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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12:44 AM     標題: 竹下梨 -【正德五十年】《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19 12:45 PM 編輯

【書名】:正德五十年

【作者】:竹下梨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走上了岔道的盛世大明,內憂外患,步履蹣跚。

    正德十六年,帝落水而未死,但是仍然沒有改變以往嬉戲玩樂的性子,朝中八虎縱橫,馬永成執掌司禮監,人皆稱之為站皇帝,曹彬執掌錦衣衛,緹騎四出,天下震恐……

    此時已經是大明朝正德大帝在位的第五十個年頭。

    皇帝垂垂老矣,內閣大學士,首輔楊慎執掌朝中大權,兢兢業業,不敢一日而懈怠。然帝國內憂外患,內有天災人禍,民情洶涌,諸子奪嫡,外有已經統一的倭國、東南亞吳哥王朝,東北奴儿干都司外圍的三姓女真虎視眈眈。

    在那極遙遠的天邊南亞次大陸,更有一個龐大的莫臥儿帝國,在他們的阿克巴大帝的率領下,露出了雪亮的獠牙!

    就在這一年,大明京師宣南坊江米胡同里的一個寒門小戶人家,來了一位青衫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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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4 AM

第一章 一夢千年

“正陽門,九丈九尺九寸高,這里,便是這個時代的燕京嗎?這個偌大的東方帝國,大明皇朝的京師!”

站在路邊,望著眼前那高聳的巍巍城牆,那直刺云天,比城牆更是高出一倍多的城樓,連子寧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神飄忽。

此時正是傍晚時分,晚霞滿天,給那一望無際的原野也披上了一層絢麗的紅。這個時段,正是出入城的高峰期,在城中販賣完菜蔬回家的老農,縱馬馳騁的英武少年,在城外游玩儿一天踏青歸來的大戶人家的馬車,在城外庄子里面巡視回來的趾高氣揚穿的光鮮騎著怒馬的大戶人家的豪奴,這一幕幕的擁在一起,熙熙攘攘,喧鬧聲在耳朵里面打著轉儿,竟有些不真實的錯覺。

當真是恍然若夢。

連子寧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他本是二十一世紀的一名普通的考古系大學生,人生之路算得上是一片坦蕩,小學初中高中,然后考了一所不錯的大學,進來一個在全國排第一的專業,有了個不算是漂亮但是很溫柔的學姐做女朋友,大三的下半年開始跟著導師實習,並且通過導師的關系,已經預訂了一家私人博物館副館長兼鑒定員的位置。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畢業之后,他就要和那個比他大三歲的女孩儿結婚生子,成家立業,然后平平安安的終老。

平凡但是幸福的人生軌跡。

但是,一次考古卻是徹底改變了他的人生。

那是河北的一座明朝大墓,根據已經挖掘出來的文物考證出,這座大墓,正是明朝正德年間錦衣衛南鎮撫司指揮使錢寧的墓葬。里面不但有很多隨葬的珍貴文物,而且還沒有遭受過破壞,很有文化價值。連子寧的導師聽說了之后,帶著連子寧就興衝衝的趕了過去,老人家很高興,畢竟現在這個光景,沒有被盜墓賊光顧過的墓葬可是不多了。

當連子寧跟著導師一塊儿下到了墓葬中心的斗室的時候,意外發生了,由于年久,墓里面已經是進去了雨水,上面的土層被侵蝕的不輕,而且這一次地方上組織挖掘的部門也不太專業,竟然忘記了安裝大量的承重柱。

于是,很自然的,連子寧和導師以及那個同為導師學生的學姐戀人,被一起埋在了下面。

“我們倆倒也算是生則同襟死則同穴了,只可惜,中間還橫著個死老頭子……”

這是連子寧最后一個念頭。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便是身處在這這繁華的大路邊上,面前,就是這巍峨壯觀的正陽門城樓。

接著,如水一般的記憶便是瘋狂的涌來,瞬間便席卷了他的腦海。

然后在半個小時之后,漸漸地將腦海中的思緒理順的他,發現自己追隨無數英勇的先烈,果然是穿越了。在確定了自己穿越之后,連子寧短暫的驚慌過后,便是一陣陣的慶幸——畢竟,穿越了好歹還是活著,若是不穿越,這時候只怕已經喝了那一碗孟婆湯,渾渾噩噩的轉生去了吧,下輩子還不知道是不是托生在畜生道。

大學的時間頗為的清閑,閑來無事連子寧也是經常在網上閑逛的老牌宅男了,穿越小說看了不知道多少,得益于某個名為‘起點’的文學網站的熏陶,對于穿越這件事儿,他竟然很快的便適應過來了。身為考古系的學生,對于歷史他也是非常熟悉的,自認為,在這個自己已經可以預見的時代,應該是可以活的安安穩穩的吧!

而且很讓他慶幸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被他的靈魂占據了的這具身体,也是名為連子寧,而且在路邊的水溝里照了一下,這個人,竟然和他的前生,相貌身高都是絲毫不差。

總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過,當他繼續梳理腦海中的回憶的時候,便再也笑不出來了。

歷史在這里,竟然是發生了一個小小的偏差,正德十五年,万歲爺在清江浦乘船嬉戲玩耍的時候,落入水中,后來生了一場大病——按照歷史的正常順序,這位至尊應該是嘔血不止,病体拖到正德十六年的時候死了才是,但是在這個時空——皇上痊愈之后,整個人就變了一個姓子,雖說還是玩鬧荒唐依舊,但是至少是知道上進了,也每曰間處理朝政,善待大臣,再也沒有行過廷杖之刑,后來更是坐了許多銳意變革。

而今天,正是大明朝正德五十年的三月三十,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曰子。

“老天爺,你玩儿我!”

連子寧忍不住的苦笑。

生活在原來的時代,身后有家人。手頭有工作。銀行卡里面有錢。身邊的一切都那麼熟悉。說起穿越的話題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真正來到這個年月,周圍的一切都那麼陌生,自己身無長物,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這種空蕩蕩四處無依的感覺就可以把人逼瘋!

原來活生生的穿越,給人第一感覺就是絕望。

誰還以為穿越好玩儿的,你給老子來試試!人本來就是一種社會動物,將一個人活生生的從他已經熟悉了一輩子的社會當中生生割裂開。天地當中似乎只有自己這麼一個異類。什麼雄圖霸業,什麼指點江山,什麼改造時代,都一邊儿玩儿去!

先想到的就是,自己該怎麼生存下去!

而此時歷史似乎是在這里拐入了一個岔道,那就更加的讓人無所適從,在這樣的環境下,反而不若對歷史一無所知的好。

按照正常的歷史,某位大臣乃是位極人臣,無疾而終,當您抱上了他大腿的第二天,便發現府外盡是刀斧手,然后聖旨一下,滿門抄斬,株連九族。

要不要這麼慘?

眼見得遠處的那一輪紅曰漸漸的往下沉,連子寧渾渾噩噩的向著正陽門的城樓走過去,好歹沒忘了提起來手邊的那一籃子青菜。手上被墜的一沉,這才是驚醒過來,腦海中的記憶不可抑制的涌了上來,他仰著臉望望那天邊的燦爛晚霞和那澄澈的沒有一絲灰塵的天空,心里卻是安定了許多。

既來之,則安之,都混到了吃糠咽菜的份儿上了,還怕個什麼?人都說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自己這在井底的人,頂多摔個屁股蹲儿。

他本就是那種豁達的人,想到了這一層,心里頓時便舒坦起來,昂首挺胸大踏步的向著城門走去。

還別說,這個時代的空氣,真是新鮮的讓人不忍呼吸啊!

走到城門樓子底下的時候,他不由的抬頭一瞧,在城牆,可不是九丈九尺九寸高,而是十五丈六尺,放在后世那就是四十七米,十五層樓的高度,正德二十五年的時候皇上下令重修的,據說乃是古往今來天下間最高的城牆了!

城牆太厚,城門洞子里面竟然頗為的黑暗,兩邊的牆壁上固定了為數不少得的火把,連子寧從城門洞子里面走出來,瞬間就是感覺一股喧囂和繁華的氣息鋪面而來。

正對著城門的,是一條極寬闊的大馬路,青石板鋪成的路面,光亮的似乎能照出人的影子來。兩邊鱗次櫛比的都是商家店鋪,一眼望不到邊際,在路上,行人如織,車聲粼粼。雖然是陽春三月,還有些春寒料峭,但是往這里一站,一股喧囂的氣息扑面而來,莫名的就讓人趕到十分的燥熱。

連子寧深深的吸了口氣。

雖然再回首已是百年身,但是自己終究還是沒有白來,見識到了這盛世大明的輝煌氣象,這便是漢人們最后一個大帝國的煌煌盛世!

連子寧沿著大道緩緩地走著,四周的景色,熟悉又陌生,這條路,這個身体走了不知道多少遍,而自己,卻還是第一次走在這座百年帝京之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生意興隆的商鋪,南來北往的旅客,沿街叫賣的小販,種種景象生動細致地映入眼簾,連子寧走在這里,竟覺得自己慢慢地已經融入到了這個時代中去。

這個時候,正是黃昏,大部分人都做完了手中的營生,急匆匆的向著家中趕去。街邊上有那唱戲的,有那練攤儿耍把式的,有那做小生意的,也都紛紛的收拾東西,那市井民生的百態,一一呈現出來。

順著自己腦海中的記憶,向著家的方向走了過去。

正陽門,也就是后世的燕京前門,在后世,那里已經是鬧市區,但是在現在,卻是燕京城的南大門,出了正陽門儿就是一片田地,其中有錯落的房子修起來。在連子寧所在的那個時空,正陽門之外會發展成為燕京的外城,而在嘉靖三十三年的時候,會修建外城城牆,燕京城的面積因此而向南擴大一大片。但是現在,正德皇帝還獲得好好地,那位嘉靖皇帝朱厚熜還老老實實的窩在湖南老家當他的逍遙王爺,這正陽門之外,什麼時候能發展起來,到還是個問題。

連子寧邊走邊想著,看著周圍的那些景象,想想后世這里的樣子,必有一番讓人心神顫動的心悸。

穿越的后遺症,這時候就顯現出來了,尤其是作為一個考古專業的學生——這里的物件儿,哪怕是一家路邊攤子旁邊的泔水桶,放在后世那都是名副其實的老物件儿,乃是最有價值的東西。這樣的職業病,害的連子寧老是想伸手把人家門口那泔水桶什麼的給拎出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4 AM

第二章 小妹

連子寧的家,在正陽門里的松樹胡同,門首不大,卻是很溫馨,想到這里,連子寧不由得苦笑一聲。

繼承了這個身体,自然就承襲了這個連子寧所有的社會關系和需要背負的責任——在那個家里面,還有一個不願面對,不敢面對,更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的人儿呢!

想到這事儿,連子寧心里便是恍恍惚惚的,天色已經漸晚了,一抬頭,卻見已經走到了家門口。

連家的這小門小戶,在這個松樹胡同之中還真是相當的不起眼儿,自從永樂大帝遷都到了燕京城之后,這松樹胡同便是被划做了軍戶們的地盤儿,整個胡同儿包括周圍的那一片儿,住的不是錦衣衛就是府軍前衛旗手衛的軍戶,都是軍官武職世家。天子腳下的軍戶們,可不比那些下面的苦哈哈,最是受天子寵信,而且人脈也都廣的很,說不得誰家的親戚便是禮部的主事,兵部的郎中,因此隨便某一個前程,這輩子衣食無憂那是定了。若是有機緣的,能被上官看中,將這位子傳下來,蔭及子孫也是不無可能。

正德三十年的時候,皇上下令廢除軍戶制度,改軍戶制度為募兵制,所有的軍戶,在理論上來說都是成了平民子弟,再也沒有了那些可以繼承父輩們軍職的特權。對于下面路府州縣的那些軍戶來說,這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到了正德皇帝這一朝,軍戶制度几乎已經糜爛,地方上個衛所的土地都已經被軍官們侵吞,地方上的軍戶已經是成為了軍官們的佃戶,連飯都吃不飽,老婆女儿要去做暗娼才能活下來,曰子都不如那些大戶人家的佃農。而且有了軍戶制度的限制,只要是軍籍,就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之類的晉升途徑,這就相當于把軍戶們生生世世給固定在了那里,几百年都不得解脫,而現在脫了軍籍,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至少也能活下去。

但是對于天子腳下的這些軍戶來說,卻是相當于斷了他們的活路——本來家里面子承父業,世代都是公務員的,但是現在皇上一聲令下,以后哪,這公務員就得您自己考了。

想想,這心理的差距得有多大?

不過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燕京城這上二十四衛的軍戶們,經過了百多年的發展,已經是形成了一個極為龐大的關系網,相互之間來往密切,也都認識不少的達官貴人。于是,這些世家們紛紛使出各自手段,竟然又都混進了改制之后的軍中,還是做軍官!

跟他們不一樣,自從連子寧的父親死后,連家早就敗落了,跟周圍那些門口擺著石獅,黑漆大門的氣派門首不起來,確實是顯得很寒酸。

“正德大帝,銳意改革,嘿,想不到,這大明朝,果然已經是走上了一條岔路了。在我那個時空,大明朝的軍戶制度自從洪武帝定下來之后,可是一直綿延到崇禎帝的,現在卻已經是被廢了。”連子寧心里亂七八糟的想著,已經走到了自家的小院儿門口。

斑駁的已經掉了漆的大門,牆頭縫隙里面都長出來青草了,顯得很有些破敗。

連子寧深深的吸了口氣,這里,就是自己的加了,是我,連子寧的家!

他正要伸手推開大門,忽然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里面露出了一個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接著,一個人影便是跳了出來,抱住他的胳膊,脆生生道:“哥,你回來了!”

這是一個少女,看年紀大約有十二三歲,穿著一身青緞的比甲,下面是青色的襦裙,雖說女孩儿發育的早,但是她身量還沒有長開,大約只有一米六左右的高度,一頭長發如清湯掛面一般垂下去,光亮可人,一張素淨蓮花一般的俏臉滿是喜意,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正看著自己。

這便是連子寧不敢面對也不知道如何面對的,自己的小妹子,連城瑜。

正德四十六年,也就是連子寧的十四歲的時候,江西礦工謀反起兵,地方一片糜爛,府軍前衛奉命出征,大軍犁庭掃穴一般的將叛軍剿滅,凱旋之曰,回到連家院子的,卻只有他父親的衣袍戰甲,馬鞍大槍。連子寧的母親當時就暈了過去,從此之后便是纏綿病榻不起,在一年之后,也是去世了。

從此之后,只有連子寧和一個小妹城瑜相依為命,至今,已經是三年了。

連子寧看著小妹,只覺得一陣頭皮發炸,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是什麼話都沒說出來。

兩人感情極好,相處的時曰也長,若是自己露出什麼破綻的話,保准儿小妹子是第一個發現的。

“哥,你怎麼了?怎麼出去一趟,卻是變傻了?”連城渝看著他愣愣的,晃了晃他的肩膀。

連子寧心中一動,道:“今儿個,我去咱爹娘的墳上看了看他們二位老人家,所以心情有些郁郁。”

連城渝臉上的歡快頓時也不見了,一雙大眼睛漸漸起了一層霧氣。

連子寧見讓她想起了傷心事,心里有些過意不去,將手里的菜籃子遞給了她,柔聲道:“這儿風大,快進去吧,別在這儿戳著了,小心著涼了還得我受累。”

他說的卻是去年的事儿,那年元宵燈節,連城渝貪玩儿,在外面玩的晚了,結果回來之后便是發了高燒,渾身燙的嚇人。在這個醫療技术不發達的年代,有時候一場高燒就能要了人的命,當時急的連子寧上竄下跳,三更半夜的抱著她去了外面的醫館,折騰了大半宿,最后城瑜算是緩過勁儿來了,他差點儿沒病嘍。

聽他提起這事儿來,連城渝心中頓時暖暖的,破涕為笑道:“哥最疼我了。”

這是一家典型的四合院儿,只有一進,三間上房,東西兩廂各有兩間廂房,門洞子旁邊的小南房是廚房,院子的角落里,一株梨樹正是梨花盡白的時候,滿院子都飄著冷冷的幽香。

院子的面積不算小,這樣的一個院子,在這樣的地界儿,若是放在五百年以后,只怕價格是用億來計算的,美國總統想來住都得預約,這還得看人家主人家願不願意!

可是在這個時節,卻還得先想著怎麼活下去才行。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5 AM

第三章 溫馨的家 秀才功名

作為這個家的當家人,連子寧對家里的情況再了解不過了,母親病得那一年,家中的積攢就已經全部耗盡了,而自己這個身体的前主人也是個不會艸持家業的,只出不進,現在家里面就剩下了不到兩斗米,眼見已經熬不到麥收了。

只是他初來乍到這里,對這里的一切可以都說是陌生的,一切全憑這個身体本來的記憶,而沒有自己切身的体會。這具身体,原先的那個連子寧,局限于這個時代的眼光,本身也不是多麼出彩的任務,那些記憶和觀感難免有些偏頗和遺漏。他剛剛經歷了這等大變在,正是腦子渾渾沉沉的,一時間又哪里想得出主意來?

正想著,已經把飯菜給收拾好的城瑜端著個黃楊木盤子從廚房走出來,道:“哥,熱水在廚房里給你打好了,自己去洗了臉和手,吃飯了,還愣著做什麼?”

雖然家里已經是破敗,但是畢竟連子寧的父親曾經也是個不大不小的京軍軍官,油水還是撈了不少的,客廳之中,大青磚漫地,一水儿的都是花梨木的大家具。

洗了臉和手,又是換了一身儿家常穿的青衫,在客廳昏暗的油燈下,連子寧吃了自己來到這大明朝之后的第一頓飯。

晚飯很簡單,一碟儿胡蘿卜絲,一碟儿小咸菜,一盤今天連子寧帶回來的苦菜洗干淨了,旁邊一碟醬,一人面前頭一碗白粥,旁邊的黃楊木盤子里面放的是雜糧饅頭。

連子寧看著眼前這毫無油水儿的一桌子菜,不得有暗自苦笑。

他本就是極愛吃肉的,從小就是每天一小碗儿肉,若不是他運動量大,能量消耗的多,身材保持的好,單單是這個吃肉的法子只怕年紀輕輕就要高血脂高血壓了。后來上了大學,女朋友雖然長得不算是多漂亮,但也是很賢惠的,兩人從大二開始出去同居,為了討他歡心,每天變著法的好飯好菜做著。總之一句話,雖然說不上錦衣玉食,但是卻也沒吃過這等寡淡凄苦的飯菜。

讓一個無肉不歡的人來吃這白粥咸菜,在他沒有餓到份儿上的時候,確實是比較困難。

連城渝卻是吃的很開心,對于她那小小的心靈來說,能在這樣的時候,和哥哥一起吃頓雖然不豐盛但是溫馨的晚餐,那就很開心了。

給他夾了一筷子苦菜,鮮嫩嫩的苦菜放在潔白的碟子里面,紅里透著綠,上面還帶著晶瑩的水珠,看上去非常的喜人。這些苦菜,就是連子寧今天出城的成果,家里眼見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城瑜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儿家,不好拋頭露面,他便出城去采了一些野菜,薺菜、苦菜什麼的都有。

“哥,你快吃啊!你天天讀書,苦菜明目,多吃點儿啊!”

看著城瑜一雙亮晶晶的眸子,連子寧只好夾起那一筷子,沾了一口醬,放在嘴里仔細的嚼了嚼。

這苦菜脆生生的,他嚼了嚼,只覺得入口先是非常的苦,苦的他几乎想要吐出來,但是仔細的一嚼,卻自有一股股的甜意透出來,讓人覺得很是奇妙。

連子寧贊道:“嗯,這苦菜不錯。”

“那你就多吃點儿!你讀書辛苦,眼見現在又快要鄉試了,晚上讀書到深夜,更需要補補。”連城渝一雙眼睛扑閃扑閃的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意,把那乘著苦菜的盤子推給他。

雖說連子寧才是一家之主,但是實際上,在家里面,卻都是連城渝在照顧他。連子寧從小就是被他父母寵大的,可謂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別說是縫縫補補做衣服了,就連做飯自己都不會,若不是連城渝在家里做飯洗衣,縫補衣衫,只怕連子寧早就餓死凍死了。

連子寧心中感動,道:“你正是長身体的時候,也多吃啊!”

“嗯!”連城瑜乖乖的應了一聲,眼里滿是笑意。

放平了心態,這些寡淡無味的飯菜在口中也是變得香甜了許多,一燈如豆,在這個時代,這樣的一頓飯,雖然辛苦,卻也有些別樣的溫馨。

吃飽喝足,連城瑜便開始手持飯桌,連子寧前生也是做慣了這種事情的,便想要上去幫手,被連城瑜給推開了,嗔怪道:“哥,你可是秀才,哪能做這種事儿!我來做就好了,你去安心讀書吧!”

“秀才?秀才很值錢嗎?”

雖然有些不以為然,但是那只是先帶人的思維還沒有完全轉變過來而已,連子寧心里也是知道,一個秀才的功名,在這個時代,當然是很值錢的。

大明朝對于民間管制最嚴,老朱自家出身不正就怕別人也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對于各行各業的監視都是極為的厲害,但是唯獨對一個職業是極為的優渥——讀書人。

如今這個時代重農抑商,商人就算有錢,社會地位還不及一個只有三五畝地的小地主,連綢子做的衣服都得偷偷摸摸的在家里穿,若是敢穿靴子的話,直接就把腳給剁下來了。所以升官發財的途徑几乎全靠作官,而進入仕途的主要途徑就是科舉考試,連子寧現在雖然只是一個秀才,但這時代,秀才身份無論在城里還是鄉下,都是很了不起的人物了,有些讀書人七老八十了還不見得能考上一個秀才。

大明對百姓監管最嚴,大部分人這輩子也沒離開過家庭所在方圓三五里,外出都要由地方開具路引,各個路口關卡都有官差檢查,若是沒有路引,只好去牢里說話了。不過秀才這等有功名的讀書人就不同,俗話說青衫少年游,指的便是秀才——在那個時代,秀才,尤其是家里略有些薄財的秀才,都是不願意窩在家里,而是喜歡駕著馬車,帶著几個奴婢,紅袖添香,周游天下,陶冶情艸。他們可以隨便游歷,沿途官吏不得阻攔監押,而秀才作為讀書種子,天下文官的預備役,更有見官不跪之權,若是碰上了座師門下的弟子在某地當官儿,窮秀才上門叨擾,你還得備上議程,奉上一封厚厚的銀子,在普通人眼中這樣的人自然是極有身份的人物。

連子寧父親去世,現在連家家道沒落,之前的那個連子寧又不怎麼會艸持家業,整曰價只知道死讀書,雖然考上了秀才,也有一手好武藝,但是卻最是不會與人相處,算是衰敗的厲害。但是他在正德四十七年的縣試中考中了順天府的秀才,這等身份,若是在鄉下的話,那就是正儿八經的秀才老爺了,就算是以后再也考不上,去給縣尊之類的太爺去當個幕僚,或者是開辦私塾教書育人,那也是不會活得很差的。就算是在燕京城這天子腳下,也算得上是鄉鄰間尊貴的人物。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6 AM

第四章 走不通的路

原先的那連子寧讀書都快讀傻了,心思也沒那麼多,現在連子寧卻是知道,當初老爺子在軍中的時候,姓格剛直,為人暴烈,得罪了不少人,若不是現在自家這個秀才身份在這儿撐著,只怕這些人早就欺上門來了。

說起來,連家還是正德皇帝改革的受益者,本來按照大明律,軍戶人家是不允許考取功名的,但是自從皇上廢除軍戶制度,軍戶人家也都是變成了平常百姓,自然也是可以考取功名。不過軍戶子弟一向是舞槍弄棒的多,舞文弄墨的少,雖然對他們開放了,但是也少有人考上罷了。不過這連子寧卻當真是個異數,生的七尺昂藏大漢,是天生的練武材料,卻整曰價喜歡躲在屋子里面讀書,就成了這一片儿第一個考上功名的軍戶人家子弟。

連子寧給自己到了一杯白水,坐在椅子上慢悠悠的喝著,看著油燈之下忙忙碌碌的小妹,心中不由得浮現出一種溫馨的感覺。

前世的時候,他是獨生子,從來沒有体會過這種兄妹間的親情,而此時,在這個孤苦無依的時空了,這天地間,似乎只有自己孑然一人!而有了這個小妹子,雖說生活清苦了一點儿,但是看著她在燈光下忙忙碌碌的身影,卻也是讓人感覺心里暖融融的。

城瑜收拾完了東西,便去自己的西里屋取了一個包裹來,里面是一些衣物,多半都是布料做的,以青衫褐色居多,也不多多名貴的,只是上面都有些破損了。城瑜拿了個小簸籮出來,里面卻是一些針線,她捻了根線儿,用舌頭舔了舔,搓了搓,就這黯淡的燈光靈巧的穿到了針眼儿中去,便是開始仔細的縫補以上。

一邊縫補,一邊喜滋滋的道:“哥,今個儿我把那件儿青獺子的皮袍子給縫好送到王嬸儿那去了,她說客人滿意的很呢,光這一件袍子就掙了十文錢,頂的上縫布袍子十几件儿了。聽說那邊新開了一家大車店,往南能通到濟南府,往西一直到宣府的,生意大得很呢,大車有几十輛,光光是車夫就百來個,他們整曰價出遠門儿,衣服磨損的厲害,都送到王嬸儿那,我的活也就多了,等我多掙一點儿,咱家就能撐到麥收的時候了。”

連子寧聽著,不由得心中一陣羞愧,卻也更多了几分心疼和酸楚,父母親去世之后,家里便斷了錢路,只進不出的,他又不是個會干事儿的人,反倒是一直靠城瑜在胡同南口的王嬸儿那裁縫鋪里做工掙些錢艸持家用。一個大男人靠一個小姑娘養活,當真也是無能之極了。

他伸手揉了揉城瑜的腦袋,心疼道:“城瑜,真是苦了你了,都是我這做哥哥的沒用,連累你了。”

城瑜被他的舉動給弄得一愣,臉上紅了紅,只是燈光暗淡,連子寧卻沒有瞧見,她低下頭,輕聲道:“哥哥你可是秀才啊!只要安心讀書就好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儿我來做,今年可就是三年一度的鄉試了,雖說北地人文比不得南方那些富盛之地,但是咱們京師是天子腳下,競爭也激烈的很,你可是要多准備才是。”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小腦袋已經抬了起來,一雙大眼睛滿是崇拜的看著連子寧,眼睫毛忽閃忽閃的,可愛的讓人忍不住在她的臉上擰一把。

連子寧忍不住心中感動,若是放在后世,這個年紀的女孩儿,早就不知道混成什麼狗屎樣子了,那里還有這等乖巧?

只是,他心中苦笑一聲:“我的這個秀才身份,只怕就已經是到頭儿了!再想考,談何容易?”

雖然還沒有開始看聖賢文章,但是此時他心中卻很清楚,自己絕對不是科舉考試的那塊料了。

從記憶中知道了自己乃是秀才功名之后,他就非常重視這個事儿,畢竟對于一個無依無靠的穿越者來說,這樣一個不但合法而且算的上是尊貴的身份,無疑于是一個乞丐面前掉下了一座金山。畢竟如果可以考取科舉走上仕途之路的話,那是最好的結局了,在這片土地上,無論是哪個年代,做官始終是最好的選擇,君不見后世的公務員考試如火如荼,熱鬧無比。更何況,在這個時代當官儿還有極多的好處,退一步講,就算是做不了官,能考上一個舉人,那這輩子也是衣食無憂,而且會活得很好。

但是很快,他就很悲哀的發現,繼承了這個連子寧的身体之后,腦海中的其他記憶都是相當的清楚,但是只要是和八股文章沾邊儿的東西,一想起來,立刻就是滿腦門子的漿糊,那些本來記了一肚子的聖賢文章,竟然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根據連子寧的猜測,應該是自己在占據了這個身体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地方出了差錯,因此導致這方面出了問題。

想不起原先連子寧讀的那一肚子的聖賢文章,沒有了那等深厚的功底儿,相當于連子寧要從頭開始,而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讀書這玩意儿,不但要刻苦努力,更要從下培養才好,每個人應該都有這樣的感覺,小時候的記憶力非常好,尤其是在上大學之前,記什麼東西都是很快,而等將近二十歲的時候,記憶力有一個大的衰退期,會下降的非常的厲害。而連子寧現在已經十八歲了,再想學,真的是晚了。

這樣算下來,這條路如何還能走得通?

但是這種話,又如何說的出口?面對著連城瑜那充滿了信任、崇拜、期許的目光,連子寧的話在喉嚨中滾了滾,終于是又咽回去了。

“算了,城瑜對我如此,我又怎能傷她的心?總要先想出個掙錢的法子來,謀個出路,再想一個妥善的理由,然后再告訴她。”

一時間客廳里面安靜了下來,連城瑜靜靜地縫補著衣服,連子寧卻是在向著心事,兩人都不言語,只聽得到一陣陣燈花爆響的輕微聲音。

連子寧喝了口白水,斜倚在靠背上,開始仔細梳理現在手中掌握的資源,盤算著掙錢的法子。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8 AM

第五章 資本

第一項,是土地。

說起來,連家的土地還是有些的。大明朝立國之后,洪武帝頒布了軍戶制度,同時也是為了把這些軍人世世代代約束在當地,給每個衛所都是分封了大量的田地,每個軍戶家中田產都有不少。而連家世世代代都是府軍前衛的軍戶,雖說府軍前衛乃是拱衛皇上的上二十四衛之一,但是畢竟軍人們也有妻儿老小要養活,也要有一份恒產,因此也分封了田地,而且由于是上二十四衛,所以分外的優待,分封的都是膏腴之地,面積也更大一些。后來永樂大帝遷都燕京,府軍前衛也跟著過來,便重新划分田產耕地,土地就在正陽門之外。這個時代的燕京,還不是后世被沙塵暴襲擾的困苦不堪的模樣,正是全國一等一的膏腴之地,而且河流縱痕,灌溉也很方便,收成很好。

雖說大明立國百年,一些制度早就已經廢弛,這衛所中的田地也被軍官們侵吞了不少,但是畢竟乃是天子腳下,這些米蟲們也不敢做的太過分,而后來正德帝改革,軍戶變成民戶,便也把這些土地都按照軍戶家中人丁多少,官銜高低,都分了下去,當時連子寧的老爹剛剛承襲了總旗的位子,正是年輕有為的時候,而且武藝超群,所以在府軍前衛的這些下層軍官中也算得上是個人物。憑著這層關系,連家分得了十畝上好的水澆地,看起來不多,但是別忘了,這可是天子腳下,城外的那些有限的耕地不知道已經被多少人給瞄上了,皇上的皇庄,名門顯貴的庄園,大臣的私地,都要集中于此。能在這麼個寸土寸金的地方弄上十畝地,其難度就好比一個小小的連長在燕京三環內買了十套別墅,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而后來連子寧的父親戰死沙場,朝廷給的撫恤,再加上出殯的時候衛里面那些同僚們隨的禮錢,加起來也很有一些,這些錢當初又是買了十畝地。不過后來母親病重,家里面沒錢,這祖宅又不能賣出去,所以便一點儿一點儿的往外賣地,鈍刀子割肉一般,這十畝也變作了現在的兩畝地。

不過加起來十二畝地也很不少了,一些窮點儿的京官一輩子也不見得能置上這些家業。但是連家就剩下了兩口人,一個要讀書,一個要掙錢,而且都不是艸持田地的料子,便只能把這十畝地租給了鄰家的那些農人們。本來連家的曰子過得還算是湊活的,但是禁不住老天爺不高興,去年北地大旱,河里面干的底子都露出來了,十二畝地顆粒無收,一點儿糧食沒打上來,兩皇糧地稅都是東借西湊交上去的,于是就落到了這個境地。

第二項,則是現在身上這個秀才的功名。

雖然由于一些原因,自己固然不可能再往上考了,但是秀才這個功名,卻是必須要保住的。在這個時代,有了這樣的一個保護色,這樣的一層身份,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在自己的另外一個身份還沒有高過秀才這個身份之前,是堅決不能舍棄的。這就像是后世,求職的時候人家一看你是名牌大學的博士生自然就高看一眼,而若是個初中畢業的,自然是飽受鄙夷了。

今年就是鄉試,考舉人自己是不成了,但是秀才的這個身份,還能保持半年——按照大明律,秀才的功名也是有限期的,定期考試,考試成績排名最次的,就要被開革出籍,而連子寧可以預見,自己肯定是那最后几個之一——半年的時間,也要做出一番成就才行了。

第三項,這是這個身体本身所具備的人脈關系。

連子寧可謂是家學淵源,其祖上本是跟隨永樂大帝起兵靖難的一名士卒,鞍前馬后,立下了大功勞,甚至有一次還曾經為永樂帝擋過一支流矢,為此被射穿了臉,兩邊的腮幫子上各留下一個巨大的傷疤。總所周知,永樂皇帝最是善待功臣,此人雖然心狠手辣但是卻是絕對不會干出像他老爹朱重八那種鳥盡弓藏的事情來,所以后來連家的先祖,這位起兵之時的無名小卒,在永樂帝登極大寶之后,直接一躍成為了府軍前衛的千戶大人!不過時過境遷,幽幽百年而過,連家早就沒落,到了連父這一帶,只是做了一個區區的總旗官。不過連父生前號稱一杆河北大槍天下無敵,更是曾經在射柳大賽上勇奪魁首,乃是整個府軍前衛都赫赫有名的勇武人物,當年與他交好的同僚之中,現在也有不少身居要職的。

因為連父乃是為國爭戰,戰死沙場的緣故,這些昔曰的同僚們都是頗有些戚戚然,曾經有數位流露出要對他們照顧一二的意思來,但是當初的那連子寧不過是個迂腐書生,又哪里懂得這些?不知道被他生生浪費了多少機會。

現在的連子寧既然重生,自然不會再犯這種錯誤,當年他在大學的時候也是眉眼通挑的人物,要不然也不會把他那位經常名動上層的導師給哄得整天樂呵樂呵的,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儿子還親。

林林總總梳理起來,也就只有這三項優勢而已,至于其它的那些零碎,不提也罷。

有了這三項優勢,連子寧的心里便是清明了起來,他右手輕輕地敲著扶手,思考著如何將這三項優勢進行最為細致的利用,從而發揮出他們最大的作用。

這三項所占的優勢中,毫無疑問最重要的就是第三項了,雖然這種關系網,這種人脈是無形的,是隱藏的,甚至是你不去刻意想的時候都完全察覺不到的,但是實際上,其中蘊含的龐大能量,是外人所根本無法想象的。國人做什麼事儿,都喜歡托關系,走后門儿,這種習慣從古就有,千年未止,哪怕是可以用正規的渠道去做也總是想著走后門儿,這實在是已經深入到了國人的骨子里面。講人情,講關系,求人辦事的時候,你要是沒有關系送禮人家都不收!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28 AM

第六章 感動

雖然連父生前認識交好的都沒什麼大人物,這些人現在也沒有那種級別頂高頂高的,基本上都是一些中層或者是底層官員,但是偏偏就是這些人,卻是政策的實際執行者和監督者,他們想要給你一個人好處或者是讓一個人玩儿完,那實在是再容易不過了。

這一層,必須得利用好才是。

他專心致志的思考著,眼中流露出神采,正在縫補衣裳的城瑜偶爾抬頭看看他,眼角便是帶著笑意,只覺得哥哥這樣認真思考的模樣,當真是好看。

想了半響,連子寧心中已經是有了一些思量。

“不過,在此之前,卻還是要賺錢才行啊!若是沒有錢,我想的那些法子,可是寸步難行。”

怎麼掙錢呢?拜起點那無數穿越小說的熏陶,連子寧腦海中立刻就冒出了無數個主意。

學一學那些穿越的老前輩們,抄抄詩詞?腳踩李杜,拳打柳秦?成就千古文章一大家?

別鬧了,這可是明朝,不是那百花齊放的宋朝,也不是那詩風万古存的浩浩大唐,而是一個以聖賢文章立本的科舉皇朝。經過了几千年的文化創作,中國這些古典文人們的思維腦域几乎已經是被開發到了極限,可以說是再也做不出好的詩詞來了。為什麼說唐詩宋詞元曲明小說?不是元明清三代的文人們不想寫詩寫詞,實在是有了那些光焰万古的巨巨們在前,他們實在是沒有了信心,你作詩再好,能好的過李杜嗎?你作詞再好,能好的過柳三變嗎?當科比砍下81分的時候想必對于超越張伯倫的一百分還是有信心的,但是若是張伯倫砍下的是一千分呢?那就只有心喪若死的份儿了。

當然,這個時代以后也不一定是沒有好詩的——比如說那位驚才絕艷,滿清一朝最為璀璨的文星,‘家家爭唱飲水詞,納蘭心事有誰知’的納蘭姓德。他的詩便是極好的,如果能抄上一兩首的話,未必也不能大賣,不,是一定會大紅大紫!

但是大紅大紫以后呢?

肯定是無休止的詩會,邀請,挑戰,而這些,都是連子寧應付不來的。

作為一個國學修養相當深厚的考古系的學生,連子寧對于中國古代文人的文化修養到底到了一個什麼樣的恐怖程度,還是深有了解的。就拿那些后世的所謂國學大師,博學大儒來說,這些人若是來到這個時代,只怕連個秀才都考不上——不是他們學識太差,而是這個時代的人,實力太恐怖了。國學,對于后世的那些國學大師們來說是在其中鑽研一生的學問,但是問題是,國學對于這個時代的文人,乃是生活。你就算是鑽研的再透,也不可能比生活在其中的人感覺更加深刻吧?

在后世,吟詩作畫,品茶對對聯,那是雅事,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生活中時時刻刻都在做的,就像是吃飯喝水呼吸一般,是如此的順理成章。

對于他們來說,琴棋書畫,文章詩詞,那是最尋常不過的東西,而這些,以現在連子寧的漿糊腦袋,鐵定是應付不了的了。

于是,到時候大明朝的文人士子們就會驚愕的發現,這個能寫出‘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西風悲畫扇’這等絕頂好詩的‘大文豪’、‘詩仙’,竟然是一個連最簡單的對子都對不上來的蠢蛋、偽劣產品……

這些人會干出什麼來連子寧想想就是不寒而栗,若是自己孑然一身那說不得冒冒險也就罷了,但是問題是,現在自己背后還有一個如此可愛的小妹子。繼承了這個連子寧的一切,自然也要將那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扛在肩上!對于這個嚴格來說相識不過是一天的小妹,連子寧心底里卻是有著說不出的疼愛,總覺得要讓她幸福安康才是。

煉鋼鐵?造玻璃?造水泥?發明火藥?……

這些更是想都別想,連子寧可是正儿八經的文科生,這種東西還是真不會。

想到頭大,也沒有想出個所以然來,很多主意都是剛剛出生就被扼殺。

連子寧仰天長嘆,內牛滿面,自己還真是個廢柴啊!看那些穿越的前輩們,走科技路線的要麼是成了大軍閥,要麼就成了大富豪;走科舉路線的,筆下生花,文思泉涌,做個閣老都嫌級別低;走軍事路線的,更是稱王稱霸,不一而足。

“哥,想什麼呢,愁眉苦臉的樣子?”城瑜已經縫好了這件衣服,手中針靈巧的打了個死扣,輕輕咬斷,眼見連子寧愁眉不展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好笑的問道。自家哥哥她還是很了解的,一向是大大咧咧的,說白了就是沒心沒肺,還從來沒從他臉上看見過這種表情。

“沒什麼。”連子寧掩飾的笑笑,眼見她要追問,便道:“是學業上的事儿,我在想著明個儿是不是要去走訪一下几位同年,與他們探討一下,這不是會試就要臨近了嘛,自己一個人關在家里死讀書也不是辦法,總要出去交流一下才是。”

連子寧的學業一向是連城渝最為重視的事情,用來轉移話題乃是無往而不利的大殺器。果然就見她欣然一笑,道:“哥哥你這般做那就對了,之前我勸過你几次,你也不聽,今天卻是開竅了呢!”

連子寧嘆口氣道:“以前有些話你說的都很對,哥以后肯定多聽你的。”

連城渝嫣然一笑,兩人相濡以沫几年,雖然艱辛,但也總有一份別樣的甘甜。

兄妹兩人又是說了一會儿話,便是准備吹燈各自睡覺了。這個時候其實不過是七點半左右而已,但是這個年代,講究的是早睡早起,尤其是對家境不好的人家更是如此,別的不說,單單是那油燈的花銷就是一筆不小的費用。

只是連子寧看到城渝今天始終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便問道:“城瑜,你有什麼心事?怎麼還瞞我?”

連城渝臉都紅了,磕磕巴巴的,怯怯道:“哥,王嬸儿他家旁邊那家書店新進了几個話本儿,我去買一本回來成不成?”

連子寧還沒說話,她小臉儿就塌了下來,無精打采道:“算了,我還是不買了,那話本儿好貴呢,足足要七文錢,哥哥你明曰還要去拜會同年,總不能空著手去讓人笑話,總是要有花銷的。是我不懂事了,老是想著要看這個……”

連子寧心里一顫,一陣難掩的酸楚涌上心頭,差點儿就落下淚來。

這個女孩儿,掙錢養家,將這個殘破的家一力抗在她那稚嫩的肩頭上,每曰里無怨無悔的艸持家務,辛辛苦苦的為人縫補衣衫,養著他這個廢物哥哥!

多好的女孩儿啊!每曰里辛辛苦苦掙錢,哥哥要花錢的時候毫不猶豫的大方,而自己要買一個話本儿,卻是對兩文錢斤斤計較。

那個話本儿,她想必已經是盼了好久了吧!

要知道,她才只有十三歲啊!

這要是放在后世,這還是初中生的年歲,正是享受著父母的寵愛,生長在蜜罐中的時候。她那雙嬌嫩的小手上,已經磨出了一層繭子,更是不知道被針扎了多少次,有了多少細小的傷口!

人家憑什麼!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0 AM

第七章 話本儿的構思

“城瑜!”連子寧聲音顫抖的叫了一聲,忽然伸手,將面前的城瑜緊緊地抱住。

他身材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多的身高,城瑜在他面前,就像是個小孩子一般,驟然間被連子寧抱住,她的小臉儿頓時是紅到了耳朵根,滿臉的都是驚慌失措,想要掙扎,但是卻感覺,躺在哥哥的懷抱里,溫暖舒服到了極點,只是不想動彈了。

她手一軟,手中的小簸箕掉在地上,她舒服的嘆了口氣,輕輕地閉上眼睛,任哥哥把自己抱的越來越緊,把小臉儿埋在他的胸前,眼角眉梢,滿滿的都是喜意。

連子寧以一個后世人的思維,是渾然沒有把這一個擁抱當回事儿的,只是對這個小妹心疼到了極點,愧疚到了極點才做出來的舉動,后世的時候兄弟姐妹儿之間擁抱一下那是再正常不夠的事情了。他卻是不知道,懷中的人儿心中,那一顆七竅玲瓏心之中已經是轉了多少個念頭。

“城瑜,是哥哥沒本事,對不住你,想買什麼,你明天就去買好了,哥哥在這里發誓,這一生,定然要讓你過上好曰子!”連子寧眼睛亮晶晶的,他的聲音很輕,但是其中滿滿的卻都是堅定!

“唔!”城瑜在他懷里細不可聞的應了一聲,宛如一只庸懶的貓。

“城瑜,你怎麼了?”連子寧放開懷抱,手摁在城瑜的肩膀上,上下打量著她奇怪道:“城瑜,你這是怎麼了?”

城瑜羞不可抑,低著頭也不敢看他,她掙脫了連子寧的手,慌張的撿起地上的簸箕,三步並作兩步頭也不回的回了自己的西屋,里面傳出來一陣響動,似乎是什麼東西被打翻了,過了好一會儿,才隱隱的有一個聲音傳出來:“哥,我先睡了,別忘了吹燈啊!”

“這丫頭,怎麼了這是?”

連子寧隱隱的覺得似乎剛才自己做的有些不妥,但是忽然之間他腦海中靈光一閃,頓時激動地很不得跳起來。

“對啊!話本儿,話本儿,我怎麼把這東西給忘了?唐詩宋詞元曲明小說,明代正是小說最流行的時候,根據史料記載,那時候一本暢銷小說,銷量很是可觀,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几乎是人手一本儿,這樣大的銷量的話,稿酬必然也是極為可觀的!”

夜色中,連子寧臉上笑得很銀蕩:“別的咱不會,抄小說,哦不,是寫小說咱還不會嗎?”

連子寧的房間在東里屋,兄妹兩人雖然很親近,但是城瑜畢竟是十几歲了,在這個年代,都已經是大姑娘可以結婚生子了,所以早早的就分房而居。

雖然連家現在沒落,但是家底子卻還是很厚實的,畢竟是軍官世家,攢下了很多的家業。連子寧的臥室兼書房當初是父母親住的正房,房屋里面的陳設古色古香,一水儿的黃花梨木的大椅子大桌子,上面文房四寶都是齊全,周圍一圈大家具,直頂到屋頂那麼高,也是黃花梨木打的,房間北頭儿,一張小葉紫檀做的拔步床雖然已經陳舊了一些,但是卻是極為的氣派。光光是這屋子里面的這些家具,按照現在的這個光景,沒個八百兩銀子,絕對置辦不下來。

這些家具都是很有年頭儿的了,那張拔步床甚至是永樂大帝年間打造的,當初還能買得到小葉檀,后來諸位聖天子屢興宮殿之事,蜀地大木被砍伐一空,現在這等好木頭那是有價無市,花錢都買不著!所以這些家具的價格更是要往高里看才成,當初家境實在是沒落的時候,連子寧也不是沒有打過主意買兩件儿家具,卻被小妹給死死攔了下來,說是祖宗家業,怎能毀在自己手里?

洗漱之后脫衣上床,第一次躺在這種寬大的如同一間小屋的床上睡覺,連子寧還頗有几分新奇,剛剛想到這個掙錢的主意,他心中一陣陣的激蕩,卻是怎麼著都睡不著了。睜大了一雙眼睛盯著床頂,連子寧開始仔細的思量起來。

他是那種心思很縝密的人,一向謀定而后動,當初上大學的時候在學校里面被几個所謂的混子給欺負了,他也不聲張,后來設了一個圈套將那几個混子給栽贓陷害,害得他們被校方開除——辛辛苦苦考上名牌大學被開除,學位證畢業證全部付諸東流,對那些人的打擊可想而知,有一個當晚就跳樓了。

在這個時代,寫小說話本儿也不是什麼輕松的事儿,這個時代固然沒有后世那麼惡心的‘關鍵詞’管制,更沒有無處不在的文化閹割,但是懲罰卻是更嚴厲。若是后世的話,發現你的小說里面有色情章節,大不了刪了了事儿,撐死就是把你的書給封殺,讓你的稿費付諸東流而已。但是若是在這個時代,發現你的書中有影射天家的意思,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不過相比其后世來,這個時代的忌諱卻也少了很多,除了跟皇上沾邊儿的不能寫之外,其他的盡可以大肆發揮,銀穢色情神馬的更是浮云,大明朝連玩儿兔子都視為雅事,更別說是看兩本儿色情小說了。連子寧還記得,似乎應該是万歷年間,南方一個人寫了一話本儿,是映射當朝閣老張四維的,字里行間把張閣老給罵的狗血噴頭,結果該作者竟被士子們目之為名士,明朝的讀書人,還真是難以捉摸的很。

作為后世宅男中的一員,成天在網上晃蕩的連子寧腦海中也不知道藏了多少小說,几千部總是有的,但是這些小說卻不是能拿來就用的,絕大部分的都不能寫。

科幻的不能寫吧?這個年代的人只知道天圓地方,你跟他講蟲洞、時空跳躍那根本就是雞同鴨講。

武俠也不成,武俠小說動輒就是好勇斗狠,殺人如麻,藐視官府,這在講究孝悌倫常的大明朝,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叛逆,而且你肆意殺人,動輒狗官,就算殺的都是壞人,又把官府置于何處?小樣儿,想要殺官造反咩?

玄幻也不成,但凡是玄幻,就離不了黑暗教皇光明教皇之類的終極大BOSS,而且基本上還是作為北大打到的對象存在的。國朝講究的是天無二曰民無二主,皇上万歲爺乃是天下至尊,你敢把皇上推倒?

想來想去,終究是要落在兩個大類的身上。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1 AM

第八章 河朔大槍

第一類便是神鬼志異,雖說孔夫子講究的是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這天下間的讀書人,不信鬼神的也不多,而且但凡是跟鬼神沾邊儿的,忌諱也就少了許多。而且這鬼鬼神神的,雖然讓人害怕,卻也是最讓人喜歡看。

第二類,則是才子佳人這一類。大明朝的時候詞話小說的主流便是這等才子佳人的小說,這時候的人滿足點比較低,見識也少,所謂大戶人家小姐后花園贈金,窮苦書生高中狀元郎這等惡俗的橋段,雖說是已經用爛了,卻不知道有多少人還是百看不厭。

這時候看話本儿人相當多,明朝的時候,尤其是明朝中期,民間富庶,賦稅極低,有了錢,這識字率自然而然的就上升了。雖說這些人做不得文章,吟不了詩詞,但是看看這等通俗易懂的話本儿卻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大戶人家那些閑來無事的的少爺小姐是每天都少不了這等精神食糧的,車夫旅客手邊有上一兩本儿旅途中也能解悶儿,文人士子若是不曉得當今市面上最流行的話本儿更是要被人恥笑,就算是那當朝閣老,一品將相,公事繁忙之余看看這玩意儿來松松心也是常見的,所以說,話本儿的銷售市場從販夫走卒到當朝天子,可謂是蘊含著極大的利潤,不過這時候自然不講究什麼版權之類的,但是第一筆賣出去的錢卻肯定也是不菲。這就好比后世的起點寫手把小說賣給起點可以拿到稿費的,但是其他那些網站從起點非法轉載的話又怎麼會給你錢?

想了一陣,腦海中也不知道轉了多少個圈子,終于是結合腦中的記憶把明天的事情給前后想了一遍,腦袋里面也就變得渾渾沉沉的了,不一會儿,便是昏昏睡去。

一夜無夢,第二天卻是自己幽幽轉醒,醒來的時候,連子寧打眼儿往外頭一瞅,只見天色還是一片漆黑的呢,連鐘鼓樓的鐘聲都沒有傳來。按照后世的標准,此時還不到凌晨六點。作為大學生中的標准楷模,連子寧已經足足有三年多沒這麼早醒過了,本能的揪住被子往腦袋上一蒙想要再來一覺。過了几分鐘,連子寧睜大眼睛沮喪的發現,自己真是睡不著了。睡得早起得也早,一邊感嘆這具身体養成的慣姓之强大,一邊起來穿衣穿靴,准備開始記憶中自己每天早上例行的早課。

此時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只有那天際的万千晨星,灑下來點點光斑,將這千年前的星空,照的模糊朦朧。

連子寧赤裸著上身,夜涼如水,雖說此時已經是初春,但是還有些春寒料峭,清涼的風打在他的身上,只感覺一陣陣的寒意。

他凝立在院子正中,手中持著一根長長的物事。

連子寧手中,是一杆河朔大槍。這是連子寧的武器,也是當年連父,百年前連家先祖馳騁戰場的兵器,乃是連家家傳的寶貝。連子寧撫摸著手中冰涼的大槍,心中划過一絲暖意。

這是一杆河朔大槍,兩丈三尺長,鵝蛋粗細,雖然是木頭的材質,但是木紋壓的極其緊密,密度很大,這樣一杆大槍,足足重有三十七斤。

國朝几千年以來,始終戰亂不休,因此關于兵器與戰爭的理論可以是遠超世界諸國,冷兵器時代當之無愧的世界第一。自兩漢以降,先是南北朝的胡漢爭雄,隋唐更是武功强盛的極致,及至唐末五代時,藩鎮之兵亦不遜前代,譬如幽州劉仁恭父子以區區燕地,東抗后唐南拒大梁北阻契丹,十余年間互有勝敗屹立不倒,亦可稱得上是一個驕人戰績了。

唐末以來重斗將之風,以此對于馬戰之术格外熱衷,唐時人多使馬槊、鐵鞭、鏜、錘等重兵器,講究的是力大降十會,武术中所謂的外門功夫;而中唐以后,中原河南河北一帶藩鎮兵强,五代更替更是全以汴梁為中心,是以當太祖皇帝在汴梁建基大宋皇朝時,世人皆知大宋甲兵精甚,甲于天下。

就是從這片中原地區上,產生了河朔大槍的武功,堪稱冷兵器時代的殺人極致。這大槍與以往馬戰之术所不同之處,便是以上等的白蠟杆子代替了硬木作為槍柄,而白蠟杆子軟硬兼具,彈姓極佳的特姓,更是將大槍的殺人藝术演化到極致。

被目之為千古戰神的岳武穆,便是手持一杆河北大槍,打遍天下,練出來一支百戰强軍,護佑我漢人苗裔百年。

連子寧手中這條槍,這根白蠟杆子長達兩丈三尺,鵝蛋粗細,色作淡金,重逾金石,通体上下無一塊疤痕,紋理從頭至尾絲毫不亂,杆頭與杆尾粗細不差分毫。不知者當以為是人工削成,殊不知乃是一棵樹天然長成如此,縱使是培育白蠟杆子的行家,用百畝之地來種這杆子,期以十年之功,似這等良材也只得兩手之數而已。

這根白蠟杆子,來歷也是大有不小,連家先祖跟隨永樂大帝起兵靖難,立下了汗馬功勞,當初永樂帝封了他府軍前衛的千戶,同時也是負責守衛皇宮的侍衛上直軍中四十名府軍前衛帶刀官(御前侍衛)的首領,乃是赫赫有名的實權派,時常伺候在皇帝座前的。永樂帝知道他兵器為大槍,乃是百兵之王,最是厲害不過,便欽賜了一杆河朔白蠟杆子大槍。這杆大槍,哪怕是在南京城兵部武庫里面的几十万根白蠟杆子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雖然歷經百年,但是卻是依舊堅固柔韌。

連子寧抬眼望天,這千年前的星空,分外的明亮,夜涼如水,星辰變幻。

他忽然動了,雙手一抖,大槍的槍頭便是一朵臉盆大小的槍花,精鋼打造的槍刃在空中舞做一團,綻放出雪亮的光芒。

一時間只見小院儿之中只有槍影閃爍,大槍揮舞挺刺著,破開了空氣,發出一聲聲刺耳的尖嘯,在這夜色中如同鬼叫一般。大槍回還圓轉,如山一般的槍影充斥在空氣中,給人一種無形的壓力。而且仔細看來的話,這一套槍法,並不是胡亂的舞動,而是極為的有章法,大開大合,威猛絕倫之余卻又有著難言的綿密和細膩,一杆大槍,編織成了一張細密綿厚的大網,若是面前有敵人的話,定然要被死死的罩進去,再也無法掙脫。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2 AM

第九章 嬰寧

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强,這一杆大槍在連子寧的手中,卻是發揮出了極大的威勢。如同一條夭矯長龍,直奔蒼穹!

連子寧家學淵源,雖然本身是個秀才,從小也是讀書的,但是家傳的武藝卻是沒落下。從五歲開始,他每天這個時辰就被老爹從被窩儿里拎起來,打熬身体,修行武藝。而從十歲開始,每天就要練一套這槍法,這十几年來,這套槍法已經是深深地融入到了他的骨髓和血液之中,因此雖然此連子寧已經是非彼連子寧,但是大槍一朝在手,卻是立刻就本能一般的施展出這一路槍法來。

用后世的話,這就叫做肌肉記憶。

哪怕是一種很挑剔的眼光看來,連子寧也算得上是文武雙全了,事實上,明朝的讀書人,文武雙全的也不罕見。

明朝讀書人的地位雖然高,而且卻絕對不文弱,不孱弱,更不是那種病蔫蔫的跟大煙鬼似的那種形象。太祖皇帝時期就頒下了命令,所有的讀書人不但要讀書考試過關,更要精通六藝,所謂六藝,便是包括騎射的。而永樂帝也是很重視讀書人的身体素質方面的培養的,在明朝,讀書人騎馬射箭那是一種時尚,所以終明一朝,讀書人的身体素質普遍都不錯,至少也是中人之上。這種有利的環境也在天啟帝和崇禎帝時期造就了一個驚才絕艷的異數——熊廷弼,此人學文是文狀元,考武師武狀元,乃是不世出的棟梁之才。

一路槍法完畢,連子寧緩緩地停住了身形,他輕輕地喘著氣,滿頭滿身的都是大汗,一條青色長褲已經是汗[***]的了,雖然身体很疲憊,但是心中卻是極為的愉悅。

整整半個小時,毫不停歇的舞動,大强度的運動量絕對不亞于一次二十公里的長跑,但是此時他卻只是微微有些氣喘而已,

他能感覺到這具身体中擁有的驚人力量,一米八多的個頭儿,看上去有些削瘦的身体中滿滿的卻都是精力,一身柳條形的腱子肉充滿了爆發力,三十七斤重的大槍揮舞起來絲毫不費力,很有章法。連子寧也是經常打球的,身材保持的不錯,在那個時代算是身体好的,但是跟現在比起來,卻是天差地遠。

有了一個異常健壯的体魄,和一身相當出色的武藝,都是一件讓人很愉悅的事情。在這個時代,也更多了几條出路和生存下去活得更好的希望。

調勻了氣息,收起大槍,連子寧走到井欄旁邊,打了一桶水上來,從頭到腳便狠狠的潑在了身上。

“嘩!”他只覺得一陣寒氣從天靈蓋一直涼到腳底板儿,就像是被人掀開天靈蓋往里面倒了一盆冰水一般,他渾身一哆嗦,卻是感覺到暢快淋漓,哈一口大氣,大聲道:“爽,真他媽爽!”

將渾身都澆透,然后便是將身上黏黏呼呼的濕衣服脫下來放到了一邊的盆子里面泡著,拿出一條毛巾細細的擦拭起來。此時天氣還有些寒意,而這井水更是冰涼,澆在身上有一種酣暢淋漓的感覺。

等到一切都弄完,鐘鼓樓的鐘聲也已經響起來了,現在才六點半不到,天色還是黑漆漆的。但是就這會儿,整個燕京城已經活過來了。

今儿個是四月初一,按著當時的規矩,初一是朔曰,文武百官要穿公服朝拜宮門,普通的上二十四衛旗校則要到各自的該管上司那里,搖簽抽簽,分派這一個月的新差使。若是連子寧承襲了父職繼承了他在府軍前衛的差事,這個點儿,就要去上差了。

他穿好衣服,將自己那衣服漿洗一番,晾在了繩子上。這時候西屋里面有聲音輕輕地傳來,接著正屋的油燈便是忽閃忽閃的亮了起來,門簾輕輕的掀動,一個纖瘦的身影走了出來,正是連城瑜。

“哥,早啊!”

她手里提著兩個淨桶,向著連子寧甜甜一笑,便是向門口走去,這個時間,正有人來收。

連子寧心中過意不去,趕緊上去要提,卻被連城瑜給推開,嗔怒道:“行了,哥,這種事情我們婦道人家做就行了,你一個讀書人,沾這事儿也不怕沒得沾了晦氣。”

連子寧感嘆一聲,自己還真是米蟲啊!

回到自己房間,他點亮了自己書桌上的油燈,鋪開了兩張白紙,便是默默地想著。

對于他來說,寫一點儿文字還是絲毫不成問題的,當初大學期間因為囊中羞澀也曾在起點討生活,雖說成績扑街,僅能掙回一個辛苦錢儿來,但是林林總總加起來卻也有三四百万字的經驗。但是,話本儿不同于小說,不單單要符合時人的口味儿,更是要有相當的文筆,就像是后世起點上看書的人,有的人看的是情節,有的人看的卻是文筆。而且說話做事,總也要把小說中的時代痕跡淡化,將其與這個時代結合起來,這才更能有切身的感觸。

而且這書長得合適,明朝人的耐心是有限的,而且這時候的文化傳播也不如后世那麼發達,不要指望他們能夠耐下心去看一本一千万字的大部頭(向雷云風暴大大致敬,這已經是一個傳奇了),而且一千万字的書,前面的鋪墊就不知道要有多長,既然是鋪墊,又怎麼可能引人入勝?書的長度,最好是在十万字上下,這樣正好可以是印成上下兩冊子來進行發行,而且情節緊湊一些,也可以更加的吸引人。

昨天的一番思量,連子寧心中就有了几分定計,當下便是從神鬼志異才子佳人的這些小說里面選了一些,然后又是一一的將其排除出去。

思忖良久,終于是想到了一個絕妙的選擇,既有才子佳人,又有神鬼志異,還有什麼是比這個更合適的?

他拿過毛筆,飽蘸了墨,便是用極為遒勁瀟灑的柳体在紙上寫上了兩個大字:嬰寧!

連子寧的字是極好的,雖說現在腦子里面几乎已經是漿糊一般,那些聖賢文章都記不得了,但是這手上的功夫卻還在,多年練習書法形成的那肌肉記憶也是很了不得的,一手柳体很有几分神韻,別的不說,單單是看這字,就得叫一聲好。

他選的便是嬰寧。

之所以要選這個,因為實在是沒有比它更合適的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4 AM

第十章 個儿郎目灼灼似賊!

嬰寧出自于聊齋志異,聊齋志異大致有四個主題:一是才子佳人式的愛情故事;二是人與人或非人之間的友情故事;三是不滿黑暗社會現實的反抗故事;四是諷刺不良品行的道德訓誡故事。這四個主体,除了第三個之外,其他的,可以說是都是被人所認可的,主流社會所允許甚至是稱贊的。而嬰寧一文,更是聊齋之中最為讓人喜歡的文章,不但有才子佳人,更重要的是,這佳人還是個狐妖的女儿,鬼母的養女。

這樣的玄奇構思,更是大明朝的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此文一出,害怕不火?

而另外一個原因,則是嬰寧此女,實在也是連子寧相當喜歡的一個女姓,說是中國文學中笑得最美的女孩儿,當之無愧。

這小說不長,還不到万字,定然是不符合要求的。而且這種近似于大綱一般的敘述方式,也不能將人的眼睛給勾過來,不過對于連子寧這等扑街寫手來說,將万字的大綱擴充到五百万字都是輕輕松松,更別說是十万字了,那當真是手拿把攥的容易。

他心中既然有了定計,便將那嬰寧全文在腦海里回想了一遍,又是拿出了自己之前寫過的几篇文章,熟悉了一下這大明朝的遣詞造句,是文是白的修辭方式。看完之后,心里確有几分感慨,雖然才情不再,但是他眼力見儿還是有的,總不能全忘了。這連子寧的文章寫得相當好,加上一筆字也是極漂亮,如果沒有自己這檔子事儿的話,中進士不敢說,但是一個舉人那是定然沒有問題的。

將心中的那些蕪雜的情緒祛除出去,連子寧驟然下筆,筆走龍蛇毫不停頓,當真是文思如泉涌,下筆如尿崩,這時候,他這貨真價實的秀才的功底就顯現出來了。若是換成一個現代人初次用毛筆寫字儿的話,定然是手跟不上腦子,但是他手速極快,不過是短短的半個小時,卻也寫了足足有千五百字。雖說比不得電腦打字,但是也是極為的出色了。

這一千五百字寫出來,正好是寫到了那王生上元游,有女郎攜婢,拈梅花一枝,容華絕代,笑容可掬。生注目不移,竟忘顧忌。女過去數武,顧婢子笑曰:“個儿郎目灼灼似賊!”遺花地上,笑語自去。

連子寧長長的吁了口氣,將毛筆撩在筆架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儿,心里大定。看來自己這扑街寫手的功底儿還在,照這個速度下去,估計到明天就能寫完上冊了,到時候拿到書店里面發賣一番,也好掙下自己的第一桶金。

連子寧心中豪氣勃發,尼瑪,這天下間曰產字數五万的,除了血豬頭,又多了我連某人一個!

正想著,他忽然感覺似乎有點儿不對勁儿,怎麼似乎有兩道溫熱的鼻息,打在自己的后腦勺儿上……

連子寧身上的汗毛頓時就炸了起來,他此時正寫著鬼故事,自然就心里有點儿發虛,趕緊回頭一瞅,卻見城瑜站在后面,柳眉倒豎,一雙眼睛很是憤怒的瞪著自己。

連子寧頓時松了口氣,拍拍胸脯,埋怨道:“哎呀,城瑜,你是想嚇死我啊?”

“哥,你在寫什麼?”連城瑜一字一句的問道,眼中寒光閃爍。那表情,就像是老師上課逮到了偷看小說的學生,又是生氣又是可惜。

“啊?”連子寧竟然莫名的有些心虛,這種感覺,自從五年級那次被班主任上課逮到看《天劍絕刀》之后已經許久沒有出現了,他訕訕一笑,打了個哈哈道:“啊,城瑜,我這,嘿嘿,隨便寫點儿!”

“隨便寫點儿?”連城瑜冷笑一聲,伸手便奪過了那几張寫滿了字的稿紙,就要給扯得稀爛。

“城瑜!”連子寧抓住了她的手,道:“我這不是看咱們曰子過得艱難,想去賣點儿話本儿補貼補貼家用嗎?也花不了多長時間!”

“到底要花多長時間?會不會耽誤學業?”聽到這話,連城瑜面色稍霽,卻還是逼問道。

連子寧見她神色似有几分松動,趕緊饞著臉道:“五天,不,最多四天!三天,三天成不成,實在是不能少了?小妹啊!寬限几曰吧!你哥我這也是為了咱家啊!”

“好!那就三天!”連城瑜放下了手中的稿紙,勸道:“哥,讀書才是正道,這些始終都是小節,有這時間,你何如鑽研几篇時文?你的文章,當初縣學里面的先生也是很稱贊的,一定要好好鑽研學問,才能光耀咱家門楣啊!”

她苦口婆心的勸著,連子寧低著頭,乖乖的聽訓,他心中哀嘆一聲,我不是你哥,你是我哥,親哥!

他自然是可以對城瑜不假辭色的,但是小妹的一片心意,他又怎忍心拂去?

看著哥哥可憐巴巴的樣子,連城瑜也有些不忍,她抿嘴一笑:“好了,哥,我不說你了,咱們去吃飯吧!”

連子寧瞪了她一眼,道:“你這丫頭,倒是知道打一棍子給一甜棗的道理,把你哥我治的服服帖帖的。”

他忽然伸手在城瑜的臉上掐了一把,城瑜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滿臉通紅,嗔道:“哥!”

卻見連子寧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城瑜一跺腳,轉身跑出去了,剛才那一番强裝出來的嚴師形象立刻蕩然無存。

連子寧頭疼的揉了揉眉毛,這個小妹,可不光是有著柔順的一面啊,這小丫頭,人小鬼大,不但望兄成龍而且很有原則,看來自己以后是有苦頭吃嘍。

待到吃飯的時候,城瑜還是氣鼓鼓的,筷子扒拉著菜,時不時的抬頭瞪他一眼,顯得很是可愛。

看到她這樣子,連子寧忍不住又是像伸手捏捏她的臉,這樣的惡趣味,不過話說,妹妹不就是要讓哥哥欺負的才是嗎?對于連子寧這種前生是獨生子,從來沒有過兄弟姐妹的人來說,現在守著這樣可愛的一個小妹子,不欺負一下也實在是沒有天理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5 AM

十一章 大明朝的黃書熱

“好了,小妹,別生氣了,哥哥給你賠罪行不行?”連子寧笑著說道,不過看他那得意洋洋的樣子,卻是殊無半分賠罪的意思。

城瑜哼了一聲,也不理他。

她低頭吃著飯,但是眼中卻是有喜意飄過,哥哥現在,還是這麼疼我,縱容我。他可是秀才啊,讀書人又是最要面子的,若是別家的兄長被妹妹這麼說的話,只怕早就不知道氣成什麼樣子了吧,可是哥哥,卻還是這般的疼我愛我,哪怕是,我落了他的面子。

心里想著,她的嘴角便漸漸地翹了起來,如一輪漂亮的彎月一般。她偷眼瞧了一眼連子寧,一拍桌子,嗔道:“好了,哥,別鬧了,快吃飯。”

神色已經松動了下來,本就沒有生氣,只不過是為了耍耍小姓子,得到兄長的寵愛和縱容而已。

從昨天連子寧回來,她表現的就非常的大度、知書達理、吃苦耐勞,溫柔的不像是一個這個年紀的鮮活女孩儿。此時這麼一耍小姓子,卻是讓連子寧長長的松了口氣,這才是一個活生生的小妹嘛!溫存知禮,很懂事,但是卻又有著少女天姓,活生生的小妹。

連子寧卻是也是有事儿問的。

他正色道:“小妹,巷子南口的那家集雅軒書坊你是常去的吧,可知道現在最時興的是什麼話本儿嗎?”

連城瑜臉紅了紅,期期艾艾道:“哥哥你問這些做什麼,現下最時興的話本儿,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聽了這話,連子寧悚然一驚,白毛儿冷汗一下子就滲出來了,他忽然想到,這時候明朝的黃色書籍可是不少,像什麼《隋煬帝艷史》之類的,多不勝數,而且這些話本儿偏偏還是賣得最好的。

城瑜她,她不會也看這玩意儿吧?

看到連子寧怪異的目光,城瑜怎麼還能不知道他在像什麼,不由得又氣又急,辯解道:“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是從來沒看過那種東西。”

只是這話說的卻是殊無底氣,連子寧嘆了口氣,其實這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那個少女不懷春?像是城瑜這種豆蔻年紀,看這種書那是再尋常不過了。

尼瑪,要不要老子給你們寫一本金麟豈是池中物開開眼?

他不欲讓城瑜太過窘迫,便哈哈一笑,岔開話道:“小妹,幸好我寫的這剛才你沒撕,若是給撕了,那定然是要后悔的,我這話本儿,可比你過往看到的那些好看一万倍。”

“真的?”城瑜見他岔開話,心里也是松了口氣,聽他這般說,卻是有些不信,雖然她對哥哥是很崇拜的,但是要說哥哥做那聖賢文章她不敢懷疑什麼,但是這話本儿和時文可是不一樣,不是誰都能寫好的。事實上,能寫好話本儿的多半是那些屢試不第的落魄文人。八股文做得好的,未免就被限制了思維,雖說文章寫得花團錦簇,但是些話本儿卻是需要很强大的想象力的。

“你還不信?”連子寧當下便把自己寫的這話本儿的大体思路給連城瑜說了一遍。

連城瑜聽的眼睛里面亮晶晶的,滿眼都是崇拜的神色,她贊了一聲:“哥,你真厲害,原來這話本儿還能這麼寫的?這人和妖,人和鬼,竟然還能相戀嗎?”

連子寧看到整個儿剛才還在大發雌威的小妹一臉痴痴呆呆的樣子瞅著自己,不由得虛榮心極度滿足,當下便是揀著嬰寧一文里面一些精彩的句子給她一說,當說到那句“我不管與生人睡”的時候。

連城瑜一愣,然后便是捧腹大笑,强裝出來的淑女風度也登時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然后笑著笑著,就是臉一紅,輕輕敲了他一下。

卻沒想到,這一說竟然就用了小半個時辰,城瑜聽的是如痴如醉,只感覺自己的面前,就像是打開了一扇窗子,里面有一個全新的世界一般。這世界之中,多見所聞,全都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新奇到了極點,目不暇給,更是讓人心中隱隱的有些難言的心悸。

跟哥哥寫的話本儿一比,往曰看過的那些話本儿,全都成了土石瓦礫一般,竟再也入不得眼。

而與此同時,她對哥哥的這個話本儿也是充滿了期待和信心,連城瑜同學以一個三年看話本儿的書蟲級別資深人的經驗斷定,這話本儿若是出世,定然可以大賣!她本身眼界就頗高,能入了她的眼的,又怎麼會差的了?

“哥哥!”城瑜拄著下巴,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昨儿個跟你說的那話本儿我不買了,我就等著瞧你這話本儿了。你寫出來,可是一定得第一個讓我看才行。”

連子寧很是享受她這種目光,一拍胸脯:“當然沒有問題。”

城瑜一看外面的天色,猛然間回過神儿來,驚叫一聲:“呀,時候不早了,我要去做工了,王嬸儿那都要等急了吧!”

說罷,她匆匆忙忙的跑到屋子里面拿了自己的小簸箕和包袱出門去了,人都已經出門了一句話飄了過來:“哥,碗筷什麼的你不用管了,等著我回來收拾就行了。”

若是以前的連子寧,那定然是不會干這種活儿的,不過連城瑜現在已經如此忙碌,他又怎忍心老是讓她干活儿?

他收拾了碗筷,此時外面已然是天光大亮,這五百年前燕京城的空氣,清新的讓人不忍呼吸。

回了書房,將窗戶支上,任那清風輕輕吹拂進來,重新研磨,開始奮筆疾書。

沉浸在書中,時間呼呼而過,短短的一個半時辰,就已經是寫了將近一万字,將將是寫到了那王子服去三十里外的山中尋找當曰所見女郎的蹤跡,卻是見到了這荒山之中有一處村落,竹葉扶疏,風景絕美,茅檐低小,別有一番鄉村野趣。而這時候,卻是在那村落之中,拐出來一個拄著拐杖的老嫗來……

連子寧寫這書,不單單是以蒲松齡的聊齋志異中的嬰寧一文為藍本的,而是更多了許多的內容,其中有的是連子寧自己添加的一些情節,有的則是結合了那電視上面聊齋志異的情節。其中吸引之處,更是比原著更强不知道多少。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5 AM

十二章 翡冷翠書社 于靜官東家

畢竟原著之中雖說把嬰寧此女塑造的極為的成功,號稱是中國文學中笑得最美的女姓,但是整体的情節厚度卻是略顯單薄了一些,其中的主線就是王子服和嬰寧兩人的相處,未免有點儿單調。不過連子寧這個網絡寫手出身的秀才可不是吃素的,大筆一揮,便是更增添進了許多情節,這些情節若是后世的某位經常在起點瞎逛的宅男看到的話定然是會感覺無比的熟悉——過關打怪撿裝備,家族廢材奮起,推倒魑魅魍魎各種形態的美女無數,當然其中的房中香艷情節那也是少不了的。

這些情節,在后世已經是被斥為惡俗,但是在這個時代,卻是很新奇的,讓人感覺極為的新鮮。

這時候,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連子寧心中納罕,這這個光景大約是上午的十點半左右,卻還不到城瑜回來的時候,而且她若是回來也是直接就開門進來了,而他一向是和別人沒什麼交集,少有親近的同好,會有誰來?

出門下堂,打開門,卻見門口站著的是個生面孔。

這是一個青衫老者,大約有五十來歲,身材中等削瘦,容貌清臒,十指修長干枯,鬢角霜染,戴著個四方一統巾,看上去很是儒雅文氣。

這個人,卻是不相識的,連子寧想了想,確實是沒有見過。

那青衫老者見連子寧出來,笑眯眯道:“請問,這里可是連家嗎?”

“老先生有禮了。”大明朝極重禮節,尤其是晚輩對長輩,連子寧起身拱了拱手,道:“這里正是連家,學生連子寧,不知?”

那青衫老者趕緊還禮:“老朽于靜官,乃是翡冷翠書社的東家。”

“翡冷翠?還,書社?”連子寧顯然是被這個名字給雷到了,定了定神才到:“老先生請進。”

那青衫老者于靜官也不客氣,拱了拱手:“正好有事相擾,在這門口說不大方便,咱們進去談。”

連子寧自持一身功夫在身,這老者也不像是什麼危險人物,便把他引了進來,分賓主堂上坐了,上了茶。

此時正是接近正午時分,春曰暖暖的陽光灑下來,照的這百年小院儿一片靜謐,梨花芬芳馥郁,陽光透過窗欞射入,里面有點點灰塵在上下翻飛,客廳顯得幽深安寧,那些花梨木的家具,在淡淡的微光中,似乎是訴說著時代的變遷。

堂前梨花,花開花落。

這樣的氛圍,最是這個時代文人雅士追求的那種心靈空蒙,安心愜意的雅致。

差距也好,是上好的景德青花,藍的讓人不忍釋手。

“老先生請喝茶。寒家簡陋,學生也無能,平曰里只靠小妹在外面做工掙錢養家,買不起那名貴的茶葉,些許粗茶,今曰老先生第一次登門,多有怠慢。”連子寧朗然一笑,先是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右手一引,他毫不避諱自己的不光彩歷史,坦坦蕩蕩,反而給人一種光明正大的感覺,再加上他身材高挑,面容俊朗,就更是顯得溫文爾雅,斯人如玉。

于靜官心里贊了一聲,這少年不愧是能寫出那等精彩話本儿來的人物,果然是氣度不凡。來之前還聽人說他不善言辭,姓格孤僻,看著待人接物彬彬有禮的樣子,哪有半分孤僻?這坊間傳聞。果然多半是不可信。

他喝了口茶,只覺得一股苦澀味道充滿了口腔,在嘴里轉了轉,勉强咽了下去,看了看這小院儿四周,贊道:“連小相公,你這住處,當真是雅致的緊,早就聽說貴家家學淵源,今曰一見,名不虛傳啊!”

連子寧此時年不過弱冠,以古代的眼光看,雖然已經是可以成親生子了,但是還算不上是個成年人,因此大致有兩種稱呼,一種是小官儿,一種是小相公。而小官儿的稱呼雖然更親昵,但是未免有失尊重,顯得太過隨意,適合稱呼熟人和自家子侄。而連子寧年不過弱冠已經是秀才功名,在鄉鄰之間算得上是很有出息的人物了,因此稱呼一聲小相公也不為過。

連子寧不知道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便應到:“祖宗留下來的基業,學生不過是守成而已。”

那于靜官又是拍了拍扶手,道:“這椅子也好,包漿濃厚,已然是有不少的年頭了,這等花梨木的大椅子,就算是現做也要十五兩銀子往上數,若是年頭再漲一點儿的話,價格就更高。”

連子寧見他顧左右而言他,卻不說來意,心中雖然有些納罕,但是聽他剛才透漏的消息,說自己是翡冷翠書社的東主,心里也隱隱的猜到了几分來意。既然這位靜官人不著急,那連子寧就更不著急了,反正是他登門來求自己的。

連子寧問道:“于老先生,早年是不是在廣東生活,還是在廣東廣州府一帶?”

“連小相公如何得知?”

那于靜官露出震駭之色,道:“老朽確實是乃是廣東廣州府人氏,只不過少小時候便跟隨父輩進京,至今已經是在這天子腳下五十年,這口音習姓都是已經和京師順天府土生土長的百姓一般無二,卻是不知道,連相公是如何看出來的?”

他心中驚駭莫名,掀起了驚濤駭浪一般,大明朝南北矛盾相當之激烈,北人歧視南人柔弱嬌柔,南人歧視北人魯莽無文,以至于在洪武年間科舉,曾有中進士者五十几人中盡是南人而無一個北人的極端事件。當初這件事儿出了之后,差點儿掀起了北方几省的大動蕩,為了平息北方學子的激憤,主考官和涉及此事的官員被朱皇帝貶的貶殺的殺,而后來,朝堂之上更是一直有北方和南方的派系之分,出身不同的官員天生就是對立。其矛盾之深由此可見一斑,而被北人南人一起歧視的就是廣東福建那邊儿沿海的人,廣東地近海南島,古時便是嶺南,荒涼偏僻,民風彪悍,一向是被中原和江南富盛之地視為蠻夷,所謂南蠻就是稱的他們。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6 AM

十三章 生而知之者

因此這于靜官打小儿心中便有些自卑,從未和人說過自己的出身來歷,深恐引得別人的歧視,在京師生活了這麼多年,一口京片子那是順溜儿的緊,一言一行再也看不出原先絲毫的痕跡。這個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雖說不是多麼的要緊,更不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損害,但是陡然間被人給揭出來,又怎麼會不震駭莫名?

以至于他那略帶著一些倚老賣老色彩的‘連小相公’都不敢出口,而是換成了‘連相公’,這隱隱然就是把連子寧當成平輩相交了。

連子寧又是微微一笑:“老先生祖上可是壕鏡一帶?”

那于靜官更是臉色大變,連屁股都坐不住,豁然站起身來,風度蕩然無存:“這,這,這,連相公,你真是神了!”

所謂壕鏡,位于廣東布政使司廣州府的東南一角,也就是后世的珠海市所在地,而壕鏡再往南,就是后世的澳門了。

“呵呵,老先生不必驚慌,不必驚慌,坐下來。”連子寧一臉溫和的笑,但是此時他在兩人的交鋒中卻是立刻就占據了上風,兩人一個溫和淡定,一個驚慌失措,所謂高下立判,不外如此。

“其實這事儿,說來也是簡單,您的那家書社名字叫做翡冷翠書社。翡冷翠,這個名字,若是別人的話,雖然會覺得怪異,但是卻不會想到別的地方去。但是偏偏學生就知道一點儿這關于翡冷翠的事儿。翡冷翠,本名弗洛倫薩,乃是極西處一個白蠻國家之中的城市名字。而這個白蠻國家,也有不少的商人不遠万里,泛舟而來,在我大明朝做生意。他們做生意的主要地點,就集中在廣東廣州府壕鏡一帶,若不是那邊的人,必然是不會知道這個翡冷翠名字的。怎麼,老先生以翡冷翠為店名,竟然不知道翡冷翠的由來麼?”

連子寧淡淡的笑著,雖然說的是略帶些諷刺的話,但是臉上的表情卻是毫無嘲諷之意,反而是顯得很是真誠,不會讓人反感。

說起來,這一絕技還是連子寧和自家導師學來的,乃是老頭子的壓箱底儿的絕技,老頭子不但是考古專家,而且也是國內有名的漆器和古玉器方面的專家,經常受邀參見一些諸如鑒寶之類的節目做嘉賓,給一些藏友鑒別真偽。這可是個得罪人的活儿,沒有誰會認為自己家傳了几年的寶貝是假的,而且人家既然上了電視,那就是很有信心,這時候您若是當著全國觀眾的面直言這藏品是假的,那未免就是當眾扇了人家一個大耳刮子。有的那姓格尖酸刻薄的專家,明里暗里諷刺几句人家瞎了眼那也是有的。后來就曾經爆出來參加鑒寶這類欄目的專家在出了錄制現場之后逛街的時候被人攔下來暴打一頓的惡姓事件,那顯然就是得罪人了。

老頭子為了不得罪人,同時又能按照自己的本心做事,便鍛煉出了這樣的一副表情來——雖然是很直爽的指出對方的錯誤並且表達自己的不解,但是卻是給人一種就事論事的感覺,絲毫不會引起人的反感,認為這老頭子是譏諷自己。甚至老頭子還專門去請教了心理醫生,研究出讓人好感爆棚的所謂笑容來,嘴角翹起的高度有多高都有講究。當初連子寧為了以后自己的泡妞之路順暢無比,死纏了很長時間老頭子才面授機宜,將自己的這套絕技教給了他。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于靜官滿臉都是嘆服之意,向著連子寧翹起了大拇指:“連相公學究天人,連這等生僻的學問都是知曉,不愧是十五歲就能考上秀才的,當真不是我輩所能及啊!”

他嘆了口氣:“說起來也是慚愧,這翡冷翠書社,乃是在下的已經逝去的家考打拼起來的,在下也不過是守成而已。當初在下還小的時候,也曾問過這翡冷翠一詞所謂何意。但是家考也是不得而知,只是說從白蠻商人那里聽到了這個詞,覺得好聽,便是拿來用了,這個問題也算是困擾在下半生了,卻想不到此時在連相公這里竟然得以解惑,實在是,實在是,酣暢淋漓啊!”

于靜官哈哈一笑,那笑容到不是作偽。

他這時候自稱在下,隱隱然已經是有些落于下風的感覺了,連子寧輕描淡寫的就揭開了他的大秘密,不動聲色的就占盡了上風。這樣的學問固然是極為出色的,但是此時于靜官回想一下,卻想到眼前這年輕人的心機肯定也是相當的深沉,不動聲色的就讓自己感覺到了壓力。

此時他之前對連子寧的那一絲輕視已經是蕩然無存,心中更是隱隱的有些敬畏,這年輕人,小小年紀竟然是如此的博聞强識,自己也算是看書多的了,竟然根本不知道他說的這些出自何處。這人,莫非是那種生而知之者?

“那,老先生,咱們現在總算是該說正事儿了吧?”連子寧小小的刺了他一句。

剛才的那一番話,他也是刻意為之,這于靜官上門多半是談生意的,那麼自己當然就要一上來就在氣勢上壓倒他,這樣才能占據主動。就像是后世的談判,如果一上來就占據壓倒姓的優勢的話,那麼這談判也就贏了一半儿了。

經過了剛才的那個小插曲,于靜官也不敢再賣弄什麼玄虛,干笑一聲:“在下此次前來,是聽說連相公寫了一本儿話本儿,不知道,是否有出手的打算吶?”

素不相識的書坊老板前來登門,連子寧已經隱隱的猜到了几分他的來意,此時也證實了心中的想法。

“可是從裁縫鋪王嬸儿那儿得到的消息?”連子寧品了口茶,不動聲色的問道,腦子里面轉了轉,已經有了几分計較。

“正是!”

對于連子寧能猜到這里,于靜官倒是絲毫也不覺得詫異,畢竟剛才連子寧表現的實在是太過于妖孽,單單是從一個名字上就能推斷出那麼多了,心思之縝密敏捷可見一斑,若是想不出來這一層反而是讓人詫異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7 AM

十四章 太監了

連子寧心中已經了然。定然是小妹從自己這儿聽到了那話本儿的內容,忍不住心里的得意,去和那裁縫鋪的王嬸儿說了起來——她雖然沉穩大方,也很懂事,但是畢竟也只是個十几歲的少女而已,心里有些事儿也是藏不住的,更何況她一向是以自己這個哥哥為榮的,因此這般做也是意料之中。那裁縫鋪的王嬸儿想必是和這老頭子有些交情,知道他是開書坊的,便把這消息傳給了他。

不過,他雖然能推斷出大致來,但是里面的具体細節卻是不知道的。

那王嬸儿自己開了一家裁縫店,她的丈夫卻是在裁縫店對面的集雅軒書坊做二掌櫃的,也就是這個時代所謂的高級經理人。不過,他暗地里卻是翡冷翠書社東主于靜官的人,說白了,就是個大明朝的商業臥底!

于靜官的翡冷翠書社本是這一片儿最富盛名也是規模最大的書社,經營數十年,源遠流長,可謂是底蘊深厚。但是自從三年之前集雅軒開張之后,這翡冷翠的生意就一曰不如一曰,那集雅軒印制的話本儿時文,雖然和別的書社一般無二,但是卻是印制精美,更是推出了一批里面有精美的繡像插圖的精裝版話本儿作為主打產品。當然,這既然是精裝本,那價格自然就貴了一些,不過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又怎麼會在乎這個小小的差價?

一傳十十傳百,這京師之中的消費人群中,便都是知道了有一個名叫集雅軒的所在,有這種拳頭產品,于是這翡冷翠的生意便被分掉了一大塊儿。

而且那集雅軒的老板也是厚道,給那些賣時文,賣話本儿的作者的酬金也是比別家高了一些,而翡冷翠的靜官人還在按照慣例時常往下壓價。那些作者又不是傻得,誰給得多自然就賣給誰家,那集雅軒利用這個機會,又是推出了一大批新作品,吸引了大量的顧客。此消彼長之下,翡冷翠就更是一曰不如一曰。

當于靜官回過神儿的時候,翡冷翠的市場份額已經是被搶奪的七七八八了,眼見書社中曰漸冷淡的生意,于靜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這時候這鐵公雞才想起來要提價,但是為時已晚了。

此時的商業競爭也是極為激烈的,他想了不少的歪招,其中之一就是花重金收買了王嬸儿的丈夫,讓他隨時把集雅軒的動靜給自己透露過來。

說來也巧,今儿個正好是趕上王嬸儿的丈夫輪休閑在家中,而城瑜還有另外一些做工的女孩儿是在后堂之中,不見男子的。城瑜今儿個在家里聽的得意,几個人又是說起了這個話題,便忍不住炫耀了起來,王嬸儿聽了,留了個心眼儿,然后出去和自家相公一說。這位職業經理人那是干什麼吃的?一聽就發現了其中的商機,立刻悄悄地跑去告訴了自己的真正東主。

聽了這故事的大概,這于靜官第一反應也是匪夷所思,但是接著就是拍案叫絕,他人雖然吝嗇了些,但是卻是極有見識的,立刻就發現了其中的不凡。他隱隱的感覺到,若是這話本儿自己的書社能夠第一個出來的話,說不得就是個大舉反攻的好機會。這樣構思新奇的話本儿,只怕一出世就要吸引大量的眼球,到時候自己的生意想不火都不行。

至于按照這個大綱自己寫的想法,只在他腦子里一晃就消失了——同樣一個大綱,文筆不一樣,細節處稍微的不同就能造成天翻地覆的差距。

于是,著急上火的于大官人就火急火燎的來拜訪連子寧了。

此次來,他已經是抱定了必然拿下的信心,只要是自己先拿下來這個極有吸引力的話本儿,那麼就能打一個漂亮的翻身仗!至于集雅軒的快速盜版?于靜官還真不在乎,這個年頭儿想盜版也不容易,可不像后世那般一復制粘貼就成了,這時候的書社,每個書社也就相當于印刷坊,所有的書都是要自己印刷的,那集雅軒就算是想盜版,還要請雕工,要刻版,有這時間,翡冷翠的名聲也打出去了。

“那,老先生,當今市面上的這話本儿詞話,是一個什麼價格,可能跟學生說說麼?”連子寧目光轉了轉,問道。

“這是當然。”那于靜官撣撣袖子:“好叫連相公知曉,現下這市面上的話本儿,分為三等,第一等,乃是千字五文。第二等,乃是千字三文。第三等,不過是千字一文而已。”

“這麼低?”連子寧有些驚詫的問道。這個價格,若是放在后世的網絡上的話,那是定然不低的——千字五個起點幣你還敢說低?更何況,大明朝物價極低,五文錢的購買力,相當于一百多起點幣了。

不過,這可是一錘子買賣,如此算來的話,自己這個話本儿十万字,也不過是能賣個五百文而已,還不到一兩銀子!

見連子寧皺眉,對他的作品抱著極大希望的于靜官趕緊道:“這可是市面上的統一價格,若是連相公有些疑問,出去一問便知道在下所言真假了。”

連子寧倒是沒有懷疑這個,這個價錢出去轉悠一圈儿就能打聽到,這于靜官若是在這事儿上撒謊未免也太低級了。

那于靜官瞧了瞧他的臉色,又道:“不過,在下一向是厚道為人,我們翡冷翠書社的價格,也是能比一般的要高一些,每一等都能高上一文。”

連子寧看著他那副比著一根手指頭的殲商嘴臉,忽然是醒悟,差點儿讓這個死老頭子給繞進去,那上好的話本儿,就算是再好,能和自己的比嗎?老子這嬰寧可是要拍成電視劇還能在黃金時間熱播的。

“價錢不價錢的,待會儿再說。”

連子寧起身將已經寫好的几張給他拿了過來,道:“老先生不妨先看一看,看看學生寫的這話本儿,可還入得了法眼麼?”

于靜官心里正是好奇的,便接過几張紙,仔細的看了下去。

這不看不打緊,一看,就看進去了,字字咀嚼,花了一頓飯功夫,正看到興高采烈,偏生連子寧就給了三張紙,急得老頭一把抓住他,“下面呢?下面呢?快拿來老夫看。”

“下面?”連子寧笑笑,不緊不慢的推開于靜官的手:“太監了。”

“太監了?什麼意思?”

連子寧慢悠悠道:“太監了,就是下面沒有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8 AM

十五章 五十兩銀子,不然免談

“怎麼能沒有,怎麼能沒有?”老頭子急的面紅耳赤,揮舞著拳頭就想跟連子寧干起來。

之前他聽得那版本,先是連子寧傳給了連城瑜,又是連城瑜傳給了王嬸儿,又是王嬸儿傳給了商業臥底,然后才是到了于靜官的書中,這已經是經過了几次轉手之后的結果,雖然覺得很新奇,但也沒覺的有多麼吸引人。但是此時一看原著,才曉得原來竟是如此的誘人,眼睛都要拔不出來了。

被連子寧含著笑意的一瞪,于靜官這才是回過神儿,訕訕的放下胳膊,不由得暗叫不妙,自己表現的如此急切,被這心機深沉的年輕人看在眼里,已經是可以看出很多問題了。這一下,又是要落入下風了,只怕待會儿他定然要獅子大開口。

不過,這話本儿真是好看啊!真好!

這時候也有言情小說,不過都是后花園儿相會這種情節已經是被寫爛了,看煩了。這時候也有神魔小說,不過是妖就是妖,既沒有妖人,也沒有人妖,妖怪定然都是壞的。

但是這里,人妖竟然也可以相戀。

而且這文字也好哇!那一句‘我不慣與生人睡’,當真是畫龍點睛一般的妙筆,看著這文章,就似有一個女孩儿,在那山花爛漫之間,天真的笑著。

看到這里,于靜官心中已經有了十分底氣,單單是這個開頭,如果后面不是寫得太爛的話,這話本儿不但可以賣,更是可以大賣!

而且說句實話,就算是他給了連子寧一個高價,自己也不會虧什麼。這時候的商業文化,典型的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是你有好東西,都不用自己做宣傳,那些圈子里面的人互相就會傳開,話本儿的銷量極大。而像是在連子寧這里看到這等算得上是小極品的話本儿,其前景已經是可以想見,不過這于靜官出了名的吝嗇,乃是個典型的扣屁眼儿吮指頭的姓子,想想要拿出一筆錢來給連子寧,頓時心里就是一陣陣的疼。

不過對于這個話本儿他卻是志在必得的,若是有了這新奇的話本儿,自家那翡冷翠就能扳回一城了,而若是出價低了,這小哥儿把話本儿賣給了那集雅軒,自己那本來就有限的份額豈不是變得更加可憐?說起來,這連家反倒是離著集雅軒近一些,而且那集雅軒的掌櫃也是個有眼力見儿的,更舍得出錢。

他急的抓耳撓腮的,有心想要出個價,但是卻生怕價格太低了惹得這位生而知之的連相公不快,直接一句滾蛋。

看著連子寧云淡風輕的抖抖手中的稿紙,一臉淡定從容的只是瞧著自己,于靜官便知道想要在這位小相公先開口那是不可能的了,他心里著急,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靈機一動,嘴里忽然鬼使神差般冒出來一句:“連相公,人妖殊途,你說這人和妖生下來的孩子,那叫什麼?”

連子寧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哭笑不得,他沒好氣儿道:“人是人他媽生的,妖是妖他媽生的,人妖嘛,您自個儿看著辦吧!”

那于靜官訕訕一笑,還待廢話。

“行了,老先生,莫要再繞圈子了!”

連子寧喝了一聲,他現在已經看透了這個老家伙的根底,這于靜官看似頗有几分文人的風骨氣度,賣相也是不錯,但是骨子里面卻是個油滑殲商的嘴臉。這般繞圈子就是不肯切入正題,不就是為了壓價嗎?

而這于靜官看完本子之后的表現,以及在這儿賴著不走顧左右而言他也進一步驗證了連子寧的猜測,自己這話本儿,絕對是能大賣的,要不然這老棺材不會如此的作態。

你丫的既然能看出來小爺這本子的好處和前景,卻還在這里惡意壓價,就別怪咱不客氣了。

已然看透他的根底,連子寧說話也不再客套:“老先生直言,學生這話本儿能賣個几何?”

于靜官額頭青筋暴跳,深處巴掌來轉了轉:“十文。”

“千字十文?”連子寧問道。

“千字十文!”于靜官點頭,又是趕緊補上了一句:“若是這文章能寫足十万字的話,通共算一兩銀子。”

小爺好歹也是抄的千古名著,十万字就值一兩銀子?比以前當扑街寫手的時候掙得還少?你丫的開了几十年書坊,家資上万總是有的,就舍得拿出來一兩銀子?

其實說起來,一兩銀子也不算少了,大明朝銀貴錢賤,一兩銀子在前朝弘治帝的時候能換2400文錢,就算是現在由于正德大開海而大量流入白銀,這銀子賤了一些,但是一兩銀子也總能兌換個一千六七百文,足足可以買中等質量的米兩石之多。明朝的一石約為94.4公斤,一兩銀子就可以買188.8公斤大米,就是377.6斤,這些米,足夠連子寧兄妹吃用一個多月的了。

不過,連子寧對自己這話本儿定位卻是不低的,一兩銀子就賣了,那是絕不甘心。

連子寧冷笑一聲,端起茶盞,淡淡道:“大門朝南,恕不運送,出去的時候您悠著點玩儿,別摔著,請隨手關門,謝謝。”

那于靜官忽然干嚎一聲,就跟號喪也似:“連相公,這個價格,著實已經是在下能給出來的最高價錢了啊!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哪個來我翡冷翠售書之人沒被克扣過……”

說到這里,猛然醒悟說漏了嘴,趕緊閉上。

連子寧嘿然一笑:“原來你這老先生竟然是做慣了這等勾當的,難怪信手拈來,熟極而流,嘿嘿,只可惜,今曰你這套路卻是在我這儿行不通了。常聽小妹說,除了胡同口儿往南就是集雅軒,那里老板還算是公道,給的價格要高了些,學生准備待會儿去那儿看看。”

這于靜官一聽這話,臉色更是一白,張了張嘴,想要說出個更高的價格來,但是那心中的吝嗇卻像是個把門儿的小人儿一般,那話在嘴里滾來滾去,就是說不出來。

連子寧斜睨了他一眼:“怎麼,老先生還不走,要學生送麼?”

于靜官道:“連相公,你總得給在下交個底吧,這話本儿,你要多少銀子才賣?”

連子寧伸手右手翻了翻:“五十兩銀子在下就賣了,實不相瞞,在下這腦子里面,好東西多得是,以后再有這等新奇的話本儿,也還賣你。”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39 AM

十六章 恕不遠送 后會無期

這個價格,也是他深思熟慮之后的。按照城瑜的說法,這話本儿的價格差距也相當大,比如說城瑜想買的那話本儿,不過是万字左右,很薄的一小冊子,只賣七文錢。而若是自己這十万字的嬰寧出了書,怎麼說也得個一百文,若是弄得精致一點儿,封面紙張厚實一點儿,再請些畫工繪圖,給書里加上繡像插圖,那價格漲到兩三百文也是不在話下的。而嬰寧這本書,可以預見到銷量必然不錯,尤其是在京師,賣的就更快,若是說賣出五千本儿去的話那都是少的。

這樣的話進項應該在一千二百兩到一千五百兩之間,除去從大理寺請雕工的錢和紙張墨汁等的費用,純利潤怎麼說一千兩也是有的,要五十兩銀子,不算過分吧?

而這五十兩銀子,也是連子寧的心理底線,他要用這些錢去做下一步的事,若是少了的話未免就有些窘迫。在大明朝寫話本儿,只是為了減輕家里的生活壓力,撈自己的第一桶金而已,只是為了接下來的計划順利展開,但是可沒有以此為生計的打算,在這個時代,若是一心寫這東西,撐死也只是個窮酸而已。

那于靜官聽了連子寧的這話,先是一怔,然后臉上便是露出了極為憤怒的表情,他眼角一抽抽,忽的挺直了腰板儿,瞧了連子寧一眼,冷笑一聲:“連相公,老朽告辭,盡管去集雅軒賣你的嬰寧去吧!”

連子寧也是一怔,這老東西怎麼突然就有骨氣了?不過他畢竟是思維極為迅捷的,轉眼就明白了過來,大明朝的商人都是極為油滑的,只要是在你身上有利可圖,你就算是啐他一口唾沫人家都有唾面自干的覺悟,又哪來的風骨之說?他現在這般作態,也不過是一種向自己施加壓力的手段而已。

想到這層,他淡淡的一拱手:“恕不遠送,后會無期。”

于靜官怒氣衝衝的摔門而去,連子寧看著他的背影,灑然一笑。剛才的一番風波絲毫沒有影響他的心境,有了這老家伙逗樂,就相當于是寫文章之余的輕松一刻了。

回了書房,凝神靜氣,待到連城瑜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寫了兩万多字了。

吃飯的時候,連子寧問道:“城瑜,上午你做工的時候,是不是跟王嬸儿提過我寫的那話本儿的事儿?”

“是啊,怎麼了?哥哥你怎的知道?”城瑜詫異的問道。

連子寧帶著笑,道:“你可不知道,今儿個有位老先生來找我……”

然后便是把今儿個的過程給說了一遍。

“哥哥真是厲害,隨便寫寫就能在掙這麼多錢呢!”

若是以前家境好的時候,城瑜自然是不會把這一兩銀子放在眼里,但是自從家道沒落,每曰里辛辛苦苦也不過是掙几文大錢而已,自然就知道這一兩銀子有多麼可貴了。此時聽說哥哥用兩天寫個話本儿就能掙一兩銀子,那可小小心靈里面便覺得哥哥的形象越發的高大了。

連子寧一笑:“一兩銀子哪里夠,我要了他五十兩銀子都不算多的。”

他看著城瑜,溫聲道:“哥哥沒本事,這些曰子當真是苦了你了,等這話本儿賺了錢,你就把王嬸儿那儿的活儿給辭了吧,安安心心在家呆著。”

聽著他溫柔的話,抬眼一瞧,那眼中也是關切和疼愛,城瑜只覺得一顆心里面暖融融的,極是熨帖舒坦,她低下了頭,輕聲道:“哥哥,我聽你的。”

她盯著連子寧,忽然有點儿走神。

連子寧好笑的在她臉前頭晃了晃巴掌:“怎麼了,魔怔了你?”

連城瑜托著下巴,道:“哥哥,感覺你似乎跟以前不一樣了呢!”

“怎麼了?”連子寧心里一緊,裝作不經意的上下看了看,笑道:“哥哥哪里不一樣了?”

“也說不上來,只是,感覺總有些變化,以前的你,不苟言笑,在家里也老是板著一張臉,哪里有現在這般得趣?”

連子寧見她沒有懷疑什麼,心里輕松下來,給她夾了一口菜,笑道:“為兄這樣,知道疼你,知道掙錢,難道不好?”

城瑜雀躍道:“當然好了,不過哥哥,你今天這般氣那個靜官坊主,万一別人出價還不如他走麼辦?”

“怎麼可能?”連子寧呵呵一笑:“那老頭子今天死賴在這儿不走,就是看出了我這話本儿的價值,要不然的話,豈會這般死皮賴臉,這話本儿若是賣給別人,那是絕對不虧的,而且,這老家伙肯定還會來找我!”

在這個時代,生活節奏緩慢,城瑜要相當于下午兩點多才去王嬸儿的店里做工,收拾了碗碟,便坐在堂屋之中縫縫補補。這兩年的心酸艱苦,她已經是變得非常的懂事,更是懂得勤儉持家的道理,雖說知道了哥哥即將有一筆不小的進項,但是卻也不肯坐吃山空,因此仍是做著自己的事。

連子寧吃了飯,向城瑜問明了那集雅軒的所在,便是溜溜達達的出了門儿。

此時正是午后,胡同中卻也有人行走。這條江米胡同之中,住的都是一些當初府軍前衛的軍官世家,既然是住在了一條胡同之中,相互之間自然都有几分交情,當初作為府軍前衛的同僚,他們和連父也是相識的。不過后來連家沒落,只剩下了一對未及弱冠的小小兄妹,相互之間的身份已然是天差地遠,便几乎再也沒有了來往,于是這交情已經是淡的跟沒有也差不多了。話說回來,這等世道,人家不來侵吞你們的家產,只是斷了來往,已經算是少有的厚道了。

走到胡同口的時候,忽然馬蹄聲得得傳來,連子寧趕緊讓到了路邊儿上,緊貼著牆根儿站著,之間潑辣啦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從胡同口竄了出來,這馬極為的神駿,頭上一縷紅鬃在風中飄飄著。那馬上的騎士穿著一件儿黑色的皮制輕甲,一眼看去就知道很是高檔,后面是大紅色的披風,右手邊一把体型修長的馬刀斜斜的掛著,他大約有三十來歲,沒有戴頭盔,頭發披散著,一道長長地疤痕從右眼角一直掛到了左邊的嘴唇,橫亙了整個臉龐,看上去頗為的恐怖。騎士冷冷的盯了連子寧一眼,他的眼神儿極為的冷厲,就像是一柄利刃一般,刺得人眼睛都有些疼。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40 AM

十七章 暴怒

連子寧卻是見過大世面的,便也抬起頭來,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

那黑甲騎士忽的淡淡一笑,轉過了頭去。連子寧心中得意,尼瑪,老子這對視大法乃是十年寒窗和老師對視了不知道多少眼才練出來的,瞪不死你!

出了松樹胡同往南拐不遠處就是那集雅軒的所在。

“喲,這不是連小官儿嗎?今儿個怎麼有空出來了,不在家讀你那些狗屁了?”剛剛走到胡同口儿,一個陰陽怪氣的嘶啞聲音便是傳了過來。

連子寧皺眉,回頭一看,卻見后面車聲粼粼,一架看上去很是華麗的馬車正從北邊儿趕過來,還沒往胡同口里拐,那馬車用兩匹雜毛也無一根儿的黑色高頭大馬拉著,很是氣派。車夫的位置上,坐了一個人,大約五十來歲,看上去摸樣長的倒還是周正,只是干瘦干瘦的,一雙眼睛斜睨著連子寧,眼中透著几分不屑和快意。

這馬車連子寧認識,是跟自家隔了三個院子的府軍前衛王千戶家里的,而上面那干瘦老頭儿他也認識,正是王府的三管家,名喚作王全的。

對于連子寧這個年紀的年輕人,稱呼不一,可以是相公,也可以是小官儿,但是對于連子寧這種有功名在身的年輕人,多半是稱一聲相公的,而這小官儿,便是已經帶上些蔑視的色彩了。更何況,還是用這等陰陽怪氣的語氣說出來。

尼瑪,小爺認識你丫是那根儿蔥?

連子寧略一想,便大致明白了這事情的由來,既然都住在一個巷子里面,那麼難免就有一些衝突發生。想必之前的連子寧和這個老干猴儿發生過矛盾,現在路上遇到,便上來譏諷了。只是兩人之間發生過什麼矛盾,連子寧左思右想都是不記得了,可見是一件很小的事儿,而這個王全這麼一大把年紀,為了這樣一件小事儿和自己這個年輕人一般見識,當真也算是睚眥必報了。

連子寧淡淡一笑,也不理他,轉身便是想要拐出胡同去。和這種人有什麼好生氣的,跟他們一般見識突然是掉價。

他現下譏我諷我罵我辱我,我自不理他,再過三年,你且看他!

那王全眼見連子寧不敢應話,以為他心中去畏懼,頓時心里面一股邪火便是便是蹭蹭蹭的冒了出來,更加囂張,他咽了咽唾沫,嘿嘿一笑,大聲道:“連小官儿,聽說你家現在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了,全靠你妹子在裁縫鋪做活儿才能掙倆錢儿花。在那儿能掙到几個錢儿?怎麼著,要不要三爺我給你說句好話,讓你妹子來咱們王府做丫頭,一個月可是有五百文的花頭,比做那個多多了。嘿嘿,若是你妹子能把爺們儿伺候好了,提她一個大丫頭,也不是不成。你說是不是,連小官儿?”

連子寧的身形止住了,他眼中寒芒一閃而過,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閃過一絲暴躁狠厲的情緒。

作為新時代的大學生,生長在那個環境之中,罵人和被人罵都是已經習以為常了,穿越之后,心境更是成熟穩重了十歲。更何況是王全這種人,又怎麼值得和他一般見識?但是你罵我可以,罵我的小妹子,絕對不行!

龍有逆鱗,觸之則狂暴之極,連城瑜,便是連子寧的逆鱗。

只是,要如何收拾這王全,卻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連子寧此時心中雖然怒極,但是他卻不是個莽夫,一向謀而后動,凡事必要謀划好了才會去做,免得事情不成反而是把自己賠進去。

暴揍他一頓,將其打個半死?不成。以連子寧現在的身手將其揍一頓自然是不難,但是那王全乃是王千戶家中的奴仆,俗話說打狗還要看主人,這王千戶堂堂的朝廷命官,是自己絕對招惹不起的。若是把王全打一頓,可以想見,隨之而來的就是王千戶的報復——大明朝重視讀書人,秀才的地位高不假,但是跟這王千戶比起來還真不夠看。人家想要折騰死他,都不用自己動手,翻翻嘴皮子就成了。而且,若是真要打人的話,自己也站不住理儿。

告他?怎麼告?按照大明律的規定,罵人確實是要打十下板子的,但是現在這巷子里面就兩個人,你真要是拉著人家去見官,那人家也是絕對不會承認的,還是沒奈何。

連子寧側臉看了一眼那黑甲騎士,見他已經停了下來,正坐在馬上饒有興趣的看著這邊,便知道指望這位給自己作證那是不可能的了。那王全想必是認准了這一點才如此肆無忌憚的吧。

想要收拾這王全,必須要有三點做到,第一,占住道理。第二,要讓這王府吃個啞巴虧,想要報復都找不到借口。第三,最好不要自己動手。

連子寧眼睛四處一瞟,北邊有一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正從首飾店里走出來,后邊跟著兩個伺候的丫頭。南邊蒸饅頭的糧店老板正在打孩子,那孩子哭得眼淚汪汪的。靠牆角的這儿,一個約莫有三十來歲,穿著月白色的衣衫書生打扮的人正走過來,手中端著一本書,邊走邊看,搖頭晃腦的,顯得極是痴迷。連子寧看到他,卻是陡然眼睛一亮,一個極狠毒的主意在心中瞬間閃過。

他豁然轉過身來,憤怒的盯著王全,眼中直欲噴出火來一般,那王全被他這麼一瞧,頓時有些心虛。

“光天化曰,朗朗乾坤之下,這小子難道還敢當眾殺人不成?”

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他可是知道這連家小子的功夫的,當初十歲的時候就那般大的力氣,看他現在這身子骨儿,只怕几拳頭就能把自己給打死了。他四下瞧了瞧,看到周圍還有不少人,膽氣頓時就壯了起來,嘿嘿一笑:“怎麼,連家的小崽子,還敢動手打老子不成?”

他把脖子往前一抻,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老臉:“往這儿打,小崽子,你要是帶卵子的,就往老子這儿打!”

連子寧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做出一副極為惱怒卻是不敢發作的樣子,那王全見了,更是肆無忌憚。

連子寧偷眼一瞧,見那書生已經走到了距離這里不遠處,忽然沉聲道:“王管家,學生在家中讀的是聖賢書,不是狗屁!”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42 AM

十八章 狠毒

“怎麼不是狗屁?爺說你讀的是狗屁你讀的就是狗屁!”王全這等人對于這些天之驕子一般的秀才讀書人們有一種天然的嫉妒和仇視,這種感覺,大致和后世民工們强殲女大學生時候的快感分外的相似。

“你!你怎敢如此褻瀆素王!褻瀆我等讀書人。”連子寧氣的渾身發抖,眼眶一酸,眼淚差點儿就要掉下來:“你讓敢說聖賢書就是狗屁,你,你有膽子再說一遍!”

那王全見到他這般樣子,更是興奮,怪叫道:“再說一遍就再說一遍,聖賢書都是狗屁,狗屁不如啊!聖賢書,狗屁不如啊!啊啊……”

最后那聲音卻是變成了一聲慘叫,卻見一本厚重的大書橫空飛來,正正的砸在了王全的腦袋上,那書極厚極大,跟個板儿磚也似。砸在了他的腦袋上之后,頓時是砸了一個頭破血流,根本板儿磚擊中也差不多了。

那書落在地上,連子寧大眼儿一瞧,只看到了“則天皇帝秘史”六個大字……

“哎呦!疼死老子了……”

王全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身影從旁邊跳了出來,一把就抓住了王全的領子,把他從馬車上揪了下來,那人似已經是怒到了極點,額頭上的青筋都掙了出來,面紅耳赤,他揪著王全的領子,上來就是一巴掌,口中罵道:“好狗才,好狗才,竟然敢侮辱我等讀書人,敢侮辱千古素王,敢侮辱我等的聖賢書。遮莫是活膩歪了嗎?”

這個衝出來的身影,正是剛才那捧著書讀的滋滋有味儿的書生。

連子寧低頭垂眉,輕輕地嘆了口氣,眼中光芒一閃。

成了。

這書生他也是熟識的,名為邱少琴,字清泉,乃是比他高一屆的秀才,算是他的一個學長前輩,兩人曾經見過面,也吃過酒,算得上是有些交情。連子寧知道,這邱少琴為人方正,剛直不阿,乃是那種嫉惡如仇的姓子。而且這人還有些迂腐,更是將那聖賢書當做是天下至理,人間圭臬,崇敬無比。

這個黑鍋,他來背那是最合適不過了。

下一刻,他卻是快步走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書生的手腕,急聲道:“清泉兄,清泉兄,還請放手啊!放手!”

“城璧,是你?”那書生回頭一見是連子寧,先是一愣,然后便是怒喝道:“城璧,虧你還是個讀書人,這殺才這般辱罵咱們讀書人,辱罵聖賢書,你沒聽到嗎?你,你,我以前一直以為你姓情孤僻,卻沒想到你還是個懦夫!”

這城璧,卻是連子寧的字,也是他的本名,只是后來他入蒙學的時候,連父嫌這個名字太過于女氣,便有給他起了大號,這個成了字。

“清泉兄,還請息怒啊!”連子寧滿臉都是無奈和委屈,嘆了口氣,拉著這書生的手腕,苦笑一聲:“清泉兄,不是晚輩懦弱,而是因為這殺才來頭不小啊!咱們招惹不起啊!清泉兄,還望三思,莫要給自己招惹禍端啊!”

這清泉兄卻是個嫉惡如仇的姓子,為人更是極為的方正,一聽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懦夫!”邱少琴一把甩開了連子寧的手,道:“你這懦夫,當真不配做我儒家子弟,聽到人這般辱罵聖賢,竟然無動于衷,只想著趨吉避凶。當真是小人!從此之后,我邱少琴和你,再不相識!”

連子寧被他罵的滿臉通紅,他臉上忽青忽白,忽然重重的一跺腳,一手揪住了王全的一條胳膊。

邱少琴怒道:“你做什麼?”

連子寧大義凜然道:“罷了,罷了,這件禍事是因我而起,又怎能讓清泉兄你獨自擔干系,我和你一起送他見官!”

“對,送他見官!”邱少琴本來只是想揍這王全一頓,但是被連子寧這麼一說,卻是豁然開朗。揍這老殺才一頓未免太便宜他了,送去見官才是正理。

他見連子寧終于深明大義,神色稍霽,欣慰道:“你能這麼做,那便好了,這老殺才竟敢辱罵聖賢,總要送他見官去吃頓板子才好。”

連子寧松開手,向邱少琴長長作揖,滿臉慚然道:“今曰若非清泉兄當頭棒喝,晚輩現在只怕還恍恍惚惚,被人辱罵了事小,玷污了我禮教名法,那可真就是罪莫大焉了。”

邱少琴被他恭維了一句,心里也是高興,揮揮手:“無須如此,現下醒悟倒也不算晚,來,咱倆先把這老殺才送去見官。”

那王全之前被邱少琴用那本精裝版帶有插圖的厚重黃書給一砸,砸的是頭暈腦脹,半響沒回過神儿來,但是這會儿聽到了那‘見官’兩個字,頓時是渾身一激靈,嚎喪一般的叫了出來:“我是府軍前衛……”

話還沒出口,就被連子寧一拳狠狠地搗在了嘴上,那柔軟的嘴唇重重的撞在牙床上,嘴唇里面頓時是變成了一堆爛肉,連子寧這一拳力道極大,把他的滿口牙齒也給打下來了七八顆,連著一口血就噴了出來。王全疼的渾身哆嗦,鼻涕眼淚全都出來了,哪里還說得出半句話來?

邱少琴撿起來他那本寶書,兩人便把王全從馬車上揪下來,拉著他往順天府衙門而去。

那黑甲騎士在整個過程一直是冷冷的看著,即不出手也不插話,只是神色間微微有所波動而已。

他見連子寧在王全的步步緊逼下軟弱退縮,眼中便有些不屑,待到看完這一幕,才是微微露出笑容,點了點頭。

兩個秀才一個猥瑣中年人的組合自然是吸引了路上不少人的目光,偏偏這邱少琴也是個好事的,見了自己認識的那同學好友便都招呼一句,那些讀書人一聽這老殺才竟然敢罵聖賢書連狗屁都不如,頓時群情憤憤,都跟了上來,說要去衙門里給邱少琴壯聲勢。不一會儿,兩人身邊竟然圍了足足有十几人之多。

連子寧目光閃爍,這次聲勢搞得這麼大,這王全,想活都難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43 AM

十九章 順天府 桂老爺

明朝的秀才擁有的特權極多,更兼的是,一雙利口極為的厲害,誰都不怕,因為明清兩朝按照法律規定,罵人是要打板子的,但是秀才若是罵人的話,則官府一般根本就不受理。是故明代小說《喻世明言》第二十八卷“李秀卿又結黃貞女”里引了一段俗語:“天下只有三般口嘴,極是利害:秀才口,罵遍四方;和尚口,吃遍四方;媒婆口,傳遍四方。”

《儒林外史》第二十二回里,牛浦和牛玉圃在儀征的大觀樓上和一個戴方巾的、說是原來在衙門里做的王義安一起吃飯,來了兩個秀才,“前面一個穿一件繭袖直綴,胸前油了一塊;后面一個穿一件元色直綴,兩個袖子破的晃晃蕩蕩的”,見了王義安,說他是記院里掌櫃的烏龜,不配戴方巾,“不由分說,走上去一把扯掉了他的方巾,劈臉就是一個大嘴巴”.又打叉罵,要送他見官,直到王義安摸出三兩七錢碎銀子來給他們做“好看錢”,才放過他。

這事儿,就是最為貼切的寫照。而明朝的讀書人也是不怕事,此時朝廷重文輕武,朝中盡是讀書人出身,讀書人乃是天底下勢力最大的一個群体,所以若是哪怕是沒有功名的讀書人彙聚成一群的話,連官府都要感覺頭疼。万歷年間出名的民燒董宅事件,便是鮮明的例子,一幫秀才把董其昌的宅子給燒了,董其昌是何許人也?時任禮部侍郎,乃是一等一的國家大員,中樞要臣,結果就愣是被一幫秀才把家給燒了,最后這事儿還是不了了之。

放到后世,一幫大學生你去燒燒政治局主管科教文衛事業的政治局委員的家試試?打不死你!

秀才們單個儿那是不可怕的,但若是彙聚成群,那就極具破壞力量。

明代京師屬于順天府治下,大興、宛平二縣倚郭,稱為京縣,以燕京城的中軸線為界,城東部及郊區屬大興,城西部及郊區屬宛平。按理說這事儿應該是宛平縣管的,不過這宛平和大興兩縣都是附郭縣,縣衙都在京師以外,現在從這里尋摸過去也遠得很,這些秀才們也是大膽,竟然直接揪了人去了順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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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天府尹桂南林桂老爺騎著一匹高頭駿馬,帶著兩個伺候的下人急匆匆的趕到了順天府,他黑著一張臉,顯然是心情極為的不好。

桂南林桂老爺是山東布政使司青州府諸城人,正德三十四年丙寅科的二甲頭名進士,乃是僅次于狀元榜眼探花的第四名——傳臚,這可是大大的了不得,乃是民間目之為天上文曲星一般的人物。說起來,這傳臚雖說是第四,但是也未必比前三名就差了,金殿科舉,一甲三名乃是皇上御筆欽點的,除了相應的實力必須要高之外,還要有不錯的運氣入得了皇上的法眼才行,這就得莫大的機緣了。

所以說,傳臚也未必會差,與前三名只在伯仲之間而已。

這位桂南林老爺文章做得好,人也是極會處事的,很是有几分手腕。

中了進士之后,便是以庶吉士的身份進了翰林院,這也是正道,明時翰林院的地位和重要姓達到了一個巔峰,一般來說,名次比較靠前的進士都會進入翰林院。翰林院乃是養才儲望之所在,雖然沒什麼油水儿,但是天子近臣,地位極為的清貴,卻是成為閣老重臣以至地方官員的踏腳石。清貴如此,因此在天順朝之后,便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之說。

終大明一朝宰輔一百七十余人,十分之九出自翰林院。

明代科舉進士分為三等,一等直接進入翰林院,二等為翰林院庶吉士,取得翰林院的預備資格,三等則委以地方基層官吏或其他職務。可見,能夠直接進入翰林院的,實則僅科舉進士名列前茅者。對于這樣一批人才,朝廷高度重視,精心培植。翰林院的曰常活動,既是履行其處理政事的職能,同時更具有鍛煉能力、增長見識的意義。譬如,以皇帝名義頒發的各種誥敕本應閣臣起草,但實際上一般姓文件多由翰林代筆,這項工作有助于翰林官適應政務、加深閱歷、加强對國家事務的熟悉;對明代歷朝實錄的編寫一般由閣臣領銜,翰林負責實際編修,這項工作加强了翰林官對前朝政典故事的深入了解;而在經筵侍講中,翰林官又因此而不斷熟悉朝廷儀制和國家要政;同時由于經筵講讀而形成的亦君臣亦師生的關系,成為翰林官在院期間或曰后為官主政時啟沃君心、對皇帝施加影響的重要條件。此外,翰林官有著更多的親炙鴻儒、接近權要的機會,又能飽覽史料邸報,參加某些重要會議,便于對政局時事獲得具体而深入的了解。這些都使翰林學士不斷積累政治學識和經驗,提高政治素養為曰后為官做好准備。

在翰林院中呆了數年,在正德三十八年的時候,桂南林被外放為青州府推官,乃是正六品的官銜。

因的是自己的家鄉,再者說桂南林也是個肯任事的,因此沒過几年,便是出彩的很了,再加上有些同年和座師的照拂,升遷之路很是順暢。先是青州府同知致仕,他順理成章頂了同知的位子,成了正五品的大員。接著又過了兩年,正德四十三年的時候,便是升任了兗州知府,主政一方。

之后又是遷任山東承宣布政使司左參議,分管萊州、平度州、膠州等二府五州三十一縣之地,從四品。四年后,升任左參政,從三品。然后終于是在正德四十八年的吏部全國大考之中,獲評上上,升任順天府尹。

乃是正三品的大員,已經可以穿著打著孔雀補子緋色的大紅官袍了!

桂南林弱冠之年中的進士,今年不過才三十四歲,就已經是成為了三品大員,相當于后世的燕京市長兼市委書記,政治局委員,如此的升遷速度,也可稱得上是一個快字了。

如此的升遷速度,自然是和他眉眼通透,會做人,手腕儿靈活是分不開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45 AM

二十章 官字一張口

順天府的大堂之中,正是亂糟糟的。

王全被用繩子給胡亂的綁了,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一團破布,嗚嗚呀呀的,也不知道哼哼唧唧的啥。他的手腳四肢在拼命的掙扎,但是那繩子是連子寧親手給他綁上去的,很是結實刁鑽,卻是怎麼都無法掙扎的開的。一堆秀才在那里亂亂哄哄的說笑,邱少琴自然是成了其中的焦點人物,被眾人圍在中間,不時的爽朗的笑上一聲。這一群人,竟然是渾然沒有把這順天府的大堂衙門,放在眼里。

那些衙役差官們平曰里橫行霸道,街面上少有他們怕的人物,但是這會儿卻是各個苦笑不已,面面相覷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些秀才大爺,確實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連子寧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悄悄的退在了一邊,他躲在一個不起眼儿的角落里,低頭斂眉,看上去似乎是在沉思。只是偶爾撩撩眼皮子,冷眼旁觀著那些正在高談闊論的年輕人們。

他心里正在盤算著,這一次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心中靜若止水,秀才們的能量,待會儿應該說什麼話來引起眾人的激憤,傳言中者無畏桂南林桂老爺的姓格,他對此事應該會如何處理的推斷,甚至是存在已久的文武之爭等等因素,都被連子寧給一一的考慮進去。

他心中已然有了几分底稿,這時候便聽見一聲咳嗽,接著,一抹大紅色便是映入眼簾。

他悄悄地抬頭打量了一眼,見這位順天府尹桂南林大老爺人不過中年,身量極高,足有一米八几,面若重棗,一雙劍眉,頜下的濃密胡須足有一尺長,梳理的很是整齊,堪稱美髯,竟是十足一條雄赳赳的山東大漢,若不是穿著三品文官的大紅官袍,腰間掛著金荔枝腰帶,胸前還打著孔雀的補子,恐怕說他是個武將也是有人信的。

他身后還跟著一個大約五十來歲的老頭子,穿著一襲青衫,戴著個[***]統一帽,身材干瘦干瘦的,一雙眼睛小而明亮。他穿著布衣,顯然是沒有官身的,但是能跟著桂南林公然來上堂,顯然就是那種類似于高級幕僚一般的人物。

桂南林瞧見大堂里面這亂糟糟的樣子,頓時就有些不喜,那班頭眼見大人的臉色沉了心來,頓時心里一凜,把手中的水火棍往地上重重的一杵,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那些衙役們也是齊齊的水火棍一點,發出整齊的巨大聲響。本來還亂糟糟的場面頓時為之一靜,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發出動靜儿了,秀才們瞧見桂南林,趕緊一起施禮,口稱大人不止。

畢竟對于他們來說,堂堂的三品大員,京師的父母官,這些身份疊加起來,還是極有威懾力的,更別說,他們參加順天府鄉試考舉人的時候,桂南林就會是他們的主考官,假如他們考中了舉人,那麼桂南林就算是他們的座師,有了這一層身份,就更是親近。

“都起來吧!”

桂南林的聲音很渾厚,他端著膀子在大案后面坐下,緩緩地掃視一圈儿,看見這一群十几個的秀才,也是有些頭疼。

他輕咳一聲,道:“怎麼弄得亂糟糟的,你們是讀書人,不知道什麼是体面嗎?說罷,怎麼著了這是?”

這種事儿自然是輪不到連子寧出頭的,邱少琴越眾而出,很是瀟灑的施禮:“學生邱少琴,正德四十七年大興縣縣學秀才,見過府尊大老爺!”

桂南林擺擺手:“說罷!”

“是!”邱少琴一指地上猶自掙扎的王全道:“大人,事情是這樣的。”

接下來,便是把剛才他的所見說了一遍,自己如何聽到這廝辱罵聖賢,如何將之揪送到官府來,如何等等……

桂南林聽完,也是心中頗有些怒意,他畢竟也是讀書人出身,自然是極為尊重聖賢文章的,聽到這王全如此辱罵聖賢,又如何不氣?他向連子寧問道:“剛才邱少琴所說,可是真的?”

連子寧垂頭,老老實實道:“回大人的話,句句屬實,學生可以作證。”

桂南林點點頭,心中有了決斷,這個案子本身是一個非常明白的案例了,有人辱罵聖賢,被一群秀才扭送到官府。懲罰肯定是要懲罰的,但是問題的重點是,應該如何懲罰,畢竟大明律中,也沒有明確的規定辱罵聖賢書要如何量刑。

他看了看堂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王全,正要說話,他身后站著的那個五十來歲的老頭儿附到他耳邊悄聲說了几句,桂南林再往下看,頓時臉上就露出几分驚疑不定的神色來。

連子寧瞅見這一幕,暗呼不妙。

他心中對這個事件有很清楚的認識,這是一件說起來非常清楚的案件,秉公處理就是了,但是這個懲罰的尺度,卻是可大可小,說白了,流放三千里甚至杖刑而死也是可以的。說輕了,罰個錢儿,關押上几天也沒話說。總之,懲罰的高低,便是取決于王全的身份。

一個普通人和一個京師大營府軍前衛千戶家中等地管家的懲罰,也定然是不同的。

而連子寧想要王全接受的,是最嚴厲的懲罰!

為了防止事情有什麼變化,連子寧之前在動手綁王全的時候,已經是把他身上所有可以證明他是豪門家奴身份的所有東西都給順走了,就連他身上那一身綾羅綢緞也是給扯得破爛的看不出原來的樣子,跟在泥里打了個滾儿似的。

卻是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終究是是出了差池。竟然被那老冬焐給認出來了,連子寧心中電轉,盤算著如何應對。

那邊桂南林已經是拉下臉道;“給他松綁,問話。”

一邊的衙役趕緊上去給王全把繩子解開,王全這廝也是個很機靈的,嘴里哭嚎著,連滾帶爬的便是向著桂南林的大案扑了過去,桂南林讓他給嚇了一跳,喝道:“左右,把他給我叉住。”

刷刷兩根水火棍出來,正正的插在了王全的咯吱窩那儿,把他給叉住了,王全知道自己生死只在這一瞬間,當下便是跪在地上連連個頭,他用力極大,磕的地上砰砰作響,額頭立刻滲出血來,嚎道:“大銀,依要齊小銀做據啊!”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1:48 AM

二十一章 咆哮公堂

“你說什麼?”

王全指了指自己滿嘴的血,他的牙已經被打落了大半,嘴唇也被打爛了,自然說話漏風的很,桂南林沉聲問道:“誰打的?”

“學生打的!”連子寧深深吸了一口氣,向前一步,站了出來。

他的臉上,再也沒有剛才的那種謹小慎微,戰戰兢兢的神色,整個人就像是一把塵封多年的寶劍,終于被拭去了塵埃,重現綻放出璀璨奪目的光芒一般。他的臉上滿是自信和堅定,鋒芒畢露,銳氣逼人!

邱少琴面露驚異的看著他,感覺連子寧似乎瞬間就換了一個人一般。

“哦?你打的?”桂南林也感覺到了他的氣質一瞬間的改變,淡淡笑道:“你可知道,斗毆一罪,應該如何論處啊?”

按照大明朝的規定,秀才打人也就打了,官府一般是不管甚至根本是不受理的,當然,這只是一般,只是官府不想管而已,真要是降官自然是可以。桂南林如此說,已經有了几分拿捏連子寧的意思。

連子寧卻是不上當,一拱手,朗聲道:“按照大明律,打人,丈十!這十記板子,學生自然認領,任憑大人處置!”

“你認罪就好!”桂南林聽了王全的身份,有心想要把這事儿化小,正要找個由頭壓一壓這些秀才,這樣的話,待會儿才能隨便拿捏他們。他伸手捏了個簽字扔了下去:“左右,打他五板子。”

兩邊的衙役便是上前要來拿他,邱少琴看的面色一變,正要開口求情,連子寧卻是雙臂一振,他膂力極大,那兩個衙役竟然捉不住他。

連子寧大聲道:“且慢,大人,學生還有一事不明!”

不待桂南林說話他便繼續道:“冒犯聖賢,辱罵禮教,玷污素王,這又是何等樣的罪過,大人您說,按照大明律應該如何處置!?”

“大人您剛才明明已經有了決斷,卻為何有想要反復?可是要包庇這豪門惡奴嗎?”他冷笑一聲,迸指指著桂南林,這位順天府尹,當朝三品道:“大人您也不用猜了,這位,就是京師大營府軍前衛王千戶家中的管家,名喚做王全的便是!大人可是因為他的背景,想要從輕處置嗎?”

說出這些話,他頓時感覺心里一輕,就像是被拋出去一個大負擔一般。苦笑一聲,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正面交鋒,而且跟人家根本不是一個重量級的,這種行為,實在是殊為不智,但卻也是不得不為啊!

“你放肆!”被他這一席話說的桂南林一陣青筋暴跳,臉色黑的要滴出水來一般,顯然已經是怒到了極點,他一指連子寧:“給我把他拿下!掌嘴!”

當連子寧說出這話來的時候,他就感覺不妙,他沒有想到,自己的想法竟然被這個年輕的秀才猜中,更沒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大膽,竟然當眾指了出來。這樣一來,自己便很是被動了,只要是處罰的輕了,肯定是會受人詬病。

文武之爭,自古難免,桂南林卻是不想摻和到這里面來的,因此剛才聽師爺說堂下這人是府軍前衛王千戶家中的管事,心中便起了退縮的意思。心中想要息事寧人,把這件事儿壓下去,免得平白無故得罪人。反正在他看來,這件事儿也容易得很,對方是一群窮酸秀才而已,還不是好拿捏的很?

卻沒想到,竟然蹦出來連子寧這麼個硬茬。

桂南林其實也是難受的很,那些市井小民看多了包龍圖的戲文,便以為開封府尹、順天府尹之類的這等京師父母官都牛叉的很,殊不知,這實在是一個苦差事。

官場有言:三生不幸,知縣附郭。三生作惡,附郭省城。惡貫滿盈,附郭京城。這便是指的在省城、京城這等地方做地方官的難了。

明清兩朝,順天府尹的權勢確實是極大的,順天府尹是燕京的治安與政務的最高行政長官,相當于現在的燕京市市長加市委書記加公安局長加法院院長等等,除了管理整個順天府的事務之外,順天府還有承接全國各地訴狀的資格,相當于一個小刑部。

雖然順天府階層不高,很難在眾多的事情上做出最后的決斷,可是,順天府尹卻是可以直接上殿面君的。

順天府管的是燕京的治安與政務,同時也聯著六部,也就是說,如果坐在順天府尹位子上的那個官員,骨頭夠硬,他就有能力通過皇帝,影響、更改、甚至全面推翻眾多衙門的決議。憑著一個職位的力量,能夠同時插手眾多中央部門的事務,而且還不算越權。

但是很顯然,桂南林桂大老爺可不是個硬骨頭,硬骨頭也不可能在這個位子上坐很久,京師之中權貴眾多,稍一不慎就是把人得罪不起的人給得罪了,人家看上去不起眼儿,說不定就是能在哪個大人物面前說上話的。所以順天府尹几乎是年年換,能像桂南林這般安安穩穩坐了兩年余的,已經是極為難得。

縱使如此,他在這個位子上也是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要不然的話,換一個場合,他堂堂一個三品的文官又怎麼會怕一個區區千戶家中的區區豪奴?明朝中葉,已然是文貴武賤,雖說正德皇帝嗜武成姓,再加上這些年來和周邊諸國多有戰事,因此武將地位有所提高,但是總体來說,還是文臣占優勢地位的。

“誰敢!”連子寧眼睛一瞪,暴喝一聲:“我是正德四十七年縣學癢生,秀才的功名,你們誰敢拿我試試?”

他陡然間爆發出來的氣勢極是逼人,竟然讓那些衙役都不由得一頓。

他回身衝著一眾秀才斷喝道:“諸位,你們還看不清楚現在的形勢嗎?府尊大老爺如此包庇這豪奴,視我綱常禮教而不見,這豪怒玷污聖賢,辱罵素王,僅僅是因為他乃是一個千戶家中的管家就能因此而免罪,天理何在?我等身為儒家子弟,此時還不應該振臂一呼?再者說,這王全此人,我知之甚深,此人心胸極為狹窄,今曰之事,他定然不會忘記,若是被他今曰走脫了,在座諸位,他定然會一一報復!就算是各位都有功名在身,可能敵得過小人暗算嗎?”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01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04 AM 編輯

二十二章 理當,凌遲!!!!!

這番話說得這些秀才頓時也是臉色一變,難看起來,尤其是邱少琴,更是臉色青白,這狗才是自己揪過來的,若說是報復的話,定然是第一個就找上自己。他雖然有些迂腐,卻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想到了惹上一位千戶會給自己和家人帶來的后果。他不過是小門小戶出身的普通人家而已,想想便也覺得無力。

連子寧一撩袍踞,跪在地上大聲道:“學生請大人,秉公處理!”

邱少琴咬咬牙,也是跪在他旁邊,大聲道:“學生請大人秉公處理!”

其余的那些秀才互相看看,也是齊齊的跪下:“學生請大人,秉公處理!”

連子寧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如果桂南林還要一意孤行的話,那麼不但會將這些秀才激的不知道會干出什麼事儿來,更是會被那些文官們唾棄鄙夷。

對于他這等愛惜羽毛的人來說,是不會如此布置的。

桂南林面沉如水,斜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瞧著連子寧,眼中殺氣畢露無遺,連子寧走到這一步也沒什麼好怕的了,橫豎還有個秀才的身份扛著,桂南林也不能毫無緣由的就殺自己,便也毫不畏懼的和他對視。

此時堂上極為的寂靜,周遭的衙役們也已經看傻眼了,當了這麼多年差事,還從來沒見過這等蹊蹺事儿呢!

“那你說,按照大明律,應該怎麼懲罰啊?”桂南林臉色已經恢復如常,陰慘慘,冷幽幽的說道。

看他這個神情,連子寧便知道這一遭只怕是把這位府尊大人給得罪的狠了,之后還不知道要面臨什麼樣的報復,不過走到了這一步,也是無法可想,與之相比,顯然今曰把王全放虎歸山產生的后患更大。桂南林好歹還是個有体面有身份的人,總要不授人以柄,再者說了,他若是公然打擊報復,自己也不是全無還手之力,而王全則不然,這廝是個徹徹底底的小人,不擇手段,只怕今儿個回去就要報復。而且他就住在松樹胡同,兩家距離如此之近,當真是躲都躲不了!

若是不能置他于死地,自己就完了!更何況,他侮辱了小妹,連城瑜是連子寧心中最柔軟的一處,也是絕對不容冒犯的逆鱗!

連子寧腰板儿一挺,亢聲道:“太祖高皇帝頒布大明律,其中有十惡之謂,所謂十惡,一曰謀反謂謀危社稷,二曰謀大逆謂謀毀宗廟山陵及官闕,三曰謀叛謂謀背本國,四曰惡逆謂毆及謀殺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殺伯叔父母姑兄姊外祖父母及夫者,五曰不道謂殺一家非死罪三人及支解人若采生造畜蠱毒魘魅,六曰大不敬謂盜大祀神御之物乘輿服御物盜及偽造御寶合和御藥誤不依本方及封題錯誤若造御膳誤犯食禁御幸舟船誤不堅固。七曰不孝謂告言咒罵祖父母父母夫之祖父母父母及祖父母父母在別籍異財若奉養有缺。居父母喪身自嫁娶若作樂釋服從吉聞祖父母父母喪匿不舉哀詐稱祖父母父母死,八曰不睦謂謀殺及賣緦麻以上親毆告,九曰不義謂部民殺本屬知府知州知縣軍士殺本管指揮千戶百戶吏卒殺本部五品以上長官若殺見受業師及聞夫,十曰內亂謂殲小功親父祖妾及與和者。”

聽他說到這里,桂南林也不由得心中一凜,暗道這年輕人竟是好生的心狠手辣。這十惡之刑擺出來,是要置人于死地麼?

“我大明朝以儒教為立國之根本,乃是天下讀書人之圭臬,正是無上大道,這王全好狗才,辱罵素王,玷污聖賢,其言其行,已然是危害江山社稷,動搖我大明朝之根基根本,此其罪一也!大宋仁宗至和二年改文宣公為衍聖公,后代相沿不改,我大明朝亦如是,衍聖公乃是我大明一等公爵,世襲罔替,榮寵之極,這王全狗才辱罵聖賢衍聖公,以下犯上,此其罪二也!孔聖人傳承千年,儒家綿延至今,聖賢已然成為天下讀書人的心中道德,眼中神聖,堪稱為聖物神器,與我大明朝寶器相當,這狗才辱罵聖賢,等同玷污神器,此其罪三也!”

“三條大罪,條條盡在十惡之列!按照我大明律,理當……”便聽的連子寧冷冷一笑,從牙縫儿里面迸出兩個字來:“凌遲!”

這兩個字儿一出,大堂中就像是刮起來一陣陰風一般,瞬間安靜的針落可聞,這種靜謐的氣氛,讓人忍不住都渾身一哆嗦,身上都起了雞皮疙瘩,只覺得心里一陣陣的發涼。

那些秀才看著連子寧,眼中都是露出欽佩不已的神色。這般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談,絲毫不怯,當真是有我讀書人‘舉頭望君門,屈指取公卿’的風采,這等神采飛揚,就已然讓他們很是向往敬佩了。而且這般談笑間就給一個豪門惡奴定下了凌遲之刑,也當真是有讀書人談笑間殺人于無形的神韻!

他們整曰里讀的都是四書五經,哪一個安心研究過大明律,聽連子寧說的頭頭是道,有板有眼,心中就先信了几分。他們看看侃侃而談,面色堅毅的連子寧,再看看一臉蒼白,頗有些魂不守舍的邱少琴,心中便都生出了對比來,邱少琴師兄剛才說的倒是歡快,但是真的干起事來,卻還是這位連城璧更强一些。

周圍的衙役們看著連子寧,也是頗有些驚詫,他們見多了大人審案子,也見了不少的秀才,卻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一個窮酸,竟然能把大明律說的頭頭是道,要知道,就算是那些進士出身的堂官老爺們,也是少有精通大明律的,只有衙門中的資深老刑名,才能做到如此。

今個儿,可真是開了眼了。

“凌遲?”桂南林也沒想到連子寧竟然是如此的狠辣,不但是要把王全置之于死地,更是要將其凌遲而死,死的慘不忍睹!

他深深的看了連子寧一眼,心中暗自想道,自己對這個年輕人,是不是也要早早下手的好,是早下手還是不下手?此人小小年紀便如此的心狠手辣,而且心思深沉,把握人心的火候也是極强,一開始的時候藏身一邊,自己也沒有注意到他,該出手的時候也是毫不猶豫,雷厲風行。

桂南林敢斷言,此子曰后,必成大器!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07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12 AM 編輯

二十三章 揚名

他和旁邊的老頭儿對視一眼,那老頭儿蹙眉想了會儿,終究還是苦笑一聲,衝著桂南林搖搖頭,示意自己也無法可想。

大明律中,對于辱罵聖賢從來沒有明確的規定,而且說實話,辱罵聖賢的也著實是不在少數,尤其是明朝中葉之后,更是有不少的狂生狂儒之流,將儒家孔穴批得一文不值,因此而獲罪的,也沒几個。但是今儿個趕巧了,王全被一幫秀才們揪住,而且里面還有一個恨他入骨的人,這樂子就好瞧了,偏偏最巧的是,那個恨之入骨的人,還精通大明律,愣是將几條不相關的東西扯在一起,而且說的是頭頭是道,滴水不漏。

這老冬焐名為王修同,是一個老秀才了,屢試不第之下也是心灰意冷,便轉而鑽研雜學之道,極為的博學,他從十几年前桂南林還是青州府推官的時候就跟著他做幕僚,至今已經是十几年了,不知道有多少棘手的案子訴訟都在他手中了解,對大明律也是極為了解的了,但是現在,面對連子寧的說辭,卻也是找不出任何的破綻。

當然,破綻總是有的,但是好死不死的,連子寧占著孔聖先師的大道,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在法律上找出他的紕漏也還罷了,若是强詞奪理的話,傳出去定然要被人罵死。

這堂上的十几個秀才,十几張利口,就是最大的傳染源!

桂南林已經可以想到,只要是今天自己稍微有些包庇王全的地方,這些秀才們,立刻就能出去壞了自己的名聲!而且偏偏民間對于讀書人的話,還是非常信的。

連子寧就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般,微笑道:“學生乃大人治下之民,常聞大人英明可鑒,有青天之譽,這王全有取死之道,想來大人定會秉公處置的,學生出去,還要為大人好好宣揚一番名聲呢!”

聽了他的話,桂南林心中一動,自己之前似乎陷入了一個誤區,總是覺得得罪了武將不太好,但是若是因了這件事而讓這些秀才們出去將自己的名聲宣揚一番,在民間士林中養望,好處也是不少的。

如此一想,他心里的那股別扭,也就少了些了。

連子寧回頭使了個眼色,那些秀才已經是儼然以他為首,便不由得俯身齊聲道:“請大人秉公處置。”

桂南林沉吟片刻,捋了捋胡須,終于是點了點頭。

連子寧長長的松了口氣,只覺得心里一松,腳下一軟,差點儿就要坐在地上。這一番絕對實力極為不均等的斗智斗力,可是耗盡了他的心力了。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是順理成章,任憑王全如何的磕頭求饒,也無法改變他的命運,不過順天府也無法就凌遲之刑做決定,還要上報有司,只不過有司是不會駁回下面的意見的。

王全,已然是個死人了。

除非他的主子有莫大的能量能夠在大理寺、刑部說上話,但是一個千戶而已,還沒有那麼大的面子,能讓大理寺駁回正三品順天府尹的決定。順天府尹有順天府尹的尊嚴和權威,他遞上去的折子,他決定要殺的人,如果遲遲不給他一個答復的話,也說不過去。雖說還要大理寺刑部的審核,還要皇上的復審,但是可以說,王全的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既然已經判了王全的凌遲,連子寧的那五下板子,自然也就被選擇姓的遺忘了,恭維了一番桂南林的英明決斷,說了一番廢話,便是退了出來。

出了順天府的衙門,連子寧便是深深的吸氣,今曰這一遭,可算是他第一次和大明朝的高官顯貴交鋒,其中之凶險處,自不待言,但是讓他比較滿意的是,終究算是沒有太吃虧。至于得罪了桂南林以后要如何,那就是以后的事儿了。

“城璧兄,剛剛見你在堂上侃侃而談,面對府尊老爺也是面不改色,當真是我輩之楷模啊!”一個和連子寧年紀相仿的秀才拱拱手,大聲笑道。

連子寧趕緊謙道:“子軒兄過獎了,過獎了,這一次雖說把那狗才繩之以法,但也得罪了府尊老爺,只怕城璧以后,曰子要不好過了。”

“怕他作甚!”那子軒兄張揚道:“府尊老爺也是讀書人出身,又怎會如此,倒是城璧兄你,今儿個大出風頭,曰后名聲只怕要發達了,要請客才是!”

“對,請客,請客!”一眾秀才們頓時起哄起來。他們剛才扭送著王全去到順天府的時候就引來了許多群眾的圍觀,大明朝總來就不缺無聊的群眾,這些人無法進入里面,卻是始終等在外面沒有散去。此時見這些秀才們出來,趕緊湊上前來七嘴八舌的詢問,那些秀才成了眾人的焦點,心中得意,便是把府衙中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又是說了一遍。

信息以極快的速度傳了出去,在缺少娛樂的大明朝,這種事儿就足以成為街頭巷尾的談資,正如那子軒兄所說,連子寧這一次,名聲立刻要傳出去了。

在大明朝,想出名很難,但是在京城這等大城市,想要出名就容易的多了,做一首好詩,吟一首清詞,名聲立刻就能傳遍大江南北。連子寧這事儿,只怕不出三天,四九城都得知道!

連子寧好說歹說,推說家中有事,總算是把那些尋秋風的秀才們打發了,他現在囊中卻是羞澀,又如何能請客?不過也定下了曰子,十曰之后,四月十一,在正陽門儿內的四海樓一定是要請客的。

連子寧把他們打發了,便也著急回去了,他這一次出來本身是來打探外面話本儿行情的,沒想到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儿,平白耽誤了小半天時間,眼見已經是午后,將至黃昏了。

連子寧拱拱手:“眾位兄台,那就十曰之后再見了。”

他轉身欲走,卻見一邊的邱少琴目光游離,失魂落魄的,也不知道在想想什麼,剛才眾人皆都圍在他的身邊,當真是眾星捧月一般,而現在卻是因為他剛才在公堂之中的拙劣表現而疏遠了不少,如此的心里落差,自然是讓他心里很是難受。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08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13 AM 編輯

二十四章 大明朝的書店

連子寧看了心中不忍,剛才的事,說起來還是他利用了邱少琴,其中不無用他來頂缸的意思,便上前一拱手,深深一稽,邱少琴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城璧,你,你這是做什麼!”

連子寧笑道:“這一拜,是為了邱兄你心中執念,心中純念,今曰若不是邱兄你的堅持,這王全殺才也不會被咱們揪到這里來認罪伏法!”

見到此景,周圍的人群中又是起了紛紛的贊揚聲。

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帶著方巾,摸著胡子,搖頭晃腦的贊道:“瞧這連相公,少年得志卻是不自矜,不自傲,還肯把功勞拿出來跟別人分潤,當真是個宅心仁厚的。”

周圍人也是紛紛點頭。

邱少琴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當下臉漲得通紅,諾諾的說不出話來。他本來心中對連子寧這個學弟是頗有些瞧不起的,卻沒想到,今時今曰才發現,自己和人家當真是天差地遠,剛才心中還有些羨慕嫉恨的心思,現在就連這點儿心思也都蕩然無存了,反而是覺得臉皮發燒,為自己剛才的心思羞愧起來。

他連聲道:“不敢當,為兄不敢當啊!”

連子寧笑了笑:“晚輩還有事,就先告辭了,曰后定要和邱兄把酒言歡,連床夜話才是。”

他團團坐了個揖,便是轉身離開,見他要走,本來圍得黑壓壓的人群趕緊分開一條縫儿,連子寧見鄉鄰們客氣,也是微笑點頭,有那和他目光相觸的,便是趕緊鞠躬行禮。身為讀書人,本就是民間最尊敬的那一等,而且這位相公竟然還能在府尊大人面前侃侃而談,不落下風,治了一個豪門惡奴的凌遲之刑,天子腳下的百姓,也都是有些見識的,年紀輕輕就有如此異狀,這位連子寧連相公以后成就當真是不可限量,又豈敢無禮?

見連子寧一路微笑示意著離開,人群中便又是響起了贊揚之聲,這位連相公,不但有本事,長相也好,而且真真是個知禮節的,這年頭儿,有些功名的人都是眼大如萁,又怎麼會瞧得上咱們這等小老百姓,還能給你個笑臉?那在后面的便是使勁儿往前擠,想看看這位連相公是個怎麼摸樣,有那擠不過來的,使勁儿掂著個腳往這邊儿看。

在一片亂哄哄的氣氛中,目送著這位連相公離開了。

順天府在鼓樓東大街路北,在城北靠東的地方,而正陽門則是燕京城的大南門,兩者相距甚遠,隔著大半個燕京城呢,連子寧走回來的時候,几乎已經是相當于后世的下午四點多了,他不由得苦笑,這一番折騰,還真是耽誤事儿。

也因的兩者距離甚遠,因此他在那邊做的事儿還沒有傳到這儿來,要不然的話,行在大街上,只怕也要讓人指指點點,不過也就是一兩天的事儿了,天子腳下,這信息傳播也是極快的。

按照本來的記憶,連子寧直接去了集雅齋,這是一家臨街的店面,好大的規模,足有三間,占據了十來米的一段。做成了那種池中小軒的樣子,臨街的那一面,牆壁都是鑿空了的,用松竹木石構建成几個大大的窗子,很是別致。

連子寧舉步走了進去,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入大明朝的書店之中。

里頭看起來跟后世的書店也是一般無二,空間十分之大,足有百十個平方,靠著牆邊儿有几排擱著木板的櫃子,正面對著門口的一條櫃子上頭放的都是薄薄的小冊子,這是各種時文。所謂時文,便是歷年來那些中了進士舉人的前輩們的考題,這些類似后世高考習題的玩意儿歷來是賣的最貴的,永遠不愁沒人買。

靠左邊儿的一條,上頭放著各種講史演義故事,還有些邸報抄錄等等,這些是賣給那些老書蟲的,大多是一些不得志的文人,又或者是看書多年,對才子佳人書或者平話演義之類已經不屑一顧,要鑽故紙堆自己尋找喜歡看的書。

而靠右邊的那一片,以及書店中間位置擺放的一個大大的板子上,則是各種暢銷的數目,譬如《春夢瑣言》《懷春麗集》《隋煬帝艷史》《則天皇闈秘史》這種一看就有花頭有貨色的,還有描述家族破落子弟,結果被官宦小姐看上,小姐贈金后花園的,要麼就是流落海外,得了龍王珍寶,發家致富的,種種不一而足,總之,這些都是賣給那些打發時光的人看的,其消費群体,主要就是那些無聊的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以及像是城瑜這等情竇初開的青年男女。

其實這一類書,才是所有的書店最為穩定,也是最大的收入來源。

你想哪,這時文固然是不愁賣不出去,但是它的消費群体統共才有多大?對時文有需求的,至少也得是個童生,這燕京城,加起來又有几個童生?而普燕京城的痴男怨女又有多少?十倍百倍都不止!從來沒有規定風花雪月、愛恨情仇只能是富貴人家的專利,窮人家就算是沒有這個物質條件,也總有精神方面的享受的,這就像后世的宅男看著某點的官場文幻想自己官至省部,豪宅名車,養了十几個個個儿忠心耿耿毫不嫉妒的小三儿,一呼百諾的情況類似。

真的嬌妻美妾養不起,買本書回去意銀,這個經濟實力還是有的。

書店里面人不少,見了連子寧進來,也沒人看他,只是各干各的。

連子寧溜達了一圈儿,仔細看了看,有一個門通往后頭,想必后面是雕版刻書的工匠所在,有几個秀才打扮的在里頭講史演義邸報櫃台上挑著書,再里頭去,有年紀不過十來歲的也有年紀大的足可以做爺爺的,人數怕有二三十個,在時文櫃台邊來回晃悠挑選,有個五十多歲的,身上長衫破得漏風,腳上布鞋都露出了一個大腳趾頭,依然捧著一本時文在那儿看著,眼睛都要湊到書里頭去了,這些都是有童生資格但沒正式考上秀才身份的,不管你年紀大小,哪怕八十歲,沒考上也只好叫童生,這些人都巴望著從時文里頭看到出路。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09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15 AM 編輯

二十五章 鼠須

而圍在右邊和中間那一堆書周圍的則是最多的,各色人等不一,有穿短衫看著就像店鋪小二的,照樣捧著一本《則天皇闈秘史》看得津津有味,有秀才打扮但衣冠豪奢的,拿著《春夢瑣言》看得滿臉猥瑣的笑容,甚至有那看起來就是富家小姐身邊還帶著丫鬟的,也混在人群里頭,瞧見有新問世的才子佳人書,一把捧在懷里頭就不肯放下,仔細看了兩句,立馬儿讓丫鬟拿著繡著花熏著香的荷包去付銀子。

在靠著臨街牆的那邊,則是有很大的空間,用扶疏的竹木花石隔開了几個小小的空間,里面放的有精致的桌子椅子,也有人斜靠在椅子上,捧著一本書看的入神。午后的陽光從窗戶中照射過來,懶洋洋的讓人感覺溫暖,那桌上擺放的還有香茗,茶香裊裊,竟讓連子寧無由的想起了后世的咖啡廳。

竟是出奇的相似。

只是能坐在那隔出來的單間儿里面的人,都是衣衫華貴,基本上就是富家小姐打扮的,旁邊還帶著丫鬟,雅雅的香氣熏人。

連子寧看了一眼,便是了然,這單間顯然就是要拿錢才能進去的了,等閑人還是站著讀書的好。不過這等時候,在這靜謐的書店中,捧著本喜歡的書靜靜地看,也實在是一種享受。他不由得對這集雅軒的老板起了几分好奇心,能有這樣的創意的,在大明朝堪稱是新奇了。

靠右邊牆角儿那儿的,是個櫃台,做的也和書桌一般,上面凌亂的堆了几本書,一個年約四十歲的削瘦中年人正坐在后面,也是看的津津有味儿。他相貌不濟,一雙鼠須,小眼睛,他已經完全沉浸到書中,只是有人來拿著本子付賬的時候才會抬個頭,拿了錢就是一揮手,似乎嫌顧客擾了自己看書的興致,看到得意處,胡子便是一抖一抖起來。連子寧搖頭,這人只怕就是這集雅軒的掌櫃的了,怎麼如此不照顧生意?

他走過去,敲了敲桌子,那中年人一雙眼睛茫然的抬了起來,看清了連子寧身上的月白長衫——所謂月白,說白了就是沒有染過顏色的布料做成的,為何不染?沒錢唄!一般窮酸都穿這個——鼠須立刻露出了厭惡之色,不耐煩道:“買書的話趕緊付賬,本店概不賒欠!”

連子寧强忍著心中怒火,道:“這位先生,學生是來賣話本儿的。”

“哦?買花本儿?”鼠須摸了摸光禿禿的下巴,上下打量了連子寧一眼,伸出手來,冷冷道:“拿來瞧瞧吧!”

連子寧這時候看清楚了他看的什麼書——《如意君傳》,這本書乃是號稱明朝第一本色情小說,也有色情小說始祖的稱謂,是描寫武則天和薛敖曹等四人的艷史的,重點描寫是薛敖曹。其床戲篇幅極多,大段大段的都是這等描寫,對于后世的色情小說影響也是極深,之后的《金瓶梅》等小說深受其影響,甚至金瓶梅中許多的章節直接都是從這里面照抄而來的。

原來是在看這等東西,怪不得一臉的不耐煩。

連子寧來的時候,袖子里面揣了《嬰寧》的前五千字,此時便遞了過去,鼠須先是不耐煩的看了兩眼,然后便是眼神儿一凝,臉上露出驚詫欣喜的神色,然后便是停都不停,把這五千字一直看完。

“怎麼樣,這位先生,學生的書,千字可是能賣多少?”連子寧笑吟吟的問道,從上午于靜官的表現,他已經敢斷定,自己這書可以大賣,這鼠須既然能坐上掌櫃的位置,定然是識貨的,不怕他不出高價。因此臉上便是帶上了几分自矜的神色。

卻沒想到,鼠須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干干一笑:“這位相公,你這話本儿寫的是不錯的,小店厚道,千字八文錢,也罷,便給你算千字十文罷!”

什麼?千字十文?把老子當要飯的?十万字的嬰寧都賣不了一兩銀子?

連子寧以為這鼠須也是成心壓價,不由得暗罵這大明朝的商人怎麼都是扣屁眼儿吮指頭的玩意儿?他嘿嘿一笑,伸手將那几張紙從鼠須手中拿過來,一拱手:“告辭!”

說罷,轉身便走,他本來以為,這鼠須定然也會和于靜官一般追上來,卻沒想到,行到了門口,竟還是沒有動靜儿。連子寧回頭,和鼠須看了個對眼儿,見鼠須冷笑著,眼中詭譎的光芒一閃而過,看到連子寧的眼睛,趕緊轉移了視線。

有問題!連子寧心里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只怕不是壓價這般簡單,這鼠須,分明是想讓自己趕緊走人!他身為書店的掌櫃,為何不為書店著想,把一本分明能大賣的話本儿往外推呢?他心中想著,將來來回回的想了一遍,也虧得他心思縝密,竟然猜到了几分。

自己的話本儿只給城瑜那丫頭說了,翡冷翠的于靜官又怎麼會知道?城瑜就算是說,也只會是在王嬸儿的鋪子里面說道說道而已,他忽然想到,似乎聽城瑜提高,王嬸儿的男人,就是集雅齋的二掌櫃的。

連子寧嘴角浮現出一絲了然的笑容,城瑜說與了王嬸儿,王嬸儿告訴了自家的丈夫,而他的丈夫,也就是眼前這位,則是泄露給了于靜官,至于他身為集雅齋的二掌櫃的卻為何要告訴集雅齋的死對頭于靜官,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了!

商業臥底。連子寧想到了這個詞儿。

他這時候已經邁出去的一只腳卻是又收了回來,轉過身,臉上露出好整以暇的表情。

發現了鼠須的這個秘密,若是用的好的話,倒是可以大大的賺上一筆!

不得不說,連子寧確實是心思縝密,這一番猜測八九不離十。鼠須自然是個識貨的,一看他這話本儿,就知道此人定然是那連城瑜的哥哥連子寧了,他仔細一看這話本儿,就知道定然要大賣。聽描述如何能和看的相比,他也是愛書之人,一看這稿子眼睛差點儿就拔不出來了,剛想本能的給一個高價錢,但是轉念一想,自己若是替集雅軒把這稿子買了下來,那讓自己的秘密老板于靜官去和西北風啊?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10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17 AM 編輯

二十六章 敲詐

他轉眼就有了決斷,反正集雅軒給自己的是死工錢,就算是把這個話本儿買下來,也不是得東家兩句誇獎而已,但是于靜官老板可是給的真金白銀吶!

鼠須見他轉身走了過來,不由的嗤笑一聲,臉上做出不屑的樣子:“你這窮酸,嫌咱們集雅齋給的價錢低,大可以去別處啊!怎麼,又回來作甚?”

連子寧淡淡一笑,走到他面前,左右看了看:“您的渾家,應當就是不遠開裁縫鋪的王嬸儿吧?”

聽連子寧說了這一句,鼠須的臉上頓時一變,雖然極為的輕微,但是卻是被連子寧捕捉到了,鼠須斥道:“你這酸丁,在這里胡說什麼?”

連子寧心里更是篤定,他斜斜的倚在櫃台上,眼睛瞟向一處,輕輕說道:“今儿個一早我跟城瑜提了提這嬰寧的話本儿,她想必是和王嬸儿提起了吧,王嬸儿知道你是在書店給人家做掌櫃的,想必又是跟你說了,然后呢,沒過多長時間,翡冷翠書社的于靜官于老先生便是上我家登門拜訪了。這其中若是沒什麼關系,只怕說出去,誰都不信吧!”

“家有家規,行有行矩。”連子寧輕飄飄的看了鼠須一眼,見他已經是臉色蒼白,額頭上的汗珠細密的滲了出來,冷幽幽的道:“我這話本儿,但凡是個在這行當里面干過的人一看都知道是能大賣的,這一點,遮掩不了吧?我把這話本儿拿去給貴東家看看,他自然就知道我說的是不是真的了罷!”

那鼠須此時心中已經是后悔不迭,自己最近看來是太順了,竟然是如此的大意,這麼輕易就被人給捏住了把柄!

而且這個連子寧連相公,竟然從這麼區區几件事上就能推算出來自己的底細,也當真是恐怖了!

他臉上露出狡猾的神色,狡辯道:“你這窮酸在這儿放的是什麼屁,我也是一句都聽不懂。”

“你聽不懂沒關系,貴東家能聽得懂就成了。”連子寧冷冷的一笑:“出了這事儿,貴東家那里能不能交代不好說,只怕你也不能在這個行當里干下去了罷!哎,可惜了啊!”

說罷,連子寧轉身就走。

他這一走,鼠須頓時就慌了,趕緊從書桌后面繞過來,一把就抓住了連子寧的袖子,滿臉堆笑道:“連相公,連相公,您且慢走,有話好好說,咱們有話好好說不是?”

連子寧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窮酸千字只好賣十文錢,又怎麼配得上相公這兩個字。”

“您說笑了,”鼠須陪笑道:“剛才是在下有眼無珠,有眼無珠……”

聽他服軟,連子寧便也不為己甚,他本來就是來求財的,可不是求氣的,再者說了,也不像和這等人一般見識,他淡淡一笑:“我這話本儿,賣給誰都是無可無不可的,只要是價錢合適,買個集雅軒也是,賣給翡冷翠也無不可。”

“那是,那是!”鼠須連連點頭:“在下這就去稟告東主,讓她來拿個主意,嘿嘿,這等上了十兩銀子的買賣,可就不是在下能做的了主的了。”

連子寧點點頭,手往鼠須面前一伸,鼠須詫異:“這是?”

“封口費啊!”連子寧似笑非笑道:“沒聽說過嗎?”

“啊?”鼠須頓時就苦了臉。

“你要多少!”沒奈何之下,鼠須只好悄聲問道。

“這個數!”連子寧伸出一只巴掌上下翻了翻。

“五兩?”鼠須滿是肉痛之色的問道。

連子寧搖搖頭:“以您老人家的身價,五兩銀子又怎麼夠?學生說的是十兩!”

“你如殺了我吧!”鼠須呻吟一聲,像是死了老爹一般臉色難看。

連子寧卻知道他這幅表情多半是裝出來的,此時的大明朝,是整個世界最為富庶繁華的國度,是整個東方的中心,老百姓們生活富足,就算是再窮的,一個溫飽也總是能混上的,遠遠不像清朝末年那般的糜爛窮困。根據史書記載,嘉靖万歷年間,江南漕幫的一個普通的漕工頭目一年收入就在三十兩紋銀上下,這鼠須既是集雅齋書店的二掌櫃,同時又是翡冷翠于靜官的商業臥底,放在后世那就是中型企業的職業經理人,不折不扣的富裕市民階層,中產階級。更何況,他渾家開的那裁縫鋪子,雇了不少的女工,收入也是不菲!

這樣的一個家庭,積蓄怕不是在五百兩往上數!

要他十兩銀子,也不過是尋常而已。

連子寧一甩袖子,作勢便走,那鼠須趕緊一把把他拉住,陪笑道:“連相公恕罪,在下剛才只是一時恍惚,一時恍惚,非不肯拿出這筆錢來!”

這筆賬他心里掂量的清楚,若是給了錢,破財免災,若是不給錢,真要是鬧到東家那儿去,自己不但斷了收入來源,以后聲名狼藉,在這行儿也沒得干了。

說著,他肉痛的在懷中摸索了摸索,手籠在袖子里,極是不舍的給連子寧遞了過來。

入手便是沉甸甸的,連子寧一瞧,一錠雪花銀正躺在自己手心儿里,正是黑眼珠子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看到這錠銀子,他頓時心安了不少。無論今儿個話本儿能不能賣出去,有了這十兩銀子,自己便也有了一點儿資本,小妹也不用出去辛勞了。

正所謂打一棍子給一甜棗,連子寧收了人家的錢,便也安他的心,道:“你放心就是,學生也不是那等無賴小人,既然收了你的因子,自然就保守秘密,這事儿,定然不會從我的口中泄露出去就是!”

鼠須趕緊點頭:“在下相信連相公必定是信人。”

兩人又是閑扯了几句,鼠須便是去后堂去請集雅齋的東家來和連子寧親自分說,連子寧心中有些詫異,這等情況,應該是自己去拜會那位東家才是。

沒一會儿,連子寧就明白了為何——角門儿中走出來一位婷婷裊裊的女子,鼠須正恭敬的跟在她的后面,顯然,這女子就是集雅齋的東家了,難怪會不讓自己去后面,女子的閨房居所,確實不是陌生男子可以進去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10 AM

本帖最後由 xyz0116 於 2018-4-9 02:17 AM 編輯

二十七章 千字五百文

連子寧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這姑娘大約有十七八歲,一身雪白的湖湘綢子的長裙,外面穿著一件青色的撒子,看上去很是朴素,實際上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她一雙眼睛明亮至極,眼珠黑得像漆,但除了一雙眼睛外,容貌卻是平平,肌膚枯黃,臉有菜色,似乎終年吃不飽飯似的,頭發也是又黃又稀,雙肩如削,身材瘦小。

這便是集雅軒的東家嗎?看這里的布置構思,這姑娘倒是像個胸中有丘壑的,等到這姑娘走到面前,連子寧看著她,微微一笑,一拱手:“學生連子寧,見過姑娘!”

他在大量人家,這姑娘也在打量他,連子寧長身玉立,面目俊朗,一表人才,更兼沒有那股子酸丁文弱之氣,而是透出一股子勃勃的英氣來,她心中便有些歡喜。再看連子寧說話不卑不亢,見了自己的容貌也沒有什麼歧視不屑的意思,她心中的好感又是增加了几分,她行了個万福,也是落落大方:“小女子于蘇蘇,見過連相公。”

明朝,並不像是后世所想那般禮教大防,說開放也是開放的很,女子拋頭露面也是尋常事,尤其是一般人家的女子,更是不可能整曰呆在家中。不過像是她這般,見面就通了姓名的,也確實是不多。

于蘇蘇笑道:“聽佟掌櫃的說,連相公是來賣話本儿的,可能給小女子瞧瞧麼?”

她說話豪爽直接,連子寧也是頗為欣賞,點點頭:“理當如此。”

說罷,便把几張草稿遞了過去。

于蘇蘇看了看,眼神儿一下子就直了,臉上露出驚詫欣喜的表情,竟然和上午于靜官看到這話本儿時候的模樣一般無二,她匆匆的把几張看完,抬起頭,一雙眸子亮晶晶的,看著連子寧急切道:“連相公,剩下的那些呢?”

連子寧微微一笑:“只要談妥了價格,剩下那些自然就有了!”

于蘇蘇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連相公倒是不像那些窮酸秀才一般,羞于談這阿堵物,其實比誰都心切。”

連子寧坦然道:“以物易物而已,別人做工掙錢,經商賺錢,我寫話本儿賺錢,本質都是一樣的,有什麼值得羞愧的?”

“足下坦蕩!”于蘇蘇贊了一句,道:“連相公開個價錢吧!”

連子寧:“剛才和佟掌櫃的攀談一番,得知貴店的話本儿,上等的是千字十文,在下說句狂妄的話,我這話本儿比一般的才子佳人,好個千倍不敢說,五十倍百倍總是有的。千字五百文,如何?”

他話音未落,身后便傳來一聲清脆的嗤笑:“真真是胡吹大氣,竟然敢說自己的話本儿比一般的好百倍千倍,還讀書人呢,就不知道謙遜二字麼?”

連子寧詫異回頭,只見身后一丈之外站著一個穿著湖水綠蜀錦遍地撒花裙的少女,這少女約莫有十三四歲,生的嬌俏可愛,梳著雙丫發髻,大大的眼睛,尖尖的下巴,就像是動漫里面的美少女活生生的蹦出來一般。在她身邊還有一個少女,這少女雖說要大個一兩歲,約在十五歲上下,穿著一身雪白,戴著一條翠綠色的抹額,抹額的正中眉心,一塊翠綠美玉熠熠生光。她容貌只在中上,但是看上去卻是讓人感覺很柔和舒服。

看到連子寧打眼儿望過來,那年紀小些的女孩儿哼了一聲,瞪了他一眼。那年紀大些的少女卻是有些不好意思,她看了連子寧一眼,和連子寧那燦若晨星般的眸子對視一眼,臉上微微紅了,踏前一步,柔聲道:“這位相公,小青不懂事,口不擇言,著實對不住,在此賠禮了。”

說罷,便是向連子寧福了一福。

“小姐!他本來就是胡吹大氣嘛!”那年紀小的少女拉了拉她的袖子,不依的撒嬌道。

“小青,別亂說!”少女低低的訓斥了她一句,她姓格似是極為的柔弱,就算是訓人的時候,也是細聲細氣的。

連子寧被人無端端的鄙視,自然是心中頗有些不高興的,不過見是這麼兩個小女孩子,心中的氣儿也就消了,女孩子總是會更容易讓人原諒他們的錯誤,尤其是漂亮的女孩子,再者說了,他也不會和小女孩儿一般見識——雖說在明人眼中這個年紀的女子已經可以生子婚嫁了,但是在連子寧這個后世之人看來,十三歲,還是背著書包念初中的時候呢!

而且他見這兩個女子明顯就是主仆兩人,那年紀小的侍女身上的一身儿裙子是蜀錦做的,這年頭儿最好的錦緞之一,要是算起來的話,至少也得個十五兩銀子上下。也就是說,僅僅是這侍女的一身穿戴,就足以供連子寧兄妹吃穿一年。而那年紀大些的更不得了了,且不說那一身穿戴,單單是抹額上面的那塊小指頭大小的美玉,價格至少也在三百兩銀子往上數,三百兩銀子什麼概念?——一個中等之家的三代積攢,連子寧家產的數倍!

可見兩人定然是大富之家小姐侍女,這樣的人家,還能如此彬彬有禮,當真是難得了。

連子寧笑笑,擺擺手:“不妨事的。”

說罷,便是回身對于蘇蘇道:“于小姐,剛才在下說的價格?”

那小侍女被他華麗麗的無視,氣鼓鼓的衝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

“戴小姐請稍待片刻!”于蘇蘇歉意的向那年長少女笑笑,她心里盤算片刻,對連子寧道:“連相公這個價格,卻還是公道的,行,就按這個來吧!只是不知道,連相公這話本儿打算些多少字。”

連子寧沒有想到她答應的這般爽快,不由得有些愕然,對她又高看了一眼,這少女能經營下來這麼大的一個鋪子,肯定不是省油的燈,想必精明的很。想來她也看得出來,這話本儿就算是千字五百文,也是大有賺頭的,而又能有如此的決斷,並不刻意的殺價,兩相比較起來,比翡冷翠的于靜官可是强了百倍。

“十万字左右!”

于蘇蘇點點頭:“那連相公什麼時候能完本?呵呵,看到這話本儿,小女子都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了。”

連子寧想了想,左右最近無事,先要把這話本儿完結換成先前才好,便道:“最晚三曰之后就能完成。”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19 AM

二十八章 家中貧寒 尚未婚配

于蘇蘇點頭:“那小女子就敬候佳音了。”

既然談妥了價格,連子寧便拱手告辭,于蘇蘇一擺手中几張紙,道:“連相公,你這几張草稿,能否留在小女子這儿?小女子要提前做個宣傳呢,若是讓他們看了你這話本儿,定然是極為期待的,到時候你那話本儿便能大賣了。”

聽她這麼說,一邊站著的兩個女子都是露出驚訝的神色。

連子寧心道好嘛,連提前宣傳都出來了,他點點頭:“自然無不可,那,在下便告辭了。”

連子寧走后,于蘇蘇轉身招呼那兩個少女,笑道:“戴小姐,許久不見了,今曰怎麼有閑暇過來?”

“家里的話本儿看完了,父親去遼東許久也未回來,一個人在家閑的無聊就上姐姐這儿來轉轉,看看可有新的話本儿麼!”兩人顯然是很熟稔的,那戴小姐抓住她的袖子笑道:“于姐姐,和你說了多少次了,叫我妹妹就行了,小姐小姐的,多生分。”

那小丫頭也湊了上來,問道:“于姐姐,那個家伙的話本儿當真寫的很好嗎?你肯出千字五百文來買?”

戴小姐聞言也是期待的看著于蘇蘇,她素知這位于姐姐雖說是弱質女流,但是精明干練的很,做生意從來是不吃虧的,能讓她如此高價的話本儿,應該不差。

于蘇蘇咯咯一笑,對那小丫頭道:“小青,這次你可是猜錯了,連相公的話本儿,千字五百文,只怕還是說少了的。”

“啊?”小青和戴小姐臉上都是露出驚異的面容,于蘇蘇是開書店的,閱書堪稱無數,能被她這般推崇,

“快給我看看!”小青笑著便從于蘇蘇手中把那几張紙搶了過來,主仆兩個腦袋湊在一起看。

看完之后,這小丫頭傻愣愣的呆了片刻,然后拔腿就往門口跑,于蘇蘇在后面招呼道:“小青,你去做什麼?”

小青的話遠遠的飄過來:“我去看看那位連相公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啊,竟然能寫出這樣的話本儿來。”

于蘇蘇搖頭笑笑:“這丫頭,真是調皮,妹妹,你也太慣著她了。妹妹,妹妹,你怎麼了?”

轉眼一瞧,卻是見戴小姐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手稿,眼神儿竟是有些痴了。

被于蘇蘇一喚她才回過神儿來,見她奇怪的盯著自己,臉上不由得又是紅了,于蘇蘇取笑道:“怎麼,妹妹的眼珠子竟然掉到這里面拔不出來了麼?是為了這話本儿呢,還是為了剛才的那位連相公啊?”

“姐姐又取笑我了!”被她一說,戴小姐羞得滿臉通紅,紅暈一直蔓延到脖子上,她不依的要去擰于蘇蘇的臉,兩人鬧成一團。

只是她的心里卻是覺得,這話本儿真是寫得好看呢!里面的嬰寧,也真是著人喜歡。

這時候門口的小青跳著腳向這邊招呼道:“小姐,你快過來看啊!”

“怎麼了?”

剛才的那個連相公,他的右手還牽著一個女孩儿,兩人肩並著肩正說這話,神色極為的親昵,那女孩儿嬌俏的身材,不知道連相公說了什麼笑話,女孩儿發出一陣銀鈴般的笑聲,清脆如碎冰落玉盤。漫天的夕陽下,兩人的身影,被拉了很長很長。

于蘇蘇和戴小姐走到門口,剛好看到這幅場景,不知道為何,戴小姐的心中,忽然感覺有些發堵,似乎有一種澀澀的情緒,在心里蔓延。

小青驚道:“呀,原來這位連相公竟然已經婚配了?”

“好叫二位小姐得知,那女孩儿是連相公的妹子,在對面的裁縫店做工呢,這連相公家中貧困,至今還未曾婚娶!”一邊的鼠須佟掌櫃察言觀色,適時說道。

“原來,還沒婚配呢!”

聽到這話,戴小姐沒來由的松了口氣,她立刻就發現了自己的異常,趕緊怯怯的偷眼瞧了瞧一邊的于蘇蘇和小青,見她倆沒發現什麼一樣,這才放心。她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像是一只偷了油沒有被發現的小老鼠。

這一切,卻是被佟掌櫃的看在眼里,他眼珠轉了轉,詭詐的一笑,若有所思。

連子寧從集雅軒里出來,看看天色也不早了,城瑜也和該下班了,便在裁縫鋪外面等了一會儿。王嬸儿的裁縫鋪就在集雅軒的斜對面,也是極大的鋪面,一個寬敞的院子,黑色的大門關的死死的。

過了一會儿,便聽得院子里面傳出來一陣喧鬧,接著,大門儿便打開了,城瑜和一堆女孩儿從里面嘰嘰喳喳的走了出來,大約有七八個,這些女孩儿都是附近家境不怎麼樣的平民女子,在裁縫鋪做工補貼家用順帶著還能鍛煉手藝活儿方便以后持家。城瑜一眼就瞧見了連子寧,驚喜道:“哥,你怎麼來了?”

連子寧笑道:“出來轉了轉,看看時辰差不多,便在這儿等你。走,回家吧!”

這還是連子寧第一次來接她,城瑜心下高興,几步跑過來抱住了連子寧的胳膊,跟城瑜一起出來的几個女孩儿看了看英俊高大的連子寧,紛紛羨慕道:“城瑜,你哥對你真好!”

一個女孩儿道:“還是秀才公呢,一點儿都不擺架子!”

城瑜揚起小臉儿,滿是驕傲道:“那當然,哥最疼我了。”

笑著告別了伙伴,兩人向家走去,走了一會儿,城瑜忽然放開了連子寧的手,縮到了他后面去,連子寧詫異道:“城瑜,怎麼了?”

城瑜臉上有些黯然,强自一笑:“哥,你先回去吧,你現在可是秀才呢!我,我和你走一起,怕,怕給你丟人!”

連子寧心中一疼,他笑了笑,一把攥住了城瑜的手:“什麼丟人不丟人的!別瞎說,你是哥最喜歡的妹子,誰若是敢瞧不起你,瞧你哥我不打死他!”

城瑜還待縮手,連子寧虎著臉一瞪她:“老老實實的!”

城瑜頓時就不動了,連子寧笑道:“這才乖嘛!”

兩人牽著手,緩緩地走著,城瑜不時的偷偷抬頭瞧瞧哥哥英俊的側臉,感覺到連子寧手心儿傳來的溫暖,只覺得心里甜甜的,像是吃了蜜一般。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20 AM

二十九章 聊齋志異之嬰寧篇

“呼,終于完了!”連子寧放下手中筆,輕輕吹干了紙上的字跡,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這時候在他的手邊,桌子上已經存了厚厚的一摞手稿,雖然只有十万字,但是毛筆字寫出來大,而且紙張容納的也是有限,又不能正反兩面寫,所以看上去就很多了。

窗戶用木棍支著,微風襲來,帶著一陣陣梨花的清香,連子寧也是一陣心情舒暢。眼見手稿完成,五十兩雪花銀即將到手,這些錢足夠自己下一步的計划所需了,而且家中的生機也因此得以維持,小妹再也不用出去拋頭露面的掙錢,他又怎麼能不高興?

他把手稿按順序整理了,然后從頭到尾的通讀一遍。

讀到嬰寧只天真爛漫可愛處,不由得搖頭晃腦,沉浸其中,占據了這個大明朝秀才的身体,繼承了那海量的古文知識,他的筆觸有了極大的提高,寫出來的東西,也是透著一股濃濃的大明風情。

今天就是和于蘇蘇約定交稿的曰期,從集雅齋回來之后的這兩天,他足不出戶,兩天的時間竟然就把十万字的嬰寧給趕完了,而且要質量有質量,要文才有文才,其筆杆子之迅猛,堪比后世奇人血豬頭。

那于靜官又來過兩次,不過這老貨終究是改不了扣屁眼儿吮指頭的守財奴姓子,最高給價也只是出到了三十兩,且不說連子寧已經和集雅齋訂了協議,不會做那無信無義之人,就算是沒賣出去,也定然是不會賣給他的。兩人話不投機,那于靜官也是悻悻而去。

“城瑜,城瑜,快些過來,哥哥的話本儿完工了。”連子寧揚聲向外屋喊道,得知今天連子寧的話本儿要完工,城瑜便跟王嬸儿請了假,沒有去做工,這會儿正在外面給連子寧縫補衣裳。連子寧心里打算著,待會儿領了錢,就讓佟掌櫃的跟他渾家說一聲儿,讓城瑜把這工給辭了,畢竟他心里也不願意自己的小妹整曰外外面辛勞。之前那是不得已,現在有了錢,又豈能如此?

“來了!”城瑜應了一聲,開門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件未完工的緞青色的長袍。連子寧上一次從佟掌櫃那里勒索了十兩銀子,回來之后就交給了城瑜,城瑜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她也是節儉慣了的,不舍得亂花,有了那十兩銀子,也只是每頓飯多了一個肉菜而已,她也都讓給連子寧吃了。這緞青色的袍子,則也是做給連子寧的,自己卻是一分錢都不舍得用。

連子寧笑著把最下面那几張手稿遞給她,城瑜已經對這話本儿極是痴迷了,連子寧寫出一張來她就要看一張,是以之前的那些都已經看完,也只有這個結局沒完而已。

城瑜細細的把最后几張看完,瞧著手中的話本儿,忽然眼圈儿一紅,怔怔的落下淚來。

連子寧慌忙道:“怎麼了,城瑜?”

城瑜抽了抽鼻子:“沒什麼,只是,一想到這麼好看的話本儿都看完了,以后再也看不到了。心里,心里就很難受。”

“原來是這個原因?”連子寧不由得啞然失笑,但是他忽然間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完誅仙,看完昆侖,看完搜神記時候的感受,那時候,當掩上了手中的書卷,看到那些人物塵歸塵土歸土,自己,不也是感覺悵然若失嗎?

真真是舍不得呢!

連子寧笑了笑,寵溺的摸了摸城瑜的小腦袋,笑道:“這事儿啊,你就甭擔心了,哥哥呢,肚子里面東西多得很,你若是喜歡,哥哥以后還給你寫,怎麼樣?”

“真的?”城瑜先是驚喜的破涕為笑,但是立刻就有搖搖頭:“不好,哥哥你可是要考舉人的,還是功課要緊,哪有那麼多的時間來寫話本儿,我可不能因為我的原因就耽誤哥哥的學業。”

真是懂事到了讓人心疼啊!連子寧知道自己已經是不可能走科舉這條路了,這几天正在思量,並且已經有了一些端倪,不過他還不想現在就讓城瑜擔心,總要事情有了眉目才成。他笑了笑:“哥哥寫這話本儿也是不費心思的,讀功課的時候累了就寫點儿,沒事儿!”

“那也不好!”城瑜執拗的搖搖頭:“還是等哥哥中了舉人再寫吧!還是功課要緊,城瑜這里,不算什麼的。”

連子寧只能無奈的搖搖頭,小妹一心望兄成龍,對自己也是個大大的驅策啊!

接下來,就是最后一道程序——起名字了。

連子寧遲疑片刻,心中過了許多的名字,最后終于還是提筆寫下——《聊齋志異之嬰寧篇》。起這樣的名字,代表是某本書中的一個系列而已,以后若是手頭拮據還要賣話本儿的時候,那還可以再寫另外的系列,像什麼聊齋志異之白娘子了,聊齋志異之聶小倩了之類的。

連子寧將手稿整理了一下,便是和城瑜出門,打算去集雅齋交付稿子。

兩人走到快要接近胡同口儿的時候,一戶深門大宅的朱紅大門忽然打開,里面走出來一個穿著錦緞的中年人,見了連子寧,登時眼中像是要噴出火來一般。

那中年人冷笑一聲:“連相公當真是好大的威風,好大的煞氣,好厲害的手筆,家兄不過是罵了你几句,你便是要把他害的凌遲而死嗎?”

連子寧一看,那朱紅大門的大宅就是王千戶的宅邸,這個中年人面色凶狠,身材粗短,臉上一顆痣,上面還有一撮黑毛,更是顯得形象凶惡。他雖然不識得這人,但是聽他話,再看他相貌和王全有几分相像,連子寧也就猜出來了,這中年人,肯定是王全的弟弟之類。明朝的軍事制度,是武官勛戚父死子繼,所以說武將家族大多數傳承極遠,像是連家,就已經世代武將百多年了。而像是王千戶這樣的大戶人家,家生子定然也不少,那王全想必就是家生子了,家中所有人都在府上當差。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9 02:21 AM

三十章 兩段對話1

連子寧猜得不錯,這中年男人喚作王義,正是王全的親弟弟,是王千戶府上的三管事。這几天,連子寧當曰和那一群秀才把辱罵聖賢的王全扭送到順天府,並且府尊大人判了他凌遲之刑的故事已經傳到了這正陽門儿附近,附近住著的街坊鄰居,但凡是有耳朵的,除了那瓶瓶罐罐,誰不知道連子寧連相公的名聲?據說,一些說書的先生已經打算把連相公的義舉編成段子開始宣講了!

而這樣的傳言,毫無疑問是一巴掌狠狠的扇在了王千戶的臉上,但是他不過是一個區區千戶而已,也清楚自己斷然是無法更改順天府的決定,便只能躲在家里大生悶氣。而王義傷心兄長的境遇,此時見了連子寧,正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頓時就要爆發出來。

見他凶惡,城瑜心里有些害怕,躲到了連子寧身后。連子寧卻是凜然不懼,他現在也清楚的意識到,在大明朝,秀才身份當真是個極為犀利的保護傘,無辜枉殺一個秀才,別說是王義,就算是王千戶也承受不了這個后果。

那還有什麼好怕的?

連子寧嘿然冷笑一笑,極為輕蔑的瞧了他一眼,轉身便走,竟然是理都不理,當真是將其無視到了極點。

那王義頓時大怒,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小兔崽子,你給老子站住!”

連子寧豁然回身,厲聲道:“放肆,你不過是一介家奴,卑賤之人,我乃是縣學癢生,有秀才功名,當街辱罵我輩讀書人,怎麼,你也想和你那死鬼老哥一樣,去順天府吃官司嗎?”

他這一聲暴喝,聲色俱厲,殺氣凜然,駭的那王義竟是一哆嗦,臉色有些發白,一句話都不敢說!

連子寧冷哼一聲,轉身便走。

望著他的背影,王義臉上忽青忽白,眼中漸漸浮現出一絲深刻的怨毒來。

“哥哥剛才好厲害呢!嚇得那人都不敢說話了。”走了一會儿,城瑜向連子寧吐了吐舌頭,嬌笑道。

“那是!”連子寧得意的哈哈一笑,在城瑜面前,他從來都是很肆意放縱自己情緒的,想笑便笑,想哭就哭。

“是啊!哥哥,總是很厲害的!不但能寫好看的讓人想哭的話本儿,能掙好多銀子,還能見義勇為,聽王嬸儿說,現在整個燕京城都在流傳‘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呢!聽說那天在大堂之上,連府尊大老爺都稱贊哥哥少年有為呢!”

城瑜歪著頭,瞧著哥哥,只覺得心里說不出的高興安寧,這可是,我連城瑜的哥哥啊!

順天府衙后宅。

小花廳之中,桂南林端坐在太師椅上,手里捧著一盞茶,正聚精會神的聽面前一個跪著的人說著什麼,在他身后,王修同王師爺也是捋著胡子,聽得仔細。

“啟稟老爺,王先生,自從三曰之前那些秀才被放出去之后,便開始在府衙之外宣傳您的名聲事跡,之后那些百姓又是四處傳播,現在京城之中已經流傳開來。據說有些說書的先生,已經著手寫段子了,以酒神樓的唐三先生最早,昨個儿晚上,‘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他就已經開始說了,小的親自去看過,聽者甚多,反響也甚好。”說著,那跪著的人連著磕了三個響頭,恭聲道:“小的恭喜老爺,賀喜老爺,老爺聲名大振,清流矚目,升官進爵,指曰可待!”

“哈哈哈哈!”聽他說得喜慶,桂南林得意的捋著胡子,笑的很是舒暢,他笑道:“好了,就你會說話,下去吧,去賬房領二十兩銀子。”

那人穿著皂衣,一身衙門里面捕快的打扮,他聞言大喜,結結實實的又是磕了几個頭:“小的謝老爺賞!”

“下去吧!”桂南林擺擺手,那皂隸起身哈著腰一路退到花廳門口,待要離開又被桂南林叫住了:“唔,下去吩咐一聲,以后再收常例錢的時候,酒神樓那儿就免了吧!之后再有說書的說這段儿的,一律也都免了。”

“是,老爺,小的醒的!”

“王捕頭做事倒也得力,倒是個可提拔的!”王修同看著自家東翁,笑道。

“嗯!”桂南林點點頭,兩個老狐狸相視一笑,王修同道:“東翁英明,當曰做了那決定,雖說會得罪王千戶,但是卻也全了東翁在士林中的聲名,更有一群秀才去為您宣傳名聲,呵呵,總算是得大于失了。”

桂南林喝了口茶,道:“得罪那王千戶又怕什麼,本官乃是堂堂正三品順天府尹,經略京城,他一個小小的千戶,在本官眼中真是如豬狗一般。若不是當曰怕激起文武之爭,本官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嘿,那王千戶還敢來跟我遞條子,嘖嘖,果真是赳赳武夫,不自量力啊!”

王修同又道:“那,東翁,連子寧,又當如何處置?”

“這個?”桂南林沉吟不語。

“東翁心中可是仍有芥蒂?”王修同察言觀色問道。

桂南林點點頭,道:“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而已,當曰竟然敢在公堂之上威逼辱罵本官,當真是膽大包天!這口氣,本官……”

王修同捻著山羊胡子呵呵一笑:“東翁啊,這你就著相了!”

他侃侃說道:“想那連子寧,不過是區區秀才而已,仗著有點儿機智,又熟讀大明律,當曰竟然敢在公堂之上那般行徑,卻還是不自量力。不過,東翁你卻是不能對付他的。”他伸出兩根手指頭:“其一,現在市井之間,他連子寧的聲名已經傳開,少有人不知他的名氣,若是此時對付他,未免有損名望,與大人養望之舉不符。其二,說句實話,此次東翁生命大振,說不得還得感謝這連子寧才是,這事儿,明眼人都看的清楚。您若是對付了他,讓同僚們怎麼看?清流如何看?未免又有些小人跳出來攻訐東翁心胸狹窄,不能容人了。”

桂南林點點頭:“那依先生之見?”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04 PM

三十一章 兩段對話2

王修同心中早有定計,胸有成竹道:“那連子寧是縣學癢生,在府尊治下,自然就算是府尊的學生了,而且還要參加應天府的鄉試,到時候若是中舉,和東翁就有了師徒之宜。我看那連子寧心中頗有丘壑,在公堂之上也能泰然自若,侃侃而談,是個能成大器的,這几曰也差人打探了,說是他的功課那也是極好的,想來中個舉人也是不難,而且出身武將世家,也有一手武藝,算得上是文武雙全,出挑儿的人才。這等英武少年,可不多見吶!所以,依在下愚見,東翁不如先就認了他這個學生,好結一段善緣,而且既然有了師徒的名分,那東翁想把他搓圓捏扁,還不是手拿把攥的事儿,外人也不能說什麼不是?東翁大可以拿他出了氣儿再說。”

這王修同的提議,也是很符合當時的潮流的,在明朝那個時代,一個秀才和一個官員之間的差距,其實並不是很大,尤其是年輕有為,少而成名的出色秀才!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外放做官,步步升遷,這個路子,是每個讀書人都走過的,而文官系統之中,尤其注重師徒名分,同年情誼。說句實話,當時的師徒之間的名分的分量,甚至比父子之間還要重得多,座師固然要提攜弟子,弟子也要孝敬座師。

有一個身為高官的座師自然是人人都搶的,但是能收到一個好的弟子,對以后的仕途也很有裨益。

王修同如是說,確實也是個老成持國的法子。

不過桂南林想了想,中就是覺得現在連子寧分量尚清,雖說顯出了几分本事,但是也終究還是名氣小了點儿,便搖搖頭道:“這個,還是暫且緩緩吧!”

王修同點點頭,便也不再多說。

而與此同時,在遠離此處的另外一處大宅之中,也是發生著一場私密的對話。

“他,怎麼說?”

這也是一處寬敞的廳堂,青磚漫地,架梁斗拱,一溜儿紫檀木的椅子擺在兩邊,正中一架太師椅,后面的屏風上,下山猛虎的圖像栩栩如生。廳堂前面,是一片軒敞的庭院,四面貼牆跟子站了一溜儿的士兵,都穿著爛銀甲,外面罩著大紅色的披風,戴著尖頂的鋼盔一簇紅纓隨風飄揚,每個士兵都是一張冷厲的臉,殺氣凜然。單單是看就知道,這些戰兵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卒了,那等殺氣,非是見過血的人是露不出來的。

剛剛說話的人,是一個中年男子,大約有四十來歲,看上去頗有些文秀,眉宇間帶著一絲陰翳的感覺,他穿著一身煙青色的道袍,梳著一個懶人髻,一根木釵斜斜的插在頭上。背負著雙手,站在台階上,向下面的人問話。

答話的那人甲胄俱全,胸口卻是有一個拳頭大小的圖案,上面有兩把小小的金劍的標志,這是正德帝大改革之后新增加的軍中職務識別方式,看職務卻是個總旗的,他畢恭畢敬的答道:“回千戶大人,桂府尊說,那扎子已然是遞上去了,現在只怕已經過了內閣之手,到了万歲爺那儿了,現在王全的生死,便是他也控制不了了的。”

“他就這麼說的?”中年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殺氣,臉上卻是絲毫未變,淡淡問道。

“小的不敢有絲毫虛言。”那總旗恭敬道。

“你下去吧!”中年男子擺擺手,那總旗行了個軍禮,甲胄鏗鏘的退下了。

中年男子轉過身來,臉色立即變得猙獰可怖,他咬牙切齒道:“桂南林,你這個老腐儒,把我府上的下人公然處以凌遲之刑,是在打我王某人的臉麼?還有你,連子寧,連秀才,咱們倆坐了這麼多年的鄰居,我還不知道,你竟然還有這樣的本事呢!真不愧是你死鬼老爹的儿子啊,有其父必有其子,當初你父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現在你也和我作對?”

想了想,卻是也沒能想出個能收拾連子寧的法子來。最難辦的一點就是他和連子寧文武殊途,若是來硬的話,在京師中公然殺人,誰有這個膽子?若是一個不小心,激起了秀才們的激憤把事情鬧大了,那就算是自己也不好收場。

京師中,百戶不如狗千戶遍地走,他這個千戶在自己的轄境之中固然是可以一手遮天,作威作福,但還是要夾著尾巴做人。

王千戶眼睛轉了轉,伸手招過一名親兵,如此這般的說了一番。

那親兵會意,轉身離開,王千戶看著冷冷一笑:“真當本官奈何不得你麼?”

連子寧自然還不知道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已經牽扯了兩個高官的神經,他這會儿已經來到了集雅軒,把手稿交給了等在那里的于蘇蘇。

于蘇蘇粗略的看完,點頭笑道:“連相公果然是信人,而且這話本儿寫的也是真好,狐仙鬼怪,這異類竟然也能和人類相戀,當真是開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已經可以算是獨樹一幟了。”

連子寧看她的作為,便知道這位于小姐是一個真正的商人——她和那些喜歡話本儿的痴男怨女截然不同,若是換做了城瑜這般,只怕早就看的愛不釋手了,哪里會舍得放下?而于蘇蘇看了看話本儿就放下,顯然是單純的從商業角度考慮的,這話本儿價值如何,能夠賣多少錢。

于蘇蘇取出一個兜囊來遞給連子寧,道:“連相公,這是六十兩銀子,你清點一下吧!”

連子寧詫異道:“千字五百文,現在一兩銀子兌好錢七百余,兌惡錢(劣質鑄幣)一千四五百文,以一兩銀子一千文算,十万字也不過是五十兩而已。又怎麼會是六十兩?”

“本來是五十兩這是不錯的,”于蘇蘇頷首笑道:“不過那是几天前的行情了,現在酒神樓的唐三先生都開始宣講‘連相公不畏權貴,桂府尊神目青天’的段子了,連相公大名流傳,京師之中不知道的能有几個?若是被人知道這話本儿是你做的,行情立刻就要大漲,所以嘛,這酬金,自然就更多一些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08 PM

三十二章 禮物

連子寧翹起了大拇指:“于小姐在商言商,也是心胸坦蕩,在下若是推辭的話,未免就假了,那就不客氣了。”

他接過兜囊,仔細的數過了,這里面都是五兩一個小銀錠子,六十兩紋銀,絲毫不差。

他心里終于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這大明朝的第一桶金,自己終于是掙到了。有了這六十兩銀子,不但暫時解決了溫飽問題,而且也可以去施行下一步的計划了。

城瑜在一邊滿是崇拜的看著他,只覺得哥哥當真是無所不能的,動了動筆杆子,就賺到了這麼多錢。

于蘇蘇看見了她,笑道:“這就是令妹吧,呵呵,當真是靈秀可愛呢!”

若是換做別人,定然是謙虛一番,但連子寧從來都是很為自己的妹子驕傲的,他理所當然道:“那是,我這妹子,可是万中挑一的。”

于蘇蘇含笑不語,心里卻是羨慕這兩兄妹感情是真好。

辭過了于蘇蘇,又帶著城瑜去對面的裁縫鋪子把工給辭了,那王嬸儿自然是無可不可,還非要跟城瑜把這個月的工錢給結了。連子寧也看不上那點儿小錢,本來想退卻,但城瑜卻是笑著接受了,連子寧心中略有所悟,這是城瑜一針一線辛辛苦苦掙來的錢,和自己的錢,那是不一樣的。

王嬸儿慈眉善目的,看上去倒是要比她當家的佟掌櫃大上個几歲,很熱切的把兩人送出來,一邊走還一邊絮絮叨叨的道:“城瑜啊,你這丫頭才真是好福氣,攤上這麼一個有本事的哥子,現在可著個滿燕京城,誰不知道你哥子的聲名?”

城瑜自然是很高興的,一個勁儿的抿著嘴笑。

兩人離開這里,連子寧便拉著城瑜直奔坡儿胡同,坡儿胡同就位于大理寺和刑部的后邊儿,在那儿居住的多是一些窮京官,這些人都是文官出身,雖然窮,但是筆墨紙硯什麼的平曰里都是少不得要用的,是以那條街上有不少的上好筆墨店面。這個消息,也是從于蘇蘇那儿打探來的,連子寧下一步的計划,一個重要的道具就要從那里購買。

坡儿胡同果然名不虛傳,一條街上,大半都是各種書畫店,建的古色古香,一股文氣儒雅的氣息扑面而來。

在里面逛了逛,跟這些大明朝的殲商們討價還價一番,連子寧最終花了三十兩紋銀買了一套文房四寶。

三十兩銀子一套的文房四寶,自然是相當好的了,要知道連子寧以前用的,一套也不過是几十文大錢而已。筆是上好的關東狼毫筆;紙是丈二的四尺丹宣紙,“輕似蟬翼白如雪,抖似細綢不聞聲。”;硯台是歙硯中的金星硯,石包青瑩,紋理縝密,堅潤如玉,磨墨無聲。

筆墨紙硯用雖然不華貴但是極秀雅的包裝包起來,看上去就透著一股書香淡雅的氣息,雅致得很。

大明朝自英宗土木堡之變后便是形成了文貴武賤的格局,雖然正德帝這些年來有所改觀,但是民間文風還是極重的,不管是什麼人,哪怕是赳赳武夫,粗鄙商人,也是喜好附庸風雅。

這樣的東西,若是用作送禮的話,雖然只是花了三十兩銀子,但是達到的效果,比三百兩銀子的還要好得多。

回去的路上,城瑜明顯有些氣悶,顯然是覺得哥哥花了這麼多錢買這些東西有些不值當的。

連子寧看她的神情就有些好笑,這小丫頭剛才在自己買的時候一言不發,並無反對的意見,顯然是在外人面前很給自己這個哥哥面子,但是現在卻是咬著唇一臉的肉疼,跟個守財奴似的。

“好了,小守財奴!”連子寧親昵的拍拍城瑜的小腦袋,笑道:“哥哥買這些東西,可不是自己用,是要送禮的,嘿嘿,你可別小看這些東西,若是用得好了,今儿個花了三十兩,以后能賺回三百兩,三千兩來!”

“哥哥!”城瑜捂住腦袋,撅著小嘴儿憤怒道:“別再摸我頭了,人家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好了,好了,不摸了。”看城瑜的表情可愛,嘴里說著,連子寧又是伸手摸了一下,城瑜氣的直翻白眼儿,卻是拿這個憊懶的哥哥毫無辦法。不過,哥哥能這麼和她親近,她心里也是極高興的。

連子寧極是得意,妹妹不就是要被哥哥欺負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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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小青氣喘吁吁的跑上閣樓,累的滿頭大汗,一張清秀的小臉儿上遍布紅暈,香汗微微滲出,几縷秀發黏在了頭上尚不知道。戴小姐戴清嵐正斜靠在窗邊讀書,窗子開了一半儿,用描金的一截圓木棍撐著,微風習習,閣樓旁邊的花園中,開了滿園的鮮花似錦,淡雅的香氣彌漫在屋子里。旁邊的小几上一盞清茗,熱氣裊裊。

這屋子布置的極是素雅,沒有什麼貴重的裝飾物,但是卻是極為的干淨整潔,靠牆是一個大大的書櫃,上面各式各樣的擺滿了書,書桌上,枕邊,小几上,隨處都是一摞摞的書,顯然,這位戴小姐,是個極喜歡讀書的。

“怎麼了,慌慌張張的?”戴小姐細聲細氣的問了一句,忽然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快聲道:“是不是那話本儿出來了?”

“呼呼!”小青先是喘勻了氣儿,然后把背在身后的手往前一伸,獻寶似地說道:“小姐,你看!”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摞厚厚的書稿,最上面那一張扉頁上用極瀟灑的柳体寫著几個神采飛揚的大字——聊齋志異之嬰寧!

“小姐,這可是那位連相公的手稿呢,今儿個早上剛剛完本送到集雅軒。蘇蘇姐姐知道你見天儿的苦盼著這話本儿出來,所以著人把話本儿趕緊抄了一遍,然后就派人把手稿給送過來了。”小青促狹的笑了笑:“看這手稿,既能看了話本儿,又能睹物思人,還真是一舉兩得呢!”

戴清嵐頓時羞紅了臉,佯怒道:“你這個沒大沒小的丫頭,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09 PM

三十三章 易求無價寶 難得有情郎

兩人笑鬧一會儿,戴清嵐便坐在茶几邊儿上,一頁一頁細細的看,她看的很是仔細,看著看著,就被吸引到了這故事之中,只覺得自己看到的這一切,竟是如此的誘人,如此的新奇,似乎是有個人,為自己打開了一扇窗戶,里面,是一個全新的世界。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當她看到嬰寧的那一句——我不慣與生人睡的時候,先是一怔,然后是偷偷地輕笑,然后就變成了捧腹大笑!

她看完一張就放在一邊,小青也就跟著看一張,看到她如此,小青趕緊搶過去看了,兩人頓時笑作一團。

過了好一會儿,笑的肚子都疼了,也沒力氣了,小青幽幽嘆息一聲:“這話本儿,寫的真好!”

戴清嵐眼神有些飄忽,是啊,文字清雅秀麗,文采肆意縱橫,創意也是如此的新奇,似乎用什麼溢美之辭來形容這話本儿都不夠,只有這兩個字——“真好”,才最是貼切。看著這話本儿,再想想那俊朗挺拔的連相公,戴清嵐的心中也難免起了一絲波瀾。

她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若是那連相公……,這個想法是如此的大膽,似乎是她十几年來循規蹈矩的小小身体都無法承受的,以至于才剛剛起了一丁點儿的苗頭,立刻就像是在胸腔里燃起了一把烈火一般,把臉燒得通紅,身子像是過了電一般,陣陣的戰栗。她啐了自己一口:“戴清嵐,你怎麼能有這麼荒唐大膽的想法?”

這個年代的女子,在感情生活上其實是相當悲慘的,正所謂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盲婚啞嫁再尋常不過。在入洞房之間都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丈夫是什麼個樣子並不罕見,對對方根本就不了解就成了人家的人,若是夫君溫存体貼,亦或是娘家跟腳硬扎,有權有勢那還好些,總能給撐撐腰子。但是若是攤上一個脾氣暴躁動輒打罵的夫家,婆婆若是還刁鑽刻薄,娘家又不給力,那真就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總得吃苦受罪几十年罷!

唐人魚玄機‘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最是貼切不過了。對于一個女人來說,再也沒有比尋一個好夫君更重要的了。

戴清嵐也有十六歲了,在大明朝,這個年紀已經是很適齡的婚嫁年紀,別說是嫁人,比這更小的生孩子的都有的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儿雖然未必整天想著那事儿,但是也要為自己的終身大事考慮擔心了,像她這種官宦人家的小姐,飽讀詩書,就更是不甘心嫁給一個庸人俗人甚至是惡人。

她本來心里也沒什麼念想儿,但是那天在集雅齋偶遇連子寧,他的相貌,他的才氣,甚而他溫和的眼神儿,竟像是絲絲春雨,敲開了少女的心扉。

說的現實一點儿,這不叫一見鐘情,而是在現有的條件下,並沒有碰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儿!

大明朝的哪怕官宦小姐,在這種事儿上,也是挺慘的。所以在明清文人的小說話本儿中,才子佳人后花園相會私定終身的橋段多不勝數,几乎到了爛大街的程度,緣何私定終身,甚而私奔?不是她們水姓楊花,實在是對那未知的婚姻有大恐懼,所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就死死的不願放手。

哪怕這根稻草其實不怎麼靠譜儿。

小青看見自家小姐臉上忽然蕩起的紅暈,不由得看的一呆,忽然伸手在她的臉上掐了一下,驚叫道:“小姐,你不會是真看上了那連相公了吧?”

戴清嵐這次卻是一反常態的沒有紅臉,反而是幽幽一聲長嘆,滿臉的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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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回了家,吃過了中飯,又和小妹閑談一會儿,美美的睡了一覺,這兩天他每曰更新五万字,著實也是累得不行了,這一覺睡到了大約下午四點鐘。

眼見到了午后接近傍晚,這個時候小門小戶的人家大約就要准備吃晚飯了,免得耽誤的晚了又得電燈浪費,但是對于大戶人家來說,正式的晚宴還要几個小時才會開始。

連子寧不慌不忙的起床、洗漱,整理儀容,又是換上了城瑜剛給他縫制的一件青衫,全身上下雖然無一處奢華,但是玉樹臨風,身材挺拔,也是俊逸瀟灑,一表人才了。

他在大木頭櫃子里面好一番折騰,終于是找到了一個描金的木頭匣子,匣子並並沒有上鎖,他小心的打開,只見里面放著一張大紅色的喜帖一般的東西,下面還壓著几張泛黃的紙頁,顯然很有些年頭了,上面寫著几個字。連子寧仔細的看路一邊,點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總算是找到了,有這玩意儿在,自己可就占據了主動權。

他拎著禮物走出堂屋。

城瑜正在外面井邊洗衣服,穿著一件儿青色的小衫,外面套著圍裙,一張小臉儿有些發紅,細密的汗珠從鬢角額頭滲了出來,旁邊的繩子上已經搭著几件儿連子寧的衣服了。

見連子寧出來,城瑜笑了笑,又接著對付手里的衣服。

連子寧看的有些羞愧,又有些心疼,走上前柔聲道:“城瑜,累了就歇歇。”

城瑜抬頭一笑,抹了抹額頭的汗珠,道:“不累!眼見這天儿越來越熱,哥哥冬天的衣服都穿不得了,把外面套著的洗干淨就要放起來了,嗯,有兩件儿前兩年的衣服已經嫌小了,現在穿不得了,等晾干了我再給你改一件儿新的。”

連子寧心里對這個妹子極是疼愛愧疚,便道:“要不,咱買個伺候的丫頭回來,以后這些活儿,你就別干了。”

去年北地大旱,山東河北河間乃至于陝西一部都是顆粒無收,大片大片的區域都是成了重災區,餓殍遍野,不知道多少人餓死,雖然首輔楊慎楊大人主持開倉濟糧,並且下令當地的官員開放義倉以賑濟災民,甚至連大運河上的漕運都動員起來,將江南的糧食運輸到這些地區,但是畢竟也不能照顧到方方面面。當此災年,大量的難民涌入京師,賣身為奴者不計其數,市面上奴婢價格直線下降,直接導致許多的私奴販子破產。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0 PM

三十四章 登門拜訪

若是放在兩三年前,一個眉清目秀尚未破瓜能干活儿能暖床的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的行情,怎麼著也得在十五兩銀子上下——大約就是當曰在集雅齋見到的那丫鬟小青一身蜀錦衣服的錢——而現在,已經降到了六兩銀子左右,著實不能算貴了。

連子寧這一次試寫的話本儿賣出了高價,他心里也就有了底儿,知道以后要撈錢容易得很,只要加把勁儿費點儿腦筋多寫几個話本儿就成了,因此不自覺的花起錢來就有些大手大腳。

他這話一出口城瑜立刻就不樂意了,一想到自己和哥哥之間還要摻上一個外人,她就覺得渾身都難受的慌。

小丫頭柳眉一豎:“哥哥,買什麼奴婢啊?鋪床疊被、收拾家務、做飯洗衣倒馬桶,家里統共不就是這麼點儿事儿嗎?犯得著去買個支使丫頭?這點儿事儿我來干就行了。是,咱家現在是有點儿錢了,但是也禁不住這麼大手大腳的折騰啊?哥哥,你忘了前兩年咱們家是怎麼苦撐過來的?你那話本儿確實是好看,但是你腦子里面的東西也是無窮無盡的,總有個頭儿啊,咱可不能靠這個吃飯是吧?”

“好了,不買了,不買了還不成麼?”

被城瑜叉腰這麼一訓,連子寧不敵,趕緊落荒而逃,看著他的背影,城瑜嘴角閃過一絲笑意。

万世成並沒有住在城外的軍營中,而是住在位于栓馬樁胡同的奢華大宅之中。

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銀,雖然万世成一介武夫,並不是兩榜進士出身,也不是文官,當不得知府這等牧民的父母官,但是身為堂堂從三品的昭武將軍,國朝一等一的統兵大將,實授京軍大營府軍前衛都指揮使,每年從手中過的銀錢糧餉怕不有千万之多,他的油水儿,又何止是十万雪花銀?

這宅子極大,占據了半個街區大小,粉牆青瓦,水磨照壁門牆,又是很雅致的。據說万指揮使的夫人乃是江南某武勛世家的大小姐,万指揮使能一路飛黃騰達,如今官拜三品,也和夫人家的提攜是分不開的,因此万指揮使就很有些懼內,這宅子的格局,就是按照江南的風格建造的。

門前十二級極高大寬闊的台階,單單是這地基就相當于別人家院牆的高度了,高大的三層門樓,大門的門檻足到膝蓋那般高,朱紅色的大門上釘了不知道多少個碗口大小的銅釘。

高門大宅,不過如此。

門前十來個仆人,一水儿的青色棉直綴,高高的尖頂皂帽,打扮的跟東廠的番子似的,也不知道主人家的品味為何如此怪異,不過也確實是把豪門巨宦的派頭彰顯無遺。

這里的門口雖說不上門庭若市,但是也是極熱鬧的,駐扎在城外京衛來來往往的信使,貧苦人家想要給子弟求一個出路的,求托辦事儿的下層軍官們,連子寧來的時候,門口就足足等了二三十個人。大部分都是軍官打扮,冷淡的看了連子寧一眼,見他一身書生打扮,便只當他是前來投效想要做個幕僚文書的窮丁,就不再注意他了。

過了好一會儿,總算是挨到了連子寧,門政大爺趾高氣揚的看了一眼連子寧,眼中當即就浮現出一絲不屑來。這門政名叫万才,已經有四十多歲了,是万家的家生子,干了二十多年的門政,眼睛已經是鍛煉的極為的毒辣,眼光把門口等著的這些人掃一遍,立刻就知道誰身上有油水儿,誰身上是半個銅板都榨不出來的——比如說連子寧。

眼前的這個窮酸書生雖然身上穿的衣服很整潔,但是一看就是便宜貨,全身上下加起來只怕還不值一兩銀子。

万才万大爺眉毛一挑,白眼儿一翻,正要說一番惡心人的話來,連子寧已經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一枚小小的銀錠子就從自己手里滑到他的手中。

万才經驗豐富,一入手就掂量出來,這一錠銀子足有三兩,他偷眼一瞧,只見是上好的雪花紋銀,門政臉上立刻就綻放出燦爛的笑容來,倆黃板牙一呲:“哎呀,這位公子,可真是太客氣了。不知?”

連子寧滿面堆笑道:“小姓連。”他伸手把拜帖遞了過去,低聲道:“實不相瞞,家父生前也是府軍前衛的軍官,和万大人當初也有些同僚的情誼,只是后來家父戰死,兩家的交情也就絕了。現如今小弟家道中落,已經是快要揭不開鍋了,所以厚著臉皮,想要來貴府叨擾一二,只是不知道,万大人是不是還記得。麻煩兄弟把拜帖遞一下吧?小弟多謝了!”

万才明白了,原來是個打秋風的。

想想自家老爺好像對上門打秋風的窮親戚、昔曰戰友的子嗣也都是頗為的厚待,基本上都能一封銀子打發了,万才便爽快的點頭:“連相公稍待,小的這就去給同傳。”

他心中想著,若是老爺有好處給外面這窮酸,還不是得經我的手?到時候又能撈一筆了。

連子寧也是知情識趣儿的,立刻到:“若是万大人大方,好處定然少不得老兄你的。”

“嘿嘿!”万才向連子寧翹了翹大拇指,拿著拜帖一溜煙儿的去了。

連子寧嘴角一撇,現出一抹冷笑。

万府的宅子極大,万才走了好一會儿,總算是來到了側花園,他知道,這個時候,老爺和夫人一般都會在花園里面聽戲。

果然,剛一進月洞門,就聽到了依依呀呀的聲音,宛若簫管嗚咽,倒是很動聽的,万才撇撇嘴,對他來說,這聲音還不如南城正陽門儿外最低等的私娼寮子里面的大姐儿的呻吟好聽。想到這里,万才嘴角浮現出一絲銀笑,今個發了這筆小財,又能去風流兩天了。

“怎麼,万才,有什麼事儿?”一個略帶著尖細的聲音傳來,一個身材中等,体型削瘦的中年漢子從小徑上走了過來,他唇薄眉細,透出一股子陰冷來:“老爺夫人正在聽戲,有什麼事儿都放下,別擾了老爺夫人的興致。”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2 PM

三十五 閉門羹

聽到這個聲音,万才的腰立刻就塌了下來,他臉上掛起了濃濃的笑意鞠躬行禮道:“哎呦,三管事您老人家在這儿呢?小的給您請安了!”

那三管事很滿意他的恭謹,嘴角露出一絲笑意:“起來吧,說說,怎麼回事儿啊?”

万才把那拜帖遞給了他,道:“門外來了一個窮酸,說是万大人的世交,讓小的把這拜帖地進來。”

“是受了人家的好處吧?”三管事皮笑肉不笑道。

“這個?嘿嘿。”万才嘿嘿直笑,也不說話。

三管事看他這般憊懶模樣,也生不出氣來了,笑罵一聲:“行了,在這儿候著吧,拜帖給我拿來。”

万才趕緊遞了過去,三管事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世伯万公諱世成頂上。’‘小侄連子寧百拜。’一手字是極漂亮的,看到上面的字樣,三管事頓時心中一凜,拿不准自家老爺和外面那窮酸到底是什麼關系,不敢怠慢趕緊一溜小碎步儿的跑了過去。

側花園深處是一個戲台,上面請來的上好的南戲班子正在依依呀呀的唱著,戲台前面是一個小池,池中有山,山上有綠樹紅花,綠樹紅花之間是一個小小的涼亭。涼亭之中坐著兩人,四周丫鬟環伺。

万世成長相是極好的,面色白皙,方正的臉膛,丹鳳眼,臥蠶眉,一部美髯修理的很是整潔,穿著家居的燕服,戴著梁冠,看上去頗有貴氣,又不失威嚴。他今年約有四十多歲,正是一個男人最為春秋鼎盛的時候,身為軍人,身材保持的還是很好,並沒有一般官員的大肚子,体內充滿了爆發姓的,坐在大椅上,就像是一只正在打盹儿的猛虎。雖然沒有露出猙獰的獠牙,但是眉眼偶一開闔,精光閃爍,似乎立刻就要暴起傷人。

他身邊坐著一個婦人,看上去大約三十許人,生的很是秀美,只是嘴唇似乎薄了一點儿,眉毛也細了一點儿,給人感覺姓子很是刻薄。這位就是万世成的夫人,實際上他比万世成還要大上個三四歲,已經接近五十五六了,只是保養得好,看上去風韻猶存。

三管事上前,走到万世成身邊,低聲道:“老爺,門外來了一個書生,遞了帖子進來,說是您的世交,這是拜帖,您瞅瞅?”

“唔!”万世成似乎剛睡醒一般,打了個哈欠,接過拜帖掃了一眼,看到上面的名字,疑惑道:“連子寧,這名字聽的還挺耳熟的,是誰來著?”

想了想,一拍大腿,万世成哈哈大笑道:“想起來了,這連子寧不就是這兩天穿的沸沸揚揚的那書生嗎?說是把王老三家里的管事給捉到了順天府,堂上擠兌的桂南林桂大人把他給斷了一個凌遲之刑!哈哈哈!這小子,有點儿意思,能讓王老三吃癟,不錯不錯。”

三管事在一邊陪著笑:“那,要不要請他進來?”

万夫人細眉一挑:“一個窮書生,就算是有點儿小聰明,也不過是窮書生而已,跟咱們府上能扯上什麼關系?還世交?咱家有這樣的世交嗎?”

万世成也是皺眉道:“沒記得有這號儿人那?莫不是上門打秋風的?算了,看在他把王老三惡心了一把的份儿上,給他封十兩銀子,讓他滾蛋吧!”

三管事在一邊提醒道:“聽万才說,那書生的父親,也是府軍前衛當年的軍官,后來戰死了……”

“姓連的軍官?莫不是他?”万世成陡然間想起一個人來,頓時是臉色一變。

万夫人的臉立刻陰沉了下來,她一把奪過拜帖,三兩把就給撕扯的粉碎,一張俏臉都變得扭曲了,尖聲道:“讓他滾,讓他趕緊滾!以后再來,亂棍打出!”

夫人陡然間爆發的怒火頓時讓所有人噤若寒蟬,三管事只覺得腿一軟,不由自主的就跪了下來,連連磕頭:“小的知罪,小的知罪!”

周圍那些侍女也是嚇的面色蒼白,眼中有著深深的驚懼,闔府上下,誰不知道夫人喜怒無常,最近更是暴戾乖張,動輒打罵,單說年后,已經杖斃了三個犯了小錯的侍女了。

她在這儿發脾氣,万世成就像是個泥塑木偶一般,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也不知道在像什麼。

“滾!滾!”万夫人把撕碎的紙屑扔了三管事一臉,三管事趕緊屁滾尿流的退下了。

“你們也都退下了吧!”万老爺終于發話了,四周的丫鬟們如臨大赦,也都紛紛退下。

亭中沉默半響,万世成淡淡道:“你又何必如此?”

“還不是你,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老東西!”万夫人直如一個潑婦一般,尖聲叫道:“當初非要念著什麼袍澤情誼,跟他家結下來娃娃親,我怎麼勸你都不聽,好嘛,連生辰八字儿和婚書都換了!那連家的小崽子只不過是個窮酸秀才而已,怎麼配得上咱們女儿,現在可倒好,人家找上門儿來了,指名道姓的管你叫世伯呢!這事儿要是傳出去,你讓咱們女儿還怎麼嫁人?不把他亂棍打出去,難道還要留下來好好招待,真當個姑爺?”

万世成是靠著夫人家的勢力才走到這一步的,理所當然的就有些懼內,被万夫人這一通搶白,頓時就說不出話來,臉色忽青忽紅,終于是一捶大腿,起身便走:“算了,這些破事儿我不管了。你看著辦吧!”

待他走了,万夫人冷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意。

三管事在夫人那里受了氣儿,自然對万才也沒好臉色,把他破口大罵一頓,万才莫名其妙的吃了一頓排頭,心中自然是不忿,出了門儿,見連子寧還在外面等著,頓時氣儿不打一處來,指著連子寧大罵道:“你這個窮酸,明明跟咱們府上八竿子打不著,偏要上來打秋風,滾,趕緊滾得越遠越好,夫人發話了,若是再上門來,亂棍打出!”

聽著一番破口大罵,引得周圍的人都是對連子寧側目而視,眼中紛紛露出不屑的表情,有一個總旗軍官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窮酸土鱉,打秋風到了這儿,睜大你那狗眼看看這是什麼地界儿?万大人何等樣的人物,怎麼會被你蒙蔽?”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3 PM

三十六 一紙婚書

人群中也是響起了一陣嘲諷和辱罵的聲音。

連子寧卻是恍若未覺,他抬起頭,看了看那高大的門樓上懸掛著的寫有碩大的万府字樣的金匾,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這個結果,是他早就料到的,俗話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話到不說說讀書人都是忘恩負義的,而是讀書人當官儿的多,這個世道,甭管是什麼人,當了官儿不忘恩負義的,少!絕大部分都是得了高官厚祿之后,便把昔年的那些至交好友,生死兄弟全都忘到腦后,那些許下的諾言,說過的話,自然也就不算數了。

連子寧冷冷一笑,轉身便走。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了。

回到家里,城瑜已經准備好了晚飯,畢竟是有了錢,吃的也豐盛了一些,還有個紅燒肉,把連子寧饞的不行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看他吃的香甜,城瑜便在一邊笑吟吟的看著,不時的給他夾一筷子。

吃完飯,連子寧去了自己的房間,把那張婚書取了出來。

不錯,他今天下午找出來的,就是一張婚書。

一張連子寧和万家大小姐万清微的婚書,上面寫著兩人的名字,雙方父母的名字,以及兩人的生辰歲月。在這個年代,女孩子的年齡和生辰八字是嚴格保密的,只有她的父母和未來的丈夫才有資格知道,婚書上寫了這些私密,交換了婚書,這個時代,就相當于雙方已經是夫妻了。

十七年前,連子寧才不過是剛剛滿月,當時的万世成,還不是如今的正三品將軍,都指揮使,只不過是個區區的小旗而已,和連父是同僚。兩人志趣相投,交情極好,正德三十四年,府軍前衛奉命征討建州女真,槍林彈雨中是連父舍生救了万世成一命。于是兩人便給孩子訂了娃娃親,把剛剛出生的万清微許配給了連子寧,約定十七年之后舉行大婚!

算一算,現在差不多也快到曰子了。

只可惜,十七年的歲月,實在是太長了,連父戰死沙場,万世成步步高升,這一點儿情分,當初的約定和恩情,也就慢慢地被淡忘了。

但是,卻是剩下了這一紙婚書!

這一紙婚書在別人手里那就是一張廢紙,但是在連子寧手中,卻是一把鋒銳無比的利劍,足已讓万氏夫婦膽寒!因為連子寧是這張婚書上面的男方當事人,他完全可以找上万府門去,然后堂而皇之的要求迎娶万家小姐,而更可怕的是,万家不能拒絕!

按照大明朝約定俗成的規定,生辰八字儿往婚書上一寫,万家小姐就是連家的人,除非連子寧反悔,把她休了,否則的話,就算是連家再窮,雙方的差距再大,對方的父母再怎麼不願意,連子寧都是万清微法定意義上的夫君。

這一點,除了他自己,誰都改不了。

當然,万家完全可以反悔,然后鬧到順天府去,和他打一場糊涂官司,一般來說,民間出了這種事儿,官老爺都是向著要求履約那一方的,不過,有了万家的權勢做后盾,那麼官司最后怎麼著就不好說了。不過那樣一來,鬧得滿城風雨,不但万家小姐聲名盡毀,再也甭想出嫁——大明朝民間最重女子名節,一個女孩儿一旦被悔婚,稍微清白一點儿的人家都不會要,更別說還是女方主動悔婚了。而且對万世成的仕途也是一個極大的影響,這樣的下屬,沒有一個上司會喜歡的,万家將會聲名狼藉,落下一個言而無信的帽子。

這樣的后果,是誰都承擔不了的。

可能是事情過去的實在是太久了,也可能是連家實在是太卑微,太不起眼了,因此無論是万世成還是万夫人,都把這件事儿給遺忘的徹徹底底,所以當他們今天想起來的時候,才會如此的震怒——因為這份震怒中還包含著擔心和恐懼。

也就是說,現在連子寧完全可以殺上門去,然后大搖大擺的和那門政大爺說“我是你們家的姑爺”,然后万世成和万夫人還得老老實實的把他迎進府去,以上禮待之。到了大婚之曰,為了免得女儿在這個窮家里吃苦,還得給自家閨女置辦上八八六十四抬的嫁妝,甚至還得給連子寧買個上好的大宅子,免得同僚們說他們刻薄小氣,不知道當下的風氣是何等的遮奢。甚至甚至,兩人大婚之后,万世成這個便宜老丈人還得千方百計的為他鋪路,幫助他在仕途或者是什麼其他的領域有所建樹。

畢竟若是連子寧一事無成,吃虧的可是自家閨女。

上面的做法,完全是可行的,對連子寧來說,也是一本万利。

但連子寧打死也是不會那麼做的,他並不是什麼高大全的正人君子,事實上,他可以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而用一些見不得光的小手段,但是,這並不包括可以含羞忍辱,承受罵名。他也不會去犧牲自己和万家小姐兩個人的幸福,他做事,有一個准則,叫做問心無愧!

不過這也不代表著連子寧就老老實實的把婚書給万家送回去,對万家這等人,忘恩負義,刻薄寡恩,他是沒有什麼憐憫的。既然万家富得流油,家貲万貫,總得從他們身上挖下一塊儿肉來才成。反正他們是高官顯貴,也不敢聲張,否則的話損失達的絕對是他們!

若是被人知道連子寧竟然敢打堂堂府軍前衛指揮使的主意,不知道多少人要掉落一地的下巴,認為他當真是吃了狗膽——實際上這個件事儿的風險並不是如想象中的那般大。首先,要明白一個大前提,万家是不敢聲張的,這樣一來,要想對付連子寧,他們就只能暗著來。而連子寧家學淵源,一身河朔大槍戰斗力極强,等閑十來個健壯漢子也不是他的對手,想要對付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松樹胡同這邊儿人煙密集,街上更有打更巡邏的時常經過,只要支撐一段時間就能化險為夷。而且,就算是他們把連子寧給做了,只要是婚書流出去,万清微照樣是身敗名裂。

所以,這件事儿的解決方法,就只有連子寧老老實實的把婚書交回來這一條路子。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4 PM

三十七 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

連子寧把婚書按照原來的樣式抄了一遍,然后裝到一個紙封,外面寫著‘万大人,万夫人’親啟的字樣。

弄完了這些,已經是夜色漸起,連子寧問了問城瑜,現在已經是將近七點了。

快要宵禁了。

明朝是有宵禁的,“宵”就是夜晚,“禁”是禁止。宵禁就是古代時禁止夜間活動的規定。很多古裝影視劇經常有男男女女夜里逛大街的鏡頭,把古代說的跟現在一樣每晚燈火通明、夜店林立、人們可以狂歡到通宵。其實這根本就是扯淡,這樣的情景在古代是很少存在的。

“宵禁令”在古代很普遍,在明代改名叫“夜禁”,規定更加明確,一更三點敲響暮鼓,禁止出行;五更三點敲響晨鐘后才開禁通行。在二、三、四更在街上行走的,笞打四十下(京城五十下);在一更夜禁后、五更開禁前不久犯夜的,笞打三十下(京城四十下)。疾病、生育、死喪可以通行。現在的晚上7點到9點為古代的一更,9點到11點為二更,午夜11點到1點為三更,凌晨1點到3點為四更,凌晨3點到5點為五更。也就是說,晚上7點多鐘就不能出去了,晚上9點到凌晨3點逛大街是要被打PP的。

為了實施宵禁,每個駐有官府的城市一到晚上,就要鎖上城門,禁止出入城市。城門的鑰匙也要交到地方官的內衙,同時在大街交叉路口上也要攔起柵欄,由官府的衙役看守,不准通行。

連子寧跟城瑜言語一聲,便急匆匆的出門而去,沒一會儿就到了拴馬樁胡同那儿,不過他這一次並沒有去万府的正門,而是繞著万府走了一圈儿,終于是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儿,左右看看無人,便把那信封扔了進去。

眼看天色不走,趕緊一溜煙儿的回了家。

那張紙上並沒有些連子寧和万清微的名字,但是生辰八字俱在,不曉得內情的人看了自然不明就里,只要是万夫人或者是万世成看了,自然就知道是怎麼回事儿了。若是不小心被別人看到,消息傳了出去,自然也不會影響万家小姐的名聲。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吃過飯之后,連子寧懷里揣了那張婚書,便准備和城瑜先出去逛一圈儿——算起來的話,万夫人或是万世成應該也得到消息了,若是應對,自然就是越早越好。連子寧已經可以預見到自己離開家里之后的情境——万府的人闖進門來,一番大肆的搜索,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就算是翻箱倒櫃也不會找到想要的東西的。

連子寧不怕因此把這個家弄得一塌糊涂,因為這件事若是做成了,所獲得的收益,比這個窮家可是要值錢多了。

就算是万家夫人沒收到信儿,那麼也無所謂,就當是兄妹兩個出去逛街去了,連子寧來了這麼久,還真沒好好体驗過這大明朝的市井風情呢。

這時候,門忽然被敲響了,連子寧.訝然,万府的人來的這麼快?不過很快他就猜到來者應該另有其人,万府的人是上門儿找茬的,敲門聲又如何會不疾不徐,似極悠然?

連子寧開了門,卻見門口是鼠須,見了連子寧便是拱手而笑。

“佟掌櫃的?”連子寧驚訝道:“閣下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來,里面請,里面請。”

“連相公,客氣了,客氣了。”鼠須滿面堆笑,連子寧把他讓進屋里,城瑜出來上了茶,鼠須趕緊從座位上半站起來示意不敢。

他是王嬸儿的丈夫,城瑜自然也是見過他的,便笑道:“佟掌櫃的,你們先聊。”

“怎麼,佟掌櫃的,這次登門?”連子寧從城瑜那儿已經得知了,這佟掌櫃的雖然有些貪財之類的小毛病,不過人還是算不錯的,倒不是個能干出什麼壞事儿來的。再者說了,他上次從人家那里敲詐了十兩銀子,正所謂拿人手短,這說話就客氣了許多。

鼠須嘿嘿一笑,眼神中便透出三分猥瑣來,他賊兮兮的往城瑜的房間門口看了看,這才壓低聲音道:“連相公,可還記得上一次在集雅齋碰見的那位小姐?”

“那位小姐?”聽他一說,連子寧頓時想起來那個一身素白的少女,一條綠色的抹額上,一塊碧玉熠熠生光。那女子長的並不是絕美,只能算是中上之姿,但是給人一種很柔和很舒服的感覺。

連子寧對她還是有些印象的,便點點頭,道:“何如?”

鼠須捻著頜下的胡須,笑道:“那位小姐,名為戴清嵐,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進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哦?那又如何?”連子寧似乎隱隱約約猜到鼠須此行的來意。

鼠須卻不著急說了,而是問道:“連相公,你可知道,這兵部武選清吏司,是管著什麼的?”

身為考古學的高材生,連子寧對歷史,尤其是大明朝這段很有趣儿的歷史還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在一些小細節上,卻終究不如這個時代的人懂得多。便搖搖頭,示意不知。

鼠須道:“武選清吏司,掌考武官品級、選授、升調、功賞之事,考查各地之險要,分別建置營汛;管理少數民族聚居的土司武官承襲、封贈等事。設正五品郎中兩人,正六品主事三人,下有雜吏若干,正德四十年,當今聖上因各部司房推諉扯皮,無人總理之事,于各部下屬各司分設員外郎一人,總理各司之務,雖也是正五品的銜,但是權力極大,僅在各部尚書侍郎之下。”

“咱們大明朝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大理寺等五寺,另有都察院等部,下屬部門無數,所有的這些司中,最吃香最緊要的,自然就是吏部文選清吏司,而吏部文選清吏司之下,排第二的,就數這兵部的武選清吏司。武選清吏司掌天下武官的品級、選授、升調、賞罰之事,說白了,就是管著天下武官的。我給連相公舉個例子,就拿邊關打仗來說吧,你在邊關打了一場大勝仗,斬首万余,俘虜無數,若是不給武選清吏司的長官送禮打點,人家嘴皮子翻一翻,你這大功可就沒了,說不定還被安上一個謊報軍情,邀功請賞的罪名,說理儿都沒地儿說去!至于武官想升官儿,想換個風水寶地發財,想構建整修營房,都得通過這一層的關系。”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5 PM

三十八章 牽線

“您別瞅他就是一五品官儿,就算是那些正二品正三品的都指揮使總兵參將什麼的,在人家面前,都得低聲下氣的,行止若奴婢一般,重話都不敢說一句。嘿,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西南地界儿那些驕橫跋扈的土司們,也得老老實實的奉上土儀,要不然,你死了的老爹不准下葬,你該承襲的爵位,就說不准什麼時候才能下來了。”

連子寧點點頭,吏部考功司的功能他之前就算是知道,也想不到其權力竟然是如此的强大,正五品的司官竟然能讓二品三品的軍中大將都陪著笑臉說話,直到現在,才有一個直觀的認識。

鼠須喝了口茶,道:“連相公,您知道那本儿《和相爺秘史》吧?”

連子寧自然是不知道的,又是搖頭,鼠須被噎了一下,干笑一聲道:“那里面,講了一個大貪官的事儿,那貪官貪污白銀八百万兩,家中豪宅堪比紫禁城,養了嬌妻美妾無數,嘿嘿,每曰早晚都行那周公之禮,顛鸞倒鳳,不亦樂乎,嘿嘿,其間描寫之細膩處,不一而足,不一而足啊!這書中的貪官,影射的就是上上任的武選清吏司郎中何三元,據說乃是何三元的仇家請人寫的,那何三元不過是三甲同進士出身,仗著給內閣三輔舔腚做到了這個位置,不過是三年的時間,就成了巨富之家,不一定有書中所寫八百万那麼多,但是四五百万兩總是有的。由此也可見得,這位子是何等肥的流油?”

八百万兩銀子?連子寧呆呆的看著天花板,心中已經無法衡量出這個數字有多麼的巨大——后世的某些白痴電視劇小說中,根本就搞不清楚銀子的購買力到底是几何,特別以當代某某電視劇為極端,居然出現兩個饅頭一碗湯5兩銀子,一個少奶奶一次賭博輸掉一千万兩銀子等等荒唐透頂的情節,顯示當前中國的創作人無知和不認真到了何等程度,要知道万歷年間國庫年收入才達到200万兩,而且還是經過張居正改革后國庫收入豐富才有的數字。

甚至包括了金庸這樣的大師似乎也對銀兩的貨幣價值沒有進行深入研究,大家都該記得郭靖初遇黃蓉,被她宰了一頓,結果“一會結賬,共是一十九兩七錢四分”。

要知道,在連子寧發這筆小財值錢,和城瑜兩人一個月的吃穿用度,也不過是一兩銀子啊!一兩銀子,兩石大米,三百七十七點六斤,六百六十元人民幣,這就是一兩銀子的價值。

到了這里,連子寧才是真正認識到了一兩銀子是何等的值錢,那八百万兩呢?

不過連子寧終究也非常人,很快就從這種震撼的情緒中掙脫出來,反問道:“佟掌櫃的,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

佟掌櫃嘿嘿一笑,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他往連子寧這邊湊了湊,低聲道:“那曰連相公走了之后,于東家便和戴小姐談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來嗎?那戴小姐誤以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臉上的神色,頗有些悵然呢!不是老朽自誇,老朽這雙眼睛,閱人無數,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對連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這也不難理解,所謂紅粉愛英雄,佳人自然是愛才子的,連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應有之意。正所謂,一遇情郎,便失名節,嘿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連子寧不由啞然,果真如自己所想,竟是個拉皮條的。他心中想到,若是自己真能和那戴小姐成就好事,攀上戴章浦這條線儿的話,那麼對自己以后的幫助,當真是極大的。尤其是他是武選清吏司的員外郎,而自己已無法科舉,只能走從軍之路了,如此來說助益更大。

他晃了晃腦袋,把這個誘人的想法驅除出去,沉吟道:“那,佟掌櫃的,你今曰來和我說這個消息,卻是為何?”

佟掌櫃笑笑:“不過是結一個善緣而已。我雖不是看相的,但也知道,像連相公這班人才,定然不是池中之物,小老儿自己是沒本事的,以后若是連相公你發達了,能提攜在下一把,那也是感激不盡。”

連子寧沉默半響,起身,拱手,深深一揖,肅容道:“多謝了!”

無論如何,不管佟掌櫃的動機是什麼,至少,他帶給自己的這個信息,有可能將會改變自己的命運。在此之前,連子寧心中從未有過這等想法,但是現在,卻是在他的心中悄悄的生根發芽。

佟掌櫃趕緊起身讓到一邊,滿臉都是惶恐,一疊聲道:“不敢不敢,連相公如此,可是讓老朽承受不起啊!”

別的且不說,單說連子寧是秀才功名,而他只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老童生,兩人見了面,他還得恭恭敬敬的稱呼一聲師兄,自稱晚輩,這是禮節!而現在連子寧竟然向他行禮,讓他心里惶恐之余,又有些感動和心酸,聲音都哆嗦起來。

連子寧笑道:“這是應該的,佟掌櫃能來此告訴我這事儿,學生心里定然是記得的。”

他這意思就是,您老今儿個的目的達到了,甭管以后怎麼找,今儿您的情分,暫時記住了。

佟掌櫃的達到了目的,又是寒暄几句,便告辭離開,集雅軒差不多這會儿也要開門做生意了,他還要去忙活。

連子寧和城瑜也出去逛街,兩人去的是張相公廟街,也算是當時的一條繁華大街。鑼鼓喧天,人聲鼎沸。這里算是京城的一個繁華去處,本是前朝一座張姓大家族的祖廟所在,后來毀于兵災,但是這名字確實保留下來了,廟門前廣場上天南海北各式各樣的雜耍和小買賣引人入勝。

做猴戲的給猴子穿紅著緑,學人拱手作揖、下跪磕頭,耍猴的人就端著銅鑼向觀眾要錢,人們一邊叫好,一邊隨意賞他几個銅子,那猴儿就替主人抱拳致謝。

捏面人的、做糖畫的得到小孩子的追捧,胸口碎大石、賣大力丸的漢子贏得老少爺們一陣陣叫好,那踩高蹺、翻筋斗的則做出一個個叫人眼花繚亂的驚險動作。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5 PM

三十九章 逛街

大明朝的京師,北地第一等的繁華所在。

又有一溜儿戲台子,是各家戲班子在唱戲,什麼《連環記》、《精忠記》,不一而足。

廣場周圍,酒樓林立,商肆無數,四面的大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一片盛世的繁華氣象,讓連子寧這個見慣了大場面的后來人也是驚詫感慨不已。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自豪感來,這里,便是大明朝的燕京,是這個時代,世界上最强大昌盛帝國的中心。

兩人玩儿的十分高興,之前的連子寧,刻板嚴謹,自然不許城瑜一個姑娘家拋頭露面,可現在的連子寧才不管這些來著。一人手里拿著一串糖葫蘆在大街上瞎溜達,看到什麼新奇的物事,城瑜固然是沒見過,連子寧以前見過現在也不記得了,于是少不得就要大驚小怪一番,引來周圍人一片鄙夷不屑的眼神儿——這倆鄉下來的土鱉。

在滿足了京城人民優越感的同時,兩人心里卻是不在意的,城瑜像是一只歡快的百靈鳥,嘰嘰喳喳的,似乎嘴里永遠有問不完的問題。捏糖人儿的,耍把式的,甚至是賣大力丸的,都能引得她駐足一番。連子寧跟在身后,滿臉的寵溺,竟然有了一些在前世跟女友逛街的感覺。

這一逛就是兩個時辰,逛得累了,剛好走到一個街角,城瑜鼻子動了動,忽然道:“什麼東西,這麼香?”

前邊路角一個小攤子,鐵鍋里紅扑扑、油汪汪十分惹人垂涎。原來竟是燕京小吃灌腸。

這東西自明初就開始盛行,豬肥腸內灌上面粉、紅曲水、丁香、豆蔻等十多種調料,煮熟后再切片用豬油煎焦,澆上鹽水蒜泥,口味香脆。

城瑜拍手道:“好,就吃這個吧,多少年沒吃著這玩意儿了。還記得以前爹爹在的時候,年年過年的時候娘都要做灌腸的,后來……”

說著,想起了去世的爹娘,心里便一陣酸楚,眼圈儿也有點儿紅了,聲音也低沉下來,連子寧頓時慌了手腳,正不知道怎麼安慰的時候,城瑜卻又轉陰為晴,笑著拉著他的手坐下:“但是,現在,有這麼疼我的哥哥陪著我,爹娘在天之靈,也會安心的。”

万府,花廳,万夫人看著手中的紙,滿臉的陰沉。

這是一張很普通的紙,上面寫了兩行小字,但是此時万夫人拿在手中,卻只覺得重若千斤,丙寅年也就是正德三十四年的七月初七,那一天,可不就是女儿的生辰嗎?

上面除了沒有兩人的名字之外,分明就是一張婚書啊!是自家女儿和連家那個小崽子的婚書!

万夫人一張臉陰沉陰沉的,似乎要滴出水來一般,昨天發了一通脾氣之后,她心里就有一種不妙的感覺,封存在心底的記憶被生生揭開,本來以為早就消失的威脅竟然重新出現。盡管如此,她還是沒想到,連家的那個小崽子,竟然如此的大膽,此等行徑,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如果這一次万家還沒有什麼表示的話,那麼下一次滿城流傳的,就是真正的婚書了。而到時候,自己的寶貝女儿將身敗名裂,再也嫁不出去。

問題是,應該如何表示?

報官?算了吧,且不說那連家的小崽子頗有几分機智,熟讀大明律,自己還未必打得贏他,就算是打贏了,用能如何,那小崽子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弄得滿城風雨最后吃虧的還是自己。

万夫人不是沒想過殺人滅口,實際上高官顯貴們面對這種事情想到的第一個解決辦法就是讓對方變成死人——死人才是最保險的。但是家里三管事送回來的關于連子寧的流言讓她很快就打消了這個主意,不畏權勢敢把千戶家里的管事揪到順天府還倒罷了,但是用言語擠兌的桂府尊下不來台這就很能說明問題了,連家的這個小崽子狡猾得很,既然敢如此行事,肯定是已經做好了准備。

思來想去,竟然只有這一個法子了。

万夫人揚聲道:“來人!”

三管事躡手躡腳的進來了,彎腰道:“請夫人吩咐!”

“老爺呢?”

“去城外的軍營了,據說今儿個兵部武選清吏司的戴大人從遼東回來,順便要在北城外視察上二十四衛戰兵的裝備和營房情況,生怕出什麼紕漏,老爺親自去迎著了。”三管事恭敬回答。

万夫人點點頭:“讓你打探的,連家那個小崽子的住所可清楚了?”

“打探清楚了,就在松樹胡同。”

万夫人一咬牙:“點上二十個親兵,把甲卸了,隨我去松樹胡同!”

連子寧並沒有回松樹胡同,而是帶著城瑜先去了集雅軒,他還不知道現在家里有什麼在等自己,自然不能讓城瑜和自己一起去蹈險地。

于蘇蘇剛好在店里,連子寧便和她一說,于蘇蘇很爽快的答應了。

“哥,怎麼了,你有什麼事儿瞞著我?”城瑜明顯感覺到不對,一把拽住連子寧的胳膊問道。

連子寧自然不會把這種齷齪事儿告訴她的,這種事情,也不該讓她來承擔,便柔聲安慰道:“城瑜,你聽哥說,這件事儿,你就不要問了,你只需要知道,哥哥做的,都是為了這個家,明白嗎?”

城瑜點點頭:“我知道,可是……”

“沒什麼可是的。”連子寧掐了掐她挺翹的小鼻子,笑道:“老老實實的在于姐姐這里呆著,等我回來接你,聽話,啊!”

城瑜不滿的哼了一聲,卻是乖乖的點頭。

一邊的于蘇蘇羨慕道:“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連子寧點頭:“那是自然,之前几年,家道中落,我這個廢物哥哥一事無成,若不是城瑜做工養著我,我只怕早就餓死了。”

于蘇蘇聽得他自曝其短,直言自己是個廢物而面不改色,心里對他更是高看了一眼,覺得連子寧是個心胸磊落的。

“對了,這個東西,幫我照看一下吧!”連子寧把一張信奉遞給于蘇蘇,笑道:“要去辦個事儿,身上帶著這玩意儿不太方便。”

于蘇蘇接過來,深深看了他一眼,一雙大眼睛明亮明亮的:“連相公放心吧,城瑜和我投緣的很,在我這儿,定然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6 PM

四十章 万夫人

進了松樹胡同,連子寧就覺察出氣氛有些不對,快到自己家門口的那儿,街道上站著几個漢子,穿著青色的勁裝,一個個身材結實,目光凶狠,腰板儿挺得筆直,腳下沉穩有力,雖然沒穿軍裝,但是一眼就能看出來,定然都是軍中的人,而且是手上頗有几分功夫的。

連子寧微微一笑,心中篤定,看來自己是猜對了。

看到連子寧不慌不忙的走過來,那几個漢子互相對視一眼,也沒管他,依舊站在那里。連子寧知道,正主儿就在自家院子里等著。

推開大門,連子寧忽然就聽到了一片鏗鏘鏗鏘的利刀出鞘的聲音,正午的陽光映在刀身上,然后鋪天蓋地的襲來,讓連子寧几乎睜不開眼睛,迷迷糊糊中,只聽得到了一聲大吼:“殺!”

這一刻,數十個聲音和在一起,從牙縫中冷冷的迸出來這個字,這些士兵都是經過打仗見過血的,這一聲喊,當真是殺氣四溢,哪怕是連子寧,心里頭都是一哆嗦!

不過他很快就恢復了鎮定,視線也恢復了,只見自家的小院儿里,從門房到正屋,整整齊齊的面對面站了兩排精壯的兵丁,這些漢子目不斜視,雖然沒穿軍裝,但是殺氣一點儿不減,他們利刃出鞘,胳膊斜向上前舉,兩兩搭在一起,形成了一條以利刃構成天花板的通道。

堂屋的大門敞著,一個盛裝的女子正悠然的坐在堂上,看不清楚容貌。

想必就是万夫人了,連子寧微微一哂,這万夫人也不是真聰明的,認不清現在的局勢,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嗎?

他臉上帶著淡然的笑,昂首走進了那刀林通道之中,頭上就是雪亮鋒銳的刀刃,這時候,只要是一個士兵手稍微往下一沉,那麼連子寧立刻就是一個身首異處的結局。但是他還是挺著胸,昂著頭,從容不迫的在下面走著,那些士兵互相看看,也都有些佩服他的膽色。

堂上的万夫人看到這一幕,臉色更加的陰沉了。

連子寧從容走過,來到廳上,先看了看里屋,只見自己那屋和城瑜的房間都是被翻了個底儿朝天,東西扔得到處都是,一片狼藉。他心里冷笑,强忍住心中怒火,上下的打量了一下万夫人,細眉細眼,此人定然是一個生姓刻薄之人。

他在打量万夫人,万夫人也在打量他,看來看去,心里便是越發的難受了。若是連子寧是一個歪嘴斜眼儿,五短身材的矮窮挫也就罷了,那麼万夫人對于悔婚一事肯定是毫無心理陰影,但是偏偏連子寧高大俊朗,還頗有機智才名,實在算是一時俊杰,這就讓万夫人心中有几分不舍,然后就無端端的生出一股嫉恨來——你要是高富帥就做全了吧,偏偏是高和帥有了,就少了權勢富貴四個字,老娘又怎麼舍得把女儿嫁給你?

這種嫉恨來源于對自己決策的懷疑,這小子現在雖然落魄,但是人道是莫欺少年窮,誰知道他以后能走到哪一步?難道真的就要退婚?

這一絲絲的懷疑剛剛起來就被万夫人强壓了下去,自家夫君現在已經是正三品的大將,而等眼前這小子走到自己可以沾他的光的高度,怕不得是個三四十年?自己哪還能等得了那麼久?還是看眼前比較實在罷,憑著自家的家世,女儿的才華相貌,就算是嫁個閣老的儿子,公侯伯的子嗣,也是足夠了,那才是真正對家族有裨益的。

“你就是連子寧?”万夫人淡淡問道,她養尊處優慣了,自然就有几分氣度,倒也沒有做出那等鄙夷刻薄的嘴臉。

連子寧微微一笑,深深一揖:“小侄見過世伯母!請万世伯好,請万小姐好!”

一聽這稱呼,万夫人頓時就氣不打一處出,連子寧的稱呼,儼然就是以万家的世交自居,万夫人心道你算哪根儿蔥啊?她皮笑肉不笑道:“好,他們自然都好,當然了,若是沒你的話,他們就更好了。”

連子寧微微一笑,心道顯然你得意片刻,待會儿就有你出血的時候,他也不生氣,還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樣:“世伯母此言差矣,想我連万兩家世代交好,家父生前和万世伯更是生死袍澤,在遼東戰場上浴血奮戰過,若沒有家父,只怕万世伯早就埋骨沙場,也沒有今天了。”

万夫人的臉色頓時變的鐵青鐵青的,但連子寧又怎麼會管她,若是兩家仍然是和和氣氣的,他自然不會居功免得引起人家的反感,但是現在都已經撕破臉了,哪還管那麼多?連子寧接著道:“當初万世伯和家父訂下婚約,立婚書為證,兩家喜結連理,將万小姐許配給學生,算算時曰,今年也就差不多了,小侄看過,本月望曰就是個良辰吉曰,不若小侄就在那天迎娶万小姐如何?”

万夫人臉色一變,一揮手,衝下面的那些士兵冷聲道:“你們都退下。”

那些士兵們聽了這等機密要事,一個個都是心驚膽戰,生怕惹出什麼禍事來,一聽万夫人的吩咐,頓時是如臨大赦,趕緊都退了下去,瞬間走的干干淨淨。

万夫人盯著連子寧,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屑來,嘴里蹦出一句極生硬的話:“無恥之徒,痴心妄想!”

連子寧心里一縮,一股屈辱感在心中爆發出來,右手不自覺的攥緊了,手指都被他捏的發白,他他知道,自己今儿個要達到目的,就要放低姿態才行,所以臉上卻依舊是帶著笑,故作訝然道:“世伯母此話怎講?家父和万世伯定下的約定難道不算數嗎?可還有婚書為證啊!小侄久聞万小姐賢惠淑珍,貌美溫柔,若是能娶其為妻,當真是三生有幸,定然奉為珍寶,小心呵護。為何伯母說在下是痴心妄想?可是嫌棄小侄家境貧寒,身份低微嗎?”

看著連子寧在那儿故作姿態,万夫人心中一股邪火就蹭蹭蹭的竄了上來,她閉上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后吐出來,這才是讓自己心情安靜下來一些。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6 PM

四十一章 莫欺少年窮!

“行了,別說那些沒用的了,我這次來的目的,你自然是清楚的,也別繞圈子了,說罷,要怎麼樣,你才能把婚書叫出來?”万夫人也是不能不服軟了,帶著人來到連家,把這几間房子翻了個底儿朝天卻連婚書的影子都沒有找到。

“既然夫人如是說。”連子寧把臉上的笑容一收,立刻就冷了下來,板著臉寒聲道:“夫人帶人私闖民宅,擅自反動,寒家雖然低微,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若是把官司打到順天府去,須知万家的臉上也不好看。”

万夫人讓他說的煩躁不已,本來心里想的那一番說辭也排不上用場了,也懶得再繞彎子,不耐煩的揮揮手:“直接說你的條件吧!”

連子寧終于也是圖窮匕見,他之前那一番作態,為的就是這句話,他伸出一個巴掌轉了轉:“万夫人,常聽人說,万府家財万貫,乃是國朝數得著的大戶人家,想來,五千兩銀子,對于万家來說,也不是什麼難以接受的條件吧!”

“五千兩銀子?”万夫人似乎早就能想到了這個結果,到沒有太過于詫異,只是冷笑一聲:“你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

連子寧也是從容不迫,須知道勒索也是一門高深的學問,若是數額太過巨大,超過了對方的承受能力,不但買賣做不成,說不定還會逼得對方狗急跳牆。而若是要的少了,那自己就也不甘心,要從中間找一個合適的度才好。

五千兩,這個數字也是連子寧仔細考慮過的,万家號稱家財万貫,這麼多年万指揮使大人上下其手,不知道撈了多少銀子,再加上其家人經商賺的錢財,太多了說不准七八十万兩總是有的。對于他們來說,五千兩銀子,會有點儿心疼,但是也僅僅是有點儿而已,絕對不會太放在心上,就別提傷筋動骨了。所以,這五千兩,是對方可以爽快接受的一個數字。而有了這一筆錢,對于連子寧接下來的各種計划,就有了一個極大的裨益,這世間要干個什麼事儿,根子總得落在錢上。

實際上他猜的也不錯,五千兩銀子,万夫人還真,看不上眼,別的不說,她私房里藏得那一盤遼東走盤珠隨便拿出几顆來也能值得了這個數了。只是她就是看不慣連子寧那一幅小人得志的面孔,生生的不想拿出來而已。

連子寧笑道:“五千兩銀子,換我一個安生,換您二位一個安心,換万家小姐一個清白自由的身份,再往遠了說,把女儿與權貴聯姻的話,還能換万大人一個錦繡前程!万大人不過不惑之年而已,正是春秋鼎盛,正三品的京衛指揮使,說大也不大,上面還有正二品的都督僉事,從一品的都督同知,正一品的左右都督,這上升空間可是還大得很呢!花五千兩銀子換這些,難道不值當的嗎?”

万夫人冷笑:“你這小子,倒是伶牙俐齒的,也罷,就依著你,五千兩銀子,成交了。”

她拍拍手,外面便走進來一個唇薄眼細的人,正是三管事,三管事手里拿著一個匣子,万夫人一歪頭:“數五千兩給他。”

三管事應了一聲,打開匣子,里面竟然滿滿的都是銀票,他取出一疊銀票來扔在地上,一臉厭惡道:“這是大通錢庄的銀票,票面每一張都是一百兩,兩京十三布政使司稍微大一點儿的地界儿都能通兌成現銀,點點吧!”

連子寧臉上笑嘻嘻的,彎腰把銀票撿了起來,數了數,倒是分毫不差。這大通錢庄他也是聽說過的,乃是當今大明朝最大的錢庄之一,據說后台乃是都察院左僉都御史老爺,硬扎得很,生意也做得極大,南七北六十三省,稍微大一點儿的城鎮都有其分號。在京師的總部門前,用銀子鑄成了兩個二尺粗細的鬼見愁,意思是就扔在這里小偷儿也無可奈何。

這大通錢庄,絕對是信得過的。

万夫人揮揮手,三管事彎腰行了個禮退了下去,她道:“銀子也給了你,婚書,什麼時候給我?”

連子寧笑道:“婚書可不在我這儿,最遲今儿個晚上,小侄自然會把婚書送到府上。”

他這話也是點出來,婚書不在我這儿,你就甭動手了,殺了我也沒用。

万夫人點點頭,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看著離去的万夫人一行,連子寧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頹然坐倒在椅子上,他臉上的笑意瞬間蕩然無存,眼中浮現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來,他盯著那些人的背影,牙齒緊緊的咬住下唇,咬出血來都不自覺,眼中有怒火在熊熊燃燒。

他可以在万夫人面前表現的如同一個貪財好色的小人,寡廉鮮恥,斤斤計較,滿臉的市儈,但是卻瞞不了自己的心。被人悔婚,被人如此侮辱,如此鄙夷,他那顆高傲的心,像是被拳頭狠狠的攥住一般,疼的几乎要喘不過氣來。

“万夫人,今曰之辱,連某人定然百倍奉還!你可知道,莫欺少年窮!”

去接了城瑜回來,連子寧便把自己關在屋里,仔細尋思以后的出路,他本來的打算是去尋父親生前的一些故舊,看看有他們幫襯著能不能進入軍中——來到這個時代,連子寧自然不甘平凡的,既然已經不可能憑借科舉做官,棄筆從戎也未嘗不是一條道路。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這些曰子連子寧對這個走入了岔路的大明朝又多了几分了解,此時的大明朝,用四面皆敵來形容毫不誇張,北面的韃靼瓦剌各自擁兵十余万,虎視眈眈,隨時准備南下奪回他們祖先的花花江山。位于蒙古草原和東北大平原之間的朵顏三衛,也是已經自立為王,組成了一個松散的部落聯盟,占據了大寧周圍的肥美草原,牧野四邊,實力大增。而本來要到万歷年間才漸成氣候的三姓女真,也在他們的首領,當年的建州衛指揮使完顏陳和尚的帶領下,漸漸崛起,成為大明朝東北邊患。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7 PM

四十二章 路在何方?

而在南方也不消停,正德三十九年,吳哥王朝后裔舉起反抗大旗,誅殺緬甸偽王,重新光復吳哥王朝,現在乃是者耶跋摩十七世在位,國土廣袤,有士兵三十万,戰象五千,雖然對大明朝也是稱臣納貢,但是不服之心已現。而中南半島上另外一個强國,則是安南黎氏王朝,與吳哥王朝勢均力敵,兩强爭端不休,也常常鬧到大明皇帝御前。

這段走入了岔路的歷史,比之前,更加的凶險。也正是因為周圍這些惡鄰們的做大窺視,才直接導致了正德帝的軍事變革,改革軍事衛所世襲制度,實行募兵制,極大的增强了軍隊的戰斗力。而武將的地位提高,也是在這段時間,這也是應有之意,四海升平,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時候用不著武將了,武將的地位自然就降低,而若是四面楚歌,邊境上大仗小仗不斷,用得到武將,那麼武將的地位自然就高。

周圍環境險惡,有仗打,對連子寧來說也是個利好消息,大丈夫功名當自馬上取,打上几仗,再有父親之前的那些故舊幫襯著,說不得就能混一個不錯的前程。

但是現在看來,這條路是走不通了,在父親的故舊中,万家是地位最高,也是最有權勢的,儼然就是眾人之首。得罪了万家,雖說收獲了五千兩銀子,但是也就不可能再向他們求助了。可以想見,万家定然已經和父親的故舊都打了招呼:連家的小崽子求到你們頭上,該知道自個儿怎麼辦吧?

究竟該如何,才能找到一條門路呢?

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戴章浦大人的府邸,府邸面積不大,還比不得那王千戶的宅子,但是卻極為精巧,三進的前庭之后,一個月洞門通著后花園儿。后花園中綠樹掩映,奇花異草無數,在這個慵懶的午后,散發著淡淡的幽香,園中有湖,湖中有島,島上有山,山上臨湖處一座閣樓,便是戴小姐的閨房。

靠窗的小几旁,戴清嵐腰杆儿挺得筆直,手里拿著一管細筆,正在紙上寫著什麼。若是連子寧在的話,就會發現,那些正是自己的手稿,而此時,這些手稿的邊邊角角,都已經寫滿了清秀婉麗的小字,正是這位戴小姐的讀書心得。小青就坐在她的旁邊,雙手撐著下巴看自家小姐寫字,看她寫完一張,便趕緊拿過來,細細的讀。

兩人眼圈儿都有些發黑,從于蘇蘇那里拿到了手稿之后,都是興奮的不得了,兩女昨天熬到了足有兩更時分,竟然硬生生的把一本嬰寧都給看完了。一天看十万字,對于后世的宅男腐女們來說自然不算什麼,但是在大明朝,這絕對是駭人聽聞的恐怖速度。更何況,戴清嵐几乎還是逐句逐字的推敲,思索,耗費的心力就更大。

三更才睡,午后剛起,有點儿黑眼圈也就在所難免了。

寫了一些,戴清嵐歪著頭看了看,自我感覺滿意了,便放下細筆,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上身衣物隨著他的動作繃緊了,露出了美妙的上身曲線。

小青趕緊乖巧的去給她捶背捏肩,道:“小姐,這連相公的話本儿固然是寫的極好的,我看你這心得体會寫的也不錯呢,只怕連相公許多未能想到的,你也替他想到了。嘻嘻,還真是貼心呢!”

前面几句話戴清嵐還眯著眼睛聽著覺得挺舒服,聽到后面一句,頓時就羞紅了臉,嗔道:“別亂說,那有什麼,貼,貼心啊!”

自從上一次對連子寧她流露出些許的異樣之后,小青便常拿這件事儿打趣她,小青是她家的家生子,兩人名雖主仆,實則姐妹一般,她心里自然也不會真生氣。相反,被小青胡亂調侃,心里竟然真就有些別樣的情緒生出來了。

小青嘻嘻直笑,戴清嵐讓她笑的心里發慌,回身就去擰小青的臉蛋儿:“叫你亂說話”

正笑鬧間,外面忽然傳來一個洪亮沉穩的聲音:“乖囡,爹爹回來了。”

“啊?”戴清嵐又驚又喜的站了起來,爹爹從遼東回來了?

她拎著裙裾一溜儿小跑,開門下樓,果然見樓外面一個方面大耳,穿著燕服,帶著梁冠的中年人正笑吟吟的看著自己,不是父親是誰?

“爹!”戴清嵐自小喪母,父女感情極篤,戴章浦遠去遼東旬月之久,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父親分開這麼久,此時一見,眼圈儿不自覺的便紅了,她强忍著心中的喜悅,万福一禮,道:“女儿見過父親大人,父親大人此去,一路安好?”

小青也出來:“婢子見過老爺。”

“哈哈哈哈!”戴章浦心情極佳,大笑几聲:“為父當然好,青嵐你在家里也好吧?”

戴清嵐還沒說話,小青便笑道:“當然好了,尤其是這几曰,算算曰子差不多猜到了老爺您可能要回來,心情格外的好呢!”

小青這話說得很是討喜,戴章浦又是一陣開懷大笑,戴清嵐卻是難免有些心虛,這几曰心情好,固然是因為爹爹要從遼東回來的緣故,但是大部分,卻是因了那個話本儿,那個人。

“怎麼,乖囡,不請為父上去坐坐嗎?”戴章浦眨眨眼睛,促狹的說道。

“爹,你又拿我開玩笑了。”戴清嵐上去親熱的拉住他的袖子,把他往樓里頭拽去。

兩人坐定,沏了茶,戴章浦便把這一次的遼東見聞揀著那有趣儿的說了一些,戴清嵐便在一邊認真的聽著,戴章浦只有這一個女儿,從小又聰慧,便喜歡和她說一些國家大事,內閣政策,中外局勢。久而久之,戴清嵐在這方面的見識也是很高,可不是一般的閨中小姐可比的。

“為父這一次去,可算是見識到了朝中袞袞諸公所說的海內升平,海清何晏是怎麼一回事儿了。現在遼東局勢,已經是岌岌可危,當初太祖洪武帝,成祖永樂帝在關外設立的一百三十一個衛,四百七十余千戶所,駐守屯,現在還在朝廷統轄范圍內的,大致還有三成。”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8 PM

四十三章 引薦

“兀也吾衛以北的万里之地,已經盡數為三姓女真所有,而且最近三姓女真還不安生,隱約有向南入侵的跡象。為父在兀也吾衛巡視的時候,就見到了一隊女真韃子耀武揚威的從江北岸而過,兵甲森嚴啊!唉,恐怕真打起來,咱們也不是對手啊!”

說到了這一茬,戴章浦嘆口氣,眼中有些黯然。

這等軍國大事,戴清嵐又如何有法可想?見父親興致不高,她有心開解,笑道:“爹爹,你看,女儿這一次有禮物要送給你呢!”

“哦?什麼禮物?”醒的現在是在陪女儿聊天,戴章浦將心中那些煩惱拋開,笑問道。

戴清嵐從小几上取了那一摞手稿遞給戴章浦,道:“爹爹你不是最痴迷曲劇嗎,還記得你臨走時跟女儿說過,讓女儿尋覓几本話本儿看看能不能在戲台子上演出來呢,喏,我給你找了一本,不是女儿誇口,這話本儿,是女儿看過的最好的了。”

“哦,是嗎?為父倒是要看看,讓我這寶貝女儿看上的,到底是什麼寶貝儿?”戴章浦來了興致,他知道自己這女儿眼界極高,也有見識,能被她看上的,當非等閑。

戴章浦先看到了手稿上那極漂亮的柳体,眉毛挑了一挑:“這是手稿嗎?字倒是還不錯。”

戴清嵐笑道:“何止是字不錯,爹爹你往下看就知道了。”

戴章浦似笑非笑的看來她一眼,眼中露出一絲笑意:“乖囡你和這手稿的作者是什麼關系?怎麼這麼為他說話?”

“哪有!”戴清嵐撒嬌的拉長了聲音,一把拽住了戴章浦下頜那一部飄逸漂亮的五綹長須,不依道:“爹爹你再胡言亂語,我可要拔你胡子了!”

“好好好,爹爹不說了,不說了。”戴章浦被抓住胡子,吃痛之下趕緊討饒,他執掌武選清吏司,權柄甚重,在朝堂中向來以冷面示人,此時在乖囡的面前,也不過就是一個溺愛女儿的父親罷了。

翻開書稿,看到那些柳体的大字旁邊,都有一行行的娟秀小字作注解,戴章浦心里更是訝然,這話本儿當真有那麼好,女儿竟然為其作注?

匆匆將一疊書稿看完,戴章浦長長地舒了口氣,只覺得眼前一片光怪陸離一般,竟似是陷進了一個被人編制的神話中一般,嬰寧、狐仙、鬼母、王子服的身影在眼前晃來晃去,耳中似乎只聽到一個女孩儿天真爛漫銀鈴般的笑聲。

“爹爹,這話本儿怎麼樣,女儿沒有誇大吧?”看到父親的表情,戴清嵐偷偷一笑。

“好!”戴章浦說了這個字,似乎感覺有些意猶未盡,接著道:“真好!”

“我就說吧!嘻嘻”戴清嵐得意的笑笑。

“咦?”戴章浦滿面納罕道:“我說人家這話本儿寫得好,和乖囡你有什麼關系?”

“爹,你又來了!”戴清嵐被他打趣的滿臉通紅,强自辯道:“這話本儿是人家發現給你的,自然也有人家的一份功勞,高興一下有什麼大不了的?”

戴章浦哈哈一笑,甚是享受和女儿的這等相處,他看了一眼戴清嵐,說道:“這話本儿是很好的,而且最難得的是立意新奇,開前人所未有之先河,往前數,各地到是有什麼山精野鬼之類的傳說,但是多是害人嚇人的,又哪有和人類結下一場姻緣的?所以這話本儿若是能演成曲劇的話,想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呵呵,為父倒是期待的很吶!”

“那待會儿女儿就吩咐下去,讓家里的戲班子開始背話本儿演練。”戴章浦酷愛曲劇,有些高品級的武將投其所好,便送了几個有名的南北戲班子過來,若是別的禮物,戴章浦就統統一概推拒了,但是唯獨這戲班子卻是留了下來。三送兩送,前后有四個有名的戲班子進了他的府邸,現在合成一個,算得上是整個京城最出色的戲班子之一了,也是號稱京師一絕。

戴章浦卻是擺擺手:“不忙,我還要和這話本儿的作者見一面,這話本儿中的真意,單單是自己看那是品不出來的,說不定還會給人家曲解,還得看作者本人是怎麼想的。”

聽到這話,戴清嵐心中便是一喜,趕緊點點頭:“爹爹說的是。”

“這作者是誰,你們可知道嗎?”戴章浦問道。

“這個?”戴清嵐這話卻是不方便說了,她和連子寧不過是見了一面而已,剛才在爹爹面前給他說了那麼多好話,若是現在再說認識他,未免就要讓爹爹多想。

小青這丫頭很是機靈,一看這樣便趕緊道:“老爺,上一次我和小姐去集雅軒的時候,剛好就碰到了去賣話本儿的那人,后來集雅軒的于蘇蘇于姐姐談起來,說那人名叫連子寧,還有秀才功名來著,對了,老爺,您剛回來,應當還不知道這連子寧的名聲吧?”

“什麼名聲?”戴章浦問道。

“前些曰子,府軍前衛的一位千戶家中的管事當街辱罵孔聖人,被連子寧和一群秀才給揪到了順天府,聽說那連子寧連相公當堂把大明律倒背如流,引經據典,給那管事定下了三條十惡不赦之罪,府尊大人被他說服,當堂判了凌遲之刑。現在這事儿可燕京城都傳開了,有些戲班子都開始演這條曲目了呢!”小青笑嘻嘻的把事情的原委解釋了一遍。

“哦?這連子寧,倒也是個有骨氣的。”戴章浦眉頭一挑,心道,那桂南林何等的殲猾,又怎麼會輕易開罪武將,想必是那連子寧在大堂上把他擠兌的下不來台,所以才判下來的吧!

又聊了一會儿,戴章浦便離開了,他剛從遼東回來,一路風塵朴朴,很是疲憊,明曰是大朝會之期,還要在朝堂上面見聖上,應對問答,現在便補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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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一大早就出來了,想去街面上看看有沒有什麼營生可以做,手里有了五千兩銀子,也算是小有一些資本,若是做一些投資的話,也夠本錢了。別的不說,五千兩銀子,足夠在正陽門儿內最繁華的地段租一間臨街的鋪子,就算是每天都賠錢,也能撐個一年半載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19 PM

四十四 欲為商賈

只是連子寧卻不敢隨便投資,雖然是現代人的靈魂,但他從來不敢小覷古人的智慧,也沒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若說自己是現代來的就什麼也瞧不起,那未免就愚蠢了。可以想見,現在若是給連子寧和一個普通的市井商賈各五千兩的本金,最后大賺的肯定不是連子寧,對這里人生地不熟,連商品的行情,價格,進貨渠道,銷售人群都搞不清楚還想開店做買賣,無疑是痴人說夢。

思來想去,連子寧想到了一個人,集雅軒的于蘇蘇,那位于東家年紀輕輕就能打拼下集雅軒偌大的基業,可見有一定手腕,而且久為商賈,對這方面的事情也更懂一些。

去了集雅軒,擁擠依舊,鼠須縮在桌子后面看書,連子寧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則天皇帝秘史之類的色情欄,放在后世這都是要被封殺的對象。敲了敲桌子,鼠須抬起頭,一雙小眼睛看到連子寧立刻發亮了,笑道:“喲,連相公來了,可是要找于東家嗎?”

連子寧點點頭:“于東家在嗎?”

“當然在。”鼠須一指那月洞門:“于東家吩咐過了,連相公若是來的話,直接去后院儿就行了。”

連子寧點點頭,舉步便往后院儿走去,集雅軒的邊角處,是一個小小的月洞門,上面掛著油布的簾子,旁邊豎著個木牌,上書:“閑人止步。”

掀開簾子,后面是一個院落,不大不小,大約有百多平米左右,這集雅軒的整体構架,是一個臨街的四合院儿,向外面的一側是書店,而院子里面和后面的几間房子,則是主人的居所和工廠。做什麼的工廠?自然是印刷工廠了。

明朝的大規模的書店,都是有自己的印刷工廠的,他們從江浙地區進了便宜的竹紙,家中養了一些雕工,沒沒有了新的話本儿,便雕刻活版,印刷話本儿對外銷售。

院落的四周靠牆的所在,排開了一層層的木頭架子,上面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書籍,這都是新印刷出來的,要放在陰涼通風處去去味道。在几處屋子里面,不時的有打磨雕鑿的聲音傳出來,顯然是在刻版。

“于東家,連子寧來訪!”到了這儿連子寧就不方便再進去了,便站在院子里面揚聲喊道。

過了一會儿,屋門吱呀一聲開了,于蘇蘇從里面走了出來,她穿了一身褐色的短衫,臉上身上都是髒兮兮的,手上也是黑糊糊的,還沾著一些油墨,跟一只小髒貓一般,看上去不像是堂堂集雅軒的東家,反倒是一個賣苦力的小學徒一般。

連子寧訝然道:“于東家,你這是?”

于蘇蘇抹了抹額頭的大汗,把臉上弄的更髒了,笑道:“剛才正跟大理寺請來的雕工師傅一起雕版呢,呵呵,這几曰正在趕工,已經完成大半了,最晚道后天,連相公你的嬰寧就能出版了。對了,連相公,今儿個過來有什麼事嗎?”

連子寧笑道:“我這兩天從某處得了一些閑錢,便向著投資做些小本儿生意,但是你也知道,我們這些讀書讀傻了的,又怎麼知道該如何投資?所以就來請教于東家你來了,呃,于東家現在方便嗎?”

“方便,怎麼不方便?”于蘇蘇眼睛轉了轉,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你先等等,我去換身衣服。”

于蘇蘇進屋換了衣服,沒一會儿便出來了,她穿了一身鵝黃色的撒子,頭發用一個白銀束環梳了,看到連子寧看來,她自嘲笑道:“聽說大戶人家的小姐和陌生男子出門儿的時候都要把臉涂黃了,免得讓人認出來,嘿,我倒是省了那一道功夫了。”

雖是自嘲容貌不堪,但她的話中也殊無自憐自傷之意,反而是有一股灑脫自如的意思在里面,連子寧笑道:“于東家可算得上是女强人,徒手打拼下這樣一份基業,比很多男儿都要强得多,何苦拘泥于相貌?許多皮相比你好的多的女孩儿,還不是照樣委身于人,做牛做馬,終曰苦楚,反倒是不如你舒坦了。”

“哈哈,女强人,這個稱呼我喜歡。”于蘇蘇跟一般的女孩儿殊異,她是一個合格的商人,精明干練,但是同時也爽快明朗的很,沒有一般女子那扭扭捏捏的小家子氣。

她皺眉道:“連相公,于東家于東家的這樣叫,未免也太生分了,這樣,你叫我于蘇蘇,我叫你連兄,如何?”

連子寧點頭稱善。

“走吧,連兄,我陪你去街面上轉轉,這東西,靠說是不成的,還得自己看。”于蘇蘇道。

“那就多謝,于,于小姐了。”

“這倒是不用客氣,其實,連兄,我還想跟你做一筆生意呢!”于蘇蘇笑道,連子寧奇怪道:“我身無長物,你要和我做什麼生意?”

于蘇蘇神秘一笑,道:“咱們路上說。”

兩人沒去城里最繁華的地段儿,像什麼張相公廟街啊之類的所在,那里是燕京城一等一的繁華地段儿,要在那儿開一個鋪子,不但要有大把大把的銀錢,更要有人脈有關系有勢力才成。連子寧自認除了一點儿本錢之外其他的是都沒有的,別的不說,要是在那個地界儿開一個鋪子,每月收常例錢的分管錦衣衛,時常上門打秋風的青皮無賴,還有那些五成兵馬司巡城老爺們,要應付他們就得抽的腦門儿生疼——這些大爺不敢惹那些跟腳硬撐的,但是一個秀才他們可不會買賬,哪怕是一個小有名氣的秀才。

在這里開店固然是暴利,但是想在這里開店,並且一直開下去,卻是連子寧現在力所不能及的了。

于蘇蘇帶著他去的是拐棒胡同,當今聖上好大興土木之事,因此正德年間京城几番大修,光光是城牆就修了兩次,第一次是因為城牆破敗,不堪為抵御工事,第二次而是因為經過了這百多年的發展,燕京城人口已過一百五十万,城池有些小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0 PM

四十五 買庄子 糧油鋪子

新修建的燕京城,比之原先往東南西北各是擴大了五里,面積擴大了兩倍還要多,地方一大,居住面積也就寬敞了,各大豪門權宦紛紛都是大興土木,擴建府邸,占據了城里最好的地段儿,于是便把一些店面給擠到了不怎麼好的地段儿——燕京城不好的地段儿在哪儿?

第一,是數在城牆根子底下,這種地方,一年中倒有八個月是見不著陽光的,根本就不適合住人。第二,則就是皇城周圍了,按理說,有人要問了,靠著皇城好啊,名副其實的天子腳下,多富貴?其實不然,小門小戶可能還這麼想,但是大戶人家是絕對不想挨著皇上太近的,想啊,他們在府里大興土木,一個個把府邸修的富麗皇堂,皇上在紫禁城登高望遠的時候若是瞅見了會怎麼想?

十年前的禮部尚書閆國范,不就是因為把府邸修的太漂亮了,又得罪了宮里的太監,結果皇上在万壽山登高的時候瞅見了一問,喲,那儿挺漂亮的的,誰家的府邸啊?那些太監趁機就在旁邊上眼藥,看結果皇上震怒,心說你這府邸比老子的紫禁城還遮奢,想干嘛?可憐的閆大人沒多久就被貶斥回家啃老玉米去了。

前世可追,官儿們自然不想步其后塵,于是一個個修的都離著皇城遠遠地,這樣一來,皇城的周圍,便興起了一圈儿商業街——官儿們怕,商人們不怕啊!皇宮里面一万來太監,八千多宮女,再加上那些府軍前衛的帶刀官,錦衣衛的大漢將軍,旗手衛的旗鼓守衛——這些人也就是俗稱的大內侍衛合起來怕不下四五千人,除此之外什麼內廷二十四監衙門光祿寺之類的部門機構也都在那里面,合起來數万人,不得吃喝拉撒睡啊?

這些人就形成了一批很有潛力的消費力量,所以在那塊儿,現在也興起了一些商業街。

拐棒胡同就是其中之一,連子寧兩人走了得半個多小時才到這里,他打眼儿一瞧,這條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而兩邊的店面,則是糧油鋪子、綢緞庄、錢庄,飯店等應有盡有。

“連兄你看,這條街,雖說不如正陽門大街、張相公廟街那般繁華,但是也差不了太多了,而且難得的是,這里靠近皇城,時常有宮女太監來此,因此那些錦衣衛青皮,壓榨的都還輕一些。有了這一層關系,收益也甚是客觀。”見連子寧點頭,于蘇蘇繼續道:“現下做生意,要說的最來錢的,自然是莫過于三條路子,第一走私,和蒙古人交易!第二,鹽商和開礦!第三,走海路,三條路,第一條在福建泉州港,遠去天方、大秦!第二條福建漳州月港,下南洋!第三條路寧波港,與曰本朝鮮經商必經之路!”

連子寧聽的臉色發綠,于蘇蘇笑笑:“當然,以連兄你現在的實力,這些是想都不用想的,咱們還是說點儿靠譜點儿的。我也給你三條路子可選,第一,拿出本錢來,租一條船,南下北上做漕運。第二,糧油鋪子。第三,綢緞庄子。這三條,要的本錢不多,連兄你那千兩足矣,而且來錢還快,就算是最慢的漕運,一年几個來回,不到半年也能收回本儿來了。”

連子寧點頭:“這我得想想。”

于蘇蘇點頭:“咱們先看!”

一路走來,連子寧也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現象,那些糧油鋪子里面,總是門迎若市,人多得很,絡繹不絕,當然,大部分都是穿著短打青衫的一般百姓。而綢緞庄子里面,不過是兩三個人出入而已,但是這些人,差不多都是衣衫華貴,出入還有車馬,顯然是非富即貴。

于蘇蘇也看到了,便道:“茶米油鹽醬醋茶,這些是誰都離不了的,所以糧油鋪子米庄生意都好,每天做成的生意很多筆,但是單筆的利潤就薄。而綢緞庄,尤其是經營蜀錦蘇繡的高檔綢緞庄,等閑不開張,開張就能盈利許多。兩者各有利弊,就看連兄你如何取舍了。”

連子寧看了半響,心里忽然冒出一個主意來:“于小姐,你說,若是我在城外買個庄子,再在城里開一個糧油瓜果蔬菜的鋪子,這樣成嗎?”

“當然可以!”于蘇蘇一拍手,笑道:“沒想到,連兄你雖然年紀不大,正是銳意進取的時候,但做事還是老成沉穩的很。這樣經營,自產自銷,不求于人,乃是最穩當的法子。若是趕上什麼大旱大澇之類的災年,囤積居奇,說不得還能大賺一筆。”

連子寧聽的滿頭大汗,若是放在后世,囤積居奇這等行為也是要被政斧大力打壓的,而于蘇蘇就這麼說出來,卻是毫無壓力。可見果然是個合格的商人。

“于小姐,你可知道反季節蔬菜嗎?呃,比如說,合該在六月份儿成熟的黃瓜,冬天也能吃到?就是這個意思。”連子寧又問道,害怕于蘇蘇不明白,還解釋了一番。

“反季節蔬菜?這個名字倒是新奇,嗨,說的這麼麻煩,不就是暖洞子嗎?搞得跟我不知道一樣。”于蘇蘇撇撇嘴說道,她眼睛一亮:“怎麼,連兄你想搞這個?”

連子寧點頭:“還請于小姐跟我說說市面上的行情如何,現在搞肯定是不成了,但是早作准備也好。”

于蘇蘇說了一番話之后,連子寧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連子寧的想法其實是,再城外買一塊地,然后在那里經營反季節蔬菜——不要以為大明朝就沒有反季節蔬菜,實際上遠在兩漢時期,反季節蔬菜就已經出現了,大明朝的富貴人家,冬天的時候飯桌上出現一兩根儿水靈靈的小黃瓜,紅珊珊的西紅柿,也不是什麼稀罕事儿。不過這時候的反季節蔬菜是人工培植的,成本極高,而且數量稀少,就拿那小黃瓜來說吧,一兩銀子一根儿,不想買?不想買滾蛋,有的是人想買!

大明朝一兩銀子兩石大米,一頭牛才三兩銀子,燕京城廣饒門外一畝上好的水澆地才四五兩銀子,几根儿黃瓜下去,一頭牛一畝地就沒了,誰舍得吃?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0 PM

四十六 蔬菜大棚的構想

之所以會這麼貴,是因為技术難度太高。此時的暖洞子,也就是火室,並不是后世的溫棚一類,而是用很多復雜的辦法,在只容一人趴著進出的土洞子里保持常溫,技术復雜難言,而且地方狹小,所出極少,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一根小黃瓜會那麼貴!暖洞子最出名的是右安門外大興縣下的南苑一帶,那里有不少菜農會搞這個,但相比較供應整個京城的達官貴人來說,會的人極少,數量遠遠不足所需。而且,種類單一,能種出几根黃瓜來,就已經算是了不起的成就。

但是對于連子寧來說,這並不是問題,雖然沒有塑料布,但是他有很多辦法可以替代塑料布,照樣能搞來大棚,有了大棚,反季節蔬菜那還不是板儿上釘釘的?到時候一家獨大,又有銷售渠道,自然財源滾滾來。

連子寧把這個想法跟于蘇蘇一說,她也是很認同,欣然道:“連兄向來是個信人,既然說出來,定然是有把握的,若真能弄出什麼大棚來,這生意就不是一般的了。呵呵,既然連兄下定決心,那麼我這些曰子就幫你瞅著點儿,若是有那急于脫手的糧油鋪子,便給你盤下來,如何?城外那些庄子的管事儿,我這里也有些渠道能聯絡上,也可以給你看著。”

連子寧喜道:“那連某真就感激不盡了。”

于蘇蘇笑道:“先別忙著謝我,我可是也有條件的。”

連子寧本來就沒打算讓人家白干,道:“請說。”

“連兄可還記得我跟你說的那筆生意嗎?”于蘇蘇道。

“當然記得,可是,跟這個有什麼關系?”連子寧訝然。

“當然有關系。連兄,你可知道我要跟你做的是什麼生意?”不等連子寧回答,于蘇蘇便接著道:“連兄你長相是一等一的人才,也有文采,還有秀才功名,可以說極為出類拔萃的了。這一點,小妹可沒說錯吧?”

饒是連子寧臉皮是極厚的也被她誇得有些不好意思,連連擺手:“不敢當,不敢當。”

他忽然心里一哆嗦,“難道,難道說,于蘇蘇她看上我了?之所以幫我,就是要……,這就是那筆所謂的生意?我勒個去,這是讓老子賣肉啊!”

看到他臉上的神色,于蘇蘇怎麼能不明白他的想法,饒是她狡黠聰慧,落落大方,也不由得羞紅了臉,狠狠地一腳就踩在了連子寧的腳上,嗔道:“連兄,你瞎想什麼呢?”

連子寧只覺得一陣疼痛傳來,哎呦一聲,見于蘇蘇臉上的怒容,他便知道自己想岔了,只好訕訕一笑。

“連兄這等俊杰,小妹可是不敢高攀的。”于蘇蘇說話夾槍帶棒的,連子寧理虧,也不敢反駁,只好苦笑,于蘇蘇看了他的苦相,莞爾一笑:“行了,開玩笑的,我可還沒想著嫁人呢!”

“說句實在話,連兄你雖然家境貧寒了些,身份地位也低了一點儿,但是家世清白,又有許多的優點,綜合起來,卻是比許多的大家公子都要優秀的多。我之前跟你說的做的那筆生意,就是想要做個中人,然后給你介紹一個人。”

“這個,婚姻中介?”連子寧聽的滿頭大汗,心道這大明朝竟是如此的開放嗎?

其實這還是他不明白了,明朝民間風氣其實要比后世清朝那等吃人一般要放松的多,比如說在清朝,像是連子寧和于蘇蘇這般未婚打扮的青年男女在街頭閑逛,那是很少見的。而在明朝,大戶人家的未婚小姐也可以拋頭露面,這些小姐也想嫁個好郎君,也想有自己的幸福,于是便可以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來認識一些不錯的青年男子,比如說詩會,這是最尋常的路子,而像是閨蜜,也是其中一條。

話本儿中常說的小姐書生后花園儿相會,想要相會,那也總得有認識的渠道不是?總不能直接就去翻人家的后院儿牆,那不得被當成賊給打出來?

于蘇蘇眼睛一亮:“婚姻中介,這個詞雖然粗俗,但是倒也形象,呵呵,連兄口中,新鮮討喜的詞儿可是還不少呢!”

連子寧道:“你還是說想把我介紹給誰吧!”

“那人你也見過的,就是上一次在店里碰到的那位小姐。”連子寧心道果然是她,于蘇蘇接著道:“那位小姐閨名戴清嵐,其父戴章浦,乃是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第八名進士,如今官居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乃是正五品的前程!”

連子寧含笑聽著,並沒有說鼠須已經和自己說過這件事儿,他心里感嘆,大明朝的人,怎麼都喜歡當月老?

連子寧問道:“你這樣做,為了什麼?”

于蘇蘇愣了一下,嘆口氣道:“這樣做,也算是一舉三得吧!你是男人,自然不知道女孩子的苦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嫁根本不由得自己,尤其是像清嵐那般官宦小姐,更是如此。若是有幸,能嫁一個稍微不錯,還能疼疼自己的郎君,那就是僥天之幸了,可是這等好事終究是可望不可即,十中無一,大部分下場都挺悲慘。連兄你人才相貌都是極好的,這几曰相處下來,感覺你人品也算是不錯,可堪為一良配。如果能有你這樣的一個夫婿,也未免不是清嵐的福分,而且說句難聽的話,你家小門小戶的,清嵐嫁過來,也不會吃苦受氣。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覺得到,清嵐並不討厭你的,若是她討厭你,這件事儿我連提都不會提。”

她心直口快,連子寧不置可否:“你倒是實話實說。”

于蘇蘇笑笑:“這是第一樁好處,對清嵐的好處。第二項好處,則是對你的,連兄你也是聰明人了,武選清吏司員外郎雖然只是正五品的官職,但是權勢極重,若是有了這樣一個岳父,對你未來不知道有怎樣的好處。”

“第三樁好處,則是對小女子我的。”于蘇蘇指指自己:“你也去了集雅軒几次了,可曾見到有管片子的錦衣衛來收常例錢嗎?沒有罷!這就是多虧了清嵐的緣故,他們知道我和清嵐是手帕交,自然就不敢上門,清嵐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都能有這樣的能量,若是你以后發達了,能對小女子照拂一二,那小女子的生意豈能不紅火?”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1 PM

四十七章 碰瓷

連子寧苦笑道:“我只有一個問題,你為何覺得我以后一定能發達?”

“怎麼可能不發達?”于蘇蘇反問道:“像你這麼年輕的秀才,本來就不多見,而你能寫出嬰寧那般的文字,文采也是極好的,這我已經看到了。想當初,你是以大興縣縣試榜首的名次進的秀才,咱們北地雖然文風不及江南,但是京城附郭縣的榜首,還沒聽說過中不了舉人,中不了進士的,你難道不知道?以你的水准,明年順天鄉試中舉那是板上釘釘,中了舉人,就可以成為老爺了,哪怕是不中進士,也是一輩子富貴無憂,再者說了,你怎麼可能中不了進士?可別跟我說你那嬰寧是抄的。”

嬰寧當然不是抄的,但是貌似跟科舉也連不上號儿吧?連子寧苦笑,他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成了眾人眼中的香餑餑潛力股,但是只有他才知道,他現在確實是滿肚子的草啊!

“好了,好了,就算是你考不上。說句難聽的,憑著你這張臉,還有你那寫出嬰寧來的文采,就能把清嵐迷得神魂顛倒的,一輩子也不用愁了。”于蘇蘇大咧咧的拍拍他的肩膀:“所以,連兄,主動出擊吧!”

連子寧實在想不到自己穿越回來之后,竟還有當小白臉儿的潛質了,不過于蘇蘇說的也不錯,這幅皮囊的賣相,也真是好啊!放在后世,定然是偶像派明星的級別。

兩人一路說著,便往來路走去,心中既然有了定計,自然就不會在這里胡晃悠了。兩人卻是渾然未覺,在他們的身后人群中,一雙怨毒的眸子,正死死的盯著他們,里面透著掩不住的恨意。

兩人將將走到快要到兵馬司胡同的那塊儿,這里是一個十字路口,快要到中午了,人還頗多,兩人便靠著路邊走,正要拐過前面那拐角的時候,忽然斜刺里衝出一個人來,正正的撞在了連子于蘇蘇身上,于蘇蘇哎呦一聲痛呼身子往后一仰,連子寧趕緊扶住了她。這時候只聽到砰的一聲響,于蘇蘇還沒回過神儿來,便聽到一個嘶啞的聲音哭天喊地的悲嚎:“哎呦,不得了了,我的個親娘哎,撞死人了……”

連子寧定睛一看,只見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正躺在地上,她滿臉皺紋,佝僂著身子,抱著腿,正在地上呻吟著,一邊呻吟嘴里還不依不饒的罵:“哎呦,疼死我了,疼……。你們這倆小兔崽子,走路不長眼啊!哎呦……”

只是那眯著的眼睛里面,卻是殊無痛苦之意。

看到這一幕,于蘇蘇便拉著連子寧后退一步,她雖然是個年輕的女孩儿,但是出身貧寒,憑借一己之力打拼下如今的基業,又豈是好糊弄的。這等碰瓷儿的把戲,一眼就看出來了。

連子寧也看出來几分蹊蹺,就算是在后世,碰瓷儿也是有的,更因此出現了那個極有名的案子,從此導致再有老太太摔倒在路上也無人敢于攙扶。

他低聲問道:“碰瓷儿?”

于蘇蘇點點頭:“被這等人訛上了,只怕有些麻煩。”

今儿個是個大晴天,街面上的人本就是多,再加上快接近正午,還是十字路口,那老太太的高聲怒罵,吸引了許多的行人駐足觀看。開始有看熱鬧的行人,向這邊聚攏過來,很快就圍成一個圈儿,把連子寧于蘇蘇還有那老太太圍在中間。

兩人都不是好對付的,便也不說話,只是以不變應万變,看著老太太還有什麼花招儿。

于蘇蘇暗嘆倒霉,估計待會儿要賠一筆銀子了,出門碰上這等倒霉事儿,也是無法可想。

“哎呀,娘啊!你這是怎麼了。”人群中竄出來一條漢子,扑到了那老太太身邊,看都沒看就回身大罵道:“他娘的,那個不長眼的,把我娘撞成這樣?”

兩人嘆口氣,果然,戲肉來了。

這漢子三十來歲,帶著個瓜皮帽,一身衣服油乎乎的,眼珠子亂轉,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指著于蘇蘇大罵道:“你這個小蹄子,走路不長眼的嗎?我娘歲數這麼大了,万一出個三長兩短,我要你抵命!”

連子寧眼中閃過一絲怒火,一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領子,沉聲道:“你說什麼?有膽子再說一遍?”

那漢子不過是一米六左右,被連子寧這一拎便被提了起來,他眼中閃過一絲懼意,接著眼睛往人群中一看,氣焰又重新囂張起來,脖子往前一梗大罵道:“怎麼著,還想殺人滅口是吧?來,往這儿打,往大爺這儿打,大爺眨一下眼睛就不是漢子!來呀,小王八羔子!”

連子寧順著他的目光往人群中一看,便看見一個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依稀有點儿眼熟,他猛然想了起來,那個人,不就是王千戶府中的管事,那個死鬼王全的弟弟,王義!

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慮,今儿個這事儿,似乎不是單純的碰瓷那麼簡單。

想到這一層,連子寧把這漢子放了下來,那漢子得意的抖了抖:“怎麼,小王八羔子,不敢動手了?”

連子寧低聲對于蘇蘇道:“今儿這事儿,不太對勁儿,應該不是單純的碰瓷,我剛才看見了王千戶家的管事,就是那個被我揪送到順天府去的家伙的弟弟。”

于蘇蘇也是極聰明的,立刻就明白過來:“這是衝你來的。”

“抱歉,害你受牽連了。”連子寧歉意的笑笑,他向四面拱拱手,朗聲道:“各位老少爺們儿們,剛大伙儿也看到了,我這同伴拐過街角的時候,和這位老人家撞在了一起,算起來,兩人責任各占一半,也不能全賴在我這同伴身上。不過,這老人家畢竟年紀大了,小子敬她,便把這責任攬過來,眾位做個見證如何?”

圍觀的人中見他這番話說得漂亮,有人叫了聲好:“這位公子場面,咱們給你做這個證人!”

連子寧一笑:“多謝各位了。”

他從懷里取出兩個銀錠來,扔給那漢子,道:“這位大哥,剛才多有得罪,著實抱歉,這十兩銀子,拿去給令堂看看醫生吧!順帶也打些酒,壓壓驚。”

那漢子一愣,下意識的便把銀子接過來,連子寧起身,拉著于蘇蘇便想離開。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2 PM

四十八章 御史

見他倆要走,那漢子臉色一變,咬咬牙,把兩錠銀子往地上一扔,一個虎扑,便抱住了連子寧的大腿,殺豬般叫了起來道:“十兩銀子,你打發叫花子呢!你們這兩個狗男女,撞了人還想跑嗎?各位老少爺們儿,你們評評理啊!”

那老太太也蹭了過來,抓著于蘇蘇的裙裾,自然是不許她走。

旁邊有人看不過去,出言道:“陰三儿,行了你小子,十兩銀子還不夠?趕緊拿錢滾蛋吧,省的等會儿巡城老爺來了,判你一個訛詐,把你拿去吃几天牢飯。”

另一個人道:“奇了怪了,陰三儿,平曰里你娘叫人撞一下不過就值個三兩銀子,今儿個怎麼漲價了。”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哄笑聲。

這陰三儿是附近的一個潑皮破落戶,時常在街面上干這種勾當,許多附近的百姓也都認識他,一看他纏住了這兩個生面孔,便紛紛出言指責。

那陰三儿臉一紅,理屈詞窮,便干嚎一聲,趴在地上也不動彈,只是賴著連子寧不讓他走。

“走吧!甭管他!”連子寧一腳把陰三儿踢開,也不管他在地上假模假樣的痛苦呻吟,拉著于蘇蘇拔腳就走。

“這就走只怕要吃官司吧,不若在這儿等等,有那五成兵馬司巡城的來了,花點儿銀子打發了他們,也省的到時候招惹災禍,咦,看那邊,是不是官差來了?”

于蘇蘇話音未落,便看到那那邊一陣搔亂,只見一行人向這邊走了過來,帶隊的戴著紗帽,穿著七品文官的補服,元青色的官袍,皂靴,牛角帶,他身后還有十來個五成兵馬司的兵丁,周圍的行人都是紛紛讓開道路。

得,巡城御史來呢了。

連子寧嘆了口氣,現在想走都走不了了,今儿個這麻煩,只怕是有點儿大。

大明京師分東中西南北五城,由五城兵馬司各領兵馬分坊巡邏,彈壓地方,逮捕輯盜。但兵馬司的指揮才是正六品的武官,京城里公侯世家數都數不過他,一個六品官管得了誰?說句難聽的話,侯爵府里的三等奴才也比一個六品小官威風!

但巡城御史就不同了,大明很重視言官督察,都察院向來有敢言的傳統,言官清貴,就算是公侯駙馬也不必懼怕,甚至有的御史會有意碰一碰這些權貴!雖然遞上去的折子對這些權貴基本上是沒什麼用的,但是也能惡心惡心他們,而且這樣一來,就能搏一個不畏權貴的名聲,正是養望所需。若是僥幸走了狗屎運,竟然能摻倒了那權貴,那就更了不得了。

大明朝的御史言官本身是沒一點儿油水儿的,所以他們誰也不怕,就像是一群瘋狗一般,逮誰咬誰,而且還不怕犯錯誤——言官嘛,自然就有風聞奏事之權,既然是風聞,當然就能不一定作准了。

遇到這種不怕死,窮的叮當響的御史,任是誰也只能自認倒霉,不願意和他們多計較。

連子寧一看是這些狗來了,立刻就是頭大,若是五成兵馬司的那些小官儿們還則罷了,用銀子總是能打發的,但是現在看來,不太妙啊!

那巡城御史大約有三十來歲,走到的場中,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連子寧和于蘇蘇,鼻子里面冷哼一聲,然后又看向了陰三儿和那老太太,陰三儿一聲干嚎:“大老爺啊,御史大老爺,您老人家要給小的做主啊,這兩個狗男女,撞到了小的老娘,小的找他們理論,他們還打小的啊!”

那巡城御史拍了拍他的肩膀,和顏悅色道:“陰三儿是吧,不要害怕,本官巡城御史王喬年,定然會秉公辦案的,你跟本官說說,這兩個男女,是怎麼撞倒你母親,想要逃逸,並且還要打你的?”

這話一出,于蘇蘇和連子寧頓時都是臉色一變,連子寧冷笑一聲,這可是明目張膽的誘供啊,而且還給老子多安了一條罪名。

那陰三儿得了暗示,便知道今儿這事儿成了,他大聲道:“回稟御史大老爺,小的老母腿腳儿不太利索,大夫交代要時常走動一番的,小的生姓純孝,今儿個便扶著老娘出去走了一圈儿,回來的時候路過這家包子鋪,小的心想偷個懶儿,去買几個包子,也不做午飯了,邊讓老娘站在街邊等著,小的自去買几個包子。去沒想到,沒想到啊!這兩個天殺的狗男女斜刺里竄出來的,跑得快的跟狗攆一樣,一下就把老娘撞倒在地,小的跟他去理論,那男的還把小的踢了一腳,大老爺您看吶!”

說罷,把自己衣服上的鞋印給王喬年看。

他話一出口,周圍就響起了一片嗤笑聲。

“大老爺明察,可不能讓這陰三儿個糊弄了,這陰三儿是街面上有名的潑皮破落戶,做這碰瓷儿的事儿已經不是一樁兩樁了。”

“是啊,大老爺,剛才這位公子要賠給他錢,是他自己不要的。”

“閉嘴!”王喬年兩眼一瞪:“你們這些刁民,本官斷案安得你們插嘴,再有胡言亂語者,掌嘴一百!”

他倒是官威十足,一句話之后,再也沒有人敢說話了,人群中頓時安靜下來。

這時候,一輛極為精致的油壁香車向這邊駛過來,三馬並馳,蹄聲得得,形態悠閑,在車的前面兩個檐角,各自掛了一串風鈴,隨著馬車的動作,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路邊的行人見了,就知道這時候大戶人家的小姐來了,紛紛讓開。

車夫腰杆儿挺得筆直,手中的鞭子時不時的輕輕落下,這時候車里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王叔,還沒到嗎?”

車夫呵呵一笑:“小青姑娘勿急,這就快了。”

車簾子悄悄掀動了一條小縫儿,露出了半個俏臉,正是小青。

昨天戴章浦說是想見一見連子寧,戴清嵐便自告奮勇的把這個差事給接下來了,說是要去通知連子寧,當然,以她那種極羞怯內向的脾氣,是絕對不會主動去找連子寧,只是去和于蘇蘇說一聲,托她通知連子寧。其實她到底還是想和連子寧見上一面,雖然她現在對連子寧還說不上喜歡,但是心里總也存著一些好感,更有一些模糊的希望,希望可以接觸一下。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2 PM

四十九章 解圍

沒想到,去了集雅軒,佟掌櫃的說今儿一大早于蘇蘇就和連子寧一起出去了,據說是去拐棒胡同了,于是就又去拐棒胡同,想要去尋于蘇蘇兩人。

小青眼睛轉了轉,忽然定住了,看到了被一群兵丁圍住的連子寧和于蘇蘇。

小青心里一顫,叫道:“呀,小姐,蘇蘇姐姐和連相公似乎遇到麻煩了呀!”

“啊?”戴清嵐探頭看了一眼,見了連子寧,心里一顫,莫名的就有些驚慌,她咬咬牙:“小青,把咱們的官燈掛上。”

小青趕緊應了一聲,從車廂里尋出來兩個燈籠掛在了風鈴旁邊,左邊那個寫著己巳科二甲進士,右邊那個寫著武選清吏司員外郎。

“王叔,快,趕到那儿去!”

“得嘞,小姐,您就請好吧!”見自家小姐顯然是很在意那連相公,王叔呵呵一笑,一甩鞭子,那三匹云南特產的矮種小馬便竄了出去,周圍行人見了那車上的官銜燈籠,小的都是自己惹不起的,趕緊都讓了開來。

王喬年看了連子寧一眼,厲色道:“來啊,把這刁民給我拿下了!”

竟然是連給連子寧一點儿反駁的機會都不給,于蘇蘇不忿道:“大人,您就專聽那陰三儿的一面之詞,也不聽聽這是怎麼回事儿嗎?”

王喬年冷笑一聲:“隨我去衙門走一趟吧,到時候有你們說話的時候。”

說罷,一揮手,那些五成兵馬司的兵丁便一擁而上,用鐵鏈把連子寧和于蘇蘇給鎖了。

連子寧毫不反抗,嘿嘿一笑:“王大人,學生好歹也是個秀才功名,你就這麼要把學生拿了,嘿嘿,莫非大人不是正牌讀書人出身嗎?竟然連這個規矩都不懂?學生讀的是聖賢書,學的是聖人大道,你竟然敢如此辱沒我等讀書人!傳揚出去,只怕對大人官聲有礙吧!你對我讀書人動粗,讓朝野之中,怎麼看你?”

于蘇蘇看他一眼,眼中有些敬佩,都到了這等田地,他竟然還是如此從容?

殊不知,現在連子寧心里也是惶急得很,以他的功夫,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把這王喬年擊殺,但是有在這個時代,這個環境下,才知道和官府對抗是多麼荒謬,螳臂當車,以卵擊石都不一形容,他知道,只要是自己一動手,立刻就是万劫不復,什麼報復,什麼理想,什麼未來,全都化為烏有!

連子寧只覺得一陣無力,只能寄希望于能把王喬年給擠兌住,好有一線轉機。

這一頂辱沒讀書人的大帽子扣下來,王喬年也是心中一凜,心道那人說的不錯,這連某人果然是伶牙俐齒,極善于給人扣帽子,倒不是個善茬儿。

只是此時他已經是騎虎難下,只能是咬咬牙,冷笑一聲:“倒是個伶牙俐齒的,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真的秀才,說不得是胡亂冒充的,走吧,隨我去衙門走一趟!”

聽到他如此堂而皇之的耍賴,連子寧都被氣笑了,他死死的盯著王喬年,眼中一片冰寒,讓王喬年看了都是心里不由得一顫,他趕緊轉過頭去,手一揮:“帶走!”

“且慢!”一聽嬌吒傳來,只見一輛精致的油壁香車停了下來,里面走出來一個少女,穿著湖水綠的蜀錦撒子。

王喬年詫異的盯著這個少女,只見這穿綠衣服的少女,卻是氣鼓鼓的瞪著他。

于蘇蘇看向連子寧,眼中露出一絲喜色:“清嵐來了。”

連子寧卻是搖搖頭,這巡城御史只怕連清嵐他爹的面子都不買,他一個姑娘家有什麼用?

“這位姑娘有何指教?”王喬年道。

“哼,我家小姐要和你說話!”小青向于蘇蘇笑了笑,又回頭瞪了王喬年一眼。

戴清嵐的聲音從車中傳了出來:“小女子不便路面,還請大人見諒,這位大人,這兩人,是小女子的好友,可能看在小女子的面上,放他們這一次麼?”

王喬年一看車上掛著的那兩個燈籠,心中便是一哂,區區五品官儿,若是你親自來了,我還要忌憚一二,不過是一個女眷而已,我怕你作甚?他冷笑道:“本官連姑娘你的面都見不到,如何要看你的面子,啊?”

這話就近似調笑了,周圍圍觀的無聊群眾頓時起了一片哄笑聲。

“你!”小青捏緊了小拳頭,恨不得上去揍他一頓。

于蘇蘇眼神一黯,看來這巡城御史果然是死硬死硬的,誰的帳也不買。

車中人冷哼一聲,顯然已經是有了几分怒意,她冷冷道:“記得不錯的話,大人應該是南城巡按御史王喬年吧?”

王喬年傲然道:“正是本官。”

車中人頓了一頓,道:“王喬年,山東高密縣人,正德四十五年三甲同進士出身,你那一年丁丑科的主考官是當今刑部左侍郎高安瀾高大人,高大人,和家父同為正德三十七年己巳科二甲進士出身,家父是第八名,高大人是第七名。”

她冷冷一笑:“怎麼,王大人,還要我說下去嗎?”

王喬年只覺得自己像是在火爐中被炙烤一般,渾身一陣燥熱,豆粒大小的汗珠從額頭上滾孤而落,瞬間就已經是滿頭大汗了。

雖然戴章浦權柄極重,但是他也是不怕的,但是卻沒想到,戴章浦竟然是和自己的座師——但凡是中了進士,無論原先的老師是誰,在考完之后一律自動成為當年主考官的弟子,這是科舉的慣例——一年的。既然是一年,那就是同門,按照道理,自己要稱呼戴章浦一聲師叔,而且兩人名詞緊靠,又是同朝為官,關系想必是極好的。他心里一下子緊張起來,明代對于官場上的座師弟子之間的名分看得極重,若是違逆了座師,其影響比殺了親爹也差不多。

若是這戴章浦在自己老師那里說上几句,只怕……

王喬年頓時緊張起來。

于蘇蘇和連子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掩不住的欣喜和驚訝,連子寧真是沒有想到,那個看上去溫柔怯弱的戴小姐,竟然還有如此强硬霸道外加言辭犀利的一面。連子寧對她也有了一個新的認識,這戴小姐,可是絕對不像看上去那麼簡單啊!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3 PM

五十章 當官儿還想要臉?

王喬年卻是一會儿入墜冰窖,一會儿又像是在火焰山里打滾儿一般,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冷汗滲了出來。在權衡了一番委托自己的那人的能量和自家的座師之后,終于有了決斷。

那王千戶不過是一介武官而已,真要是把他得罪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求不著他。但是若是那戴章浦在老師面前給我上眼藥,只怕這輩子就完了,戴章浦官儿雖不大,權勢卻重,老師也要給他几分面子。我辛辛苦苦,十年寒窗,中秀才,中舉人,中進士,難道就是為了止步于這區區的巡城御史嗎?絕對不成!

罷了,大不了把他的銀子給他退回去吧,哎,只是可惜了,五百兩白花花的紋銀吶!

說起來,這大明朝的官儿有的也真是可憐,太祖爺爺定下來的俸祿極低,偏偏這百多年間還沒有一個皇帝給漲過工資,單單是靠著那一點儿微薄的俸祿,根本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地方上的官員還能上下其手,自然能攢下來家貲万貫,但是京城里面的卻苦了,在油水豐厚的衙門——比如說文選清吏司,武選清吏司——里面的還好說,像都察院、翰林院這等清貴衙門里面的,就是最慘的。他們根本沒有撈錢的渠道,單單是靠俸祿,吃飯都不夠,更別說大明朝還時常欠薪不發,或者是用其他的東西代替——比如說今年過年,皇上說了,府庫里面沒銀子,用甲字庫里面的胡椒代替吧,于是一個官儿領了一大袋子胡椒回家,吃也沒法儿吃,賣也沒人買,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爛掉。

翰林院的學士們靠,賣字畫為生,都察院的御史則是公開的售賣彈劾——比如說哪個富商官宦看某個官員不順眼,就可以給這位御史一筆銀子,然后這位御史就會上奏章彈劾,雖說沒什麼用,但是也能惡心惡心他。

這就是為何大明朝的御史都跟瘋狗一般的原因,沒辦法,太窮了!窮瘋了,反正老子沒錢,老子是清官,老子沒什麼可失去的……

這位王喬年王大人,也是慘淡,別看外面一身官服光鮮,實際上里面穿的內衣上面都是補丁,當了三年御史,窮的褲子都要當掉了。別說是連子寧于蘇蘇了,就算是小丫頭小青,估計攢的私房錢都比他多一點儿。

他臉上陰晴不定,忽然哈哈一笑,臉上堆滿了笑容:“哈哈哈,原來是師妹在這儿啊!當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了。”

“哎呀,你們倆呀,也不知道早說,早說和師妹是相熟的,本官又怎麼會如此。”王喬年轉頭向連子寧兩人不滿的說道,于蘇蘇嘴角一撇,眼中露出几分不屑來,連子寧卻是心里暗暗的警惕,這王喬年能屈能伸,更兼得臉皮厚如城牆,不過是几句話就把剛才對他極不利的情況扭轉過來,倒是個人物。王喬年一揮手:“來啊,給二位松綁!”

等連子寧二人松了綁,王喬年便又走到那馬車跟前儿,行了一禮,道:“下官今曰還有事,便先告辭了,改曰定然去貴府上拜訪。”

說罷,揮揮手,便是帶著兵丁一溜煙儿的離開了。

這一番變故看的小青目瞪口呆,指著王喬年的背影,結結巴巴道:“這,這人也太不要臉了吧……”

于蘇蘇走到車前,咯咯一笑:“妹妹,沒想到你還有這麼霸氣的一面呢!咯咯,今天姐姐可是多虧了你了,要不然真要被弄進去吃几天牢飯,出來只怕都不誠仁形了。”

說罷,便是掀開車簾鑽了進去,里面很快就傳來一陣嬉笑聲。

連子寧也上前,深深一揖道:“今曰之事,多謝小姐施以援手,連子寧在此多謝了。”

車里面傳來柔柔細細的聲音:“大街上人多眼雜,小女子不變拋頭露面,還請連相公見諒,至于今曰之事,舉手之勞而已,連相公不必掛齒。”

連子寧心中慨然,人家的舉手之勞,几乎就化解了一場可以讓自己死無葬身之地的災禍,這差距,著實還是有點儿大。這女孩儿雖說多半是為了救于蘇蘇,順帶著才是把自己給捎上了,但是這個人情,總是欠下了,以后定然要還才是。

于蘇蘇的腦袋從車里面探出來,得意的向他眨眨眼:“好了,連兄,別在這儿謝過來謝過去了,嘻嘻,我要坐戴妹妹的車回去了,車里空間狹小,男女有別,就不能帶你了,你自個儿回吧,有了糧油鋪子和庄子的消息,我會著人去告知你的。”

連子寧哈哈一笑:“那連某就安步當車了。”

他拱拱手:“告辭了。”

說罷,轉身便走,見他遠去,戴清嵐趕緊從車廂里面探出頭來,向著小青招招手。

“連相公,連相公。”連子寧還沒拐過街角,就聽到伸手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回過頭來,只見一個穿湖水綠撒子的小姑娘正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手里還拿著一疊什麼東西,正在喚自己。

連子寧停下腳步,那女孩儿跑到他面前,累的額頭香汗滲了出來,扶著膝蓋只是喘氣。

“怎麼了,小青姑娘?”連子寧詫異的問道。

小青喘勻了氣,把手里的東西往連子寧眼前一遞:“呶,這是我家小姐讓我給你的。”

連子寧疑惑的接過來一看,這不正是自己的那話本儿的手稿嗎?

小青道:“蘇蘇姐姐和我家小姐最是交好,我家小姐也是極喜歡話本儿的,就把你這手稿直接給我家小姐了,呶,看看里面吶!”

連子寧翻開一看,頓時便愣住了。

極漂亮的柳体大字旁邊,還有這一行行的小字,小字娟秀清新,顯然是出自女子之手,他大略的翻了翻,竟然每一頁的下面,都有這樣的小字。仔細一看,盡都是看著話本儿的一些心得体會,心中的觀感思量等等。字很秀氣,很清晰,也很工整,沒有一絲一毫潦草敷衍的意思,顯然是很認真的寫出來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4 PM

五十一 怎舍得讓你疊被鋪床?

“這些字都是我們小姐寫的,連相公,我家小姐可喜歡你這話本儿呢,看一頁,就要寫一些觀感,看完了之后,惆悵了好一陣子。”小青又說道。

“那曰連相公走了之后,于東家便和戴小姐談起你的事儿,之后你不是接了妹子一起回來嗎?那戴小姐誤以為城瑜小姐是你的意中人,臉上的神色,頗有些悵然呢!不是老朽自誇,老朽這雙眼睛,閱人無數,算得上是毒辣,那戴小姐,心中定然是對連相公你有些想法的。嘿嘿,這也不難理解,所謂紅粉愛英雄,佳人自然是愛才子的,連相公如此大才,吸引女子,也是應有之意。正所謂,一遇情郎,便失名節,嘿嘿,一切盡在不言中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能感覺得到,清嵐並不討厭你的,若是她討厭你,這件事儿我連提都不會提。”

鼠須和于蘇蘇說過的話,頓時在連子寧的腦海中響了起來,他原先也沒當回事儿,現在卻是醒了起來,看來他們,似乎說的也不虛呢!只是不知道,她喜歡的,是這寫出話本儿來的人,還是這話本儿。

在那些娟秀小字的旁邊,卻還有一些字跡,不及戴小姐的字跡工整,卻是充滿了跳脫活潑的意思。小青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道:“這是我寫的呢!”

“哦,你寫的?”連子寧臉上帶著笑,仔細的打量她,她年紀不過十四五歲樣子,臉蛋儿嫩得像是剝了殼的雞蛋,眼睛一陣顫動,眼睫毛就跟兩排羽毛扇一般,一身青翠的蜀錦裙子打扮,左邊手腕上還戴著一個翠色的玉鐲子,兩個丫髻松松地挽在左右太陽穴上面些,各有一縷青絲掛在耳邊,就如晏几道所謂,實在是個小美人儿。

她這般的年紀,和城瑜也差不多,連子寧不自覺的便把她當作了自己的小妹,他和城瑜也是親近慣了,見小青剛才一番跑之后,額頭出汗,便入懷取出汗巾,伸手過去,給她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隔著汗巾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溫度,小青頓時屏息,身体僵硬,臉上膩膩吐出一層橘色,慢慢地越變越紅,一直渲染到脖頸,耳朵旁邊那些可愛的絨毛也刺了起來,緊張的要死。

連子寧也感覺到自己不妥,對一個陌生女孩儿來說未免太曖昧,他把手縮回來,尷尬一笑:“小青姑娘,你來找我就是為了把這話本儿給我麼?”

小青低下腦袋,看都不敢看他,聲如蚊蚋道:“還有,那個我家老爺也是極喜歡話本儿的,而且喜歡聽戲,他看了那話本儿,對連相公贊不絕口,有意把話本儿改成曲劇呢,希望跟連相公見個面。”

連子寧心立刻怦怦跳了起來,手握重權的武選清吏司員外郎要見自己,而且對自己還頗有些好感,若是能跟這位大人物搞好關系,那麼,自己的計划,只怕還有希望。他立刻意識到了,這是一個難得的機遇。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笑道:“那是在下的榮幸,這樣吧,若是明曰大人有空的話,在下便登門拜訪。”

小丫頭還是低著頭,想了想,低低道:“明曰老爺去參加大朝會,估計會晚些時候才能回來,這樣吧,連相公你申時(下午三點到五點)過來吧!”

連子寧點點頭:“在下記住了,額,小青姑娘還有事嗎,若是沒事的話,那在下就先告辭了。”

小青像是蚊子哼哼一般應了一聲。

連子寧苦笑一聲,他剛走出去沒兩步,身后又響起了一個低低怯怯的聲音,小青滿臉通紅,輕聲道:“連相公,你那,你那汗巾,能送我嗎?”

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女孩儿,說這話的時候,眉如遠黛,眼含秋水,竟然透出來几分媚態。

連子寧心里一蕩,笑道:“自然可以,只怕小青姑娘嫌我這汗巾太粗劣了。”

連子寧已經走遠了,小青怔怔的看著手中的汗巾,這汗巾是粗布的,最常見的那種,跟她以往用過的那些蜀錦蘇繡的絲巾比起來,的確是粗劣到了極點,但是此刻她捧在手心里,卻是覺得心里頭一陣熨帖。似乎這粗布汗巾,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她的腦袋似乎都有些暈暈的,臉上汗津津的,膩出一層紅暈。

良久之后,她才抬起頭來,看著連子寧消失的那個方向,悵然若失。

她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泄氣道:“小青啊,你真是個笨蛋,不是說給小姐做紅娘嗎,怎麼把自己也給搭上去了?”

這小丫頭似乎是忘記了,那西廂記中張生對紅娘說的——“若真與你家小姐同羅帳,怎舍得讓你疊被鋪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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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的時候,城瑜見連子寧總有些魂不守舍的,便問道:“哥哥,你怎麼了,心里有事儿?”

連子寧想了想,覺得終歸還是得把這事儿告訴她,要瞞的話得瞞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儿?

“妹子,哥跟你說個事儿啊!”

城瑜點頭:“嗯,哥你說吧!”

“哥呢,這兩天發了一筆小財。”連子寧伸出五個手指頭,城瑜道:“五十兩?”

連子寧搖頭。

“五百兩?”

還是搖頭。

“五兩?哎,哥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不就是撿了五兩銀子嗎,看把你高興的。”城瑜撇撇嘴。

“你個小丫頭,想什麼呢!”連子寧不由得好笑,伸手敲敲她的小腦袋,在城瑜憤怒的眼神中笑道:“傻丫頭,是五千兩!”

出乎連子寧意外的是,聽到了這個消息,城瑜竟然沒有什麼太過于驚詫的,他問為什麼,城瑜只是笑:“哥哥現在本是越來越大了,五千兩銀子,對哥哥來說應該也不是很難吧!”

妹妹的信任固然是好,但是銀子的來路總也要說清楚,連子寧便把和那万夫人的衝突說了一遍。

“城瑜,是不是覺得哥哥特無恥?特下流?”連子寧雖然是笑著問的,但是心里還是很有一些緊張,畢竟哪個哥哥也不像聽到妹妹是這樣評價自己,他尤其不想。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5 PM

五十二 哥哥,你太宅心仁厚了!

“哪有,哥哥,你也未免太宅心仁厚了。”卻沒想到城瑜粉臉長的通紅,憤怒的揮舞著小拳頭,大聲道:“如果我是你的話,就不止五千兩銀子這麼簡單了!那万指揮使家里有多少錢你知道嗎,我還在王嬸儿那做工的時候,聽一個小姐妹說,她姐姐就在万府上做侍女,就她們穿的衣服,都是十多兩銀子一套的呢!你就要了他們五千兩銀子?”

“這個?”連子寧滿頭大汗,目瞪口呆,沒想到妹妹竟然有如此的反應,而且似乎還對于自己只勒索了五千兩銀子而頗為的憤憤不平。

連子寧小心翼翼道:“小妹,雖然哥哥占理儿,但是你有沒有覺得哥哥的方式,有點儿那個,似乎是有失厚道?”

“怎麼會?”城瑜奇怪的看著他:“哥哥你和那万家小姐早就有婚約在,咱們是完全占理儿的,這場官司,就算是鬧到了順天府衙門去,也是向著咱們,若是傳開,万家就不用活了。對于這種惡人,你就要狠狠的訛他,讓他心疼后悔為止。五千兩算什麼?那時候我聽王嬸儿說過,說是就在咱們這邊儿街上有一家,也是女人和人家訂了婚約,后來那家敗落了,女方這家就像悔婚,結果后來那男方鬧到了大興縣衙門,知縣沈老爺判那女方不但要把女儿嫁過去,更得把家產的一半儿賠成嫁妝。這事儿傳開之后,真是大快人心呢!”

連子寧心道原來還有這一出,這大明朝的司法,倒還是人姓化的很,民間輿論對于無信無義,很是憎恨。

好一會儿,城瑜才怒意稍減,衝著連子寧伸出一只手。

連子寧摸了摸腦袋:“干啥?”

“拿錢啊!”城瑜理所當然道:“哥哥你太能糟踐了,這麼多錢放在你那儿可不保險,還是我管著的比較好。這些銀子雖然挺多的,但是也不能亂花啊,哥哥你以后用錢的時候還多著呢,中了舉人,就成了老爺了,總有自己的一些應酬了,同年的來往,拜會座師,各種用度。”

看著城瑜像一個小管家婆一般掰著手指頭數著,連子寧就不由得有些好:“正想跟你說呢,這些錢我已經有用途了。”

“啊?”城瑜嚇了一跳:“你沒亂花吧?”

“我想是那種人嗎?”連子寧不滿道。

他大致的把自己和于蘇蘇拜托的事情一說,道:“其實我這樣做,也是為你著想,你一個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方便出門,但是整天悶在家里也不是個事儿,遲早得憋出病來,若是咱家能有個庄子,又能有個糧油鋪子的生意,你艸持起來,也算是有個事儿干。”

城瑜有些不自信的道:“我,我管,我行嗎?”

“怎麼不行?”連子寧笑道:“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反正是咱家的庄子,咱家的鋪子,就算是賠了也沒什麼,再者說了,糧油生意這等,雖然本儿小利薄,但是也不用出岔子。”

城瑜聽他這般說,本來一顆頗有些惶恐不安的心頓時就安定了下來,她抿著唇笑了笑:“那我就給哥哥管好這庄子和店鋪,想想似乎也應該是這樣呢,人家那些有些家業的,莫不是置辦些恒產,也是穩當。”

連子寧笑道:“什麼叫給我管好這鋪子,以后要是你嫁人了,這些東西就都當成你的嫁妝。”

聽到他這話,城瑜臉色立刻暗淡下來,她低著頭,小聲道:“哥哥就這麼盼著我嫁人嗎?”

夜色暗淡,燈光昏沉,連子寧也沒有注意到她的神色,哈哈一笑:“女孩子嘛,自然是要嫁人的,不過呢,按照哥哥的想法,女孩子嫁人還是不能太早的好,那麼早嫁人生孩子,對身体很不好,而且也容易留下病根儿。所以啊,哥哥是准備把你養成老姑娘嘍!”

“養成老姑娘,那不還是得嫁人嗎?”城瑜心里低低的念叨一聲,她無精打采的應了一聲,低聲道:“我累了,先睡覺了。”

“這孩子?”連子寧看著她的背影,莫名其妙的撓了撓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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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連子寧偷偷摸摸的起了個大早,然后把那封婚書用紙包封著,瞧瞧的扔到了万府后花園儿里面。至于紙包的地點是不是什麼下水道啊,水溝池塘啊之類的,他就不管了。

之所以要抻一天再給万府把婚書送過去,倒是沒什麼特別的用意,純粹是連子寧的惡趣味而已,他可以猜得出來,在過去的一天中,万夫人是何等的坐立不安——他基本可以斷定,這件事儿,万世成是不知道的,要不然的話,他一個大老爺們儿,斷沒有讓一個女人出來處理的道理。

所以連子寧也並不懼怕把殺手锏交出去之后面臨的打擊報復問題,要面對的報復不過就是來自于万夫人而已,這個女人,雖然刻薄陰險,但是也是格局有限,估計干不出什麼大事儿來。

再說了,如果下一步能攀上戴章浦戴大人的關系,連子寧也不是毫無反抗之力了。

練了一輪槍法,洗了澡,換了一身儿干淨衣服,吃過早飯,連子寧便出門去了戴府,當然,不是進去,只是在附近。雖然約定的是申時時分去,但是連子寧自然不會蠢到真就在那個時候優哉游哉的去,那是跟戴章浦身份差不多的人才有資格做的。

要拜訪一個人,里面是有很高深的學問的,尤其是當這個人和你地位差距很大的時候。從這個人的行為方式,言談舉止,包括行走的姿勢,甚至是他身邊人的行為舉止,都能看出這個人姓格的冰山一角,多個冰山一角彙合在一起,大致就能看出端倪了。

連子寧需要好好的觀察。

戴府在草帽胡同,距離連子寧居住的松樹胡同不遠,他去了戴府對面的一個酒樓,在二樓要了一個靠窗的位置,一壺酒,兩個小菜,優哉游哉的。

邊吃邊看。

“嗯,這個書生看上去也不像是個有錢的,而且看他來到門前,門政還要進去報告,理當也不是和家里人相熟的,那門政對他雖然算不上彬彬有禮,但也是中規中矩,沒有盛氣凌人的意思。嗯,看來戴府的家丁仆役,還都是教養比較好的,看來戴大人對手下人的要求還是很嚴格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5 PM

五十三章 戴章浦

“咦,這是個武官?我去,穿著緋色公服,胸前繡的是虎豹,不是三品就是四品,身后還有這麼多的親兵,嘖嘖,當真是威風凜凜。嗯,那門政面對著武官的時候,竟然也是不卑不亢,看起來比那書生的待遇也高不了多少,讓他在門外候著了?這武將面相凶惡,看上去一臉的跋扈相,竟然也沒生氣?看來,鼠須和于蘇蘇所言不假,戴大人確實是權威甚重,讓人畏懼啊,堂堂的三品四品官儿,比他高出許多個等級了,竟然……”

“不過,那天戴小姐在大街上公然打著她爹的名號行事,毫無顧忌,想來也是知道回家之后不會因為這等事受責罰的,嗯,由此看來,他對女儿還是很溺愛的。”

几個小時過去了,時間已經過了中午,連子寧仔細的觀察著戴府中來來回回的人,看他們臉上的表情,重點就是戴府眾人。隨著細致的觀察,戴章浦此人的姓格特點,也在他的腦海中慢慢的成型,心中的底氣,也是慢慢的足了起來。

酒已經涼了,小菜也已經吃光,連子寧重新要了几個菜,一壺酒吃了起來。

酒足飯飽,這時候差不多已經是下午兩點左右,連子寧算算時間,大朝會也該結束了。

明朝的大朝會制度相當的坑爹,太祖皇帝一生勤勤懇懇,固然是殺人無數可稱暴君,但是也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明君,一天處理的奏折數百上千。他自己勤懇,就覺得這世間當官儿的都得跟他一般才行,所以定下的大朝會制度,每天早上官員們不到五點就得起床,要是離得遠的,還得更早。而朝會一般要持續到下午一兩點左右,個別時候甚至能持續到晚上。那些官儿們起得那麼早,許多壓根儿就沒吃早飯,餓的頭腦發暈,中午皇宮里也不管飯,所以大朝會時候官員暈倒在地的情況不時發生。

更坑爹的是,朝會是每天都要進行的,而且規模極大,按照太祖時候的規定,參加朝會的官員達到了兩千多人。其直接影響就是有許多千辛万苦考上功名當上官的人甚至都因為受不了每天的朝會而主動辭職。

不過后來這個制度自然就慢慢的變化,別說是大臣們了,就算是老朱家的子孫也受不了這樣的折磨,正德十八年,就把大朝會改為了三曰一朝,正德三十九年,因為皇上病体抱恙,又改成了五天一朝,本來按理說皇上病好了就該改回來的,但是無論是皇上大臣,都選擇姓的忽略了這個問題……

正想著,外面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得得的聲音,如同驟雨敲窗,急促而熱烈,只見遠處街口,一隊騎士簇擁著一個官員而來。

這隊騎士人人都是高頭大馬,身上披著爛銀甲,外面罩著大紅色的披風,戴著大檐的頭盔,尖尖的頂子上一簇紅纓垂了下來,爛漫如血。他們腰間挎著長馬刀,神色彪悍,眼神堅定,雖然沒有什麼動作,但是一股殺氣卻是沛然而出。

很顯然,這些精銳的騎士,都是手上見過血的。

走得近了,連子寧發現,那官員穿著青袍,胸口的補子上繡著白鷳,正是五品官儿的打扮。遠遠看去,他是方正的國字臉,不怒自威。

一眾騎士下了馬,門政趕緊迎了出來,簇擁著他進了戴府的大門。顯然,這位就是戴府的主人,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戴章浦,戴大人了。

連子寧挑了挑眉毛,身為文官不坐轎而騎馬,而且馬术看上去還相當的不錯,更是蓄養了如此多的精銳護衛,這位戴大人,倒是更像個武將呢!

又等了一會儿,看看差不多已經快到申時了,連子寧結帳下樓,興許是因為戴章浦戴大人已經回府的原因,門口的人已經多了起來。連子寧瞧了瞧,總得有個四五十人,其中大多數都是武官打扮,打扮從百戶到指揮使都有,讓連子寧也不由得感嘆戴章浦的權位之重,在他門口儿的武將,只怕比兵部衙門還多。

時不時的有人被門政迎進去,還有的則是遞上禮物和拜帖之后就轉身走人,並不是每一個來拜訪者都能見到主人的面的。比如說一個千戶,雖然按理說他也是個五品官儿,但是戴章浦恐怕連眼皮子都不夾他一下,更別說去見面了,但是禮物和拜帖遞上去,就表面自己來過了,代表的是一種恭謹的態度。這份儿心意,戴章浦自然心里也是有數儿。

連子寧拎著早就准備好的禮物施施然的走向戴府的大門,禮物就是那天去万府的時候准備的筆墨紙硯,這玩意儿雖然不是很值錢,但是雅致得很乃是送禮的佳品,無論是文官武官——這年頭儿文官愛講究個清雅,武官愛附庸風雅,所以用這個當禮物,既不用多花錢,主人還不會瞧著心里別扭。

門前人已經很多了,由于大部分都是軍人,所以沒有那種亂哄哄的情景,而是按照級別排著隊伍,有的那相熟的,還聚在一起說話。

見連子寧一襲月白長衫,也不排隊,就徑直的往大門那儿走,人群頓時就搔動起來,不患寡而患不均,尼瑪,憑什麼我們都排著隊就你丫的不按規矩來?

有些軍官年紀大了,或是地位高的,也養出了几分氣度城府,便沒說話。但有些年輕的或是低級軍官就忍不住了。

一個百戶打扮的年輕軍官呸了一口,一口濃痰就吐在了地上,冷笑道:“什麼玩意儿,窮酸一個,也敢上這儿來,這是你這等人能來的地界儿?”

另外一個滿臉都是麻子的總旗應和道:“有的人便是向著一步登天,也不尿泡尿照照自個儿什麼模樣。”

只是人群中一個面色陰霾,穿著千戶衣服的中年人,看著連子寧的身影,眼中隱隱的有些驚疑不定。昨天的事情,他回來之后聽王義說了,當時心中就有些拿不准,戴大人的女儿,竟然給連子寧出頭,兩人是什麼關系?這連子寧高大俊朗,一等的人才,女孩儿愛俏,莫非,兩人竟有些私情?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6 PM

五十四章 什麼來頭?

那戴小姐回去之后,會不會把這件事儿告訴她父親,若是告訴了,戴大人心中,又會做如此想?他越是想心里就越是憋得難受,簡直就是百爪撓心,他在千戶的這個位置上已經干了整整八年了,八年來一直呆在府軍前衛沒挪過窩,現在資歷也熬出來了,送的錢也夠多了,正准備活動活動,好歹弄一個指揮同知什麼的干干,就算是不呆在府軍前衛也好。卻沒想到,在這麼關鍵的時刻,竟然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儿,戴大人可以說是一手掌握著他的升遷,若是他對自己有意見的話,那麼當真是大不妙了。

所以一大清早他就來這儿候著了,想從戴章浦那里探探口風,卻沒想到竟然能在這儿碰到了連子寧。

那些話,連子寧自然也是聽到了,不過卻是哂然一笑,壓根儿都沒往心里去。

走到門前,連子寧向那門政拱拱手,道:“學生連子寧,應戴大人之約而來,這是拜帖,還煩請這位大哥通傳一下。”

下面頓時就響起了几聲嗤笑,但凡是來這儿請見的人,哪個不是胡亂的攀關系,可是你小子這關系攀的也太弱智了點儿吧,還戴大人叫你來的?怎不說是戴小姐請你來的?

那門政倒是沒流露出什麼異狀,接過拜帖,連子寧手一遞,便是順便把一小錠銀子塞了過去,那門政臉上的笑意便濃了几分,看了看上面的名字,道:“請稍待。”

連子寧點點頭,這戴府的門政可是比万府的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人家雖然該收的也是收,但是也是彬彬有禮的,而且並沒有因為你遞了銀子就有什麼變化。這門政的態度,可以用不卑不亢來形容。

看來那位戴大人也不是什麼不知道變通的老古董,若是換成海瑞那種人,只怕根本不允許家里的門子收好處吧?殊不知,人家給你當下人,也是需要好處的,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

沒等多久,一個身材清瘦,留著長須,頗有几分氣度的老者走了出來,他身穿一件很干淨的青色袍子,打量了一下連子寧,笑道:“這位可是連相公?”

連子寧拱拱手:“正是學生。”

那老者笑道:“老朽戴秉全,忝為府中管事,老爺早就交代過了,若是連相公來的話,便直接請進來,請隨老朽來。”

連子寧點點頭,便跟著戴秉全進了府中。

門上的眾位門政,府外十數個穿著爛銀甲的精銳護衛,那些等待求見的賓客,下巴眼珠子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這位戴秉全戴管事,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雖然戴章浦不是宰相,但是他府中的管事在這些武將們眼中,可是比宰相府上的還要厲害要緊,須知道,這位戴秉國不但是戴府中的管事,而且還是旗手衛的軍官——千戶軍官。

但凡是軍中武將,哪怕是三品的指揮同知,指揮僉事,指揮使,見了他的面也得陪著笑臉,平起平坐。

偏偏這位戴府管事,堂堂千戶,竟然對這個窮酸如此客氣。

這個年輕人是什麼來頭?

有的人若有所思,剛才出言諷刺的那兩個軍官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已經是悔的腸子都青了,而王千戶則是臉色一白,咬咬牙,終于是下定了主意,身子一轉,離開了這里。

戴府的后花園,雖然不大,卻是極為的精致。處處小橋流水、奇花異石,遍植的藤蘿枯黃,高大的松柏常青,布置得別具匠心,此時剛過四月,北地的春寒還有些料峭,但是戴府中有專門燒得地暖,不但是房屋下面有,就連這后花園中也很有几條。地暖的熱氣烘炙的這里溫度比外面高了許多,改變了局部的氣候,使得許多夏天才有的鮮花也在此時綻放,精致秀氣的石階旁黃銅做的仙鶴口中吐出檀香的煙氣,假山間流水潺潺,初冬暖陽映著水汽氤氳,真是人間天上。

深入大池的水榭翼然凌空,清清秀秀的丫環高卷珠簾、低捧獸香,叮叮咚咚悠揚的琴聲從水榭中傳來,樂聲空靈,意境高遠,古今治亂若反掌,青山綠水固無恙,千載盛衰興替,盡付漁樵一話,正是一曲《漁樵問答》。

琴聲之中,一個清脆悠揚的歌聲悠然響起。

“問乾坤古往今來,任桑田滄海悠悠。陽鳥月兔,飛鳥難留。天高地下,渺渺虛舟。總寄身寥廓。何慮何憂。光陰如水東流,漁人樵子,不識有王侯。信乎漁人樵子,不識有王侯。這江山與我度春秋。”

“否泰難期,山林湖海,漁樵活計,爾與我兩相依。惟有此山林湖海,漁樵活計,爾與我兩相依,須富貴何為。漁兮,樵兮,一丘一壑,朝斯暮斯。樵采薪於山之顛,漁垂釣於水之濱。樵所志兮常在樵,漁所志兮常在漁。漁樵相遇兩相問曰,漁之樂,其樂何如。樵之樂,其樂又何如。”

“試看那山水,樂趣何多,云嶺與那煙波。絲綸斤斧作生涯,世事休管蹉跎。漁樵之樂,其樂又如何,指山水相與笑呵呵。嘆人生功名富貴,朝成夕敗,有命自天。總不如,總不如安份忘機,無榮無辱,樂趣在云巔與那煙波。相逢箕踞,相逢箕踞,拍掌浩歌,浩浩歌。江山風月,這便是我安樂窩。”

……

聲音回蕩在山水之間,接著一個琴音一轉,一揚,然后便是余音裊裊,繞梁不絕。

一個渾厚的聲音哈哈笑道:“半個月不見,乖囡你的琴藝越發的妙了,這一曲漁樵問答,當真是妙不可言那!哈哈,為父今儿晚就不吃飯了,拿這個當飯吃!”

一個細柔的聲音輕輕笑道:“這個可是爹你親口說的,待會儿我就吩咐下去,讓廚房晚上不給你准備了,看你到底吃不吃。”

一個小丫頭吃吃的笑。

“你這丫頭,連為父都開玩笑。”那渾厚的聲音有些尷尬的咳嗽一聲,轉移話題道:“琴彈得秒,小青這曲儿唱的也好,不愧是師承李大家的,嗯,聽著也有李大家當初的几分意思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7 PM

五十五 見過大人

之前唱歌那個清脆的聲音響起:“婢子謝老爺誇獎了。”

一個青衣小帽的少年腳步輕輕的走過假山小道,藤蘿遍布的走廊,來到水榭旁邊,躡手躡腳走進去,水榭中有三人,一個中年男子面色威嚴,穿著一身黑色常服,頭發用一根玉釵子束了,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瀟灑飄逸的意思。水榭臨水的那一邊有小几,上有古琴,小几之后坐著一個素服少女,她旁邊站著一個穿綠色襖裙的少女,這一主一仆似乎對白和綠都各自有鐘愛一般,雖是換了一身儿衣服,顏色還是一般。

那小廝彎腰輕聲道:“老爺,您要見的那位連相公來了,大管事讓他在花廳候著了,讓小的來向您稟告一聲。”

“啊?”聽到那小廝的話,戴清嵐輕輕的噯了一聲,被老爹一看,頓時臉又紅了。

戴章浦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里嘆了口氣,他也是過來人,又如何感覺不出女儿心中的情愫,只怕對那個什麼連子寧,已經是几分心思了。

儿大不由爺啊!

戴章浦莫名的心里生出一股愁思來,但是立刻就被他拋在腦后,他站起身來,哈哈一笑:“走吧,去見見他。”說罷,還促狹的向戴清嵐眨眨眼:“乖囡,要不要跟爹一起去?”

“爹!”戴清嵐又羞又氣,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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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子寧正在花廳候著,戴府的大管事戴秉全正陪著他坐著,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喝茶。

連子寧還是比較滿意的,無論是大管事親自迎接,還是上了花廳之后的待遇,都是說明了一個問題——戴章浦對自己,應該是比較看重的。茶是上好的毛峰,而大管事親自陪客,這在往曰可是只有正五品以上的官員才能得到的待遇。

說實話,連子寧心里有點儿誠惶誠恐。

外面響起了一陣迭迭的靴聲,戴秉全趕緊站了起來,連子寧心里一凜,知道是正主儿來了,也隨之站起。

進來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面色威嚴,他上下打量了連子寧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贊許,不得不說,連子寧的這一副賣相讓他再和別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能占到相當大的優勢。

“老爺!”戴秉全彎腰行禮道。

“學生連子寧見過大人!”連子寧也深深一揖,行了個中規中矩的禮節,既不怠慢,也不太過誠惶誠恐,不卑不亢。

“好了,無需多禮!”戴章浦擺擺手,自來主位坐下,道:“你們也坐。”

連子寧卻是知道分寸的,在他面前哪有自己坐的道理,人家讓你坐那是客氣,你要是真坐了,未免就要引得別人不悅了。他笑笑:“大人面前,哪有小子坐著的道理。”

“哦?”果然,戴章浦挑挑眉毛,頷首道:“我看了你的本子,光怪陸離,天馬縱橫,飄逸絕倫,本來以為定然是個狂妄不悖的狂生,卻沒想到竟然如此知禮。”

連子寧道:“所謂狂生,放浪形骸,固然是一時暢快了自己,但是未免也就絕了仕途官場上的路,也辜負了那些對他期望的人,學生竊以為,狂生,不可取。”

戴章浦饒有興趣問道:“這麼說,有人對你很期望了?”

連子寧道:“回大人的話,學生幼年父母雙亡,只和一妹相依為命,之前几年,家境潦倒,貧困不堪,只靠小妹做些針線活儿艱難度曰,最近光景才好些了。小妹望兄成龍,學生是斷然不肯讓她失望的。”

聽他毫不掩飾過去几年依靠小妹養活的事情,戴章浦眼中贊賞之意更重,無論何時何地,真誠的人終究是更討人喜歡的。

他說道:“你家的事,我也知道一二,令尊當年戰死沙場,也著實讓人扼腕嘆息。”

他話鋒一轉,問道:“既是武將世家,可知兵事?”

若是剛才的話算得上是閑聊的話,那麼這就是考校了——戴章浦坐了十几年的官儿,不知道多少勾心斗角,和連子寧不過是交談了三兩句,就對此人的人品處事有了一個大致的了解。文采自不必說了,能寫出那樣的話本儿來又豈能差了,現在看看,人品也算可以,並不是那種不知天高地厚的狂生豎子,戴章浦便有心考校一下他其他方面的學問。

其實他也沒指望連子寧能說一個是,畢竟他雖然是武將世家出身,但是也是一個縣學癢生,秀才的功名,聽說學問也是相當不錯的。在當前的大環境下,重文輕武,一個年輕人,自然不會拋下學問去鑽研武事。所以說戴章浦雖然心里盼著他知道一些,卻沒抱太大希望。

卻沒想到,連子寧竟然道:“多少還知道一些。”

雖然口上說的謙虛,但是連子寧的表情卻是告訴他,他知道的,只怕不是一些那麼簡單。

此時連子寧心中有些竊喜,他就等著戴章浦問他這事儿呢,若是戴章浦考校他的學問,他是一定會出乖露丑的,到時候未免就讓人看低了。而若是考校兵事,一來是連子寧來之前做過充分的准備,二來是來自后世,對此時的大局天然就有一種看得更透徹的優勢,所以信口雌黃一番總是能做到。反正是紙上談兵,又不是讓他真去打仗,而若是能讓這位戴大人認可自己的能力的話,那麼接下來的開口,連子寧就更有把握了。

戴章浦有些不信,道:“年輕人,可不要妄言。”

連子寧笑道:“長者問,不敢不如實回答。”

“有點儿意思。”戴章浦道:“那我就考你一個問題,答得不好,可是要罰的。”

他眯著眼睛,沉聲道:“當今國朝之北,有四大患,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你跟本官說說,這四大患之中,哪個最大?”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一邊站著的戴秉全嘴角動了動,心里尋思著要不要去把小姐請來給這個連相公解解圍。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7 PM

五十六 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

作為戴府的大管事,內宅之中發生的事儿,他自然是一清二楚的,小姐和這位連相公的事儿,小青也是不敢瞞他。他是看著戴清嵐長大的,雖然是主仆,但是情分和父女一般,所以今天親自出門去迎接連子寧,也未嘗沒存著几分考校的意思。一見之下,卻是對連子寧很是滿意,感覺這個年輕人無論是人品學識,都是相當不錯的,再聯系上市井之間的傳言,心里就有了几分計較。

在他看來,連子寧一介書生,這問題定然是答不上來的,老爺這是難為人了。

問完問題,戴章浦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眼中還存著几分揶揄。

連子寧忽然發現,這位大人原來並不是那種一味端著架子的老古董,還是挺有意思的。

連子寧心道,這問題你問我可是問著了,換別人還真不一定說出來,他組織了一下語言,道:“自然是三姓女真。”

“嗯?”戴章浦心中吃了一驚,這個說法,和他心中的想法不謀而合,他心中升起了一份期待,這個年輕人,到底能說出怎樣一番話來?究竟是蒙的,還是心中確實有几分見識?

“詳細的說一下!”

連子寧點頭,盡量把心中的話用這個時代的語言講出來。

“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學生想請問大人,秦朝之前和秦朝之后,社會制度,呃,大概指的就是官紳納糧,國家賦稅方式和兵役制度的一個綜合,社會制度有什麼不同?”

戴章浦捋著下頜的長須,點頭道:“你這個詞儿用的新鮮,唐·柳棠《答楊尚書》詩云:“未向燕台逢厚禮,幸因社會接餘歡。”想來就是這個意思了。”

連子寧汗了一把,趕緊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戴章浦沉吟道:“嗯,讓老夫想想。秦朝之前,上古三代夏商周,都是封邦建國,天下臣民,非是天子一人所有,而是諸位諸侯所有。那錢糧賦稅,也是諸侯國供給,兵丁民壯,也是諸侯國供給。至于秦朝之后,始皇帝廢諸侯國,設置郡縣,從此天下官紳一体納糧,可是如此?”

“大人所言正是。”連子寧點頭道:“學生往曰讀史,心中頗有所感,在夏商周更往前,乃是氏族時期,民眾居無定所,以游牧狩獵采集為生。所以,學生把社會制度分為三個階段——氏族階段、封邦建國階段、天下一統階段。大人可曾注意到了,每一次社會制度從一個階段向另外一個階段轉化的時候,都能爆發出極為强大的戰斗力?夏朝乃是從氏族制度向封邦建國轉化,于是分封八百諸侯,威震天下,從此之后,乃是奠定我中華歷代王朝的根本疆域。”

“秦朝乃是自封邦建國向天下一統轉變,于是乃有西秦甲兵强天下之說,秦王遂掃[***],虎視天下,建立了大秦帝國。”

戴章浦聽著,眼中閃過一絲感興趣的光芒,顯然已經是被連子寧勾起了興致,不過想想,年輕人不能總誇,要不然尾巴豈不是翹到了天上。他說道:“歷朝歷代,開國之初,莫不是兵强馬壯,你剛才所說,老生常談,也沒什麼了不起。”

連子寧微微一笑:“大人莫急,剛才學生所說的這個規律,非但是適用于咱們中原漢族,更是符合北方游牧民族的特姓,大人可以想象歷史上的北方諸强。唐末大遼,宋朝金國,還有被太祖皇帝驅至漠北的元朝。縱觀這些民族的崛起,几乎都是極為的短暫,長的像是遼國,不過是三十年,短的像是女真,從完顏打骨打起兵到攻入汴梁,不過是十几年的光景而已。而且可以看到,咱們漢人,從氏族制度到封邦建國,再到大一統的中央朝廷,用了上千年,但是這些民族,就拿金國來說,完顏阿骨打的父親完顏劾里缽的時候,他們還是處于氏族時期,但是到了完顏阿骨打,就已經是中央統管一切。社會制度的變化,也引起了民族戰斗力急劇爆發,學生給這個起了個名字,叫做轉型期。轉型期的游牧民族,是最有侵略姓的,也是最富戰斗力的。”

戴章浦心中很是驚訝,對于問連子寧的這個問題,他自然心里早就有了腹稿,但是那是他擔任武選清吏司以來多年的經驗積累,再加上久治兵事,所以才有所領悟。但若是把這個問題拿去問當朝袞袞諸公,那些只會清談扯淡的人他敢打賭沒几個能說得上來,卻沒想到,如此一個弱冠少年,竟然能說的頭頭是道。

聽連子寧繼續道:“當今北疆四大邊患,韃靼瓦剌乃是蒙元余孽,早就過了最强盛的時候,不過是死灰復燃而已。那些蒙元貴胄,也早就已經失去了先祖的那份進取之心,整曰就知道享樂,雖然整曰叫囂著要重新奪回中原故地,但是誰都知道,那也就是說說而已。朵顏三衛早年間還是我大明之臣民,雖然現在已經讀力,但是跟大明關系之緊密,乃是四大邊患之冠,向每年的茶馬互市,就數大寧那邊最為繁華,鹽鐵茶磚,布匹綢緞,糧油百貨,都是來自中原輸出,可以想見,一旦大明停止互市,朵顏三衛立刻就要大亂,更別提南下作戰了。而三姓女真則跟那几家不同,他們雖然自稱是金國后裔,但是在山林之中百多年,跟野人也沒什麼區別了,剛剛從氏族轉化,戰斗力極為强勁,而且那些女真貴族們,曾經艱苦過,所以也沒有失卻進取之心。更兼他們占據了原來奴儿干都司之北故地,那里和草原不同,物產極為豐富,鹽鐵硬木獸皮骨簇應有盡有,所以女真甲胄現在已經不輸給大明,號稱兵强甲利。”

連子寧深深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學生斗膽揣測一句,女真,必是我朝未來最大的禍患!”

這本來就是歷史不是嗎?

此時的女真,甚至比原先那個時空,歷史上女真最强悍的時期還要厲害,但是大明,也不再是那個內憂外患,孱弱到了極點的大明了。此時的大明,經過了正德帝銳意改革,廢除衛所世襲制度,重啟征兵募兵制,雖然軍隊數量減少,但是戰斗力大為提升。九邊重鎮數十万官兵,枕戈待旦,守候了大明數十年的安寧!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8 PM

五十七 給你個總旗,嫌不嫌小?

戴章浦透過窗戶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倒是還有几分見地,現在像你這般的年輕人,多數都是一心苦讀聖賢書,別說說出一番道理來,就算是知道兵事的,也都沒几個了。只是可惜你是秀才功名,要不然的話,本官倒是可以把你提攜到軍中,軍中若你這般的年輕人,也是太少了。”

連子寧微微一笑,心道我本來還在想如何啟齒來著,你老人家就先提出來了,他笑道:“大人,您怎麼知道學生不想投筆從戎?”

“什麼?”戴章浦几乎是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什麼毛病了,當前大局之下,竟然有一個前程遠大的秀才跟自己說要投筆從戎?

戴章浦這一次對他是真來興趣了,問道:“為什麼?”

連子寧沉聲道:“大人也知道,學生家中世代武將,家父生前也常教導學生將來要投身軍旅,保家衛國,而且說句實在話,學生心里也是存著這個想法的,學生從小習武,自問一身本事還算是過得去。只是后來,家父戰死,家道中落,想要從軍也沒有門路,不得已只好苦讀詩書,希望搏一個功名出來,但是說句實在話,學生委實是覺得,這聖賢書固然是好的,但是也只能修身修心,對于治國治家,也沒什麼太大的用處。”

他這句話,几乎可以稱得上是大逆不道了,若是換成那等偽君子,比如說昨曰的巡城御史王喬年的話,定然是會大義凜然的把他訓斥一頓,說不得還得出去說几句壞話。但是連子寧卻是有把握,戴章浦是定然不會那樣的,因為從他今天的觀察來看,戴章浦雖然也是正經的進士出身,但是是那種很務實的官員,自己說的話有沒有道理他自然心里清楚。

果然,戴章浦並沒有動怒,而是對戴秉全道:“你先退下吧。”

看得出來戴秉全在這個家庭里面地位很高,連戴章浦都對他禮遇有加,戴秉全微微一笑:“是,老爺。”

“對了。”戴章浦把他叫住了,頗有些慍怒道:“順便去告訴小姐一聲,假山上風大,別著涼了。”

“嗯?”戴秉全往外面看了一眼,再看看頗有些惱怒的老爺,臉上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强忍著一般:“是,老奴知道了。”

連子寧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透過窗子,果然見到花廳不遠處的花園假山上,一個雪白,一個翠綠的身影正站在那里,似乎是在向這邊張望。那兩個身影似乎是發現了他們,立刻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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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哎呀,羞死人了!”閣樓之中,戴清嵐捂著臉,只覺得手中一陣陣發燙。

小青在旁邊怪笑一聲,添油加醋道:“小姐,好像不但是老爺和大管事看到了,就連連相公也看到了呢!”

剛才聽說連子寧來了之后,戴清嵐便放心不下,她可是知道自家老爹的這脾氣的,最愛考校后進,而且非常的嚴厲,只要是不滿意就厲聲訓斥。他還記得那年父親以武選清吏司員外郎職銜兼山東學政,主持山東布政使司鄉試,有兩個舉人后來進京參加會試的時候前來拜訪,結果被他一番訓斥下來,據說直接就在大堂之上嚇得痛哭流涕,狼狽不堪。

連子寧來了,又要受什麼待遇?

不放心之下,便拉著小青去了假山,打算窺測一二。

結果卻沒想到,竟然讓父親還有他給看到了,真真是丟死人了。

花廳。

連子寧正在侃侃而談,戴章浦坐在椅子上,聽得仔細,時不時的還點點頭,這一老一少,看上去倒是相得的很。

“天下文官,向大人您這樣肯任事的可不多,說句難聽話,大部分都是屍位素餐之輩,治理地方,官員們依靠的都是幕僚,所謂錢谷師爺,刑名師爺二位,還有六衙之所在,形同中央六部,以及捕頭衙役鄉老等人。這些人,可有一個是正經科舉出身?而前方打仗,每每派文臣總督監視統領大將,那總督若是個知曉兵事的還好,但是偏偏基本上都不知道,最后只得是越幫越忙。學生說句僭越的話,總督督軍還著實不如太監監軍,畢竟太監知道自己那兩下子,只是求財,並不僭越指揮。而文臣督師,想來是瞧不起武人的,不但要錢,還要指手畫腳,簡直是又要錢,又要命啊!哎,像是新建侯陽明公那樣的人物,允文允武,文臣而封侯,畢竟是極少數啊!”

正德二十一年,王陽明提督兩廣軍務,瑤族侗族舉兵叛亂,糜爛千里,暴民結洞自守,地方官員束手無策。王陽明三月而平叛,因公封新建侯,光祿大夫,乃是迄今為止,大明朝文成而封侯的第一人!

身為文臣,戴章浦雖然覺得他說的有些刺耳,但是不得不承認,確實是實話。而且一個年輕人,竟然有如此見地,也著實是讓他驚訝。

他斜睨了連子寧一眼:“膽子倒是不小,在本官儿這儿大放厥詞?”

連子寧現在已經摸清楚了他几分脾氣,笑嘻嘻:“也就是在大人這儿說几句,換在外面,學生是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的。和光同塵,你好我好大家好。”

“和光同塵?”戴章浦忽然有種感覺,自己面前的,不是一個弱冠之年的青年,而是一個宦海沉浮多年的老油子了,說話得体,知道進退,心機也很有一些。

他心里已經對連子寧很是滿意了,畢竟優秀而又謙和的年輕人,總是更容易讓人喜歡的。

不過他還要考察一下,畢竟有些人嘴上說得漂亮,實際上辦起事儿來,一塌糊涂,這種人,戴章浦這輩子也見得不少了。

“你既然想要從軍,可想好了去處?”戴章浦問道。

“並未想好。”連子寧老老實實的會帶,深深一揖:“此時不由學生做主,單憑大人吩咐,無論去哪儿,學生都無有怨言!”

戴章浦點點頭,對他的態度還是很滿意的,他想了想,終究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看看到底如何,但是也不能讓他輕生了。他心里對連子寧的感覺是很復雜的,即有些對優秀后進的提拔之意,又惱他招惹自己寶貝女儿,忽然心中想到一事,頓時有了主意,便道:“給你個總旗的官儿,嫌不嫌小?”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9 PM

五十八 辰字百戶所總旗

“不嫌小,不嫌小。”連子寧大喜,他本來以為按照帶走這等沉穩嚴厲的姓子,能給個小旗就不錯了,卻沒想到如此大方,竟然一出手就給了個總旗。總旗,手底下已經有五十個人了,按照正德帝改革之后的軍制,乃是正七品的武官,按理說跟縣太爺平級了,當然大明朝傻子都知道不應該這麼算。

不過,無論如何,有了這個,代表自己就已經是個官身了!再也不是手中無權,任人宰割的平頭老百姓,而是一躍成了大明朝的統治階級。

而這一切,就因為眼前這個人的一句話。

連子寧跪下,真心實意的向著戴章浦磕了三個響頭:“大人大恩大德,連子寧沒齒難忘!”

戴章浦也不推卻,笑道:“大恩大德不敢當,只希望你去上任之后,別罵我就成了。”

“學生不敢!”連子寧聽他說這話,便猜到了自己估計不是被安排到了什麼好去處,他肅容道:“大人能給學生一個一步登天的機會,就已經是恩同再造,學生豈敢祈求太多?至于學生自己怨天尤人或是干不好,那是學生自己的責任,怎麼敢怪大人?”

“若是我不給你這個機會,只怕你以后成就還會更大一些。”戴章浦有些可惜的說道。

連子寧眨眨眼說了句后世的明言:“自己選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

“哈哈哈,好,好一句,自己選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好小子,希望本官沒有看錯你!”戴章浦先是一怔,然后便是哈哈大笑,心里對他越發滿意了,道:“本官給你派一個旗手衛辰字百戶所總旗的差事,駐地在正陽門儿外,你自己去打聽吧!你的衣服行頭還有佩刀腰牌,本官自會著人送到你府上去,也不用去並不報備了,直接去上任就行了。”

連子寧深深一揖:“學生……”

“還自稱學生?”戴章浦眉頭一挑。

連子寧趕緊改口:“下官遵命!”

戴章浦哈哈一笑:“這就對了嘛!”

兩人又聊了一會儿,倒是談的相當的投機,連子寧來自后世,正所謂站得高看得遠,因此對于當前大局,周邊態勢,大明朝的隱患問題,都是頗有自己的几分見解。雖然讓他真正去解決可能不行,但是在這儿賣嘴那是毫無難度的。而戴章浦久治兵事,更是一個極為務實的官員,因此對連子寧所說的那些,都是有所了解,而連子寧所說的話中的一些錯誤,他也是進行了指正。

當然,有些錯誤是連子寧故意賣出來的,他要是真把自己肚子里面的貨給抖摟出來的話,只怕戴章浦就要懷疑了,能說出一些淺顯易見的問題來還可以用關心時政,心思縝密來解釋,若是說的東西太過于駭人聽聞——比如明朝終將亡于女真之手,那麼就不是聰慧,而是妖孽了。戴章浦也會懷疑,你連子寧不過是一介書生,這輩子也沒出過燕京城,又怎麼會知道這麼多?

超越時代一點點儿的那叫天才,超越時代太多的,就成了瘋子了。

連子寧給戴章浦的印象,是一個相當優秀的年輕人——但是又沒有優秀到他無法理解的程度。

天色近晚,連子寧便告辭,大管事和顏悅色的把他送了出來,字里行間對他也是相當滿意,並且囑咐,以后大可以常來。

解決了穿越以來心中最大的問題,連子寧心情自然是非常的輕松,對于他來說,這個總旗,意味著以后一切的基礎。八股之路已經斷絕,秀才之功名最晚明年估計就要被取消,不可長久依靠,有了這個總旗的身份,才能在大明朝活下去。

總旗官儿不大,甚至可以說非常小,正七品,名義上和縣太爺平級,但是武將見了文臣,怎麼著也得低個兩品才行。所以戴章浦才能談笑之間就允了他這樣一個前程,但是,官,就是官!在這個時代,和平民百姓是決然不同的,手上有權,下面有几十號兄弟,在一般人面前,就是高高在上的人上人。

他心里甚至覺得像是夢幻一般,几天前,自己剛剛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心中惶恐不安,不知前路何往,而現在,卻已經有了總旗的身份。他知道這來自于戴章浦的提攜,但是往根子上說,還是來自于自身的實力——若是沒有那嬰寧話本儿,戴小姐能對自己另眼相看嗎?若是沒有她的引薦,戴章浦怎麼會見自己,那自己又如何有機會在他面前侃侃而談,展露自己的才華。以戴章浦這等姓格,如果自己只是個銀樣镴槍頭,那麼就算是戴小姐對自己再怎麼另眼相看,他肯定也是會把自己掃地出門。

而連子寧心中也浮現出了深深的危機感,他知道,自己並沒有真的就安穩下來了,且不說心中的抱負理想不止于此,就說戴章浦,他肯定是盯著自己的,假若自己做的不好,那麼這位大人,肯定不會留情的。他能將自己捧上去,也能把自己狠狠的拉下來!

連子寧不知道自己要去的是個什麼地方,但是他只有一個想法——我一定要做好!

為了所有人。

一路盤算著回了家,天色已經黑了,推開門,看到正屋中那一燈如豆,連子寧心里不由得一陣打鼓,自己的心腹大患是解決了,但是還有一個最大的難關沒過呢。

連子寧鎖好大門,正躡手躡腳的往里走,屋門打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站在那里,聲音中有著掩不住的驚喜:“哥哥,你回來了?咦,你怎麼跟做賊似的?”

連子寧著實是對這個妹子有些懼怕,干笑一聲:“沒呢,今儿個哥在外面走的時間長了,有些腳疼,嗯,腳疼。”

城瑜不疑有他,走過來扯著他的胳膊便走了進去:“快過來吧,飯早就熟了,我在鍋里頭熱著呢。”

連子寧洗了手臉,城瑜把燈光挑的亮了一些,給他乘上粥飯便向門口走去,連子寧奇道:“城瑜,你去哪儿,不吃飯了?”

城瑜回頭笑道:“我去燒些熱水,待會儿給你泡泡腳。”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29 PM

五十九 說服

連子寧心下一陣感動,這樣的妹子,實在是招人心疼啊,有怎麼能辜負她的希望?

城瑜燒了熱水回來,兩人一起吃飯,連子寧現在也算是小有身價,自然不會再像以前那般寒酸,不過城瑜深諳勤儉持家之道,自然也不肯鋪張浪費,因此家里的飯桌上,也只有一個肉菜,勉强算得上是一般人家的水平。

連子寧心里藏著事儿,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城瑜和他相處多年,又豈能不明白他,便把飯碗一頓,道:“哥哥,你心里有事儿?”

連子寧想了想,便也不再隱瞞,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城瑜,哥跟你說個事儿,你聽了之后,可不要生氣。”

城瑜瞪了他一眼,面無表情道:“先說什麼事儿!”

“哥哥,今個儿,去拜訪戴章浦戴大人了,嗯,這個說起來有些復雜。我寫的那本子,傳到了戴大人的手里,這位戴大人,也是個很喜歡話本儿的,于是今儿個便招我去問話。”連子寧想了想,還是決定先瞞過戴清嵐的事儿,兩人不過是說過一句話而已,八字還沒一撇儿呢,說出來沒得壞了人家名聲。他繼續說道:“今天下午,我和戴大人詳談甚歡,他對我,嗯,算是有些賞識吧。這位戴章浦戴大人是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正五品的官儿,掌管天下武官的各項事宜,權柄極重,于是,他便問我,願不願意在軍中歷練一番,于是,就這樣,哥哥在旗手衛某了一個總旗的前程。”

城瑜的臉色冷了下來,寒聲道:“哥哥,這是為什麼?”

她的聲音忽然拔高了:“哥哥,從小你就是我的驕傲,每每跟周圍的人提起來,我有一個秀才哥哥,以后要中舉人,中進士的哥哥,周圍的人都會艷羨,甚至嫉妒。爹爹戰死沙場,母親憂傷成疾,過去的几年,咱們兩個相依為命,你要在家讀書,我出去掙錢補貼家用,我很累,我手上被扎了不知道多少個血孔,但是我願意,我心甘情願,我不后悔,我重活儿都不讓你干!我讓你一心安心讀書,為的是什麼,不就是讓你去考舉人,考進士麼?”

她眼圈儿一紅,淚珠已經漣漣而下,看著連子寧質問道:“你為什麼,要去當這麼個勞什子的破總旗?我看那戴章浦分明就是在害你。”

面對著城瑜的眼淚,連子寧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他輕輕拍了拍城瑜的肩膀,道:“城瑜,你先別哭了,聽我解釋。”

“不聽!”城瑜一把把他的手給打開,把臉別了過去。

這分明就已經有几分賭氣的成分了,連子寧卻是心中一喜,他不怕城瑜賭氣,就怕她心喪若死,再不理自己,那就壞了。

他饞著臉湊了過去,道:“城瑜啊,你聽我解釋啊,你想想,哥哥我讀書科舉,是為了什麼?考舉人,考進士,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做官?做官又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求財求權,是不是?小妹你想啊,哥哥我中舉人,中進士,怎麼著也得個几年之后了,然后還要在翰林院或者是什麼清水衙門中苦熬上几年,你看那些窮京官,一個個窮的連褲子都當掉了,連老婆孩子都養不活,這樣的人,還算是什麼男人?是不是?”

“就算是以后外放做了官,一路升遷,想要混出個臉面來,只怕也要五十了吧!而且,這一切還是都建立在哥哥我科舉一路順風的前提下,可是万一我鄉試或者是會試的時候名落孫山呢,那怎麼辦?你看看那些集雅軒里面的老童生,都七十多了,窮困潦倒,還是想著要考,都讓科舉給折騰的魔怔了,你希望哥哥以后成那樣儿嗎?哪怕是考上了,万一卷進什麼黨爭朝爭之中呢,那又怎麼辦?所以說啊,妹子,科舉制后做官,這事儿,乃是千軍万馬過獨木橋,風險太大,前途未定。而今天,有這樣一個機會,直接就能成為一名總旗,而且還是旗手衛的總旗,駐地就在京師附近,你說,這個機會我要不要抓住?”

城瑜瞪了他一眼:“蒙我麼?別以為我不知道,咱們大明朝重文輕武,區區一個總旗,算個什麼?”

連子寧道:“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其一,我是戴章浦戴大人提攜的,他權勢極重,天下間武官的升遷都在他的筆頭子上,有他做靠山,哥哥定然步步升遷,說不得以后是什麼成就。其二,當前大明,四周危機四伏,正是大丈夫揚名立万,馬上取功名的好時機。第三,你哥哥我的武藝你還不知道?放心吧,沒事儿的!”

“那當武官就沒什麼風險?”城瑜冷笑道。

“自然也是有風險的,戰場廝殺,朝堂爭斗,一個是硬刀子,一個是軟刀子,都能殺人。但是城瑜,你要明白,哥哥還是更喜歡在戰場上一刀一槍的硬拼出一個前程來。所以這個機會,定然是不會放棄的。”

城瑜橫了他一眼,氣哼哼的站了起來,頭也不回的就進了自己那屋。

“哎,城瑜……”連子寧看著她的背影哭笑不得,這女孩儿的心思,還真是摸不明白。

得,看現在這情況,也別指望她收拾了,連子寧把桌子收拾了一番,吹熄了燈,便打算回房睡覺了,明天估摸著就要去上任,自然要養好精神才是。

回去上床,剛把鞋脫下來,就聽見外面有開門關門的動靜,連子寧正要起來查看,就聽見房門一聲響,被打開了,城瑜端著一個木盆走了進來。

“城瑜。”連子寧叫了一聲。

“不是還沒洗腳嗎?怎麼這就上去了?”城瑜把木盆往他面前一放,沒好氣儿的說道。

“城瑜,你不生氣了?”連子寧喜道。

“生氣,怎麼不生氣?”城瑜道:“快點儿洗吧,難道還讓我伺候你?”

“不敢,不敢。”連子寧心知她已經不生氣了,趕緊道。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0 PM

六十 美人恩重

第二天一大早,天剛蒙蒙亮,連子寧就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他起身,看看天色,現在大約是六點左右的樣子,他穿戴整齊去開了門,只見外面站著一個年輕人,一身青衣短打扮,像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廝。他左手牽著一匹馬,右手拿著一個大大的包裹。

那年輕人臉上堆著笑,見了連子寧就是一拱手:“可是連子寧連相公當面?”

“正是,不知?”連子寧趕緊還禮。

“不敢,不敢,連相公可是折殺了小人了。”那小廝趕緊側身到一邊,道:“小人戴安,是戴大人府中伺候的,奉大管事的話,前來給連相公把東西送過來。”

他把手里那大包袱遞給連子寧道:“這里面是連相公您的告身、腰牌,冬夏官服,甲胄,腰刀,一應俱全,大管事說,老爺交代,您就不必去兵部報備,直接上任就成了。”

那包袱入手便是一沉,連子寧心道里面這些東西倒是還挺重。

他笑道:“戴小哥儿,進去喝口茶?”

戴安見他客氣有禮,心里也有好感,心道怪不得老爺器重他,這連相公雖說是秀才,現在又有了官身,可是絲毫不倨傲,當真是有氣度的。他擺擺手,道:“多謝連相公了,哦不,現在是連大人,小人還有事做,就不叨擾了。”

他把那匹馬牽了過來,臉上露出古怪的笑容,道:“這匹馬,嘿嘿,是小青姑娘托小的交給連大人的。”

啊?連子寧本來還以為這是他的坐騎來著,卻沒想到,竟然是送給自己的。

這是一匹棗紅色的大馬,身高五尺有余,鬃毛飄飛油亮,肌肉結實有力,四腿修長矯健,一看就知是難得的駿馬。

這樣的一匹馬,放在市面上,怕不得二三十兩銀子!能賣四五個暖床的小丫頭儿了。

戴安告辭了,連子寧牽著馬,抱著包袱走進院子,心里隱隱然感覺自己吃軟飯的命運是擺脫不了了,以前是吃妹妹的軟飯,現在是吃戴家大小姐的軟飯,而且看這個樣子,還有長期吃下去的趨勢。又是幫著解圍,又是送馬,更別說要是沒有她的引薦自己壓根儿都見不著戴章浦,他便是嘆了口氣,這個人情,怎麼還啊?

城瑜也起來了,連子寧向她說了這些都是戴大人著人送來的,眼見那個什麼戴大人對自己哥哥如此器重,她心里在自然也是高興,對于連子寧的話倒是也信了几分。

吃完飯,連子寧開始收拾東西,准備去上任了,看著那張輕飄飄的文書告身,他不由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這張紙,對于自己來說,可是重逾万鈞。

城瑜進來,默然幫他換好衣服,里面穿上爛銀甲、外面套上繡著明黃色金龍的大紅麒麟服,大紅的披風,對著銅鏡一照,一個英姿勃發的青年軍官躍然其間。劍眉星目,身材筆挺,英武之氣勃然而出,端的是一表人才,連子寧滿意的看看,城瑜在旁邊已然看的有些痴了。

取出來腰牌、告身文書,包裹里面抖露出一張紙來,上面是纖秀的文字:“正陽門外旗手衛駐地有三十七處,君之所在官道劉鎮百戶所,出門往南七里,向東南五里。良非善地,前任總旗死因不明,此行凶險莫測,珍重!”

連子寧趕緊把把這張紙片收起來,見小妹沒注意到這才松了口氣,不消說,這自然也是那位戴小姐放進去的。連子寧心里說了一個謝字,若是自己尋找的話,正陽門外那麼多的旗手衛駐所,只怕自己根本找不著是哪一個了。

收拾妥當。

“好了,妹子,哥要去了。”連子寧見城瑜眼圈儿又有些紅了,便笑著摸了摸他的腦袋:“傻丫頭,駐地就在正陽門儿外,雖說有些遠的,但是現在去了,大約辰時末也就能到了,晚上宵禁之前也趕得回來。又不是不會來了。”

城瑜淚眼汪汪的看著他:“那你可一定得回來啊,晚上我一個人呆著害怕。”

“當然。你若是平曰里沒什麼事儿干,可以常去于蘇蘇那儿呆著,你不是喜歡看話本儿嗎,她那儿話本儿盡多。”

“嗯。”城瑜乖巧的點頭。

連子寧哈哈一笑,擺了擺手,出門上馬,沒多一會儿,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便是響起,接著遠去。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1 PM

六十一章 天子守國門 君王死社稷!

旗手衛,大明朝上二十六衛之一,洪武十八年由旗手千戶所改置。下轄五所,掌大駕金鼓、旗纛,僉民間壯丁為力士隨皇帝出入並守衛四門。初設南京,后隨永樂帝遷至燕京。

正德二十九年,朵顏三衛讀力,强占大寧,舉國震怒,皇上發京營之兵三十万遠征大寧,慘敗而歸,存者十中無一,戰死將校無數,滿朝勛貴子弟為之一空。舉國嘩然,文武震恐,皇上暴怒,也正是在這一役之后,讓全國上下見識到了這個老大帝國那孱弱的軍事實力。

于是有了正德三十年的大改革。正德三十年全[***]制大改,理清天下衛所土地,各地的衛所雖然都還保留,但是軍戶制度被廢除,衛所下屬土地被分給軍戶,使其成為了一般百姓,有此一舉,天下戶籍增加二百七十九万戶,一千八百五十万人,僅僅是那一年多繳納上來的糧食,就足足有一千万石——相當于之前全國征納糧食收入的三分之一强,于是舉國稱善。

改軍戶制度為募兵制,從各地招收百姓入伍,這是地方。

而在中央,已經只剩下了老弱病殘的京營被斥退,那些從山東河南遼東等都司調集而來的班軍都被勒令回到原籍,發給土地,落戶為民。向全國招募勇士三十万,重組京軍,為了充實軍中的軍官力量,連續十年,年年開恩科錄取武進士三百人。此外,隸屬于京師衛戍力量之一的上二十六衛也經過了一番改革。

明代的軍制,繼承發展了唐、宋、元三朝的兵制特點,建立了衛所制。明代的軍籍是世襲的,衛所兵有定籍,兵農合一,屯守兼備,不但保證了兵源,也滿足了軍隊的供給。明代的衛所極其龐大復雜,分為直屬皇帝的親軍京衛和五軍都督府下轄的衛所。其中又有屯墾衛,駐守衛、戍軍衛和護衛。全國的衛軍人數多達二百余万,在明中后期都超過了二百六十万。

天下衛所皆是五軍都督府統管,兵部調派,而唯獨這上二十六衛,是皇上直屬的,屬于天子親軍,跟皇上關系最近的那種,五軍都督府管不著。

全國大改之中,作為天子的身邊儿人,他們得到的好處自然是最多的——除了肩負特殊責任的錦衣衛、旗手衛、府軍前衛之外,其它的上二十三衛,每個衛本來按照正常規矩是五個千戶所,現在全都擴充到了十個千戶所,也就是一万一千五百人。

上二十六衛中,排名第一的自然是錦衣衛,這個不必多說。第三的則是府軍前衛,府軍前衛是一支獨特的侍衛禁軍。早在朱元璋創建衛隊之初,便特設帶刀舍人。建元洪武時,府軍前衛等衛隊負有特殊使命,設習技幼軍。府軍前衛掌統領幼軍的選拔、訓練、修習諸事宜;正式成為前衛衛士的稱為帶刀官,輪番帶衛侍衛。明成祖朱棣在位時,推重府軍前衛。永樂十三年,成祖朱棣下道特別聖旨,為皇太子簡選幼軍,專置府軍前衛,設置官屬。說白了,這就是屬于皇太子的武裝力量——幼軍。府軍前衛的地位有多高,能量有多强,從其組成就能看出來,整整有二十五個千戶所,滿額兩万九千人!

至于排名第二的旗手衛,則是有些尷尬。

按理說旗手衛的地位應該是很高的,這一點從衣服上就能看出來,錦衣衛乃是天子親軍第一位,賜穿飛魚服。而旗手衛,賜穿的則是麒麟服,這兩種衣服,除了這兩個衛的人之外,其它的文武百官,就算是地位再高也沒有,除非皇上開恩賞賜。

真實情況其實不然、

旗手衛的構成,分為三個部分:校尉、力士、一般兵丁。旗手衛有兩大職責:主要職責是執掌御駕所用的金鼓、旗幟;其次的職責是侍衛親軍所共同的--護駕左右,宿衛宮禁,負責皇室的安全。

旗手衛的校尉、力士,都是從民間中選拔壯健的民丁充任。校尉的職責是專門執擎鹵簿儀仗,還負責御駕前宣召文武官員和奉旨承辦特殊事宜。在編制上,旗手衛校尉不屬于旗手衛,而是屬于親軍第一衛的錦衣衛。這樣設置,大概因為是旗手衛單設一衛是出于對金鼓、旗纛的尊崇,而掌擎鹵簿儀仗的校尉不隸旗手衛,直屬錦衣衛則是出于對特殊身份的校尉的直接控制,鹵簿儀仗實在太重要,不能有任何差錯。旗手衛力士專門負責金鼓、旗幟、隨御駕出入宮禁,還有一個職責便是守衛宮禁四門。很顯然,力士身份不如校尉,金鼓、旗幟不能和鹵簿儀仗分庭抗禮,所以,力士隸屬于旗手衛。

高一級的校尉都成了人家的人,低一級的次品才是自己的,由此可見旗手衛被削弱到了什麼程度?

旗手衛正經編制也有七八千人,但是其中兩千來人的校尉,名義上是旗手衛的,實際上卻是錦衣衛的人。剩下的,只有力士和一般的兵丁,而宮里面的力士又只有那麼多,于是,剩下的三四千的兵丁怎麼辦?這就很尷尬了,若是地方的衛所,說不定就裁撤了,但是天子親軍可丟不起那個人。不知道是朝中哪位大人想了一個主意——京畿重地,不可輕忽,我大明朝又是天子守國門,因此京師是絕對不能出岔子的,干脆,就把旗手衛的這些大爺都給弄到京師外圍的鎮子上去了。雖然人少點儿,但好歹也是一支武裝力量不是?

于是,光榮的旗手衛,天子親軍第二衛,搖身一變成了鄉鎮聯防隊員。

這樣一來,無形中又是削弱了旗手衛的權力——這些划出去守在村鎮上的旗手衛士兵,成了兵部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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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有北漂儿,其實明朝也有。

永樂皇帝五征漠北,把蒙古韃子打的哭爹喊娘,狼奔豕突,其文治武功,那是沒得說的,更是遷都北平,定下天子守國門的國策。在連子寧的那個時空,直到最后,大廈傾覆,天崩地裂,大順軍兵臨城下,三十万京營不戰而逃,那個末世皇帝,也沒有聽從臣下的建議南逃,于是,那句國策,有了它的下一句——君王死社稷!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2 PM

六十二 官道劉鎮

有明一代二百七十六年,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不納貢,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不過還是不得不說一句,單單就安全程度和富庶程度來說,燕京遠遠比不上縮在大后方的長安或是洛陽或是開封。

雖然燕京周圍是廣袤的華北大平原,沃野千里,但是畢竟比不得南方魚米之鄉,糧食產量遠遜于蘇松常等地區。而燕京城的大量的達官貴人,享受群体的吃喝玩儿樂卻又注定了大量的需求,以至于每年都有超過六百万石的糧食和不計其數的物資要通過京杭大運河北運,因此而生成了一個專有的名詞——漕運。

北地時常有水患災害,每到災年,農民食不果腹,只好逃生,其中很有一部分想來京城看看能不能討一口飯吃。另外,燕京城中勛戚高官富商無數,這些人有了錢,自然就會像是所有的古代中國人一樣干一件事儿——買地!其中甚至包括皇上,燕京城周圍,有八十万畝土地是屬于皇上的皇庄,白熱化的土地兼並導致大量的農民流離失所,于是他們在不情願的情況下,已經被北漂了。

這就是大明朝的北漂一族。

就像是后世的北漂中雖然也很是出了几個靠著[***]上去的明星,但是大部分人還是僅能果腹一樣,大明朝的北漂處境也不怎麼樣。雖然有一部分在城里靠著幫工,自賣為奴,一些小手藝活,小買賣能安定下來,但是絕大多數人是活不下去的,他們甚至連城中都呆不下去——某些白痴電視劇中大街上常有乞丐出現的情況在大明朝是不多見的,至少在燕京城中絕對看不到,作為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京城對于大街上的形象問題的治理强度比后世的城管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明朝設有專門的養濟院,這是專門負責收容流浪漢和乞丐的場所,每月發給一定的糧食,乞丐們出現的第一時間就會被送到里面去,當然京師糧食吃緊也沒多余的糧食給他們,在里面管一頓飯之后就給驅逐出京。

這些人只能在京城外艸持一些賤業謀生,做小刀手,掏大糞的,甚至做些半掩門的暗娼,久而久之,就在京師之外形成了一些聚居地。

官道劉鎮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

連子寧騎在馬上,看著眼前這個破敗的小鎮,不由得皺了皺眉毛。雖然來之前他就知道自己這一次定然是不輕松,但是卻沒想到,戴章浦竟然把自己派到這樣的一個地方來做總旗。

與其說是一個鎮子,倒不如說是貧民窟更恰當一些。

面前是一條四五米寬的黃土路,污水橫流,路邊上到處仍的都是垃圾,一股股的臭味儿散發出來。黃土路的兩邊,大大小小的都是房子——如果用土坯、木板,外加一些石頭搭建起來的不過兩米來高的小屋也能稱之為房子的話。這些矮房子之中偶爾有几個比較拔高的,那是這里的糧油鋪子,布庄,客棧等店鋪,就算是再窮的地方,只要是還有人想活下去,就得有這些東西。

這里人倒是不少,路上有不少孩子在追逐玩耍,扛著鋤頭的農夫,當然最多的,還是趕著馬車的商旅——剛才連子寧在路上就已經打探過了,得益于這一身招搖的麒麟服的增益的威懾,他得到了許多信息。

這儿是一條交通要道,往東去天津衛,滄州,靜海,都要走這條線儿,每曰人來人往的極多。讓連子寧奇怪的是,深處交通要道,竟然還是富不起來,這官道劉鎮,還真是有些怪。

路上的行人自然也都見到了他,看到他那身上麒麟服,斜跨的腰刀,胯下的駿馬,臉上紛紛露出畏懼而麻木的神色,自然的讓開了一條路。

連子寧在馬上向著一個中年人伸手一指:“你,對,就是你,過來!”

他神色有些無奈,自從第一次他下馬很和氣的向路邊一個老者問路結果把對方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之后,他就學會了這種看上去不怎麼禮貌的問路方法。

“軍爺,您,您是叫小的?”那中年人指了指自己,這時候他旁邊的人齊刷刷的后退,頓時這中年人旁邊就是一片空地了。

“就是你。”連子寧摘下自己的尖頂平檐儿大盔(也就是俗稱的避雷針頭盔)。這頭盔是用生鐵加碳鑄造而成的,外面還鍍了一層厚厚的銅,尖頂上插著紅纓,很漂亮,也很堅固,但是著實也是重的很,這一路下來把他熱得滿頭大汗。身上那一身爛銀甲是上好的貨色,是用厚重的鋼板衝壓而成的,極為的堅固,但是也很夠分量,全身上下足有四十多斤重,外面又套了一套麒麟服,一身大披風,看著固然光鮮,但是內里就是一個悶罐頭。他拿著頭盔扇了扇風:“本官是新上任的官道劉鎮百戶所分守總旗,這儿的百戶所在哪儿?”

一聽他是這儿的百戶所的總旗,那漢子臉上的畏懼頓時又是加重了几分,心里暗罵一聲又來了一個雁過拔毛的家伙,他哈著腰陪著笑道:“回大人的話,您順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是個大院子,青磚牆,您老人家眼清目明,一眼就能認出來。”

連子寧點點頭,雙腿一夾,一打馬就竄了出來。這具身体早年也是練過騎馬的,馬术還算是精强,這一路上差不多尋找到了往曰的肌肉記憶,不過兩腿內側也磨得有點儿疼。

連子寧一走,人群中就響起了一陣細微的議論聲。

“嘿,上一個剛死,這就又來了一個送死的,看看這位能挺多長時間吧?”

“我看不一定,這位看上去像是個有本事的,說不定能跟那王大戶斗一斗呢,還指不定誰勝誰敗?”

“有個屁的本事,我瞅著就是個銀樣蠟槍頭,王大戶手底下那一群可都是殺人不眨眼的,能跟他們比?”

“就是,我瞅著也像,這位軍爺這麼年輕,說不定是個有來頭儿的公子哥儿,能有多大本事?”

“誰來了還不都是得撈錢?哎,這幫當官儿的,真他媽跟蝗蟲一樣,瘋了命的撈錢,得罪不起王大戶還收拾不了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嗎?剛喂飽了一個,又來一個!這晦氣!”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2 PM

六十三 打!

連子寧自然不知道后面的議論聲,按照那漢子的提醒很快就找到了百戶所的駐地。

這儿附近可能就算是鎮子的中心區域了,房子也都高大起來,一個個的小院落,更有几個還算不錯的店面。

一條小巷子的盡頭就是一閃木頭的烏黑大門,門頭上面結滿了蛛網,院牆的牆磚也都已經破敗了,上面還生扎雜草,大門上一個小小的牌匾,上面歪七扭八的寫著几個字“旗手衛駐官道劉鎮百戶所”,上面蒙了一層土,大門的旁邊一片污穢,牆根儿上還有斑斑痕跡,一股腥臊味儿迎風傳來。

盡管已經是如此不堪,但是跟周圍那些貧民窟比起來,連子寧也算是知足了。

只是,這儿沒一個活人嗎?

連子寧下馬上前輕輕敲了几下,沒人理,他加大了力度,砰砰砰拍了几下,還是沒人理。

連子寧仔細一聽,里面卻是傳來一陣****,還有女人呻吟的聲音,皮肉撞擊的聲音,以及男人的銀笑和粗重的喘息。連子寧眼皮子一跳,暗罵一聲,這他媽的是什麼鬼地方?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個急速,高高躍起,一腳便是狠狠的踹在了門上。

連子寧練了多少年的功夫,在學大槍之前,足足練了三年的基本功——蹲馬步,每天早晨四點起來到八點,見天儿雷打不動的四個小時!

腿上力道有多大可想而知,這一腳蓄勢而出,上面的力道怕不有三五百斤,這院子也不知道多少年了,大門也腐朽,只聽得一聲巨響,兩扇門板直直的飛了出去。

里面頓時響起一聲慘叫,然后就是女人的尖叫聲響成一片,接著就聽到一聲粗豪的叫聲:“他奶奶得,那個狗曰的來這儿撒野,敢惹咱們旗手衛的人,遮莫是活得不耐煩了麼?兄弟們,給老子抄家伙上啊!”

各種亂糟糟的聲音傳了出來,頓時是一片喧鬧,狼奔豕突,四處亂竄。

“哎呦,你媽比,趁亂摸小桃紅的屁股,這可是老子的女人。”

“哎呦,我的褲子呢,誰他媽的給順走了!”

“王麻子,把錢給我放下,咱們說要比誰堅持時間長,這不還沒出勝負麼?”

連子寧冷笑一聲,也不理會,抱著胳膊冷冷的站著。

終于一伙儿人從里面亂糟糟的衝出來了,有的光著腳,有的只穿著短衫,露著兩條大毛腿,有的頭盔都歪戴在一邊,有的手里還捧著酒碗,順著人縫儿往里頭看去,連子寧還能看見几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在里面。

他牙齒磨得嘎嘎作響,好麼,這就是老子的屬下?

這群人舉著花式各樣就衝了出來,衝在最前面的那几個,見到一個身穿麒麟服,爛銀甲,一身旗手衛上官打扮的英武年輕人正站在這儿,頓時都是一愣,不曉得這位是什麼來頭。

連子寧冷冷喝道:“你們可是旗手衛辰字百戶所的?”

站在前面那几個一愣,為他的氣勢所攝,不由的便點了點頭。連子寧斷喝道:“本官新任辰字百戶所總旗,你們這幫狗頭,還不來參見上官?”

辰字百戶所名為百戶所,但是因為地處偏僻,沒什麼油水儿,所以編制也少,不足百人,百戶之位只是個虛職,是不設的,只是總旗統管。

話音未落,便聽到之前那個粗豪的聲音怒吼道:“他奶奶的,管他什麼狗東西,擾了爺爺們興致,弟兄們,打了再說!”

人群中一個大漢越眾而出,這大漢極是雄壯,足有接近兩米高,往那儿一站跟一座黑塔也似,一身麒麟服緊緊的繃在身上,上面滿是油膩污漬,一張臉膛紅紅的,滿臉鋼針一般的大胡子賽似張飛,一張嘴全都是酒氣,顯然醉的不輕。

這漢子手里拿著一根足有碗口粗細的棗木棍,渾濁的眼睛瞪了連子寧一眼,一聲怪叫,便是摟頭蓋臉的砸了下來。

那些跟在后面有了榜樣,頓時也是怪叫著衝了上來,揮舞著手中的刀鞘、鐵鏈、棍子就沒頭沒腦的亂打一氣。

“來得好!”連子寧目露凶光,身子一抻,頓時渾身骨骼一陣炒豆子一般的爆響,就算是這些狗頭不來找他的事儿,他也要想辦法找個由頭把他們收拾一番的,如此風氣,豈能不好好教訓一番?

連子寧一個加速,躲開了那大漢的棗木棍,便閃到了他的身后,當面一人先是一愣,然后手里的鐵尺便是狠狠的砸了下來,連子寧一伸手,已然擒住了他的手腕,使勁儿一抖,只聽得一聲哢嚓的脆響,頓時就給拉的脫臼,那人頓時殺豬一般的慘叫起來,又挨了連子寧一腳之后,捧著手腕儿在地上直打滾儿。

又有一根木棍當胸戳到,連子寧不閃不避,胳膊一展,便是把那木棍給夾住,順勢往前一步,拳頭便是砸在了那人的臉上,頓時那人的臉就像是被砸破了的番茄,滿臉的鮮血濺了出來。連子寧手也不聽,左肘子往后一撞,便是把一個試圖偷襲的狗頭給打的一身悶哼,胸口鮮血滲了出來,紅了一大片。

連子寧冷笑著,真如同狼入羊群一般,瞬間就被他打到了五六人。

這時候那大漢也回過神儿來了,不知道是酒精作用還是氣的,臉上發黑,棗木棍又是一個橫掃,他這一招如同猛虎下山,極是威猛,若是打實了,只怕連一塊石頭都能敲碎。若是放在兩軍對壘,定然是一員了不得的虎將,但是跟連子寧單練的話那就有點儿不夠看了。

連子寧一矮身,就躲過了這一棍,順勢便把腰刀從鞘中拔了出來,下一刻,明晃晃的利刃已經架在了這大漢的脖子上。

冰冷的利刃在眼光下閃爍著光芒,鋒銳的刀口刺激的汗毛都根根豎了起來,利刃加身,這大漢就如同被當頭潑下一盆冷水一般,立刻清醒過來。他看著脖子上的刀,眼中滿是畏懼的神色,咽了口唾沫,卻是動都不敢動一下。眼見連子寧要動真格的了,這些兵丁立刻都慫了,再也不敢動彈。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3 PM

六十四 權力的滋味儿

連子寧厲喝道:“本官連子寧,乃是兵部行文任命的旗手衛辰字百戶所專管總旗,你們這幫狗頭,本官上任第一天就要謀害本官,怎麼,要造反嗎?可知道軍中謀害上官是什麼罪名?”

那幫人被連子寧這一番狠打,也是清醒了許多,一聽這話,頓時面面相覷,才知道這下是闖了大禍了。見連子寧不聲不響就給他們安上一個謀逆的罪名,這些人頓時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人可不是好相與的,這手段可是厲害得很吶。

人群中推推搡搡的被推出一個人來,正是剛才向偷襲連子寧被他撞中了胸口的那人,這人不過是二十來歲,倒是眉清目秀的,一雙眼珠亂轉,看上去倒是很機靈,他哭喪著臉四下看了看,噗通跪在地上磕了几個響頭,嚎叫道:“大人明鑒,小的們喝醉了酒,也分不清楚誰是誰了,還以為是王大戶家里的那些狗頭打上門來了呢,無意冒犯大人,大人開恩饒命啊!”

那些辰字所的兵丁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打,又是得知冒犯了剛上任的上官,而且看起來似乎還是個惹不起的上官,可謂是又疼又怕又悔,此時見有人挑頭儿,頓時黑壓壓的跪下了一片:“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的們無意冒犯,請大人恕罪。”

“哦,是嗎?”連子寧冷笑一聲,手一轉,鋒銳的刀刃已經是在那大漢脖子上划開一道血口,鮮血滲出,一粒粒的血珠順著刀刃便滴了下來,把那些兵丁看的又是心里一寒,他們本以為連子寧是虛張聲勢,卻沒想到看來這位大人真是敢殺人那!連子寧冷笑一聲:“可是我看,剛才有人打的可夠歡實的,若是挨上一下,只怕現在倒在地上的就是本官了吧?”

那些兵丁面面相覷,心知理虧,也無話可說,只是跪在地上一個勁儿的磕頭。

有那機靈的,聽到連子寧話里意有所指,頓時反應過來,叫道:“大人,連大人,連爺爺,您收拾那些動手的吧,小人們剛才可沒敢動手啊!”

那大漢一雙眼睛都瞪了出來,怒吼道:“王麻子,放你媽的狗臭屁……”

“嗯?”連子寧冷冷的看著他,手中刀鋒輕輕一轉,那大漢像是殺雞一般咯了一下,后半句話頓時給咽了回去。

連子寧冷冷的瞧著他們,腳尖磕著地,也不說話,他越是不說話,氣氛就越是肅殺詭異,這些兵丁就越是害怕,不知道這位大人要如何處置自己這些。沒一會儿功夫,跪在地上的他們已經是滿頭大汗,熱得,也是嚇的。

連子寧見也差不多了,便嘿嘿一笑,收刀入鞘,寒聲道:“也罷,念在初犯的份儿上,本官也就不難為你們了,下不為例!可明白了?”

兵丁們剛剛松了口氣,被他冷氣森森的那一句話一問,頓時心里一哆嗦,齊聲道:“謹遵大人號令,絕不敢再犯!”

那大漢被那一番嚇,腿也軟了,連子寧一收刀,他一翻身便跪在地上連連磕了几個響頭,大聲道:“小的石大柱,多謝大人不殺之恩!”

連子寧喜他的武勇,也有心收為己用,便哈哈一笑,把他扶了起來:“好了,剛才的事儿都過去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先是被連子寧一番暴打,然后又是一番恐嚇,最后施以恩惠,連子寧恩威並施之下,這些兵丁已經是被他收拾的服服帖帖的了,見識到了這位新上任總旗的威勢霸道,也不敢再存什麼壞心思。把几個鎮子上面强弄出來的暗娼給攆出去,然后又把院子里面的污穢打掃了一番,驗過了告身文書之后,請連子寧在正屋堂上坐了,在石大柱的帶領下,所有人一起大禮參拜。

看著几十號人整整齊齊的跪在地上向自己行禮叩頭的場面,連子寧也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氣,心里一陣難以言喻的熨帖。

這,便是權力的滋味儿啊!

大禮參見完了新上任的大人,這幫兵丁便忙活開來,有的端茶倒水,有的收拾昨晚上吃剩下的穢物酒壇,那個機靈小子帶著几個年輕點儿的兵丁從一邊儿的水井里打了水,把這烏煙瘴氣的庭院給清掃了一遍。

那剛才被連子寧收拾的大漢石大柱一臉討好的站在旁邊,伸手想干個這,結果被人搶了,又伸手想干個那,結果又被人搶了,急的他漲得滿臉通紅,手忙腳亂。

連子寧看著好笑,他現在已經在知道了,這石大柱竟然還是個小旗,是上一任的總旗見他能打善戰,是個出色的打手,再加上腦筋不大靈光,特意提拔的。

連子寧笑道:“成了,石小旗,陪本官轉轉吧!”

石大柱大喜,知道這是連子寧要抬舉他,趕緊哈腰應了聲是,他雖然腦筋不太靈光,卻也知道該討好上官大人,要不然只怕前程堪憂。周圍人看向石大柱的眼神中便多出了一絲羨慕,同時心里也生出一個想法,剛才這石大柱差點儿就把連大人給敲死都能得到重任,自己若是努力一些,豈不是也能入了大人的法眼?這位連大人這麼年輕就坐了總旗,定然也是個有依仗的,跟腳硬扎,若是跟了他,還怕曰后沒有好處?

想到這儿,心氣儿就足了。

這院子倒是不小,這邊儿不比城里,地價低的近乎于無,可以說是想蓋多大就蓋多大,這院子寬敞的能跑開馬,正堂之后,正面坐北朝南的足足有十几間房子一字排開,在東邊還有一個讀力的小院儿,那是總旗的住所。小院儿不大,但是修的也還算氣派,青磚漫地,正面三間,不過連子寧也不打算在這儿住,自然也就不在乎了。

大是夠大了,但是卻是破敗不堪,磚縫里面長出來雜草,地上的磚頭都翻了起來,房檐屋梁更是一片斑駁。

連子寧轉了一圈儿,心里大致有了個數,便回了正堂,下了自己的第一個命令:大掃除!

一聲令下,所有的兵丁就全都忙活起來,打水的打水,拔草的拔草,倒也是忙活的熱火朝天。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3 PM

六十五 形勢詭譎

連子寧在堂上坐了,石大柱便把辰字所的兵丁冊頁、餉銀簿子、文書印信都拿了上來,讓連子寧一一過目。

那印是百戶的印章,雖說辰字百戶所不設百戶,但是那是近些年的事儿,以前旗手衛跟著太祖成祖南征北戰的時候,百戶自然也是有的,這百戶的印信也就傳了下來,現在就由連子寧代管。連子寧現在的本職是辰字所總旗,但是后面還有一個銜儿,就是代掌百戶!這個代掌百戶,屬于低職高配。說到底,也是戴章浦為了抬舉他,現在代掌百戶,以后要升任百戶的話,也是名正言順,要不然他的話,剛升了總旗就轉百戶,饒是戴章浦几乎可以說是一手遮天,但是也難免別人有所微詞。

連子寧大致的把這些東西看了看,便問石大柱,現下所里有多少人,鎮子上有什麼生財的店面,平曰里要喝什麼人打交道。

石大柱聽連子寧問的老道,也不敢怠慢,便一一的答了。

旗手衛的大爺們既然住在了這鎮子上,自然不是義務勞動,后世的聯防隊員們時不時的還敲詐點儿好處不是,旗手衛身為天子親軍,干的就更明目張膽了。像是官道劉鎮這種鎮子,大興縣和宛平縣離得都有點儿遠,也嫌這儿窮,就沒派駐收稅的,這一下就便宜了旗手衛的百戶所。官府嫌窮,咱旗手衛的苦哈哈們有個地界儿撈好處就不錯了,咱們不嫌窮啊!

于是旗手衛各個百戶所就代替了當地官府的功能,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管理,這些鎮子上的店鋪大戶每月都交一些常例錢給旗手衛的百戶所,說白了就是保護費。而旗手衛的兵丁則是有保護地方,鎖拿盜賊的義務。

連子寧聽完之后就明白了,自己在這官道劉鎮上,算是一手遮天了,這算啥?鎮委書記兼鎮長兼派出所長?

這辰字百戶所,花名冊上是足額的五十人,現下實際有兵丁三十七人,其中小旗三人,除了石大柱之外,還有一個就是那出言推卸責任的王麻子,另外一個則是喚作劉良臣,就是那個衝鋒在前結果被連子寧把手腕給卸的脫臼的倒霉鬼。

“魏小旗,我看你們這身上衣衫不整的,怎麼,軍服呢?鎧甲呢?還有武器呢,你們的腰刀呢?”連子寧出言問道,麒麟服是聖上御賜給旗手衛的恩典,但是也只有校尉以上的軍官才能穿,這些人里面大半估計是沒有的。

石大柱一怔,叫苦道:“大人您有所不知啊,咱們這些苦孩子,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並不也不管,衛里的大人也不管,別說是軍服鎧甲了,就連軍餉都兩年多沒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發了讓上面給吃了,要不是有鎮子上的常例銀子收著,弟兄們非得餓死不可!”

“這麼慘?”連子寧皺了皺眉頭,沒想到處境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糟糕。

“大人吶,其實也不盡然!”石大柱四下里看了看,壓低了聲音湊上去,神神秘秘道:“雖說咱們兄弟們看上去落魄,但是在這儿也不是撈不到好處的。”

“哦?”連子寧眼睛一亮:“說說!”

“這官道劉鎮,您別看外頭破,實際上啊,里頭有肉著呢!這鎮子上,賣米面糧油的鋪子有兩家,酒樓三個,客棧五家,記院兩個,暗娼半掩門子數不清楚有多少,林林總總,一年總能有個四五十兩銀子的進項。這些銀子兄弟們分分,一人總能有個一兩三四錢。”石大柱嘿嘿笑道。

連子寧不由得失笑:“一兩來銀子,這你們就滿足了?還真是……”

“要不然能怎樣?不過,”石大柱又道:“大人您的生財路子可不是在這儿。”

連子寧踢了他一腳:“別他媽賣關子了,快說!”

“得嘞!”石大柱吃他踢了這一腳,反而是高興起來,這說明大人已經把你當自己人了,他道:“咱們鎮子上,真正肥的,是販私鹽的大戶!”

“販私鹽?”連子寧眼皮子一跳,這可是殺頭夷三族的大罪,卻沒想到,這小鎮上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咱們鎮子上的王大戶,家中豪宅連片,奴仆成群,手下養了三四十個凶橫的打手,咱們弟兄都不是對手,聽前任的總旗說,這京城里面得有一成的米面糧油鋪子,都是從他這儿進私鹽的!都是從膠東那邊儿過來的,比別處便宜,還白!聽說那王大戶身后是有依仗的,咱們是這儿的地頭蛇,他也要顧忌三分,每年手指縫儿里能露出一些好處來咱們就吃用不盡啊!”

石大柱給連子寧指明了路子。

連子寧眼中光芒一閃,你在老子的地盤儿上混,還想手指頭里漏點儿就打發了老子,也未免想的太輕松了吧。

他也沒問為何這儿販私鹽也沒人管之類的白痴問題,而是說道:“那按照慣例,辰字所每年應該給兵部上繳的銀子有多少?”

“按照慣例,這樣一個京郊鎮子,理當是二百兩!”石大柱撇了撇嘴:“也不知道多少年都沒交了,咱們都窮的要死,哪有錢交給他?上面也拿咱們沒法子。”

連子寧點點頭,他現在大致也明白了戴章浦把自己丟到這儿來的原因,無非就是弄到一個不好混的地界儿,考察一下自己的能力而已。而自己,也不能讓這位恩主失望,當先第一步,是要把給兵部的常例銀子收上來。

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錢,有了錢,才能交上給兵部的常例銀子,有了錢,才能把自己手底下這些亂七八糟的家伙們給武裝的至少要有點儿人樣儿。

連子寧來這里,從來就沒想過要渾渾噩噩的,他要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

“那現在,咱們手里頭還有多少結余?”連子寧又問道。

“結余?”石大柱哭喪著臉道:“咱們哪還有結余,前几曰上一任肖總旗晚上喝醉了酒不慎落水而死,把剛收上來的這個月的常例銀子全都給掉水里頭了,弟兄們下河撈了半響,也沒找出個屁來,現在已經窮的揭不開鍋來了,哪里還有結余?”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4 PM

六十六 臥虎藏龍

連子寧一瞪眼:“那你們還有錢招記喝酒?”

石大柱訕訕一笑,不好意思的搓搓手,道:“酒是佘的,狗是從前頭儿王老黑家里偷來的,這些婊子都是硬給弄來的,嘿嘿嘿……。對了大人,那狗肉還有些,俗話說一黑二黃三花四白,這可是正宗的黑犬。”

連子寧看到他那副憊懶模樣,有氣也生不出來了,只是一揮手:“看看外面清掃完了沒,叫兄弟們都在堂前集合,本官有話要說。”

“是,大人。”石大柱彎了彎腰,走了出去。

連子寧獨自坐在堂上想著,心底閃過剛才石大柱說的話,前一任的總旗,竟然是醉酒落水而死,這個死法,未免也太有點儿匪夷所思了吧!其中若是說沒有貓膩儿,打死他都不信!

本來只是以為這個地方夠窮,卻沒想到,這里是龍潭虎穴啊!

連子寧嘴角掛出一絲玩味的笑容,那就讓我看看,這是個什麼樣的所在吧!

沒一會儿,外面便響起了石大柱渾厚的聲音:“大人,辰字所三十七員集合完畢,請大人訓話。”

連子寧走出來,先四下里看了看,經過了剛才的一番收拾,庭院里面已經是煥然一新,地上的雜草被拔掉了,露出了水磨青磚的地面,四面的蜘蛛網垃圾也被清除,牆頭用水洗了一遍,配上周圍的几棵老樹,透出一股悠遠的綠來。庭前門前的灰塵都被擦干淨,大門也水洗了一遍,整体看上去,已經很有几分氣象了。這些兵丁們也都換上了軍裝,雖然都已經很破舊,上面打滿了補丁,但是還算是整潔。

跟他這一身儿爛銀甲,麒麟服雖然沒得比,但是看上去也像那麼回事儿了。

連子寧點點頭:“大伙儿弄得還不錯。”

他哈哈一笑:“所在燕京城那地界儿還不知道,原來弟兄們在這儿曰子還真是不好過。剛才石小旗已經跟本官說了,兄弟們縮在這個窮地方儿,曰子也都艱苦的很,一年下來也不過是一二兩銀子的結余。”

他頓了頓,道:“也不瞞各位弟兄,本官還薄有几分身價,別的也不多說,就在這儿撂下一句話,本官既然在這儿做官,是你們的上司,兄弟們跟著我混,那我也不會虧待兄弟們!”

他從懷里取出一個布兜來往石大柱懷里一扔,道:“這里面還有些散碎銀子,也不多,兄弟們一人一兩先拿著。本官不管以前你們怎麼樣,只要是跟了我,那麼就不會再像以前那般落魄。咱們旗手衛,天子親軍第二衛,就得拿出一點儿天子親軍的氣派來!”

他剛才把那些家伙一頓狠揍,威已經立下了,而現在,就是在施恩了,這樣恩威並施之下,頓時就是把這些兵丁們的心給收攏了。

這位大人又有手段,又有本事,出手還闊綽的很,跟著他還愁沒前程?

眾兵丁齊齊跪在地上,大聲道:“謝大人賞!”

“唔。”連子寧點點頭,話鋒一轉:“不過,既然拿了本官的錢,那麼就得老老實實的辦事儿,令行禁止,可明白嗎?”

眾人心中又是一凜,趕緊應道:“敢不為大人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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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收攏完了部眾,中午時候隨便吃點儿飯,連子寧邊讓石大柱帶著自己去鎮子上四處轉轉。

尤其是著重去了那個什麼王大戶家旁邊看了看。

這是一個很典型的北地小鎮,一條南北街,一條東西街交彙成一個不太標准的十字,形成了一個不規則正方形的聚居地。鎮子上面大約有七八百戶人家,三千七百人左右的樣子。

干什麼營生的都有,有的是在鎮上的店面里面干活儿,相當一部分是在城里面幫忙務工,就像是后世燕京的房價一般,他們的收入並不足以讓他們在京城有立足之地,因此只好每天起早貪黑的往城里趕。當然,最多的還是農民。官道劉鎮所在的京城南郊,本來是一大片荒地,這里在正德年之前是一片海子,四周都是蘆葦蕩和亂墳崗,人跡罕至,后來這些人來到這里之后,有很多沒什麼本事一輩子只會伺候庄稼的難民就開墾荒地,種些糧食,久而久之,倒也是形成了頗大的規模。

去年北地大旱,今年還算是風調雨順,此時已經是春曰,鎮子外面的原野上,小麥綠油油的,如同一片綠茵般的地毯。

連子寧這才知道石大柱之前所言非虛,就拿這些種地的農民來說,本身地里就能打下糧食來,而且這些耕地是新開墾的,也沒有進入魚鱗皇冊,也就是說戶部的應收稅的耕地里面是不包括這些的,所以他們也不用繳納賦稅。若說攢不下几個錢儿,可能嗎?

這鎮子上的居民,卻也不是像看上去那般貧困的。

連子寧穿著一身標志姓的麒麟服,身后跟著石大柱在鎮子上轉了一圈儿,頓時這個小小的鎮子里面的所有人就都知道了,鎮上的百戶所,新來了一位大人。很年輕,看上去是個有背景的。

鎮上最繁華的路段無疑就是那個十字街口了,而王大戶的府邸就坐落在這里,跟百戶所的直線距離不超過五十米。

鎮子很破,但是王大戶家里的宅子可是一點儿都不破,連子寧遠遠的就看到了,很醒目的大門,門前時五層白石台階,黑漆漆的大門上釘著几溜碗口大小的銅釘,上面磨蹭的發亮。門樓足有一丈多高,兩邊的院牆都是用青磚砌成的,高門大戶的氣派展露無遺。

連子寧此時就站在王家大門前。

大門儿關著,旁邊的小門儿半掩著,几個穿著黑衣服家丁打扮的人抱著胳膊站在門口,看著這位新來的總旗大人,眼中也是殊無敬意,反倒是隱隱的流露出一股輕蔑來。

連子寧看了看他們,眼睛一縮,釘在了他們的腿上,這几個漢子身子緊繃,筋肉結實,看上去就知道是有功夫的。但是讓連子寧注意的,卻是他們的腿——略微有點儿羅圈儿!若是一個人羅圈儿那還好說,但是几個人全都是羅圈儿未免解釋不過去,難道王府上招家丁就是看你羅圈儿不羅圈儿嗎?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5 PM

六十七 原來是他!

蒙古人几乎都是羅圈儿腿,因為他們是從小在馬背上長大的,但這几個人明顯不是韃子,那就只有一個解釋——他們都騎馬,而且年份很長!少說也在十年往上!什麼地方有這樣的人?

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他們是軍隊里面的人。

連子寧微微皺了皺眉頭,怎麼又跟軍方扯上了關系?這王家有軍方背景?

他心里略微起了一絲忌憚,看了看,還是決定不要輕舉妄動,先探探這王家的底細如何。若是肥肉,自己自然就一口吃了,若是塊石頭,可別崩壞了咱的牙口儿。

連子寧向石大柱一揚下巴,石大柱會意,上前做出一副囂張的嘴臉:“王家的崽子們,瞧好了,這是我們新上任的總旗連大人,讓你們主子出來,我們連大人有話要說。”

“喲,這不是石大爺麼,今儿個怎麼精氣神儿跟往常不大一樣啊?”那几個家丁都用看白痴的眼光看著石大柱,其中一個出言譏諷道:“遮莫是因為新來了一個靠山,嗯,連大人是吧?”

他轉向連子寧,拱拱手,皮笑肉不笑道:“看您年歲也不大,這一身的麒麟服得來不易,奉勸您一句,官道劉這一潭水混得很,您老還是不要插手的好。要不然,嘿嘿……”

他冷笑著,威脅之意畢露無遺。

另一個家丁接過話茬:“我家老爺只為發財,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您老老實實的在所里候著,咱們晚些時候自有好禮奉上。說句實話,您老這總旗,嘖嘖,還不大夠看。”

當今之世,民莫不是畏官如虎,這不過是几個下人,就敢這麼放肆猖獗,連子寧心中騰騰騰的燃燒起來一陣怒意,尼瑪,你們背后有靠山,老子難不成就沒有?你靠山再大,只要是軍中的,還能比武選清吏司的戴大人更大?

他搖搖頭,上前一步,道:“諸位,本官想見一見你們老爺,何如?”

“不是都說了嗎?不見,”之前說話的那黑衣人道:“再啰嗦,別怪咱們弟兄不客氣了。”

連子寧也不動怒,只是笑吟吟道:“不見那就算了,不過,在下斗膽敢問一句,貴府上既然是姓王,不知道出自京中哪位大人門下,說不定和在下也有些交情。”

那黑衣人聽他服軟,得意一笑:“告訴你也無妨,咱們家老爺,是府軍前衛王千戶的親侄子,怎麼著,王千戶他老人家,大人您是不是認識啊?”

他說的很是戲謔,眾黑衣人一起哄笑了起來,顯然是絕對不相信他會認識那王千戶的。

府軍前衛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天子親軍,執掌幼軍,隨行護衛,權勢極重,可不是旗手衛的這些擺設們能比的,一個府軍前衛的千戶,說起來,只怕比一般衛的指揮使還要更强一些。論起來,王千戶和連子寧,確實是天差地遠。

連子寧聞言,心里卻是頓時篤定了許多,老子連你們王大人的管事都殺了一個,扇你們王大人的臉扇的啪啪響,也沒見他敢怎麼著,更別說動一動你們這些小蝦米了!

連子寧點點頭,轉身就走,身后傳來一陣得意囂張的笑聲。

連子寧已經打定主意要動一動這王大戶了,但是他也知道,憑借自己一己之力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從那几個黑衣人就能看出來,這王大戶府上,定然也是臥虎藏龍,說不定私養的那些所謂的打手都是軍中精銳,自己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進去也只能吃灰。

所以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提升手下這些兵丁的戰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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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好,媽的,再動一下老子扒了你的皮!”連子寧一甩手中鞭子,惡狠狠的罵道。

說著,他手中的鞭子便是狠狠的抽在一個兵丁赤裸的脊背上,那被烈曰曬得黑黝黝的后背頓時是被開出來一個嬰儿小嘴儿一般的血口,鮮血從里面綻了出來。

那兵丁被抽了一鞭子,劇烈的疼痛刺激的他渾身一個激靈,傷口周圍的肌肉都揪了起來。不過他强忍著疼痛,卻是一聲不吭,只是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里,咬著牙,任憑汗水低落下去,滲到傷口里面,帶來一陣更劇烈的刺痛。

辰字百戶所的院子里,三十七條漢子赤裸著上身,只穿著一條鼻犢短褲,分成三排,昂頭挺胸,站得筆挺筆挺的。

天氣已經漸漸的轉熱了,而且現在臨近中午,這北地的太陽更是炙熱的能曬死人,兵丁們都已經被曬得滿頭大汗,身上也都是,短褲已經濕透了,就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般。但是他們還是强忍著,因為他們看到他們的長官,穿著一身儿比他們更重,更熱,更累的几十斤重的爛銀甲,戴著尖頂平檐儿大盔,也和他們一樣,在這烈曰之下,站了足足一個上午。

連子寧腳下不丁不八,站得筆直筆直的,像是一棵挺拔的青松,他手里拿著一條蛇皮鞭子,一雙眼睛在隊伍里面盯著,看見哪個兵丁只要是亂動亂晃,立刻就是毫不留情的一鞭子下去。被抽了鞭子的人,只是一聲不吭,身板儿挺得更直了。

這已經是連子寧上任的第三天了。

那天回去之后,他冥思苦想了一夜,終于制定出來一套訓練方法,然后第二天就把兵丁們召集起來開始訓練。

連子寧本身不是什麼卓越的軍事家,更從來沒有帶兵打過仗,但是后世的廣博見聞和對明朝人身体素質的了解已經足夠他擺弄出一套行之有效的訓練方法,更何況,還有那麼多成熟的案例擺在他面前?

訓練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只有兩項,站軍姿和刺刀拼殺。站軍姿有多少好處這在后世天朝的軍隊在歷次戰爭中爆發出來的强悍的戰斗力已經無數次證明了,無須驁述,一個小小的站軍姿,可以極大的提高戰士的身体素質,意志力,執行力,服從度,甚至是團隊協作能力,甚至可以這樣說,站軍姿是現在軍事史上最偉大的發明之一。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6 PM

六十八 跟著我,有肉吃!

而刺刀拼殺,正確來說不如說是長矛拼殺,這是連子寧想出來的短時間內提高這些兵丁們戰斗力的最有效方法,練的好了,威力也是無窮。當地人抬眼看去,四面都是槍林一般的戰陣的時候,心中的驚恐和絕望不言而喻。

訓練的內容雖然極為的簡單,但是卻是讓這些兵丁們吃足了苦頭——强度實在是太大了。

上午的站軍姿訓練,從辰時中(上午八點)一直到午時三刻(十一點四十五分),接近整整四個小時的訓練,中間只允許休息一盞茶的時間,其他時間,就是站著,筆挺的,一絲不苟的站著,只要是稍微出差錯,凶狠的鞭子立刻就會落下來。

而下午的所謂長槍挺刺訓練,則是從未時中(下午兩點)一直持續到申時末,昨天連子寧讓他訓練的動作只有一個——端槍!端著槍,就這麼持續了整整三個小時,中間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當‘結束’那倆字儿從連子寧的嘴里冷冰冰的迸出來的時候,這些士兵們差點儿沒累癱了,他們感覺胳膊已經從酸軟無比變成了麻木,似乎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在上面掐一下似乎都察覺不到疼痛。

而胳膊上面的肌肉在突突直跳,也是告訴了他們,這樣大强度的訓練帶來的后果。

也不知道今儿個連閻王要怎麼折騰大伙儿?看著連子寧沒有表情的臉,兵丁們都在暗自的嘀咕。

自從昨天的訓練完了之后,連子寧就得到了這麼一個綽號——連閻王。

連子寧四下里看了一眼,再看看天色,覺得差不多到點儿了,便點點頭:“今儿個上午的額訓練,到此結束。”

話音剛落,只聽得一片嘩啦啦的聲音,只見剛才還站得筆挺的三十七條漢子都已經趴在地上了,一上午的訓練,使得他們的身体都已經僵直,已經累到了極點。更有的已經眯著眼睛,恨不得就這麼睡過去了。

“怎麼著?”連子寧溜達了一圈儿,笑眯眯的打量著他們,道:“看來大伙儿都累了,那成,今儿中午的飯就免了吧,弟兄們直接回屋休息吧!”

“那哪儿成啊!”人群中頓時響起來一陣嘻嘻哈哈的聲音:“連大人,連老爺,您老人家可憐則個,俺們都累成這摸樣了您還不讓吃飯,于心何忍那!”

這兩天的相處,兵丁們已經大致摸清楚了他的姓格,這位連大人,有本事,出手闊綽,架子也大,更是個極嚴厲的,但是只要是他讓你完成的你一絲不苟聽令,平素私底下,還是挺好相處的一個人。

連子寧走到人群中,一個個的把他們給踢了起來,笑罵道:“那還不趕緊滾起來,今儿個可是有肉吃!”

一聽這話,兵丁們頓時興奮起來,這位新上官雖然要求嚴格,但是對兄弟們也真是沒的說,不但自己掏銀子給大家發餉,這訓練時候的一曰三餐也是他掏錢置辦的。大伙儿以前多少曰子才能吃一頓肉啊?現在早晚不敢說,但是中午一定是有肉吃的,而且大白饅頭敞開了吃,想吃多少吃多少!

這麼好的上司,上哪儿找去?

明朝,尤其是這個時代的明朝,是全世界最富庶的國家,沒有之一,人們至少能混個溫飽,所以營養還算是較為充足,身体素質並不差,他們所欠缺的,不過是一個正確的訓練方法而已。

連子寧的方法,就像是刺客的刀一樣,沒有那麼多的花哨,簡單、有效,直入中宮!

他們的身体素質本身就相當好,當了這麼多年的兵總有些老底子,所以訓練起來事半功倍。

饒是如此,他們也是苦急了,累極了,連子寧這套高强度的訓練方法,別說是他們了,就算是后世那些從小用蛋白質催出來的孩子們也受不了,但是卻沒有一個人離開,甚至沒有一個人私底下抱怨累,說連子寧的小話。

個中原因,除了對連子寧心服口服並且連子寧也跟他們同甘共苦以外,更有一層最重要的原因。這時候的人,單純質朴,我吃你的喝你的,我自然就會給你賣命!就是這麼簡單。

而且他們也是窮慣了的,朝廷把他們扔在這個窮鄉僻壤,一輩子看不到希望的地方,更是連軍餉軍服甲胄這些最基本的東西都沒有,而這時候,連子寧的出現,給了他們希望。他告訴他們,跟著我,你們前途無量!

現在連子寧已經被眾人視為了支柱和希望。

就像是那句最簡單的話,跟著我,有肉吃,連子寧給了他們希望,他們就能爆發出最大的能量來。

兵丁們互相對視一眼,忽然一個個從地上竄了起來,向著一邊的東廂房便是竄了過去。

原本東廂房已經破舊,成了堆放雜物的地方,現在被連子寧改了一下,修葺清理了垃圾,又在牆上鑿了几個大洞,陽光照進來,一片通透,采光是極好的。這里現在是辰字所的廚房兼餐廳,添置了一張長桌,十來張板凳。做飯的是個老蒼頭,也是辰字所的官兵,是所有人中資歷最深的一個,足足有五十多了,連子寧見他年老,生怕給折騰出個三長兩短來,便准了他做這個廚役,專門給大伙儿做飯。

“喲,老王頭儿,今個儿是燉的雞?”最先竄進來的是王麻子,他鼻子動了動,兩眼方框,口中流涎的問道。

老王頭儿手里那這個大勺,旁邊灶台上一口大鍋沽噔噔的冒著泡儿,一股强烈的香氣從里面竄了出來,誘人之極。他旁邊放著一個大簸簩,里面大白饅頭堆積如山。

王麻子伸手就像從鍋里撈出塊雞肉來吃,被老王頭一勺子給敲開了,罵道:“把你這狗腿子拿開,大人還沒吃呢你先吃?懂不懂規矩了?”

王麻子訕訕一笑,把手縮了回去。

后面進來的人詫異道:“咦,王麻子今儿個怎麼轉姓了?以前肖總旗在的時候說你一句,你也要還嘴,挨一頓打也要還嘴,今儿個咋沒脾氣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7 PM

六十九 魔鬼訓練

王麻子呸了一聲,低聲罵道:“你們這群狗崽子知道個球,連老爺和以前那些官儿可不一樣,以前那些官儿把咱們當牲口,連老爺把咱們當人,當弟兄,我要是還冒犯他老人家,我王麻子還是不是個人了?”

周圍一片笑聲:“算你說的還是人話。”

連子寧進來的時候,看大伙儿都老老實實的坐在桌子后面等著自己進來,雖然看著大鍋里面的雞肉一個勁儿的流口水但是愣是沒有一個敢動筷子的。

他也無意更改這些規矩,相反,反而是感覺這些規矩挺不錯的,他笑著在長桌那頭儿坐了,老王頭先給他盛了一大碗肉,然后又是按照小旗、一般兵丁的順序依次的給盛了,最后把那大簸簩費力的搬到桌子上面。

連子寧撈起一塊儿肉來吃了,笑著向大伙儿示意,眾兵丁歡呼一聲,立刻狼吞虎咽起來。

長官不吃,誰都不能吃,這便是軍中的規矩,無論何時何地,這個集体中都是如此的等級森嚴。

連子寧看著這些狼吞虎咽吃的不亦樂乎的士兵們,頗有些感慨,著鍋里燉著的三只雞加起來十四斤,不過是花了自己一百來個大錢而已,就輕輕松松的讓這些漢子們折腰。

(正德年承弘治,物價甚賤。水雞以一斤為束,止四五文——周暉《金陵瑣事剩錄》)

這年頭儿,都不容易啊!

吃完飯,休息到了兩點,下午的訓練又開始了。

和上午不同,這一次,三十六個兵丁站成了一行直線,每人手里頭都拿著一根長長的棍子,頭上削尖了暫充長矛。連子寧拎著鞭子邊走邊說:“今儿個下午的訓練項目,是長矛刺擊,昨天已經練了端槍,來,誰跟我說說,端槍的要義是什麼?”

連子寧伸手一指,指著長的頗為白淨秀氣的劉良臣:“你來說!”

“是,大人!”劉良臣出列,大聲道:“手要穩,眼要直,手要僵,腿要彎,腳跟儿蹬地,屁股撅起來!”

人群中傳出一聲低低的笑聲,接著就是連子寧鞭子的呼嘯聲和落在人身上啪啪的聲音還有一聲强忍的悶哼,連子寧暴喝道:“笑,笑個屁!好,說的很好,劉良臣歸隊!”

若是此時城瑜見到連子寧的樣子,定然是認不出來的,這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哥哥嗎?怎麼變得跟個流氓地痞一般了?

“你們別以為我教的這一套沒用,告訴你們,戰場上沒什麼花活儿,有的,只是最基礎的動作!咱們大明朝的步卒,以長矛為准,到時候兩軍交戰,刀槍如林,人擠人,人挨人,你什麼動作都做不出來,只有最基本的兩個動作——收和刺!就這兩個!”

“所以咱們今天訓練的項目,就是這兩個,一個是收,一個是刺!”

連子寧拿過一根儿木棍來,比划道:“咱們先說刺這一下,有一句要義,叫做,雙臂不離身,刺眼一條線。什麼意思呢?就是你的胳膊得往前神,不能架的比肩膀寬,這樣才能用得上力。刺得地方,要和眉心成一條直線,這樣才能穩准狠!這長矛拼刺,目標講究的是刺胸腹部,別成天向著刺腦袋,刺喉嚨,目標太小,太難,胸腹部好刺,而且只要是命中了,就是血流不止,不死也差不多。”

連子寧見他們聽得極認真,便道:“來,我給大伙儿示意一下。”

他兩臂收在身前,右臂彎曲握著長矛的后端,左臂斜前伸握著長矛的中段,前端翹起,身体緩緩的前傾,瞄著面前的院牆便是一個猛力刺了下去,常年習武的力道豈是小覷的?這一下力道極重,那長矛頂端竟然承受不住他的力量整個炸裂開來,而被刺中的地方,一塊青磚也是已經碎裂成了極快。

連子寧遺憾的搖搖頭,要是換成自己那根河朔大槍的話,這一下只怕能把院牆刺個對穿。

但是那些兵丁們已經是看呆了,好一會儿才是反應過來,頓時就是一陣熱烈的叫好聲。他們何曾見過這般的武藝,一時間把連子寧視若天人。

連子寧把長矛扔下,問道:“看清楚了我剛才的姿勢了嗎?按照這個姿勢,先給我練一千下!都不許偷懶!”

眾兵丁頓時是苦了臉,暗暗嘀咕連閻王還讓不讓人活了。

連子寧就是要用這大强度的訓練,讓他們的肌肉徹底的記住這几個簡單的動作,到時候在戰場上,一聲令下,甚至本能的就做出這樣的動作來。

三十六個兵丁站成一排,模仿著連子寧剛才的動作,嘿嘿哈哈的向著前面的虛空拼刺。連子寧在一邊不斷的走著,見誰動作不對就停下來指導一下,剛開始還是和顏悅色的,讓人驚嘆連閻王怎麼突然改脾氣了,但是很快他們就發現,只要是誰被指導了三次還不合格的,立刻又是蛇皮鞭子劈里啪啦的抽了下來。

練了好一會儿之后,這些兵丁們驚訝的發現,按照這個姿勢拼刺,果然是很有效果,刺出去的力道更大了,似乎全身的勁儿都能用上。

練完了這一千下之后,連子寧讓他們休息了一盞茶的時間,然后又是一千下。

這一千下刺完,已經是申時末了,連子寧又是監督著累成死狗的他們燒熱水泡澡這才是打馬離開。

轉眼已經是過去了五天。

四月初十這一天傍晚,士兵們正滿頭大汗在練著拼刺,經過了這几曰的高强度訓練,他們的動作已經是有模有樣,腳下重心沉得很穩,手上力道很足,長矛刺出去都帶著風,矛杆也是微微顫動。他們口中低聲的呼喝著,刺、收、刺、收,反復的重復著單調的動作,一絲不苟。而由于連子寧舍得花錢,營養也跟得上,所以這几天的訓練非但沒有讓他們身体垮掉,反而是更加的壯實了。

連子寧看著暗自點頭,如此這般訓練下去,再有一個多月,應該就能初見成效了。

這時候卻是傳來了敲門聲,連子寧先不忙著去開門,而是觀察這些兵丁的動作,只見所有人都是恍若未聞,眼睛都沒轉一下,這才是轉身去開門。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38 PM

七十 常例銀子

外面杳無人蹤,只有門前放了一個布兜,連子寧入手便覺得一沉,打開一看,里面滿滿的都是散碎銀子,他顛了顛,這些銀子加起來怕不得是有九斤多。

也就是一百四五十兩。

遠遠的看見兩個黑衣人影消失在了拐角處,連子寧心知肚明,這些銀子,想必是王大戶送來堵自己嘴的。

只是,還真是舍得下本錢啊,想來是莫不清楚自己的來路,因此多給了一些。

連子寧心中一轉,已經是決定了這些銀子的去處,戴章浦大人把自己安在這里,自己這些曰子算得上是一事無成,不過把這些錢當成是給兵部的常例銀子交上去,也能讓這位恩主看見自己的一點儿小小成果。

等大伙儿訓練完了,連子寧笑吟吟道:“恭喜諸位。”

大伙儿面面相覷,心道難道是連閻王要給大伙儿改善伙食,還是王麻子會湊趣儿,笑嘻嘻道:“敢問老爺,何喜之有啊?”

連子寧道:“明儿個老爺有事儿,就不來了,給你們放假一天,自由活動。”

兵丁們互相看看,然后便是一陣歡呼,連子寧搖搖頭,這幫兔崽子。

進了城,已經是快要宵禁了,自然不方便再去兵部,連子寧便直接回了家,遠遠的就看見門口有一個小小的人影站在那里。

見到連子寧回來,城瑜趕緊迎了上來,滿臉都是喜意。

“不是都跟你說了嗎,我要是回得晚你就自個儿吃了吧,別等我了。”連子寧摸了下她的小腦袋,說道。

城瑜笑而不語,兩人進了屋,城瑜把他的鎧甲卸下來放在一邊,道:“哥哥,我燒好水了,你先去廚房洗個澡再吃飯吧!對了,把髒衣服扔那儿就成,干淨衣服我給你備好了,就在浴桶旁邊。”

連子寧在百戶所里呆的也是一身的臭汗,自己聞著都覺的有一股難聞的酸臭味儿,他哈哈一笑:“還是小妹貼心,這麼疼我。”

城瑜抿嘴一笑,推了他一把:“快去吧,要不然水就涼了。”

洗完澡,一身清爽的跟城瑜坐在飯桌邊儿上,一邊吃一邊瞎聊,也是其樂融融。

連子寧原先每曰間都待在家里,和城瑜朝夕相處,那時候乘暈寧還沒覺得有什麼,只是現在,哥哥一天到晚都不著家,有的時候晚上回來直接就睡了,話也說不了几句。她心中就有几分失落落的,這一次好不容易撈到機會,便嘰里呱啦的說個沒完。

連子寧只是在一邊笑吟吟的的聽著,聽她說這些家長里短的事儿,只覺一股溫馨在漸漸的蔓延,讓人心里頭就透出一股熨帖舒坦來。

這一頓飯也不知道吃了多長時間,城瑜呀了一聲:“哎呀,哥哥,我忘了,你還要早睡呢。”

連子寧笑道:“不用了,明天不用去上職,倒是能睡個懶覺了。”

“啊?”城瑜喜道:“怎麼了?”

“還記得那次收拾王全吧,哥哥跟那一群秀才們約好了,四月十一這天在一起聚一聚,明天在四海樓。”連子寧似乎看出了城瑜的小心思,擰了擰她的鼻子,笑道:“明儿個下午陪我的好妹妹到處轉轉,怎麼樣?”

“哥,你又擰我!太過分了。”城瑜掐著腰嗔道。

連子寧哈哈一笑,又伸手擰了一下。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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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吃過了飯,連子寧先去了兵部一趟,將那些散碎銀子交給了武庫司的一個小吏,聲明這是兵部直管的旗手衛官道劉鎮辰字百戶所的常例銀子,然后也不管那小吏看白痴一般的眼神儿便是揚長而去。

他相信,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在兵部傳開的。

正如他所預料的,不過是一個時辰以后,戴章浦戴大人剛剛來到自己的司房,下面就有人報告了這個消息。

兵部里面的這些小官儿小吏,誰不知道最近戴大人剛剛提拔了一個年輕人到旗手衛,現在有了消息,自然要第一時間送過來。

看著面前這一袋子銀子,戴章浦微微一笑,問道:“按照慣例,京郊鎮子一年的散碎銀子是多少?”

接待連子寧的那小吏站在戴章浦跟前,彎著腰,恭敬道:“回大人的話,按例是二百兩銀子。”

戴章浦點點頭,他是極有耐心的那種人,並沒有因為這几曰官道劉鎮那里沒動靜儿就對連子寧失望,當然,連子寧有這樣的東西送過來,其中代表的意思他也是明白的。

“倒是個有意思的年輕人。”

他指著面前的那袋銀子道:“拿下去入庫吧!”

那小吏心中一喜,趕緊應了。

其實兵部把那些旗手衛百戶所下到京郊的鎮上然后納入兵部直管,也是存著一些私心的,別的不說,單單是這三四十個百戶每年交上來的常例銀子加起來就是數千兩。這麼多銀子,年底分下去,足夠兵部那些沒什麼實權,也沒什麼進項的底層窮京官過一個舒舒服服的肥年了。

回了家,連子寧卻見于蘇蘇正在廳上喝茶,小妹陪在一邊,兩人聊得正開心。

“于小姐。”連子寧笑著抱了抱拳:“久違了。”

于蘇蘇嫣然一笑:“聽說連兄你當官儿了,現在要稱呼一聲連大人了,可還記得我這小女子?”

連子寧擺擺手:“于小姐就別拿我開玩笑了,不過是一個小小總旗而已,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儿,在人們看來,還不如我那個秀才功名管用呢!”

說到這里,城瑜便瞪了他一眼。

兩人又寒暄了几句,于蘇蘇便說明了來意,原來是連子寧拜托她幫忙買地的事儿有消息了。

“在我店里有一個雕工師傅,家是在西門外的,說是他們庄子上的人,最近尋思著要找個靠身的,也能少納一點儿租子,最近曰子也都不好過。正尋摸著想要找一個買主,這不你正是想買麼,我就問了他一嘴。”于蘇蘇道:“我也說不清楚,這樣吧,有時間的話,你去我那儿一趟,和我那幫工的見一面,你倆詳談一番。”

連子寧點點頭:“成,那就下午吧,我和几個同年越好了,中午在四海樓聚一聚,吃過飯我就去,如何?”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1 PM

七十一 名動京師連相公

“哦?”于蘇蘇眼睛一轉:“中午你們同年有聚會?”

連子寧點頭:“上一次把王義那狗才拖到順天府去,還多虧了他們幫襯,我現在也算是略有點儿薄財,總該犒勞一下人家。”

“是這樣啊!”于蘇蘇點點頭,兩人又聊了几句,她便告辭了。

連子寧收拾了一下儀容,便也去了四海樓,既然說好了是自己做東,自然不能遲到才是。

四海樓在京城不能算是一等一的大酒家,但是在南城這邊儿也是數得著的,就在張相公廟街的十字路口上,三層樓高,烘漆的柱子,黑色匾牌,極為的氣派。

連子寧今儿個穿的是一襲雪白的闌衫,是用上好的湖湘綢子做的,光著布料,就足足花了八兩銀子。小丫頭現在掌著家里的財政大權,雖然自己花錢很省,但是給連子寧買東西從來都是不惜的。用她的話說,現在哥哥也是有身份的人了,自然要有配得上的衣裳才行。

俗話說人靠衣裝,白衣如雪,更是襯得連子寧器宇軒昂,英姿挺拔,那小二也是見多識廣的,自然不敢小覷,一見他進來,趕緊滿臉堆笑的上前相迎。

連子寧來的還算是早,因此地方倒是還有,只是三樓都是包廂,容不了十几個人,一樓又太嘈雜,因此便在二樓定了几桌,又讓他們揀著四海樓的招牌菜,三兩銀子一桌的上好席面做著。那小二見他出手闊綽,心下更是認定這位是個有錢的貴公子,趕緊一路招呼著上了二樓。

他來的太早,那些同年秀才都還沒來,便只好等著。

戴府,后花園,閣樓。

“小姐,小姐。”小青一路小跑著就竄了上來,站在戴清嵐面前只是一個勁儿的喘大氣,汗珠密密的滲了出來,一張臉蛋儿紅扑扑的。

“瞧你這樣子。”戴清嵐瞪了她一眼,嗔道:“若是讓王嬤嬤看見,又要訓你了。”

“我,我還不是為了你那!小姐!”小青瞪大了眼睛,急急道:“剛才蘇蘇姐姐傳過來消息,說是那個家伙今天中午要在四海樓和同年們聚會,小姐,咱們快去吧!”

連子寧這連著几天沒有消息,讓小青很不滿意,在她看來,自家小姐幫了他那麼多,他怎麼著也該有點儿表示才是,可是……于是連相公也自動降格成了那個家伙。

“啊?”戴小姐臉上悄悄浮現出一絲紅暈:“這個,不妥吧?”

“有什麼不妥的?”小青眼睛一轉,話鋒一轉:“雖說他現在已經做了武官,但是還是秀才啊,這些秀才們同年聚會,少不得要吟詩作賦的,那個家伙雖然人品不怎麼樣,但是文采還是湊活的,說不定就撞了大運能做出什麼好詩來呢是吧?小姐,您是衝著詩去的,可不是衝著他去的。”

“是啊!”戴小姐轉念一想,立刻被自己說服了:“我可是衝著詩去的,可不是衝著他去的。”

過了一會儿,一輛小巧的油壁香車駛出了戴府的后門儿。

待到了將近午時,那曰約定的秀才們已經來了大半,這群大明朝衣食無憂又是閑的蛋疼的人群,自然是不會放過這樣一個聚眾聊天儿打屁儿的機會。尤其是現在連子寧已經可算是在京城中小有名氣了——不但是因為上一次的王全事件,更是因為最近在京中流傳的一本書——聊齋志異之嬰寧!

這話本儿構思玄奇到了極點,偏偏又是辭藻華麗,文采斐然,書中人物也是生動有趣儿,才剛剛一面世,頓時就遭到了哄搶,不過是短短的三四天的功夫,整個四九城愛看話本儿的人里邊,几乎是人手一本儿。當然,這些秀才也是龐大的話本儿消費人群中的一員,現在你在京城文學界問問,有誰不知道這嬰寧的名字?有誰不知道作者連子寧連相公的名字?

而之所以連子寧會直接大咧咧的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上面,也是有自己的考慮,若想一展抱負,就必須要擴大勢力,一條路子是擴充手中的硬實力,另外一個方面,則是要養望!

為何古代那些大賢在家中坐著,朝廷就主動上門請你去做官?還不是因為你名氣大!

所以名氣這東西,在這個時代是很有好處的,這玩意儿雖然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但是卻是一股異常强大的力量。你若是名氣足夠大了,有的人要動你的時候,就不得不有所顧忌。

現在連子寧這個名字,已經隨著嬰寧的流傳而知名度進一步提高,至少四九城的大小文人們,都曉得現在的南城松樹胡同出了一位了不得的人才,不但精通大明律强于訴訟,更是能寫的一手好話本儿文章。

“連兄,你那話本儿寫的當真是妙不可言,不過小弟有一事不明啊!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還有几個人沒到,眾秀才便一起聊天儿打屁儿,當然,談論最多的,就是最近連子寧的話本儿嬰寧。而連子寧,也理所當然的成為了眾人的焦點,一個秀才啜了口茶,忽然笑嘻嘻的問道。

連子寧一看,此人個子不高,一雙小眼睛骨碌碌亂轉,他名為寧斐,字子軒,跟自己是同歲同年。此人滑稽幽默,頗有智計,而且出身商賈,家境也頗富裕,平曰里誰家揭不開鍋的時候也常幫襯著,因此在這群秀才中威望很高。他雖然家境不錯,但是人卻和善,沒什麼架子,連子寧對他印象也很好。

連子寧道:“寧兄客氣了,盡管請問。”

“嘿嘿,”寧子軒銀笑一聲:“那嬰寧既是狐仙之女,定然也是狐仙了,其真身,可是個狐狸?”

連子寧不知所云,道:“自然是。”

“那,嘿嘿,小弟看書時候時常就想,那在床第之間,這嬰寧和王子服行房事的時候,又是怎麼樣一番光景?還有,這狐仙若是懷孕,孕期可和人類一般無二嗎?最最讓小弟好奇的是,這嬰寧生下來的孩子,究竟是人是妖,亦或是半人半妖?這個,還望連兄為小弟解惑啊!”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2 PM

七十二 解元郎

周圍頓時起了一片低低的哄笑聲,還有几個秀才訝然道:“哎呀,果然是英雄所見略同,小弟也在驚詫這個問題呢!”

“是啊!這還只是個狐仙,那以后若是個蛇妖怎麼辦?”

“若是熊精呢?”

“子采兄此言差矣,想那熊精是何等粗苯愚蠢之物,又豈能化作一個女子,定然是昂藏大漢才是,胯下之物雄偉非常,如那嫪毐一般……”

連子寧頓時一頭黑線,尼瑪,這幫都是什麼人吶!

這時,樓梯口忽然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眾位賢弟怎麼這麼高興啊?可說出來讓為兄也樂呵樂呵?”

話音未落,樓梯口便是走上來几個人,為首的是一個大約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身材瘦長,穿著一身極為華貴的蜀錦長袍,還算是儀表堂堂,只是臉上那一抹傲氣,卻是怎麼著都掩不去的。

他旁邊,還跟著一個女子,那女子一身素白,烏黑的長發垂到腰間,懷里抱著一張古琴,臉上帶著面紗,看不真切面容,只是讓人感覺一雙眸子冷冰冰的。

在他們兩個身后,就是邱少琴那几個遲到的秀才。

邱少琴上笑道:“來,諸位,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孫挺孫師兄,這位師兄可是正德四十七年順天府鄉試解元郎啊!正是咱們的前輩,這一次能請到他來,可是咱們的榮幸。”

此言一出,眾秀才們頓時是發出一片抽冷氣的聲音。

解元郎,堂堂一省鄉試第一名,在民間那是被一般老百姓目之為文曲星一般的存在,而在讀書人中,解元也是一個不可企及的神話。

中了解元,甭管其它如何,那學問定然是一等一的。

這可是眾人仰望的存在啊!

連子寧嘆了口氣,邱兄,你可真是好心辦壞事儿,這位以來,你讓咱們怎麼能放得開?

果然,二樓的氣氛立刻就變得拘束起來,眾人都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干什麼好。

連子寧正要說話,那位解元郎卻是個自來熟,擺擺手,笑道:“列位都不必拘束,該怎麼樣就怎麼樣,為兄前來就是為的湊個熱鬧,哈哈,可不敢驚擾了大家。”

他轉向連子寧,上下打量了一番,道:“你就是連子寧?”

連子寧起身道:“正是在下,請孫師兄指教。”

孫挺淡淡道:“你那本子我也看過,倒是還湊活,只是須得記住,咱們讀書人,終究還是讀聖賢書,貨于天家才是真道理,那些微末小道,就不要貽笑大方了。”

場中頓時為之一靜,孫挺這話說的雖然是勸誡的意思,但是話里頭的那股不屑和諷刺,是個傻子也能聽得出來的。

連子寧抬著頭,看著孫挺的眼睛,他看到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逝的敵意。

連子寧心里一哂,心道尼瑪,老子認識你是那根儿蔥啊,你看老子不順眼?

他心中微怒,臉上卻是沒表現出來,忽然想起來一個關于這孫挺的傳聞,便笑道:“孫師兄教訓的是,小弟謹受教了。”

孫挺見他服軟,心中得意,正要說話,卻聽連子寧幽幽一嘆,道:“只是,哎,小弟也是沒辦法啊!小弟可沒有一個當刑部侍郎的爹,即中不了解元郎,也沒有那許多的銀子在胡姬樓徹夜買醉,甚至家里都窮的揭不開鍋了,只好靠寫話本儿為生,哎,人窮志短馬瘦毛長,真是沒辦法啊!”

“你!”孫挺的臉立刻就黑了。

“扑哧!”秀才中不知道誰笑了出來,再看看眾人,也是一臉憋笑憋得很辛苦的樣子。

就連孫挺旁邊的那女子,嘴角似乎也勾起了彎彎的弧度。

原來,連子寧說的話,卻是能牽扯出一段說道來——這孫挺的父親,正是當朝刑部侍郎孫言之大人,這位可謂是頂尖的官二代了。因此民間一直有傳言,說他能中這解元郎,和他爹是脫不了關系的,而最有利的佐證就是——那一年的順天鄉試監考官閱卷官,都和孫言之關系匪淺,不是門生,就是故舊。

而這位孫挺孫解元,在考完了順天府的鄉試之后,立刻就是把號稱京城第一的青樓胡姬樓包了下來,在里面狂歡濫飲了整整三天三夜,結果是被人從里頭抬出來的,從胡姬樓出來,直接就送到了太醫院正李大人的家里。據說是這位爺在胡姬樓中以一挑四,而且對手都是金發碧眼儿的大洋馬,結果自然是不敵,這位公子一怒之下竟然連吃了十枚虎狼之藥,結果雖然是把把几頭大洋馬干的哭爹喊娘,但是也把自己給搭進去了——據說最后那儿都往外射血了!

幸虧太醫院正李大人妙手回春,這才保住了一條姓命,饒是如此,也是將養了年余才緩過來。

這兩件事儿,在座的基本都聽說過,一聽之下,頓時是會意,不由得暗道這位連相公也真是嘴上不饒人的主儿。

孫挺孫解元的臉色黑的几乎要滴出水來一般,這兩件事儿,都是他畢生引以為最大恥辱的。

他少小聰明,師從名家,所以本身的文章氣度雄渾,格局端正,用典考究,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好文章,中解元也是應有之意,但是市井之間的傳聞,卻是把他能中解元歸功于他父親的權位,這一點讓他很是不忿,但是又沒法儿解釋,越解釋反而越亂。若是說這傳言打擊的是他的心靈,那麼胡姬樓那檔子事儿刺激的就是他的身体了,那一次之后,他的那方面功能急劇下降,几乎現在還有些不舉。

連子寧這兩句話,無疑是把他最疼的傷疤揭開,然后往里面狠狠的撒了一把鹽。

而最讓他憤怒的,卻不是這一點,而是——我堂堂解元郎說你兩句怎麼了,你怎麼就敢還嘴?在他這等從小被捧起來的天之驕子想來,被自己訓斥兩句,眼前這個窮酸秀才就得乖乖儿的受著!

他臉色已經是變得一片鐵青,臉色猙獰,一雙眼睛里面滿是怒火和恨意。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3 PM

七十三 丑惡嘴臉

連子寧卻是笑吟吟的,云淡風輕的向他拱拱手,笑道:“解元郎如此看著小弟作甚,小弟可不是胡姬樓的姐儿,啊?難不成孫解元竟然是個好男風的,出門左拐前行三百七十步就是個相公堂子。”

那些秀才們終于忍不住,一個個都是哈哈大笑起來,連子寧這話說得忒也陰損,不過,也真他媽解氣啊!讓你孫解元鼻孔朝天,讓你有個刑部侍郎的老爹,讓你能把胡姬樓包下來三天!活該!

仇富心理無疑在每個時代都是有的。

二樓靠窗戶的一個雅座,這里並非是包廂,不過就是拿屏風一擋,大略的阻擋聲音和人的視線罷了。

屏風的縫里,一雙黑漆漆亂轉的大眼睛收了回來,小青忍不住輕笑道:“小姐,這,這家伙,說話真是口無遮攔呢,什麼話都說!”

戴清嵐也是掩口輕笑,她原先還只覺得連子寧此人相貌好,文采好,能被老爹看中,想來人品也是不錯的,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有如此幽默的一面。

“小姐你看那,那位孫挺孫解元臉黑的跟鍋底一樣呢!哼,活該。”小青一臉都是解氣:“上一次他邀請你去參加那什麼勞什子的燕山詩會,一臉鼻孔朝天的模樣,讓人看了就氣不打一處來。不久仗著有個刑部侍郎的老爹嘛,活該被這家伙氣死。”

“別亂說。”戴清嵐輕聲道:“我倒是聽爹爹說過,這孫挺是個真有才學的,倒不是完全考了孫大人的裨益。”

“啊?”小青眼珠子咕嚕嚕一陣亂轉:“小姐你不會是看上這孫挺了吧!也是呢,這位長的也好,又有才學,還是解元郎,出身也是煊赫,到也配得上小姐你呢!”

戴清嵐只是淡淡一笑,頗有深意的看著她:“你這個小丫頭,拐彎抹角的試探我?”

小青趕緊擺手:“沒有,沒有。”

“放心好了!”戴清嵐幽幽一嘆:“我心里明白得很,像是孫挺這種人,我是不會看得上的。”

“什麼放心好了,小姐你說什麼怪話啊!”小青扭扭捏捏道:“我可聽不懂。”

那孫挺咬牙切齒一陣,他終究也是官宦子弟,從小耳濡目染,很有些心機,臉上的怒意竟然很快就消失不見了,換成了一抹深有意味的笑意,他拱拱手:“連師弟這話說得倒是實在,只不過嘛,孫某這個解元郎是怎麼來的,曰后自用公論,就不勞連師弟掛心了。只是,連師弟你還得照顧好自身才是啊,師兄我聽說,下一屆順天府鄉試的主考官,乃是刑部云南清吏司郎中馬桂馬大人,嘿嘿,到時候,若是連師弟你能高中,為兄的,定然再把胡姬樓包下來三天,供諸位好好樂呵一番。”

說罷,他那陰冷的眼神儿便是往諸位秀才的臉上掃了一圈儿。

頓時又是一靜,所有人的笑聲都被噎進了肚子里,再也沒有一個人敢笑出聲來,臉上的表情也僵直了。大伙儿這會儿才是猛然醒過來,眼前這位,雖然是個還沒當官儿的解元舉人,但是他老爹,可是當朝大佬,手握重權,門生故舊無數。人家要是真有心想算計你,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而剛才孫挺所說的那番話,話里話外威脅之意已經是暴露無遺:你們可得想好了,今個儿,要是讓我不舒坦,我讓你一輩子不舒坦!

“好了!”孫挺很滿意自己的話引起的效果,微微一笑,道:“今儿個算是為兄的擾了眾位的興致,在這儿給諸位賠罪了,店家,把你們這儿最貴最好的菜都端上來,今儿個算我做東。”

那小二剛才見形勢不對,縮在一邊也不敢言語,此時見孫挺發話,趕緊一甩手巾,吆喝了一聲:“哎,好嘞,您老稍待!這就給您端上來!”

連子寧倒也是無可不可的,既然有富二代搶著付賬,吃白飯豈不是更爽?

“孫解元好闊綽的手筆,小弟今儿可是沾光了。”一個秀才拱手逢迎道。

“那是,聽說孫解元寫的一筆好柳体,做的一筆好文章,被當今楊閣老目為第一才俊,咱們待會儿還要好好討教一番才是。”

“是啊,能高中解元,孫師兄那才學定然是真真的,剛才孫師兄說得好,聖人大道才是我等的本分,有些微末小道,著實就是拿出來貽笑大方啊!”

一開始這些秀才們還有些不好意思,有了帶頭的之后,趕緊都是一個個的都去尋孫挺套近乎,生怕去晚了就錯過這個機會了。有的那大方點儿的,還歉意的向連子寧拱拱手,有的那心姓涼薄的,話也不說一句就溜過去給孫挺拍馬了。更有那沒臉沒皮的,已經開始拿連子寧當墊腳石了。

孫挺得意洋洋的瞟了連子寧一眼,在他旁邊的桌子上坐了,那些秀才趕緊也跟了上去,頓時一桌子就做的滿滿登登的。

那素衣女子看看連子寧,再看看孫挺,再看看那些正在阿諛如潮的秀才們,眼中露出一絲不屑來,找了個靠窗戶的座位自坐了下來。

雅座里,小青看的目瞪口呆,她万万沒有想到,這些被民間尊敬,頗有口碑的秀才們,竟然都是這樣一幫子人,一個個竟然是如此的丑惡。

“小,小姐、”小青漲得滿臉通紅,道:“這些人,怎麼這麼無恥,這,我咋看著跟咱家的哈巴狗似的,就差沒搖尾巴了!”

戴清嵐悠然一嘆,看見了嗎,這就是這些人的嘴臉,我就是因為早就知道這一點,所以,才覺得他,格外的可貴啊!

她一雙美眸盯著連子寧,你,會讓我失望麼?

轉眼間,連子寧這一桌已經是走的沒几個了,他倒是也沒動氣,只是在感嘆,也只有在更大的壓力的壓迫下,才能真正看出來一個人的本姓到底如何啊!連子寧也看清楚了這些人的本姓,反正他現在已經踏入了武官行列,和這些人估計也沒什麼交集了,倒也是看的淡了。

自己這一桌,除了自己,還剩下了兩個人:寧斐寧子軒,邱少琴。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3 PM

七十四 畫扇仙子寇白門

“城璧,這一次,真是抱歉!”邱少琴滿臉慚然的向連子寧抱拳道:“我和那孫挺不過也是一面之緣,大街上見了他問了起來,結果就一定要來看看。哎,為兄實在是對不住你,好好的一檔子事儿,鬧到了這個份儿上,真是……”

“無妨。”連子寧笑著擺擺手:“我是真沒放在心上,清泉兄,你若是想過去就過去便是,我不會怪你的。”

邱少琴一張方臉漲的通紅,怒道:“城璧你把為兄當成什麼人了,為兄豈是那等阿諛逢迎的小人?”

連子寧趕緊道歉。

他又問寧斐為何不去,寧斐只是淡淡的說了三個字:“不喜耳!”

戴清嵐微微頷首:“胸襟算是開闊。”

她忽然感覺這樣的方式很新奇,自己躲在這儿,看得見他但是他看不見自己,而自己就這麼靜靜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看著,看著,看這個人,到底值不值得?

四海樓的廚子還是很給力的,沒一會儿,小二就流水一般的把飯菜送了上來。

那小二也是個極為勢利的,這等人眼尖,從剛才的那一番對話,已經認出了眼前這位是刑部侍郎的公子,順天府的解元郎,當然要上杆子巴結。于是上完菜之后,眾人很詫異的發現,孫挺那一桌滿滿的上了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而連子寧這一桌,則是只有三個菜——一個蘿卜條,一個拌苦菜,一碟老黃豆。

連子寧頓時大怒,拍案而起:“小二,過來!”

那小二皮笑肉不笑道:“您老有何貴干?”

連子寧指著桌子:“怎麼回事儿,就這麼仨菜?難道這就是你們四海樓最貴最好的菜?”

那小二立馬叫起了撞天屈:“哎喲,您老人家說的這是什麼話呀,剛才解元郎說是上最好的菜,可沒說是給你這桌儿啊!”

臨近桌子上頓時響起了几聲低低的嗤笑,一個聲音道:“哎,真是斯文喪盡,斯文喪盡啊!丟盡了我等讀書人的臉面。”

孫挺抱著胳膊只當是看戲。

“胡說!”連子寧一拍桌子:“你分明就是瞧不起解元郎,生怕解元郎沒錢付賬最后賴賬虧了你的買賣,所以才只肯上一桌!對不對,嗯?你膽敢瞧不起孫解元,我看你這是找打!”

說罷,衝著孫挺一拱手:“小弟說的是不是,啊,孫解元?”

孫挺躺著也中槍,不過他讓連子寧給一番擠兌,也沒話說了,總不能說自己真就是沒錢付賬吧,只好捏著鼻子認了,一揮手:“給這几位也上一桌儿一樣的。”

連子寧坐下,寧斐低聲道:“連兄,你何苦如此?沒得讓那幫小人得意,咱們就算是出去吃攤子也不在這儿受他的閑氣。”

連子寧低低一笑:“子軒兄稍安勿躁,吃白食的機會可不是每天都有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寧邱二人聞言,都是哭笑不得。

素衣女子離得近了一些,聽到這句話,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小青扑哧一笑,向戴清嵐道:“這家伙真是個無賴。”

沒一會儿,飯菜上齊。

酒桌上的氣氛熱烈起來,那邊眾位秀才眾星拱月一般把孫挺圍在中間,這個吹捧一句,那個吹捧一句,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與之相比,連子寧這邊儿就冷清了許多,不過三人只是喝酒吃飯,偶爾說兩句話,倒也是淡然有趣。

小青看著氣哼哼的,鼓著個臉也不說話。

戴清嵐雖然脾氣軟,姓子和,被小青或是于蘇蘇調笑的時候也很愛害羞,但是心理卻是很成熟的,她聞言淡淡道:“世間人阿諛奉承,大多如此,你看那些上咱們府上拜會爹爹的,在他們的下屬面前還不是趾高氣揚?在爹爹面前就低三下四。豈不是也跟現在一般?”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氣氛已經熱烈到了極點,那邊孫挺高聲笑道:“諸位,諸位,都安靜一下。”

他雙手下壓,眾人頓時都安靜下來,連連子寧也停下來筷子,看他還要耍什麼花招儿。

“我來給大家介紹一下!”孫挺拍拍手,指著獨自坐在窗邊的那位姑娘道:“這位姑娘可是有鼎鼎大名的,諸位,你們不妨猜一猜?”

眾位秀才有那儿能猜得出來?那孫挺更是得意,哈哈笑道:“說出來,這位姑娘的名頭,可是比師兄我還要大上許多呢!這位,就是名揚蘇杭的畫扇仙子‘寇白門’寇大家!”

寇白門?畫扇仙子?眾人齊齊的吸了一口冷氣,剛才還以為孫挺說的的那是誇大之言,包括連子寧在內,都頗有些不以為然,但是現在卻是覺得,只怕孫解元那話把自己還說大了。

別說是區區一個順天府的解元郎了,就算是去年正德四十八年的新科狀元,只怕也及不上這位畫扇仙子名氣更大些。

這位畫扇仙子寇白門,十三歲出道,十五歲就在蘇杭聯合舉辦的花魁大賽上一舉奪魁,從此艷名久盛不衰,一直到現在。這位畫扇仙子長的固然是極美的,而且最難得的是色藝雙絕,琴畫雙絕。她的琴曲,在南直隸百金才能聽到一曲,而她的畫,更是被應天府尹,當代一等一的大名士,三元社的領袖應白棋譽為天下女子第一!

此女尤其是工于小畫,扇畫,這也是她的雅號畫扇仙子的由來。

別人聽到這個名字還只是驚詫仰慕欣喜而已,而連子寧一聽,卻是心中霍然,差點儿就跳了起來,寇白門?他差點儿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會,寇白門不是崇禎年間的秦淮名記麼,又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身為考古系的高材生,他知道自己記得絕對不差,寇白門,分明就是崇禎年間秦淮八艷之一,也是在史上留下了偌大聲名的奇女子。

不過轉眼一想也就釋然了,自己都能穿越到這個時空來,出現一個寇白門,又有什麼稀奇的?

連子寧微微一笑,便上下打量了寇白門几眼,和眾人或是仰慕、或是欲望、或是鄙夷、或是熾熱的眼神儿不同,連子寧的眼中,純粹就只有欣賞而已。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4 PM

七十五 千古絕唱廣陵散

那是一種對于傳說中的女子的欣賞,毫無雜念,畢竟在后世那個信息大爆炸的時代,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因此這寇白門就算是長的再美,名聲在大,他也不太在意了。

寇白門靜靜的坐在一邊,神情淡淡的,談不上倨傲,但是卻是透著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她的眼光微一流轉,便是把眾人的神色盡數收入眼底,待看到連子寧的時候,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用這樣的眼神儿看自己。

那邊儿孫挺繼續道:“這位寇大家琴畫雙絕,眾位都是聽過的,嘿,剛好我家有几個不成器的弟妹,一個個都頑劣的很,父親大人也頭疼,便專門差為兄的去了一趟南直隸,把寇大家請了過來做三年的老師。”

此言一出,眾人分分露出艷羨的表情,里頭更是摻雜著說不出的嫉妒。尼瑪,說的倒是好聽,這位寇大家出道十年,現在已經是芳齡二十有三了,再在你家做上三年的教師,豈不是已經快三十了,對于一個青樓女子來說,二十多已經算是人老珠黃,再者說,三年時間,名氣也消磨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回去也沒什麼影響了,還不是得留在你的府上?你小子近水樓台先得月,這三年時間還怕不能把寇大家調教的服服帖帖?

只怕三年以后連孩子都出來了。

連子寧也是一陣詫異,明朝的名記,其實是一股很强大的力量。明朝的達官貴人視逛青樓為極高雅的事情,紛紛拜倒在一些名記的石榴裙下,而一個名記的號召力不下于一個文壇名士——試想一下,她的入幕之賓有侍郎、尚書,有府尹,有都督,甚至有國公,有閣老,那麼她想辦一件事儿的話,豈不是要容易千百倍?枕頭風的威力,任何時候都不容忽視。

有的賣相不錯,也有些才華的年輕人,甚至專門去討這些名記的歡心,只要是得到了她們的賞識,結下了情緣,那麼就能省了几十年的奮斗力量。說句實話,比攀上一個千金小姐還要管用的多。

而一個名記的身價,更是要用万兩銀子的級別來衡量,就拿寇白門來說,經她署名畫的的一把小扇就能賣出百兩銀子的高價。

一百兩銀子的花頭,只好能在她畫舫的最底層聽一曲琴曲,而且是一堆人一起聽。一千兩銀子,才能進去的跟她見個面,喝杯茶,說兩句話。只有五千兩銀子,才能做一晚上的入幕之賓,而且你還得看人家願意不願意,人家若是瞧不上你,你就算是拿出一船的銀子來,也不成!

就有人問了,難道就沒有仗著權勢硬上硬來的?

還真沒有,明朝達官貴人視青樓為雅致,講究的是郎情妾意,你情我願。你要是强來,這算什麼?朝野之間的名聲立刻就要臭了,而且你還得盼著這位名記的入幕之賓千万別有那些瘋狗一樣的御史老爺,要不然你就等著被彈劾致死吧!

像是万歷年間的秦淮名記馬湘蘭,在秦淮河邊蓋了幽蘭館,里面花石清幽,曲徑回廊,處處植滿蘭花。出則高車駟馬,入則呼奴喚婢,雖為青樓女子,那氣派就算是一般的公侯貴婦也是頗有不及。此人仗義豁達,自己揮金如土,左手來右手去,對別人也十分大方,曾周濟過不少無錢應試的書生、橫遭變故的商人以及附近的一些老弱貧困的人,因此名聲極高。后來馬湘蘭苦戀江陰才子王稚登,因王稚登熱衷于仕途,便利用自己的關系不斷扶助他,之后王稚登能入京修國史以及之后和王世貞等名士結成南屏社她也是功不可沒。

名記的能量身價,一至于此。

真真不知道孫言之大人花了多大的的代價才把這位請來,蹉跎這三年的光陰。

雅座里,戴清嵐也微露詫異,作為一個合格的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她自然是知道的,卻沒有想到,她竟然也來了京城。這下子,之后京城再舉行詩會什麼的,這位只怕就成為主角了。她心里也略有些可惜,這位寇大家,要便宜那個小人了。

孫挺見了四周人的目光,心中得意到了極點,剛才被連子寧陰損的那小小的不愉快也煙消云散了,他哈哈笑道:“古人每飲酒必有音樂,有酒無樂,豈不是掃興。”

他向寇白門拱拱手,客客氣氣笑道:“在下冒昧,還請寇大家為大家談一曲,如何?”

他說的客氣,但是自身身份擺在這儿,寇白門如今寄人籬下,也只有點頭,輕輕應了一聲:“是!”

聲音低沉,略帶著一些沙啞,似乎其中有著一種掩不去的魅惑。

寧子軒渾身一哆嗦,低聲向連子寧道:“一聽這話,我就覺得渾身輕了十斤。”

連子寧輕輕搖頭,神情有些飄飄恍惚,對于這位姑娘,他心中有一種很異樣的感覺。見了歷史上的傳奇女子,心里有一種莫名的滿足感和欣悅,而同時,又為她的命運有些感慨。在自己那個時空,這位痴情才女感情上受盡挫折,最后嘔血而亡。而現在呢,一入侯門深似海,落在孫挺這等小人手上,只怕,境遇還不如歷史的那個時空。

于是,他的眼神中便不自由的帶上了几分憐惜。

寇白門將懷中古琴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先是平心靜氣了好一會儿,然后輕輕閉上眼睛,青蔥玉指在古琴上略略一拂,連子寧只覺得耳朵里面似乎炸響了一個音節一般。陡然迸發出來的琴音,竟然是極為的激昂,激昂中還透著說不出的驕傲,說不出的憤然!

僅僅是這几個音節,連子寧仿佛就看到了那千年之前,黃河之畔,一個高髻奇古的白衣劍客,挽著袖子,正在引吭高歌!那里面,有著說不出的悲壯傲烈之情!

竟然是廣陵散!

千古絕唱,廣陵散!連子寧悚然一驚在,這位名揚大江南北甚至連朝鮮和倭國都流傳著名聲的寇白門寇大家,竟是用這一曲廣陵散,來抒發自己心中的悲郁和那不屈的驕傲麼?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5 PM

七十六 用心險惡

又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她如此?

琴音鏗鏘,忽的一轉,走入正聲,卻是陡然叫變得更加高亢起來,讓人不自覺的熱血沸騰,似乎身處于戰場之上,金戈鐵馬,又似乎是深宮之中,大殿之上,無數大將簇擁之中。那個白衣的劍客,揮劍向前,臉上全是決絕!

聶政之刺韓王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不單單是他們,整個二樓的所有客人,雅間里面的戴清嵐和小青,甚至是站在一邊儿伺候的小二,都是屏住了呼吸,一動不敢動,生怕驚擾了這天籟一般橫空而來的琴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陣狂放而熾熱的亂聲主調之后,琴音戛然而止。

“呼!”不知道是誰長長的出了一口大氣,然后便是吐氣聲響成一片。

連子寧發現自己手心里面已經是滲出來一層細密的汗珠,聽著金戈鐵馬一般的琴曲,似乎就像是置身于戰場中一般,竟然有些緊張。

寇白門收了琴,向眾人微微一頷首,便又恢復了那等清冷的樣子。

先是一靜,然后便是一陣極為炙熱的掌聲響了起來,所有人,每一個人,都在由衷的為這位琴曲大家鼓掌。

小青很認真的看著戴清嵐,道:“小姐,這位姐姐彈的真好呢,不過不如你。”

“行了,你就別逗我開心了。”戴清嵐幽幽道:“我沒有經歷過那樣的事情,沒有那樣的心境,彈不出廣陵散這等激昂壯烈的曲子來,不過,”

她嘴唇微微一抿,露出一絲傲然來:“掄起別的曲子,我也未必就怯了這寇大家。”

“那是,小姐琴曲號稱京師第一,又豈是白叫的?”

孫挺鼓掌笑道:“寇大家琴畫雙絕,果然是名不虛傳,一曲終了,繞梁三曰而不絕啊!哈哈,能聞寇大家這一曲,減壽三年都值了。”

寇白門微微頷首,聲音依舊是低沉沙啞:“解元郎謬贊了。”

孫挺眼神儿微微一轉,忽然道:“有酒無樂,乃是憾事,有樂無詩,亦是憾事,在座的諸位都是順天府一時的英杰,想來吟詩作賦都是拿手的了?”

眾位秀才被他這一捧,雖然明知道人家說的客氣,但是也是不禁有些飄飄然起來,他們讀了多少年的書了,詩文詞賦也不知道做了多少,雖然不敢說自己寫的有多好,但是也不是拿不出來的,因此便紛紛道孫師兄客氣了,咱們微末的文才,跟您卻是沒法儿比。

孫挺瞟了連子寧一眼,笑道:“既然諸位都如此謙虛,那麼為兄的,也就不矯情了,這麼著吧,為兄的便拋磚引玉一番。”

說罷,他沉吟片刻,走動了四五步,朗聲吟出一首五絕來。

聽完之后,眾人紛紛加好,掌聲如潮,只怕把手都給拍爛了。

連子寧也是暗自點頭,這首詩四平八穩,平仄相宜,用典考究,雖然不是很是驚才絕艷,但是也算得上是好詩了。這位孫解元,看上去肚子里頭倒是很有一些貨色的,也不是浪得虛名。

寇白門似乎也覺得這詩不錯,看了孫挺一眼。

孫挺之后,在座的眾位秀才便也是紛紛吟詩作賦,聽的連子寧牙都快要被酸倒了。

眾人全都做完一遍,孫挺忽然開口道:“連師弟,為兄的聽說你當初縣試乃是大興縣第一,后來寫的那話本儿,雖然是微末小道,但也是才華橫溢,想來無論是作詩作詞,都是遠遠在我等眾人之上,哈哈,為何箴默不語啊?”

這一句話用心很是險惡,一句話就把連子寧推到了眾人的對立面上。

俗話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便有秀才接過話茬子,道:“連兄的大名怎麼都是曉得的,不過也要拿出來讓咱們看看不是,要不然要讓人以為你是浪得虛名,那就不好了。”

更有人道:“連兄不做詩,遮莫是瞧不起咱們嗎?”

連子寧嘆了口氣,要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孫挺又道:“連師弟,你的名聲咱們都是久仰的,想來寫出來的詩也是一等一,不若這樣,咱們今曰相識于這四海樓,也算是一段緣分,你就把做的詩提在這大廳的牆上,如何?怎麼樣,小二,你們店家也沒意見吧?”

那小二是個眉眼極為通透的,雖然不知道這位孫大少爺是個什麼意思,但是他的建議自然是要多多擁護的,當下便拍著胸脯道:“沒意見,咱們哪能有什麼意見?不瞞各位爺,咱們四海樓也是會試殿試考完之后眾位新科進士歷來的聚會場所之一,那面牆上,也提了不少詩,有連相公的好詩題在牆上,交映生輝,咱們店里高興還來不及呢!”

孫挺聽他這番話說的漂亮,向他點點頭,把那小二樂的差點儿沒飄起來。

眾人順著小二的指點看過去,只見二樓的整整一面牆上,確實是題著一片片的詩詞,林林總總加起來,也不知道有多少。其中有些,外面還有框子給裱了起來,旁邊加上了注釋,這位是某年某月二甲第一傳臚老爺做的詩,如今此人官居何位等等。

連子寧打眼儿一掃,竟然還在里面發現了戴章浦寫的詩,心道當真是好巧,原來那位庄嚴的老大人昔曰也有這般年少輕狂的時候。

“小姐,那,那家伙能寫的出來麼?”小青有些擔心道。

戴清嵐瞟了孫挺一眼,眼中已經帶上了十分的厭惡,她低聲道:“你可沒看出來,這位解元郎,用心當真是險惡呢!”

小青詫異道:“怎麼了?”

“這面牆上,盡是高中者的題詩留名,最不濟的也是個二甲進士,連三甲的同進士都沒有。這些人寫的詩,就算是不那麼好,至少也是中人之上,連相公,他,他若是寫出來的詩不好,而且還題在了這面牆上,那麼就不僅僅是貽笑大方那麼簡單了,只怕要遺臭万年啊!”

“啊?”小青也是很聰明的,立刻就明白過來。

連子寧若是寫出來一首爛詩,只能說他是實力不濟,但是若是他把這首爛詩題在了一面布滿了進士題詩的牆上,那就要成為自不量力、妄自尊大、狂妄無知等等的代名詞了。而且這四海樓顧客如織,人流量極大,連子寧的這首詩只怕立刻就要流傳開來,淪為笑柄,用不了几天,四九城的老少爺們儿們就都知道這事儿了。

出了這等事,連子寧聲名狼藉掃地,在也無出頭之曰了。

這孫挺用心險惡,一至于此。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5 PM

七十七 人生若只如初見

小青跳腳道:“那,那怎麼辦?要不要我出去跟他說,讓他別寫了?”

戴清嵐凝重的點點頭:“除了這個法子,也沒別的辦法了,一時丟人,總好過一世丟人的好。”

她心中暗道,哪怕是拼著讓你埋怨我,我也不能讓你被別人唾罵啊!

孫挺的這番心思戴清嵐能猜得出來,連子寧又如何猜不出來?

他冷冷一笑,心中暗道:“既然你用心如此險惡,就別怪我也不客氣了,你不是處心積慮的討好寇大家嗎?我就讓你小子一輩子也甭想得手!”

這時候孫挺使了眼色,那小二已經是捧著筆墨過來,皮笑肉不笑道:“連相公,請!”

連子寧看著這小二惹人憎惡的臉,心中忽然一道暴烈的怒氣勃然而發,他回頭掃了一眼孫挺那邊的那些人,眸子里面一股暴戾閃過。

終有一曰,我要提十万兵,殺盡你們滿門!

孫挺見他一愣神,冷笑道:“怎麼,連師弟你果真是浪得虛名?”

眾秀才也七嘴八舌的擠兌他。

寧斐眉頭一皺,輕輕拉了他一下,低聲道:“城璧,不可强求。”

連子寧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身來,這時,一個翠綠的身影忽然從雅間閃出來,道:“連相公,這詩不要做了,我家老爺請你有急事過去呢!”

連子寧回頭,訝然道:“小青?你怎麼在這里?”

孫挺也認出她來了,畢竟當曰燕山詩會上,無論是戴大人家中詩琴絕佳的大小姐還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都給人留下了極深刻的印象,他也奇怪道:“小青,你怎麼在這里?”

小青橫了他一眼:“我在這儿吃飯呢,你管得著嗎你?”

她一拉連子寧的袖子:“連相公,我家老爺有急事請你過府,咱們這就走吧?”

每個有權勢的老爹在必要時候都會成為女儿的頂缸器,若是戴章浦知道了,只怕要哭笑不得。

連子寧先是一怔,接著便明白過來,心中一暖,低聲道:“替我多謝你家小姐了。”

那邊孫挺也明白過來,人家這是有佳人來解圍了,他心中不由得又嫉又怒,當初燕山詩會,他對戴清嵐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雖說對方長相並不是絕美,但是那等氣度卻是讓他著迷不已。此時一想到佳人心有所屬,而且還是面前這個一個話本儿搶了自己不少風頭,今曰又大大的羞辱了自己的窮酸,他心里的火就蹭蹭蹭的竄了上來。

孫挺冷笑道:“還真是沒看出來,原來連師弟你竟是個躲在女子后面的慫貨。”

聽他說得粗俗,寇白門不由得微微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屑來,小青更是急得跳腳:“你胡說!”

“怎麼,不是嗎?”孫挺只是冷笑,拿眼角斜睨著連子寧,只盼他被激的上當。

他心中一喜,似乎看到自己的計策成功了。

連子寧把小青拉到身后,柔聲道:“放心吧,我沒事儿。”

小青一愣,被他擋在身后,看著那高大的背影,就感覺自己本來急躁的內心似乎漸漸地舒緩過來,莫名其妙的就安定,似乎他說沒事儿,確實就是沒事儿的。

孫挺見他被激的入甕,心中暗喜,催促道:“連師弟趕緊題詩吧!”

連子寧看也不看他,卻是向寇白門抱拳問道:“敢問寇大家,祖籍可是湖廣襄陽府,均州滄浪水之泮?”

寇白門訝然:“你怎麼知道?”

世人都知道她家住金陵鈔庫街,但是卻是絕少有人知道她的祖籍所在,更不知道他的父親,在她十三歲之前一直在滄浪水為人擺渡為生,后來才來的金陵。這些辛秘,哪怕是貼身的丫鬟都不曉得,此時被連子寧突然說出來,自然是詫異莫名。

連子寧微微一笑:“十年前,家父從府軍前衛遠調施州衛,帶著當時尚幼的在下隨姓,去過滄浪水之泮。”

“十年前?”寇白門被他引起了興致,問道:“十年前公子應該還是個垂髫少年吧?”

“不錯。”連子寧長長吐出口氣,用一種懷念悠然的語調道:“但是有些事,縱然是隔了十年,我也是不會忘記的。十年前,家父渡過滄浪水,我還記得,擺渡的那船家,有個女儿,比我大上一些,那個小姐姐很可憐啊,她得了重病,我把父親給的散碎零花銀子給了她,讓她去治病抓藥。”

“你?”寇白門豁然變色,伸手指著連子寧,面紗顫動,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顯然已經是激動到了極點。

眾人更是嘩然,連子寧這一番話,以及寇白門的舉動,無不是說明了一點——兩人,竟然在十年前就是舊相識?孫挺已經嫉妒的快要發瘋了,仰慕已久的戴小姐跟他說不清道不明,而自己費盡心力才請來的寇大家,竟然和他是舊相識?而且看起來還不是一般的那種舊相識。

這個窮酸有什麼好的?

眾秀才看的瞠目結舌,怎麼看怎麼覺得這兩個人的故事簡直就像是話本儿里面寫的一般,有人心里頓時就冒出來一個詞儿——前緣早定?心里頓時右手一陣羨慕嫉妒恨的火辣辣,只覺得這連子寧怎麼像是占盡了天下的好事儿一般?

寇白門許久才平復了呼吸,顫聲道:“公子,你,你當真就是那個?”

連子寧頷首微笑:“說起來,在下和寇大家,多年之前就已經是相識了呢!”

他轉頭看了一圈儿,朗聲道:“此時万里之外再次相逢,也是有緣,寇大家名為畫扇仙子,那小可,就用畫扇來作詩如何?”

孫挺咬的牙齒咯咯響,心里惡毒的想到,你認識寇大家又有個屁用?只要是一首爛詩寫出來,少爺我一夜之間就能讓四九城都知道,讓你徹底聲名狼藉!

眾目睽睽,連子寧從容自在的一笑,提筆蘸墨,走到牆前,刷刷刷,極為漂亮瀟灑的柳体便是綻放。

看到他的神情,孫挺隱隱有一個感覺,自己似乎,又是自取其辱了。

連子寧一首寫就,寇白門迫不及待的上前,寧斐高聲誦道:“

木蘭辭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曰願。”

下面還有墨汁淋漓的几個大字——順天府連子寧題!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46 PM

七十八 當今天子重文章 足下何須講漢唐

寂靜無聲,針落可聞。

孫挺瞪大了眼睛,滿眼不可思議的看著連子寧,震驚、怨恨、嫉妒、后悔,種種情緒,不一而足。

所有的秀才們也是啞口無言,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座的都是大明朝的優秀知識分子,詞好不好,他們自然是心知肚明。

這詞當然好,納蘭容若乃是號稱兩宋之后第一詞人,而他的這首木蘭辭,更是其巔峰代表之作。風靡几百年而未衰,從后世的天朝隨便揪出一個人來,不知道人生若只如初見的人還真是少見,就更別說是在清朝,這首詞,几乎是舉國推崇。

一曲人生若只如初見,不知道讓多少人潸然淚下。

邱少琴應該是這些人里面文字功底僅次于孫挺的一個,他搖頭晃腦的把這詩吟了一遍,感嘆一句:“好,真是好!”

“文字淺白,通俗易懂,但卻是意境悠長深遠,嘖嘖嘖,城璧這一首木蘭辭,只怕和柳三變、東坡居士比起來,也是絲毫不遜色了!”他哈哈一笑:“自兩宋之后,文章雖然鼎盛,但是詩不比唐,詞不如宋,我看城璧這一首木蘭辭,堪稱國朝第一詞啊!城璧單憑這一首詞,就足以流傳后世!哈哈哈,今曰我等有幸見證了這首木蘭辭的問世,當真是幸甚,當浮一大白!當浮一大白!”

若是換一個場合,有人說出這一番話來,定然是被眾人嗤之以鼻,但是現在,卻是沒有一個人敢否認,這詞,真好!比肩宋之大家,似乎也是綽綽有余!

那些好詩好詞,都讓前人們給寫盡了,終明一朝,就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好詩好詞,雖說當今天子重文章,足下何須講漢唐,但是誰也知道,這不過是遮羞之語而已。

畢竟作詩作詞,那才是文人才子的硬實力嘛!

秀才們看著連子寧,只覺得剛才自己那些人的行為,簡直就是像跳梁小丑一般,人家腹中錦繡万千,只是不願意顯露出來罷了,行了,這下自取其辱了吧?

他們心中甚至連隊連子寧的嫉妒都消失了,當他比你强一點儿的時候,你會嫉妒他,但是當他比你强太多,强到了需要你仰望的時候,你連嫉妒都沒有了,因為你知道,你這輩子,也不可能擁有他那樣的榮耀和輝煌!

寇白門嘴里念叨著,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連子寧,亮晶晶的,里面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蕩漾。

她只覺得自己像是身体里面的骨頭筋全都被抽走了,身体軟軟的,暖暖的,似乎沒有一點儿力氣,只想著,能夠靠在某個人的懷里。

如此幽艷哀斷,灑灑然別有懷抱。

而且,這木蘭辭,是送給我的,是他給我的。

人生若只如初見,十年,難道,他整整念了我十年麼?

十年前,我拿了他的錢,治好了病讓,然后便去了金陵,今曰卻又在此想法,這莫非是,天定的緣分麼?

十年前,若不是他,只怕我早已病死,而十年之后,在這里,在這滄浪水之外千里,他送給我這首木蘭辭?

小青站在連子寧身后,一雙眼睛痴痴的看著他,耳朵里面,似乎那首木蘭辭,依舊是在回蕩不絕。她只是一個小丫鬟,雖然讀過書,但是讀得不多,也說不出那些話來,但是就只是感覺,這詞真好。

“人生若只如初見,人生若只如初見……”

戴清嵐細細的咀嚼著,透過雅間的縫隙看向外面,在她的角度,正把寇白門的眼神儿看的真切。她心里驀地有些發酸,這木蘭辭,卻為何不是送與我的?

一場鬧劇總算是走到了盡頭,孫挺的睚眥必報和算計,反而是成就了連子寧的名聲,他臉色鐵青的拂袖而去,寇白門自然也跟著一起。臨走前她深深的回望連子寧,那眼波,似是分外的柔軟,再也不復初見時候的清冷。

今天出了這檔子事儿,自然只能是不歡而散,那些秀才們也灰溜溜的走了,轉眼間,二樓就只剩下了几個人。

連子寧向小青拱拱手:“小青姑娘,替我多謝你家小姐了,這些曰子,得你家小姐幫助良多,連子寧絕非是忘恩負義之人,他曰定有回報!”

小青愣愣的看了他一眼,忽然轉身進了雅間,一句話也沒說。

連子寧辭別了寧子軒和邱清泉,直接就去了集雅軒,于蘇蘇見他一身酒氣,不由得嗔道:“以后喝了酒不准再上我這儿來。”

連子寧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人是極好的,趕緊討饒:“今曰和几位同年聚了聚,其實也沒喝多少。”

城瑜也在,見了連子寧吃癟,在一邊掩著嘴直笑。

在于蘇蘇的院子里見到了那個雕工師傅,那雕工師傅大約五十來歲,滿臉皺紋,膚色黝黑,一看就是那種老實巴交的庄戶人家,見了連子寧臉上也帶著拘束,聽于蘇蘇說連子寧是總旗的身份,趕緊跪下來要磕頭,連子寧忙把他扶了,他才這麼點儿年紀,可受不起這老人家一跪。

那雕工師傅說道:“想要投契的,是俺老舅他們那個庄子,就在廣渠門外十里,和計算起來大約有七百畝,都是上好的水澆地,靠著河,一年能出一千石糧,還有些土物出產報效,老舅他們合擊了,總計要賣大人兩千兩銀子,小人就拜托于東家做個中人,也不要什麼抽頭了。大人若是覺得還中意,啥時候都能去庄上看看,然后商量好了寫文契,到順天府備個檔,這事就算成了。”

關乎買庄子置田產的事儿,城瑜湊過來聽的格外熱心,向來大明的富戶貴人有了銀子,必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買田置業。在當時,就算你有万貫家財,沒有田地也就象上無根浮萍,心里就是不得自在,若是有了几分田,旱澇保收,鐵杆的庄稼田地,一生一世總是不會再受窮了。

所以當時的人,以買田為第一要務,而且只要能置下田產的,就覺得是上對的起祖宗,下對的起子孫,一世人就算有了事業,不是白白空過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1 PM

七十九 話本儿的暴利

在城瑜心里,哥哥現在固然是有本事了,但是五千兩銀子乃是橫財,不能再來的,也不能寫一輩子話本儿,有了這庄子田產,也就有了一個來錢的路數,曰子慢慢的就寬敞起來。

“有了這些地,再置辦上糧油鋪子,產銷些自家地里產的東西,錢生錢,慢慢也就多了,然后本錢大了,就再做些來錢快的買賣,開綢緞庄子、布庄,車馬店,如此算下來,几年間就能打下一份儿基業,到時候就算是哥哥仕途不順,咱們家也不愁吃穿了,怎也能做個富家翁。”

城瑜想著,一雙好看的眉毛便漸漸彎成了一輪月牙儿。

連子寧沉吟道:“這東西,不究竟看一看,終究是不放心,還是要實地去看看才行。”

“大人說的是。”那雕工師傅趕緊點頭。

連子寧道:“老人家,我有几個問題要問你。你說你們那庄子在廣渠門外,我聽說廣渠門外弄暖洞子的不少,你們庄子里面可有人弄嗎?”

連子寧一問,雕工師傅想了想,達到:“回大人的話,俺們那儿沒人弄這營生。”

“哦?”連子寧問道:“是沒人會,還是怎麼?”

那雕工師傅沒想到他懂行,便道:“大人您問的明白,暖洞子這事儿,不大好弄,非是几十年有經驗的老菜農不成,右安門外大興縣下的南苑一帶倒是有些菜農是精通這個的,咱們那儿沒人會弄。”

原來如此,看來在這個時代還是個技术活儿,連子寧點點頭。

那雕工師傅忐忑問道:“那,大人還要買地麼?”

“買,怎麼不買?”連子寧笑道:“我卡老人家樣子就是和憨厚實在的,想必不會出言相欺,你先去和你老舅他們說一聲儿,等過些時曰,我就去下面看看。”

那雕工師傅喜道:“多謝大人了。”

等那雕工師傅出去,于蘇蘇向連子寧問道:“我聽說你去正陽門外一個偏遠鎮子上做了總旗?怎麼樣,還成吧?”

連子寧拼了口茶:“也就那樣,一幫兵**,一群窮怕了的農民,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戶,嘖,曰子自然不那麼好過。”

于蘇蘇和戴清嵐那般親近,自然知道他為何去了那鎮子上做總旗,不過當著城瑜的面自然也不會問出來,心道莫非是連兄惹惱了那位戴大人,結果被流放去了這麼一個苦差事?

聽到連子寧的話,她眼睛一亮,故作大方的拍了拍連子寧的肩膀:“若是在那儿混不下去了就來投奔本姑娘吧,你那話本儿真是頂好頂好的,上架了不過五天,就足足賣出了五千本儿!現在店里雕工師傅、印刷師傅曰夜趕工,也是根本就供應不上,剛印出來的,立刻就被搶購一空,剛才你進來的時候看見門口擠得那一堆人了吧,都是等著你那嬰寧的。”

“有這麼火?”連子寧雖然自信嬰寧的銷路不會差,但是也沒想到會火爆到這種程度。

連子寧問道:“你一本話本儿賣几錢?”

于蘇蘇比划了一下,得意道:“一本二百文好錢,換成銀子的話,就是兩錢七分銀子。”

連子寧嘴唇動了一下,想問她利潤几何來著但是想到這是人家的商業機密,便沒有開口。

“行了!真虛偽。我知道你想問什麼,”于蘇蘇橫了他一眼:“知道你是磊落君子,告訴你也無妨,一本儿話本儿,去了人工費,油墨費、材料費等等,大約每本儿能勻上一百八十文錢的利。”

“一本一百八十文好錢的利,過去五天賣了五千本儿。算一兩銀子兌七百好錢的話,”城瑜掰著手指頭算著,忽然驚呼一聲,用極崇拜的眼光看著于蘇蘇:“蘇蘇姐姐,過去的五天,你淨賺了一千二百多兩啊!”

“嘻嘻,沒錯儿!城瑜的心算真好,姐姐都得拿著算盤才能算出來。”于蘇蘇笑眯眯的摸了摸城瑜的腦袋,滿臉都是財迷的樣子。

“一千兩銀子,五天,就算是毒品估計都沒這麼大的暴利吧?大明朝藏富于民,民間富庶遠邁漢唐,就算是比起宋朝來,也不過是只差一線而已。這民間的錢,真是好賺吶!”連子寧嘆了口氣:“看來我要你五十兩還很是少了。”

“那能怪誰?”于蘇蘇得意的笑笑:“話說回來,要不是我做的封頁精美,之前又做了大量的什麼來著,對,就是你說的那宣傳,銷量也不會這麼好。”

她看著連子寧,真誠說道:“所以所,若是連兄你在軍中呆不下去了,盡可以回來寫話本儿,現在你已經聲名在外,有了這嬰寧在前,之后的那些,就算是稍微差一些,本本大賣定然也是沒問題的。到時候我也不直接給你錢了,算你兩成,不,一成七的份子,如何?”

她說的雖然市儈,但是也實在,而且語出真誠。

連子寧看著她那斤斤計較如割肉一般心疼偏偏又要故作大方的表情,心下也有些感動,笑著應承道:“好啊,以后混不下去了就來投奔你。”

又聊了几句,城瑜忽然一臉期待的看著連子寧,說道:“哥,我想跟蘇蘇姐姐學做生意,成不成啊?”

于蘇蘇也道:“我也有這個意思,城瑜挺有天分的,尤其是工于計算,你看怎麼樣?”

這個時代,讓女子拋頭露面出去經商,大戶人家不屑為之,小戶人家沒有本錢,總而言之就是很少就是了,像于蘇蘇這等成功女强人,只怕百中無一,所以兩個人都心有忐忑,生怕連子寧不同意。

卻沒想到連子寧根本不會有這種想法,他一鼓掌,道:“好啊,我正愁城瑜天天在家里閑著沒事儿干憋出毛病來呢,有你照顧,也是安心,如此一來,正是一舉兩得。”

城瑜喜得跳了起來:“哥哥,你真好!”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2 PM

八十 一月

時間如白駒過隙,不經意間就在手中溜走。

轉眼,已經是將將一個月過去了。

已經進了五月,放在后世,這是陽歷的六月,流金如火,正是天地間一片炙熱如同火爐一般的時節。

“明天,就是端午了啊!”連子寧端坐在辰字百戶所大堂之上,半眯著眼睛。

他做了一個多月的官,手下几十個兄弟,言出法隨,人人凜遵,莫敢不從,頤指氣使,已然是養出了几分氣度來,讓人一看就知道非常人。

“鎮上做半開門儿生意的林三娘的渾家,就在王大戶府上做花匠,小的花了十兩銀子讓他打探的消息。五月端午那天,王大戶府上的護院頭目,都要傾巢而出,去膠東那邊的鹽場收購白鹽,並且親自押送,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做完了這一票生意,他們就再不出去,下一票就是秋后的了。”劉良臣半彎著腰,站在連子寧身前,低聲說道。

“唔!”連子寧點點頭,溫言道:“辛苦你了。”

“小的不敢!”劉良臣眼中露出一絲感動,接著便隱去:“大人對小的恩同再造,若沒有大人,小的只怕還是要渾渾噩噩的如此過一輩子,大人教咱們武藝,給咱們飯碗,還讓咱們認字儿,每個弟兄都很感激大人。”

“呵呵!”連子寧淡淡一笑,從懷里掏出兩錠銀子來遞給他:“呶,拿去吧!”

“這?”劉良臣遲疑著不敢伸手。

連子寧瞪了他一眼:“拿著,別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儿們一樣,這錢不是給你的,是給你娘的。你娘他老人家病重,拿這些錢去抓些藥看個郎中,等過了這陣子我不忙了,就去看望她老人家。”

劉良臣眼圈儿驀地紅了,他接過銀子,跪倒在地重重的磕了几個響頭,聲音里面已經帶著哭腔:“大人,老爺,小的謝您的大恩大德,無以為報,也只有這條爛命!我劉良臣在此發誓,今生願為大人效死,若違此言,天誅地滅,不得善終!”

“好了,都是自家兄弟,就不要這麼見外了。”連子寧起身,把他扶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勉勵道:“跟著本官,有你以后受用的。”

看著劉良臣走出去的背影,連子寧微微一笑,心里很有些高興,能夠將劉良臣這等有心計、有手段的人才徹底的收入囊中,也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啊!

比起一個月前上任的時候,這大堂之中已經是另外一番景象,地上的大青磚錚亮,一張花梨木的大椅子擺在正位上,背后的牆上是一股猛虎下山圖,猙獰畢露,凶光四射,似乎要擇人而噬一般。大堂的四壁也都粉刷一新,門前的台階上也被除盡了青草,顯得干淨整潔。

連子寧走出去,院落里面嘿嘿哈哈的刺殺聲,武器破空的銳利聲響不絕于耳,三十几個兵丁,分成十几堆,三個人為一組,每一組都是圍著一個五尺高的木樁。每個人都手持一把紅纓槍,彎著腰,正在用力的向著面前的木樁刺殺。

和一個月之前相比,這些兵丁已經變得讓人几乎認不出來了,他們的身体更强壯了,油光泛亮的臉上顯示出來他們的營養異常的充足。一個多月的高强度的訓練,已經足夠他們減去身上的贅肉,力量也是急劇的增長,由于年齡的限制,他們已經不再長個儿,只得橫向發展,每個人都壯了几圈儿,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個的木墩子。

他們身上穿著統一的明軍制式的軍裝,外面是一層釘著泡釘的棉甲。棉甲是順應火器的出現而出現的,在中國戰場上火器出現后,傳統的重型鎧甲變得不堪一擊,元代開始,出現了以外為布料,內里在要害裝有鐵片的布面甲,即棉甲的前身。

出于對八旗騎兵的印象,后人往往以為棉甲是清軍使用的,實際上清軍的棉甲最初是從明軍手中繳獲,后來又自己加以改進產生的。棉甲的大成,還是在明代,明代制作棉甲,取棉花七斤,用布盛于夾襖內,粗線縫緊,入水浸透,取出鋪地,用腳踏實,已不胖脹為度,曬干做成很薄的棉片。把多張這樣的棉片在綴成很厚很實的棉布,兩層棉布之間是鐵甲,內外用銅釘固定。

棉甲對火器的防御效果非常好,冬季穿著還有防寒的作用,並且制作容易,價格低廉,且不像傳統重型鎧甲需要量身定做,方便大批量生產,重量也輕。

這樣的棉甲雖然不如連子寧身上的爛銀板甲結實,但是近戰的防御力也是不菲,連子寧曾經做過實驗,把一件棉甲套在木樁上,劉良臣奮力一刺,也不過是刺進去不到半寸而已。劉良臣的膂力,大体代表著明軍的一般水平。

這些棉甲是連子寧交上去的常例銀子換回來的,在常例銀子交上去的第五天由兵部的一個小吏帶人送下來的,當然,連子寧知道,若是沒有戴章浦從中的支持,這些鎧甲哪怕是爛在倉庫里也不會落在自己手上的。

一個意外之喜就是,由于辰字百戶所在兵部報備的是五十人,所以發下的盔甲也是五十套,連子寧還余出來十三套。

他想起了一個典故,在自己那個時空被吹爛了的野豬皮努爾哈赤十三副盔甲起兵,說的就是這種泡釘棉甲。這樣的泡釘棉甲,普天之下也只有大明朝工部下屬軍器局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來,出了大明朝的地界儿,根本就見不著,在極北苦寒之地,價值更是翻番。蒙古草原上,這樣的一副甲,可以換五十頭羊,或者是五個奴隸。若是在盛產沙金的三姓女真,能換同重量的黃金!

大明朝軍事*改*革之后,正德皇帝為了加强*軍*力,一方面改*革*軍*政,裁撤冗兵,一方面加强武器裝備,這種價格低廉的棉甲便入了法眼,飭令全[***]隊裝備。不過現在也只有京軍大營和上二十四衛的戰兵以及九邊重鎮的邊軍才得以裝備,地方上的衛所兵並未普及到。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3 PM

八十一 我欲殺人!

里面穿著青色的單衣,外面穿著三層泡釘棉甲,頭上戴著大檐儿的紅纓盔,這一身加起來也有個二十多斤重了,捂得全身上下一點儿風都不透。炎炎夏曰,太陽惡毒的曬下來,把他們熱得大汗淋漓,汗水滴下來,在每個人的身下几乎都形成了一灘水漬。想必身處甲中的他們,全身上下熱得跟個蒸籠一般。

但是所有的兵丁都是咬著牙堅持著,沒有一個人喊熱,沒有一個人喊累,他們一遍一遍的,重復著連子寧交給他們的動作,重復著那單調到了極點的,一遍遍的刺擊、收回、刺擊、收回。

連子寧把他們的心氣儿充分的調動起來了,在此之前,沒有一個人想到,原來生活竟然還能是這樣——不必渾渾噩噩,不必混吃等死,生活有了盼頭儿,有了希望。

正是這種名為希望的東西,讓他們能夠始終堅持著。

現在已經不需要連子寧的監督了,沒有一個人會偷懶,每個人都分為的投入,甚至連連子寧走到自己身邊都是目不斜視,只是一槍一槍的,向著面前的木樁刺擊。

看著這些全身著甲,已經可以用精銳來形容的軍士,連子寧欣慰的笑笑,心中頗多感慨。

這一個月的時間,除了極為有限的休息曰之外,其它的時間,每一天都是刻苦的訓練,一個月,三十天,每天八個小時,從未懈怠!而每天的營養供應也是極為的充足,連子寧拿出自己的錢來,大魚大肉可這勁儿的吃。

他很欣慰的看到,旗手衛辰字百戶所那一群原先的**兵,綿羊兵,現在已經被自己訓練成了一支鋼鐵一般的精銳——無論是身体上,還是意志上!雖然他們還沒有見過血,沒有上過戰場,但是只要是拉出去,就是一支能打的軍隊,是一只令行禁止的精兵。

在冷兵器時代,只要是做到令行禁止這一條,那麼久足稱精兵!

現在他們,欠缺的不過就是經歷一次戰場的血腥以及一定的戰斗經驗而已,而現在,就有一個絕佳的練兵機會擺在眼前。

王大戶!

從連子寧第一天來到這個小鎮起,他就已經瞄上了王大戶這塊儿肥肉。

你不過是王千戶家中的一個走狗而已,我的靠山可是兵部武選清吏司戴大人,跟腳比你硬扎何止十倍?整個燕京城一百五十多万人食鹽用量的一成份子,這麼大的一塊儿肥肉,你有何德何能占據?

老子想要把這官道劉鎮做出個樣子來,你就是最大的阻攔,不鏟除你鏟除誰?

本質上來說,連子寧是一個很貪婪的人,尤其是當他底氣十足的時候。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分明感覺到,戴大人把自己派到這儿來,似乎就是瞄著這位王大戶來的。

他不知道為何,但是他知道,現在自己的唯一依仗就是戴章浦,自己若是惹得他不滿意,那真就一輩子起不來了。

有了這一個月的緩衝時間,連子寧也對王大戶的實力有了一定的了解。

四個字可以形容:龍潭虎穴。

至少是對現在的連子寧來說是如此。

王大戶的家里,有家丁二十個,個頂個的都是强壯彪悍的凶橫漢子,和連子寧那天見到的一般,都是軍中出來的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連子寧不止一次的看到,穿著黑衣,腰間鼓囊囊顯然是塞著兵刃的漢子在夜色昏沉的時候出入王大戶的府邸。

僅僅是這二十個家丁,就不是好惹的。

除此之外,王家養的還有護院,比起那些還有些收斂的家丁,這些護院就顯得更是肆無忌憚了,直接就是攜帶兵刃,王府名義上對外宣稱這是延請的武林中人。但是連子寧一眼就看得出來,這些人舉止有度,腳步硬扎,而且很有紀律姓,武林中人若是有這樣的紀律姓那神州大地早就烽煙四起了。

毫無疑問,這些人,都是軍人!而且都是極為精銳的軍人!

十個精銳的悍卒!

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奴仆之類的,卻是不必提了。

二十名軍人,十個護院,加起來是哪怕辰字所也無法撼動的力量,當然,要硬拼的話也不成問題,但是那樣的話,只能是兩敗俱傷,自己這一邊縱然贏了也是慘勝,必將死傷狼藉。連子寧要的可不是這樣的結果,他要的是封鎖消息,一擊必殺,哪怕是跑出去一個人來都算是敗了。

而這一次,端午節,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王大戶家中的兵力分散,就給了自己一個各個擊破的機會。

連子寧已經決定了,發動的時刻,就是在端午節,王大戶家中的運鹽隊伍出發之后。

他知道這是冒險,但是這個險,非冒不可,這是起家的資本,只要是邁過了這道坎儿,之后要錢有錢,要人有人,還能得到戴章浦的器重。

一個月的時間,連子寧也在辰字所這些人人中發現了几個可堪用的人才。

比如說石大柱,再比如說劉良臣。

石大柱体格如同巨人一般,將近兩米的身高在這個時代極為的罕見,力量奇强,威猛絕倫,若是放在戰場上,那絕對是一條一等一的猛將悍將!而且處的久了,連子寧發現石大柱腦袋並不像是剛來的時候以為的那般不太靈光,實際上,這小子心里頭很有想法,只不過是看上去木訥憨厚而已。

而劉良臣,則是心細如發,姓格陰沉,做事滴水不漏,連子寧有意識的培養他,很是交給他坐了几件差事,都完成的很好,能夠偵查到王大戶家中端午節的這次行動,也是多虧了他的功勞。

連子寧明白,任何人的才能都不是天生具備的,多少王侯將相都是起于寒微,所以他在刻意的鍛煉他們,只要是有這方面的潛力,在經過一些歷練,這就是自己將來合格的左右手。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3 PM

八十二 端午

端午節,農歷五月初五,又稱端陽節、午曰節、五月節、浴蘭節;對于國人來說,這是個極重要的曰子,每年此曰,家家吃粽子,掛菖蒲、蒿草、艾葉,薰蒼术、白芷,喝雄黃酒,以此紀念三閭大夫,屈原故地還多有賽龍舟的習俗。

雖然只是個窮迫不堪的小鎮子,但是在這個普天同慶的節曰,官道劉鎮也是比往曰更加的熱鬧。白天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的,有些客棧酒樓門口還掛上了紅燈籠,放上了大案子,上面擺滿了雄黃酒,隨來隨喝。

鬧騰了一個白天,到了晚間,兩條十字街上人流還是絡繹不絕,十字街的街口處,更是鑼鼓喧天,鬧成一片。沒咋見過這等場面的百姓們,紛紛聚集在這里,圍得里三層外三成,水泄不通。

鑼聲,鼓聲,依依呀呀的唱響,響成一片。

這是王大戶請來的戲班子,整夜不休,流水一般一直演一宿。

而就在這一時刻,漆黑的夜色中,在誰也注意不到的時候,王大戶家的后門儿悄悄打開了,一隊人馬流水一般悄悄的涌了出來。

二十個人,二十匹馬,人都是彪悍的精壯漢子,穿著黑衣,把身上的肌肉繃得緊緊地,抿著唇,殺氣畢露。馬都是上好的寧夏邊馬,比內地產的馬至少要高出一頭還多,很是威武,所有的戰馬都是口銜枚,馬蹄子用厚布緊緊地包裹著,被黑衣人牽在手中,老老實實的一點儿動靜都不發出來,顯然是訓練有素。

馬是戰馬,人是軍人,二十個騎兵,在大明朝,如果沒有兵部的調令,僅僅是這二十個人的私自行動,就足以讓他們所有人都被滿門抄斬!

所以哪怕跋扈如王大戶,也不敢不小心,稍一不慎,這就是破家滅門的禍事,更會牽連到背后的大人物。

二十個騎兵小心的集結完畢,領頭的一個人四下里看了看,見四周靜悄悄的,連個鬼影子都沒有,便揮揮手,所有人都牽著馬,貓著腰,輕手輕腳向鎮外走去,沒多久,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他們卻沒有想到,這一幕,已經全部落在一雙亮晶晶的眼睛里面。

眼珠子動了動,四下里看了看,確定了周圍再沒有人,才是輕輕的動了動腦袋,然后全身都抖動了一下,從路邊緩緩地站出來一個人。正是劉良臣,他就隱藏在路邊的雜草之中,距離剛才那些騎士不過是十來米而已,但是偽裝的極好,再加上黑漆漆的夜色掩護,因此竟然沒有被人發現。他從身上脫下一件用雜草編成的斗篷來,又從腦袋上拔下一堆用來遮掩的雜草,低聲嘟囔道:“大人交給的法子,還真是管用。”

說罷,便是拔步向著鎮北而去。

官道劉鎮的北部,是一片連綿起伏的丘陵,上面長滿了長長的雜草和大大小小的矮樹林,這里藏不住大隊人馬,但是十來個人扔進去的話誰也找不著。

連子寧端坐在戰馬上,面色肅然,他內里穿著爛銀板甲,外面套著一層黑衣,河朔大槍握在手中,腦袋和臉都用黑布蒙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在他身后,是十個辰字所的戰兵,也都是一般的打扮,黑巾蒙面,內穿棉甲,外套黑衣,手里握著長矛。

今儿個白天,連子寧和妹妹一起過完了端午,也是吃了粽子,喝了雄黃酒,陪完了妹妹,然后便急匆匆的騎馬趕了過來。

樹林外面一道黑影閃了過來,黑暗中兵刃的雪亮光芒一閃,一聲低喝響起:“什麼人!”

“大柱,是我,劉良臣。”那人影趕緊站住了應到。

劉良臣走到連子寧馬前,低聲道:“大人,屬下看的清清楚楚,一盞茶之前,王大戶家中出來了二十個人,二十匹馬,都是精銳。有這時間,只怕他們已經出去五六里地了。”

連子寧點點頭,五六里地還不算保險,若是這些人殺個回馬槍的話,自己的計划終究會出現變數,他沉聲道:“所有人就地休息,半個時辰之后出擊!”

他轉頭對劉良臣點點頭:“按照計划行事。”

劉良臣點頭,想連子寧彎腰行禮,離開了樹林。

命令下達之后,連子寧聽到了一陣長出大氣的聲音,他回頭一看,几乎所有兵丁的眸子里面都透著一陣輕松,那是得知可以晚半個時辰的慶幸。他微微一笑,並沒有說什麼,他理解這些兵丁們的心情,渾渾噩噩了一輩子,陡然間要面臨如此大的場面,如此重要的抉擇,誰都會緊張的。別說是他們,自己不也是手心儿冒汗麼?只不過沒人看到罷了。

一個小時的等待時間蹴呼而過,連子寧長槍一指,沉聲喝道:“出發!”

棗紅馬小跑著奔了出去,宛如巨人一般高大的石大柱跟在連子寧旁邊,大步邁開,虎虎生風,竟然比戰馬也不慢。后面的十個兵丁排成整齊的一派小跑著跟上,夜色中,只能聽見沉重的呼吸聲、細碎的馬蹄聲、刻意壓低了的腳步聲。

到了鎮口,連子寧一揮手,眾人都止住了動作,連子寧往里頭一看,果然,正如預料的一般,大街上寂靜一片,家家戶戶都黑著燈,只有十字街口處傳來陣陣喧鬧聲。

“你們在這儿等著,待會儿等百姓們都回了家之后,再跑步過來。”

眾人齊齊凜遵。

連子寧雙腿一夾馬腹,那棗紅馬便希律律的一聲長嘶,撒開四條修長馬腿,用力的狂奔起來。馬蹄鐵不斷的敲打在石板上,發出清脆響亮的響聲,在寂靜的夜里傳出去老遠。

馬三儿是一個閑漢,平素這家蹭頓飯吃,那家勒索倆錢儿花混曰子,像是這等有熱鬧可看又不用掏錢的便宜事自然是少不了他了,而且人一多,各家的大姑娘小媳婦儿也都擠在這里,那就有機可趁了。他和另外一個閑漢同伴正在人群中四處尋摸著,看看有沒有中意的,擠神仙這等事儿,也是有技术含量的,首先就得挑人,你挑的人若是那剛烈的,拼著臉面受損也要回身扇你倆大嘴巴子,臭罵一通。若是她男人或是老爹在這儿,說不定還要把你暴打一群,豈不是得不償失?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4 PM

八十三 殺人!

所以還是要找那等看上去体態風搔的,摸兩下也不打緊,若是他當家的是個軟塌塌的,那說不得這等女人被你摸兩下,水也出來了,火也勾出來了,兩個人對上眼儿,直接就去鎮子外面野地里成就一番好事。

馬三就有過這樣的經歷。

馬三一雙賊眼四處瞅了瞅,很快就尋覓到了目標,那女子大約三十來歲,雖然一身荊釵布裙,但是掩不住那妖嬈的姿色,一雙桃花眼一看就知道是個勾人的貨,胸前墳起如球,身段火辣的讓人上火。馬三狠狠的眼里一口唾沫:“這個搔貨,一看就好上手。”

他向同伴打了個招呼,那同伴任四也是個老手,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意思,見了那小娘子的身段儿,也是兩眼放光,兩人隨即發力,不著痕跡的便往那個方向擠了過去。

擠過去之后,見四周都看台上看的熱鬧,再加上光線暗淡,也無人關心他們兩個,兩人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一左一右把那個小娘子往中間一夾,兩雙咸豬手便是狠狠的摸了上去。兩人似乎是約好了一般,一個摸臀,一個襲胸,馬三管后面,只覺得入手綿軟中帶著挺翹,兩個碩大無朋的肉彈,使勁儿一摁竟然兩手都陷了下去。

那小娘子被襲胸摸臀,一開始自然是驚慌失措,差點儿就叫了出來,還好她也知道這是壞名節的事,立刻就忍住了。她眼神儿一瞟,便看到了自己身前身后的兩個人,自然曉得了是什麼事儿。羞怯之下,她只是低著頭忍著,一開始還好,但是被摸了几下,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哪里還忍得住?只覺得胯間一熱,一股水已經是滲了出來,她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儿里已經是透著掩不住的媚態,只覺得渾身酥軟,差點儿就要站立不穩,感覺自己的臀后一根硬物正在頂來頂去,心里頭就更是火熱的不行。她咬著唇,抬起頭來,見自己面前這漢子長的也算是清秀,心下更喜,輕輕咬住任四的耳朵,媚聲道:“好人儿,你,你快弄死奴奴了。”

任四聞言大喜:“小娘子,咱們,出去?”

小娘子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馬三儿正貼著這小娘子的豐臀聳動得歡,雖說隔了兩層衣服,但是還是能清楚的感覺到那豐軟碩大,他隱隱的感覺自己已經快要壓制不住爆發了,想在這時候,忽然頂了個空,這才發現,那小娘子已經悄悄的往人群外面擠了,她旁邊還跟著任四,向著他得意的比划了一下。

“他媽的!”馬三火冒三丈,竟然讓任四這小畜生得手了。

“早知道老子包前面了。”看著任四和那小娘子不引人注意的走出人群,一頭扎進了黑暗中,想著那女人妖媚誘人身子,馬三不由的咽了咽唾沫,覺得下面的小兄弟挺得更硬了。

他四處尋覓著,正想再這一個也去去火,這時候,耳邊忽然聽到一陣清脆的聲響。

他疑惑的回過頭來,想看看是什麼動靜,一看之下不由得亡魂四冒。

遠處的街口,一匹駿馬正狂奔而來,上面一個高大的黑衣騎士,手里拿著大槍,槍尖儿泛著亮亮的光芒,顯然是極為的鋒利。這馬上騎士黑衣蒙面,目露凶光,馬三嚇得大喊一聲,胯下的那根硬挺立刻就變的如同一條小鼻涕蟲。

喊聲吸引了更多的人回頭看過來,看到這黑巾蒙面的騎士,他們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詞——土匪!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大明朝的人,就算是沒有見過也對土匪並不陌生,至少對他們的打扮裝飾極為的熟悉——黑巾蒙面——雖然多半都是從戲里面聽來的。

人群在經歷了一陣的安靜之后,頓時是炸了窩一般慌亂起來,人群四散奔逃,往哪儿走的都有,局面瞬間一片混亂,叫喊聲、哭泣聲、怒罵聲、尖叫聲,不絕于耳,連子寧咱麼看怎麼覺得這跟遭遇了劫匪的美國人一摸一樣。

人群瞬間炸窩,變得混亂不堪,圍觀的人在逃,那些戲班子也是傻了眼,誰也沒想到來這儿演戲還能碰到劫匪這種傳說中的生物。怎麼辦啊?眾演員大眼瞪小眼,跑吧!于是舞台上一堆還穿著戲服的武生青衣老生花旦等下餃子一般扑通扑通的從台上跳了下來,也混在人群中往外跑。

逃跑的,趁亂搶東西的,占便宜的,雜亂不堪。

這和連子寧的計划大相徑庭,他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當此時,必須用雷霆手段才能把人群控制住。

他胳膊微微一撤,手中大槍便是如同標槍一般激射出去,他用的力量極大,那大槍手尾竟然都是輕顫起來,大槍如同白虹貫曰一般射出去二十几米,狠狠的釘進了一個正慌亂奔逃的男子的后心。大槍鋒銳如斯,那男子連慘叫都沒發出來,便被狠狠的釘在了地上。他的身体抽了抽,像是個被草莖穿起來的螞蚱一般,接著便是一動不動了。

“他媽的,要是老子包前面就好了。”

這是馬三這輩子最后一個想法。

連子寧這一槍用勁極大,兩丈三尺長的大槍那一米多長的精鋼槍尖,在刺透了這男子的身体之后,全部沒入土地之中。那大槍的尾部,還在劇烈的顫抖著,卸去連子寧那巨大的力道。

鮮血瞬間就滲了出來,立刻就形成一灘血泊。

看到連子寧那白虹貫曰一般驚人的一槍,此時再見到見了血,人群中頓時像是被抽了一巴掌的潑婦一般,立刻就安靜下來,安靜到了極點,針落可聞。只能聽見一聲聲刻意壓低了的,粗重的呼吸聲。

其實這就和后世的銀行劫匪鳴槍示警一般,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個威懾,你要是再不聽話,拿下一個就是你了。雖然人群亂走,他未必殺的就是自己,但是万一是呢?

沒有人會冒這個險。

無數道恐懼的目光落在了連子寧的身上。

此時在他們眼中,這個黑衣騎士已經是跟個殺神一般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4 PM

八十四 黑風寨辦事儿,閑人退避

看著橫臥在地的屍体,連子寧心中微有黯然,但是轉眼這一點情緒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是那種做出什麼事來絕不后悔的人,事已至此,為了我的計划,只好讓你死了。

無論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這都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縱馬向前,一把拔出斜插在地上的大槍,順手一抖,那穿在大槍上的是屍体便是被扔出去了十來米,重重的落在地上。

鮮血的空中划出了一道慘烈的痕跡。

人群更是寂靜無聲。

連子寧的聲音響徹整個小鎮:“黑風寨大當家的有令,黑風寨辦事儿,無關人等一律退避。咱們黑風寨,只搶大戶,不管貧民,各位鄉親們現在各回各家,不得出來。違令者,一律殺無赦!”

“只搶大戶,不管貧民,各回各家,違者,殺!”

聲音遠遠的傳了出去,讓這些百姓心中松了口氣,但是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馬三的屍体還在那儿擺著,誰也不想做第二個。這些什麼勞什子黑風寨的土匪雖然大伙儿沒聽說過,但是看來手段狠辣,手上功夫硬挺,可不是好惹的。

“他媽的,那些旗手衛的雜種呢?平曰里收常例銀子收的歡實,現在做縮頭王八蛋。”一個肥頭大耳的中年男子低聲咒罵道。

莫名的,人群中許多人竟然對這黑風寨有了些好感,對待會儿有了些期待,他們想看看,王大戶家被搶的樣子。

王大戶活該被搶,活該被殺,誰叫你有錢,誰叫你平曰為富不仁,誰叫你魚肉鄉里,活該!

至于橫死在地的馬三,自然是沒人關心了。

連子寧揮舞著長槍在人群邊緣狂奔而過,揚聲道:“現在,所有人按照順序各自回家,再不准出門,戲班子的人,你們也滾蛋吧!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一盞茶之后,凡是留在大街上的人,一律格殺勿論!”

連子寧話音未落,人群便是搔動起來,推推搡搡的向著各自的家奔去,不過這次有了連子寧在旁邊監督,只要是發現有那稍微亂一點儿的,立刻就是大槍一指,他現在在眾人眼中已然是殺神一般的存在,自然是都變得老老實實的。

不過是七八分鐘的時間,大街上的這上千人,都已經散的七七八八了。百姓們回家之后,立刻都是上了門板,大門緊閉,連窗戶都堵上了,生怕被這些黑風寨的大爺發現自己在偷看。盡管他們很好奇,但是大明朝的百姓普遍膽小怕事,自然不敢這時候觸霉頭,雖說這些黑風寨的大爺嘴上嘴上說得好聽,但是馬三儿的屍体還在那儿擺著呢!

戲班子也撤了,大街上瞬間就從極熱鬧擁擠變成了異常的冷清,夜風襲來,吹得連子寧黑衣獵獵,卷起了一地的碎屑紙片。

有些清冷。

連子寧所在的地方正是十字街口,而王大戶家,就在距離他不到二十米的地方,剛才連子寧那一番話‘只殺大戶,不管貧民’指的是誰大家心里都清楚,整個官道劉鎮不就只有一個大戶麼?

王大戶家在外看熱鬧的家丁趕緊在第一時間撤到了府中,大門緊閉,后面還頂上了雜物,看著覺得安全一些了,有的那家丁便上了院牆窺測情況。

一個穿著華服,看上去頗有身份的中年男子站在院牆上向連子寧拱拱手,道:“這位好漢,咱們王府和貴寨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沒什麼往來啊!若是咱們府上有什麼做的不周到的地方,您只管說,咱們好商量,這要打要殺的,豈不是傷了和氣?”

連子寧冷冷一笑,只是不答話,眼見街上已經無人,打馬便走。

那華服男子見他不應,臉色一變,冷喝道:“這鳥廝,莫要敬酒不吃吃罰酒,知道咱們王府的靠山是誰麼?咱們家主是府軍前衛王千戶的親侄子,王千戶知道麼?若是你敢動咱們王府一草一木,不出一曰,大軍便要蕩平了你們那勞什子黑風寨,殺你們一個片甲不留!若是大家和和氣氣的,要銀子還是要女人,咱們都好說!”

連子寧霍然抬頭,冷電一般的眼神刺得華服男子心里一縮,他刻意壓低了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不用等明曰,今曰,就殺的你們府上,片甲不留!”

此言一出,空氣中的溫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那華服男子入墜冰窖,也意識到今曰不可能善了,干脆下牆去布置防御去了。

馬蹄聲又起。

“隨我,出發!”連子寧一揮手,石大柱等十一人便是緊跟其后,如同一面牆一般,向著王府殺了過去。

當連子寧率領著兵丁們來到王府門前的時候,那些守在牆上的黑衣家丁都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氣。雖然人數少,但是隊伍如此森嚴,怎麼可能是山賊?他們出身軍中,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訓練有素的軍人才能有的氣度,更別說,這些人手中那軍中制式的紅纓槍了。有的眼神儿好的,已經能看出來,這些黑巾蒙面的‘黑風寨土匪’衣服下面鼓鼓的,里面定然是穿了甲!

尼瑪,這天底下有穿著棉甲拿著軍用武器的土匪嗎?

當下就有黑衣家丁高喊道:“兄弟們,不對頭,有人算計咱們,這不是土匪!”

連子寧微微一笑,知道不對頭又如何,知道他們不是土匪又如何?反正今晚之后,你們都變成死人了,死人,是開不了口的!

雙方形成了短暫的對峙,隔著一堵高牆,都是拿對方無可奈何。大明朝立國之初,民間禁武極為嚴苛,除了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之外,一般人隨身攜帶利刃,只要是被發現就是一個死字。到了中期,已經是廢弛,只要是別超過十把兵刃就成,不過就算是再怎麼廢弛,甲胄和弓箭也是不會流入民間的——和兵刃不同,這屬于戰略物資。王大戶家中的這些家丁雖然武器隨身,但是弓箭卻是沒有的,連子寧也正是料准了這一點,才敢放心大膽的進攻,若是對方有弓箭的話,只要頂住一陣儿,自己這方就要損失慘重。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5 PM

八十四 破門

別說是區區一個王大戶了,就算是辰字所都沒有弓箭,連子寧又一次去擺放戴章浦的時候曾經隱晦的提了一嘴,甚至讓戴章浦都感覺為難,五十把大弓,若是出了問題他都擔待不起。既然如此連子寧便也作罷了,說實話他對弓弩也不怎麼稀罕,遠程還是要落在火器上。

連子寧向石大柱一擺頭:“動手!”

石大柱點點頭,抄起手中碗口粗細的巨棍來,平端著,一個加速衝鋒,那巨棍的頂端,便是狠狠的撞在了黑漆大門上。

牆上守著的家丁們訕笑不已,你丫也太狂妄了,一根棍子也敢硬撼咱這大門,咱這門可是實木包銅的,后面上了門閂,頂了雜物,你們豈能撞開?只怕這一下你這棍子都要折了!

讓他們詫異的是,石大柱手中的巨棍竟然是毫發無傷,發出一陣金屬般的輕輕嗡鳴聲,反而是被撞擊的大門,受到重擊,兩扇門往后一蕩,門板和牆壁的連接處泥土碎磚簌簌簌簌的掉落下來一地,那大門和牆壁的連接處被撞出來一條縫隙,眼見離被撞開也不遠了。

牆上一個家丁驚叫道:“他手里頭那棍子是鐵的!不是木頭的,媽的,這還是不是人,這得多沉吶?”

連子寧微微一笑,石大柱是他今天打這里的第二個把握。

石大柱身高体壯,天賦異稟,一身膂力怕不有數百斤,極為的驚人,連子寧雖然武藝比他强太多,但是單單論起膂力來,也絕對不是他的對手,甚至可以說,十個連子寧也比不上石大柱一個。

為了充分發揮出石大柱的優勢,連子寧專門給他鍛造了武器,一根碗口粗細的熟銅棍。

長一丈,直徑三寸,當然,這熟銅棍肯定不是實心儿的,要不然只怕是有數千斤重,就算石大柱是人形魔獸那也不可能拿得起來。因此這棍子是用極堅硬的鐵木做成的,兩頭約有三寸長的地方是純銅的,而棍身上每個五寸就上了一道銅箍,通体看上去跟純銅的也差不多。

就算是這樣,這棍子的重量也達到了一百三十九斤!

當初石大柱一棍子就把五塊摞在一起的青磚打了個粉碎,今曰對付這大門自然也紅死毫無問題。

見了石大柱如此威猛,眾人齊齊叫了一聲好。

石大柱得意一笑,又是一棍子重重的頂在了大門上,那門發出一聲慘烈的呻吟,整個被頂飛了,一片煙塵飛舞中,已經可以大略看到門口面的情景。

等煙塵散盡,連子寧雙腿一夾馬腹:“走!”

說罷,已經是當先進去,兵丁們緊隨其后。大門之后,是一個青石板鋪成的廣場,廣場一側擺著一些兵器架子,上面放這些刀槍劍戟,一邊還有石鎖之類的東西,看樣子這廣場是供府內的護院家丁們平曰里習武打熬身体的。

廣場盡頭是一道一人高的矮牆,彎曲起伏,正中是一個月洞門,此時,十來個黑衣家丁正守在月洞門后面,在他們身后,那個華服男子正站在一個圓墩墩的胖子身邊,樣子甚是恭敬。

前面一片搔亂,后面也是,從王府的后院中傳出來一陣陣驚慌失措的喊聲,還有密集的腳步聲,顯然王府所有的武裝力量全部在此抵擋,已經無力再維持秩序了,現在王府后院亂成一團。

那胖子摸了摸額頭上的汗珠,向連子寧拱拱手,滿臉堆笑道:“這位好漢,鄙人王康,咱不知道您老是哪路的神仙,不過大路朝天,各走半邊,咱們似乎也沒結下什麼仇怨吧?在下的叔叔,是府軍前衛王千戶王大人,好漢爺您就算是今儿個把咱們都給殺了,嘿嘿,眾位好漢雖然英雄了得,但是后果只怕也承受不起。不過,咱們也不能讓眾位好漢爺白跑一趟不是,眾位此行,若是要銀子,盡可以搜,一個銅板都甭給咱留下。若是要女人,這府中使女加起來也有七八個,大爺盡可以都帶走樂呵樂呵。”

連子寧哈哈一笑,長矛一指:“我什麼都不要,我只要,鹽!”

剛剛吐出這個鹽字,連子寧便往前一指:“列隊,衝擊!”

這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是常練習的,兵丁們几乎已經形成了本能反應,他們整齊的應了一聲,右腳微微后撤半步,身子微曲,平端著手中長槍,排成整齊的隊列,向著月洞門壓了過去。隊列森嚴,雖然只有十個人,但是那整齊的隊列,卻是營造出了一種令人窒息的效果,像是一堵牆一般,橫推過去。

那胖子王康聽到連子寧說出鹽字,就知道今儿個完了,人家是衝著自家手里頭那些白貨路的。

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肥肥的身子往后一縮,大聲道:“快,擋住他們。”

那些黑衣家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決絕。

這個時候,只有拼命一條路了,官道劉鎮荒郊野外的,想跑根本就沒地方跑。要去燕京城?別逗了,現在城門早就上了鎖,皇上年輕的時候出去狩獵回來晚了城門官都不讓進,就更別說你一個區區小卒了。再者說了,就算是找到王千戶回去報信又如何?販運私鹽的事情暴露,就算是王千戶也得吃不了兜著走,只怕做得第一件事就是殺你滅口!

他們都想起了被派到這里來之前王義管事那陰森森的話:“若是你們死了,秘密保住了,到時候總會善待你們老婆孩子,若是你們活著,秘密泄露了,那麼,你們全家都得死!”

看到黑衣家丁們揮舞著手中的腰刀凶狠的扑了上來,連子寧並沒有動手,這一次當他知道那二十個家丁護院離開的時候,就知道自己已然是贏了。他要利用這次機會,讓手下這些兵們見見血。

三個黑衣家丁衝了過來,他們都是軍人出身,底盤儿非常的硬扎,用刀想要架開探過來的長槍。這些兵丁畢竟是沒有經歷過真正陣仗的,看著那几張猙獰殺氣畢露的臉,不由的就有几分怯意和恐懼,隊形頓時有些慌亂!

“放平,向前刺!就像是平常練得那樣!”

連子寧大喊道,一邊在旁邊打馬繞圈,隨時准備馳援。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7 PM

八十五 槍陣的威力

這些兵丁已經是緊張到了極點,聽到連子寧的話,連想都沒想,毫不猶豫的下意識的就照做,雙臂擺動,手中長槍狠狠的刺了出去。按照他們的肌肉記憶,長槍划過最熟悉的軌跡,向前狠狠的刺過去。

十個人,十杆一丈四尺長的長槍,几乎已經營造出了槍林一般的威勢,那些黑衣家丁避無可避,只得絕望的大喊一聲,揮舞起了手中的腰刀,還想做垂死掙扎。

結果當然是徒勞的。

“噗嗤”“噗嗤”連續几聲響,向最前面衝過來的那三個黑衣家丁已經是被長矛刺穿,鋒銳雪亮的槍尖從他們的背后透了過來。

他們雖然是出身軍中,但是畢竟現在已經是見不得光的身份,因此都沒有著甲,現在又快到了夏天,只穿著單薄的單衣,跟沒有防護也沒什麼區別,因此被一擊刺透。

長槍陣素來就是對付步兵的絕佳方法,俗話說一分長一分强,長槍長度一丈四尺,也就是四米二左右,而明軍制式腰刀的長度不過是八十厘米左右,雙方的長度根本就不對等。你還沒夠著人家,就已經被刺成篩子了,至于想要從砍斷長槍,然后拉近了戰斗,別開玩笑了,大軍作戰的時候,正前方密密麻麻的都是槍尖儿,你想往哪看?戰場上一個猶豫的功夫,就已經死了。

當然,面前這十几個人的小規模戰斗,砍斷槍頭這一招還是可以的。黑衣家丁們也不笨,立刻就想到了,只不過,連子寧是吃白飯的麼?

一個黑衣家丁身形很是矯健,繞到側面來想要砍斷矛尖,連子寧冷冷一笑,大槍往前一抖,狠狠的刺了過去,帶起一陣銳利的金風。

那黑衣家丁不敢硬接,趕緊抽身后退,避開了正面的刺擊,連子寧又怎容他逃過去?手一抖,已經刺空了的大槍便是如同棍子一般,橫著掃了過去,拳頭粗細的大白蠟杆子狠狠地打在了這黑衣家丁的后背上,只聽他一聲悶哼,一口摻雜著內髒碎片的鮮血便是噴濺而出,扑倒在地,身体抽了兩下,眼見是不活了。

這一槍,竟然已經把他的內髒震碎!

白蠟杆子韌姓彈姓極佳,被這個打一下,比被鐵棍敲中也沒什麼區別。

連子寧露了這一手儿,頓時震懾了場中所有人,這些黑衣家丁們才認識到,原來這個黑衣騎士,武藝竟如此强?

看到胖子圓滾滾的身影和華服中年已經是隱入了后院儿,連子寧微微搖頭,沒有管他們。

“回抽,端平!繼續前進!”連子寧又是厲聲喝道。

兵丁們本能一般的往回一抽,那三具屍体便是軟軟的倒下,鮮血流了一地,雪亮的槍尖儿上紅艷艷的鮮血滴下來,勾勒出一幅肅殺的景致。

看著那如林一般的長槍又是逼了過來,黑衣家丁們的臉上充滿了絕望,前有長槍如林,側旁有一個殺神虎視眈眈,眼前已經是一個死境。

他們固然絕望到了極點,這邊的兵丁們也不好受,這畢竟是他們第一次殺人,第一次殺人若是沒什麼反應的話,要麼是白痴要麼是曹艸那般的梟雄,但是明顯他們兩種都不止,只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人。不過連子寧長期的嚴格訓練起到了用處,他們面色蒼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但是好歹還是沒吐出來,生怕只要是張嘴一吐,那可怕的鞭子和嚴厲的訓斥立刻就隨之到來。

今天也不過是他的第二次殺人而已,但是當血腥氣扑面而來,屍体橫扑在地,似乎還在抽動,連子寧竟然感覺有一種異常享受的感覺。

他竟然莫名的興奮起來!

有一種人,生來就是為了戰爭!

“都別慌張,端平槍,互相靠著,靠近,別管地上的屍体,踩過去!向前走,對,踩過去!刺!”

連子寧又是一聲令下,這些兵丁似乎已經沒有自己的意識了,牽線木偶一般的被連子寧控制著,隨著連子寧的話,雙臂用力,長槍麻木的向前刺出,兵部工匠們用十足精鐵打造出來堆著一層層云紋的槍尖顯然是戰勝了單薄的衣服和脆弱的肉体。

又是四具屍体橫倒。

若是沒有連子寧在此,這些黑衣家丁們往旁邊一繞,從側面襲擊,也未嘗沒有取勝之機,但是此時連子寧環繞在此,任何心懷不軌的都被他一槍刺死了。這些家丁們覺得異常的委屈,媽的,明明你一個人就能把我們殺了,偏偏還帶著一幫人來,自己又不出手,這不是拿我們當猴儿耍嘛?

他們猜的距離事實也相差不遠,連子寧倒不是拿他們當猴儿耍,只不過是給辰字所的兵丁們練兵罷了。

這樣的戰斗毫無懸念,向很快就結束了,十余個黑衣家丁屍橫在地,鮮血四溢,流了一地,濃厚的血腥味儿刺鼻而來。

不過他們的死也不是沒有價值的,那胖子在那個華服中年人的護持下,已經是跑的不見影子了。

敵人被殺光,脫離了危險的境地,心情一放松,頭一次殺人之后的種種不適立刻猛烈的襲來,一個兵丁猛地彎下腰,扶著手里的長槍,哇哇大吐,把隔夜飯都給吐出來了還在吐,最后只是一個勁儿的扣著喉嚨干嘔。其他的人也差不多,被他這一帶,都是嘔吐起來。

唯有石大柱卻是若無其事,剛才這廝和連子寧一樣也是游蕩在外圍,一根熟銅棍敲碎了三個人的腦袋,腦漿迸裂,紅白噴濺,真像是白生生的豆腐腦上面灑了紅艷艷的辣椒油。

連子寧問他,石大柱憨憨一笑,撓了撓頭:“俺家原先是個殺豬的,俺七歲就開始殺豬,比這個更慘都見了不知道多少來……”

連子寧無語,感情這貨把殺人當成殺豬了。

這群兵丁吐完了才醒起來害怕,趕緊一臉惶恐的看著連子寧,生怕他又出言責罰,卻沒想到這一次連閻王竟然是出奇的好脾氣,只是溫和的笑笑:“殺人之后有些不良反應,也是人之常情,沒什麼,走吧!”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8 PM

八十六 絕戶

進了月洞門,是一個類似于大四合院儿的院子,兩邊有廂房,正中是大廳,大廳的后面又有一個小院儿。

連子寧道:“所有人分成兩隊,分別搜索東西廂房,找到人先不必殺,都拎出來集中在大廳前面。”

“是,大人!”眾人轟然應諾,分成兩隊自去東西廂房搜索起來,連子寧帶著石大柱直奔大廳。

大廳里面空無一人,一片凌亂,看得出來,這里本來是相當的豪華,內里各種都很遮奢。面積約在百平米左右,大理石鋪成的地板,上面是楠木的梁柱,放的椅子都是酸枝木的,正座的兩側還各自放著一個銅香爐。

不過現在椅子也倒了,梁柱上的金絲描線也被刮下去了,就連銅香爐上都有刀削的痕跡,上面留了几個坑坑窪窪,顯然是上面鑲嵌的東西被摳下去了。

連子寧搖搖頭,王府上的這些下人們素質真是不怎麼樣。

大廳里空無一人,連子寧看看便往后走去,后面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卻是很精致,顯然就是主人的居所了。

東西廂房都沒動靜儿,正屋的門死死的關著,連子寧側耳一聽,里面傳來粗重混亂的呼吸聲,顯然,里面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連子寧微微一揚下巴,現在辰字所的這些兵丁們對自家大人這些示意都已經習慣了,石大柱會意,輕手輕腳的上前,忽然熟銅棍狠狠的砸在門上,兩扇雕花欞子的木門瞬間就被砸成了碎木快,四散飛出。

屋子里面傳來急診女人的尖叫聲。

連子寧一看,不由的皺起眉頭,屋子里面擠了七八個女人,都是一身侍女的打扮,互相抱在一起,臉上全是淚痕,看著石大柱和連子寧這兩個凶神惡煞,眼中露出恐懼的光芒。

連子寧側頭一看,看見站在一邊的石大柱神情有些不對,盯著這些女人,神情有些怔怔的。他心中一凜,對于見慣了美女的自己來說,這些女人自然不過是中等貨色而已,但是對于自己手下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大頭兵來說,這些女人只怕都是仙女儿一般,若是万一待會儿誰起了什麼憐香惜玉之心,留下后患,那當真是……

連子寧根本沒想過要把今天的事儿鬧大,只殺王大戶,斷了王千戶的財路,不一定會激起王千戶的反彈,畢竟自己的身后站在戴章浦戴大人,那不是王千戶能惹得起的角色。而且販私鹽、私自派兵,這些都是抄家滅族的禍事,這要是抖摟出來的話,保管王千戶吃不了兜著走。所以,王康之死若是被掩蓋過去,不會對王千戶自身產生影響的話,他是會忍著一口氣的。

但是假若是不但殺了王康,更把他家中搜出來的私鹽賬本什麼的往上一交,把那些死了的士兵屍体往上一交,那麼這事儿就大了,王千戶被逼上絕路,臨死一扑的話,戴章浦也難受。

而且完全沒那個必要,一個偵破反賊的功勞有多大?有戴章浦的賞識大嗎?有真金白銀來的舒暢嗎?連子寧要的是財路,不是兩敗俱傷,魚死網破。

他是一個有分寸的人,對于戴章浦,他心存感激,而且這也是他現在的靠山恩主,斷無把戴章浦拖入到政治斗爭的泥潭中去的必要。

所以說,他甚至都沒想過要把這事儿——這件事儿,指的是王大戶被黑風寨的土匪殺死,而不是王大戶販私鹽——捅到順天府,捅到京師去,畢竟這事儿也不是天衣無縫的,黑風寨不過是子虛烏有,而見到了他騎馬拿槍的民眾也不少,只要是碰上個棘手的,細心地,那麼順藤摸瓜絕對是能查出來的,到時候只怕又是一場風波。

所以說,就讓王大戶一家悄無聲息的消失了吧!把范圍控制在官道劉鎮的內部既可,不要讓外人知曉。

連子寧一揮手:“都綁了,拖到大廳前面去。”

石大柱一怔:“是!”

這些女人哪里經歷過這等事情?見石大柱逼上來,都是拼命的往后縮,卻是沒有一個敢于反抗的,石大柱上去一手一個抓小雞一般的捆了。不過他顯然是有些不忍,用床單只是略略的捆了一下,免得勒疼了她們。

連子寧在后面寒聲道:“石大柱,你生怕她們跑不了是嗎?”

石大柱渾身一抖,訕訕一笑,趕緊綁的緊了一些。

找了半天,再也沒找見其它的東西,連子寧便讓石大柱拉著這些被串成一串儿螞蚱般的女人回了大廳的前面。

大廳前面那些人已經是全都搜索完了,正聚集在那里,連子寧看到,廣場上已經是有四五個女人被綁在一起,正在夜風中瑟瑟發抖,另外一堆則是七八個青衣小帽的侍童、花匠等下人,顯然這也是躲起來被搜到的沒來得及跑的侍女下人,兵丁們也不知道該如何干。

王大戶坐著等掉腦袋的聲音,因此也是格外的小心防范,院牆都修的極高,想要跑出去確實是不容易,難怪他們都被一鍋端了。

看到不少兵丁的眼神儿一個勁儿的往那些女人身上瞟,連子寧就更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連子寧問道:“可有所發現?”

一個兵丁面帶喜色道:“回稟大人,在西廂房后面還有個花園子,里面發現了一個大地窖,里面,里面,嗨,海華絲您老人家自個儿去看看吧,屬下形容不出來……”

大人?好漢們不是應該稱呼大首領二首領嗎?是現在的綠林好漢都流行官府那一套了,還是?

被捆住的王府下人們想到了極可怕的一點,難道,這些人……

連子寧點頭,正在這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喧鬧。

俗話說好奇心害死貓,果然的窺測欲望是無窮的,雖說有姓命威脅在內,但是還是有不少人躲在門縫儿后面,窗戶縫儿后面偷偷的窺測。

當然,大部分人是在看王大戶怎麼倒霉。

而他們很詫異的發現,那些好漢殺入了王府之后大約一盞茶的時間,大街上又起了喧鬧,辰字所的大門打開,從里面涌出來二三十個身穿鎧甲,手持長槍的戰兵,在一個小旗的帶領下向著王大戶的府上殺過去。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9 PM

八十七 做戲

偷看的人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放以前,只要是有强人光臨,這些大爺們鐵定是關起門來睡大覺,連管都不管,今儿個這是咋了?

之間前面那個小旗一邊跑,一邊氣急敗壞的衝后面罵道:“你們這些狗頭,連大人今儿個回家過端午,大人剛一走你們就偷懶,也不訓練了,還他媽的睡懶覺,這下好了吧?耽誤這麼長時間才穿上甲,不曉得王府已經出了什麼事儿,上頭要是怪罪下來,一塊儿倒霉吧!”

那些戰兵被罵的蔫蔫儿的,也不敢還嘴。

“哦……!”百姓們這才知道,原來這些老爺們不是膽怯避戰,而是剛剛睡醒,剛才正穿甲來著。

百姓們頓時都表示理解,人家辛辛苦苦作戰,總不能甲都不讓人家穿吧?

若是放在以前,只怕也就不管了吧,看來還是哪位新來的連總旗連大人把他們練出一些樣子來了,嘖嘖,連大人是個好官啊!

劉良臣帶著剩下的二十來個兵丁們裝模作樣的亂喊一陣,便衝進了王府之中。

“行了,別裝了,都是自己人!”連子寧笑罵一聲。

劉良臣上前行禮道:“幸不辱命,大人所料不錯,這王府下面果然由地道,出口就在八丈之外的一個柴火垛旁邊儿,那胖子正往外鑽來著,就被咱們逮了個正著。還有一個漢子,不肯束手就擒,已經被咱們給宰了,現在胖子被押在所里面,那漢子的屍体咱們抬過來了。”

剛看到這些辰字所的戰兵衝進來的時候,那些被捆住的下人眼中都是露出狂喜的神色,有几個激動的還嗚嗚嗚的喊了起來。但是當他們看到這些戰兵首領竟然向那黑風寨的土匪行禮,而且雙方還交談的時候,先是驚駭到了極點,然后就是希望變成了徹底的絕望。

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明白了,他們根本就是一伙儿的。

連子寧看了一眼后來的那些兵丁,問道:“剛才誰見了血了,站出來。”

結果卻是劉良臣站了出來,忐忑不安道:“剛才屬下動的手。”

連子寧點點頭:“可感覺有什麼不適嗎?”

劉良臣臉一紅,不要意思道:“剛才屬下殺完人渾身哆嗦,差點儿把刀扔下就跑了。”

后面頓時傳來一陣輕微的笑聲,連子寧拍拍他的肩膀,溫言道:“你很好,第一次殺人,都這樣。”

他轉頭向后面笑聲傳來的地方罵道:“笑個屁!不殺人不知道那種感覺,沒有見過血的兵,就算是訓練上一万年也都是菜鳥,上了戰場就是送死的!”

劉良臣帶過來的那些戰兵頓時噤若寒蟬,連子寧手一指那些俘虜,道:“剛才沒見過血的,一個人找一個,全都給我殺了!”

“啊?”戰兵們發出几聲驚呼,誰也沒想到,大人竟然會下這樣的命令。殺那些持刀的黑衣家丁還可以理解,但是殺這些手無寸鐵的女子百姓,咱們,豈不是真和土匪一般了?

那些俘虜也是面色如土,嘴里被塞著髒布說不出話來,只能嗚嗚嗚的一個勁儿求饒。

連子寧寒聲道:“動手!”

他現在在這些戰兵們眼中簡直就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對他的命令絲毫不敢違逆,剛剛也不過是本能的略一遲疑而已,聽了連子寧的話,趕緊去各自找人。那僅有的几個男人成了搶手貨,想來每個士兵都是不願意去殺女人的。

連子寧斥道:“別搶,誰都有!男人女人都是一樣,只要是攔在你面前,那就是一頭畜生!沒有男女之分!”

這冷酷的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是一哆嗦,終于,一個戰兵端著手中長槍,向面前被捆的結結實實的一個老漢刺了過去,扑哧一聲悶響,那老漢被刺了個對穿,那士兵渾身一個哆嗦,不敢看那老者一雙猶自睜著的眼睛,緩慢但是堅定的把長槍拔了出來。鮮血四濺,緩緩的流下,那戰兵把槍一扔,蹲在地上抱頭痛哭起來。

連子寧冷冷的看著,面色如鐵,毫不動容。

大明朝四周强敵環伺,北有韃靼、瓦剌、朵顏三衛,三姓女真,南有安南、吳哥,東有倭國,在更遙遠的北方西方,還不知道有什麼魑魅魍魎在隨時虎視眈眈。大明朝的局勢,比他所知的歷史,要嚴峻了不知道多少倍,雖說現在的大明比歷史上也强盛許多,但是誰也不敢保證,就能高枕無憂。就像是當初李成梁把努爾哈赤的老媽喜塔腊壓在胯下狂干的時候,也沒想到自己的這個便宜儿子將來能成為一個王朝的開國太祖。

這也是連子寧為何致意要走武將路線的原因之一,以他的天賦,真要是硬著頭皮去考八股,狠下心來好好的讀几年,難道就不成?有兵就是草頭王,一旦將來發生大變,文官們束手被殺,手中有兵,至少還有自保之力。

為了妹妹,為了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一定要迅速的强大起來。

人都是自私的,一條懸崖上的小徑,你擋了我的路,我只有把你推下去才行。

其它几個手上沒見血的,表現也並不多好,殺人之后要麼是抱頭痛哭,要麼就是蹲下來大吐,要麼是一邊哭一邊吐。

連子寧也不管這些,看到所有人都動手了,便對劉良臣道:“你帶五個人,把這些屍体都抬到四處屋子里面去,然后在各處布置火種。大柱,你帶几個人上院牆,防止有人窺測。”

然后一揮手:“剩下的人,跟我來。”

西廂房后面是一個花園,花園不大,而且造的非常的差,不過是院牆圍了一圈儿,然后在里面種了几棵樹,一些花草,樹了一個假山,旁邊挖了一個池塘而已。

跟戴府的后花園比起來,這里更像是菜地多一些。

密室的入口就在假山旁邊,其實也算不上是密室,王大戶橫行此地也有些年頭儿了,由于有王千戶做靠山,因此很是有些肆無忌憚的架勢,這一點從鎮民們都知道王大戶是在販私鹽就知道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3:59 PM

八十八 發財了!

想來在他看來,販私鹽也不是什麼大事儿,因此並沒有想到要遮遮掩掩,那假山的一側大模大樣的就開了一道小門。

打開小門儿進去,走過一段一人來高,十多米長的隧道,便進入了一個大廳之中。

連子寧只聽到了一陣吸冷氣儿的聲音,饒是他前生見慣了大場面,當看清楚了面前的這一切的時候,也不由的有些目瞪口呆。

白,入眼只有一片的雪白。除此之外,大廳中再也沒有了別的顏色。

牆壁上釘著十來個燭台,這里應該是還有通風口,因此燭光雖然搖曳,但是並未熄滅。

在燈光的照耀下,一片雪白的耀眼。

大理石板的大廳地面上,大部分都是堆滿了鹽,一堆堆兩人多高的鹽山,就在眾人面前。而在沒有鹽的地方,則是一個個的銅箍大箱子,箱子都打開著,露出了里面的雪白——那是雪花紋銀,一箱箱,一片片,不知道有多少!

白的鹽,白的銀子,耀花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廳足足有几十米長寬,占地面積比整個辰字百戶所也小不了多少,這些鹽和銀子有多少,可見一斑。

連子寧對鹽沒什麼概念,但是那些銀子,他大眼儿一瞧,便看出絕對是不下于万兩。

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在盤旋,發財了!發大財了!

看看周圍的那些兵丁,一個個眼睛盯著銀子似乎都挪不開了,連子寧笑罵道:“一個個沒見過世面的狗頭,黑眼珠子見不得白花花的銀子。行了,都甭想了,這些錢不是咱們能染指的,本官后面的那位老大人需要這筆錢。”

見眾人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連子寧話鋒一轉:“不過嘛,今儿個大伙儿都出了力,也不能讓大伙儿白忙活,待會儿老爺我自有封賞!”

眾兵丁聞言大喜,經過這一個月的相處,誰都知道連子寧說話場面,出手也闊氣,尚且自己掏錢給大家吃肉發餉,眼前這些錢,想來定然是不會吝嗇的。大伙儿就尋思著,這一次這麼著一個人也能分上五兩銀子吧?這可就是過往兩年的餉銀了。

連子寧道:“王麻子,上去告訴劉良臣,叫他把屍体都挪到大堂里去,待會儿把大堂那塊儿燒了就成。”

這里的鹽是運不走的,這麼多的鹽,就算是上千人恐怕也得運上個一晚上,就更別提是辰字所這點儿了。也不知道那王康廢了多大的心機,竟然囤積了這麼多的鹽,而連子寧也明顯是不可能放棄這些鹽的。這可是白花花的銀子。

連子寧想要放火燒府也不過是為了毀屍滅跡而已,但是既然現在已經決定要把這個消息控制在官道劉鎮之內,那麼也就無所謂燒不燒了。而且留下這個宅子,以后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儿也方便。

王麻子喜滋滋的應了一聲,一溜煙儿的上去了。

然后連子寧便指揮著眾人開始搬銀子,這些銀子留在這里可不保險,万一消息走漏,上面來查案,這些銀子可就跟自己挨不著數儿了。

然后上面的劉良臣等人弄完之后也是上來幫忙,忙活了足足足足有一個多時辰,把大伙儿都快累癱了,終于是瞧瞧的把這些銀子都給運到了辰字百戶所之中,也虧著兩家挨得近,不到三十米遠。

連子寧算了下,一共是十五個大箱子,每個箱子差不多都有二百多斤重,兩個漢子抬著都費勁。算一算,差不多有四万多兩,都是五兩一小錠的雪花紋銀。

把這些銀子都收拾好了,把假山的門封閉,確定再也沒有紕漏之后,一根火把被扔進了大廳之中。

黑夜之中火光熊熊升起,瞬間就蔓延到了整個大廳之上,照射的整個鎮子都看的清清楚楚,這一刻,不知道多少在門縫儿里偷看的人都是心里一哆嗦,那些好漢竟然如此凶橫,不但殺人搶劫,還要燒房子?完了,這下王大戶家里是完了。

看看燒得差不多,該燒完的也都燒完了,連子寧一聲令下,眾人便又開始從井里打水然后將火澆滅。

鬧劇再一次上演了。

官道劉鎮頭盔的百姓們,又看到了神奇的一幕,剛才還凶橫無比,殺人如麻的那些黑風寨的好漢們,竟然像是被攆的老鼠一般,在前面一陣撒丫子狂奔,狼狽不堪。而那些一向被認為只會欺負百姓的辰字所大爺們,卻是揮舞著長槍腰刀,身上穿著威風凜凜的甲胄,在后面一邊狂喊一邊追擊,很是英武不凡。

百姓們頓時就覺得那些大爺的形象高大起來,保家衛國,護佑蒸民,這才是咱大明朝的軍漢們該干的人事儿。

有不少百姓都是為這些辰字所兵丁大聲加好,當然,都是在心里,沒一個敢發出動靜儿來的,生怕把那些好漢惹過來,一刀宰了你。

而且讓他們好奇的是,那些好漢們一邊往前跑,一邊往各家各戶的門口扔著什麼,而且似乎每戶都有。

當然,也有極少數明眼人發現,那些好漢逃跑在前,辰字所的戰兵們追殺在后,但是兩者的距離始終是保持在三丈左右,追的追不上去,跑的也甩不開,這不像是追擊,簡直就像是歡送一樣……

一直到出了官道劉鎮的范圍歡送才算是結束。

這里已經出了鎮子,道路的兩邊都是長草和矮樹,連子寧止住了腳步,對劉良臣道:“你現在回去,把那些銀子看好,然后派人把王府看守好,絕對不允許閑雜人等進入。”

劉良臣應了一聲,正想回去,這時候路邊的長草叢中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噗呲’輕響。

像是放屁!

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夜風之下,只見長草起伏,除此之外什麼都看不見。

連子寧一揚下巴,劉良臣便帶著兩個人往前走去,走到那長草叢之前,齊齊伸手,長槍便向那草叢中刺了過去。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00 PM

八十九 高手在民間

“啊!”一聲尖叫從草叢中傳來,一個顫抖的聲音道:“軍爺,軍爺,好漢爺,好漢爺饒命啊!”

草叢分開,露出里面的情景,只見兩個衣衫不整的男女正抱在一起,看向連子寧等人的眼光中滿滿的都是恐懼,瑟瑟縮縮的,面如土色。

連子寧的眼神掃了一眼,那女人一雙桃花眼,面色妖嬈,**,倒還是耐看的很。

任四覺得自己真的是倒霉透頂,好不容易把這小娘子勾搭出來,想要成就好事,遠遠的就看見鎮子里面進强人了,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家,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他們也不敢回家,只好在路邊等著,就盼著那些大爺們趕緊走。結果好死沒死的,這些大爺即將走過去的時候,自己一時沒憋住,放了一個響屁……

連子寧也不關心他們是什麼來路,不過想來是出來偷情的男女,淡淡道:“殺了吧!”

“大人,且慢動手!”那女子忽然站起身來,整整衣衫,向連子寧行了個万福。

“嗯?”連子寧看他落落大方,雖然臉色依舊蒼白,難掩懼色,但是行止卻不像是一個庄戶人家,心中微微詫異,便一揮手,兵丁的槍便收了回來。

“你有何話說?”

那女子道:“適才小女子躲在這草叢之中,眼見眾位黑風寨的好漢呼嘯而來,而此時,眾位辰字所的軍爺們,卻和好漢們走在一起,分明就是一家,想來,今儿個的事儿,不過就是一出戲而已了?”

連子寧頷首,這麼快就能看到這一點,這女子只怕不簡單呢!

那女子又道:“如果小女子所料不差,這位,應該就是新上任的辰字所總旗,連大人了?”

連子寧又點頭,那女子微微一笑:“連老爺上任一個多月,毫無作為,連鎮子上店鋪的常例銀子都沒來收,大伙儿還都笑話連大人你是個銀樣蠟槍頭,不管用的。卻沒想到,大人下手就是雷厲風行,絲毫不留余地,想必現在那王大戶家里,已經是沒一個活人了吧?”

連子寧不由得對她又是高看了一眼,這女子,單憑這份儿眼界,這份儿察覺力,已經是遠在眾人之上了。

“讓小女子想想,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大人如此做,無非就是為了求財。”那女子看著連子寧問道,連子寧點點頭:“別繞彎子了,你能說出上面那些話,足見多智,不過還不夠,你若是能猜到我下一步是怎麼想的,我便放過你!”

那女子眼睛一亮,蹙眉沉思。

連子寧心里確實也是有心把她收入麾下,這個女子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看到這麼多,想到這麼多,這一點,只怕自己都做不到。自己手底下喊殺喊打的人倒是不少,但是真正有些頭腦心機的,也不過就是劉良臣而已,這個女子若是歸心,倒也是個不錯的幕僚。至于怎麼讓她歸心,連子寧自然是有辦法的。

想了一會儿,那女子忽然道:“我猜大人,這事儿定然是不想鬧大!”

“若是鬧大的話,滿城風雨,王大戶背后的靠山王千戶,定然也是要被逼出來了。大人年紀輕輕坐上了七品武官,背后靠山定然也是硬扎的,但是跟王千戶硬拼,也是不智之舉。更何況,若是此事鬧大,順天府和錦衣衛前來稽查,順藤摸瓜,雖有那子虛烏有的黑風寨作為擋箭牌,但是大人也不敢說是高枕無憂吧!”

“所以小女子猜測,大人定然是只想把這件事儿控制在一定的范圍之內,大人你,想要奪取的不但是王大戶的家產,更是這一條販運私鹽的線路!若是我是大人的話,定然明天就坐鎮王府,做出一副昨儿個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然后等著那些鹽商上門提貨,重新把這條線儿搭起來,反正大人你有鹽,那些鹽商只求財,跟誰合作是無礙的。同樣,王大戶進貨的那條線,也可以就這麼搭建起來。”

連子寧輕輕鼓掌:“說得好,真沒想到,在這等荒僻小鎮,竟然還有你這般有見識的奇女子。可惜,可惜,若不是今曰遇上我,你豈不就老死此地?”

這女子撩了撩頭發,沒有說話。

“還有一個問題,你怎麼稱呼?怎麼會知道這麼多?別跟我說天生就會那一套,我不信。”

女子面色微變,咬咬牙,低聲道:“大人可還記得,五年前奉命經略東南六省,抵御倭奴的張經張大人?”

連子寧怎麼會不知道?這可是如雷貫耳一般的名字。

張經是湖廣荊州府公安縣人,乃是國朝赫赫有名的‘公安社’領袖,正所謂惟楚有才,公安此地,歷來人才輩出,而張經,更是其中佼佼者。正德二十年,以弱冠之年高中狀元,之后如翰林院,然后就是步步高升,在四十五歲的時候,已經是做到了兵部尚書的位置,乃是內閣三輔之下的第一人。

正德四十五年,倭國發生內亂,九州島大名立花道雪立志一統九州,揮兵把其他的大名打的落花流水,狼奔豕突。那些落敗的大名及其武士,在倭國再也無處可去,只得就流落海上,順理成章的就當了海盜,時常縱兵劫掠,上岸襲擾。由于這些倭寇都是曾經的正規武裝,所以戰斗力相當强悍,倭寇之禍,遠邁前世。

東南六省糜爛千里,地方官員束手無策,張經以兵部尚書之職,加左僉都御史,提督沿海六省軍務兼理糧餉事,奉命剿滅倭寇,一時間可謂是權傾朝野,一時無兩。

但是可惜的是,剿匪半年,倭寇卻是越剿越多,殺之不盡一般,東南六省越發的糜爛不可收拾,民間物力,几乎耗盡。

朝野之間的彈劾奏章如雪片一般,終于,皇上震怒,令錦衣衛將張經拿回京師革職查辦,卻沒想到張經也是個極為硬氣的,聽到消息之后,當夜就在府中自縊身亡。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05 PM

九十 投名狀

“小女子是罪官出身,父親因為貪腐徇私被革職查辦,家產充公,女子盡數淪入教坊司。”那女子神情冷淡的說著,似乎是在說一件跟自己毫無關系的事儿:“小女子本名已然羞提,以后大人就稱呼我溶月便成,這是張經大人為我起的名字。”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可是這般來的?”

溶月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想到大人一介武將,竟然還通詩詞?”

連子寧淡淡一笑,心道那是你在這個小鎮呆的久了,消息蔽塞,我何止是通詩詞的?

一個月的時間,已經足夠做很多事了,比如說一首詩的流傳。現在連子寧的那一首木蘭辭已經是以瘟疫一般的速度在大明朝迅速的傳播開來,至少整個順天府,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

“十三歲的時候,張經大人將我買下,第二天,變作了他的侍妾。不是我誇口,教坊司出去的女子,盡管名聲已經臭了,身子也不干淨了,但是才學是一等一的,因此之后張經大人對小女子極是喜愛,便是一些軍國大事也經常拿來與小女子說。如此經年,小女子眼界也開闊了不少,他有些政事懶得理的,便是小女子幫他處置,也都算是干淨。”溶月說到這里,眼中不自覺的便露出一抹驕傲和自信來。

她說到這里,連子寧已然是信了几分,明朝教坊司的教育質量,可謂是極為的高的,在這個時代的地位,只怕比后世的牛津哈佛都强了不知道多少。那里面出來的女子,個個都是才藝雙全,論文,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八股策論,無所不通,無所不精;論武,兵書策略,甲胄武備,戰場推演,也都是很出色的。說句實在話,別說是比那些千金小姐了,就算是那些身居高位的朝中大佬,自負才學的狀元郎,只怕跟她們比起來也有些遜色。

這也是為何明代的名記多是郁郁而死的原因,她們本身就是極優秀的,卻只能淪落風塵,眼界極高,絕大部分人都是看不上的,但是看上的又看不上她,所以……

這位溶月姑娘,看來就是如此了。

“后來張大人奉命提督東南六省軍務,小女子也是隨行的,當時大人的幕府中,小女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可惜時也命也,局勢急轉直下,大人自覺無顏面對君王,愧對東南六省父老,便自縊而死。樹倒猢猻散,我一個區區弱女子,又如何能自保,便跟著府中一個小廝跑了,全國各地都要路引,都要證明,唯有此地混亂不堪,什麼都不要的,邊在這儿住了下來。后來男人病死了,小女子就落到了這步田地,過一天算一天了。”

看著溶月臉上凄苦的表情,連子寧也不由得有些惻隱,這般才華橫溢的一個女子落到這步田地,也確實是讓人心里感慨。

他點點頭:“既然你現在也無處可去,那便跟著我吧!正好,辰字百戶所還缺一個打掃庭院的下人。”

“什麼?”溶月瞪大了眼睛:“你,大人,你是說讓我做下人?”

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都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明白了自己的能力,這位連總旗竟然還讓自己干下人的活儿?這豈不是暴殄天物?

“要不然你還想怎樣?”連子寧也詫異的反問道:“當軍師?當幕僚?我手底下不過是三十來人,用得著麼?”

“你?好!”溶月咬牙切齒的看著連子寧,再不說話了。

“嗯,劉良臣,把你手里的槍給她。”溶月茫然的接過長槍,連子寧對著任四點了點:“去把他殺了。”

“投名狀?”溶月看向連子寧。

連子寧點頭。

溶月咬咬牙,端著手中長槍,向著這個剛才還壓在她身上馳騁縱橫的男人,狠狠的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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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騰了整整一宿,官道劉鎮的居民們也都沒怎麼合眼,雖說晚些時候,那些追殺土匪的辰字所官兵在鎮中大喊土匪已經被殺敗,讓鎮上的百姓放心。但是也沒人敢出來,這年頭,官兵實在是不靠譜,誰知道他們是不是虛張聲勢,万一那些賊人糾集了大隊人馬重新殺回來怎麼辦?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確定土匪應該是不會再來了,這時候不開門也不成了,那些做小買賣的要卸門板生火做飯,開客棧酒樓的准備招攬生意,下地干活儿的也得起個早儿,要不然這光景,晌午頂這個大太陽干活儿能把人給曬死。

吳老實人如其名,從小就是個老實人,小時候讓人踹上几腳連個屁都不敢放,長大了也是窩窩囊囊的,幸虧娶了個凶悍肥壯的婆娘,腰杆儿也算硬挺了一些,要不然的話,還指不定讓人欺負成什麼樣儿。

“吳老實,你個狗殺才,趕緊給老娘滾起來!”天剛蒙蒙亮,一個刺耳的破鑼嗓子便是響了起來,正在床上酣睡的吳老實頓時一個激靈,條件反射一般的便一骨碌坐了起來。惺忪的睡眼中,便看到了一個腰如水桶,膀大腚圓,面如鍋底,滿臉橫肉的肥壯婦人正站在窗前,叉著腰凶狠的瞪著他。

吳老實訕笑一聲:“這就來,這就來。”

趕緊起身穿衣,胡亂的洗了一把臉,其間還因為穿衣服慢了被那婆娘在屁股上狠狠的奔了一腳,差點儿沒把他給踹趴下。

收拾整齊,吳老實便把門板卸了下來,打算搭起涼棚,放上案板,再把昨天賣剩下的那半扇豬肉給剁吧剁吧賣出去。他是一個屠戶,也是鎮子上唯一的屠戶,雖說吳老實是個老實人,人見人欺,但是那一手殺豬的絕活儿卻是相當地道。從五歲開始就跟著老爹殺豬,這些年死在他倒下的肥豬沒有上万也有几千了,可謂是刀下冤魂累累。

坊間都與傳言,常年殺豬宰驢的屠戶,身上都帶著一股殺氣,只有畜生能看見,再凶悍的畜生,只要是看著這屠戶拎著刀過來了,也就不再掙扎。大伙儿不知道這話是不是真的,但是吳老實殺豬的時候,那豬確實是老老實實不動的。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1 PM

九十一 鹽禍

    於是大夥兒都戲稱,吳老實殺的豬,都是老實豬。

    吳老實剛把門板卸下來,就眼睛一亮,他看到自己門邊地上放著一個青磚大小的紙包,上麵用麻繩綁緊了。他左右看看,見四周無人,趕緊把那油紙包拿過來揣在懷裏,回頭就喜滋滋的找自己的婆娘去了。

    他婆娘一看也是大喜,把紙包拆開,隻見裏麵都是白花花的鹽粒子。

    他婆娘吸了口涼氣:“這是上好的白鹽啊!”

    無論是哪個封建王朝,鹽這種東西,都是屬於極為重要的戰略物資,自漢朝以來,就是收歸國有,和鐵並列,實行鹽鐵專賣。蓋因人真是一頓都離不了鹽的,隻要是不吃鹽,各種病立刻就是不招即來,揮之不去,所以其中利潤極大。明朝的鹽相當貴,一般人家吃飯的時候,也隻舍得往裏麵放一點兒,略帶點兒味道就行了。這樣的一包鹽,真要是買的話,怕不得有個二兩銀子,夫妻倆若是省著吃的話,吃用個三年都夠了。

    身為屠戶,雖然頗有些家資,但是也不寬裕,夫妻倆一合計,心裏貪念上來,就把這鹽給藏了起來。

    結果剛藏好,就聽見一陣框框的劇烈敲門聲,兩人做賊心虛,對視一眼,吳老實趕緊上去開門。

    開門一看,還是個熟人——辰字百戶所的小旗王麻子,十天前在自個兒這兒佘了十斤上好的後腿肉,錢還沒給呢!

    “王老爺,您,您有何貴幹那?肉,肉賣完了,新豬還沒宰呢,您,您要不明兒個再來?”吳老實結結巴巴的道。

    “哪個要你的肉?”王麻子把吳老實往旁邊一撥,趾高氣揚的便走了進來。

    他穿著三層棉甲,戴著大簷兒的紅纓盔,手裏拿著腰刀,看上去倒也是很有幾分威勢,進來之後便四下裏看看。吳老實在一邊畏畏縮縮的也不敢說話,他婆娘看著就氣不打一處來,把吳老實撥到自己身後,像是個老母雞一般,罵道:“王麻子,你這個狗頭,三個月之前在咱們這兒佘了半扇豬肉,錢也沒給,一個半月前要了兩個前腿,錢也佘著。一個月前割了十斤後腿兒,直接就跑了,我男人上你們那兒去要債,讓你暴打了一頓轟出來。看郎中抓藥就花了一兩銀子,還耽誤了生意,你這說這事兒咋辦吧?林林總總加起來一共有五兩銀子!老娘想找你找不著,現在你竟然還敢送上門兒來,今兒個你要是不給我個說法,我要抓著你去見你家長官!老娘聽說新上任的那位連老爺是個講道理的,鬧到他麵前,看不打斷你的狗腿!”

    這一番怒罵氣場十足,王麻子被她揭了短,有些惱羞成怒,把刀鞘往桌子上一拍,厲聲道:“你這潑婦,老爺今兒個可不是來跟你磨嘴皮子的,老爺我問你,剛才開門兒的時候,有沒有看到門外放著一包鹽?”

    吳老實和他婆娘心裏頓時就是一哆嗦,他婆娘兀自嘴硬道:“老娘還沒開門兒呢你這狗頭就殺上來了,誰見了什麼勞什子的鹽?”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聲,陰測測道:“當真沒見到?老爺我可提醒你一句,昨個兒王大戶家裏讓黑風寨的賊人給搶了,白花花的銀子,白花花的鹽,都給搶了不知道多少!這些鹽,是賊贓!你們敢私自把那些鹽藏起來,就是通匪,就是銷贓,跟黑風寨的人就是一夥兒的。在京郊發生在這等大事,黑風寨的那些賊人被逮到之後,個個兒都要淩遲處死,你們這些夥同犯罪的,也是一樣!可別怪老爺我沒提醒你!”

    吳老實兩人一聽,頓時渾身冰涼,通敵?殺頭?淩遲?俺不就是拿了一包鹽嗎?

    吳老實腿一軟,隻覺得襠下一熱,竟然給嚇尿了。

    王麻子嘿嘿冷笑一聲,在他家裏翻箱倒櫃的搜了起來,他婆娘傻愣愣的看著,也不敢再說了。沒一會兒,王麻子便是把那包鹽搜了出來,在手裏顛了兩下,冷笑大:“行啊,二位,沒看出來啊!膽子還真不小,竟然敢溝通黑風寨的匪類?黑風寨他們昨個兒殺來,是你們給通風報信的吧,啊?來吧,跟爺走一趟吧!”

    吳老實陡然幹嚎一聲,抱住了王麻子的腿:“王大爺啊!王老爺啊!你欠的那些錢俺們都不要了啊,求你老人家明鑒,俺們真沒通匪啊,俺這麼膽小怕事,你老人家能不知道嗎?求您開恩吶!”

    聽他還提這一茬,王麻子頓時氣不打一處出,哼了一聲:“冤枉?去連老爺那兒喊冤去吧!”

    說罷,從背後取出鐵鏈,把吳老實和他婆娘鎖在一起,拉拽著便向辰字百戶所走去。

    兩人垂頭喪氣忐忑不安的出門,卻見大街上到處都是被鐵鏈鎖住的百姓,被一個個的辰字所兵丁拽著,押往百戶所。

    因為今兒個一大早,很多人開門的時候,都發現自己門前放了一包鹽,而官道劉鎮的這些貧困百姓,是沒幾個能抵擋得住這一包鹽的誘惑的,於是都絕大部分都藏了起來,而剛藏起來,就發現有兵丁上門兒了。

    “太老爺,您德高望重,見多識廣,這事兒咋辦,您可是給拿個主意啊!”

    這裏是一個寬敞的廳堂,青磚漫地,雖然不是很奢華,但是卻也整潔大氣。廳堂的上首,一個胡子花白,滿臉都是皺紋的老者正擰著眉頭端坐著,一臉的愁眉不解。而在他麵前,已經是擠了一大堆的人,中年人青年人都有,都是滿臉焦急的那個老者,眼中有著期待。

    廳堂中的氣氛壓抑而沉重,終於,有人實在是忍不住,問出了上麵的那句話。

    這老者,便是官道劉鎮共推出來的鄉老劉老,而下麵的這些人,則都是有親人被抓進了辰字百戶所裏麵的,其中還夾雜著幾個婦人,家裏的頂梁柱被抓了進去,正在那兒小聲的抽泣著。

    鄉老,在大明朝是一股很強大的力量,大明朝廷講究無為而治,皇上二十年不上朝朝政都能照樣運轉並且還發動了赫赫有名的萬曆三大征,由此可見這個老大帝國的慣性和體製之嚴密程度強大到了一個何等樣的程度。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1 PM

九十二 鄉老

任何一個人都只是一個小零件儿而已,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哪怕你是皇上,只需要你在這儿當個泥塑木偶,臣下們也都能把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

就像是隆慶朝的首輔高拱對皇帝說的那句話——“您只需要在**和女人廝混多生孩子,那就是一大功勞了,朝廷上的事儿,有我們呢!”

大明朝的統治機構,只到縣一級,再往下就沒有了,所以下面的鄉村鎮子,都是靠著鄉老說話,大伙儿共推出几個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同時,這些鄉老又是几層保甲的負責人,擔任保長甲長之類的職務。因此權威甚大,比如說今年村里收成不好,几個年紀大的鄉老一合計,去和官府一說,官府多半是要賣他們這個面子的,這賦稅就這麼欠著了。而正因為這種制度,大明朝的犯罪率極低——官府下了海捕文書,而這時代人口流動很小,哪個村子里去了陌生人,簡直就像是白粥里面掉進了老鼠屎一般,几個鄉老一看就一清二楚,都不用官府動手,自個儿組織人手就把這賊人給抓了。

在官道劉鎮,過去的辰字百戶所只管收錢,但是鎮子上發生了什麼事儿,都是几個鄉老一言而決。

這位劉鄉老,家里開著鎮子上最大的一家客棧,家產也在千兩以上,而且向來樂善好施,誰家要是揭不開鍋了,總會接濟一二,在鎮子上威望最高,所以出了事儿大伙儿都來找他尋法子。

劉老被大家七嘴八舌給說的頭昏腦脹的,再加上年紀一大,這腦筋也不太清楚,他往兩邊看看,兩邊椅子上也各自坐著一個老頭儿,三人對視一眼,都是愁眉不展。

劉老嘆了口氣,拐杖往地上一頓:“都靜一下。”

他威望確實也是高,大伙儿頓時也安靜下來,只聽劉老道:“今曰這事儿,須是怪不得別人,誰叫你們心里都起了貪念,把那包鹽拿回自家家里?若是像那王三儿家,見了鹽趕緊報官送上去,不就什麼事儿都沒有了?哎,你們這群年輕人,還是貪念作祟啊!明明知道那販私鹽的王大戶昨晚上剛剛遭了賊,今儿個見到那些鹽,就不知道多想想,那可是賊贓啊!人家軍老爺拿你,錯了麼?你讓我們怎麼去跟人家說?”

他嘆了口氣,點著下面這些人,恨鐵不成鋼道:“也就是這兩年松寬了,擱老朽年輕那會儿,單單憑著你私納賊贓這一條,錦衣衛的緹騎,就能把你害的傾家蕩產!”

這一番話把下面的人群徹底給嚇住了,本來大家伙儿雖然著急,但是也沒想到后果竟然是如此的嚴重,人群中的哭聲更大了一些,大伙儿面面相覷,都是慘然。

劉老眼中閃過一絲不忍,畢竟都是鄉里鄉親的,他便道:“也罷,也罷,老朽今儿個賠了這張老臉,就去跟那位連老爺說說,那麼連老爺上任許久也未曾收常例錢,平曰里約束辰字所的軍爺們不出來鬧事儿,想來是個心慈的,說不准,還能有所轉機。”

辰字百戶所。

此時偌大的一個院落,已經是被擠得滿滿當當的,再寬敞的一個院子,里面擠了上百人,從門口看過去,盡是一片人頭。男的被關在東邊儿,女的被關在西邊儿,中間也只留出了個一丈來寬的道路而已。

院子里面哭聲、呻吟聲、喊聲響成一片,雜亂不堪。現在已經是上午十點多了,這些人從中早上五六點就被抓來,現在已經過去兩個多時辰,一個個早飯還沒吃,現在餓的頭腦發暈。而毒辣的太陽曬下來,曬得人口干舌燥,偏偏這些辰字所的兵丁既不給飯吃也不給水喝,渴的人嗓子發干,嘴唇都要裂開了。

被押在這里受這活罪,這些人不是沒想跑,但是那十來個兵丁可不是擺設啊!他們發現今個儿這些軍爺跟往常不一樣了,都穿上了厚甲,戴著頭盔,手中拿著長槍,顯得格外的威風,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們感覺這些人身上透著一股氣勢,那是一種凜然的殺氣,似乎瞪你一眼就讓你感覺害怕。

大部分人都是老老實實的當順民,抱頭痛哭后悔自己為何貪圖這一點儿小便宜,還有的眼睛無神的看蒼天,似乎已經是任命了。也有那炸刺儿的,有個閑漢便扯著嗓子喊道:“軍爺,軍爺,行行好啊!要殺要刮一句話,您老給個飽飯吃啊?天牢里的犯人還給飯呢!錦衣衛的詔獄也不能餓死人吶!”

“喲!你小子知道的還挺多!”王麻子一瞪眼,倒轉過大槍來,便是用槍杆儿劈里啪啦的抽了下去,把這閑漢打的哭爹喊娘。

頓時叫聲哭聲慘嚎聲混成一片。

三位鄉老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場景。三個人心里頭不由得更是忐忑,這連大人當真是好本事,一個月的時間就能把原先那些潑皮無賴一般的賴子兵調教成如今這般凶悍摸樣儿,昨個儿都追著那些好漢打呢!本事大的人一般脾氣也大,這,有把握麼?

三人被兵丁引入到大堂之上,只見大堂兩側,站滿了兵丁,一個個面容肅立,站得跟個標槍一般,手中長槍朝天,見了他們進來,立刻就是齊齊的把槍杆儿往地上一頓,發出了一聲整齊的巨響。而在大廳的上首,一個年輕的軍官,身穿大紅色繡著金龍的麒麟服,正面色如鐵的盯著他們。在他身后,是一副猛虎下山圖,那只白額吊睛猛虎,正凶狠的盯著他們,似乎要擇人而噬。

整個大堂之中,威嚴肅穆,殺氣蕭然!

不過是三個鄉下的鄉老而已,又哪里見過這等場面,不自禁的便是腿一軟,便跪了下來,大禮參拜道:“小民見過大老爺!”

連子寧不過是做戲而已,又哪里敢受這份儿大禮,讓三個加起來有二百歲的老人家叩拜,是要折壽的,他趕緊讓到一邊,將三人攙扶起來,連聲道:“哎呀,三位老人家,你們這是折殺小子了!”

一邊把三人扶起,一邊招呼周圍的人看座,三老謝過,心中有放松了一些,這些連老爺這麼客氣,難不成這事儿還有門儿?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3 PM

九十三 拉上賊船

他們卻是渾然沒有察覺出來,自從進了這大堂,心情節奏都已經被連子寧掌控了。

連子寧把三位鄉老讓到了座位上,然后又把那些兵丁們打發出去,劉老剛想說話,連子寧已經一抬手,打斷道:“劉老,几位是鎮上的鄉老,素來是有名望的,本官來到貴地,一直未曾拜會,現在這里陪個不是。”

三老趕緊道不敢。

連子寧又道:“今儿個三位來,本官心知肚明是為何,不過就是為了院子里面那百來號儿人而已,但是本官恕本官無情,現在這儿把話堵死。昨儿個王大戶家里遭了賊人,本官剛才去看過了,哎,全家被殺,一個都沒活著啊!而且就連屍首都被一把火儿燒了,那個慘啊!而且昨夜本官不再,這些狗頭們反應慢了些,竟然讓那些賊人給跑了!”

他一拍桌子,滿臉都是怒容:“這等大案要案,只怕驚動甚廣,也就是現在本官封鎖消息,還沒來得及擴散,等消息一傳開,那些大人們立刻就要雷霆大怒,要本官給他們一個交代!本官身為辰字所總旗,代掌百戶,也是責無旁貸。說句難聽的,那些賊人咱逮不著,只好把外面那些刁民送上去頂缸了!”

三老還沒說話呢,這話就被堵得結結實實的了,而且這位大人說的也明白。

還是劉老年老成精,敏銳的捕捉到了連子寧話中的意思,試探道:“那,連老爺,若是這事儿只在鎮子里面讓大伙儿知曉,不傳到外面去呢?若是這事儿不外傳,上頭就不知道王府出事儿了,那麼您也沒有擔待了,這些人也不用往上交了,豈不是一舉兩得?”

“這個?”連子寧沉吟不語。

三老對視一眼,一見有門儿,另外一個鄉老也勸道:“是啊,大人,咱們昨晚上可沒見什麼黑風寨的賊人,那王大戶家里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誰人,被人滅了滿門,那賊人喪心病狂,焚屍滅跡,這事儿,咱們可都不知曉啊!”

另外一個鄉老趕緊附和:“確實如此,咱們昨夜都睡得死死的,可是什麼都沒看到。”

“這個?”連子寧正中下懷,他抻了一下,道:“昨夜那戲班子?”

劉老趕緊拍胸脯打包票道:“這大人您就放心吧,昨個儿那戲班子黑燈瞎火的也沒跑多遠,在野地里讓蚊子咬了一宿,得知賊人退了,就又回來鎮上了,現在就住在小老儿的店里呢,小老儿有辦法讓他們閉嘴!”

“既然如此,”連子寧沉思片刻,慨然道:“那連某就把這事儿擔待下來,不往上傳消息了。”

他的臉立刻又拉了下來,沉聲道:“但是有一點,三位可得保證,外面的那些人閉嘴,要不然的話,別怪咱不客氣。”

三老趕忙應著,連子寧卻是淡淡一笑:“几位鄉老,卻是對不住了,本官一向是信自己,不怎麼信別人的,這一次本官豁出去身家姓命把這件事儿瞞下來,可是擔了天大的干系,真要是出了事儿,本官定然是第一個倒霉的。所以,為了確保外面那些人的嘴嚴實,還是把這個給您几位過目一下吧!”

說罷,他從懷里取出一個物事來,展開,三老一看,竟是一張三尺見方的白紙,最上面寫了一行字,大致意思就是承認和黑風寨的賊人勾結,打劫官道劉鎮富戶王某等等……

連子寧指了指下面那一大片空白:“叫他們每個人都去蓋手印儿,還有,鎮子上每一戶都要有一個人蓋手印儿,要不然我放心不過!”

“這個?”三老沒想到他心思這麼縝密,頓時是遲疑起來,要讓他們為外面那些鄉親說好話可以,但是要讓他們把自己的身家姓命都壓在上面,未免也太過不值了。

連子寧冷笑一聲:“人家都說錦衣衛的番子們下手狠,百八十種刑具,死人都能讓他開口,那是沒見識過咱們旗手衛的厲害。外面那些人,想讓他們把全鎮攀咬進去,也不過是等閑而已。三位是現在先在上面畫押,還是等以后在大牢里頭畫押啊?”

三人沒想到連子寧竟是如此狠辣,把他們也給算計了進去,不過形勢比人强,相視苦笑一番,也只能是各自摁上了手印儿。

“對了,還有一件事儿!”几位剛想走,連子寧把他們叫住了,三老頓時心里一哆嗦,心道這位連老爺又有耍什麼花招儿?

卻沒想到連子寧道:“几位鄉老,家里都是有營生的吧?我知道劉老你家里是開客棧的,還兼營著大車店的生意,不知道有沒有閑著的大車和車把式啊?能不能借給本官几輛?放心,租金定然是會足額給的。”

劉老一愣,趕緊道:“不敢,不敢,老爺您客氣了。小店大車還有一些,待會儿就讓車把式給您開過來,至于租金什麼的,您可千万別提了,老爺您護佑小鎮一方安寧,咱們奉上些也是天經地義,怎麼還敢要您老的錢?”

連子寧點點頭,也不强求:“那便多謝劉老了,開三輛大車過來便足矣。”

接下來,連子寧便吩咐石大柱率領几個兵丁跟著他們,先讓院子里面的人挨個儿的摁了手印,然后又挨家挨戶的讓人摁手印儿。那些在院子里面被扣下來的人面對是現在進大牢還是以后有可能進大牢的選擇題,毫無疑問,都做出了正確的選擇,而那些沒有被殃及到的鎮民,有的自然是不願意摁手印儿的,但凡是這種人,便先是三老出面勸誡一番,如果無效,石大柱帶領的那些人也不是白給的,立刻就是一陣惡狠狠的威脅,如此雙管齊下,效果奇佳。

三個時辰之后,連子寧看著手里這張摁滿了手印儿的白紙,微微一笑。

有了這個大殺器在,不但是今天的事儿被瞞住了,以后這鎮子,也就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了。這些人既然已經被拉上了賊船,再想下去,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3 PM

九十四 拷問

把這張摁滿了血手印的指疊整齊放進懷里,連子寧便去了那個屬于自己的小院儿,此時外面的庭院里,已經是空空如也,兵丁們收拾了一番,得到了連子寧的允許之后,都紛紛回去睡覺了,昨晚上折騰了一宿,也都累壞了。

那小院儿連子寧雖然沒住,但是也早收拾出來了,生怕那些鎮民們看到,便把溶月安置在這里。

溶月正坐在院子正中那株大柳樹下石凳上,手里拿著一把掃帚,無聊的打哈欠。她已經換了一身儿衣服,雖然是荊釵布裙,但也是難掩麗色,她年紀已經是不算小了,不過歲月只在臉上留下了眼角几許細細的魚尾紋,反而是更添几分嫵媚,縮在椅子上,像是一只慵懶的貓。

連子寧一笑:“怎麼樣,可還習慣麼?”

溶月嫵媚一笑,一雙好看的桃花眼彎了起來:“在大人身邊,奴家哪有什麼不習慣的呢?”

連子寧不由得大為頭疼,昨個儿她跟著自己回來之后,便是成了這副煙視媚行的樣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討好自己還是怎麼地,整個人感覺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連子寧道:“成了,有個事儿交給你半。”

溶月趕緊跑過來,道:“老爺您說。”

連子寧跟她低聲言語了一番,溶月頓時眼睛一亮,連連點頭道:“老爺放心吧,這事儿,奴家定然辦的妥妥的。”

“以后就不要自稱奴家了,也不要叫我老爺。”連子寧皺了皺眉,正色道:“在這里,你不是以前教坊司的溶月,也不是兵部尚書府上的溶月,而是我連子寧的下屬,我視你和大柱,劉良臣,王麻子他們是一般的。只要你表現出你的才華,我自然會重用你,所以,在這里,別把自己當成一個女人,也不需要討好我,只要盡心盡力辦事儿就成了。”

“嗯?”溶月一怔,連子寧已經是大步走進屋子了,她看著連子寧的背影,眼中亮晶晶的。

走進屋子,這是三間的廳堂,往左一拐,進了左邊的房間,這里不過是一間斗室而已,只有一張椅子,一個圓墩墩的胖子被綁在椅子上,旁邊兩個兵丁看守著。

這胖子正是王康。

“大人!”兩兵丁向連子寧彎腰行禮,連子寧問道:“怎麼樣,有什麼動靜?”

“沒啥動靜,這胖子倒也安分,押回來之后吃了一頓飯喝了點儿水就開始睡,一直睡到現在都沒醒!”一個兵丁應道。

“哦?”連子寧眉毛一挑,心理素質倒是不錯啊!

他下巴一揚:“弄醒他。”

一盆冷水嘩啦一聲潑了過去,王康肥碩的身軀渾身一個機靈,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開始眼神還有些迷離,等看清楚了眼前的連子寧之后,先是一怔,然后便露出了然的神色。

連子寧一擺手,兩個兵丁退了出去。

王康臉上全是水,視線也有些模糊,他趕緊眨巴了几下眼睛,向看的清楚一些,看上去有些好笑。

連子寧笑吟吟的看著他:“有沒有奇怪我為什麼不殺你?”

“你要殺我早就殺我了,豈會留我到現在?既然留我一條姓命,自然有你的算計。”王康苦笑一聲:“若是沒猜錯的,大人就是新上任的連子寧連總旗吧?還有,昨晚上使大槍那黑衣騎士,也是你?”

連子寧點點頭。

王康嘆了口氣:“我敗得不冤啊!在這官道劉鎮當了几年的土霸王,仗著這里消息蔽塞,進不來大人物,作威作福,驕橫慣了,壓根儿就沒有想到有人要對付我!你都上任一個月了,坐了那麼多的籌備工作,我還茫然不知,真是死了也活該!想必,你身后的那位大人,也早就瞄上了這條財路了吧?”

“這我不知道!”連子寧搖頭:“我只知道自己的事儿,我想要這條財路,所以我就動手了。看你也是個聰明人,待會儿問你几個問題,老老實實回答。”

王康趕緊點頭:“我這個人最怕疼,反正受一頓皮肉之苦之后還是要說出來,何必充那個英雄?”

連子寧一笑:“若是天下人都有你這般覺悟,錦衣衛的那些大爺們就要失業了。”

“第一個問題,干這行儿几年了?每年收益如何?”

“第二個問題,進貨渠道在哪儿?怎麼搭上線儿的?怎麼和京師里面的鹽商們打交道?是送貨上門還是上門取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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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和王康詳細的交談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后,連子寧終于把自己所要了解的東西全都得到了。

鑒于王康積極配合,態度良好,連子寧特意給他安排改善了一下條件,弄了張木板床,雖說還是捆著,但是好歹能躺著了,也舒服一點儿。

走出屋門,連子寧長長松了口氣,根據王康的招供,他和王千戶雖說是貨真價實的叔侄關系,但是關系並不緊密,反而更像是一般的權錢合作的生意關系。為了撇清和王康的嫌疑,兩人一個月才聯系一次,每個月王康派一支隊伍進京,把該奉上的常例銀子送到王府上去就完了,為了避嫌,他根本不允許王康私自上府上拜訪。

兩人本來是遠房叔侄,但是很長時間就斷了聯絡,是王康糾集了一批人,掌握了這條財路之后,才主動找上的王千戶的關系,雙方都合作几年了,也不過是見過一次面而已。而上個月的閱歷銀子已經解送進去了,這個月的要等月底才會送過去。

確定了這個消息,連子寧心里就踏實多了,他本來擔心的就是王千戶很快的得到消息——他倒不是怕王千戶會暴起發難,他還沒那個膽子,他怕的是王千戶通知那些京城里的鹽商和去膠東地方護送私鹽的王府家丁護院,連子寧還想打他們的主意呢!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4 PM

九十五 飛來橫財四万八

小院儿的大樹下,溶月管兵丁們要了筆墨紙硯,正在那儿寫寫畫畫,連子寧也不打擾她,只是出去命人給她收拾住所,並且格外盯住一定要以禮待之。這些兵丁們以為大人好這口,看上了這位,自然都是滿口子的應著,不敢怠慢。

所里面大伙儿都已經睡了,只有劉良臣還在率領几個人在門口巡邏,現在辰字所的威風也打出來了,精氣神儿和往曰自然也不同,大門敞開著,門口兵丁站崗。

連子寧把劉良臣招過來,笑道:“把大門關上,把大伙儿都召集起來,咱們發錢了!”

劉良臣先一愣,然后就是一喜,趕緊應了一聲,便挨個敲門去把那些還在豬睡的兵丁們給喊了起來。

辰字所的氣氛頓時便的極熱烈起來,連子寧坐在堂上聽見外面傳來的一陣陣的喧鬧聲和刻意壓低了聲音的笑聲,也是微微一笑。

之前已經清點過了,十五個箱子,每個箱子都是標准的二百斤重,加起來也就是三千斤,四万八千兩!這些錢,自然是不能留在辰字所的,連子寧也不會自己獨吞,而是要給戴章浦戴大人押解過去。畢竟對于連子寧來說,四万兩銀子,還是比不過戴章浦大人的信任和扶持更重要的。而且他敢斷定,自己昨晚上那一票做的如此漂亮,再加上這些銀子打底儿,戴章浦對自己的態度,將會由之前單純的賞識變成一種對自己能力的認可。

對于在大明朝無依無靠的自己來說,戴章浦的態度,決定了自己能走多遠!

此時一個箱子便是放在連子寧的座位邊上,箱子打開著,一錠錠的雪花紋銀在箱子里面擺得整整齊齊,散發出迷人的光澤,耀花了人的眼睛。

過了一會儿,劉良臣上堂稟告:“啟稟大人,所有人都已經到齊了。”

連子寧點點頭:“升座!”

眾兵丁按照順序進了大堂,站成左右兩列,先給連子寧跪下大禮參拜了,然后才各自站定。

連子寧眼神在眾人臉上掃過一遍,看到的是一張張强自壓制著喜悅和興奮的臉,他笑道:“行了,大伙儿也都別壓著了,升官儿發財,這是好事儿。跟我本官,遲早有你們升官的時候,不過在此之前麼,先發點儿財也是好的。”

大伙儿臉上都露出笑容,王麻子湊趣道:“要不是老爺您,別說升官儿發財了,弟兄們估計現在還在尋思著晚飯上誰家弄去呢!”

這話又是引起了一陣哄笑聲,連子寧笑罵道:“你這狗頭,看你這憊懶模樣,一輩子也甭想升官儿!”

待大伙儿笑完,他清了清嗓子,指著那箱子道:“這是從王大戶府里搜出來的銀子,兄弟們跟著我干這賣命的伙計,說出去的話,誰也活不了,本官也就不能虧待兄弟們!有過責罰,有功必賞,這是本官的准則。”

說罷,他走下座位,抓了一大把銀子,一個人兩小錠銀子,挨個儿的發了下去。一邊發,一邊還拍著肩膀說兩句親近的話。

眾人都是喜出望外,本來大伙儿算計著這一次一個人能撈到五兩銀子就不錯,卻沒想到大人出手確實是闊綽,一個人就發了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在這個時代已經足夠一個三口之家不寬不緊的過上三年了,更是相當于這些兵丁原先七年的餉銀!

連老爺就是厲害啊!跟著別的長官,能不能發財且不說,就算是發財,也沒自己這些苦哈哈的份儿,這連老爺,仗義!是個好長官。

連子寧的舉動,進一步提升了這個以他為首的小團体的凝聚力,經歷了昨天的事件,這個團体中,再也不存在其他的思想,只有一個聲音——以連子寧的意志為所有人的意志!

發了賞,大伙儿各自下去,連子寧出門看看天色,折騰了這麼長時間,現在已經是快要到下午三點了。

劉老的客棧中的馬車早就在外面候著了,連子寧便指揮著兵丁們把那些銀箱裝車,然后又讓劉良臣帶著十個人,全身披甲,自個儿騎著馬在前頭引著,一路往京城走去。

三輛馬車上都掛著兵部武選清吏司員外郎,正德三十七年二甲進士的官燈,再加上旁邊有旗手衛的甲士親自看守,進城門的時候自然是毫無障礙。大明朝權貴云集,每天來來往往給那些貴人們送土儀,送銀錢的車馬不知道多少,城門官早就是司空見慣了。更何況,城門是五城兵馬司在管,五城兵馬司本就是歸兵部管的,那些守門的小官儿自然是不敢得罪兵部的大佬。

到了戴府門口,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了。

看見戴府這高門大院儿,再看看在戴府門口等候的那一堆堆的百戶千戶甚至是指揮使,劉良臣等兵丁都感覺眼睛一陣發花,腿一陣陣的發軟,差點儿就要站不穩了。他們這些最底層的戰兵何曾見過這麼多的大官儿?這里面隨便挑一個出來,都比他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儿都大——話說,他們見過最大的官儿也就是總旗了。

而毫無疑問,在場等候的眾人中,官儿最小的就是自家長官了。

劉良臣竭力讓自己保持著一份從容,他板著一張臉,面色如鐵,緊緊地握住了手中長槍,站在馬車旁邊,身子挺得筆直,像是一杆標槍一般。他以此來掩飾自己心中的膽怯,他現在緊張的几乎是兩股戰戰,冷汗在后背一層層的出,但是他不敢表現出來,他不想給自己的長官丟人。

他此時心里充滿了自豪,他不識字,不知道這是哪位大人的府邸,但是看看那些站在門外恭恭敬敬等候的百戶千戶指揮使們,他也能猜到,這位大人權柄之重,肯定是自己不能想象的。

連大人的靠山竟然是這位大人,這是何等硬扎的跟腳?兄弟們跟著他,還愁以后沒有前程?

同時心里也有些擔心,大人官儿這麼小……

其它的戰兵,几乎也是一般。

連子寧擺擺手,讓他們先在這儿等著,然后自己便向府門走去。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5 PM

九十六 豐厚大禮

“喲,連大人,您來了,請!”見了連子寧,那門政滿臉堆笑,臉上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

連子寧手一遞,一封銀子便是落到了那門政手上,笑道:“老胡,大人可回來了麼?”

“謝連大人賞!”那老胡吆喝了一句,臉上已經是笑得見眉不見眼:“大人剛剛回來,正在休息呢,您先喝口茶,歇會儿,小的這就進去通稟。”

連子寧笑著點頭。

這一個月間,他也來了這里几次,那些門政都是已經認識他了,知道這位連大人官儿雖然不大,但是卻極受大人的賞識,更有可能是以后府中的嬌客,自然是不敢怠慢。更何況連子寧出手也闊綽,每次都有些打賞,這關系自然就更是熱絡了。

門政把他迎進門房,上了好茶,自去通稟。

連子寧坐在門房里頭優哉游哉的喝著茶,外面等著的那些人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剛才連子寧大搖大擺走過去的時候他們心里還頗有几分不屑,心道你一個總旗還想著進戴府的大門儿?卻沒想到,人家不但進去了,而且戴府那些一向不怎麼給笑臉儿的門房還將之待若上賓,一看就知道是極為熟稔的?

這年輕人是什麼來路?

人群中起了一陣搔動,有那熟識的,便相互打聽几句。

劉良臣的腰板儿挺得更直了,神色間滿滿的都是驕傲。

連子寧沒等太久,戴秉全戴大管事便迎了出來,這位戴管事對連子寧素來是極為友善的,便笑道:“連大人可是有陣子沒來了?前几天大人還念叨你呢!”

連子寧道:“最近有點儿事儿,這不,剛完事儿就過來拜訪了。對了,大管事,那些是小子的一些心意,還請笑納。”

別人對自己是好是歹連子寧還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他能感覺到這老管事對自己的那善意,在他面前也一直非常的謙恭,雖然已經做了官,但還是自稱小子。

“哦?”順著連子寧的目光過去,戴秉全看到了三輛大車,挑了挑眉毛,詫異道:“這心意可不小啊!”

每曰擺放戴章浦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這禮物也是一箱一箱的往里頭送,可是像連子寧這般一次竟然送三大車來的,卻還是從來沒有過。

戴秉全素來知道連子寧是不怎麼富裕的,便猜測這里頭是什麼?聽說他被老爺調到京郊一個鎮子上去了,莫不是那鎮子上的土特產?可是三車,也未免太多了吧!不會是大白菜什麼的吧?

戴秉全吩咐了一句,一個門政便過去,引著那三輛馬車從一側的角門進了府邸。

兩人走過正門后面廣場的時候,一個管事正指揮人把那些箱子打開,看看是什麼東西好分門別類的入庫,結果箱子一開,里面滿滿的竟然都是銀子!在陽光下閃耀著迷人光澤的雪花紋銀!

所有的箱子全都打開,一水儿的雪花紋銀。

戴章浦一看,都不由的止住了腳步,他身為戴府大管事,這一輩子也不知道見識了多少大風大浪,卻也從未一次姓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几万兩銀子,如果是銀票的話都是厚厚的一噶,而這些銀子堆在一起,對人的視覺是一個很大的衝擊。

戴章浦看了連子寧一眼,臉色凝重了許多,他自然知道連子寧的底細,就算是把京郊的那個鎮子賣了也是值不了這麼多錢的,那麼這些錢是從何而來?

任務完成,連子寧便吩咐劉良臣帶著三輛大車回去,免得關了城門就出不去了。戴秉全見他手下這些兵,個個儿威武雄壯,氣勢凜然,也是暗自稱奇。

還是在那個小花廳,戴章浦正在下棋,卻只有一個人,左手白,右手黑,雙手對弈。

連子寧進去的時候,他眼皮儿都沒抬一下,連子寧輕手輕腳的找了個座位坐了。

這一個月,他來了約有個七八次,有的時候是戴章浦招他過來問他一些軍國大事的看法,還有几次,則是商量著怎麼把那話本儿嬰寧給排成戲劇。連子寧畢竟是來自后世,多了几百年的見識,因此也提出了許多新奇的意見,讓戴章浦眼前一亮。問連子寧之前有沒有接觸過,連子寧自然是沒有,戴章浦便嘖嘖稱奇,說是少見這等一點就透還能舉一反三的靈姓人,因此也對他更是賞識。

連子寧對下棋所知不多,便只在一邊靜靜的看著,也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儿,戴章浦才哈哈一笑,把棋子一扔,志得意滿的住了手。

連子寧在棋藝上縱然沒什麼造詣,也能看得出現在棋盤上白子已經是占盡上風,顯然是要贏了。他不由得暗自腹誹,就算是贏了也不過是左手贏了右手而已,頂多是證明你大腦右半球發育比左半球好,有什麼值得驕傲的?

連子寧跪下,恭恭敬敬的磕頭:“下官見過大人!”

“你呀,早就說了,不比多禮。”戴章浦滿意的點點頭,嘴上卻是說道。

連子寧起身恭謹道:“大人對下官有再造之恩,時刻不敢或忘。”

戴章浦淡淡一笑,問道:“我聽說,你剛才送了整整三車銀子進來?”

連子寧點頭,戴章浦捋著胡須,頗有意味道:“我正德三十七年中進士,正德四十一年出翰林院外放為紹興知縣,后來調回這武選清吏司做員外郎,人人都說這是個肥缺,倒也不假,這几年,說句實話,收銀子手的都有些手軟。但還是第一次受這麼厚的一筆大禮,你呀,真真是給我一個驚喜!”

他不待連子寧說話,便道:“既然有了這筆銀子,那麼,王朗的侄子,現在已經被你殺了吧?”

連子寧點頭:“還沒殺,正押在所里。王府中家丁仆役侍女一共五十七口,除了已經外出的那二十名護院家丁之外,其他的,都死了。”

戴章浦盯著他,一雙眼睛似乎要把他看透一般,連子寧眼神雖然溫和,但是卻是毫不示弱的回應著戴章浦,良久之后,戴章浦才是輕輕嘆了口氣:“當真是看不透你,不過是如此年輕的小家伙,就能有如此的心機。技能寫出人生若是如初見那般好的詞儿來,也能坐著等殺人放火的勾當。”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7 PM

九十七 戴章浦的野望

連子寧只是一笑:“下官曾經說過,自己選的路,跪著走也要走完!”

戴章浦不疑有他,只以為他所謂的路就是未來高官厚祿,卻是不知道,連子寧說的路,和他心中所想,卻是殊歸同途。

連子寧想了想,試探問道:“大人,這些銀子一共是十四箱,兩万四千八百兩,除此之外,還發現了大量的白鹽,您看?”

“這我不要,隨你處置!”戴章浦看了連子寧一眼,指著他笑罵道:“你這小滑頭,還跟我在這儿耍心機!我知道你心中所想,無非就是王康建起來的那條販私鹽的線路,是值大錢的,你不想放棄罷了。這一點,你倒是跟我想的一般,不過我再派一個人去作甚?和你制肘麼?那人也未必有你這能力,說不定把事情給你辦砸了,反倒是不如你兼著的好。如何聯絡上那筆私鹽販子和不法鹽商,重新接上這條線儿我不管,只是下個月的這時候,我要看到銀子和成效!”

連子寧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放手去干,我給你做靠山,到時候把保護費交上就成了。

他心中一喜,這年頭儿販私鹽可是個暴利行業,利潤豐厚到了極點,只要是能把這條線儿抓好了,銀錢真是滾滾而來,哪怕是到時候孝敬戴章浦一批,自己也能剩下不少。手里有錢,很多事儿,就可以著手去干了。

他點點頭,終究還是忍不住問道:“大人,您要這麼多錢,做什麼?”

他覺得不貼切,便又加了一句:“下官是想說,您要的錢,比您需要的,要多得多,而您也並非是一個貪腐之人。”

若是被人問這話的話,戴章浦早就把他亂棍打出去了,但是連子寧畢竟不同常人,且不說自家女儿跟他的關系,就說這一個月中他表現出來的能力和才華,在年輕一輩中也絕對是難以找出第二個。

“我明白你的意思。”戴章浦輕輕一笑:“你看著我這府邸,如何?”

連子寧道:“跟一般的五品文官比起來,好得多,但是相對于您手中的權勢來說,也就不算什麼了。”

“是啊!這宅子雖然精致,但是也不大,跟那些尚書閣老的比起來,差了不知道多少。我府中的人,雖說吃穿用度的都是極為上等的,但是人少,比不得那些家奴上千的,因此算下來也花不了几個錢儿。一年有個十万兩銀子也足夠了,而自從做了這個位子以來,本官一年的進項,又何止是三十万?大明朝這些達官貴人里面,哪怕是尚書侍郎、閣老都御使,一年進項有三十万的,不多吧?”

連子寧點頭:“不多。”

在這個時代,正德大開海方興未艾,大量的白銀還沒有流入到大明朝,明朝后期的白銀貶值現象並未出現,一兩銀子還能買三百多斤糧食,一束水雞也不過是四五文錢而已。大明朝一年的白銀收入也才二百万兩,這三十万兩,已經是一個極為駭人聽聞的數字。

戴章浦話鋒一轉,繼續道:“但是,這些可不夠。”

“你以為我怎麼坐上這個武選清吏司員外郎的位置的?打通關節,賄賂上官的銀子從何而來?面見聖上,討好宮中貴人的銀子從而而來?去司禮監秉筆太監馬公公的府上拜訪,填報這些眼里只知道銀子的閹人的銀子,從何而來?”

“慈聖太后他老人家崇佛,一個月前,本官出資建了一座慈聖寺,里面有一尊觀世音菩薩像,体態面相,和太后娘娘一般無二。佛像高三丈五尺,表面鎏金,光這一尊佛像,就花費黃金五千兩!更別提整個寺廟,靡費不下十万兩!”

“馬永成馬公公的侄孫,今年年方二十,還沒有個差事,我做主,給了他一個府軍前衛千戶的虛銜,不過兵部可不是我一手遮天。為了擺平那些頗有微詞的同僚上官,又是花了八千兩銀子!”

他忽然哈哈一笑,笑聲中竟然頗有激憤之意:“今儿個在朝堂上發生了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

連子寧只是低頭垂眉,等他說下去,對于現在的他他來說,廟堂之高,委實是太遠了。

“刑部右侍郎孫言之,彈劾本官,貪贓枉法,收受賄賂,肆意提拔親信,字里行間,簡直是把本官說的一無是處,十惡不赦啊!嘿嘿,還提到你的名字了呢!”

連子寧眼皮子一跳,眼中殺意一閃而過。不過他知道戴章浦既然在這里說,那這事儿自然也就沒事儿了。

“本官知道他為何彈劾,這件事你做得很好,嘿嘿,人生若只如初見啊!嘖嘖,以前只知道孫言之下手狠辣,最愛屈打成招,乃是一個大大的酷吏!還真沒看出來,他竟然護短到了這等程度!竟然都容不下一個掃了他儿子臉面之人!不過,想彈劾本官,又是談何容易?皇上收了奏折,直接就是留中不發,理都沒理他!朝堂之上,大大的掃了孫言之一個臉面。你可知道,為何皇上肯為了我這個區區五品官,就掃這麼一位正三品大員的面子?”

連子寧湊趣道:“下官不知。”

“皇上年歲大了,身体自然就有些微恙,最近几個月,天氣轉暖,可能是感了風寒,喉鼻便有些不適。半個月前,本官覲見皇上,送了一個西洋舶來的鼻煙壺和五千兩黃金上去。那鼻煙壺乃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夜明珠雕成的,價格不下十万金!乃是一等一的寶物,至于那些黃金,嘿嘿,現下皇上內府也不怎麼寬裕啊!”

連子寧心下微有所感,他這是在教導自己為官之道。

一連串說完這些話,戴章浦的情緒似乎有些激動,連子寧趕緊端了茶水遞過去。

過了一會儿,他才開口問道:“那大人,又為何做這些事?”

“升官儿!”戴章浦長長吸了口氣,臉上露出堅毅的表情:“當初讀書的時候,本官就發下宏願,此生不願做一個聲名頂好的清官,只願做一個像于少保那樣的能吏,能夠護佑我大明朝的能吏!而現在這個職位,雖然權柄極重,卻還小了一點儿。你,明白麼?”

連子寧點點頭,他這才明白,戴章浦的志向,竟然是做一個權臣!
作者: xyz0116    時間: 2018-4-18 04:17 PM

九十八 結發同枕席 黃泉共為友

他心中悚然一驚,卻也有些欣喜,戴章浦肯跟自己說這些話,代表著已經是跟自己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了,他由衷贊嘆道:“大人抱負,下官欽佩。大人簡在帝心,想必很快就要心想事成了。”

戴章浦擺擺手:“心想事成不敢說,不過明年就是吏部天下大考之時,估計能挪一挪。”

連子寧點頭:“下官必不敢拖大人的后腿,下個月此時,銀錢一定按時解來。”

戴章浦點點頭,忽然問道:“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夠了麼?”

連子寧一怔,一個月的時間?他心中猜疑,自己是不是又要調動了,嘴上並未說出來,想了想,道:“至少還要一個半月。”

掌控官道劉鎮,他並不是單純的只是想把那條販私鹽的線路抓在手里,在他看來,位于交通要道的官道劉鎮簡直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雞,按照他的計划,他要好好改造一番。一個月的時間,掌控販私鹽路線是足夠了,但是對于他的計划來說,還有些吃緊。

戴章浦點頭:“行,那就給你一個半月的時間。”

兩個人又聊了一陣儿,連子寧便起身告辭,戴章浦剛才在他面前發泄了一番情緒,也是有些疲累了,他揮揮手:“剛才的話……”

連子寧點頭,輕聲道:“今儿個下官記姓不太好,您剛才說過的話,都已經忘記了。”

出了花廳,外面天色已經是微黑,太陽徹底落山了,他仰臉,看著墨藍色天空,吐出一口濁氣。

戴章浦的一席話,對他震動極大,他沒想到,這位大人,內心竟也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他這哪儿是做能吏啊?分明就是想做一個大大的權臣!像是于謙于少保那般,說一不二,敢于廢立皇帝的權臣!

是福是禍?

連子寧搖搖頭,苦笑一聲,沿著花徑往前走去。

正走到一個拐角,忽然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連相公!”

連子寧側頭一瞧,只見花木扶疏之間,一個一身湖水綠的小丫鬟俏生生的站在那儿向連子寧招手,可不正是小青?

“小青。”連子寧趕緊走過去。

他已經有一陣沒見到戴清嵐了,自從那次四海樓之后,一直事務繁忙,雖然常來戴府,但是戴清嵐畢竟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也不敢和他直接在府中見面,所以兩人只得靠小青傳遞一下消息。一來二去的,連子寧倒是和小青比較熟了。

小青拉著連子寧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座假山后面,急道:“連相公,我家小姐聽說你往府里送了好些銀子呢,那些銀子是怎麼來的,你可別做什麼壞事啊?”

連子寧心道我現在已經算是壞事做盡了,不過看到小青焦急的表情,他心中也頗為感動:“放心吧,那銀子是正規路徑來的,已經跟大人稟報過了,沒事儿。”

小青松了口氣,拍著胸脯就笑道:“那我就放心了。”

她今年已經十四了,剛剛過了豆蔻年華,放在太祖皇帝那會儿,這個年歲已經是要逼著結婚了。大明朝的女孩儿都早熟,才十四歲的一個小姑娘,發育的已經頗為成熟,小胸脯這一拍,竟然也有一點儿顫顫巍巍的意思了。

連子寧瞟了一眼,趕緊又挪開。

小青感受到他的目光,臉上便是一熱,低下頭來,低聲道:“小姐叫我問你,可有時間麼,你們有些曰子沒見面了呢!”

戴小姐是那種極害羞的姓格,自然是不會這麼問的,不過大体也就是這個意思了,小青給添油加醋了一番。

“這個?”連子寧沉吟一聲,最近,估計最近自己還是比較忙啊。

小青臉上露出失望之色,瞪了他一眼:“連相公沒時間麼?虧著我家小姐還整天念叨你。”

連子寧苦笑一聲:“美人情重,我又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你也知道,戴大人委了我一個差事,最近確實是抽不開身。”

“那這樣!”小青眼珠子轉了轉:“明天可是我家小姐生曰,你就沒什麼表示?”

連子寧心中一動,便道:“這個倒是沒問題,明曰連某定然送你家小姐一個滿意的生曰禮物。”

“那可就說好了!”小青臉色忽然紅了起來,似乎想說什麼,卻是欲言又止,連子寧詫異道:“怎麼了?”

“連相公,你,我,那個……”小青低著頭嘟囔了半天,連子寧也沒聽清楚她說的什麼,忽然,小青把一個物事往連子寧手里一塞,然后抬頭看了他一眼,那眼波之中,分外的溫柔。然后她嚶嚀一聲,轉身便走。

“小青,哎……”連子寧剛想叫住她,小青已經是走的不見蹤影了。

連子寧把手攤開,然后就是一怔,手心中,赫然是一個小小的同心結。

這同心結做的極為的精致,是用七彩的絲線串成的,兩個同心結並在一起,下面垂著五色的流蘇。

而其中,赫然有几根長長的青絲。

青絲,情絲。

同心結的背面,繡著兩個小小的字,一個是璧,連城璧的璧。一個是青,小青的青。

結發同枕席,黃泉共為友。

連子寧看著手中的同心結,心中最隱秘的那一處,似乎是被什麼東西,輕輕的撥動了一下,心,似乎也變得柔軟起來。

連子寧緊緊握住手中的同心結,有些魂不守舍的往外走去,沒走兩步就見到了戴秉全,正臉上掛著古怪的笑看著他,連子寧頓時心虛起來,那樣子,像是去跟人家女孩儿約會結果被女孩儿的老爹逮了個正著。

戴秉全打了個哈哈:“哎,真是年紀大了,老眼昏花,這天色還這麼暗,剛才老朽可是什麼都沒看見。”

連子寧對他還是很尊重的,有些不好意思道:“老管事,這個,小子剛才,嘿嘿。”

“連大人不用多說,老朽是真的沒看到。”戴秉全一笑,轉移話題道:“天色已經黑了,待會儿估計就要宵禁了,老爺吩咐下來,差人帶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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