是有的,老爺子明白告訴他朝裡眼見是要有大事發生,趁著現在趕緊把家分一分,免得到時候被波及牽累什麼的。
他這是明晃晃地被老爺子嫌棄!
唐忠信迫切想從妻子這裡得到慰藉。
柳悠悠伸手摸摸他的頭,沒說話,唐忠信摟緊她,一時也沒有再說話。
分家是遲早的事,這個他是知道的,可是,他這才成親沒多久,老爺子就這麼著急地下決定,實在是讓他很傷心啊。
為了大局著想,唐大將軍做出分家的舉動很正常。
柳悠悠很是明白大將軍的想法,但丈夫的失落也是真實的,想了想便開口道:「分家之後,你行動便會自由得多,也算是好事。」
唐忠信繼續將臉貼在她的頸邊,沒說話。
柳悠悠也不再勸慰,靜靜地待在他懷中,讓他從自己身上汲取溫暖。
「大公子。」
突然,院子裡響起下人們請安的聲音。
唐忠信和柳悠悠都是一怔,然後兩個人迅速分開來,各自整了整衣裳。
一邊整理儀容,唐忠信一邊還忍不住小聲嘀咕了一句,「真是不會挑時候。」
柳悠悠只能看著他搖頭。
唐忠信拿起小几上的茶碗,用力扔向地面,一聲清脆的瓷器碎裂聲頓時便傳到外面,緊接著唐忠信就氣沖沖地掀簾而出。
「大哥——」見到來人他怔了一下,然後調整一下臉上的神情,「大哥有什麼事嗎?」
唐大公子朝三弟身後的屋子看了一眼,笑道:「走吧,咱們兄弟到前面喝兩杯去。」
「也好。」唐忠信跟著自家大哥離開。
「小果。」屋子裡傳出柳悠悠的聲音。
聽到聲音的小果急忙應了一聲,快步走回去開門進屋。
「把地上收拾一下吧。」柳悠悠坐在榻邊淡淡地吩咐道。
小果朝地上碎裂的茶碗看了一眼,心下一嘆,原以為姑爺對她家大小姐有心,誰知事實卻是這樣不堪。
也虧得大小姐現在的境遇不算好,無論怎樣都是這麼不慍不火,特別的隨遇而安。
雖然大小姐現在的境遇不算好,可是比旁人背後議論中的情形好得太多了。
至少,她家大小姐是渾不在意的,什麼深閨怨婦,她家大小姐才沒這麼悲情,姑爺心不在她家大小姐身上,但是似乎她家大小姐也沒怎麼把姑爺放在心上,這樣看來其實也極公平的嘛。
小果在心中如是想著,但嘴上可是一個字沒敢多說,伶俐地出去拿掃帚進來,將地面打掃乾淨。
「我歇會兒,別讓人進來打擾。」柳悠悠從榻上起身,吩咐了一句後便往床的方向去了。
小果應聲退下。
柳悠悠除去外衣,脫了鞋子上床歇息。
這幾日在關家她真的是挺忙的,這回到自己的屋裡,也就不必再擺出一副閨秀的姿態,可以好好歇一歇。
至於蕭王那邊現在是個什麼情況,她一點兒也不擔心,她男人總是會盯牢的,應該過不了多久,事情就要有個結果了。
只是不知道這一次要牽連多少人家,想想蕭王的行事方式,柳悠悠難得替一些人擔憂了一下。
女子何辜啊!
懷著這樣的感嘆,柳悠悠慢慢睡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5 10:58 PM 編輯
【第九章】
唐忠信成親兩個月後,唐府分了士2。
他和妻子分到京城一處三進的宅子,並且很快搬了出去。
然後,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晩上,一身酒氣的唐忠信帶著一臉的青腫回到家中。
「哎喲……」
「忍著點。」拿著剝了殼的雞蛋在燈下幫丈夫滾動傷處的柳悠悠,語調並沒有太多的起伏。
唐忠信摟著妻子的腰,一臉的不忿,「這明明不關我的事嘛,我被打得好冤啊。」
柳悠悠注意著手下的力道,心中暗暗回嘴道,什麼叫不關他的事?
如果不是他在查蕭王,又怎麼會查到大嫂身上去,繼而一不小心讓大哥發現自己頭上戴了綠帽,大哥找他這個弟弟一塊喝點兒悶酒消消愁,一不小心酒後脾氣不太好就揍了他一頓,呃……好像挺順理成章的嘛。
柳悠悠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點兒想笑,但看著面前這張青紫交錯、已然看不岀原本英俊瀟灑的臉,終究還是把那笑意強自按壓下去。
落井下石這種事,還是要考慮一下當事人有沒有辦法承受。
這陣子唐忠信查出不少跟蕭王相關的事。
蕭王或許並沒有察覺唐忠信暗中是替皇上辦事的,但他卻是想從在外人眼裡向來不太可靠、活脫脫是個紈褲的唐家小兒子身上下手,進而拉整個唐家下水。
而唐忠信和柳悠悠因為懷疑有內應一直在做戲,那內應便將唐忠信夫妻關係不好的事告訴蕭王,蕭王這才想要從柳悠悠那裡找機會。
結果,一不小心被柳悠悠窺破內情,導致事情失控,被查出他四處勾搭官宦官家中的後宅女子,利用她們取得他想要的情報,讓他能輕而易舉的抓住把柄或陷害對方。
另外,就連康王也被玩弄於股掌中,人人都知道康王對蕭王看不順眼,時常挑釁找碴,蕭王只有在康王太過分時才會口舌上回擊一二。
可康王身邊得他重用的謀士,其實是蕭王底下的人,準備找機會挖坑給康王跳,在貪歡樓的刺殺也是蕭王的安排,只是當時大夥兒都還覺得蕭王光風霽月,沒人懷疑到他頭上。
如今這一切都查了出來,蕭王從此之後是沒辦法再順風順水地過日子了。
說起來這也是自作自受,柳悠悠半點兒都不會同情蕭王。
將相公臉上的傷處都處理一遍,柳悠悠收起傷藥,唐忠信順手將她抱到自己腿上。
「蕭王就是個混蛋。」沉默一會兒後,他這樣評價某人。
對於這個評價,柳悠悠十分贊同,便附和一聲。
唐忠信將她緊緊抱住,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別的男人玩弄,不只玩弄感情,更玩弄身體,這是赤裸裸的污辱。
他能理解大哥的憤怒,可是這種事他也實在幫不上什麼忙,也只能讓他揍上一頓出出氣。
他有多同情大哥,就有多痛恨害他大哥至此的蕭王。
他們唐家的男人從來不懼生死,面對刀山劍林,他們向來只有一個字……衝,可殘酷的是,他們走過戰場卻險些倒在小人的陰謀詭計和構陷中。
身為密探,看多了這些勾心鬥角,唐忠信對仕途也有些心灰意冷。可是,為了唐家,有些事他卻不能不繼續做下去。
閉了閉眼,將心中的陰鬱壓下去,他下意識地將懷裡的女人摟得更緊些,他會守好他的小悠的。
「一會兒喝碗醒酒湯,一身的酒味。」柳悠側頭避開他的唇,有些嫌棄地說。
唐忠信不依不饒地追過去,硬是在她唇上親了一口,這才道:「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竟然嫌棄我。」
柳悠悠雲淡風輕地道,「明天還是不要出門,小心引人側目。」
唐忠信頓時就覺得心口被插了一刀,這是說他的臉明天會腫成豬頭嗎?但是想一想那情形,確實是有失形象,不出門是對的。
「那你今晚也別相睡了,明天一起補眠。」他報復似地說。
柳悠悠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說了句,「你堅持得住就行。」
唐忠信那顆心頓時就被扎成篩子。
男人的能耐被如此蔑視,是男人就不能忍!
唐忠信於是直接一把將妻子打橫抱起,就往床的方向走。
「還沒喝醒酒湯呢。」
「不喝。」唐忠信特別堅定地告訴她答案,嫌棄他身上的酒味,他就非要把酒味沾滿她的身體,讓她避無可避。
柳悠悠沒強求,在被他放到床邊時,很自然地開始寬衣解帶。
唐忠信的動作不比她慢,借著燈光,他身上被揍的傷也暴露在妻子的眼裡。
柳悠悠當即推開他就要撲過來的身子,蹙眉道:「先讓我看看傷。」
唐忠信滿不在乎地道:「沒什麼,就是看著嚴重些,其實都是皮肉傷,從小到大我都習慣了。」
柳悠悠卻是固執地要先看傷,唐忠信無奈只能由她,她仔細檢查了一遍,將幾處看著比較嚴重的地方抹了些藥膏。
看妻子只穿件肚兜和薄薄的褻褲,近乎赤裸的在自己面前忙來忙去,唐忠信的渴望早就硬挺如槍,極需舒解。
在她忙完一切,順便吹熄燭火之後,他立時如惡虎撲羊一般將她撲倒在床上,扯掉褲子,以最快的速度頂進了她的身體。
暢快地抽送一陣後,他才一把扯去她已經不起什麼遮擋作用的抹胸,隨手扔到床下,俯身將一座玉峰上的櫻桃含入口中吮吻起來。
柳悠悠迷亂地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前,口中發出破碎的呻吟……
閉合的帷帳內酒氣彌漫,沒有喝酒的柳悠悠都已經有了幾分醉意,她終於被男人染滿了酒氣,從內到外。
唐忠信鬆開她的唇,讓兩個人得以正常呼吸,眼中的情欲之火雖減弱,但仍沒有熄滅。
「還敢叫陣嗎?」愉悅的低啞笑聲從他的喉間逸出。
柳悠悠勾著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散發著被男人滋潤過後的嫵媚性感,湊過去在他嘴邊輕咬了一口,「來呀,繼續。」
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她願意縱容他的瘋狂。
唐忠信哪裡會怕她這樣的邀戰,朝她發出一聲壞笑,低頭封緘了她的口,讓她陪自己繼續燃燒下去。
子夜,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一簇大火卻在此時從一處大宅內衝天而起,大火很快便映紅了天際。
唐忠信的酒喝得不少心情也不算好,在妻子身上消耗了一些的體力後便有些睏意襲身,也就沒繼續放縱,這個時候剛剛摟著妻子睡著。
他睡得很沉,反倒是柳悠悠睡得沒那麼沉,外面不同尋常的騷動驚醒了她。
但看看丈夫沉睡的臉,柳悠悠心中微嘆,並沒有就此起身叫人來詢問,如果真是家中有事,外面值守的丫鬟婆子早就喊叫起來。
目光透過床帷看向外面,柳悠悠知道更大的風浪還在後面,就不知這一波又一波的風浪會吞噬掉多少人的生命。
外面的吵雜聲終究還是將唐忠信吵醒了,「外面岀什麼事?」
「不知道。」柳悠悠回答得很直白。
「沒叫人來問嗎?」
「應該不是咱們家有事,否則早就有人來報了。」
唐忠信閉著眼在她臉上親了親,皺著眉頭道:「我去看看。」
「嗯。」
唐忠信套了褲子,隨意找件衣服披上,便岀去察看情況。
過了沒多久,他打著呵欠回來,脫掉剛穿上沒多久的衣褲,又赤條條地鑽進被窩,將妻子照舊摟到懷裡。
「怎麼了?」她問他。
唐忠信閉著眼用帶著倦意的聲音道:「有人家裡走水了,水龍隊應該已經過去了,睡吧。」
「好。」柳悠悠將自己往丈夫懷裡埋了埋,摟著他的腰閉上眼睛。
這一回,兩人睡到天亮。
夫妻兩個起床梳洗,用過早飯,柳悠悠幫唐忠信重新塗抹傷藥,才放他岀了內院,唐忠信直接到外院書房。
他今天沒有岀門,實在是臉上掛彩不好見人,想想自傢大哥下手也是狠,專往他臉上招呼……
他才在書房落坐沒多久,便有消息遞到他的書案上,是關於昨夜京中大火的情報——起火的地方是蕭王府的主院,王妃葬身火海,蕭王受傷,具體情況不明。
唐忠信把背靠上寬大的椅背,閉目沉思良久,然後離開外書房回到內院。
守在房門外的小果和小蘋兩個丫鬟看到他的時候明顯是驚訝的,她們鮮少在白天看到唐忠信進柳悠悠的屋子。
唐忠信完全忽略兩個人的表情,直接掀簾而入,同時留給她們一句話——
「院裡的人都離遠些,別礙了爺的眼。」
小蘋和小果朝房門看了一眼,心中有些替自家小姐擔心,卻是不敢違背他的吩咐,只能跟著其它人一起退出院子。
柳悠悠正坐在窗前的榻上翻著一本書,看到他回來也是有些訝然的。「怎麼了?」
唐忠信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她,而是徑直走到她身邊,什麼也沒說,只是枕著她的大腿躺在榻上,然後閉上眼睛。
見他如神情,柳悠悠也就沒有再問,仍舊拿自己的書看。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柳悠悠以為他已經睡著的時候,唐忠信突然開口,「蕭王妃死了,被燒死的。」
柳悠悠垂目看枕在自己腿上的人,他的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彷彿只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稀鬆平常,可她知道他心情很不好。
她伸手撫了撫他的臉,沒說話。
「火應該是蕭王妃放的,」唐忠信臉上浮上一抹惋惜,「曾經多少人羨慕過蕭王和蕭王妃鶼鰈情深,沒想到蕭王妃會如此決絕。」
蕭王妃深夜在自己的臥室放了一把火,熊熊大火除了燒毀半個蕭王府,也帶走她的生命。
「為什麼?」柳悠悠直擊關鍵之處。
聽到她的問題時,唐忠信忍不住先嘆了口氣。
為什麼?
因為蕭王妃發現自己娘家敗落的真相,也發現蕭王四處勾搭女人利用她們的事,然後恨極了蕭王的蕭王妃不惜做岀與他玉石俱焚的決絕行為。
只是可惜的是,蕭王到底還是被侍衛們拼死救了出來,目前傷勢不明。
老天爺有時候真的很讓人痛恨。
聽到丈夫的答案後,柳悠悠也很是唏噓一番。
「我想他不會好過的。」柳悠悠很篤定地說。
天道好輪迴,看蒼天饒過誰?
善惡到頭終有報,舉頭三尺有神明啊。
想到她和關舜華曾經的靈魂互換,柳悠悠越發地相信這句話。
「我也希望。」唐忠信悶悶地說。
「感覺心累?」她這麼問他。
唐忠信伸手抓過她撫在自己臉上的手,隨手把玩著,彷彿漫不經心般地道,「蕭王妃是那麼溫婉柔順的女人,沒想到她會用這樣激烈的手段。」說到這裡,他睜眼看她,「小悠,你們女人若是真的傷了心,都會這樣狠嗎?」
柳悠悠面色平靜,淡淡地道:「狠也是被人逼岀來的,一個人的心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割捨不下的。」
唐忠信下意識地握緊了她的手,輕輕地嘆了一聲,又重新閉上眼睛。
他想問,如果換成她,她是不是也會這樣決絕,可是,他終究沒有問出口,因為他知道她是。
如果有一天,她被他傷透了心,那麼她會毫不遲疑地斬斷兩人之間所有的聯繫,從此與他成為路人——就像當初她誤以為他要娶關舜華,便打算完成最後一個任務就徹底消失。
蕭王利用女人,將一個個女人玩於股掌之間,可他是否有想過,這些女人知道真相後的反撲會將他置於何種境地呢?
大約是沒想過的吧。
畢竟在他眼中,女人是那麼的柔順弱小。
但是他似乎忘了,柔順弱小的女人卻總是會做岀一些讓鬚眉男兒自愧弗如,或者是驚駭側目的事。
想必經此一事蕭王也受到教訓,不過,可能已經晚了。
唐忠信幸災樂禍地想像著蕭王此時可能淒慘的模樣。
「經出一事,蕭王只怕會有所警覺吧。」
聽到妻子這樣說,唐忠信沒有否認,狡滑如蕭王當然會警覺,只不過現在他們並不怕打草驚蛇。
是時候回報蕭王這幾年的所作所為。
丈夫沒有回答,柳悠悠也沒有再問。
窗外的光透過窗紗射進來,在唐忠信身上鍍了個金色的輪廓,所以,柳悠悠乾脆也不看書,而是單手支頤,垂眸專心地欣賞男人的睡顏。
大哥下手有點兒狠啊,相公原本英俊的臉上青紫交加,比早上擦藥的時候感覺更慘,不過能把怒氣發洩岀來也好,免得跟蕭王一樣,牛角尖鑽久了就把自己弄成一個瘋子。
是的,蕭王在柳悠悠眼裡就是個瘋子。
* * *
蕭王的傷勢情況終於還是洩露了岀來。
那一場大火毀掉了蕭王的半張臉,俊美無儔、猶如仙姿的一張臉就只剩下半邊,這可真是報應!
在聽到這消息時,唐忠信差點兒當場拍手稱快,但想一想,又覺得還不如乾脆把蕭王燒死呢。
因為這把火雖然毀掉了他憑藉的先天優勢,可他還是活下來,對於一個早就已經想法扭曲、行事偏執的人來說,這樣的遭遇恐怕只會更加激起他的暴戾與狠辣。
這讓唐忠信暗暗警惕起來,命令手下要看牢了,一定得看牢蕭王,絕對不能再岀什麼意外。
一頭困獸是瘋狂的,破壞力也一定是驚人的。
可是,這樣一個在唐忠信看來極度危險的人,暫時卻沒有辦法對他按律制裁,只因蕭王之節的名聲實在是太好了,皇上也得顧慮悠悠眾口,雖然皇棋有查到證據,可那些證據有許多都牽扯到官員後宅,實在也是沒辦法拿到人前說。
為此,唐忠信暗地裡加強對妻子的保護。畢竟蕭王曾經打過他家小悠的主意,誰也不知道他瘋起來會不會又找上小悠。
柳悠悠倒是沒有怎麼擔心,她平日深居簡出,分家之後更是不出門,是想要對她下手,機會也是不好找的。
不過時間一天天過去,蕭王一直沒有異動。
唐忠信跟柳悠悠都不覺得蕭王會就此沉寂,倒沒放鬆警惕,而就在這個時候,柳悠悠收到相府送來的消息——
關舜華有了身孕,在成親四個月後,此時會公佈喜訊,已經是度過安胎的頭三個月,而關義成夫婦為此邀請一些關係緊密的親戚朋友一起吃個酒。
這個事實讓唐忠信很是羨慕嫉妒恨了一番,對於相府送來的信也有點看不順眼。
柳悠悠忍不住笑著搖頭,闔上撒著金粉的請帖,隨手放到石桌上,「要一起去瞧一瞧嗎?」
他不想去,但他還是回答了這麼一個字——
「去。」
他心底總有隱隱的不安,他知道那是來自對蕭王的忌憚,以及他內心深處害怕失去妻子的擔憂。
「看樣子,明天不是個好天氣啊。」時序已經進入臘月天氣冷得很,現在是傍晩時分,甚至飄起瞭雪花,唐忠信看著涼亭外的雪,語含深意的說。
柳悠悠站在他的身邊,也看著飄雪的天空,語氣淡淡地道:「馬車要趕慢一點。」
隨著他們成親已久,已經揪岀內應,夫妻相處情形便從一開始的貌合神離、同床異夢慢慢轉變成現在的和諧,絲毫沒有引起旁人的懷疑,大家都只慶幸唐忠信浪子回頭。
這其中當然是不包括關舜華的,她跟柳悠悠靈魂互換過,隱約已經猜到柳悠悠其實就是外面風傳的那個貪歡樓的花魁娘子。
她雖然並不太明白內情,卻凊楚地知道這些事不能深究,於是便裝糊塗。
而她也因此不論外面的傳言如何說唐忠信他們夫妻感情不好,都不以為然,她一點兒都不懷疑唐三公子對義姊的一片真心,就如同她不懷疑自己對丈夫的愛一樣,反倒對於他們這樣做戲給外人看,彷彿真的婚後才感情逐漸變好、不讓旁人看出端倪而很是佩服。
唐忠信伸手將妻子攬進懷中,順手替她擾了擾斗篷,口氣帶著些許的縱容,「你高興就好。」連拿話哄他一哄都不願,甚至還故意要氣他一氣,他真是慣壞她了。
柳悠悠靠進他懷裡時,耳語似地說:「明知道不能不去的。」真是幼稚。
唐忠信為之失笑,他當然知道不能不去,就是忍不住跟她撒撒嬌罷了,不過可惜她不買帳。
「外面冷,咱們回屋吧。」
「嗯。」
唐忠信擁著她回屋,掀開珠簾走進內室,自己動手幫她解開斗篷搭到一邊,然後又摟著她坐到靠窗的軟榻上。
柳悠悠喜歡丈夫身上傳來的熱度,這樣的季節窩在這樣寬闊而安全的懷抱裡實在是愜意幸福得很。
唐忠信摟著她半躺在榻上,拿瞭毯子蓋住兩個人,然後拿過小几上的書隨手翻了翻。
並不是什麼詩詞賦、四書五經,而是一本可能在文人士子眼裡有些低俗的話本小說,小悠喜歡看,時不時就會買新的,他有時便也信手翻上一翻。
沒想到今天隨手一翻就翻到了好東西,他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看完了還把書湊到妻子眼前,「看看怎麼樣。」
柳悠悠看了兩眼,臉就忍不住有些發紅,抬手打了他兩下。
那一頁上寫著男女主角月夜幽會纏綿交歡的情節,描寫得十分露骨,讓人看了就忍不住臉發燙,心亂跳。
唐忠信低聲愉悅地笑了起來,伸手把她往自己懷裡提了提,然後手順著她的衣襟探進去,她同時閉上眼迎向他俯下來的唇。
就在兩個人吻得難分難解,互相愛撫到衣衫凌亂,眼看就要控制不住的時候,屋外卻傳來小蘋的聲音——
「老爺,有客人登門,管家請您過去。」
唐忠信穩了穩心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正常,「知道了。」
柳悠悠心中也有些失望,微微抿了唇幫他整理衣服。
唐忠信湊到她耳邊輕笑,「我去去就來。」
「哼。」柳信抬頭就在他胸前捶了一記,橫他一眼,卻很是妖媚。
臨走前,唐忠信又伸手摸了她的臉一把,才心滿意足地出去會客。
柳悠悠伸手摸了摸被他摸過的地方,笑著搖頭,歪到榻上拿書繼續看,當然她跳過那段讓人臉紅心跳的描述。
* * *
然而慶祝關舜華有喜的宴會當天,氣氛卻不是很愉快,因為蕭王頂著他那半張被燒毀的臉不請自來。
做為當朝王爺、當今聖上同父異母的兄弟,即使關義成身為丞相,也得給他幾分薄面,心裡再對此人不喜,也只能笑臉相迎。
而蕭王的出現讓唐忠信心頭一跳,提高了警覺。
可是最後還是出事了,出事的不是男客的外院這邊,而是內院。
關舜華小產了,蕭王側妃是造成這一切的元兇。
蕭王側妃一直是個影子一樣的存在,在蕭王與蕭王妃那段情深似海的愛情故事中,蕭王側妃彷彿只是一個龍套。
所以誰也沒料到,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忽視的女子,會做出這樣惡毒的事情來。
收到消息的蕭王,挾著一身怒氣進了相府後院。
看到自家王爺之後,蕭王側妃哭著撲上來訴說自己不是的,可惜,她卻沒能得到蕭王的庇護,而是被他直接一腳踹飛在地。
在蕭王側妃掛著淚水、一臉難以置信看過去時,蕭王順手抽出身邊侍衛的腰刀便給了她一刀。
在生命飛速流逝的那轉瞬之間,蕭王側妃腦中閃過許多的東西,有王爺對她的溫言細語、王爺對她的疼愛,王爺對王妃只是表面深情,暗地裡卻給她灌下絕子湯……
她一直相信王爺其實愛的是自己,可是現在她突然發現王爺根本從來就沒有愛過她,她不過是他利用的一枚棋子罷了。
代替她,讓關舜華流產,讓關家人不好過,大概就是她這枚棋子最後的用處了吧……
蕭王側妃香消玉殞,宴會以血腥結束。
關舜華哭得淚人似的。
送走賓客後,關義成臉色沉鬱得幾乎快要化成實質滴下來。
而關舜華出事的時候,柳悠悠正陪在關夫人身邊,這讓她根本沒有機會阻止,令她十分懊惱。
一切都是蕭王設計好的,毀瞭面容的蕭王再不遮掩自己的暴戾。
一個人突遭蕭王這樣的際遇,會性情大變大家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蕭王的身分讓他做岀的事情殺傷力太大,這卻是大家無法承受的。
關家人尤其難以承受。
關舜華邊哭邊自責,如果她足夠小心,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張弘毅心頭黯然,失去夫妻兩個期盼的小生命,他心中當然也是極度憤怒的,但是他不能埋怨妻子,因為這明顯就是個要讓他們夫妻失和的圈套,而且妻子現在這樣的傷難過,他除了安撫還是安撫。
他不能在失去孩子之後,再讓妻子也陷在痛苦之中走不出來。
「怨我,都怨我……」關舜華伏在他懷中痛哭。
「不怪你,不怪你,我們還年輕,孩子還會再有的,華兒,真的不怪你……」
張弘毅只能這樣重複地安慰妻子。
關夫人在一旁跟著落淚,柳悠悠默然地陪著,心情也很是複雜。
他們誰都沒有料到蕭王會喪心病狂至此,他這真的是瘋了吧?拿側妃的一條命換關舜華肚子裡孩子的一條命,以血腥堵住悠悠之口,卻也讓人心生寒意。
這時小荷端著一碗藥從屋外進來。
在小荷走近床邊,要把托盤朝張弘毅遞過去時,柳悠悠注意到她右手異樣的舉動,疾呼了聲「小心」,同時,她也有行動。
因為她的呼聲,張弘毅遲疑了一下,匕首擦著張弘毅的左手臂而過,棉袍瞬間傳染上血色,而小荷已經來不及第二刺就已經被柳悠悠阻擋住攻勢。
她當然不可能是小荷,她只是化妝成小荷的樣子,小荷的屍體在花園一角被人找到。
整個相府變得人心惶惶,京兆府很快也有人趕了過來,展開調查。
關義成和唐忠信心裡都十分清楚,只怕最終很可能什麼也查不岀來。
刺客明顯是一個死士,不成功便成仁,也不可能留下什麼線索讓他們來找岀幕後指使的元兇禍首,雖然,他們心裡都很清楚幕後黑手是誰。
明知兇手身分卻沒有確鑿證據能讓他受到制裁,這真是讓人無比惱怒的一件事。
對於義女身負武功一事,關義成並不太驚訝,邊關長大的女子,有些功夫傍身是很正常的。
做為關府名義上的大小姐,柳悠悠和丈夫當夜便留宿下來,幫著傷心過度身體不適的關夫人暫時打理府中事務。
這對一個已經成為當家主母的柳悠悠來說實在不是什麼難事。
但是,今天相府裡發生太多的事,這讓她不得不提高警惕,留了心仔細排查府中之人。
蕭王如今這樣肆無忌憚地犯案,實在是讓人毛骨悚然。
刺客的匕首上甚至還抹了毒,為了解毒,關義行不得不入宮冋皇帝借用御醫,老御醫險險搶回張弘毅一命,讓眾人慶幸柳悠悠機警,發覺不對勁,否則要是晩上一步,刺中要害,那真是神仙地難救。
關舜華小產,臥床;關夫人心疼愛女,本來只是些微不適,又得知女婿差點死去,心中更是不安,還是病倒了;張弘毅為救妻負傷,差點兒命喪黃泉。
種種打擊讓關義成彷彿一夜之間就蒼老許多。
柳悠悠於是打算多留幾日,照看著這一家子的老弱傷殘。
唐忠信沒有留下來陪妻子,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他必須想辦法拿下蕭王,不能再允許他這樣逍遙法外,惹是生非下去,否則天知道還會有什麼樣的事情發生!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30 09:46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26 10:14 PM 編輯
【第十章】
半個月後。
在關舜華的情緒終於從喪子之痛中緩過來,而關夫人的身體也漸漸康復的時候,柳悠悠終於能夠自相府雜事中脫身,回自己的家去。
天氣很冷,可是馬車裡卻很暖和。
車子裡提前用炭盆烤過,暖呼呼的,她抱著一隻手爐,靠坐在馬車裡不久就有了幾絲睡意。
然而多年的密探生涯讓她時時戒備,聽到馬車外異常的聲響,瞬間清醒過來,及時地避開那一把刺入馬車的長劍。
因下雪而行人稀落寂靜的街道上,在這一刻突然變得喧鬧起來,二十幾個披著雪色斗篷隱藏在雪景中的刺客驟然暴起攻擊,讓只有三五個家僕隨行的柳悠悠的生命安全一下子變得岌岌可危。
雙拳難敵四手,幾個家僕很快便命喪刀劍之下,而柳悠悠則負傷。
小果被勒令躲在馬車之內不敢露頭,整個人害怕得抖如篩糠。
當一柄長劍貫穿柳悠悠的左肩,隨著長劍的抽離鮮血如血箭一般噴岀,柳悠悠的身形不禁晃了晃。
「小悠——」
一聲夾雜著驚恐與怒意的男人聲音傳來,隨即一群人迅速加入戰鬥。
伸手扶住妻子有些虛脫的身子,唐忠信目眥盡裂。
蕭王簡直是太過無法無天了,這樣的青天白日,就明晃晃地進行這麼明目張膽的刺殺,他到底哪裡來的信心這般有恃無恐?
在所有刺客伏誅之後,唐忠信一把抱起妻子,轉身大步離開。
蕭王完全瘋了,死的刺客之中赫然有王府侍衛在內,他這是全然不把王法放在眼裡,認定沒有人能制裁他是吧。
一臉陰沉的唐忠信抱著妻子回到家中。
他親手替妻子清理傷口,包紮好,狠狠地磨著牙低聲道:「我不會放過他的。」
柳悠悠伸手安撫地握住他的手,沒說什麼。
對於這樣的無妄之災,柳悠悠委實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麼,只覺得莫名其妙地她就成了蕭王的目標,莫名其妙就被他非要置於死地不可。
已經失去理智的人,想法真是難以理解。
喝了小蘋端來的藥湯後,柳悠悠很快便有些睏倦。
「睡吧,我陪著你。」唐忠信在她耳邊這樣輕聲說著。
柳悠悠沒多久便睡著了。
可唐忠信並沒有真的留下來陪她,因為手下傳來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消息,他只能急匆匆地離府。
蕭王率人奪宮!
這完全是一個瘋子才能做出來的事啊。
不管不顧地針對當朝丞相,然後又莫名其妙地伏擊他的妻子,最後乾脆直接殺進宮門,這是最後的瘋狂?還是要自我毀滅?
唐忠信不懂,許多人都和他一樣不懂。
經歷一場廝殺,蕭王引起的宮變很快就被鎮壓,與他同盟者全都下獄,蕭王也被囚於天牢。
私通契國、結黨營私、圖謀造反的蕭王很快就被宮中賜了鴆酒。
臨死前,蕭王給了大家答案。他說他恨丞相,如果不是關義成,他當年不會與儲君之位失之交臂,所以他要報復,他要讓關義成失去他所重視的一切。
可惜,他沒能成功構陷關義成,沒能一舉將關舜華擊殺,最後甚至連關義成的義女都沒能殺死;他說他恨,恨為什麼一切都被皇上奪走,他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不與他同盟,礙事的絆腳石統統都要被鏟除。
唐忠信直接罵他一句瘋子。
* * *
新的一年便在蕭王伏法後到來,但蕭幹帶給一些人的陰影恐怕卻不是一時半刻便能消退。
因為肩有傷,這個新年柳悠悠過得也並不算舒坦,但她的心境卻還是很平和。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著在夜空中綻放的煙花,柳悠悠說著似期盼又似篤定的話。
「嗯,會好起來的。」唐忠信對她的話給予絕對的肯定。
天上的煙花還在一簇簇的盛開著,外面的街道上也依稀傳來百姓的歡笑聲。黑暗終會過去,他們依舊要好好過著自己的日子。
因為擔心妻子身上的傷,唐忠信並沒有讓她在院中久站,很快便擁著她回到屋裡,兩個人在榻上依偎著,唐忠信伸手在她的小腹上摸了摸。
刺殺事件後小悠被診出身孕,而在那樣的刺殺之下小悠肚子裡的孩子還能堅強地留下來,實在是令他害怕又驚喜。
謝天謝地!
唐忠信簡直不敢想像小悠出事,或者小悠肚中的孩子出事後,他會做出什麼瘋的舉動。
幸好,老天待他不薄,真是萬幸啊。
「他是個堅強的小傢夥。」小唐忠信嘴邊揚著笑,近似呢喃般地說。
柳悠悠聽到他的話,微微一笑,「是呢,會是個健康的小傢夥。」
「你的傷——」唐忠信突然面現擔憂地看向她受傷的左肩。
「沒事的。」柳悠悠卻是不怎麼在意,她的傷並沒有傷到筋骨,只要靜養就會慢慢康復的。
唐忠信心裡明白她是為了腹中胎兒才不內服藥湯,而只是以藥膏塗抹傷處,這樣傷會好得慢,但是卻不會因為吃藥而對腹中的小傢夥產生什麼不好的影響。
他能理解她的行為,但又忍不住心疼,可惜他無法以身替之,只能看著她獨自承受疼痛煎熬。
兩個人是打算守歲的,只是身上有傷的柳悠悠還是沒能成功守住,先睡倒在丈夫的懷中。
唐忠信小心抱扶著妻子,讓她睡在自己懷裡陪自己一起守歲。
* * *
春暖花開的時候,柳悠悠又一次去長樂寺。
此時,她已經有三個月的身孕,可是卻並不顯懷,身形看上去依舊纖瘦,這讓唐忠信十分的擔憂,整日叮囑廚房要讓夫人吃好,他真是有些擔憂,他真是有些擔心孩子生下來太過瘦弱,或者是小悠沒有足夠的奶水喂養他。
其實,柳悠悠的精神是極好的,飯量也有所增加,只是體重上並沒有顯示岀來罷了。
柳悠悠本人其實並不是特別想岀門燒香,但是唐忠信卻堅持讓她去燒燒香、拜拜佛,感謝佛祖保佑,順便去去前段時間的晦氣。
之前因為她剛懷上,胎還沒坐穩,他也不敢讓她輕易岀門。如今過瞭三個月,自然是放心讓她出門禮佛。
所以,柳悠悠才會在今天又一次來到長樂寺,而且這次唐忠信陪著她來。
唐忠信在五城兵馬司不過是掛一個閒職,去不去衙門當值都不是特別要緊,有要緊之事出席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他平素最愛去的地方是西郊的兵營,常常在那裡一待是一天。
除瞭了在兵營跟兵卒混,唐忠信的愛好便是找人喝酒,在發生貪歡樓花魁之事前,他其實並無多少花天酒地的紈絝行徑。
只不過他們夫妻倆作戲作得太好,今日休沐他哪裡也沒去,反而陪著妻子一道來禮佛,讓許多人都說他真的是浪子回頭。
丫鬟婆子的扶持在唐忠信看來並不穩妥,他乾脆直接自己攬著妻子,陪她一步一步爬上山門前長長的石階。
進了山門,自有知客僧前來相迎。
他們先到禪房稍為休整了一下,才去各個大殿上香,先去大雄寶殿,寶座上的佛祖法相莊嚴,慈悲雙目看盡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唐忠信陪著妻子恭恭敬敬地向佛祖上香,又佈施香油錢,然後就信步在寺中到處走。
雖然來過長樂寺兩次,可是柳悠悠也都沒有在寺裡遊覽過,對這裡其實還陌生得很,倒是唐忠信顯得對這裡有幾分熟悉,便充當她的臨時嚮導,一邊走一邊為她解說各處的景致。
送子觀音殿這裡的人顯得有些多,唐忠信遲疑了一下,還是護著妻子走進去參拜,然後他便護著妻子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座大殿,尋了個幽靜的所在,安享夫妻獨處的安寧靜謐。
遠處青山隱隱,近處流水淙淙,如今春回草綠,放眼望去盡是一派蔥蘢生機。
隨侍的下人在亭裡替兩人擺上茶點,石上也鋪上錦墊,以免自家夫人直接落坐受了涼氣。
他們夫人如今可是全府上下保護的寶貝,他們家老爺更是恨不得眼睛都不錯地看護著,簡直跟護眼珠子似的。
這男人啊,還是看重子嗣。
夫人沒有懷孕之前,雖然老爺的心已漸漸往夫人身上移,但是哪裡能跟如今這種緊張的模樣相提並論。
他們不知道的是,這只是唐忠信認為戲演夠了,可以展現自己對妻子的愛護看重,自然便不再有所遮掩。
小悠一直都是他鐘愛的人,從來不曾變過。
「喜歡這裡的風景嗎?」他這樣問被他摟在懷中的人。
他們是夫妻,唐忠信半點兒不覺得他們這樣的親昵行為會有什麼不妥,做得很是落落大方,反而是無意中看到亭中情形的香客紛紛回避,最後這裡就變得只有他們夫妻,也是很不錯的結果。
至少,唐忠信是極為滿意的。
柳悠悠舒服地坐在他的腿上,靠在他懷中,臉上掛著淺淡而柔和的笑,「很美啊。」
這裡的美與長樂寺方丈清修的竹林小院有著不一樣的味道,是靜與動的兩種形式。
竹林給人一種寧靜深遠、平心靜氣的感覺,似乎到了那裡滾滾紅塵便離自己而去,讓人的心不知不覺便平靜下來,而這處觀景山亭,望出去的景象則給人一種生機勃勃的感覺,這樣的長樂寺,甚至會讓人覺得出家似乎是一件很風雅幸福的事。
聽到妻子的感覺,唐忠信冒出了一背的汗。
出家?
這怎麼可以!她要是出家,那他可怎麼辦?
「小悠,以後我們還是少來寺廟這種地方好了。」他鄭重其事地對她說。
柳悠悠不解地看他。
唐忠信一本正經地說:「你是有丈夫的人,肚子裡如今還懷著我們的孩子,出家清修這樣的念頭是斷斷不能有的。這種容易讓人產生出世念頭的地方,一定是要少來的。」
柳悠悠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麼認真。
「我很認真的。」他一臉嚴肅。
柳悠悠忍不住笑出聲。
唐忠信因為妻子的不認真而帶了些哀怨地看著她。
她清清嗓子,擺出認真的神情,對他說:「好,以後少來。」
他這才轉憂為喜,甚至忍不住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一旁伺候的人都趕緊避開目光,覺得他們家老爺也真是的。
不過,老爺夫人的感情好,對他們來說其實也是件好事。
府裡只有一個女主子,便不會有那許多無謂的勾心鬥角與心機算計,日子便會過得平順安逸許多。
平地起波瀾,讓自己生活在緊張刺激的環境裡,應該是極少數極少數人才會有的喜好吧。
* * *
夜幕隆臨雲霧散去,月亮岀現,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之下,柳悠悠突然憶起她為丈夫擋劍受傷從而致靈魂互換的那一夜。
同樣是這樣一個月光灑落的時候,同樣的月光如練,她整個靈魂都像是被裹在一股溫暖之中,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柳悠悠嘴角不由得漾岀一抹柔和而美麗的笑,低頭伸手輕輕地覆著自己已經凸起來的肚子,輕聲道:「寶寶,今晩的月色真美,你說是不是?」
唐忠信已經在走廊轉角站了有一會兒,他有些貪戀地欣賞妻子柔和的神情。
隨著肚子一天天大起來,小悠越來越喜歡跟肚子裡的孩子說話,有時甚至讓他覺得自己有些被忽視。
明明是一個還沒岀生便已經開始分去他妻子關注的可惡小家夥,他卻是如此地期盼著他的到來,無論孩子是男是女,他都真心期盼。
孩子將是他和妻子生命的延續,希望的延續。
柳悠悠結束跟腹中小生命的交談,慢慢轉身看向走廊轉角的方向。
見狀,唐忠信的臉上浮上了笑,慢慢從陰影處走出來,走向他的妻兒。
「回來了,怎麼不過來?」柳悠悠問他。
「看你正和孩子說話,不想打擾你們。」
柳悠悠不由得一笑,她伸手扶在腰上。
唐忠信特別有眼色地走上前伸手扶住她,嘴裡忍不住叨念,「好歹讓丫鬟跟著你,不要總忘了你自己現在是個大肚婆。」
柳悠悠不以為然地笑道:「哪裡有那麼嬌弱,肚子又還不大。」
唐忠信對此十分不贊同,反駁道:「哪裡不大,這肚子多明顯啊。」
柳悠悠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說:「我覺得行動還好啊。」並沒有特別費力的感覺。
唐忠信一時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別人家的女人懷瞭身孕,不用別人寵,自己就能把自己寵得無法無天,搞得跟生活不能自理似的。
可為什麼換到他們家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呢?
孕婦本人整天沒事人似的,反倒是他這個丈夫整日擔心……
但想想他家小悠從小到大的成長過程,唐忠信突然就有些明白了。
他的小悠是從小歷經艱苦磨練長大的,是能和他一起並肩殺敵、將後背交給彼此的人,她從不柔弱。
「再說了,我就在院門站站,難道這也要讓小果她們來扶著嗎?我又不是紙紮的。」
唐忠信不知道說什麼反駁她,好像說什麼也說不過她,那他還是索性什麼都不說了吧。
面對小悠,他總是很容易英雄氣短,這還能怎辦?他也只能咬牙認了。
「聽說今天相府有人來,什麼事啊?」他隨口轉個話題,不想太為難自己。
「哦,那個啊,」說到這個,柳悠悠眼睛都笑彎了,那是發自她內心的喜悅,「義妹有喜了。」
「哦,」唐忠信聞言揚眉,然後感慨了句,「不容易啊。」
柳悠悠跟著點點頭。
自從去年遭人算計小產後,關舜華受到不小的打擊,身體也跟著一直不太好,這讓關義成去婦和張弘毅很擔心,即使今年春闈張弘毅高中探花也沒能讓關舜華提起多少精神。
她原本對那出功名利祿就不怎在意,否則不會一顆心落在當初還是清貧舉子的張弘毅身上。
為了讓她開顏,張弘毅也著實是想了不少的法子,甚至都不惜跑來向他心中認為不怎麼可靠的連襟唐忠信求教。
想起當初那個家夥一臉理所當然地對自己說「你不是很會哄女人開心嗎」,唐忠信就有暴起打人的衝動。
他要是會哄女人開心,還會弄得走許多的冤枉路才跟小悠成親嗎?
所以,他沒有搭理那個不長眼的求教者,直接把他趕出自己的書房。
「讓人送禮祝賀一下就好了,你現在的身子也重了,就不要隨便出門去晃。」唐忠信忍不住多說了一句,安全起見,生產之前他都不希望她再出門。
「我知道。」柳悠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從善如流的表示自己不會沒事找事。
唐忠信於是放下心來。
他家小悠大多時候都是讓人放心的,完全不像關舜華那樣沒事找事,也只有張弘毅那個呆子會把關舜華當成寶貝,他真是理解不了!
唐忠信理解不了張弘毅,張弘毅也理解不了他。
這兩個人事實上一直是互相嫌棄又互相傷害的,偏偏他們還是連襟,每次碰到面想回避對方都不容易,想想都鬱悶。
為了隱藏自己在替皇上辦事的事實,唐忠信在外的名聲稱不上好,這與張弘毅恰恰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可因為彼此的關係,自然而然地就常常會被人拿來比較。
這一比較吧,唐忠信就難免有些失意。
所以,他實在是找不到看那家夥順眼的原因。
對於丈夫和張長弘毅的不和,柳悠悠並不太清楚也不太在意,她覺得男人的事情有時候不能插手太深,有些事只能他們自己處理。
說話間,夫妻兩個進了屋子。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屋裡的紗帳已經掛起來,連窗戶上糊的細紗也都換成那種輕薄透光透氣的。
此時,屋裡已經被丫鬟們薰過能驅蚊的藥草,四周浮著淡淡的清香。
進了屋子,準備休息的柳悠悠便解了外裳隨手搭在衣架上。
為了圖舒服涼快,她只穿了嫩綠的輕紗抹胸和一條只到膝蓋的裡褲,手臂和小腿都大刺刺地暴露在空氣中。
唐忠信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
自從懷孕後,妻子胸前的山峰便日漸雄偉,如今真是豐盈得讓他渴望,一直顯得凊瘦的身子如今也終於豐腴些,摸起來手感非常好,讓他留戀不已。
柳悠悠拿了帕子才在自己頸上擦了下沁岀的汗,冷不防就被人從後摟住,她瞬間就感覺到男人的堅硬灼熱,心裡也是跟著一蕩。
幾乎是立刻的,唐忠信的吻便細細密密地朝她修長的脖頸落了下去。
柳悠悠在他懷裡微側過頭,他便尋著她的唇吻上去。
一會兒,他便將她抱上床,然後扯落床帷,掩去滿床的春色。
夜還很長,而他們的熱情還有足夠的時間燃燒。
* * *
唐大公子的妻子過世了。
他現在的妻子原本就是繼室,沒想到年紀輕輕便沒了,很是讓人唏噓一番。
只不過對於這件事,柳悠悠和唐忠信卻是另有看法。
因為懷著身孕,夏日也不敢用太多冰,但也因為懷孕,柳悠悠特別容易出汗,所以唐忠信在家的時候就會時不時幫著妻子打扇子。
此時,他就正拿著一把大蒲扇在替妻子搧著風,看著她邊捏水果吃,邊肯定地說:「蕭王伏誅這麼久,她是該去了。」
唐忠信沒有反駁,他也覺得事實確實如她所說。
對自己不忠,對家族不忠的宗婦,無論如何都是沒辦法留的。
柳悠悠忍不住感慨了一聲,「蕭王害人不淺阿。」
唐忠信默默點頭。
柳悠悠繼續揀水果吃,像是一隻貪吃的倉鼠。
這樣的她看在唐忠信的眼中是可愛的,看她這麼能吃他的心情就特別好,這說明她肚子裡的小家夥也會長得很好。
現在,小悠臉頰上的肉都多了起來,有幾分珠圓玉潤的感覺。
他不明白許多男人在妻子懷孕期間移情別戀的原因,在他看來,懷孕的妻子實在是另有一種說不出來的誘人風情。
原本正專心吃東西的柳悠悠察覺到他的注視,便朝他看過去,「怎麼了?」
「沒什麼,」唐忠信一邊給她搖扇,一邊雲淡風輕地道:「就是覺得你吃東西的樣子也很好看。」
柳悠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唐忠信不禁笑了起來,甚至還不忘舉手做發誓狀,「我說的是真話。」
「懶得理你。」
唐忠信絲毫不在意她的態度,逕自跟她討論事情,「明天你也要一起過去,讓小果她們跟緊些,過去略坐坐就回來吧。」
柳悠悠點點頭,「嗯,我不會為難自己的。」
像她這樣身懷六裡的婦人原本就不該去參加喪禮的,但是因為死的是她嫂子,她做為妯娌好歹也該去送她這最後一程。
「對了,小悠。」
「嗯?」
唐忠信略微猶豫了一下,才道:「長樂寺的方丈想收我們的孩子為徒。」
「出家啊?」這是柳悠悠的第一反應。
唐忠信頓時哭笑不得,「當然不會。」
「哦,那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岀家就好,她雖然喜歡老方丈的那種與世無爭與看破世情,但是她對讓自己的孩子岀家斷絕紅塵真的是沒有一丁點的興趣。
唐忠信笑著搖頭,「你怎會想到出家上去的,男孩子倒也罷,若是女孩子難道也能跟著方丈出家當和尚嗎?」
「可以當尼姑啊。」柳悠悠很順的這麼說。
唐忠信啞然,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小悠,我聽說孕婦都會情緒起伏不定,心思敏感,會有種種癥狀,你是不是因為有孕,所以越來越愛胡思亂想。」
柳悠悠瞪眼,「你這是污蔑。」
「好吧,是我胡說。」唐忠信十分乾脆地承認錯誤。
柳悠悠非常滿意他的認錯態度,也就大度地原諒他。
唐忠信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嘴角下意識地揚起,道:「方丈說,他與你肚中的孩子有師徒之緣。」
「無論男女嗎?」
「是呀,這個孩子跟老方丈有緣,那是他的造化。」
對收徒這件事,柳悠悠並沒有異議。
對於那個顯得是異常高深莫測的老方丈,她一直是懷著敬畏的,自己的孩子能有這樣一個看起來就特別厲害的大師做師父,想想也是件好事,她真的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方丈已經給孩子取了名字。」
「啊?」柳悠悠難得地露出驚訝表情。「取了兩個嗎?」
她這樣問,是因為許多人家在孩子未出世前都會準備一男一女兩個名字以供選檉,她想方丈一定也是這樣的。
結果,她聽到丈夫說:「楚楚。」
「楚楚?」一聽就是女孩兒的名字,「難不成老方丈已經能看岀我腹中的孩子是個女孩子?」
唐忠信無奈地道:「方丈說,無論男女,都叫楚楚。」
柳悠悠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一臉憂心忡忡地道:「我現在真的盼著肚裡的是個女兒。」
如果男孩子生下來叫楚楚——那這孩子的人生還真是有些辛苦。
唐忠信心有戚戚焉。
* * *
幾個月後,唐忠信的第一個兒子在父母的期盼中出生了。
唐楚楚,就是唐家大少爺的名字,一個註定很容易讓人產生無數誤會的名字。
唐楚楚長得當然一點兒也不楚楚可憐,更不可能楚楚動人,事實上,長大後的唐楚楚一身的腱子肉,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身材一級棒。
唐楚楚的一生因為自己的名跟無數人幹了無教的架,儘管他最後都嬴得了勝利,但是他內心的挫敗感卻始終如影隨形。
師父是上輩子跟他有仇吧!
這是唐楚楚心內一直篤定的認知。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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