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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柳葉 -【似錦】《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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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34 AM
標題:
冬天的柳葉 -【似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19-10-23 08:34 PM 編輯
【書名】:
似錦
【作者】:
冬天的柳葉
【內容簡介】:
人都說姜家四姑娘是一等一的美人兒,可惜被安國公府摘走了這朵鮮花。然而姜似出嫁前夕,未婚夫與別的女人跳湖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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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34 AM
第1章 夜
“姑娘,已到戌正時分了。”婢女阿蠻走進裡室,掀起掛在架子床上的雨過天青色紗帳,對著床榻上側臥的少女輕聲喊道。
此時已是初夏,外面的天才剛剛徹底暗下來,淺淡的夜色籠罩著少女的面龐,借著案上燭光,依稀能看清帳內少女的模樣。
少女眉若遠山,瓊鼻櫻唇,桃腮雪膚,竟是個頂出色的美人兒。
少女乃是東平伯府姜家排行第四的姑娘,單名一個似字。
阿蠻見了姜似的樣子,心頭便升騰起一股怒火,為自家姑娘打抱起不平來。
那安國公府的三公子莫非瞎了眼不成,憑姑娘的模樣進宮當娘娘都夠了,他卻對這門親事不甚熱衷,莫不是覺得姑娘配不上他?
阿蠻的怒火源于春日的一場詩會。
那詩會是京中一些名門公子舉辦的,無非就是一些年輕人湊在一起喝酒吟詩取樂,等到酒意微醺,便有人對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季崇易開起玩笑來,言語間頗羨慕他將要與京中出名的美人兒完婚了。
誰知季崇易帶著酒意自嘲一笑,說了句︰“生的如何不過是一副皮囊罷了,女子當以品性溫良柔善為重。”
原本是年輕人的醉話,聽聽也就過去了,酒醒了自然風過無痕,誰知這話不知怎麼就傳了出去,姜家的四姑娘頓時成了人們茶余飯後的笑談。
東平伯府本來就根基淺薄,爵位只能承襲三世,到了姜似的父親東平伯這一代已經是第三世了,是以姜似的兄長連世子都沒請封。
也就是說,等東平伯百年之後,東平伯府便會從勛貴圈子中退出去,成為普通人家。
就是這樣人家的姑娘,居然與安國公府定了親,先不談其中機緣,這足以令許多人看高攀上安國公府的姜似不順眼了。
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季崇易說女子美貌不重要,他更看重脾氣秉性,這言下之意,不就是嫌棄姜四姑娘秉性不佳麼?
無論季崇易說這話是有心還是無意,這話一傳出來立刻讓姜似丟了好大的臉,再出門參加貴女們的聚會,便聽了一肚子閑言碎語。
姜似是個氣性大的,回來便病了,這一病就是半個月。
躺在床榻上閉目養神的姜似霍然睜開了眼楮。
她的眼楮弧度極美,到了眼尾微微上翹,勾勒出難以言說的麗風流。
此時這雙極美的眸子與阿蠻的對上,露出淺淡笑意來︰“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干什麼?”
“想到某人有眼無珠,婢子就替姑娘生氣。”
姜似眼底笑意飛快逝去,嘴角弧度卻加深,淡淡道︰“那人又沒見過我,談不上有眼無珠。”
“姑娘,您還替他說話呀!”瞧著短短半個月瘦了一圈的姑娘,阿蠻一陣心疼與不服氣。
半個月前姑娘去永昌伯府赴賞花宴回來便大哭一場,連最喜愛的玉貔貅擺件都砸碎了,提起安國公府的三公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齒,怎麼現在卻變了呢?
“不是替他說話,一句醉話而已。”姜似眼眸一轉,看向立在屏風旁的另一名婢女阿巧,吩咐道,“阿巧,去把前幾日讓你做的兩套衣裳拿來吧。”
不多時阿巧捧來兩套衣裳,其中一套給了阿蠻,另一套則伺候姜似穿上。
阿蠻一邊往身上套衣裳一邊忿忿道︰“一句醉話害得姑娘被人笑話哩。”
姜似眼底冷意更深了,干脆閉上了眸子,輕聲道︰“這算得了什麼?”
她一生的不幸,就是從這場門不當戶不對的親事開始的。
想當初,年少無知,她是多麼得意能與安國公府的公子定親,誰知那位三公子季崇易早就有了心上人。
季崇易的心上人是一位民家女。
她嫁過去後才陸陸續續知道,那位民女機緣巧合救了出門游玩遇險的季崇易,季崇易在女子家養傷數日才被國公府找到,二人已生出情愫來,此後一直偷偷來往。
而在她還對這段婚姻充滿憧憬與得意時,季崇易為了能與心上人相守已經向家中長輩反抗過多回了。
婚事已經近在眼前,安國公府自然不許季崇易胡鬧,更何況他想娶的是連姜家都不如的平民女子,季崇易的反抗與不滿自然沒有流傳出只言片語。
姜似想到季崇易的酒後吐真言,便覺得那時候的自己蠢得可以,惱怒過後竟忍不住替他找出理由,認為他不流于俗,不是那些只在乎女子容貌的庸俗男子,說那句話只是就事論事罷了。
去他的就事論事,就在今晚,景明十八年四月十五的夜裡,這位不流于俗的名門貴公子竟與心上人一起跑到莫憂湖畔,跳湖殉情。
後來季崇易被救起,他的心上人卻香消玉殞。
為了遮掩這件事,他們原本定在初冬的親事生生提前了數月,而她滿心歡喜嫁過去後直到季崇易意外身亡,將近一年的時間這個心裡住著白月光的男人都沒踫過她。
再然後,便是更多的變故,直到她慘死後再睜開眼,回到了十五歲這一年。
可以說,她所有的不幸都是從嫁給季崇易開始的,而今能重新來過,她當務之急便是解決這樁婚事,從此與不流于俗的季三公子,與高不可攀的安國公府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頃刻間姜似已經穿好了外出衣裳,對阿蠻一頷首︰“阿蠻,走吧。”
阿蠻把放在椅子上的包袱拎起來。
阿巧猶豫了一下,攔住姜似踟躕道︰“姑娘,這麼晚了,您真的要出去啊?二門處已經落了鎖——”
“無妨,這些都準備好了。阿巧,你好生守著院子就是。”姜似神色堅決。
如果可能,她當然不想夜裡跑出去冒險,然而現今府上除了兩個貼身丫鬟,她卻找不到可靠的人相助。
阿巧見此只得重重點頭,道一聲“姑娘放心”,讓開了去路。
姜似帶著阿蠻悄悄出了她的住處海棠居,借著繁花茂樹的掩映穿過花園與重重門洞,來到二門處。
“姑娘——”阿蠻看著緊閉的門,低低喚了一聲。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38 AM
第2章 耳聽為虛
夜色深沉,雕花刻草的綠屏門在皎潔月光的籠罩下,顯得安寧靜謐。
姜似沖阿蠻略一頷首,輕聲道︰“去吧。”
阿蠻得了吩咐,從腰間荷包中摸出一把鑰匙,輕手輕腳走上前去開鎖。
隨著鑰匙輕輕轉動,門鎖發出輕微的 嚓聲,隨之而開。
阿蠻握著鑰匙的手心已經濕漉漉的,鬆了口氣的同時只覺心跳如雷。
姜似見此,露出淺淡的笑意來。
前不久她吩咐阿蠻與管二門鑰匙的婆子吃酒,待那婆子喝多了,趁機翻找出鑰匙在準備好的幾塊香胰子上拓了個印,拿到外面打了幾把新鑰匙來。
只不過這樣制出來的鑰匙能否打開門鎖全靠運氣,好在五把鑰匙中總算有一把是可以打開的。
阿蠻一點一點把門推開,眼楮亮亮的︰“姑娘——”
這時忽然聽到吱呀一聲響,在這只聞鳥語蟲鳴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主僕二人對視,皆望到對方眼中的驚恐。
姜似很快反應過來,拽著阿蠻矮下身去,就看到守門的婆子走出來,揉著眼楮向茅廁走去,竟沒有往這邊看一眼。
姜似忙鑽過側門,阿蠻緊隨其後,輕輕把門關攏。
虛驚過後,阿蠻露出慶幸的笑容︰“好險!”
姜似已經整理好了心情,淡淡道︰“不要多言,快些走。”
主僕二人順著牆角往前而去,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工夫姜似忽然停了下來。
阿蠻環顧四周,有些茫然︰“姑娘,咱們怎麼出去呀?”
她能設法弄到開二門的鑰匙,大門可就不成了,沒有姑娘的貼身丫鬟找門房老頭兒吃酒的道理。
“跟我來。”姜似繞過一叢花木,彎腰撥開牆角茂盛青草,赫然露出一個洞口來。
阿蠻猛然睜大了眼楮︰“姑娘,這裡怎麼有個洞?”
姜似並沒有回答,而是俯身從洞口鑽了出去,被府外的夜風一吹,仰望著夜空有片刻出神。
那時候,兄長姜湛在她眼裡是個不學無術的,她對他一直愛理不理,有一次偶然瞧見他從這個洞裡爬出來,顯然是偷溜出去玩了。
她當時不過冷笑一聲,對他越發瞧不上眼,甚至連通知管事把這個洞堵上的心思都沒有。
在她看來,她的兄長便是那扶不上牆的爛泥,已經沒有任何挽救的必要,還不如躲遠些圖個清靜。
可是姜湛死在了她出閣後的那個秋天,得聞噩耗的她才赫然發覺她原來也會傷心的。
那個哪怕被父親用鞭子抽了一頓後還巴巴把從街上買來的玫瑰蓮蓉糕給她送來的兄長不在了。
“姑娘——”從洞口鑽出來的阿蠻見姜似出神,輕輕喊了一聲。
姜似收回思緒,自嘲一笑。
那時候的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二叔家的大堂兄再出類拔萃也不會給她送玫瑰蓮蓉糕,她的兄長再怎麼不爭氣,疼愛她的心是真切的。
“走吧。”姜似恢復了平靜,算了一下時間,帶著阿蠻快步往莫憂湖而去。
好在當朝取消了宵禁制,而莫憂湖與東平伯府都在城西,給姜似提供了很大方便。
主僕二人匆匆趕到那裡,借著皎潔月色,遙遙看到了佇立在湖邊的一雙身影。
阿蠻當時就驚了,壓低聲音道︰“姑娘,真的有人!”
姜似面無表情指指湖邊矗立的一塊寫有“莫憂湖”三個大字的頑石。
那石頭足有半丈多高,人躲在石頭後綽綽有余。
阿蠻會意,跟著姜似躲在了那處。
姜似手扶著石壁,手心傳來淡淡溫熱,是石壁白日積攢的熱還未消散。
很快有啜泣聲順著湖邊的風吹過來,姜似忍不住探頭望去。
月光皎潔,清晰照出二人的樣子。
男子身形偏瘦,高出女子近一個頭來,正是姜似的未婚夫季崇易。
姜似的目光從季崇易俊美的面上一掠而過,落在女子臉上。
她一直很好奇,那個能讓季崇易守著如花似玉的新婚妻子卻從來不踫一下的女子長什麼樣子。
她嫁過去時,那女子已經不在人世了,直到今夜才有機會一窺真容。
女子身材嬌小,柳葉眉下是一雙含了霧的大眼楮,盡管沐浴著月光,依然能瞧得出來膚色不算白皙。
姜似心情瞬間有些復雜。
平心而論,這女子算得上眉清目秀的小家碧玉,但與頂尖的美人兒還是有很大差距的,且她後來聽說這位民家女沒讀過什麼書……
姜似目光再次移到季崇易臉上,看到他面上真切的痛苦與焦灼,不得不承認,她這是輸給了真愛呀。
“易郎,你,你快回府吧,已經很晚了,要是被發現了就麻煩了。”女子低著頭,聲音帶著哽咽。
季崇易伸出手扶住女子雙肩,語氣激動︰“我不走。巧娘,你難道不知道我馬上要成親了?家中本來盯得就嚴,我這一走恐怕在成親前再也見不著你了……”
姜似眼神陡然轉冷。
原來季崇易的心上人叫巧娘。
怪不得他們成親後的第二日阿巧進來服侍她,聽她喊了一聲“阿巧”,季崇易眼神如刀刮過來,隨後拂袖而去,連敬茶都晚了。
安國公夫人,也就是她的婆母自然不會怪罪兒子,卻認為是她不懂禮數,敬茶時很是難為了她一番才算作罷。
巧娘哀婉一笑︰“現在不走又怎麼樣?易郎,你總是要回家的,早一時晚一時對我們來說有什麼區別呢?至于以後……既然你成親了便好好對你的妻子,把我忘了吧,我,我也會把你忘了的——”
季崇易猛然掩住巧娘的嘴,聲音揚起︰“我不許!”
“易郎——”巧娘別開臉,淚水簌簌而下。
姜似冷眼看著,開始緊張起來。
看這架勢,兩個人就要殉情了吧?
希望接下來能一切順利……
“巧娘,要不我們私奔吧!”季崇易情緒高昂起來,握住巧娘的手便往外走。
巧娘掙扎著搖頭︰“易郎,你冷靜一下,私奔肯定行不通的——”
季崇易猛然轉身,低頭以唇堵住了對方的嘴。
阿蠻掩口倒抽了口冷氣,氣得狠狠拽姜似衣袖。
姜似卻無動于衷,盤算著二人殉情後該采取的行動。
二人吻到動情處,除了越發急促的喘息聲再沒有了說話聲,渾然投入一步步往後退,緊跟著撲通一聲巨響傳來。
姜似不由瞠目結舌。
咦?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39 AM
第3章 救人
隨著季崇易與巧娘落水,霎時打破了湖面的平靜,連湖邊垂柳上棲息的鳥兒都被驚得飛往高空,落下幾根羽毛。
季崇易顯然不會水,隨著水面起伏一邊掙扎一邊喊道︰“救命……救命……”
姜似緊緊盯著在水中掙扎的二人,一推阿蠻︰“按著先前的計劃行事!”
阿蠻如夢初醒,飛快解開包袱拿出藏在裡面的一面小銅鑼,把包袱塞給姜似,扭身便跑。
姜似也不敢耽擱,拎著包袱跑到不遠處的茅草傘亭那裡,取出水囊打開塞子往傘蓋上潑去,隨後往後退了退,引燃火折子往傘蓋上一丟,浸了菜油的茅草立刻被點燃,很快整個茅草傘亭就被火舌吞沒。
湖邊這樣的茅草傘亭有七八個,都是臨湖垂釣的人嫌夏日日頭太烤人搭建的。
姜似點燃第二個茅草傘亭時鑼聲響了起來,伴隨著慌亂的喊聲︰“走水啦,走水啦——”
很快離湖邊不遠的民宅陸續亮起了燈,男女老幼紛紛拿著盛水的物件跑了出來。
這個時候的人格外怕走水,往往有人喊走水了,便會一涌而出去救火。
見事情按著預料的發展,姜似鬆了口氣,連手中包袱都丟進了火中。
她不敢點燃太多茅草傘亭,不然真的引發大火就是罪過了。
水中掙扎聲漸漸弱了,姜似捏緊拳頭望向那裡。
重生回來之後她曾經想過,到了這一晚悄悄來到這裡,干脆等季崇易跳湖後拿根竹竿等著,只要他冒出頭來就用竹竿戳一戳,成全他與心上人殉情的心願好了。
這樣的話,這兩個人能化蝶雙飛,她也不用嫁過去守活寡繼而遭遇那些不幸了。
可是認真想了想,還是作罷。
季崇易只是不心悅她,卻罪不至死,更重要的是,要是他就這麼死了,她就要背上克夫的名聲。
重活一世,姜似雖然對虛名已經看開,卻不意味著願意為別人犯蠢的行為付出代價。
所以季崇易不但不能死,巧娘她也要救。
這兩個人活著,她就有了光明正大退親的理由。
看著水中上下起伏的二人,姜似開始緊張起來。
她並不擔心季崇易,既然前一世季崇易沒有死,這一次應該還是會沒事的,可是巧娘卻不同。
前一世,巧娘連屍首都沒被撈上來。
“著火了,是湖邊著火了!”不遠處傳來人們的叫喊,人群往這個方向涌來。
姜似緊繃的心神隨之一鬆。
只要這些人趕過來,就能發現落水的二人,她便能全身而退了。
可就在這時,一陣強風刮來,很快刮到湖面上,帶起一股氣流。
借著皎皎月色,姜似分明看到季崇易與巧娘之間出現一個漩渦,緊接著巧娘便沉了下去,再也沒有浮起來。
姜似心中一緊,跑到大石後迅速脫下外衫,露出銀灰色的緊身衣。
那是魚皮縫制的水靠,月光下泛著銀輝,越發顯出少女不盈一握的縴腰。
少女如一尾美人魚悄然入水,往巧娘下沉的位置游去。
初夏的夜晚,湖水有些涼,撫摸著少女裸露在外的柔嫩肌膚,令她不由打了一個冷顫。
姜似整個人沉入水中,中途換了口氣又沉下去,勉強能看到巧娘在水中載沉載浮。
她快速游過去,伸手抓住了巧娘腳踝,拖著她往湖邊游去。
姜似不過十五歲,雖然水性不錯,力氣卻不足,渾身濕透的巧娘對她來說仿佛有千斤重。
她用力咬著唇,連下唇咬出血來都絲毫不覺,等終于到了湖邊,已經快脫力了。
那些來救火的人已經奔到了湖邊忙著打水救火,隱藏在人群中的阿蠻捏著嗓子喊道︰“你們快看,湖裡有人!”
眾人聞聲望去,紛紛變色︰“不好,有人落水了!”
很快就有精通水性的人接連跳入湖中前去救人。
姜似用力把昏迷不醒的巧娘往岸邊一推,悄無聲息潛入水中往旁處游去,隱約聽到身後傳來驚呼︰“這裡還有一個!”
沒過多久季崇易與巧娘就都被救了起來。
這些住在湖邊的百姓哪家都有調皮的孩子背著大人來湖裡洗澡,時而便有溺水的,對溺水之人如何施救,他們自有一套辦法。
姜似從另一側游到湖邊悄悄上岸,躲在樹後張望著,便見兩人跪坐在地上對季崇易與巧娘展開了施救。
季崇易與巧娘很快先後吐出幾口水,睜開了眼楮。
人被救醒了,人們反而踟躕了。
這一男一女不知來歷,總不能隨便帶回家裡去吧。
早就得過姜似叮囑的阿蠻躲在人後,粗著嗓子喊道︰“咦,這少年是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啊,咱們把人送去討賞錢去!”
阿蠻個子高挑,又穿了一身男裝,現在人們注意力都放在季崇易與巧娘身上,並無人多加留意到她,倒以為是誰家的少年郎。
“真的是安國公府的三公子?”人們一聽有賞錢可討不由來了精神。
雖然救人時沒圖什麼回報,但能有賞錢拿誰會往外推呢?
“我不是什麼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季崇易劫後余生,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聽人們這麼一說不由面色大變。
親個嘴掉湖裡去了,丟人啊!
人們又猶豫了︰“到底是不是啊?”
有機靈的人仔細打量了季崇易一眼︰“這公子身上穿的可是好料子,就算不是安國公府的公子,也是富貴人家出來的。”
有性子急的則喊道︰“想要知道是不是安國公府的公子還不簡單,咱們派個人去安國公府問問不就得了。”
仗著人多膽壯,很快就有幾人響應,與提議的人一道前往安國公府探聽消息去了。
安國公府此時早已亂成了一鍋粥,派出去尋找季崇易的人已經有好幾撥,一聽來人說三公子在莫憂湖溺水了,安國公夫人立時昏死過去。
季崇易的大哥季崇禮命前來報信的人帶路,領著家丁直奔莫憂湖而去。
這番動靜自然瞞不過四鄰八舍,同住一坊的各個府上都派出下人打探情況。
那些下人也是機靈的,知道直接問安國公府的人問不出話來,悄悄跟在後面到了莫憂湖畔,隨便拉著站在湖邊看熱鬧的百姓一問,再看到渾身濕漉漉的季崇易與緊挨著他的女子,哪還有不明白的。
天啦,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居然和一個姑娘殉情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0 AM
第4章 無恥
安國公世子季崇禮大步走到季崇易面前,看著本就瘦弱的三弟渾身濕透後臉色蒼白的模樣,又是心疼又是氣憤。
季崇易是老來子,比季崇禮小了十多歲,加上生來體弱,全家人都把他捧在手心上,從小到大,季崇易想要天上的星星家裡人都恨不得給他摘下來。
季崇禮目光移向緊挨著季崇易而站的巧娘身上。
季崇易上前一步把巧娘擋在身後,維護之意分外明顯。
季崇禮不由跺腳︰“三弟,你真是糊涂啊,你這樣做對得起父母嗎?”
季崇易抿唇不語,反而握住巧娘的手。
眾目睽睽之下,季崇禮不好斥責,冷臉道︰“罷了,先回府再說!”
“我要帶巧娘一起回府。”季崇易開口,聲音沙啞。
季崇禮狠狠瞪了季崇易一眼,吩咐管事善後,匆忙帶著季崇易與巧娘走了。
留下來的管事向眾人團團抱拳作揖,取了一百兩面額的銀票交給眾人公認德高望重的一位老者,帶著剩下的人匆匆離去。
一百兩銀子對前來救火的百姓來說可不是小數目,眾人當時便把老者圍得水泄不通,商量起該如何分配來。
阿蠻趁機溜到與姜似約好的地方,見姜似頭上包著的黑色布巾已經濕透,小聲問︰“姑娘,您沒事吧?”
“沒事,把準備好的燒紙撒了,咱們趕緊回去。”雖然入了夏,可此時是夜裡,姜似又剛從水裡出來,被風一吹就覺得涼透了,嘴唇已經發白。
阿蠻忙依言行事。
“姑娘,好了。”
姜似點點頭,主僕二人趁著混亂悄然離去。
路上,阿蠻氣憤難捺︰“姑娘,季三公子真是太過分了,明明都是要和您成親的人了,怎麼能……怎麼能和別的姑娘那樣呢?”
緊貼在一起的唇,急促的喘息聲……
想到在湖邊看到的情景,阿蠻就覺惡心又憤怒。
姜似只是笑笑,沒有作聲。
這一次,她再也不會嫁過去了。
季崇易若能娶巧娘為妻,並一直如此相待,她還能高看他一眼。
畢竟人蠢也是有閃光點的嘛。
沒有得到姜似的回應,阿蠻依然咽不下這口氣,抿嘴一笑道︰“還好姑娘讓婢子準備了燒紙,就當給那對奸夫**燒的好了,嘻嘻。”
姜似睨了阿蠻一眼︰“那些燒紙有別的用處。”
“什麼用處?”阿蠻好奇問道。
夜風吹來,從頭巾中散落下來的兩縷碎發已經被吹干,正調皮撓著姜似白皙如玉的面頰。
姜似腳下不停,把碎發捋到耳後,望著遠方更濃郁的夜色道︰“總要給湖邊傘亭起火找個過得去的理由應付官差。”
阿蠻雙眼發亮︰“還是姑娘想得周到。”
小丫鬟轉而又想到了季崇易,撇嘴道︰“季三公子真是有眼無珠!”
“好了,別提他了,到家了。”
牆角的洞依然被擋在草木後,阿蠻撥開青草,小聲道︰“姑娘,您先進吧。”
姜似俯身從洞口爬了進去,待直起身來,表情不由一滯。
離她不足一丈之處有個人正往前走,顯然也是剛從洞口爬進來的。
這個時候阿蠻也爬進來了,一看前面有人不由驚了,雖然趕忙捂住了嘴巴還是發出了聲響。
前面的人身體一僵停下來,猛然轉身︰“誰——”
姜似手疾眼快撿起洞口旁散落的土磚,對著那張熟悉的臉就拍了過去。
沒錯,這人就是她那不學無術的兄長姜湛。
姜湛一聲慘叫,仰頭倒下。
阿蠻看清了姜湛的臉,聲音都抖了︰“姑,姑娘,您怎麼把二公子拍死了?”
“他沒事,快走!”
姜似對自己的力道把握還是有數的,知道這一下頂多讓姜湛昏迷片刻,不會有大礙,且姜湛那聲慘叫無疑會把人引來,這樣就不怕他昏迷太久躺在地上著涼了。
果不其然,很快不遠處就亮起了燈,有人出來查看動靜了。
姜似帶著阿蠻沿著原路飛快返回,推開虛掩的側門再從內把門鎖上,確定沒有留下破綻,這才悄悄回到海棠居。
院中的海棠花開正艷,嬌紅淺白,月光如霜落在那些花瓣上,美得驚心動魄。
姜似的院中只栽了海棠樹。
人們都遺憾海棠無香,她卻恰恰喜愛這一點。
她的嗅覺天生超出常人,一直處于濃烈的花香中會讓她不適。
“阿巧,我們回來了。”阿蠻輕輕扣門。
阿巧拉開門把姜似與阿蠻迎進來,見二人全都無恙,不由露出歡喜的笑容︰“姑娘,婢子早已準備好了熱水,請您沐浴吧。”
木桶中熱氣裊裊,姜似整個人都埋進水中,只露出頭部與肩膀。
溫度適宜的水溫柔撫摸著渾身各處,姜似輕輕吸了口氣,自重生以來那些焦灼與痛苦仿佛隨著今夜的順利散去了,只剩下慶幸。
“姑娘,該起身了,水要涼了。”阿巧提醒道。
姜似睜開眼楮,由阿巧伺候著換上雪白裡衣,回到裡室。
阿巧用軟巾替姜似一點點擦著頭發。
少女的發因為沾了水,如瀑布般散下來,直達腰間。
銅鏡中映出少女的模樣,雪膚烏發,朱唇皓齒,那雙以往略有些浮躁的眸子不知何時變得平靜如水,讓她的美麗較以往更勝幾分。
匆匆沐浴過後的阿蠻忍不住贊嘆︰“姑娘,您可真好看。”
姜似忍不住笑了。
季崇易與巧娘殉情的事明天定然要傳遍京城,到那時,無論她如何無辜,一些人的嘲笑都是免不了的。
對于出身尋常偏偏攀上一門世人眼裡絕好親事的女孩子來說,美麗本身就是罪過。
“姑娘,您怎麼知道季三公子與那個女人今晚會在莫愁湖約會啊?”阿蠻問出了好奇許久的話。
阿巧握著梳子的手一頓,顯然也是好奇的。
銅鏡中的少女眨了眨眼︰“前不久參加永昌伯府的賞花宴,季三公子托人告訴我的。”
姜似無法解釋,只能隨意尋個借口。
“他與別的姑娘約會,告訴您干嘛呀?”阿蠻越發不解。
姜似不緊不慢道︰“大概是想讓我親眼所見,好死心吧。”
阿蠻猛然一拍梳妝台,咬牙切齒道︰“真無恥!”
早知道她就晚一會兒敲鑼,淹死那王八蛋好了。
姜似笑眯眯點頭︰“是呀,我也覺得真無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3 AM
第5章 良妾
姜似絞干了頭發,又喝過阿巧奉上的姜糖水,頓覺渾身暖合起來,躺倒在床榻上沒過多久便沉沉睡去。
下水救人對體力消耗太大,她早就累壞了。
東平伯府籠罩在一片靜謐的黑暗中,與之隔了兩條街的安國公府卻人影攢動,燈火通明。
斜靠著床頭的安國公夫人衛氏正抓著安國公的手哭得歇斯底裡。
安國公面色陰沉,被衛氏哭得心煩意亂,勉強安慰道︰“莫哭了,大郎不是趕過去了嘛,三郎不會有事的。”
先前府上因為三郎的失蹤鬧得人仰馬翻,夜裡忽聞三郎落水,他只顧得上問一聲人有沒有事就趕忙命大郎趕過去了,現在竟不知三郎究竟是怎麼溺水的。
安國公心中七上八下,這時僕人匆匆進來稟報︰“國公爺、夫人,世子帶著三公子回來了。”
“快讓他們進來!”未等安國公開口,衛氏便猛然坐了起來。
不多時門外響起腳步聲,丫鬟挑起珠簾,走進三個人來。
衛氏越過長子季崇禮,一眼就看到了面無血色的三子季崇易,起身撲了過去︰“三郎,你這是怎麼了?快讓娘看看有沒有事!”
“娘,我沒事。”季崇易露出一抹虛弱的笑容。
“怎麼會沒事呢?”衛氏撫摸著季崇易的臉頰,淚珠簌簌而落,“頭發都是濕的,好端端怎麼會落水啊!”
“咳咳。”
咳嗽聲響起,衛氏不由看了安國公一眼。
安國公的視線卻落在季崇易身後。
離季崇易半丈遠立著一位嬌小女子,此時正低著頭摸著衣擺,難掩不安。
衛氏的臉色當即就變了,聲音不由揚起︰“她是誰?”
季崇易見狀伸手把巧娘拉到身邊,直視著衛氏的眼楮︰“娘,她就是兒子心悅之人,叫巧娘。”
衛氏臉色不由一僵,盯著巧娘的眼楮深不見底︰“原來你就是巧娘啊,先前聽說你救了我們三郎,我還沒向你道謝呢。”
巧娘驚訝抬頭看了衛氏一眼,旋即低下頭去,緊張道︰“不,不敢當夫人的謝——”
“含芳,帶巧娘姑娘下去好好歇息。”衛氏淡淡打斷了巧娘的話。
衛氏身邊的大丫鬟含芳走到巧娘身旁,笑道︰“巧娘姑娘請隨婢子來。”
巧娘不由看了季崇易一眼。
季崇易想了想,沖巧娘輕輕點頭︰“你去歇息吧,明日我就去看你。”
巧娘這才放下心來,跟著丫鬟出去了。
衛氏眼底閃過冷光。
真是一點規矩不懂的野丫頭,先不說一個姑娘家與她兒子來往,就說剛才離開時竟不曉得對在場之人行禮,就能看出教養如何了。
“綻蕊,快把姜茶給三公子端上來。”
很快一名與含芳相同裝束的丫鬟端著一盞姜茶走上前來。
安國公冷眼看著小兒子把姜茶喝完,這才發問︰“到底怎麼回事?”
這話卻是看著安國公世子季崇禮問的。
季崇禮飛快瞥了季崇易一眼,知道這事瞞也瞞不住,硬著頭皮道︰“三弟……三弟與那名女子跳湖了……”
“混賬!”安國公抬腳踹翻了一把椅子。
季崇易撲通跪了下來。
衛氏嗔怪看了安國公一眼︰“老爺發這麼大的火干什麼?三郎落了水還是趕緊請大夫來瞧瞧,開上幾副驅寒的藥才好。”
“請大夫做什麼?他想死誰能攔得住?”安國公看著跪在地上的季崇易越發氣不打一處來,指著他罵道,“小畜生真有本事啊,為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的!”
季崇易磕了個頭︰“父親,母親,您二老就成全兒子吧。”
咦,好像歪打正著!
安國公暴跳如雷︰“休想,只要我活著你就給我死了這份心,老老實實把東平伯府的四姑娘娶過門來!”
衛氏也不勸了,臉色同樣難看。
她原本是瞧不上東平伯府的,當初安國公為了報答東平伯兄弟的救命之恩執意要與他家定下親事,她還鬧了幾次。
可是東平伯府再差也比平頭百姓強啊。
季崇易直挺挺跪著,語氣堅決︰“父親,兒子只喜歡巧娘,不喜歡東平伯府的四姑娘。兒子連見都沒見過她,實在沒法與她做夫妻!”
“三郎,為父都打聽過了,東平伯府的四姑娘在京城貴女中是出名的美人兒。”安國公耐著性子勸道。
“是呀,你們定親後娘也找機會瞧過了,你父親沒有哄你。”衛氏跟著道。
“在兒子眼裡,巧娘就是最美的!”季崇易抬頭望著安國公,“父親,您可以為了報恩與東平伯府結親,為什麼不能理解兒子呢?若是沒有巧娘,兒子恐怕早就不在了——”
“你閉嘴!總之婚姻大事不能由著你胡來,你再執迷不悟的話,我這就命人把巧娘趕出去!”
“父親要是趕巧娘走,那把兒子也趕走好了。”季崇易干脆站了起來。
“你——”安國公氣得直打哆嗦,轉頭對著站在門口的婆子吼道,“帶人去把那個巧娘亂棍打出去!”
“不行!”見那婆子要往外走,季崇易抬腳去追。
安國公大喊一聲︰“大郎,攔著你三弟!”
季崇禮抓住季崇易的胳膊,勸道︰“三弟,你就不要惹父親生氣了。”
“大哥,你讓開!”季崇易想要推開季崇禮卻掙扎不開,眼見婆子就要出門了,又急又怒之下噗地噴出一口血來,隨後栽倒在季崇禮身上。
衛氏駭得花容失色,尖聲喊道︰“快請大夫——”
很快大夫就替季崇易診治過,言道吐血昏迷乃是因為急火攻心,加之寒氣入體,此後要好好調養,切忌大喜大悲。
待大夫出去開藥方,衛氏不由埋怨起安國公來︰“老爺脾氣這麼急,莫不是要把三郎逼死麼?”
“我把他逼死?他這麼不懂事還不是你慣出來的!”安國公雖這麼說,想到季崇易吐血的情形不由有些後怕。
衛氏捏著帕子拭淚︰“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難道你和大郎他們就不疼三郎?要我說,還是想想怎麼辦才是正經。”
“無論如何,與東平伯府的親事不許退!”
“可是老爺要是硬生生分開三郎與巧娘,三郎恐怕真的會活不下去的。”
見安國公冷笑,衛氏哭道︰“老爺,你想想,三郎與巧娘都殉過一次情了,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啊,要是三郎真的有個好歹,咱們後悔就來不及了。”
“那你說怎麼辦?”
衛氏停止了抽泣,瞄了裡室一眼,斟酌道︰“要不這樣,咱們與東平伯府的親事不變,至于巧娘,就讓三郎納了她當良妾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5 AM
第6章 父兄
“新婦還沒娶過門,就有了良妾,這話怎麼和東平伯府說?”安國公一臉不快。
衛氏冷笑︰“等過了東平伯這一代,東平伯府的爵位就沒了,到時候與平頭百姓無異,他家女兒又自幼喪母,能嫁到咱們國公府來難道還要拿喬不成?”
安國公聽了越發不滿︰“話不是這麼說的——”
“老爺,難道你還看不出來嘛,三郎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不是靠棍棒管得住的。咱們要是不許他和巧娘在一塊,他真有可能再做傻事。”衛氏說到這裡抬手拭淚,“要是三郎有個三長兩短,我也活不下去了——”
見安國公依然猶豫,衛氏嗔道︰“老爺,不過是一個妾而已,有什麼打緊的,內宅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交給我去辦吧。”
安國公嘆了口氣︰“那好,明日一早你就去東平伯府走一遭,好好和人家說說。”
“老爺放心吧,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咱們先進去看看三郎吧。”
夜裡,季崇易發起了燒,急得衛氏一晚上沒睡安穩,轉日一早安國公世子夫人郭氏前來請安時便對她道︰“昨晚上發生的事想來你也聽說了,東平伯府那邊你就代我走一遭吧。”
郭氏聽了衛氏的交代,心下雖有幾分為難卻不敢推脫,忙去安排。
衛氏靠著彈墨引枕閉上了眼楮。
大郎媳婦是國公府的世子夫人,讓她走這一遭已經給足了東平伯府臉面。只要抓緊把姜四姑娘娶過門來,這場風波便算過去了。
榆錢胡同口的早點攤子已經支了起來,攤子前圍了不少人,新的一天便從喝上一碗加了木耳絲與嫩肉絲的豆腐腦開始了。
一聲慘叫打破了東平伯府清晨的平靜。
阿蠻匆匆進屋︰“姑娘,老爺正在打二公子呢。”
姜似從梳妝台前站了起來,抬腳便往外走。
“姑娘,這不是去慈心堂的路——”阿巧提醒道。
慈心堂是東平伯老夫人的住處,按理說每日一早姑娘們應該先去各自母親那裡,再隨著母親一同前往慈心堂給老夫人請安,但姜似自幼喪母,一母同胞的長姐又早已出閣,于是每日就一個人過去了。
“先去二公子那裡看看。”姜似加快了腳步。
阿巧越發納悶,不由看了阿蠻一眼。
阿蠻同樣一頭霧水,輕輕搖頭。
姑娘不到十歲的時候與二公子倒是頂好的,時常在一起玩,等年紀漸長就與二公子疏遠了,特別是這兩年見了二公子連話都沒有幾句。
今日姑娘有些反常。
據說人受了刺激就可能性情大變,昨夜姑娘受的刺激可不小。
兩個丫鬟不約而同想到這一點,對安國公府三公子季崇易越發惱恨起來。
東平伯府共有四位公子,除了四公子年紀尚小依然住在後院,其他三位公子在前院全都安排了單獨的院子,姜湛便住在聽竹居中。
姜似才走到院門口,就聽到中氣十足的呵斥聲傳來︰“小畜生,我說你最近怎麼消停了,原來是偷著從狗洞爬出去胡作非為。你不是喜歡鑽狗洞嗎,今天老子就把你打得比大街上的野狗還慘!“
“野狗不慘啊。”一個弱弱的聲音緊跟著傳來,隨後那聲音變成慘叫,“父親,您輕點啊,別打臉,別打臉——咦,四妹來了。”
追著姜湛打的男子背影高大,聞言一腳踹過去︰“你四妹怎麼會來?小畜生到現在還想糊弄我!”
姜似見狀開了口︰“父親——”
那高大的背影一僵,緩緩轉過身來。
東平伯姜安誠在見到小女兒的一瞬間神情柔和起來,甚至帶了幾分討好︰“似兒怎麼來了?”
“聽聞父親在教育二哥,女兒來瞧瞧是怎麼回事。”姜似回了姜安誠的話,看向姜湛。
十六七歲的少年已經到了長個子的時候,挺拔如一桿新竹,哪怕此時因為被追打顯得有些狼狽,依然俊美逼人。
姜湛與姜似一樣,相貌都隨了母親。
姜似對著姜湛略略屈膝,“二哥,你還好吧?”
姜湛驀地瞪大了眼楮,對上姜似的視線耳根騰地紅了,連連擺手道︰“妹妹放心,我跑得快著呢。”
“小畜生,你跑得快是不是還挺驕傲的?”姜安誠好不容易才平息下來的怒火因為姜湛這句話又被點燃了。
姜湛下意識要跑,想到妹妹就在一旁看著可不能失了志氣,硬生生忍住了,挺直腰板道︰“父親,您消消火。兒子皮糙肉厚,就算您打著不手疼,當心嚇著妹妹。”
妹妹今日竟然對他笑了,就算被父親揍得比狗還慘也值了。
想到這裡,姜湛鼻尖竟有些發酸,忙移開眼楮,唯恐被姜似看出來。
姜似此時心中亦酸楚不已。
用不了幾個月,兄長就會與朋友們游湖時落水而亡,當時官府以意外結案,可是後來她才知道兄長的死另有隱情。
而今她不僅要挽救兄長的性命,還要讓害死兄長的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小畜生,你樂意鑽狗洞也就罷了,有沒有想過萬一有賊人從狗洞進來怎麼辦?”
姜湛抬手摸了摸額頭。
父親擔心得真有道理,昨夜他就被賊人拿磚頭襲擊了呀,然而這事萬萬不能說!
“那狗洞已經堵上哩,兒子以後保證不從那裡走了。”
姜安誠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若不是女兒在這裡,不便大發神威,他非把這混小子的腿敲斷不可。
“似兒用早飯了麼?”
“還沒有,準備給祖母請過安後再回去用。父親要不要與女兒一道去慈心堂請安?”
見姜似一臉期待望著他,姜安誠不假思索道︰“走,一起去。”
小女兒從小就與他不甚親近,他還是第一次被女兒用這般期待的目光看著。
姜似莞爾一笑。
她當初多不懂事,嫌棄父親沒有本事,不像隔壁鄰居永昌伯那樣立下大功勞使家中爵位延續下去,害她受人輕視,卻忘了父親對她的疼愛是無價的。
“似兒,怎麼不走?”
“走了。”姜似提著裙角跟上去。
前世時的這一日清晨安國公府就派世子夫人郭氏來說兩家婚事提前的事,那時候沒鬧出兄長鑽狗洞被發現的事來,父親一大早就出去了,祖母沒等父親回來商量便應允下來。
她還記得父親回來後聽聞此事暴跳如雷,甚至與祖母吵了一架,然後便來問她的想法。
那時候,她很天真地說︰“難不成女兒還比不過一個死人?好好的親事退了,父親能給女兒尋一門更好的親事麼?”
父親沉默著,離開時的背影仿佛老了好幾歲。
只可惜那時的她白白生了一雙好眸子,卻看不清什麼是最重要的。
“父親,四妹,等等我啊,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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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7 AM
第7章 慈心堂
姜安誠瞪了姜湛一眼︰“你這個樣子去丟人現眼?”
姜湛摸了摸頭。
頭發不亂啊,哪裡丟人了?
姜似便對姜湛笑道︰“二哥,我想吃蔡記灌湯包了。”
蔡記灌湯包是百年老字號,與東平伯府隔著兩條街,正在安國公府所在的康德坊附近。
前一世,季崇易與巧娘落水沒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安國公府輕易就把這樁丑事壓了下去。當兩家婚事提前後,不少人甚至猜測是她有什麼不妥。
當初她年少無知,只想著嫁到高門揚眉吐氣,後來才體會到暗虧不是這麼好吃的。
經過昨夜那一鬧,眼下季崇易的事雖然還沒傳到東平伯府來,但康德坊那邊定然傳開了,這時候二哥去蔡記買湯包,肯定會聽到風聲。
“四妹想吃灌湯包?正好我也想吃了,你等著,我這就去買。”姜湛也不提去慈心堂請安的事了,撢了撢身上灰塵,忙往外走去,才走幾步又返回來,對著姜安誠訕笑。
姜安誠眉頭頓時擰成了川字︰“怎麼?”
姜湛伸出手來︰“兒子最近手頭不寬裕,父親先給墊著唄。”
“滾!”姜安誠從腰間荷包中摸出一塊碎銀子丟到姜湛懷中,咬牙切齒道。
姜湛一溜煙跑了,跑到院門處回頭喊了一聲︰“四妹等我。”
他的臉上雖還掛著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卻神采飛揚,是姜似多年沒見過的樣子。
“我在海棠居等二哥。”
姜似與姜安誠一道去了慈心堂。
慈心堂中的大丫鬟阿福對著二人一福︰“大老爺,四姑娘,老夫人正在會客,請容婢子通稟一聲。”
這麼早會客?姜安誠臉上閃過詫異。
姜似輕輕吸了吸鼻子,若有若無的香味傳來。
那香味清越含蓄,並不常見,姜似站在屋外卻一下子聞了出來,這是梔子香。
安國公世子夫人郭氏,她曾經的大嫂,很喜歡梔子香。
按理說常人站在這個位置斷無可能聞到屋中人身上的香氣,姜似卻不同。
她嗅覺格外敏銳,後來流落到南疆,因為與烏苗族長老死去的孫女容貌相似,便以那女孩的身份生活下來。
烏苗族長老是位瞧不出年紀來的老嫗,有諸多神奇之處,根據她嗅覺出眾的天賦教了她一門異術,別說能準確分辨不同人的體香,就是刮來一陣風,甚至能通過風的細微味道差別來判斷是否有雨將至。
知道安國公世子夫人郭氏就在裡邊,姜似悄悄鬆了口氣。
不多時大丫鬟阿福折返,對姜安誠道︰“大老爺,老夫人請您進去。”
她目光落在姜似身上,帶著幾分復雜︰“四姑娘,您可以先在耳房中喝杯熱茶。”
“父親,那我先在外面等著。”姜似對著姜安誠屈膝。
姜安誠跟著阿福走了進去,一眼便看到與老夫人馮氏相對而坐的一名女子。
那女子三十左右的年紀,容貌頗佳,一雙微長的眼顯出幾分精明。
姜安誠越發奇怪。
母親既然招待的是女客,怎麼叫他進來了?
“這就是伯爺吧?”女子站了起來。
馮老夫人點頭︰“正是四丫頭的父親。老大,這位是安國公世子夫人,今日是來商量婚事的。”
“日子不是已經定好了嗎?”
馮老夫人看了郭氏一眼。
郭氏面帶羞慚︰“昨天夜裡出了些變故,公公與婆婆的意思是想早些把四姑娘娶過門去……”
“這是為何?”姜安誠臉色微沉。
一般定好的親事忽然提前,總會惹來風言風語,這對男方沒什麼影響,對女方卻不利。
郭氏雖覺尷尬,卻知道昨夜那番動靜瞞不住,尷尬道︰“小叔不懂事,昨晚上去莫憂湖玩,不小心失足落水——”
不管外面怎麼傳言,國公府是絕不能承認小叔子與一名女子殉情跳湖的,這實在太丟人了。
姜安誠黑著臉打斷了郭氏的話︰“貴府三公子失足落水與婚事提前有什麼關系?莫不是只剩下一口氣,想讓我女兒嫁過去沖喜?”
“伯爺誤會了,小叔雖然受了些驚嚇,但並無大礙。”郭氏心中一陣不快。
要不是小叔子昏了頭做出那種事來,她何至于在小小的伯府做小伏低。
“那為何把婚事提前?”姜安誠不依不饒問道。
三個孩子早早沒了親娘,在婚姻大事上他萬萬不能大意了。
姜安誠咄咄逼人的語氣令習慣了眾人追捧的郭氏越發不快,面上卻絲毫不露︰“小叔雖然沒有大礙,但昨夜與他一同落水的還有一名女子……未免旁人胡言亂語,公婆商量了一下,想讓四姑娘提前過門……”
“還有一名女子?”姜安誠臉色冷得仿佛結了一層冰,“那女子是何人?”
郭氏被姜安誠的態度惹惱了,想著剛剛東平伯老夫人已是默許的態度,干脆道︰“實不相瞞,小叔先前就結識了那名女子。當然伯爺大可放心,小叔只是年輕不懂事,公婆以後會好好管束他的,那名女子——”
“退親!”姜安誠已經不想再聽下去,冷冷吐出兩個字。
郭氏一愣。
她是不是聽錯了?東平伯剛剛說了什麼?
退親?
郭氏只覺荒謬無比。
東平伯府能與安國公府定親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好事,東平伯就這麼輕飄飄說退親?
“伯爺,您先別急,等我把話說完——”
“退親!”姜安誠干脆利落道。
他等個屁啊,這女人狗嘴裡還能吐出象牙來?
“老夫人,您看——”郭氏無奈看向馮老夫人。
敢情東平伯是個愣頭青,這種人居然能機緣巧合救了公爹一命,不然哪有這門親事。
好在東平伯老夫人是個拎得清的,退不退親東平伯總要聽老夫人的。
“老大,你總要聽世子夫人說完。兩家結親是大事,豈能說退就退?”馮老夫人沉聲道。
“正是因為婚姻是大事,我才不能把女兒往火坑裡推!”
“伯爺這話就過了,那女子頂多做妾,半點不會動搖四姑娘三少奶奶的地位——”
“退親!”姜安誠兩個字把郭氏後面的話噎了回去。
郭氏淡淡道︰“伯爺,此事還需要問問老夫人的意思吧?”
姜安誠冷笑︰“世子夫人出身好,想來受到的教養不差。那麼我問你,婚姻大事講究的是什麼?”
“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郭氏脫口而出。
“這就是了,我是親爹,要退親有問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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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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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48 AM
第8章 婚姻大事
郭氏已經看出來東平伯姜安誠不是個文雅人。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她壓下心頭憋悶對著東平伯老夫人笑了笑︰“老夫人,這結親呢,是結兩姓之好,當然不能草率了,不如您與伯爺先商量一下,我在花廳等您的信兒。”
見郭氏暫時避開,馮老夫人心下微鬆。
她雖然沒有退親的想法,但在安國公府的人面前不能太軟了。安國公府理虧在先,當然不能白白錯過這個機會。
說起來,她正為了滄哥兒想拜大儒青涯先生為師卻沒有門路而發愁呢。
在馮老夫人想來,親事是絕對不能退的,但趁機討些好處皆大歡喜。
當然,她還要把大兒子說服才行。
瞅著長子那張鐵青的臉,馮老夫人就忍不住皺眉。
長子資質平平,去年又因為在山崩中救安國公而廢了一只手,別說是想辦法延續伯府的榮光,能維持住目前的局面就不錯了。
老大不小的人,一點都不懂事!
“母親,這事沒商量,這親非退不可,安國公府欺人太甚!”
“非退不可?老大,你想過沒有,退親對女子的傷害有多大?就算是男方的錯,可一個退了親的女孩子還能再說什麼好親不成?”
姜安誠冷笑︰“哪怕把似兒嫁給一個平頭百姓,也比嫁給一個成親前還與別的女人私會的男人強!”
“平頭百姓?”馮老夫人看著姜安誠的眼神滿是失望,“你可知道四丫頭一個月的胭脂水粉錢都頂得上五口之家的平頭百姓一年的嚼用了?”
姜安誠被馮老夫人問得一怔。
馮老夫人語氣更冷︰“有情飲水飽不過是笑話罷了。安國公世子夫人對我說了,那女子小門小戶出身,連大字都不識幾個,季三公子不過圖一時新鮮,等把那女子收入房中,用不了多久就會丟到一邊去了。”
姜安誠用鼻孔重重哼了一聲,不忿道︰“母親錯了,這不是那混賬對別的女子是否在意的問題,而是他對似兒沒有半分尊重,這種人不是良配!”
“那你問過似兒的意思沒?”馮老夫人忽然問了一句。
姜安誠語氣一滯。
馮老夫人嘴角微勾︰“你又沒問過似兒,焉知她是否願意退親?就算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你就不怕拿錯了主意,讓似兒怪你一輩子?”
馮老夫人一番話說得姜安誠面色發白。
亡妻留給他兩女一子,三個孩子中他最疼的便是似兒。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知道這樣不好,可誰讓似兒與亡妻最相似呢?
他只要看到小女兒,一顆心就無法控制柔軟下來。
可是小女兒從小就與他不親近,今日態度好不容易有所緩和,他可不想再疏遠了。
馮老夫人暗暗冷笑。
她就知道,把四丫頭拎出來勸老大絕對錯不了。
“即便似兒怪我,我也——”
“請四姑娘進來。”馮老夫人打斷姜安誠的話,吩咐大丫鬟阿福。
阿福立刻前往耳房去請姜似。
姜似正盤算著時間。
這個時候父親應該已經了解情況了。
前世父親就不同意婚事提前,這一次巧娘並沒有死,以安國公夫人對季崇易的溺愛肯定不敢把巧娘打發走,父親知道了定要退親的。
當然,郭氏講起自家的丑事少不了粉飾一番,父親的憤怒還差點火候。
這也不要緊,等二哥聽到外面的傳聞回來告訴父親,父親就能徹底下定決心了。
姜似心中明鏡一般,關鍵時候,慈心堂中這位對她還算和藹的祖母是指望不上的。
只是二哥怎麼還不回來?
“四姑娘,老夫人請您進去。”
姜似收回思緒,面色平靜隨著阿福走了進去。
“四丫頭,等久了吧?”
姜似給馮老夫人見過禮,笑道︰“祖母正在會客,孫女等上一會兒是應該的。”
“還是四丫頭明理。”馮老夫人眼角皺紋加深,喚姜似上前來,“似兒可知道客人是誰?”
“孫女不知。”
“是安國公世子夫人。”馮老夫人見姜似神色沒有變化,接著道,“國公府想讓你早點進門,不知你可願意?”
“母親!”姜安誠氣得臉色發黑。
母親這是怎麼了,連什麼情況都不跟似兒說一聲就問這個,這不是哄人麼?”
馮老夫人才不理會姜安誠,目光灼灼盯著姜似。
她比大兒子了解這個孫女。
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就是這丫頭,她不信她舍得放棄這樣一門好親事。
姜似神情依然沒有變化,平靜問道︰“莫非是季三公子要死了,需要我提前過門沖喜?”
馮老夫人一愣。
姜安誠嘴角忍不住翹起來。
不知怎麼,聽女兒這麼一說,他似乎可以放心了。
“季三公子好好的,四丫頭你想到哪裡去了。”姜似的不按常理出牌讓馮老夫人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莫非是安國公或安國公夫人病入膏肓,需要我提前過門沖喜?”姜似再問。
“咳咳咳。”姜安誠以咳嗽掩飾笑意。
馮老夫人開始頭疼。
幸虧安國公世子夫人沒在這裡,不然聽了這丫頭的話還不氣死。
“安國公府上沒有人生病。”
姜似一臉嚴肅︰“既然這樣,孫女就想不明白他們要把親事提前的理由了。”
馮老夫人太陽穴突突直跳,只得解釋道︰“是這樣的,昨日季三公子與一名民家女游湖,不小心落水了。這事傳出去兩家都面上無光,所以才想給你們早日完婚……”
馮老夫人一邊說一邊打量姜似神色︰“似兒怎麼想呢?”
姜安誠不由緊張起來。
“不知安國公府打算如何安置那名女子?”
“已經鬧出了這種事,當然只能讓那女子做妾了。四丫頭你是個聰明的,應當知道一個妾算不得什麼,就是個會喘氣的物件而已。”
姜似心中冷笑。
會喘氣的物件?
季崇易為了會喘氣的物件成親近一年都沒踫過她呢,這麼一看,她連個會喘氣的物件都不如。
“四丫頭?”見姜似沉默,馮老夫人催促道。
姜似垂眸把腕上一對水頭極好的玉鐲褪下來,塞到姜安誠手中。
這對玉鐲乃是安國公府下聘時送來的,當時姜似一眼就喜歡上了,便戴著沒收起來。
馮老夫人面色微變。
姜似抬眸,對著馮老夫人甜甜一笑︰“婚姻大事,講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聽父親的,父親覺得我該繼續戴著這對玉鐲我就戴,父親若認為該退回去,我也不留戀。”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9 AM
第9章 賞罰
馮老夫人心底吃了一驚,仿佛不認識般盯著姜似直瞧。
姜似神色坦然,任由姜老夫人打量。
前一世她雖然沒活過二十歲,可是遭遇的那些不幸比尋常女子一輩子經歷的還多,當然不懼別人打量。
姜安誠神色舒展︰“既然似兒這麼說,那為父就做主了,退親!”
一聲“退親”說得中氣十足,姜似心頭攸地一鬆。
“不行!”馮老夫人聲色俱厲喊道。
本來指望孫女拿捏住長子,誰知姜似的反常讓馮老夫人的打算落了空,于是毫不猶豫撕開了溫情的面紗,聲音冷硬如刀︰“我絕不同意退親!”
“母親!”
“你不要說了!你可知道能與安國公府定親有多少人羨慕?別說大丫頭、二丫頭在婆家被高看一眼,這一年來上門給三丫頭提親的門第都比以前強了不少。說白了,還不是瞧中了能與安國公府沾親。老大,你就算不為四丫頭著想,也要為咱們伯府考慮一下!”
“母親,您的意思是為了伯府,就可以犧牲似兒的終身幸福了?”姜安誠反問。
“混賬,這樣誅心的話你也說!”馮老夫人身子一晃,扶著額頭往後倒去,身邊的大丫鬟阿福手疾眼快扶住她。
“母親,您沒事吧?”姜安誠雖不滿馮老夫人的做法,可看到她這樣還是緊張起來。
馮老夫人冷冷瞪著姜安誠︰“你這個不孝子,竟認為我為了伯府不顧四丫頭的死活!難道她不是我孫女?四丫頭嫁去安國公府明明對她與伯府都是極好的事,你卻為了一時意氣要退親!”
“我不是因為意氣——”
“住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但似兒自幼沒了母親,難道我這當祖母的還做不得主?今天我就把話說明白了,安國公府理虧在先,你大可以為了似兒提些要求,但是退親我不答應!”
馮老夫人一番話說得姜安誠心都是涼的,正要再勸,馮老夫人身邊另一位大丫鬟阿喜匆匆跑了進來,氣喘吁吁道︰“老夫人,不好了,二公子,二公子他——”
“那孽障又惹了什麼禍?”這個節骨眼上,姜安誠一聽人提起姜湛頭都大了,若是姜湛就站在他面前恨不得踢死拉倒。
阿喜面色發白︰“二公子把停在咱們府門外的安國公府的馬車給砸了!”
“什麼?”馮老夫人頭也不暈了,騰地站了起來。
姜安誠的怒火一下子煙消雲散。
嗯,干得漂亮,混賬兒子偶爾還是干點人事的。
“管事是吃閑飯的嗎?還不趕緊阻止他!”
“老夫人,阻不住啊,二公子往咱們這邊來了,管事不好帶著人追——”
“來這裡?”馮老夫人眼中閃過迷惑。
莫非那混賬是來負荊請罪的?
馮老夫人很快發現自己想多了,又一名丫鬟奔進來稟報︰“老夫人,二公子正往花廳裡闖呢,婢子們快攔不住了!”
馮老夫人眼前陣陣發黑,這下子是真想暈了。
“跟我過去!”馮老夫人剜了姜安誠一眼,匆匆往花廳趕去。
“二公子,您不能進去啊,裡面有貴客呢。”
姜湛一蹦三尺高︰“我呸,什麼貴客?侮辱我妹妹的人家算哪門子貴客?給我讓開!”
姜湛一腳踹飛攔在他身前的丫鬟,半點沒有憐香惜玉的覺悟。
安國公世子夫人郭氏已經驚呆了。
“你是安國公府的人?”
郭氏不由站了起來,若不是見沖過來的少年實在好看,怎麼也和土匪沾不上邊,早就拔腿飛奔了。
“我乃安國公世子夫人,你是何人?怎能如此無禮?”郭氏試圖與美少年講道理。
姜湛一聽還是個重量級的,而且是在自己家裡逮到的,不揍白不揍啊,掄起腳邊小幾就砸了過去。
郭氏尖叫一聲,白眼一翻就要昏過去。
門口丫鬟喊了一聲︰“世子夫人,您不能昏啊,我們二公子鬧起來攔不住的——”
郭氏一聽打了個激靈,當下頭也不昏了,腿也不打顫了,抬腳就跑。
小幾砸在桌角上,發出一聲巨響,桌角立刻斷了一截。
姜湛拎著小幾追了上去︰“站住,欺負了我妹妹還想跑?”
“小畜生,你做什麼?”馮老夫人匆匆趕來,見到姜湛追在郭氏後面跑的情景氣得眩暈。
郭氏緩了口氣。
總算等到東平伯老夫人來了。
輕柔的少女聲音傳來︰“世子夫人,您還是趕緊回府吧,二公子瘋起來老夫人也管不了,就算過後挨罰,當時造成的傷害也無法挽回呀。”
郭氏一聽是這個理,連提醒她的少女長什麼樣子都沒顧上看,在丫鬟的護持下提著裙擺往外逃去。
姜似望著郭氏飛奔的背影彎了彎唇角。
姜湛對馮老夫人的呵斥充耳不聞,鍥而不舍追上去。
“老大,還不攔住你那個孽子!”
“母親千萬不要動氣,兒子這就去把那混賬攔住。”姜安誠慢條斯理安慰道。
“那你可去啊!”馮老夫人跺腳。
姜安誠這才往外走去。
姜湛一直追到府門外,把小幾往門前狠狠一砸,小幾登時四分五裂。
“以後安國公府的人再登伯府的門,就是這個下場!”
早在姜湛砸車時外頭就圍滿了看熱鬧的人。
時人最愛八卦,早就把緣由打探出來了,此時一瞧不由議論紛紛。
“看來兩家鬧翻了啊。”
“嘖嘖,能不翻臉嘛,安國公府的公子快成親了卻和別的女子殉情,把未婚妻置于何地啊。”
“就是,但凡有氣性的人家這門親事就不能結了。牛嬸兒,我說怎麼樣,兩家親事要黃吧,您剛還非說男方是國公府,黃不了呢。”
……
趕來的姜安誠聽到這些議論,強擺出一副冷臉,對姜湛喝道︰“別胡鬧了,還不快回去領罰!”
眼看著東平伯府的大門緩緩關上,郭氏只覺臉都丟盡了,恨不得插翅飛回國公府,偏偏馬車又被砸了,還要等著車夫雇車。
眾目睽睽之下,郭氏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度日如年。
姜湛一回到院中便撲通跪了下來,臉上卻是滿不在乎的神情︰“父親要打要罰,隨便好了。”
“請家法,必須請家法!”馮老夫人氣得渾身發抖。
這番熱鬧早已驚動了各院的人。
姜似越眾而出︰“祖母,孫女覺得二哥不但不該罰,還當獎。”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49 AM
第10章 輕車熟路
馮老夫人只覺姜似的話滑天下之大稽,目光沉沉盯著她。
姜湛急得沖姜似擠擠眼,低聲道︰“四妹,你不要摻和,去父親那裡!”
姜似不為所動,平靜迎上馮老夫人陰沉的目光︰“祖母,不知您要罰二哥的理由是什麼?”
“這混賬竟要打殺安國公世子夫人,還追到府門外讓那麼多人瞧見了,到時候安國公府豈能與伯府罷休?”馮老夫人氣得直打哆嗦。
原想著從安國公府多討些好處來,被姜湛這麼一鬧,恐怕就要兩相抵消了。
馮老夫人不只是氣,更多的是心疼。
姜似輕笑一聲︰“祖母莫非忘了,此事原是安國公府理虧在先。”
“讓這混賬一鬧,伯府有理也變沒理了。”馮老夫人怒道。
“孫女認為,有理就是有理,沒理就是沒理,正是因為安國公府行事不端,二哥才會為我出氣。二哥維護親人的行為怎麼會是胡鬧呢?難道別人打了咱們一耳光,為了表示大度還要把另一邊臉湊上去嗎?”
姜似的直白讓馮老夫人有些難堪。
“如果我們真的這麼做了,別人可不會覺得伯府大度,反而會認為伯府為了攀高枝而彎了腰,成了趨炎附勢之徒!”姜似此話一說,眾人紛紛色變。
“胡說!”馮老夫人只覺臉上火辣辣的,冷喝一聲。
姜似神色越發嚴肅︰“祖母,咱們伯府是清清白白的人家,難道要人背後笑話咱們是沒骨頭的?要是那樣,伯府的人走出去才會抬不起頭來。”
說到這裡,姜似眸光微轉掃了姜湛一眼︰“幸虧二哥反應快,在外人沒有胡亂揣測亂傳之前就表明了伯府的態度。祖母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出去打聽一下,四鄰八舍定然認為咱們做的應當呢。所以孫女才說二哥不但不該罰,還當賞。”
姜似一番話有理有據,馮老夫人有心反駁卻一時找不出理由來,當著滿府人的面又拉不下臉擺祖母的架子,竟急得臉色發白。
“說得好!”姜安誠一拍大腿,見馮老夫人臉色不對忙寬慰她,“母親別著急,兒子這就帶上退婚書抬上聘禮去安國公府退親!”
馮老夫人一口氣堵在喉嚨裡,噎得她說不出話來。
姜安誠順勢踹了姜湛一腳︰“小畜生還跪著做什麼?趕緊起來給你老子幫忙!”
“噯!”姜湛響亮應了一聲,沖姜似擠擠眼,追在姜安誠屁股後面跑了。
“這——”馮老夫人那口氣總算順了下去,卻發現大兒子與二孫子都跑了,于是準備對姜似發火。
姜似眨眨眼,眸中便漾起水霧,對著馮老夫人一屈膝︰“祖母,雖然孫女覺得能與那樣沒規矩的人家退親大快人心,但女孩子退親畢竟不是什麼光彩事,孫女有些不好受,就回房去了。”
只一眨眼的工夫,姜似也不見了,留下馮老夫人在風中凌亂。
“老夫人,這親真的退啦?”說話的是姜似的二嬸肖氏。
姜似的母親早就過世了,姜安誠一直沒有續弦,這伯府的管家權就落在肖氏手裡。
肖氏自身也硬氣,雖然娘家尋常,但姜二老爺很爭氣,在勛貴中難得走了科舉之路,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如今官拜太僕寺少卿,長子姜滄繼承了父親會讀書的天賦,在京城同齡人中已經小有才名。
相較起來,大房就勢弱了,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姜似的婚事。
當然現在這點優勢也沒了。
肖氏樂見其成,不然姜似的婆家就把女兒的婆家比下去了,但她也明白姜二老爺對這門親事的重視,這才問了一句。
馮老夫人回過神來,吩咐管事︰“快去衙門把二老爺叫回來!”
海棠居裡,姜似才得了片刻清淨,阿巧就進來稟報道︰“姑娘,老夫人派人去請二老爺了。”
姜似並不意外,吩咐阿蠻︰“去把二公子請來。”
不多時姜湛躡手躡腳溜了進來。
姜似不由蹙眉︰“二哥怎麼和做賊似的?”
迎上妹妹秋水般的眸子,姜湛忽然不知道手腳該往哪裡擱了,耳根微紅道︰“祖母正恨我呢,要是知道我來見你,說不準會連累妹妹……”
“沒有的事,祖母賞罰分明,心胸寬闊。”
“你說真的?”姜湛面色古怪。
姜似莞爾一笑︰“二哥聽聽就算了。”
“我就說嘛,祖母哪是那種人!”姜湛長舒一口氣,望著姜似的眼神閃閃發亮。
以往他有心親近妹妹,卻總覺得妹妹如高嶺之花隔在雲端,想要大聲說話都要掂量掂量,現在卻發現妹妹比以前更加可愛了。
“二哥還是不要議論祖母了,傳出去落人話柄。”
姜湛俊美的臉上掛著傻笑︰“我就只在妹妹面前說。對了,四妹找我有事麼?”
“二哥先坐。”姜似指指一旁的椅子,自己則在對面坐下來。
阿巧端了茶水放到姜湛面前。
姜湛端起茶喝了一口。
他雖然不耐煩品茶吟詩這些玩意兒,但妹妹的面子還是要給的。
“二哥經常去碧春樓吧?”姜似昨夜裡下水救人,此刻指尖還是冰涼的,捧著溫熱的茶盞笑盈盈問道。
“噗——”姜湛一口茶全都噴了出去。
姜似也不急,托著腮慢慢等兄長平復情緒。
姜湛強壓下落荒而逃的沖動,繃緊一張俊臉道︰“沒有的事兒,我連碧春樓大門開在哪裡都不曉得!是誰在四妹耳邊嚼舌呢,讓我知道剝了他的皮!”
立在一側的阿蠻與阿巧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總感覺二公子要一躍而起殺人滅口的樣子。
姜似把茶盞往桌面上一放,嘆了口氣︰“本想著二哥輕車熟路,可以幫妹妹一個忙。既然如此,那妹妹再想辦法吧。”
姜湛猛然瞪大了眼楮。
四妹這是什麼意思?天啦,莫非想女扮男裝混進青樓裡玩?
似是料中他心中所想,姜似為難道︰“實在不成,只有妹妹親自走一趟了——”
“別呀,我去!”
“二哥不是連碧春樓大門往哪邊開都不曉得嗎?”
“不,不,我輕車熟路。咳咳,不對,我的意思是我雖然不是輕車熟路,但偶爾路過——”姜湛忽然覺得越描越黑,臉頰陣陣發熱。
“既然如此,我想請二哥跑一趟碧春樓那邊。”姜似從袖中取出一物,遞了過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50 AM
第11章 暗巷
“這是什麼?”姜湛伸手接過姜似遞來的物件,仔細打量著。
那是一小截竹管,竹筒口被封住,憑直覺,姜湛認為裡面應該裝了東西。
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氣,神色緊張盯著姜似。
妹妹該不會瞧上了愛逛青樓的某個賤貨吧?這可不行!
姜似細聲解釋︰“碧春樓背後有一條暗巷,二哥留意過沒有?”
嘶——四妹連暗巷都知道了?莫非已經和那賤貨約過會了?
姜湛神色越發難看了。
那條暗巷鮮少有人踏足,據說碧春樓裡年老色衰的妓子病死後會裹著草席從那裡悄悄運走。
他還是無意中瞧見有人把一名從碧春樓裡出來的醉漢拖到那條暗巷裡暴揍,才留意到有這麼一條巷子。
“二哥不知道啊?既然這樣,那我——”
“知道,知道!”
“那就請二哥帶著竹筒去那條暗巷裡仔細找一下,那裡應該設有“蔽竹”。
所謂蔽竹,是長尺許的圓筒,一般設在偏僻的巷子中,若是有人想要檢舉某些官員的惡行,就可以悄悄把信箋投進去,自有暗設蔽竹的御史定時來取。
前一世安國公府把此事死死瞞了下來,伯府有祖母壓著亦沒有傳出風聲去,自然沒有御史找安國公府麻煩。
眼下安國公府的鬧劇雖然傳開了,但都察院的御史們天還黑著就上朝去了,此時還沒聽到風聲。等再過幾日事情淡了,即便有御史耳聞,也不見得願意找安國公府的麻煩。
這一次,姜似才不想讓安國公府那麼好過。
都察院中有位姓牛的御史,是出了名的軟硬不吃,今日退朝後就會派親信去取他專設于碧春樓暗巷的蔽竹。她請兄長幫忙,便是想在最快的時間讓牛御史狠狠咬安國公府一口。
她知道此事並不奇怪,前世牛御史取到蔽竹後大筆一揮就把禮部尚書給彈劾了。
禮部尚書是當朝太子妃的祖父,結果後來證明是誣告,于是被罷官免職。
可憐牛御史是個烈性的,竟觸柱身亡。然而牛御史一死,生前得罪的人又多,剩下一家子孤兒寡母的下場就可想而知了。
直到太子犯事被廢,有人設計牛御史的事才被人捅了出來,然而悲劇已經無法挽回。
姜似想,以牛御史的急性子,應該很樂意把安國公府的鬧劇講給皇上聽的。
只要季崇易與女子殉情的事被皇上知道,季三公子想要再娶名門閨秀就是奢望,到最後說不定會與巧娘有情人終成眷屬,就別禍害別人家姑娘了。
既能救牛御史性命,又能成全一對有情人,姜似覺得自己怪善解人意的。
“蔽竹是什麼?”姜湛一臉茫然。
姜似看著兄長,嘆了口氣。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她的哥哥還是這麼不學無術!
把“蔽竹”是什麼解釋清楚,姜湛一臉興奮︰“居然還有這麼有意思的玩意兒,早知道我也寫封信試試了。”
“二哥還是不要亂來,那些揭發人惡行的信被很多人視為洪水猛獸,要是流傳出去被人瞧出字跡會惹麻煩的。”
“這樣啊。”姜湛遺憾搖頭。
“二哥快些去吧,不然沒等御史彈劾安國公府,祖母就把二叔叫回來了。府中大事自來就是祖母與二叔兩個人拿主意,我想二叔定然不樂意我退親。”
“妹妹放心,我這就去,絕不誤了你的事!”
“二哥帶上這雙木箸,記得把蔽竹裡最上面的一個小竹筒夾出來。”
最上面那個小竹筒裡放的就是檢舉禮部尚書的信箋。
“為何?”
“以後我再給二哥解釋,現在來不及了。”
姜似一催促,姜湛立刻忘了好奇,把小竹筒往懷裡一塞,匆忙走了。
姜似忍不住笑了。
兄長這樣也挺好,好奇心再強,轉頭就忘了。
姜湛懷揣著竹筒,片刻不敢耽誤趕去碧春樓。
沒辦法,誰讓他輕車熟路呢。
早上的碧春樓是最安靜的,大門緊閉,屋檐下掛著的大紅燈籠早已熄滅,隨風微微晃動著,顯得沒精打采。
白日正是樓裡人補眠的時候,到了華燈初上,整座碧春樓流光溢彩,才會重新熱鬧起來。
姜湛按著姜似所說鑽進那條暗巷,果然在某青磚斑駁之處尋到了蔽竹。
先用木箸從蔽竹開口處夾出一個小竹筒,再把帶來的竹筒塞進去,完成任務的姜湛本該功成身退,可他眼珠一轉,爬上了牆根一棵大樹。
正值夏日,大樹枝葉繁茂,把他的身形遮擋得嚴嚴實實。
姜湛坐在樹杈上等得昏昏欲睡,忽然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傳來。
他的瞌睡立刻被趕跑了,悄悄撥開樹葉往下瞧去。
一個眉眼清秀的年輕人左右四顧,貼著牆根溜進來,來到蔽竹跟前後一邊拿下蔽竹一邊還不忘回頭張望,等把蔽竹抱在懷中,立刻撒丫子飛奔。
姜湛摸著下巴喃喃自語︰“還真有人這個時候來取蔽竹啊。”
四妹是怎麼知道的?
不過妹妹從小就聰明,比他知道的多也不奇怪吧。嗯,就是這樣。
姜湛正準備跳下來,忽然又有腳步聲響起。
他吃了一驚,忙把身形縮回去。
那腳步聲比先前之人的更輕,動作更加靈巧,很快如游龍般來到原本放蔽竹的位置,盯著留下的孔洞眼神閃爍。
怎麼又有人?這又是哪一路的?
姜湛暗暗琢磨著。
忽然那人猛一抬頭,目光如刀穿透了枝葉,對上姜湛的眼楮。
濃濃的殺機瞬間籠罩全身,姜湛出于本能頭皮一麻。
他看不見我,他看不見我。
姜湛默默說服自己,默念到第三遍時,猛然從樹上跳下來,拔腿就跑。
這個時候還是別自欺欺人了,走為上策!
那人動作快如閃電,伸手按住姜湛肩膀把他抓了回來。
眼見逃跑無望,姜湛顧不上後悔,扭身迎擊。
作為一個經常惹禍的紈褲子,會兩手功夫是必須的。
然而當對上真正的高手時,姜湛才明白高手與狐朋狗友之間的差距。
那是一條銀河的距離啊。
他幾乎瞬間就被人困住手腳,然後眼前寒光一閃。
媽呀,他賒欠醉霄樓的銀子還沒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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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51 AM
第12章 少年與狗
姜湛閉上眼楮等死的時候,忽然聽到咚地一聲響,緊接著就是刀子刺入某物的聲音。
他大叫一聲,捂著腹部靠在牆上。
暗巷中的牆壁常年不見陽光,哪怕是夏日依然冰冷陰涼。
姜湛閉著眼摸著牆壁,滑膩膩的觸感傳來,讓他臉色一白。
完了完了,他的血流了一牆面,是不是已經死了?
有什麼東西在扯姜湛的衣擺。
姜湛腦袋嗡了一聲。
這麼快牛頭馬面就來索命了?
不行,他不能死,妹妹還在家裡等他回話呢!
姜湛陡然睜開眼楮,與扯他衣擺的“牛頭馬面”對上。
豎起的耳朵,長長的臉,突出的鼻端,還有濃密灰黃的毛發……
嗯,這長相與“牛頭”差著十萬八千裡,應該是馬面!
姜湛端詳許久,謹慎下了結論。
“馬兄,我還不能死啊,我上有殘疾老父,下有嬌弱幼妹,他們還要靠我養活呢。求您行行好,放我還陽吧——”
“馬面”呲了呲牙︰“汪——”
姜湛像是瞬間被人掐住了脖子,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瞪大眼楮看著對他喊“汪”的“馬面”。
好像哪裡不對的樣子。
“二牛,回來!”淡淡的聲音傳來。
姜湛駭了一跳,猛然扭頭,便見一丈開外站著一名少年。
那少年約莫十七八歲的樣子,竟比他還高出兩寸,眉峰挺拔,烏眸湛湛,冰雕般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如一把名刀藏于刀鞘,令人不敢小覷。
“你是誰?”姜湛驚了。
“人。”少年回道。
“那它是——”姜湛艱難低頭,指著一瘸一拐跑到少年身邊的“馬面”神色復雜。
少年深深看了姜湛一眼,吐出一個字︰“狗。”
那一瞬間,姜湛竟從少年深邃的眸光中瞧出幾分笑意。
“咳咳咳。”姜湛只能以咳嗽來掩飾尷尬。
少年揉了揉大狗的頭頂,提醒道︰“再不走,這人就要醒來了。”
姜湛低頭,這才發覺先前襲擊他的人就倒在腳邊。
“他死了?”
“不,只是暈過去了。”
姜湛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尖上染有墨綠色之物,喃喃道︰“這是什麼?”
“苔蘚。”少年淡淡的聲音傳來,還體貼伸手指了指,“牆上的。”
姜湛順著望去,這才知道當時滑膩膩的感覺從何而來。
原來不是他的血,而是苔蘚!
這個認知讓姜湛瞬間紅了臉,訕訕道︰“那咱們趕緊跑吧。”
“嗯,一起跑。”少年認真點頭。
一個古怪的念頭從姜湛心頭升起。
不知為何,這少年給他的感覺明明生人勿進,對他卻格外友善呢。
人長得俊莫非還有這點好處?
不對啊,這少年明明比他生得還好看一丁點。
或許這就是惺惺相惜吧。
二人一狗跑出陰暗狹長的巷子,一口氣跑到繁華熱鬧的街頭。
陽光下,姜湛有種劫後余生的感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對少年抱拳笑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少年頓了一下,道︰“你可以叫我余七。”
說完還不忘介紹身邊的大狗︰“它叫二牛。”
看少年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的樣子,姜湛喊了聲“余七哥”,而後對大狗擺擺手︰“二牛,你好。”
大狗鄙夷看了姜湛一眼,扭過頭去。
居然被一條狗給鄙視了,不就是誤把它認成“馬面”了嘛,小畜生還記著!
姜湛哼了一聲,問余七︰“不知道余七哥家住何處,改日小弟定然登門拜謝。”
要是余七哥想做好事不留名,堅決不肯透露住處,那他就要死纏爛打了。
他姜湛可不是知恩不報的人。
“我家住雀子胡同,門口有一棵歪脖棗樹的就是了。”
姜湛又開始心塞了。
為什麼他的救命恩人不按話本來?
“真是巧了,雀子胡同離我家不遠。小弟姓姜名湛,就住在離雀子胡同不遠的榆錢胡同裡,東平伯府上孫輩中排行第二。”
“姜湛。”余七笑著重復道。
“對,對,就是姜湛。”姜湛聽著少年用醇厚清冽的聲音吐出他的名字,頭皮一麻。
娘的,這人是從哪冒出來的妖孽啊?聲音也忒好聽,他是個男人聽著都心肝亂跳。
“汪——”
姜湛黑著臉與大狗對視,嘴角一抽。
煞風景的小畜生。
大狗不屑扭過頭去。
“余七哥,我還有事要趕緊回去了,等把事情忙完立刻去找你啊。”
“好。”余七頷首,言簡意賅。
“余七哥一般什麼時候在家?”
余七唇角微彎︰“隨時恭候。”
不行不行,再聊下去他要懷疑人生了。姜湛再次謝過,趕回東平伯府去。
海棠居中花木成蔭,不知藏在何處的蟬叫個不停。
姜似拿著一本書靠著海棠樹翻看,卻心不在焉。
二哥怎麼還不回來?莫非遇到了什麼變故?
“姑娘,二公子來了。”阿巧拉開院門,領著姜湛走過來。
“四妹——”
姜似搖搖頭,止住了姜湛後面的話︰“進屋再說。”
才一進屋,姜湛便一屁股坐下來,毫不客氣對阿巧道︰“快給我端杯茶來壓壓驚。”
阿巧看了姜似一眼。
姜似略一頷首,阿巧這才去了,很快捧了茶來。
姜似示意阿巧到外面候著,耐心等著姜湛一口氣喝了半杯茶,才問道︰“二哥遇到什麼事了?”
姜湛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放,拿出帕子隨意擦拭了一下嘴角,嘆道︰“四妹,還真讓你說中了,果然有人去暗巷中取蔽竹。”
姜似皺眉︰“二哥放好東西後沒有立刻走?”
果然是不靠譜的哥哥。
姜湛訕笑︰“我不是好奇到底有沒有人來嘛。”
“那後來呢?”
“來人把蔽竹取走了。可我還沒來得及走呢,又來人了!”
“又來了人?他可瞧見了二哥?”
“哪能呢!”姜湛不假思索否認,迎上姜似探究的目光,老實坦白,“瞧見了。不但瞧見了,那人還想殺了我呢。”
“二哥如何逃掉的?”姜似聽得心驚膽戰。
姜湛把剩下的茶水飲盡,壓下吹牛的沖動︰“說時遲那時快,又來人了!”
姜似︰“……”
哥哥這麼不著調,她也很苦惱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2:52 AM
第13章 余七
姜湛把玩著空茶杯,等著姜似捧場追問。
姜似好氣又好笑,更多的卻是後怕。
“這麼說,是第三個人救了二哥?”
“是呀,那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本來應該請人家上京城最好的酒樓喝酒的,想著妹妹還在家中等我,只能改日再登門拜謝。”姜湛把茶杯放下來,一臉遺憾,“怪失禮的。”
姜似仔細問了經過,不覺為姜湛擔心起來。
要殺兄長的人十之八九是陷害牛御史的人,對方見到了兄長的樣子,以後會不會對兄長不利呢?
“二哥說要登門拜謝,這麼說你知道救命恩人的姓名住處?”
“是呀,他叫余七,說來也巧,就住在離咱家不遠的雀子胡同——”
後面的話姜似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一把抓住姜湛衣袖,因為過于用力手背青筋凸起︰“他真的叫余七?”
姜湛訝然看著神色大變的姜似,困惑道︰“四妹怎麼了?”
姜似攸地回神,鬆開姜湛的衣袖,借著抬手把碎發抿至耳後的動作掩飾失態,可再怎麼掩飾臉色還是蒼白的,一時難以恢復。
姜湛狐疑打量著姜似︰“莫非妹妹認識余七?”
姜似勉強笑笑,可“余七”兩個字總在她心頭晃,晃得她心神不寧。
“那余七長什麼模樣?”
“啊?”姜湛眨眨眼。
奇怪,妹妹問一個男人的長相做什麼?
見姜湛不說話,姜似再問︰“是不是相貌極好,算是罕見的美男子?”
姜湛更不想說話了。
難怪妹妹對余七哥這麼好奇呢,原來是見過的。余七哥長得那麼妖孽,妹妹難以忘懷太正常了。
妹妹要是知道此余七就是彼余七,豈不是有了接觸的機會?
這可不行,余七哥能出現在青樓附近,可見是個風流的,這樣的人當朋友固然志趣相投,當妹夫他可不滿意。
“沒有哩,余七哥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不然怎麼能救你二哥于水火之中呢?”姜湛暗暗為自己的機智豎起大拇指。
姜似鬆了口氣,笑容輕鬆多了︰“那二哥可要記得請人家喝酒,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呢。”
看來是她太敏感了,這世上姓余排行第七的男子不知凡幾,何況她認識的那個余七只是化名。
“四妹也認識叫余七的人?”姜湛不放心追問一句。
“有一次出門無意中踫到一位叫余七的,當時還鬧了些不愉快,所以有些印象。”
“那人貌比潘安?”
貌比潘安麼?姜似不由回憶了一下。
那人確實生得極好,如明珠般熠熠生輝。潘安的樣貌她只在書中讀過,若是非要比較……平心而論,那人應該比潘安少幾分脂粉氣,多幾分英朗。
可是樣貌再好又怎麼樣?她認識的“余七”,是個混蛋呀。
“沒有,那人一臉橫肉,凶神惡煞,不是個好人。”一連串不好的詞兒從姜似口中吐出來。
“那咱們見的肯定不是同一人了。余七哥雖然五大三粗,一瞧就是好人呢。”
“先不提這個了,二哥以後辦事可不要再節外生枝,這次你被人看見了臉,說不定有麻煩。”姜似心中擔憂並未消除。
“等那人知道了我是東平伯府的二公子,就不敢亂來了。”姜湛不以為意道。
他又不是嚇大的,總不能因為這個以後縮在家裡不出門了。
再者說,不管東平伯府在勛貴中地位如何,平白橫死一位公子定然會引起恐慌,與悄無聲息死一個平民百姓可不一樣。
“總之二哥以後少出門,出門的話務必多加小心。”
姜似忽然想起了前世姜湛的死就是叫楊盛才的紈褲子害的,而楊盛才正是禮部尚書之孫……
這其中莫非有什麼關聯?
也不對,前世她可沒讓二哥去碧春樓的那條暗巷。
“姑娘——”門外傳來阿蠻的喚聲。
姜似收回思緒,喊阿蠻進來。
阿蠻快步走至姜似身邊︰“姑娘,二老爺回來了,此時正攔著大老爺清點聘禮呢。”
“二叔果然要壞事!”姜湛恨聲道。
他這個二叔平時倒是和善,但對祖母最孝順,這件事上絕對會聽祖母的。
“去看看。”姜似起身往外走去。
姜湛趕忙跟上。
安國公府送來的聘禮安置在華明堂的小庫房中,庫房前姜安誠正在發火︰“二弟,你趕緊給我讓開,別耽誤我去安國公府退親!”
溫和的聲音傳來︰“大哥,你先聽我說。事情我都知道了,不就是安國公府的那小子年少無知做了糊涂事麼,好好解決就是了。”
“怎麼解決?”
“國公府想讓那女子當良妾,別說大哥生氣,我這當二叔的也不滿意。一個平民女子,給些銀錢打發了就是,等似兒嫁過去,憑似兒的人才還不能讓那混小子本分起來麼?大哥,退親確實不是明智之舉,現在圖一時痛快,似兒將來可怎麼辦呢?”
姜似靜靜站在不遠處,聽了姜二老爺一番話險些忍不住拍手了。
二叔可真能言善道!
姜湛剛要開口,姜似輕輕拉了他一下,走上前去。
“似兒來了。”姜二老爺見姜似走過來,露出溫和笑容。
姜似屈了屈膝,直截了當道︰“二叔不必替佷女操心。在我看來,能遠離季三公子這樣的男人,哪怕當一輩子老姑娘都該偷笑。”
“似兒,你還小,哪裡明白當老姑娘的難處——”
姜似沖姜安誠甜甜一笑︰“父親,女兒要是想當一輩子老姑娘,您樂意養著不?”
“當然樂意!”姜安誠毫不猶豫道。
姜湛緊跟著拍拍胸脯︰“四妹放心,你要真不願意嫁人,還有哥哥呢。誰敢閑言碎語我就揍誰!”
姜似嘴角笑意越發真切。
她的父親與兄長都不是那種聰明人,甚至會因為別人的巧舌如簧做出錯誤判斷,但對她的疼愛卻不摻一絲雜質。
“二叔您看,父親與二哥都不嫌棄我呢。還是說您覺得佷女嫁不出去給您丟人了?”
姜安誠神色不善盯著姜二老爺。
他的閨女他還沒嫌棄呢,別人算哪根蔥,憑什麼替他嫌棄啊?
“似兒怎麼這麼說?二叔不是這個意思——”
姜安誠抬腿踹了姜湛一腳︰“讓你給老子幫忙,你又去哪兒浪了?還不抓緊干活!”
姜二老爺被姜似一番擠兌弄得不好開口,沉著臉杵在原處看姜安誠父子指揮著下人搬運聘禮。
“二叔讓讓,砸到您的腳就不好了。”姜似笑眯眯道。
姜二老爺盯了姜似好一會兒,才笑笑離去。
二叔脾氣可真好呢,這都不生氣。
姜似嘴角掠過一抹淡笑。
另一邊郭氏回到安國公府,馬車卻被門人攔住了︰“今日我們府上不見客,請客人改日再來吧。”
臨時雇來的尋常馬車,安國公府的門人自然不認得。
“仔細睜眼瞧瞧,車裡是世子夫人!”郭氏的丫鬟掀起車窗簾子斥道。
門人吃了一驚,忙開了門。
郭氏直奔安國公夫人衛氏那裡。
“怎麼樣,談好了麼?”衛氏神情疲憊問道。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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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3 AM
第14章 退親
聽衛氏這麼一問,郭氏險些哭出來︰“婆婆有所不知,東平伯府的二公子是個混不吝,一回府就把咱家馬車給砸了,兒媳還是雇了輛馬車才能回府……”
“竟還有這樣的小輩?”衛氏狠狠吃了一驚。
“是啊,兒媳也萬萬沒想到。”
“東平伯府究竟是個什麼態度?”
郭氏苦笑不已︰“東平伯說要退親,他們老夫人則流露出修好的意思,兒媳見此便去了花廳等著,好讓東平伯老夫人能開解東平伯一番,誰知還沒等到準信呢,那位二公子就沖進來要打殺兒媳。兒媳若不是逃得及時,說不準就要缺胳膊少腿了……”
“豈有此理!”衛氏重重一拍桌幾,“東平伯府是什麼樣的門第,放到平時給國公府提鞋都不配,國公府派了你去賠禮已經給足了他們臉面,東平伯居然還說要退親,簡直不知所謂!”
“兒媳也是這麼想呢。這樣的人家,本來就與咱們家門不當戶不對,不然怎麼養出那樣張狂的子孫來。”郭氏一想到灰頭土臉從東平伯府逃回來的情形就恨得不行。
衛氏卻忽然笑了︰“這樣也好。”
“婆婆?”郭氏愕然。
衛氏眼角笑出紋路︰“東平伯的想法無關緊要,誰不知道東平伯是不管事的,他們府上主內的是馮老夫人,主外的是姜少卿。既然馮老夫人舍不得退親,這門親事就退不了。看著吧,用不了多久東平伯府就會主動派人來商量了。”
“婆婆所謂的‘好’從何來?”
衛氏冷笑一聲︰“你是安國公世子夫人,豈是一個混賬小子想打就打的?我原本打算著為了安撫東平伯府給他們些好處,現在只要捏著這個把柄就能兩相抵消了。我看現在啊,馮老夫人正懊惱著呢。”
郭氏聽了心中一陣不舒坦。
用她在東平伯府的尊嚴掃地來抵消小叔子的荒唐所為,婆婆這心可真夠偏的。
不過當著婆婆的面她的不滿可不敢表露出來,附和道︰“還是婆婆想得周全。”
婆媳二人對視,會心一笑。
大丫鬟含芳匆匆走進來︰“夫人,東平伯來了!”
“婆婆說得果然不錯,東平伯府的人來得真快。”郭氏恭維道。
衛氏臉上露出舒展的笑意︰“就說這個時候老爺不在府上,我正在會客,先請東平伯到前邊廳裡坐。”
“夫人,東平伯是來退親的——”
衛氏一怔,笑意僵在嘴角︰“你剛剛說什麼?”
大丫鬟含芳半低著頭,感覺到莫大的壓力︰“東平伯……是來退親的……”
“還不把人先請進來!”衛氏一聽顧不得拿喬了。
含芳面露難色︰“夫人,東平伯還把聘禮直接帶來了,此時那些聘禮都在咱們府門外擺著呢,已經引來許多人圍觀了。”
衛氏腦袋嗡地一聲響,身子晃了晃。
郭氏震驚之余忙扶住衛氏︰“婆婆,您沒事吧?”
“能沒事嗎?還不去打探一下老爺回來了沒!”衛氏捏了郭氏一把,“你派人去跟大郎說一聲,讓他趕緊請東平伯進來說話。”
安國公世子季崇禮幾乎是飛奔至大門口,一腳邁出門檻險些被外頭黑壓壓的人群嚇了回去。
看熱鬧的怎麼這麼多?
還沒與姜安誠說上話,季崇禮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了。
“伯爺前來,小子有失遠迎,還請伯爺進府說話。”
姜安誠看著客客氣氣見禮的季崇禮,神色沒有半點鬆動,大手一揮喊道︰“還愣著做什麼,把聘禮給安國公府抬回去!”
眼見姜安誠帶來的人抬起聘禮就要往內走,季崇禮忙攔住︰“伯爺這是做什麼?有什麼事先進去好好商量。”
“這事沒商量!我是來退親的,又不是來拜年的。喏,這是禮單,世子可要仔細核對清楚,我們伯府一絲一毫都不會貪你們的!”姜安誠把一份禮單丟進季崇禮懷中。
季崇禮哪裡敢讓這些人抬著聘禮進門,慌不迭要把禮單還回去。
“別還回來,我這裡還有一打!”姜安誠又從懷中掏出一摞禮單。
季崇禮︰“……”敵方果然有備而來!
“退婚書已經寫好了,叫你老子出來利落按個手印,兩家親事就此作罷!”
季崇禮可算找到了拖延的理由︰“伯爺,家父今日有事出去了,此時還未回來。婚姻大事,我們小輩可做不得主,您要是著急就先進府等著,或者消消火先回去——”
“姜老弟,你這是——”熟悉的聲音傳來。
季崇禮聞聲一看,正是安國公,當下嘴角一抽。
父親大人是對方派來的臥底吧?回來的可真是時候!
安國公大步走了過來,見到地上滿當當的聘禮,眉心擰成川字。
因為小兒子的事他半夜沒合眼,今日在外邊的時候一顆心就一直揪著,等事情辦完立刻趕了回來,果不其然夫人沒把事情辦好,東平伯竟然把聘禮都抬來了。
“國公爺,咱們都是直脾氣,說話就不繞彎子了,我是來退親的!”
安國公長長一揖︰“姜老弟,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心中有氣,打你老哥哥兩個耳光都可以,退親萬萬不能啊。”
安國公的態度如此謙卑倒是讓看熱鬧的人們議論起來。
“看起來安國公挺重視兩家的親事啊,認錯態度倒是可以的。要我說,退親對哪家都不是好事,安國公府能有這個態度就行了。”
“是呀,安國公如此表態,想來會好好管教他兒子的。”
各種聲音傳來,姜安誠絲毫不為所動,面對安國公的謙卑半點沒有心軟︰“國公爺還記得兩家結親的緣由吧?”
“當然記得,是因為姜老弟兄弟二人救了老哥哥一條命——”
當初山崩救了安國公,還有姜三老爺的一份功勞。
“既然如此,國公爺就不能痛快退親麼?想恩將仇報還是怎麼的?”
安國公訕笑︰“姜老弟這話怎麼說的——”
姜安誠冷哼︰“國公爺非要你那混賬兒子娶我女兒,在我看來就是恩將仇報!”
安國公望著姜安誠許久,見他態度堅決,長嘆一聲︰“罷了,就依姜老弟所言。”
等安國公在兩份退婚書上按了手印,姜安誠收起其中一份,這才滿意點頭。
“沒想到事情弄成這個樣子。一想到姜老弟當初對我的幫助,我這心裡實在慚愧啊。”安國公尷尬道。
姜安誠不以為意擺手︰“國公爺別往心裡去,你就當那日雨太大,我腦子進水了吧。”
安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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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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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4 AM
第15章 敗家兒子
姜安誠再沒看安國公一眼,拍了姜湛肩頭一下︰“傻杵著做什麼?還不走!”
姜湛被拍了一個趔趄,卻揚起燦爛笑臉︰“走了,走了,今日大家辛苦,小爺出錢請你們喝酒!”
跟來的僕從齊聲叫好。
姜安誠斜睨著姜湛,壓低聲音問︰“你哪來的錢?”
混小子給似兒買灌湯包還是從他這裡討的錢呢。
姜湛笑嘻嘻道︰“還是老規矩,先從父親這裡賒著唄。”
“滾你的老規矩!”姜安誠氣得踹了姜湛屁股一腳。
順利退親,父子二人皆心情愉快,姜湛果然從姜安誠這裡討到了銀子,帶著這次出力的幾個僕從去小酒館喝酒。
“今天隨便喝,只要跟著本公子混,以後少不了你們的酒喝!”姜湛舉起酒杯,豪氣干雲道。
“多謝二公子,以後小的們就跟您混了!”僕從們紛紛舉杯。
主僕幾人喝得痛快,卻聽隔壁有聲音傳來。
“聽說了沒,東平伯府與安國公府真的退親了!”
“能沒聽說麼,東平伯把聘禮往安國公府大門前一擺,多少人瞧見啊。嘖嘖,沒想到東平伯府倒是有志氣的。”
“呵呵,我卻覺得東平伯太傻了。現在逞一時痛快退了親,以後他們府上那位四姑娘上哪找比安國公府更好的婆家去?”
“主要是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太不像話了。”
“不像話?”那人嗤笑一聲,“男人嘛,流連青樓的大把,妻妾成群的大把,一時迷戀個女子算什麼?要是照東平伯這麼眼裡容不得沙子,我看姜四姑娘這輩子注定要當老姑娘嘍。”
姜湛一聽就來了火氣,把酒杯往地上一擲,騰騰跑了過去,拽著一名男子的衣領吼道︰“再胡說八道,小爺撕了你的嘴!”
那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瞪大眼楮瞧了姜湛好一會兒,才哆嗦著道︰“你,你是誰呀?”
姜湛一怔。
奇怪,聲音好像不對。
與那男子相對而坐的另一名男子已經悄悄起身準備開溜了。
姜湛恍然大悟︰“站住,原來嚼舌的是你!”
他抄起酒桌上一個盤子砸過去。
盤子裡的湯汁潑了那人一後背。
那人也惱了,扭頭質問道︰“你是什麼人?平白無故耍什麼酒瘋?”
“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小爺就是東平伯府的二公子!你敢胡亂議論我妹妹,小爺今天要把你打成豬頭!”
那人一腳已經跨到了門外,淋了一身的菜湯很是惱火,估摸著眼前這唇紅齒白的少年跑不過他,反唇相譏道︰“喲,原來是要當一輩子老姑娘的姜四姑娘的哥哥啊?真是幸會啊。”
“混蛋,你說誰嫁不出去呢?沒了安國公府,我妹妹會嫁得更好!”姜湛一雙精致好看的眸子中噴出火來。
“快別做夢了,要說安國公府的三公子會娶到門第更好的姑娘倒是真的,至于姜四姑娘……我看你還是趕緊回去安慰妹子吧。”
姜湛再也聽不下去,箭步沖過去把那人踹翻在地,掄起拳頭如雨點般落下去。
“出人命啦,出人命啦——”被壓在下邊的人殺豬般慘叫起來。
酒館伙計察覺不對,趕忙跑到街上找來巡邏的官差,等官差趕到時,那人已經被姜湛揍得親娘都認不出來了。
最終姜安誠賠了那人二十兩銀子的醫藥費,又給了差爺十兩銀子的辛苦費,才把敗家兒子贖回來。
回到府中,姜安誠飛起一腳就把姜湛踹倒了︰“小畜生,沒有一日讓老子省心!”
姜湛揉著屁股很是委屈︰“父親,這事不怪兒子,那混賬嘴巴不干淨,胡亂議論妹妹呢。”
“議論你妹妹?”
“是啊!”姜湛趕忙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氣道,“要是說我也就罷了,可那人竟把妹妹掛在嘴邊上,兒子聽了險些氣炸了肺,揍他一頓已經便宜他了!”
姜安誠聽了不由沉默。
對退親他雖然沒有絲毫後悔,可女兒將來的歸屬無異于一塊重石壓在了他心頭。
姜湛爬了起來,順勢道︰“難道父親認為兒子聽到別人非議妹妹,不該出頭?”
姜安誠一腳再次把姜湛踹趴下,恨鐵不成鋼道︰“老子不是不讓你出頭,而是氣你蠢!官差來之前不會跑啊?”
這敗家子啊,三十兩銀子就這麼飛了!
姜湛眨眨眼。
咦,父親提醒得有道理!
“父親放心,以後兒子曉得了,打了人立馬就跑!”
“還有下次?我打死你這不省心的小畜生!”
姜湛拔腿就跑︰“您歇會兒吧,踹得腳怪疼的。兒子去看看妹妹。”
“二哥這是——”見姜湛一身狼狽跑來,姜似起身迎上來。
姜湛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喝酒斗毆後忘了換衣裳,立刻轉身要走︰“四妹稍等,我去換身衣裳再來!”
“不用了。”姜似拉了拉姜湛衣袖,笑道,“二哥還是告訴我怎麼了,不然我怪擔心的。”
姜湛呵呵傻笑起來。
他沒有聽錯吧?妹妹說會擔心他呢。
“二哥?”
姜湛勉強收起笑意,恢復了玉樹臨風的模樣,可一提起酒館中發生的事,氣就不打一處來。
“二哥何必與那樣的人置氣。小酒館中本就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再灌上幾杯酒,可不就胡言亂語了。”
“可是他說四妹……四妹真的不氣麼?”
“不氣。”姜似抬手拂去粘在姜湛肩頭的雞骨頭,“嫁人哪如現在自在?只要父親與二哥不嫌棄我在家中吃白飯就行——”
“不會,不會,我永遠不會嫌棄的!再說,這本來就不是四妹的錯,是那些人愚昧!”
“那二哥還氣什麼?”姜似笑吟吟問。
“我想到那人說季三會娶到出身更好的姑娘心裡就堵得慌,難不成沒做錯事的人要受連累,做錯事的人反而逍遙自在?”
聽了姜湛的話,姜似暗暗嘆息。
這世上很多時候,正是如此。
不過她始終相信人在做天在看,清清白白做人,睡覺才能安穩。
“二哥更不用為這個生氣了。我和你保證,季崇易這輩子想娶名門貴女是痴人說夢!”
“真的?”
“等明日二哥就知道了。”
安國公府氣氛低沉,安國公嫌衛氏沒有把事情辦好,發了頓脾氣去了書房歇著。
衛氏氣得心口疼,叫來大兒媳郭氏擺了一頓臉色。
郭氏忍氣安慰道︰“婆婆何必為了那樣眼皮子淺的人家生氣?要兒媳說退了親才好呢,京城門第高的貴女這麼多,等這陣子風波過去,您可以仔細給三郎挑一個好的,到時候東平伯府才窩火。”
“你說的是,這一次我要給三郎好好挑挑,定要把這口氣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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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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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5 AM
第16章 有情人終成眷屬
京城地處偏北,初夏不冷不熱正是最舒服的時候,但對上早朝的官員們來說還是偏涼了些,當他們天還未大亮就趕到乾清門時,袍角、袖口已經被露水沾濕。
很快便開始了例行的早朝。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景明帝神色平和看著眾臣,只等無人說話便回去把剩下的話本子看完了,誰知牛御史上前一步︰“臣有本奏。”
“哦?牛愛卿有什麼事?”景明帝心情瞬間微妙起來。
不知哪位大臣又要倒霉了!
“臣彈劾安國公治家不嚴!”牛御史彈劾起人來輕車熟路,三言兩語就把事情說清楚了。
景明帝來了興趣︰“這麼說,安國公府的季三與那位姑娘是兩情相悅了?”
一個男子竟願意為了一位平民女子殉情,這事比話本子上的故事還新鮮啊。
牛御史臉色一黑。
皇上到底會不會抓重點了?這是問題的關鍵嗎?
“季三與那位姑娘有沒有事?”景明帝又問。
似乎沒傳來安國公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消息呢。
“二人都被救上來了。”牛御史沒好氣道。
“這樣啊——”
要是殉情而亡,寫進話本子還算佳話。
眾臣︰“……”為什麼從皇上的語氣裡聽到了遺憾?一定是錯覺!
牛御史瞪著景明帝,就差擼起袖子對著皇上開噴了。
景明帝忙道︰“到底是少年人,也算是真性情了。不過安國公府與東平伯府已經定親,這樣一來對女方傷害不小。牛御史先退下吧,朕稍後就宣安國公進宮來,狠狠訓斥他一番!”
牛御史不為所動︰“只是訓斥不足以震懾世人!皇上有沒有想過,倘若世人都效仿安國公府那位三公子,豈不是亂了套?大周哪裡還有規矩可言……”
牛御史一番長篇大論,景明帝聽得腦仁兒隱隱作痛,忙安撫道︰“牛愛卿所言有理,安國公治家不嚴當然不能只是訓斥,該有的懲罰定不會少!”
牛御史這才勉強接受。
那些勛貴子弟整日游手好閑,遛鳥逗狗,把京城年輕人的風氣都帶壞了,是該好好敲打一下了。
牛御史這麼一彈劾,先不管皇上如何責罰安國公,在場的大臣們心中都有數了,一回到府中便叫來夫人提點︰“閨女(孫女)的親事可以慢慢挑著,無論如何不能考慮安國公府的三公子。”
什麼?安國公府門第高?
“門第再高也沒用,季三公子與民女兩情相悅是在皇上那裡過了明路的,把閨女(孫女)嫁過去,委屈孩子不說,對咱們家也有害無利!”
安國公被傳進宮中,挨了一頓數落黑著臉回到安國公府,抬腳去了衛氏那裡。
昨日夫妻二人鬧得不愉快,衛氏還以為安國公是來服軟的,正要拿個喬,忽然發現安國公臉色不對,趕忙打消了念頭。
“老爺怎麼了?”
“準備準備,讓三郎與巧娘成親吧。”
“老爺說什麼?”衛氏面色大變。
“我說,讓三郎與巧娘趕緊成親!”
“老爺,我是不是聽錯了?”
安國公臉色鐵青︰“你沒聽錯,我說讓三郎與巧娘成親!”
“老爺,你莫不是瘋了——”
“我瘋了?夫人知不知道今早我去了何處?”這麼丟人的事安國公不想提也不成,此時還不知道多少人在看笑話呢。
“牛御史在朝會上彈劾我治家不嚴,一大早我就被皇上叫進宮裡挨罵去了!”
衛氏一聽,氣得渾身發抖︰“豈有此理,咱們這是家事,一個小小的御史放著國家大事不盯,盯著這麼一點小事干什麼?莫不是吃飽了撐的——”
“住嘴!”安國公越發惱火,“御史風聞奏事是天子給的權力,御史上奏時連皇上都要認真聽著,你這話傳出去知不知道會給國公府招禍的!”
“即便如此,也不能讓三郎娶巧娘啊,一個平民女子,還做出私奔殉情的丑事來,當妾都是照顧三郎的心情——”
“照顧三郎的心情?三郎就是被你從小溺愛才敢做出這麼荒唐的事來!你以為我樂意有一個私奔殉情的兒媳婦?”安國公緩了緩情緒,知道一味發火于事無補,耐著性子解釋道,“你知道皇上是怎麼評價三郎麼?”
“皇上評價了三郎?”衛氏再糊涂也知道這種時候被皇上評價不是好事。
“皇上說,三郎也算是真性情……”安國公重重一嘆,“今日上朝的大臣們都聽到了。這話一出,誰家還會把女兒嫁給三郎?”
衛氏傻了眼,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找回聲音,抓著安國公衣袖哭道︰“老爺,難道非娶巧娘不可麼?再等等,再等等行不行?一年不成就兩年,哪怕等上個三五年呢,那時候三郎不過二十出頭,再成親都不算晚!”
“夫人,不要天真了。這個時候咱們正兒八經把巧娘抬進門來,坐實了皇上對三郎真性情的評價,這場風波就算過去了。如若不然,國公府這幾年都會讓人家背地裡笑話,難道你以後出門受得了別人的指指點點?”
衛氏用帕子捂住嘴啜泣著︰“就算被人指點我也認了,等過兩年大不了從外地給三郎娶一位大家閨秀來。”
安國公冷笑︰“外地的望族也不是聾子!”
“可是我實在無法接受巧娘當我兒媳婦!”
“不接受也得接受,誰讓三郎混賬呢!其實到了咱們家現在的地位,不需要兒媳的出身錦上添花了,皇上對三郎與巧娘的婚事樂見其成。”安國公深深看著衛氏,強調一句,“這是聖意!”
衛氏失魂落魄點點頭。
安國公被御史彈劾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各個府上,閑得發癢的人們精神一振,準備看這場大戲何時落幕。
誰知沒等多久,又一條驚人消息傳來︰安國公府的三公子要與一道殉情的那名女子完婚了!
姜湛幾乎是飛奔到海棠居,眼楮發亮盯著姜似︰“四妹,季三要與那個一起跳湖的女子成親了!哈哈哈,笑死我了,那些捧臭腳的玩意兒還說季三會娶名門貴女呢——”
姜似等姜湛笑夠了,輕笑道︰“這可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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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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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5 AM
第17章 二堂姐
“狗屁有情人終成眷屬,我覺得是賤人配賤人,天長地久。”
姜似撲哧一笑︰“都是一個意思。”
姜湛大笑起來。
妹妹真的越來越對他脾氣了。
姜湛止了笑,好奇問姜似︰“四妹怎麼知道季崇易娶不到名門貴女?”
姜似笑著問他︰“莫非昨日二哥是白忙活的?”
“妹妹好厲害……”姜湛眼楮亮亮的。
姜似嫣然一笑︰“哪是我厲害,多虧了二哥幫忙才成呢。”
姜湛嘿嘿笑起來︰“這倒也是。”
阿巧低頭忍笑,阿蠻從外面一挑簾子走進來︰“姑娘,慈心堂的姐姐來傳話,老夫人叫您過去一趟,說二姑娘回來了。”
東平伯府共有三房,姜似的父親姜安誠是長子,二姑娘則是姜二老爺所出。
目前伯府出嫁的姑娘有兩位,大姑娘姜依嫁去了大理寺少卿朱家,二姑娘姜倩嫁給長興侯世子為妻。
在伯府上下看來,如果沒有後來姜似的親事做對比,二姑娘嫁得極好了。
二姑娘姜倩貌美伶俐,是伯府六位姑娘中最得馮老夫人喜愛的一個,姜似以前也願意親近這位樣樣出挑的堂姐,此時聽了阿蠻稟報,心中卻一陣膩歪。
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瞧見姜倩那張臉!
可是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祖母派人來請,沒有個正當理由當孫女的豈有推脫的權利。
更何況祖母正為她退親的事心裡窩火,等著挑大房的刺呢。
姜似不懼馮老夫人對她冷淡,卻不想讓兩鬢都開始染上霜華的父親還受祖母數落。
“二哥要不要隨我一道過去?”姜似起身。
姜湛忙搖頭︰“我就不去湊熱鬧了,都是姑娘家家的,麻煩。”
他一點不喜歡嬌滴滴的二堂姐!
什麼?他四妹也嬌滴滴的?
呵呵,妹妹本來就該嬌滴滴的有哥哥護著,姐姐怎麼能一樣!
姜湛端著一張不耐煩的俊臉擺擺手走了。
他正好找余七哥喝酒去!
姜似帶著阿蠻去了慈心堂,才走近門口,就聽到馮老夫人的笑聲傳來。
“祖母就該多笑笑才是,什麼事都沒您的身體重要。”年輕女子的聲音傳來。
“就你嘴甜。”馮老夫人的嗔怪聲中滿是疼愛。
“二姑奶奶以後可要常回來看看,老夫人一見了您心情就好了。”
姜似不用看就知道,湊趣的是祖母身邊的心腹婆子馮媽媽。
“四姑娘來了。”阿福喊了一聲,屋內頓時一靜,幾道目光投過來。
“孫女見過祖母。”姜似向馮老夫人見禮。
馮老夫人撩了撩眼皮,語氣冷淡︰“過來坐吧,你二姐特意回來看你。”
姜似定定心神,視線投向緊挨著馮老夫人而坐的女子身上。
姜倩挽了一個鬆鬆的墮馬髻,柳葉眉,鵝蛋臉,氣質可親,紅寶石的耳墜與發間嵌紅寶的金釵交相輝映,又顯出年輕貴婦的明麗來。
姜似本以為從海棠居到慈心堂,這一路走來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與姜倩那雙含笑的眼楮對上,心還是猛地一抽,恨意控制不住涌上來。
前一世,她對不住很多人,亦有很多人對不住她,可是再恨再怨都沒有面對姜倩時這麼惡心。
那時候,她總嫌棄父兄無能,長姐懦弱,對溫柔和善的二堂姐很親近,以至于守寡半年後姜倩派人來說身體不舒服想見她,她毫不猶豫去探望。
結果,就在與姜倩會面的那個屋子的隔間裡,早等在那裡的長興侯世子,也就是她的二姐夫,如見到獵物的餓狼撲了上來。
而那時,她的好二姐竟不著痕跡擋住了去路。
姜似只要一回想那天的遭遇,惡心感就排山倒海襲來。
她幾乎無法回憶自己是怎麼逃出去的,雖然保住了清白,可是那種屈辱與恐懼揮之不去,不知多少次從噩夢中哭著醒來。
姜似盯著姜倩笑靨如花的面龐,險些把那個困擾了她數年的問題拋出來。
為什麼?到底為了什麼,一個女人會幫著丈夫糟蹋自己的妹妹?
“姜似,你的規矩呢?見了你二姐招呼也不打?”馮老夫人不滿道。
姜倩伸出手握住姜似的手。
少女指尖的冰涼讓姜倩眉梢微揚︰“四妹,你受委屈了。”
姜似猛然抽回手。
“四妹?”姜倩訝然。
馮老夫人神色越發不滿。
“我不覺得委屈,二姐不需要同情我。”姜似淡淡道。
她原本就是爭強好勝的性子,只是以前沒有對著姜倩使過罷了,此時這麼一說,除了讓人不痛快,竟也不覺突兀。
“姜似,跟你二姐道歉!”馮老夫人斥道。
姜倩片刻恢復了溫柔笑容︰“祖母別生四妹的氣,四妹被退了婚,心裡不好受呢——”
“不啊,我覺得挺好受的。”姜似毫不客氣打斷了姜倩的話。
她雖然無法立刻把大耳刮子甩到姜倩臉上去,但姐妹情深的戲卻不想演了。
姜似望著姜倩那張粉白的臉,扯著嘴角笑笑︰“反倒是二姐翻來覆去提起,我才不好受呢。”
姜倩身體輕顫,臉上的笑意快維持不住了。
“姜似,你是不是瘋了?你二姐一聽說了你的事就趕忙回來看你,結果你呢?竟一點感念之心都沒有!你立刻給你二姐道歉!”馮老夫人猛然一拍茶幾,茶幾上的茶盞晃了晃,茶水灑了出來。
姜似一臉無辜︰“祖母這是怎麼了?我與二姐既沒打架也沒拌嘴,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好端端為何要向二姐道歉?”
她說完,偏頭看姜倩︰“二姐,妹妹得罪你了?”
“沒得罪……”姜倩勉強笑笑,盯著姜似的側顏有些出神。
她這個妹妹的容貌可真是得天獨厚啊!
昨日聽聞安國公府與東平伯府退親後,她的夫君,長興侯世子滿臉唏噓︰“如斯美人,季三無福啊!”
“四妹是不是見了我就想大姐了,所以心裡才不舒服?”姜倩並不願意與姜似扯破臉,很快揚起唇角,“四妹別急,說不準大姐很快就到了。”
呵呵,姜依若能來看姜似,她的“倩”字倒過來寫。
姜似心中冷笑。
可憐她以前被屎糊住了眼,竟沒察覺姜倩把挑撥離間運用得這麼爐火純青。
大姐性情懦弱,出嫁數年只有一女,在婆家日子並不好過。她退親又不是什麼光彩事,這種情況下,大姐想回來看她也有心無力。
“我想大姐了自會去看她,二姐想得真多。”
“四妹——”這一下,姜倩再也笑不出來了。
馮老夫人大怒︰“姜似,你今天是不是魔障了?處處與你二姐針鋒相對!”
“祖母,您昨夜做噩夢了嗎?”姜似無視馮老夫人的怒火,突然問道。
馮老夫人一怔。
她做噩夢,四丫頭怎麼會知道?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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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6 AM
第18章 夢
馮老夫人很快掩去異樣,不悅道︰“胡說什麼?”
她昨夜是做了個怪夢,夢到一對錦雞忽然向她撲來,她慌忙躲避,可還是被一只錦雞抓瞎了眼楮……
馮老夫人壓下心中不適,看向姜似的眼神越發不善。
她一點都不喜歡這個孫女!
大兒媳婦甦氏待字閨中時就沒了好名聲,偏偏長著一副勾人的樣貌,大兒子死活要把人娶進門來。
看在甦氏出身世襲罔替的宜寧侯府的份上,她捏著鼻子認了。可甦氏生下大孫女姜依後就成了不下蛋的母雞,她要給長子張羅兩房妾室,長子被那女人攛掇著竟與她置起氣來。
她再退一步,不納妾收兩個通房開枝散葉總成吧,誰知甦氏連這個都容不得。
她一番好心,那幾年卻與長子漸漸離心,直到甦氏生下姜湛才有所緩和。
可憐老伯爺才走沒幾年,親生的兒子卻如此對她!
好在老天開眼,甦氏後來生下姜似不出一年就病死了,讓她狠狠出了口氣。
因著這個,她對年幼的四孫女有著幾分難以對外人道的喜愛。誰知四孫女年紀越長與短命的甦氏越像,日復一日瞧著這張臉,那份喜愛就淡了。
當然,她心中很清楚,孫女與兒媳是不同的,四孫女憑著這份頂尖的樣貌將來不定有什麼造化,她沒必要為了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失了一張好牌。
只可惜,短命鬼生的女兒終究福薄,那樣好的一門親事卻沒守住。
姜似早把馮老夫人一閃而逝的失態盡收眼底,笑盈盈道︰“我看祖母眼底泛青,還以為祖母也如孫女一樣夜裡沒睡好呢。昨夜孫女做了一個好嚇人的夢,竟夢到兩只錦雞伸著爪子要抓我的眼楮……”
馮老夫人臉色微變,攏在大袖中的手猛然一抖。
姜似也夢到了錦雞?竟有這麼巧的事兒?
馮老夫人心中忽地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
“祖母昨夜沒睡好?”姜倩一臉關心。
馮老夫人是要面子的人,當著孫輩的面兒當然不會承認,神色恢復如常道︰“年紀大了,睡不踏實是常事兒。”
她雖這樣說,因最疼愛的孫女回娘家而產生的好心情卻悄悄不見了,只剩心煩意亂。
姜似暗暗笑了。
伯府中,二叔在祖母心中能排第二,大堂兄排第三,二堂姐或許能排第四,但要說排第一位的還是祖母自己,誰都搶不走。
祖母就是這般自私涼薄的人啊,這一點,早在季崇易死後她尋了機會哭著向祖母敘說仍是完璧之身的委屈時就領教到了。
她沒有娘,這種事除了對祖母說不知道該對何人開口。
可是祖母直接甩了她一巴掌,聲色俱厲警告她把這件事永遠爛在肚子裡。
沒有安慰,沒有維護,更別說替她出頭。
祖母冷笑著問︰“傳出男人至死都沒踫過你的風聲好聽嗎?你是不是要讓伯府一輩子抬不起頭來?”
她現在用“噩夢”二字引走了祖母的注意力,祖母當然就不耐煩姜倩還杵在這兒了。
果然不出姜似所料,馮老夫人很快抬手扶額︰“到底是老了,這麼一會兒工夫就乏了。倩兒,你難得回來一趟,叫三丫頭、五丫頭她們幾個陪你好好說說話,祖母想歇會兒了。”
姜倩嘴唇翕動。
她這算是被祖母下了逐客令?
今天真是邪門了,先是被姜似三番兩次拿話擠兌,現在又被祖母趕人,她明明什麼都沒做啊!
“那祖母就好好歇著,侯府中事情也多,孫女就先回去了,改日回來再與妹妹們說話。”
“也好,你先回去忙吧,嫁了人到底比不上小姑娘自在。”
姜倩心中失落,面上卻只流露出三分好讓馮老夫人見了疼惜,剩下七分悄然遮掩起來。
過猶不及的道理,她很清楚。
“四妹送送我吧。”姜倩笑看著姜似,似乎半點不為剛才的事著惱。
這一次姜似卻痛快點頭︰“好。”
姜倩暗暗鬆了口氣。
這個小小的要求倘若被拒絕,雖然會顯得姜似無禮,可于她也沒有好處。
她這一次回娘家,是帶著“任務”來的,要是就這麼走了可不成。
二人沿著熟悉的小徑往外走,丫鬟婆子不遠不近跟著。
眼見快要走到門口了,姜倩腳步微頓,溫聲細語道︰“一些日子沒見,怎麼覺得四妹與我生分了?”
姜似眼皮也不抬,面無表情道︰“二姐一定是錯覺。”
“那就好。”姜倩拉住姜似的手,“四妹沒與我生分就好。我知道四妹近來心情不佳,不如這樣,回頭二姐給你下帖子,你來二姐家小住兩日如何?”
姜似望著姜倩,眼神意味深長。
“四妹怎麼這樣看我?莫非我臉上有東西?”姜倩不由抬手摸了摸臉頰,繡著精美花草的袖口滑落至肘部,露出一小截兒白皙手臂。
姜倩忙把手放了下去。
姜似眼尖,分明看到姜倩手臂靠內處有一抹紫青。
“好。”
“四妹說什麼?”姜倩似乎沒有反應過來。
“我說可以,就是給二姐添麻煩了。”
姜倩沒想到姜似如此痛快就答應下來,忙道︰“不麻煩,四妹願意來,二姐高興還來不及呢。”
仿佛放下了一樁心事,姜倩連走路都輕快起來。
姜似停下腳步︰“二姐慢走。”
她面色平靜看著姜倩,一字一頓道︰“我等二姐的帖子。”
那個比噩夢還可怕的地方,就算是龍潭虎穴她也不介意去闖一闖。
這一次,就讓她看看惡人最終如何得惡報好了。
立在台階上,冷眼看著姜倩上了馬車,姜似這才轉身往內走去。
馬車緩緩動了,姜倩掀起窗簾探頭回望,盯著少女窈窕綽約的背影目光復雜。
少女忽然回頭,明媚陽光下容顏如畫,美不勝收。
姜倩手一抖,雨過天青色的細紗簾匆匆落下來,馬車疾馳而去。
姜似笑笑,提著裙擺款款往內走去,遠遠就看到慈心堂的大丫鬟阿福疾步走來。
阿福到了近前對著姜似一福︰“四姑娘,老夫人請您過去。”
姜似頷首,隨阿福再次回到慈心堂。
馮老夫人命伺候的丫鬟退下,只留心腹馮媽媽一人,迫不及待問道︰“四丫頭,你昨夜究竟做了什麼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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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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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8 AM
第19章 茶樓
“我夢見——”姜似眼神微閃,露出一絲恐懼來。
馮老夫人不由屏住了呼吸。
臨窗案上的三足香爐裊裊往外散發著香氣,是馮老夫人慣常用的燻香。
馮老夫人講究這個,一年四季,什麼時候燃什麼香都是有慣例的。
可無論什麼時候姜似都不喜歡燻香的味道。
太濃郁了,她的鼻子不舒服。
“我夢見那兩只錦雞要來抓我的眼楮,我慌忙避開,結果兩只錦雞居然向祖母飛去了……”
“然後呢?”馮老夫人眼神一縮。
“然後——”姜似頓了一下,飛快抬眸看了馮老夫人一眼,“我看到祖母避之不及,被一只錦雞抓傷了眼楮。”
馮老夫人握著茶杯的手猛然一緊。
到了她這個年紀越發相信玄妙之事,昨夜做了這麼個古怪的夢被嚇醒,她心裡就很膈應,沒想到四丫頭也做了同樣的夢。
“你可記得錦雞抓傷了祖母哪只眼楮?”
“左眼。”姜似毫不猶豫道。
馮老夫人心神巨震。
如果說先前她還有幾分猶疑,現在就不得不信了,她夢中錦雞抓傷的正是她的左眼!
這個夢絕非祥兆,且十有**會應驗的,不然沒道理祖孫二人會做同一個夢。
“後來怎麼樣了?”馮老夫人收斂心神問道。
“見到錦雞抓傷了祖母,孫女就嚇醒了啊,沒有後來了。”
馮老夫人沉默著,好一會兒才喃喃自語道︰“這個夢暗示著什麼呢?”
她這話原是心神不寧之下的自言自語,誰知姜似接口道︰“暗示很明顯啊。”
馮老夫人怔住,仿佛從來不認識這個孫女般死死盯著她。
姜似抿唇一笑︰“我今日一見到二姐就想到啦。二姐在伯府姑娘中行二,又屬雞,兩只錦雞不就是她嘛。”
“胡說!”馮老夫人臉色一沉。
姜似攤手︰“本來孫女也想不到的,誰知昨夜才做了那個怪夢,今日二姐就來了。”
“夠了。”馮老夫人把茶杯重重往茶幾上一放,不想再聽姜似說下去,“你回去吧。”
“孫女告退。”姜似起身對馮老夫人略一屈膝,並沒有繼續說服她的意思,抬腳便往外走。
“等等。”馮老夫人在背後喊了一聲。
“祖母還有什麼吩咐?”
“我不想從別人口裡再聽到這些胡言亂語!”
姜似笑了︰“祖母放心,孫女知道了。”
前世,“胡言亂語”的正是祖母本人。
就是這個時候,馮老夫人左眼開始莫名疼痛,沒過兩日竟看不見了。
馮老夫人哪裡受得住一只眼楮失明的痛苦,請了幾個大夫無果後轉而請了個神婆來。
神婆做了一場法事,最後矛頭居然指向了姜湛。
姜湛行二,喜歡遛鳥逗狗的他恰巧新買了一雙鸚鵡,種種跡象似乎都與馮老夫人的怪夢對上了。
馮老夫人對此深信不疑,當著姜湛的面命人把那一雙鸚鵡擰斷了脖子。
說來也怪,那對鸚鵡被處死後沒多久馮老夫人的左眼竟又好了起來,從此對姜湛越發不待見。
姜似還記得姜湛死後她回來奔喪,平時對二哥非打即罵的父親頭發白了大半,而祖母卻冷靜如常。
當時的她認為祖母這樣才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名門風範,後來才明白祖母那不是冷靜,而是冷漠。
感情本就寥寥,又怎會傷心呢?
姜似離開後馮老夫人卻沒有表面上那麼淡定。
四丫頭說的似乎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馮媽媽,你怎麼想?”
府中是二太太肖氏管家,平日裡肖氏沒少給馮老夫人身邊的人甜頭,馮媽媽自然要替二房說話。
“這個也不好說——”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你跟了我這麼多年,莫非不知道我的脾氣?”
馮媽媽忙道一聲是,斟酌著道︰“婆子冷眼瞧著四姑娘今日對二姑娘不大親熱呢,許是姐妹間有點小矛盾才這麼說。”
“那四姑娘的夢又該如何解釋?”
“四姑娘與老夫人做了相關的夢,說明這個夢真的預示了什麼,但究竟應在哪裡婆子就想不到了。”
“但願只是巧合。”馮老夫人喃喃道。
馮老夫人與馮媽媽說話的時候,雅馨苑來了個穿嫩綠比甲的丫鬟,悄悄找阿喜問了幾句話忙回去給二太太肖氏復命。
“太太,阿喜姐姐說二姑奶奶今日被四姑娘嗆了好幾次,老夫人被吵煩了就沒再留二姑奶奶說話。二姑奶奶許是心裡不痛快,就直接回了娘家……”
肖氏一張臉瞬間沉了下來。
豈有此理,她管家這麼多年自問大面上沒虧待過大房,倩兒對姜似也很有姐姐的樣子,姜似怎能如此不知好歹,竟敢給她女兒氣受?
肖氏越想越惱火,陰著臉吩咐道︰“去把廚房上的劉婆子叫來。”
姜似並不知道姜倩的匆忙離去讓肖氏對慈心堂發生的事格外上心,即便知道了亦不在意。
從慈心堂離開後,她派阿巧去向姜安誠稟報一聲,帶著阿蠻出了門。
臨窗的茶館二樓正好能看到熱鬧的街景,姜似捧著一杯茶慢慢喝著。
阿蠻灌了一口茶,品著滋味道︰“並沒有咱們家的茶好喝呢。”
“吃茶不光為了滋味。”姜似目不轉楮盯著窗外,隨口道。
“那還為了什麼呀?”阿蠻好奇問道。
姜似已經看到姜湛遠遠走來。
姜湛還不到十七歲,走在人群中身高並不算突出,卻總能讓人一眼就瞧見他。
明珠美玉般的少年郎,就如砂礫堆中的珍珠,天然便吸引人目光。
而此時吸引姜似的卻不是俊美無雙的兄長,而是兄長手中提的那只鳥籠。
竹絲編織的精美鳥籠,裡面赫然是一對彩羽鸚鵡。
“當然是為了堵人!”姜似隨意解釋了一句,目光追隨著姜湛由遠及近。
姜湛哼著小曲腳步輕快,小廝阿吉一路小跑才勉強跟上。
眼見姜湛就要從茶樓旁走過,姜似掰下一塊茶點扔了下去,正好砸中姜湛肩頭。
姜湛伸手一摸,白皙的手掌上沾著糕點渣子。
姜湛大怒,仰頭就罵︰“誰這麼——”
少女明媚的面龐從窗邊隱去。
“——機智啊!”姜湛大喘氣接上了前面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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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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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2:58 AM
第20章 愛情鳥
姜湛提著鳥籠子快步走進茶館,蹬蹬蹬上了二樓。
“公子,咱不是回家麼?”阿吉緊追在後面。
姜湛上了二樓環視一番,便見阿蠻立在第三個雅間的門外沖他福了福。
姜湛大步走了過去,指指門口︰“你們姑娘在裡邊?”
“是。”
姜湛露出個笑容,風風火火推門而入︰“四妹,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他幾步走到姜似面前,把鳥籠子往桌上一放,邀功道︰“四妹知道這是什麼鳥不?”
姜似望著竹籠中一對羽毛絢麗的鳥兒,眼眶一熱。
同樣的人,同樣的一雙鸚鵡,滿懷期待說了同樣的話︰“四妹,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那時候她是怎麼回答的?
她看了一眼鸚鵡,冷冷淡淡說︰“二哥從哪兒弄來的鸚鵡?我看二哥被人哄了,這種鸚鵡學不會人言的。”
當時姜湛提著鳥籠一臉失落走了,卻沒想到他把鸚鵡悄悄養了起來。
祖母命人擰斷鸚鵡的脖子時二哥拼命護著,等斷了氣兒的鳥兒被人掃垃圾般掃走,二哥坐在地上失魂落魄重復著︰“它們會說恭喜了呢……”
那時候,她第一次覺得後悔,有心想對二哥說聲抱歉,又拉不下面子來。
這麼一拖,很快就拖到了出閣……
姜似不願再想下去了。
那些回憶如尖刺埋在她內心深處,只要一踫就是鑽心的疼。
“四妹怎麼哭了?”姜似眼中的水光把姜湛駭了一跳,慌忙提起鳥籠道,“是不是嚇到了?”
姜似用手帕拭了拭眼角,笑道︰“忽然想到這鳥兒名字的由來,忍不住感動了。”
“名字?”姜湛一聽反而糊涂了。
姜似指著錦羽鸚鵡解釋道︰“這種鸚鵡又名愛情鳥,從來成雙成對才能養活,當兩只鸚鵡中有一只死去,另一只很快就會追隨而去……”
“咦,四妹這說法和余七哥一樣啊。”
姜似神色微怔。
“余七哥還說鮮少有人知道這鸚鵡別名的來歷呢,原來是哄我的。”
“二哥帶來的這對鸚鵡與余七哥有什麼關系?”姜似一聽姜湛提起余七,盡管知道不是一個人,心中還是有些不得勁。
“今日我去找余七哥喝酒了,沒想到他家裡養著許多鳥兒,我們一邊喝酒一邊觀鳥,余七哥就給我一一講這些鳥的習性與趣事,後來他便問我要不要帶一對回家養著。我就想啊,雖然我不耐煩養這些玩意,但可以送給四妹啊。”
姜湛得意看著一對錦羽鸚鵡問姜似︰“四妹,這鸚鵡漂亮吧?”
“漂亮是漂亮,但我一見了這對鸚鵡就想到它們名字的由來,一想到這個由來就想哭。”姜似幽幽道。
“那怎麼辦?”姜湛輕輕皺眉,很是苦惱。
他怎麼忘了,女孩子都是多愁善感的。
姜似伸手輕輕撫摸著竹制鳥籠。
籠中一雙鸚鵡吃了一驚,好奇打量著她。
“我見不得,二哥又不耐煩養,不如送回去好了。”
“送回去?”
“是呀,我看這對鳥兒的羽毛色澤鮮艷舒展,一看就是被人精心照料的。它們留在咱們家過不好,還不如回到原主人那裡。”
姜湛點頭︰“四妹說得有道理,我明日就把這兩只鸚鵡給余七哥送回去。”
姜似站起身來︰“既然要送回去,何必把鳥兒留一天?它們換到新的地方定然不適應。”
神婆指向二哥的事雖然不是現在爆出來的,但她不敢冒險。
季崇易與巧娘的人生已經發生了改變,焉知其他事情不能?
“那好吧,我這就把它們送回去。”姜湛頗遺憾看了鳥籠一眼,忽然一笑,“余七哥那裡還有別的鳥兒呢,不如我換四妹喜歡的來?”
姜似忙擺手︰“還是不了,我對鳥兒不感興趣。”
“不是說女孩子都喜歡小動物嗎?”
“要是小貓小狗還好,比鳥兒通靈性,不過養這些都麻煩。”姜似半點不敢流露出對某種小動物的喜愛來。
目前的她自顧尚且不暇,哪裡有精力養這些活物。
“小貓確實可愛,狗就算了。”姜湛忽然想起和余七形影不離的那只大狗,恨得牙癢。
那只賤狗總給他白眼瞧,總有一天他要宰了它吃肉!
兄妹二人並肩走出茶樓,姜湛停下來︰“四妹先回府吧,我把鳥兒還回去就回家。”
姜似點頭應下,姜湛輕輕踢了小廝阿吉一腳︰“阿吉,送四姑娘回府,要是四姑娘少了一根頭發,看我怎麼收拾你!”
“二哥快去快回吧。”姜似催促道。
姜湛沖姜似招招手,提著鳥籠大步往前走去。
雀子胡同離此不遠,姜湛一路步行,只用了兩刻鐘左右就來到一戶人家門前。
那戶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棗樹,此時棗花滿樹,入眼皆青。
姜湛上前拍門︰“余七哥,我又回來了。”
門突然開了,一條大狗竄出來。
“你干嘛?”姜湛把鳥籠子橫在胸前,大聲道。
籠中鸚鵡仿佛感受到了威脅,騷動起來。
大狗完全無視籠中鸚鵡,橫在門口一臉嫌棄盯著姜湛。
“上門就是客,小畜生趕緊讓開!”
“汪!”大狗突然呲牙撲過去。
姜湛駭了一跳,一個箭步手腳並用抱住了棗樹。
大狗鄙夷看了姜湛一眼,甩甩尾巴轉身進門。
姜湛黑著臉從樹上跳下來,在門人異樣的眼神中面不改色往內走去,心中卻罵開了︰殺千刀的小畜生,竟然詐我!
院中合歡樹下,余七一身青衫倚樹而立,大狗跑過去討好蹭著他的衣擺。
“余七哥,我又來了。”
余七視線落到姜湛手中提的鳥籠上,輕輕皺眉。
姜湛把鳥籠子往樹下石桌上一放,滿是可惜道︰“家裡人不耐煩養,還是還給余七哥吧。”
“不喜歡?”
“啊。”姜湛含糊應道。
“還有許多別的鳥兒,姜二弟可以挑喜歡的。”
“不了,家裡人對養鳥沒興趣。”姜湛越發覺得余七投脾氣了。
余七哥不但救了他,還這麼大方,這樣的朋友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啊。
余七看著籠中鸚鵡,冷玉般的俊臉上閃過一絲困惑。
這樣漂亮的鳥兒竟不喜歡?
他不由垂眸,看向身邊大狗。
姜湛險些跳起來︰“這種又凶又丑的狗就更不行了!”
大狗︰“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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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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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4 10:45 PM
第21章 采藥
姜似並沒有回去,而是決意去柳堤邊走走。
小廝阿吉忐忑不安︰“四姑娘,還是讓小的送您回府吧,不然公子知道了要罵的。”
阿蠻嗤笑︰“我們姑娘只是去柳堤邊走走,又不是去龍潭虎穴,你緊張什麼?”
那晚上她和姑娘還去莫憂湖救人放火呢,現在青天白日竟被一個小廝囉嗦,哪有這樣的道理。
“哎呦,我的阿蠻姐姐,你不勸著點怎麼還煽風點火啊?”阿吉苦笑著做出討饒的動作。
阿蠻白他一眼︰“這你就錯了,我不是煽風點火,而是我們姑娘就算去龍潭虎穴我也會跟著,就這麼簡單。”
阿吉說不過阿蠻,煩躁踢開腳邊一個小石子,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勸道︰“四姑娘,眼看就要到用飯的時候啦,要不咱們先回府,等吃了飯正好讓公子陪您出來……”
姜似終于開口︰“二哥要是怪你,我會跟他說的。”
阿吉張張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罷了,人家是主子,想去哪裡他一個下人哪裡攔得住,只希望公子揍輕點兒。
姜似想去柳堤邊走走,當然不是散步這麼簡單。
她是去采“藥”的。
她不通醫術,卻從烏苗族長老那裡學到一些古怪藥方,那些方子各有神奇用處,需要的“藥”更是千奇百怪。
她這一次要采的“藥”是百年老柳樹下生的一種草,名白角。白角草外觀與尋常青草無異,人或鳥獸若是單獨服用亦無影響,但經過調配後卻有大用處。此草唯有通過氣味分辨。
金水河畔,綠影無邊,百年柳樹並不少見。
此時正是初夏,柳堤邊散步賞景的人並不少,男女老幼皆有,偶有頑童從姜似三人身邊旋風般跑過,灑下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這個時候阿吉就會瞪著眼楮喊︰“小崽子們看著點兒,撞著人定不輕饒!”
“行啦,你和小童較什麼勁。”看著長堤綠柳煙霧蒙蒙的美景,阿蠻嫌阿吉大呼小叫破壞了氣氛。
阿吉有些不服氣︰“我不是怕他們沖撞了姑娘嘛。”
“姑娘有我護著呢。”
“是是是,阿蠻姐姐最能耐。”
小廝和丫鬟斗嘴的時候,姜似已經往前走去。
“姑娘,等等婢子呀——”阿蠻忙追上去。
姜似在一株綠柳旁停下來,瑩白手指繞著柳條問阿蠻︰“會編花籃嗎?”
阿蠻呵呵笑︰“婢子會采花。”
“我會,我會編花籃!”阿吉忙道。
阿蠻冷笑。
䱇瑟什麼,你就算會開花也當不了姑娘的貼身丫鬟!
“那阿吉用柳條編個花籃,阿蠻采些鮮花來,帶回府中擺在屋子裡也不錯的。”
阿蠻與阿吉得了吩咐忙行動起來。
姜似見二人忙碌著,慢慢繞到柳樹後面,蹲下身來深深吸氣,找到白角草後仔細用手帕包好。
這樣等花籃編好並裝滿了鮮花時,她需要的白角草數量也采夠了。
“回府吧。”
忽然柳堤上的人如潮水般往一個方向涌去,驚呼聲此起彼伏︰“不好啦,有人投河啦——”
“姑娘?”阿蠻看向姜似。
“去看看。”
阿吉忙攔著︰“四姑娘,河邊人多路滑,咱們還是別過去了,投河沒啥好看的。”
天啦,要是把四姑娘換成公子,他非得跑得比公子還快呢!
姜似笑了︰“我說讓你去看看什麼情況。”
量力而行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她擠過去難道要當眾脫衣下河救人?
一聽有熱鬧可瞧又不必擔心姜似安全,阿吉樂了,撒丫子飛奔起來。
河邊已經站滿了人,阿吉憑著城牆厚的臉皮與靈巧身形擠進去,好一會兒又在眾人的咒罵聲中鑽出來向姜似稟報。
“四姑娘,跳河的是個婦人,剛剛被救上來了,現在正坐在河邊哭呢。”
婦人的嚎哭聲越過人群飄進姜似的耳朵︰“尋不到我的妞妞,我不要活了啊——”
“聽旁邊的人說投河的婦人是賣豆腐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早年守寡拉扯一個女兒長大,誰知她女兒前兩日不見了,真是可憐……”阿吉把聽來的講給姜似聽。
“沒有報官?”阿蠻脫口問道。
“報了,怎麼不報呢。可每年女人孩子失蹤的多了去了,官府哪裡管得過來呢!”阿吉嘆了一聲,趁機勸姜似,“四姑娘,要不說外頭危險呢,咱們還是趕緊回府吧。”
婦人的哭聲更大了︰“可憐我女兒才十四歲,別人家孩子玩耍的時候從不出去,整日裡跟著我磨豆腐,一天輕快日子都沒享過啊。妞妞,你在哪兒?你回來啊——”
“四姑娘,咱們回去吧。”阿蠻聽了那哭聲心裡仿佛壓了塊石頭,堵得厲害。
婦人被人扶著從人群中走了出來,更準確地說是由人架著往外拖。
她整個身子往下墜,一雙腳在地上拖出長長的痕跡,可盡管這般狼狽,那張絕望的臉上依然殘留著年輕時的秀麗。
忽然,婦人呆滯的眼楮驟然煥發出驚人光彩,用力掙脫了扶她的人向姜似的方向跑去。
阿蠻反應極快,立刻上前一步擋在姜似面前。
婦人風一般從主僕二人身邊刮過,姜似聞到了淡淡的酸澀味。
“妞妞,妞妞——”婦人跑得極快,拽住一名藍衣少女的衣袖。
丫鬟婆子們的尖叫聲傳來︰“你這瘋婆子快放開我們姑娘!”
“你們讓開,把我的妞妞還給我!”婦人發了瘋般任由幾個丫鬟婆子拳打腳踢,只死死拽著那少女衣袖不放,“妞妞,是娘啊,你看娘一眼啊——”
少女回頭,輕輕皺眉︰“大娘請放手吧,你認錯人了。”
婦人看清了少女的臉,怔怔鬆開手。
姜似清楚看到婦人眼中的光彩迅速熄滅了,轉為冷灰。
“秀娘子,還是回去吧,說不準妞妞已經回家了。”旁邊的人見婦人沖撞了貴人,好心勸道。
“妞妞,我要回家找我的妞妞!”婦人瘋瘋癲癲往前跑去。
少女抿了抿唇,頭一偏恰好對上了姜似的眼。
“你是——姜四姑娘?”
姜似揚眉。
真是巧,她來采個“藥”都能遇到安國公府的姑娘!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4 10:47 PM
第22章 偶遇
少女是安國公府二房的姑娘,閨名芳華。因安國公府只有這麼一位姑娘,季芳華在府中長輩面前很受喜愛,養成了活潑開朗的性子。
姜似在安國公府的那段時間就好似在一個牢籠裡,季崇易對她視而不見,安國公夫人對她更談不上待見,每一天都在令人窒息的壓抑中度過。
現在想來,她難得說話多的時候就是季芳華偶爾來看她之時。
盡管對安國公府深惡痛絕,姜似對季芳華卻沒有惡感,便含笑回道︰“正是。”
季芳華心中打鼓︰“不知道姜姐姐還記不記得我?咱們去年夏日的賞荷宴上見過的。”
“自然是記得的。”
季芳華掃了一眼四周︰“這裡說話多有不便,姜姐姐陪小妹去那邊走走可好?”
姜似有些詫異,卻不動聲色應下來。
二人沿著柳堤往前邊走去。
“你們在這裡候著就是了,我與姜姑娘隨意走走。”季芳華制止了丫鬟婆子們的跟隨。
姜似示意阿蠻與阿吉留下,隨著季芳華往前邊走去。
河邊綠柳婆娑,煙霧含愁,季芳華走到一株柳樹旁停下來,姜似隨之停下腳步。
她想不明白兩家已經退了親,季芳華還有什麼話對她說。
季芳華揉了揉帕子,忽然對姜似施了一禮。
“季姑娘為何如此?”姜似側開身子避過。
“三哥的事……我覺得應該向姜姐姐說聲對不起。”季芳華面頰泛紅,唯恐提起季崇易會引得姜似惱怒,有些緊張看著她。
姜似嫣然一笑︰“季姑娘不必向我道歉,我並不介意。”
她即便介意,也怪罪不到季芳華頭上來。
她甚至都懶得聽到季崇易的道歉,對她來說,那對有情人離她遠著點兒比什麼都強。
“我知道一聲道歉沒有什麼用,就是……就是想跟姜姐姐說一聲。其實我三哥挺好的——”
姜似笑著打斷了季芳華的話︰“季姑娘的歉意我心領了,至于別的人就請季姑娘不必提了,我真的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姜似的回答很出乎季芳華意料。
她本以為姜似滿腹怨氣,已經做好了被怪罪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如此反應。
凝視著少女絕美面龐上平靜淡然的神色,季芳華在心中忽然就嘆了口氣。
三哥他……實在糊涂呢。
“季姑娘,我出來有一陣子了,再不回去家裡人要怪了,恕我失禮先走一步。”
“姜姐姐慢走。”季芳華望著姜似遠去,立在柳樹下沒有動。
她今日出來本就是散心的。
國公府中向來長輩慈愛,兄弟姐妹和睦,可自從三哥的事鬧出來就變了模樣。
她住在二房都隱約聽到過大伯父與大伯娘的爭執,連帶著闔府上下氣氛壓抑無比,仿佛呼吸都不順暢。
她這才帶著丫鬟婆子跑出來散心,沒想到遇到了姜四姑娘。
一遇到姜似,季芳華不但沒有散心,反而更加堵心了。
越是對比,她越覺得三哥眼楮被屎糊了。
“姑娘,咱們也該回去了。”婆子提醒道。
“嗯。”季芳華點點頭,由丫鬟婆子們簇擁著上了停在不遠處的青帷馬車。
柳堤邊很快恢復了平靜,萬千絲絛輕撫著水面,擾亂了倒映在水面上的婆娑倩影。
季芳華回府國公府中,一顆心卻久久難以平靜。
她左思右想,抬腳去了季崇易那裡。
季崇易落水著涼,現在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一進屋子就能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
“妹妹來了。”一見季芳華進來,季崇易便露出個笑臉。
國公府兩房只有季芳華這麼一個女孩,二人雖是堂兄妹,季崇易卻把季芳華當親妹子疼。
“三哥好些了麼?”在季崇易面前,季芳華並不拘束,在他對面款款落座。
“好多了。”季崇易把桌上擺的葵花攢盤推到季芳華面前,“妹妹吃蜜餞,裡面的青梅味道不錯。”
季芳華拈起一顆梅子吃起來,顯出幾分心不在焉。
“妹妹是不是有心事?”季崇易覺出季芳華的反常,關切問道。
季芳華睇了季崇易一眼,心中掙扎幾下,還是忍不住問道︰“三哥真的要娶巧娘為妻?”
季崇易一怔,而後眉頭輕蹙︰“我與巧娘兩廂情悅,如今父母也點頭了,妹妹為什麼這麼問?”
“可是三哥不覺得巧娘與咱們家門不當戶不對——”
“妹妹,巧娘是個好姑娘,出身低微不是她的錯。她很快就是你的三嫂了,三哥希望你能與她和睦相處,而不是瞧不起她的出身。”
季芳華委屈抿唇︰“三哥,你怎麼這樣說我?門不當戶不對是不可改變的事實,難道我不說,這個問題就不存在嗎?這與我瞧不瞧得起人有什麼相干?”
“好了,妹妹,這件事我不想與你討論。”季崇易心頭一陣煩躁。
為了爭取與巧娘在一起,他已經承受了太多來自長輩的壓力,實在沒有心思再應付別人了。
“可是我今天見到了姜四姑娘——”
季崇易眉頭皺得更緊︰“妹妹聽姜四姑娘說了閑話?”
季芳華把拈起的梅子往攢盒中一丟,站了起來︰“三哥不要胡亂揣測,姜四姑娘什麼都沒說,是我覺得姜四姑娘是個很好的人——”
“妹妹在什麼地方遇到的姜四姑娘?”季崇易不悅問道。
“柳堤邊散步時偶遇的。”
季崇易嗤笑︰“妹妹真是天真,你好好想想,世上哪有這般巧合的事!”
季芳華也惱了,冷笑道︰“三哥莫不是病糊涂了吧,你與姜四姑娘已經退了親,莫非咱家有皇位繼承,能讓人家處心積慮與你堂妹偶遇!”
“芳華,你瘋了,這種話也敢說!”季崇易一急,咳嗽起來。
季芳華見此熄了與季崇易爭執的心思,一跺腳道︰“罷了,三哥鬼迷心竅,一時半會兒是清醒不了的,只希望三哥以後莫要後悔!”
她說完,提著裙擺飛奔而去,季崇易咳嗽著用力捶了捶桌面。
他不過是想與心愛的人在一起,怎麼就這麼難!
姜似回到府中,發現阿巧神色有些不對勁。
“阿巧,我出去這段時間府中發生了何事?”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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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6 01:47 AM
第23章 來自二太太的顏色
阿巧眼中閃過憤怒,把一個食盒擺到喬昭面前:“姑娘您看,這是紅線才從大廚房提回來的飯菜。”
伯府中用飯是有定例的,姑娘們的正餐都是四菜一湯,外加一道點心。
阿巧把食盒中的飯菜一一擺出來,一道蘑菇煨雞,一道宮保兔肉,一道清炒油菜,一道涼拌木耳絲,湯是三鮮羹,點心是如意卷。
“這是什麼呀,蘑菇煨雞裡怎麼只有兩個雞頭?”阿蠻一看就怒了,指著那道蘑菇煨雞臉色發黑。
姜似淨過手,拿起筷子頓了一下,夾起如意卷慢慢吃起來,四菜一湯由始至終未碰一下。
“姑娘,這道蘑菇煨雞雖然無法下筷子,但其他三道菜瞧著還不錯,您多少用一點吧。”阿巧勸道。
“三鮮羹過咸,宮保兔肉太甜,清炒油菜還未斷生,至於涼拌木耳……”姜似用筷子挑了挑切得均勻的木耳絲,淡淡道,“加多了芥末,恐怕吃一口眼淚就要流下來了。”
“姑娘,您怎麼知道……”阿巧怔怔看著賣相上佳的飯菜問道。
阿蠻是個急性子,立刻拿起筷子一一嘗試,吃到涼拌木耳絲時忙吐了出來,淚眼汪汪道:“還真如姑娘說的那樣,今日廚房莫非換廚娘了?”
姜似把筷子放下,笑道:“不是換了廚娘,而是咱們海棠居被廚娘特殊關照了。”
“姑娘的意思是他們故意的?”
姜似笑了笑。
她才得罪了姜倩,飯菜就有了花樣,這種手段還真是無趣。
“豈有此理,婢子找廚娘算帳去!”阿蠻怒氣衝衝往外走。
阿巧一把拉住她:“你別衝動,廚娘恐怕沒有這個膽量。”
她說著,擔憂看了姜似一眼:“姑娘,是不是二姑娘回來,二太太聽了什麼閒言碎語——”
姜似贊許點頭:“我們阿巧真聰明。”
阿巧瞬間紅了眼圈:“姑娘,都這個時候了您怎麼還開玩笑!二太太管家這麼多年,滿府下人都要討好那邊,要是她有意為難您,您以後的日子就難過了。”
阿蠻已是火冒三丈:“婢子告訴大老爺去,大老爺最疼姑娘了,知道了定然會替姑娘出氣的!那些黑了心的,如果大太太還在哪裡輪到二太太管家,現在他們卻欺負咱們姑娘沒了娘——”
阿巧猛然拉了阿蠻一把:“阿蠻,你少說兩句吧。”
“好了,這麼點子事也值當你們說這麼多。”姜似笑眯眯的,語氣中沒有一絲火氣。
“姑娘,難道咱們就這麼忍了?”阿蠻狠狠跺腳,“我爹曾說過的,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咱們忍一次以後就要一直忍,忍成孫子也沒人心疼。”
姜似噗嗤一笑:“姜叔話糙理不糙。”
見姜似一副不往心裡去的模樣,阿蠻左右看看,忽然壓低了聲音:“不如讓婢子用麻袋把廚娘套上打一頓得了,婢子保證不讓人抓到小辮子。”
阿蠻的父親是姜安誠的伴當,有一身好武藝,阿蠻自小就隨著父親學拳腳,以她現在的身手打兩三個尋常男子還是不成問題的。
“治標不治本。”姜似拍了拍阿蠻的手臂,笑道,“阿巧,你把這些沒動筷子的菜收進食盒裡先不要丟。阿蠻,有些東西需要你下午出去買,我等會兒寫個單子給你。”
阿蠻還待再說,被阿巧拉了出去。
立在廊簷下,阿蠻惱道:“難不成就這麼算了?”
阿巧往門口看了一眼,低聲道:“急什麼,姑娘心裡定然有數。”
阿蠻一怔。
她還記得那一天,悶悶不樂多日的姑娘眼中忽然有了神采,語氣堅決對她說:“我要退親,阿蠻助我。”
她忙不迭點頭,卻心中惴惴。可是現在姑娘真的順利退了親,還沒讓安國公府有好果子吃。
“你說得對,姑娘一定有辦法的。”阿蠻終於露出個笑容。
姜似去了書房,提筆寫下一張清單。
只要買齊了清單上的東西,她就可以按著那些方子配藥了,那些“藥”才是她今後安身立命的根本,至於二太太那點小伎倆別說往心裡去,就是動一下眉梢她都嫌浪費時間。
當然,嫌浪費時間是一回事,讓人欺到頭上來她可沒有忍氣吞聲的打算。
姜似一整個下午都在擺弄采回來的那些白角草,不知不覺從窗櫺投進來的光線就變成了柔和的橘紅色。
阿巧從大廚房提了晚飯來,照例是四菜一湯一道點心,這一次不用嘗味道,就連賣相都不那麼好看了,其中一道藕圓子大半都是炸焦的,姜似鼻子靈,聞起來就是濃濃的糊味。
“那些殺千刀的,等明日是不是準備給姑娘吃殘羹剩飯了!”阿蠻恨不得把飯桌掀了,氣得來回打轉。
“把這些裝進食盒裡,連中午的也帶上,隨我去慈心堂給老夫人請安。”姜似不想第二日還虐待自己的胃,自然要速戰速決。
馮老夫人很享受子孫給她請安的感覺,但畢竟上了年紀,應付一日兩次的請安多少有些精神不濟,便把晚上的請安給免了。
此時聽丫鬟來報四姑娘前來請安,馮老夫人原不打算見,卻鬼使神差想到姜似與她做了同一個夢,又點頭讓人進來。
“孫女給祖母請安,不知祖母晚飯用的可好?”姜似規規矩矩行禮,儀態上挑不出一絲差錯來。
“到了我這個年紀,飯菜再好也沒了胃口,不像你們少年人了。”馮老夫人歎了口氣,抬手輕揉著左眼。
不知為何,見到姜似她就又想到了那個夢,一想到那個夢,左眼似乎就痛起來。
“借著請安的機會,孫女有件事想與祖母商量。”
“什麼事不能明早說麼?”
姜似笑笑:“孫女等不得明早了。”
“哦?”馮老夫人眼睛一眯,認真起來。
“孫女記得母親去後,留下的嫁妝大姐出閣時帶走了一半吧?”
馮老夫人眼神如刀盯著姜似。
大房三個子女,按著她的意思,蘇氏的嫁妝分給姜湛一半,另一半由兩個孫女平分。可長子卻不同意,非要說好男兒拿母親的嫁妝沒出息,執意把嫁妝平分給兩個女兒。
為此,她很是生了幾日悶氣。
四丫頭好好的提這個是什麼意思?
“孫女已經成年了,想要學著打理自己的嫁妝。”姜似無視馮老夫人鋒銳的目光,理直氣壯道。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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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6 01:48 AM
第24章 漫天要價
儘管馮老夫人掩飾不錯,姜似還是察覺在她說出討要嫁妝的話後對方神情有瞬間僵硬。
姜似的母親蘇氏去世多年,放嫁妝的鑰匙一直由馮老夫人掌管,雖說馮老夫人早就揚言等大房的三個子女嫁娶時就會把嫁妝取出來,姜似卻知道提前討要的話等於讓馮老夫人割肉。
蘇氏是宜甯侯府的嫡女,嫁妝數目可不小,那些鋪面田莊的出息雖有帳目,可白花花的銀子想要生錢太簡單了。
那生出來的錢當然不會計入蘇氏的嫁妝裡,至於去向,不言而喻。
“你雖然已經及笄,卻沒學過管家,打理嫁妝豈是那麼容易的事?”姜似的話讓馮老夫人很有幾分措手不及,語氣越發冷淡了。
姜似依然笑盈盈的模樣:“正是因為打理嫁妝不容易,孫女才想現在就學起呀。先前孫女與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定親,三公子是幼子,妻子管家的本事差一點不打緊。但現在孫女與他的親事已經黃了,將來說不準嫁到什麼樣的人家去。”
說到嫁娶之事,姜似半點沒有臉紅,打量著馮老夫人神色接著道:“萬一孫女嫁給哪家長子,卻連一點管家的本事都沒有,定會讓人笑話的。孫女被人笑幾句不算什麼,可人家要說咱們伯府不會教養女孩,那就是孫女的罪過了。”
馮老夫人聽姜似說完,神色有些精彩。
她還是第一次發現這個孫女如此能言善道,可偏偏說的又有幾分道理。
可是伯府與安國公府的親事已經黃了,一兩年內姜似想要出嫁希望渺茫。
這麼長的時間,那麼一大筆嫁妝交到姜似手上,馮老夫人哪裡捨得。
馮老夫人沉吟一番:“你能這麼想是好事,但凡事都要一步步來,一口吃不成個胖子。這樣吧,從明日起你先跟著你二嬸,看看她是怎麼打理庶務的,等學上十天半月再讓你二嬸分一項活計給你。至於打理嫁妝,至少要先把這些熟悉了再說。”
熟悉了針線房,還有採買,熟悉了採買,還有人情往來,只要她想,姜似需要學的多得是,等把這些一一學遍,一兩年差不多就過去了。
倘若一兩年後姜似順利出嫁,她當然不能落下貪污媳婦嫁妝的惡名,那些嫁妝自然會一分不差交給姜似的。
姜似聽了馮老夫人的話,面露掙扎,可最後還是搖頭道:“孫女就要母親留下來的嫁妝!”
馮老夫人臉沉下來:“四丫頭,祖母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你難道沒聽進去?莫非你覺得祖母會貪污你娘留下的東西?”
“孫女當然不會這麼想。”
馮老夫人神色一緩:“這就是了,那你就按著祖母說的去做吧,祖母不會害你的。”
“可是孫女需要錢啊。”
“胭脂水粉、四季衣裳都有府中給添置,你每月還有月錢,難道還不夠?”
“孫女想弄個小廚房,以後自己做飯吃。”
“胡鬧!”馮老夫人一聽就來了火氣,敢情這丫頭鬧騰半天是因為嘴叼了。
立在馮老夫人身邊的馮媽媽暗暗撇嘴。
整個伯府就慈心堂裡設有小廚房,連二太太那邊都沒有呢,四姑娘卻鬧著要弄小廚房,果然這沒娘管教的姑娘就是不懂事。
大丫鬟阿喜對著阿福努了努嘴。
看來四姑娘要倒楣了。
姜似根本不在意馮老夫人發火,語氣淡淡道:“孫女不敢胡鬧,只是再不弄個小廚房就要餓死了,為了活命只好來求祖母了。”
“你這是什麼話?為了弄個小廚房把死啊活啊的掛在嘴上,傳出去像什麼樣子?”馮老夫人斥道。
“阿蠻,阿巧,把食盒帶進來。”
很快珠簾掀起,阿蠻與阿巧一前一後走進來。
兩個丫鬟手中各提著一個食盒,來到馮老夫人面前屈膝行禮。
馮老夫人懶得與丫鬟多說,只冷著臉盯著姜似。
“把那些飯菜拿出來,請老夫人過目。”
阿蠻與阿巧飛快把飯菜從食盒中取出,擺滿一桌子。
“這是中午的,這是晚上的。祖母可以讓人嘗嘗,看這些飯菜能否下嚥。”姜似終於收起了唇畔笑意,冷冷道。
馮老夫人掃了一眼,視線在晚上那份飯菜那裡多留了片刻,皺眉道:“雖然賣相差了些,何至於就不能下嚥了?我看這些菜都沒被人動過。”
既然沒被動過,姜似又是怎麼知道難以下嚥的?
姜似輕笑:“正是因為難以下嚥,才沒再動筷子。祖母若是不信,讓人嘗嘗就是了。”
“阿喜——”馮老夫人沖阿喜示意。
阿喜滿心不情願。
作為老夫人的大丫鬟,吃用上她可不比姑娘們差,誰願意吃這些已經冷掉的飯菜。
然而這些想法只能藏在心裡,她立刻應了一聲是,拿起一雙乾淨筷子瞄著桌上的飯菜。
還是嘗嘗涼菜吧,至少這本來就是冷的,味道不會變多少。
阿喜夾起一筷子涼拌木耳放入口中,才嘗到味道就慌忙吐到帕子裡,掩口咳嗽起來。
“怎麼回事?”馮老夫人沉聲問道。
阿喜嗆得滿眼淚:“好像是放多了芥末……”
“阿福,你去嘗嘗別的。”到了這個時候,馮老夫人心中已有了計較。
阿福嘗了幾樣菜,雖然不像阿喜反應那麼大,臉色同樣不好看,對馮老夫人道:“味道……是差了些……”
“廚房那些婆子越來越偷奸耍滑了!”
姜似笑了:“以往倒是挺好的,就是今日一連兩餐都是這個樣子。祖母,不如您把二嬸叫過來問問吧,莫非她換了廚子卻沒和祖母說?”
馮老夫人一時沒有回應姜似的話,深深看著她。
少女精緻的下巴微揚,任由馮老夫人打量。
二人的視線相撞,馮老夫人從那雙流光溢彩的眸子裡看不到一絲退縮。
馮老夫人收起審視的目光,對阿福道:“去請二太太過來。”
姜似不由彎起唇角。
曾經有個混蛋教過她,要想讓別人答應一個小條件,那麼就先提出一個對方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接受的大條件。
這樣的話,那個小條件很容易就會被滿足的。
這便是漫天要價,就地還錢。
看來,他是對的。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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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17 03:17 PM
第25章 挖坑不管埋
二太太肖氏帶著疑惑從雅馨苑匆匆趕來,一眼便掃到了姜似。
此時天色尚未完全暗下來,屋子裡雖已經掌燈,光線卻不甚明亮。
少女轉眸,微微揚了一下唇角,頓時滿室生輝。
肖氏心中便開始泛酸。
老爺官拜太僕寺少卿,正兒八經的正四品京官,這可比那些只拿俸祿沒有實權的勳貴子弟們強多了,這也是她女兒能嫁到侯府去的原因。
長興侯府看重的從來不是女兒伯府姑娘的身份,而是老爺自身的本事和將來的潛力。
不過肖氏心裡還是有些遺憾的。
前兩年魯王,也就是當今聖上的第五子選妃,最後的王妃人選家世並不出眾,卻是一等一的好樣貌。
當時倩兒也參加了那場選妃宴,要是倩兒有姜似這副模樣,說不準魯王妃就是倩兒了。
長興侯府再好,比起王妃之位就天壤之別了。
當然,肖氏只敢在心裡想想。
姜倩的婚事算是一件得意事兒,要是讓外人知道她對女兒嫁到長興侯府還覺遺憾,一頓冷嘲熱諷是少不了的。
“老夫人還沒歇啊。”肖氏笑著向馮老夫人打過招呼。
姜似起身對肖氏略略屈膝:“二嬸。”
“四姑娘來給老夫人請安?”肖氏擺出和善的樣子,“真該讓儷兒與佩兒向四姑娘學學,那兩個丫頭被我寵壞了,一點不懂事。”
姜似嘴角嘲弄的笑意一閃而逝。
肖氏口中的“儷兒”與“佩兒”分別是五姑娘姜儷、六姑娘姜佩。
姜儷與姜佩都是二房的姑娘,卻是庶女,肖氏自然能隨口說一句二人的不是,還能顯出嫡母對庶女的疼愛來。
馮老夫人輕輕咳嗽一聲,掃了桌上飯菜一眼。
肖氏一愣,壓下心中詫異笑道:“這是——”
她上午才暗示了管廚房的劉婆子,姜似晚上就來找老夫人告狀了?
肖氏不由看了姜似一眼。
少女面色平靜,微勾唇角。
肖氏滿心不敢相信。
這府中一直是她管家,姜似一個沒了親娘護著且還是剛退了親的小丫頭,怎麼敢如此!
正常情況下,一個小丫頭不該夾起尾巴做人嗎?
等這丫頭吃幾天苦頭,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她自然會暗示劉婆子不再做手腳。
肖氏的表現明顯取悅了姜似,少女唇角弧度更彎了。
她前世時就是個愛掐尖的性子,很是在乎自己名聲,要是那時候肖氏這麼做,她不願向父兄求助,亦不願祖母看輕了她,十有八九會暫時忍下來想更合適的法子解決。
但是現在,如果名聲不能讓她活得更舒坦,那就是狗屁,誰都不能讓她不痛快。
“好叫二嬸知道,這是送去海棠居的午飯與晚飯。”姜似冷著臉道。
“這飯菜怎麼了?”肖氏裝起糊塗。
“難以下嚥。”姜似說得直接,“阿福與阿喜都嘗過了,二嬸若是不信,可以親自嘗嘗。”
肖氏變了臉色:“四姑娘這話就讓嬸子難受了。四姑娘沒吃好跟嬸子說就是了,嬸子定會把廚娘好好教訓一頓給四姑娘出氣的。”
“二嬸打算如何教訓廚娘?”姜似嫣然一笑,“我記得管廚房的是劉婆子吧?”
肖氏剛才的變臉不過是做樣子,現在才真正色變,端著親切的笑容反問道:“四姑娘想讓嬸子怎麼教訓廚娘呢?”
她一個當長輩的姿態擺得這麼低,姜似若是咄咄逼人,在老夫人那裡可討不到好,傳出去的話府中下人也會認為四姑娘刻薄,為難下人。
姜似指著一桌子的菜冷笑:“若說一個菜做差了,可能是失手,偏偏四菜一湯都讓人吃不下去。若說一頓飯做差了,可能是廚子沒睡醒,偏偏兩頓飯都是如此。”
姜似似笑非笑看著肖氏:“要是趕上是非不分的,還以為是二嬸對管廚房的說了什麼話,所以廚房才用這樣的飯菜為難侄女呢。”
肖氏臉上徹底掛不住了:“四姑娘,你這樣說就讓嬸子傷心了。嬸子管家不是一兩年了,我是這樣的人麼?”
“二嬸急什麼,我不是說了,是非不分的人才會生出這樣的誤會麼?莫非二嬸覺得侄女是是非不分的人?”
“當然不是……”肖氏勉強擠出個笑容。
姜似一個接一個問題拋出來,直白不加掩飾,竟讓習慣了說話點到即止的肖氏有應接不暇之感。
姜似臉色一正:“既然廚房的事二嬸不知情,那麼就是劉婆子欺上瞞下,想要在我這自幼失母的人身上嘗嘗奴大欺主的滋味了。二嬸覺得這樣的下人該如何懲罰才能讓其他下人引以為戒?”
“這——”肖氏遲疑了一下,“劉婆子既然失職,就讓她放下廚房的差事,去針線房當差吧。”
劉婆子是按著她的吩咐行事的,去針線房比起管廚房的差事損失不小,要是再罰重了,可就寒了那些替她做事的人的心了。
“一個欺負了主子的下人,二嬸只把她打發去針線房,二嬸還真是心善啊。只是不知,倘若劉婆子欺負的是二姐,二嬸又當如何?”姜似毫不客氣問道。
肖氏萬沒想到姜似敢扯破臉說話,強撐著道:“劉婆子在大廚房當差多年一直很妥帖,即便是你二姐遇上這事,總不能半點活路不給老僕留,寒了人心。”
呵呵,反正倩兒早就出嫁了,當然不會遇到這種事。
姜似眉頭一皺:“二嬸說的也對,一個管著廚房差事多年一直很妥帖的人,怎麼突然就糊塗了呢?看來不是奴大欺主這麼簡單。”
肖氏一聽,臉色就更不好了。
還是奴大欺主吧,不然豈不是說她指使的?
肖氏臉色變幻的當口,姜似對馮老夫人一屈膝:“祖母,您最是睿智,不如給孫女指點一下迷津吧,劉婆子忽然鬧了這一出究竟是為什麼呀?”
“還能是為什麼,定是那老奴豬油蒙了心!”肖氏急急接話,決定捨棄劉婆子這枚棋子,“四姑娘說得對,奴大欺主的下人容不得,就讓她一家子去京郊莊子裡刨地吧,四姑娘覺得如何?”
姜似勉強點頭:“既然二嬸這麼說,我就不計較了,畢竟劉婆子還有一家老小要活呢。”
肖氏只剩下了呵呵。
不給人家留活路的不就是你嘛,這個牙尖嘴利的死丫頭!
姜似施施然對馮老夫人行禮:“祖母,孫女就不打擾您歇息了。”
她微微點頭,阿蠻與阿巧立刻把桌面上的飯菜收拾一空。
馮老夫人見姜似不再提討要嫁妝的事,巴不得她走人,忙點頭道:“去吧。”
姜似腳步輕快走到門口,似是想起了什麼,回頭笑道:“今日二姐回來,聽說沒有去二嬸那裡。二嬸可別難受,說不準過兩日二姐又來了呢。”
她說罷,揚長而去。
馮老夫人冷冷睃了肖氏一眼,面色不善。
肖氏心中咯噔一聲。
姜似這個死丫頭,臨走竟然還給她挖了個坑!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17 03:17 PM
第26章 丟臉
馮老夫人看著二太太肖氏,神色陰晴不定。
她這個兒媳婦管家久了是不是忘了伯府真正當家做主的是誰,手竟然伸到慈心堂來了!
姜似臨走那句話,讓馮老夫人無法不怒。
大廚房好端端為什麼為難姜似?還偏偏是姜倩回來的日子?
顯然是姜似在慈心堂給姜倩臉色瞧的事傳到肖氏那裡去了,肖氏這才給姜似一點顏色看看。
馮老夫人是過來人,對這種後宅手段不怎麼在意,可使到她身上來就不能忍了。
姜倩都沒去雅馨苑,肖氏卻找上了姜似,這豈不是說明肖氏對慈心堂發生的事一清二楚!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對馮老夫人這樣控制欲強的人來說,這是絕對無法忍受的。
馮老夫人越想越怒,抬手就把茶水潑到了肖氏臉上,咬牙切齒道:“我還沒死呢!”
那茶水已經放得半溫,潑灑在臉上並不燙人,可肖氏也是一把年紀的人了,又管家多年,此刻臉上茶水直流,腮邊鬢角還掛著茶葉子,只覺臉像著火似的,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
“老夫人,您這話讓兒媳真是無地自容了,不知兒媳哪裡做得不好,惹您生這麼大的氣……”
馮老夫人清醒過來,看著一身狼狽的肖氏心中那股氣雖然出了大半,卻有幾分後悔。
剛才是有些過了,肖氏畢竟管著家,且就算不看肖氏,也要看在兩個孫子份上給她留些臉面。
“罷了,你且回去吧,明日一早就讓劉婆子一家出府,別再給我添堵。”馮老夫人緩了語氣。
“老夫人好生歇息,兒媳先退下了。”
肖氏一走,偌大的慈心堂裡分外安靜,針落可聞。
馮老夫人拿眼掃著馮媽媽等人,一言不發。
壓抑的氣氛讓馮媽媽等人抬不起頭來,汗水悄悄濕透了後背衣裳。
馮媽媽帶頭跪了下來,阿福與阿喜緊跟著跪下。
至於其他丫鬟婆子都在外頭跪著,是沒資格進來的。
“說說吧,是誰多嘴多舌了?”馮老夫人手一伸想端起茶喝,手伸到一半才想起來那杯茶已經潑到肖氏臉上了,臉色不由更沉。
阿福見狀大著膽子起身,俐落換了一杯新茶端給馮老夫人,又重新回到原處老實跪下。
馮老夫人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雖然火冒三丈,但對阿福的眼力勁還是滿意的。
“沒人承認?”馮老夫人又喝了一口茶,語氣已經聽不出喜怒。
可馮老夫人越是如此,跪了一地的下人越覺得心中發寒。
阿喜終於承受不住壓力,砰砰磕頭道:“是婢子……婢子一時多嘴……”
見是身邊的大丫鬟之一,馮老夫人緊繃唇角,居高臨下盯著跪在地上拼命磕頭的阿喜一言不發。
這麼一會兒工夫,阿喜已經磕得鬢髮散亂:“二姑奶奶走後雅馨苑的小丫鬟來找婢子說話,婢子想著二太太對二姑奶奶一片慈母之心,這才忍不住多說了兩句。老夫人,婢子知道錯了,婢子要是知道會惹出這麼大的事來,就是打死婢子也不敢亂說啊……”
阿喜砰砰砰又磕了幾個響頭,白皙柔嫩的額頭上已是一片紫青:“婢子真的知錯了,求老夫人饒了婢子吧,婢子再也不敢了……”
“夠了。”
馮老夫人吐出兩個字,阿喜立刻渾身一僵停止磕頭,驚懼望著她。
“從明日起,你就去針線房做事吧。”看著阿喜額頭一片血肉模糊,馮老夫人心軟了一下,打消了把人打發出府的念頭。
“謝……謝老夫人……”阿喜癱坐在地板上,已是萬念俱灰。
從風光體面的慈心堂大丫鬟淪落為針線房的丫鬟,這樣的打擊讓她恨不得立刻死了才痛快。
阿福見阿喜神色有些不對,到底念著二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忙拉著她道:“老夫人,婢子帶阿喜下去收拾一下。”
“去吧。”鬧騰了一頓馮老夫人也累了,冷聲道,“馮媽媽,這些人就交給你敲打了,以後再有多嘴的一律攆出府去!”
這一晚,慈心堂的下人仿佛集體噤了聲,大氣都不敢出。
雅馨苑那裡同樣好不到哪裡去。
肖氏一身狼狽從慈心堂回到住處,才一進屋就掀翻了桌子,桌上茶壺茶杯落到地上,碎瓷濺得到處都是。
“這是怎麼了?”姜二老爺恰好進來,發現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皺眉問道。
肖氏又是尷尬又是委屈,摒退了下人講明情況。
“糊塗!”姜二老爺聽完立刻斥了一聲,“你一個當嬸子的在這種小事上拿捏侄女做什麼?傳出去臉上光彩嗎?”
肖氏臉上火辣辣的,恨道:“誰知姜似這麼不顧臉面,竟扯破了臉與我較勁。”
別家府上那些嫡母為難庶女或是繼母為難原配留下來的嫡女的,哪個不是在這種小事上拿捏人?
那些被拿捏的女孩誰敢吱聲了?怎麼輪到她就不行了?
“你也別不服氣,你當四丫頭是個好相與的?早先她有著一門好親事,自然顧惜名聲,現在可不同了。”
“如何不同?”
“破罐子破摔了唄。”提起姜似,姜二老爺同樣沒有好心情。
那日在庫房前被侄女擠兌得說不出話來的事他可沒忘了。
肖氏抖著唇還待再說,姜二老爺冷冷道:“總之,那丫頭現在是光腳不怕穿鞋的,你離她遠著點兒!”
姜二老爺說完,看著燈光下的老妻臉色比鬢角上掛著的茶葉還要黃,果然是黃臉婆一個了,哪裡還願意多留,抬腳往西跨院去了。
肖氏從姜二老爺這裡沒得到一句安慰反得了一通數落,還眼睜睜看著自家男人睡小妾去了,氣得直打哆嗦,眼珠一轉招來心腹婆子耳語幾句。
心腹婆子點點頭,悄悄出去了。
姜似主僕回到海棠居,阿蠻迫不及待問道:“姑娘,您怎麼知道老夫人與二太太不敢為難您的?”
姜似淡淡一笑:“無他,無欲則剛而已。”
她無所求,自然可以用母親留下的嫁妝與祖母漫天要價。祖母捨不得放棄用母親的嫁妝牟利,當她對二嬸發難時當然只能作壁上觀。
至於二嬸,不過以為她是個沒有母親護著的姑娘家,認准了她臉皮薄會用委婉的法子解決。這樣的話,恐怕還沒等她有所行動廚房那邊就會收手了,那她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
只可惜二嬸不知道,早在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明白,人活在世,面子與尊嚴是兩碼事。
面子不如活得痛快重要,而活得痛快是不能丟了尊嚴的!
“睡吧,明日且有熱鬧瞧。”姜似示意阿蠻二人伺候她洗漱。
阿蠻與阿巧交換了一下眼神,不約而同地想:明日會有什麼熱鬧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20 04:39 PM
第27章 鬧劇
阿蠻與阿巧惦記著明日的熱鬧,一晚上沒睡安穩,第二天起來皆眼下發青。
姜似卻神清氣爽,收拾得清清爽爽去慈心堂請安。
馮老夫人同樣沒睡好。
人上了年紀本來就覺淺,心裡一旦擱著事就更不行了,更何況她自從做了那個夢總覺得左眼隱隱作痛。
一見姜似雙頰紅潤仿佛滾過露珠的薔薇花,馮老夫人心裡就一陣不舒坦。
如果不是昨晚這丫頭鬧騰,她也不至於一夜翻來覆去跟烙餅似的。
一個小丫頭,現在就會用嫁妝跟她談條件了,以後豈不是要翻天?
馮老夫人心中有了回頭給姜似一點教訓的打算,此時面上卻半點不露聲色。
二太太肖氏帶著兩個庶女比姜似還早來了一步,見到姜似人比花嬌的模樣就更不爽了,不過想到昨晚上派心腹婆子去給劉婆子傳的話,她嘴角又翹了起來。
等一會兒該有熱鬧瞧了,她倒要看看姜似如何下臺!
“行了,都散了吧。”馮老夫人端了茶。
肖氏領著五姑娘姜儷與六姑娘姜佩起身告退,三太太郭氏帶著三姑娘姜俏也站了起來。
一行人陸續往外走,姜似雖然是大房的姑娘,因為是晚輩,自然走在最後面。
走在三太太郭氏身邊的少女忽然側頭,沖著姜似挑了挑眉毛,頗有幾分挑釁的意思。
姜似看著姜俏,暗自唏噓。
東平伯府共分三房,姜三老爺是庶子,平日裡很低調,三太太郭氏作為庶兒媳在外邊話也是少的,唯獨他們的女兒姜俏卻是個活潑愛說的。
這也不奇怪,姜三老爺雖是庶出,卻只有一子一女,姜俏從小也是蜜罐中長大的。
蜜罐中長大的姜俏卻一直與姜似不對付。
伯府六位姑娘裡二人同齡,姜俏比姜似大了幾個月,若說從小因為年紀仿佛而互相別苗頭很是尋常,二人鬧僵卻是因為安國公府那樁親事。
當初山崩,安國公是被姜安誠與姜三老爺一同救下來的,轉頭安國公府求娶東平伯府的姑娘,親事卻落到了姜似頭上。
姜俏比姜似還大著幾個月,自然不舒坦,偏偏那時的姜似吃軟不吃硬,嘴上從不饒人,有一次拌嘴便來了一句:誰讓你父親不是伯爺呢。
就是這一句話讓姜俏徹底翻了臉,以後見了姜似連表面的和睦都懶得維持了。
可是姜似一直記得,當她嫁到安國公府不足一年就守了寡後,聽了不知多少閒言碎語,早就做好了被姜俏看笑話的準備。
從來對她沒好臉色的姜俏卻給了她一個擁抱。
想到這些,姜似對姜俏粲然一笑。
姜俏便愣住了。
平日裡眼高於頂的姜似居然對她笑了?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正常的人笑?
一定有陰謀!
姜俏神色一凜,忙收回了目光,又不願輸了氣勢,昂首挺胸走在三太太郭氏後面。
一群人浩浩蕩蕩出了慈心堂院門,一個人影猛然沖過來。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眾人一時都懵了,立在原處忘了動彈。
那人影是沖著姜似來的,跟在姜似身後的阿蠻飛起一腳,輕盈落地。
那人影一下子趴在姜似腳邊,臉上頂著鞋印仰頭求道:“四姑娘,求求您大發慈悲,給老奴一家老小一條活路吧,老奴給您磕頭了——”
眾人這才看清這人影竟然是劉婆子。
此時三房人都在,眾人看向姜似的眼神瞬間微妙起來。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昨晚姜似那一鬧,府中上下都聽到了風聲。
姜似冷眼看著劉婆子跪在腳邊哀求,不發一言。
“四姑娘,是老奴豬油蒙了心,一時糊塗冒犯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就把老奴當個屁給放了吧。老奴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劉婆子兩手掄起抽打自己的嘴巴子,很快一張老臉就成了發麵餅。
除了才從慈心堂出來的這些人,那些路過的下人皆悄悄站住看熱鬧,竊竊私語聲響起。
“劉婆子還真是有點可憐啊。”
“是啊,雖然劉婆子犯了錯,但一家子就這麼被趕到莊子上去,還是太慘了。”
……
下人們天然就是一個群體,不管劉婆子平時為人如何,此時見她一家老小就這麼被趕出去,不由生出同病相憐之感。
“你們再胡說,我就撕爛你們的嘴!”阿蠻怒道。
二太太肖氏眼底笑意一閃而逝,憋了一夜的氣終於出了不少。
劉婆子這麼一鬧,不管有什麼理由,姜似在下人心中都會落下刻薄的名聲,等這名聲傳出去後就別想再有好親事了。
還有什麼比斷了一個女子的好親事更好的反擊呢?
劉婆子哭聲震天,連慈心堂的丫鬟都扒著頭往外瞧。
“怎麼回事?”閉目養神的馮老夫人忽然睜開眼,問阿福,“外面鬧騰什麼呢?”
阿福忙出去打探,不一會兒疾步進來稟報:“劉婆子不知怎的跑了過來,正哭著向四姑娘求情呢。”
馮老夫人沉吟一下,伸出手道:“扶我去看看。”
“太太,老夫人出來了。”立在二太太肖氏身側的婆子悄悄道。
肖氏動了動眉梢。
老夫人出來正好,看了這場鬧劇定然更厭煩姜似那個死丫頭了。
劉婆子察覺馮老夫人出來,飛快看了肖氏一眼。
肖氏微不可察點頭。
劉婆子忽然站了起來,口中喊道:“既然四姑娘不原諒老奴,那老奴只有以死賠罪了,只希望四姑娘能放過老奴的家人——”
劉婆子邊說邊把頭一低,對著院牆就撞了過去。
“啊——”不少人嚇得閉上了眼睛,可是並沒有預想中的慘叫傳來,反而靜得嚇人。
眾人睜開眼,就見阿蠻一腳踩在劉婆子裙擺上,劉婆子以極其不雅的姿勢俯爬在地上,露出破了一個洞的裡褲來。
駭人的安靜過後,爆發出一陣笑聲,不知誰說了一句:“劉婆子夠節約的啊。”
眾人笑聲更大了。
阿蠻依然沒有抬腳,居高臨下看著劉婆子冷笑:“想死不能偷偷找棵歪脖子樹嗎?嚇壞了我們姑娘你負責啊?”
這老王八蛋,難怪姑娘叮囑她一旦出現要死盯著呢,果然是要鬧麼蛾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20 04:40 PM
第28章 別讓我聽見就好
大庭廣眾之下裙子被人扒了,露出的裡褲上面還有破洞,饒是劉婆子臉皮比城牆厚也受不住了,急慌慌伸手用力從阿蠻腳下奪裙子。
阿蠻繃著臉死活不抬腳,就聽刺啦一聲,那條土黃色的裙子就斷成了兩截。
爆笑聲登時響起。
“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馮老夫人氣得臉色鐵青。
姜似看也不看劉婆子一眼,抬腳饒過她走到二太太肖氏面前,神色嚴肅道:“二嬸若是連這種刁奴都壓不住,還是不要管家為好。”
“你說什麼?”肖氏萬沒想到姜似這麼直接,一時愣住了。
那些笑聲立刻止住,所有目光都落在姜似身上。
“打發劉婆子一家人去莊子上是二嬸當著祖母的面說的,沒想到都這個時候了劉婆子一家還留在府中不說,劉婆子竟能闖到這裡來撒潑。這是幸好已經給祖母請過安,我們出了慈心堂,若是再早一點,劉婆子是不是要闖進慈心堂裡去?”
姜似看馮老夫人一眼,嘴角噙著冷笑:“剛剛劉婆子竟然以死相逼,如果她闖進了慈心堂,我的丫鬟又沒有及時攔住,此時是不是已經血濺慈心堂了?那以後祖母還能不能在慈心堂住?”
馮老夫人一聽,臉色越發難看了。
肖氏險些閉過氣去。
這個姜似竟然如此伶牙俐齒,這麼多人面前一點臉面都不給她留!
“二嬸,您管家多年,如今想打發個人居然鬧出這樣的事來,那侄女只能認為您對刁奴太過縱容,以至於他們把您的命令當成了耳旁風!”
“不是這樣的——”
肖氏開口解釋,姜似卻不給她解釋的機會,對著馮老夫人一屈膝:“祖母,如果以後府中下人有樣學樣,對主子的處罰不滿意就跑到主子面前尋死覓活,那伯府豈不是亂了套?今日劉婆子能對我以死相挾,他日張婆子、王婆子就能對別的姐妹甚至二嬸、三嬸乃至祖母以死相挾,那咱們家豈還有名聲可言?”
少女聲音清脆,如珠落玉盤,一番話說得馮老夫人臉色發白,看著肖氏的眼神越發不善。
“老夫人——”
“我昨日怎麼說的?肖氏,你連這點事都辦不好嗎?莫非要我請她出去?”馮老夫人一指劉婆子。
肖氏心中一咯噔,知道姜似先發制人已經占了上風,此時不宜再鬧騰下去,立刻對劉婆子喝道:“你這老奴還杵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緊滾去莊子上!”
劉婆子早就嚇沒了膽,對著馮老夫人磕了個頭立刻提著半截裙子要逃開這是非之地。
“等一等。”姜似冷冷開口。
“四姑娘還有事?”肖氏現在一聽姜似說話,頭皮就開始發麻。
“以死要脅主子,事後無須付出任何代價,二嬸如此和善難怪壓不住這種刁奴。侄女已經可以預見,等這刁奴出了伯府大門把侄女的名聲隨意踐踏定不會有絲毫畏懼之心。”
“我看誰敢!”馮老夫人冷喝一聲,眼神如刀緩緩掃過眾人。
凡是觸及到馮老夫人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低下頭去。
“劉婆子,你聽好了,到了莊子上若是把府中的事傳出隻言片語,那你們一家子就不必在莊子呆了。”
劉婆子撲通跪下來:“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她低著頭請罪,心中對二太太肖氏忍不住埋怨起來。
二太太可是保證了,今日鬧這麼一場定要四姑娘名聲掃地,等到了莊子上還會給她不少好處。
可是老夫人發了話,她在外頭不僅不能說四姑娘不是,還要時刻懸心,萬一有別人多嘴她就要倒大黴。
早知如此,還不如悄悄去莊子上算了。
“還有你們,以後誰若議論此事,直接讓人牙子領了去!”馮老夫人喝道。
“婢子不敢。”
“都給我散了!姜似,你留下。”
眾人如蒙大赦,趕忙往外走。
姜俏扭頭,好奇看了姜似一眼。
不得不說,比起以往姜似跟她拌嘴,今日敢這麼擠兌二伯娘倒是讓她刮目相看呢。
“俏兒,走了。”三太太郭氏悄悄拉了姜俏一把。
“祖母有何吩咐?”姜似神色平靜詢問。
馮老夫人上上下下打量著姜似,神色冷然:“姜似,你要記得,姑娘家口齒太伶俐了不好。”
她不聾,也不瞎,哪裡看不出來這個孫女是和肖氏杠上了。
她倒不在意姜似怎麼鬧,一個退過親的女孩前途有限,但要是帶壞了其他孫女的名聲那可不成!
“祖母放心,孫女記住了。”姜似仿佛聽不出馮老夫人的不滿,對著她甜甜一笑。
“下去吧。”馮老夫人見了姜似的笑容只覺刺眼,不耐煩擺手。
一個已成廢子的孫女,只要不鬧出花來,自然不值得她費心。
至於肖氏……管家久了,是該有個人讓她受受挫了。
“孫女告退。”
姜似施施然離去,在回海棠居的路上遇到了等在路邊的肖氏。
“二嬸。”姜似笑著對肖氏打招呼,仿佛先前的咄咄逼人沒有存在過。
肖氏暗暗咬牙。
這死丫頭的臉皮,她真是服氣了!
“四姑娘是不是對二嬸有意見?”
“二嬸想多了,侄女一貫就事論事,怎麼會對長輩有意見?”
“好一個就事論事!”站在外面,肖氏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容,說出的話卻並不好聽,“大嫂去得早,我這當嬸子的不能眼看著四姑娘走偏了路不管。嬸子好心提醒你一句,人言可畏,這世上最難堵住的就是人的嘴。”
老夫人雖發了話不許下人嚼舌,可世上哪有不透風的牆,到時候老夫人難道會把全府的下人都打發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事。
姜似對著肖氏嫣然一笑:“法不責眾的道理,侄女懂。不過這也不打緊,侄女只認准了一點,到時候還找二嬸就是。”
她說完,對著肖氏優雅屈膝:“二嬸可以多看看風景,侄女先走一步。”
肖氏站在花樹旁,盯著少女窈窕背影氣得心口疼。
這個死丫頭,早晚有一日她要好好收拾一頓!
“姑娘,二太太肯定在心裡罵您呢。”阿蠻回頭看了一眼,悄悄告狀。
“沒事,別讓我聽見就好。”姜似淡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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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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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1 08:29 PM
第29章 秋千
姜似回到海棠居,一頭埋進那些藥裡。
從柳堤採回來的白角草需要曬乾研成細粉,趁著陽光正好,阿巧與阿蠻便在院子裡仔細翻曬。
姜湛抱著一堆東西走了進來,見阿蠻二人在院子裡,笑著問道:“你們姑娘呢?”
阿巧忙放下手頭活計:“姑娘在屋子裡呢,婢子這就去稟報一聲。”
姜湛看了一眼懷中物件,忙攔著:“不用了,等我裝好了這個再叫你們姑娘出來。”
阿蠻與阿巧好奇圍上來。
“呀,秋千!”阿巧臉上帶了興奮之色。
姜湛環視一番,選定了兩株距離適當的海棠樹,只用了一盞茶的工夫就把一架秋千裝好了,還在繩索上密密纏上彩帶,邊纏邊笑道:“纏上這彩帶不但好看,還不磨手。好了,你們誰來試試?”
阿蠻與阿巧大為意外,強忍住心頭的躍躍欲試推辭道:“姑娘還沒坐呢,婢子怎麼能先試?”
“讓你們試就試,哪這麼多話?”姜湛有些不耐煩,心道當然要你們試試牢不牢靠才能給妹妹玩啦。
嗯,阿蠻身手好,就是她了。
“阿蠻來吧。”姜湛笑呵呵拍了拍秋千架。
“那婢子就先替姑娘試試啦。”阿蠻踩上踏板,腳下微微用力,很快就高高蕩了起來。
“阿蠻,你小心點。”阿巧看著阿蠻越蕩越高,蕩到最高處時遠遠超出了牆頭,不由心驚膽戰。
阿蠻充耳不聞,到了最高處忽然一個後翻,在空中漂亮翻了個跟頭又穩穩落在秋千架上。
阿巧捂著眼睛驚呼一聲。
姜似聽到動靜走了出來,站在廊下往院中看。
“姑娘,蕩秋千真有趣。”阿蠻從秋千上跳下來,興奮得小臉通紅。
姜湛臉色卻有些發白,踮腳去解才繫好的繩索:“忽然想起來這秋千是找人借的,我還是還回去吧。”
姜似提著裙擺快步走過來:“二哥唬我呢,沒聽說一架秋千還需要找人借的。”
“四妹身體弱,打秋千吹了風著涼怎麼辦?還是解下來吧。”
媽呀,四妹的丫鬟太野了,蕩個秋千打算上天,教壞了妹妹怎麼辦?
一想到姜似萬一從秋千上掉下來,姜湛不由加快了手上動作。
姜似拉住綁在繩索上的彩帶笑道:“二哥,我喜歡這架秋千呢。”
姜湛手一頓,迎上少女含笑的眼睛,只猶豫了一下就飛快妥協了:“既然四妹喜歡,那就留下吧。不過先說好了,可不能像阿蠻那樣打秋千,萬一摔著了不得。”
四妹剛退了親,心裡定然難過,有個秋千玩也算解悶了。
“知道了,二哥放心就是。”
“那我就走了,等會兒還要出門。”
“二哥要出去啊,正好我也要出去買點東西,咱們一道吧。”姜似想到還差了一味藥,隨口提議道。
姜湛自然不會拒絕,耐心等著姜似換好外出衣裳,兄妹二人一同往外走去。
“二公子,四姑娘。”路上遇到一名婢女,婢女急急行禮。
“四姑娘——呃,二公子。”走了沒幾步,又是一名婆子忙不迭施禮。
姜湛漸漸覺得不對勁了,低聲對姜似道:“四妹,你有沒有發現,今日這些丫鬟婆子特別殷勤。”
他還想四妹才退了親,這些下人會狗眼看人低呢,沒想到覺悟還挺高。
“是嗎?妹妹沒覺得啊。”姜似一臉無辜。
這話正好被才撲過來行禮的婆子聽了去。
那婆子暗暗翻了個白眼,心道:俺們為啥這麼殷勤,您心裡還沒個數嘛。
“見了禮就一邊去,還擋著路做什麼?等賞錢啊?”姜湛見那婆子杵在路中間,皺眉道。
婆子一哆嗦,忙跑了。
她哪敢要四姑娘賞錢,那可是敢把二太太噎得啞口無言的主兒。
姜湛摸了摸弧度精緻的下巴,納悶道:“平時也沒見他們這麼怕我啊,看那婆子臉色,好像我吃人似的。”
“二哥想多了,咱們快些出府吧。”
一出了榆錢胡同就是大街,街上人流如織,貨郎的叫賣聲不絕於耳。
“四妹要買什麼?”姜湛順手招來小販買了幾支糖葫蘆,選了一支果形最好的遞給姜似,剩下的則塞給小廝阿吉。
阿吉很有眼色分給阿蠻一支,討好問姜湛:“公子,您不吃啊?”
“大男人吃什麼糖葫蘆?”姜湛瞪了阿吉一眼,見姜似只拿著不吃,又問,“四妹不喜歡吃嗎?”
姜似指指頭上戴的帷帽:“不方便。”
“那倒也是。”姜湛遺憾歎口氣,語氣一轉,“還是戴著吧。”
妹妹這麼好看,可不能讓那些紈絝子瞧見。
見京城最大的藥房到了,姜似便帶著阿蠻進去買藥,姜湛嫌裡面藥味大,留在外面候著。
“給我一支!”姜湛把手一伸。
“公子,您剛才不是說大男人不吃糖葫蘆嘛?”
姜湛一巴掌拍在阿吉肩頭:“在妹妹面前我是大男人,在你小子面前我是大爺!大爺想吃個糖葫蘆你有意見?”
阿吉吐了吐舌頭,忙遞了一支糖葫蘆給姜湛。
姜湛咬下一個紅果,眯眼掃著熙攘人群。
少年生得俊,哪怕隨意站在牆角也時不時吸引著過往行人的視線,迎面走來數人,一眼就瞧見了啃糖葫蘆的姜湛。
“喲,這不是姜二嘛。”當前一人錦袍玉冠,手持摺扇,臉上露出陰狠的笑容,“上一次你跑得快,這一回可沒那麼容易了。”
姜湛臉色微變。
眼前打扮如錦雞一樣的人是榮陽長公主與大將軍崔緒之子崔逸,從他們第一次見面起這隻錦雞就處處與他過不去。
以姜湛的脾氣被人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當然忍不得,上一次終於忍無可忍反抗,算是徹底把崔逸給得罪了。
他不怕打架,可是四妹還在藥房裡呢,要是被這些人撞見就糟了。
看著圍上來的人,姜湛冷笑一聲:“崔公子,這裡人來人往,要是打起來用不了一會兒官差就要來了,我想你也打不痛快吧?想打架我奉陪,你挑個地方!”
崔逸衝著姜湛一挑大拇指:“算你有種,那就跟我來吧。”
姜湛暗暗鬆了口氣:“走。”
身後少女輕柔的聲音傳來:“二哥要去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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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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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1 08:45 PM
第30章 還打不打了?
一聽到姜似的聲音,姜湛一張俊臉騰地黑了,大步走回去擋在她身前,壓低聲音氣急敗壞道:“你怎麼出來了?”
“我買完了呀。”姜似仿佛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老實回答兄長的話。
“喲,這是誰呀?相好的?”戲謔的聲音傳來。
姜似隔著皂紗看向說話的人,眼神一片冰冷。
前世二哥之死,這些人統統都算幫兇!
那時候她與兄長關係疏離,並不關心他交了什麼朋友,得罪了什麼人,只有一次二哥被父親揍得狠了,隱約傳到她耳中一些話。
父親惱怒二哥與禮部尚書之孫楊盛才等人廝混,二哥卻梗著脖子說楊盛才幫過他的忙,他不能寒了朋友的心。
這也是姜似不解的地方。
榮陽長公主之子崔逸與楊盛才關係不錯,而眼下二哥與崔逸明顯有過節,後來又是怎麼玩到一塊去的?
二哥不願寒了朋友的心,卻不知他認定的朋友要了他的命。
“你不要胡說!”姜湛把姜似往身後一拉,仿佛炸了毛的貓緊盯著靠近的崔逸,“想打架改天再說,只要不是現在,我隨時奉陪。”
崔逸搖著描金摺扇呵呵笑了:“怎麼,怕嚇著這小美人兒啊?沒想到姜二公子還是憐香惜玉的人。”
“你嘴裡少沒乾沒淨的!”姜湛氣得額角青筋突突直跳,顧忌著姜似就在一旁,卻不敢發作。
他太知道這些人的混帳了,調戲良家女子的事他們真做得出來。
雖然四妹是伯府姑娘,他們不至於當街搶人,可言語上過火點或者真的打起來趁機拉扯一下,吃虧的還是四妹。
姜湛從沒這麼懊惱過。
要是他有余七哥的本事就好了。
不,哪怕有那隻賤狗的本事也行啊!
“不是說要打架嗎?”少女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音落,雙方都愣住了,不少人甚至開始掏耳朵。
他們是不是聽錯了?這小娘子說什麼?
“四妹,你給我住口!”姜湛罕有對姜似說了重話。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妹妹這麼坑哥!
“哈哈,姜二,你聽見沒,你這妹子還等著看打架呢!”崔逸目光不離身姿窈窕的少女,敲著扇柄大笑道。
那些跟班紛紛笑起來。
“姜二,到底還打不打了?怎麼跟個娘們似的磨磨唧唧!”
“快別這麼說,人家身邊的小娘子還等著呢。”
“對,對,姜二連個娘們都不如,什麼時候學會裝孫子了,哈哈哈——”
姜湛用力握著拳頭,死死克制住捶爛這些臭嘴的衝動,深深吸了一口氣:“隨你們怎麼說,總之今天我不想打了,你們讓開!”
“別呀,姜二,你想走,你這妹子還不想走呢。”崔逸搖晃著摺扇對姜似露出一個自以為風流倜儻的笑容,“小娘子,你說是不是?”
“當然不是啊。”姜似涼涼道。
崔逸笑容一滯,連摺扇都忘了搖晃。
什麼情況?這姑娘變得夠快的!
阿蠻斜睨著崔逸,鄙視撇撇嘴角。
這人是不是傻?她們姑娘當然向著二公子啊。
小丫鬟眼風掃了一圈,默默數著人頭。
嗯,對方有五個人,她一個人幹掉三四個還是沒問題的,留一個給二公子應付,至於阿吉——不添亂就好。
“我們急著回家的,如果你們不與我二哥打架了,那我們這就走了。”姜似輕輕拉了一下姜湛衣袖。
姜湛如夢初醒:“對,我們先走了。”
崔逸摸著下巴琢磨了一下。
似乎有哪裡不對!
“等等!”他把合攏的扇子一伸,攔住兄妹二人,冷笑道,“差點讓你們忽悠過去,我什麼時候說你們想走就能走的?”
到底誰給他們的選擇權啊,簡直豈有此理!
“那能不能快點打架,我們確實很急的。”姜似鬆開姜湛衣袖,催促道。
“呵,我今天還真是長見識了!”崔逸盯著姜似,忽然露出一抹笑,喝道,“還愣著幹什麼,給我狠狠揍姜二!揍完了,這小娘子就歸咱了!”
“阿吉,阿蠻,護著姑娘快走!”姜湛猛地把姜似往後一推,掄起拳頭迎了上去。
“走啊,四姑娘。”阿吉白著臉看了被數人圍攻的姜湛一眼,帶著哭腔催促姜似。
阿蠻鎮定非常:“姑娘,咱們怎麼辦?”
姜似沒有回答阿蠻的話,反而問阿吉:“以二公子的身手,你說能撐多久?”
阿吉已經想嚎啕大哭了:“一刻鐘吧,最多了。”
要是加上他還能多撐一會兒,可他必須護著四姑娘趕緊走。
二公子被揍成豬頭頂多是皮肉之苦,四姑娘要是被這些王八蛋占了便宜,那才是完了。
“撐到十就足夠了。”姜似喃喃道。
“什麼?”阿吉沒聽懂姜似的話。
姜似目不轉睛盯著混戰中那道熟悉的身影,心中默默數數:一,二,三……
當“十”這個數被她默默念出,忽然犬吠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看熱鬧的人群不由左右張望,有人驚呼道:“怎麼來了這麼多狗?”
足足有七八條或大或小的狗不知從何處衝了過來,引起陣陣尖叫聲。
崔逸站在路牙子上正悠閒觀戰,忽然一條大狗就竄了過來,對著他屁股蛋咬了一口。
“啊——”崔逸慘叫一聲,條件反射用扇柄狠狠砸了大狗的腦袋一下。
大狗瞅瞅他,嗷嗚——咬得更狠了。
說來也怪,那幾條狗對人群視而不見,竟全都是奔著崔逸來的,只一眨眼的工夫崔逸就被圍在了正中間。
這一刻,崔逸與姜湛處境居然十分相似,只不過圍著姜湛的是人,圍著崔逸的是狗。
崔逸險些哭了。
他的處境可比姜二艱難啊,人能講理,狗可不講理!
“你們還打什麼,快把這些畜生趕走啊!”崔逸聲嘶力竭喊道。
姜湛踹出去的一腳落了空,險些閃著腰,再看身邊呼啦啦一個人都沒了,不由茫然四顧。
“二哥,打完了咱們就回家吧。”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被幾條狗追得狼狽不堪的崔逸,姜湛一臉呆滯。
“不知道呀,沒想到街上野狗這麼多。”
姜湛樂了:“看來連狗都看不過去他的囂張勁了。等等,裡面有一隻狗很面熟——”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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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2 07:09 PM
第31章 這是舍妹
姜湛這麼一說,姜似不由把注意力投在圍攻崔逸的幾條狗身上。
這些狗本來就是她用藥粉吸引過來的。
剛剛趁著與崔逸對話的時機,她悄悄把藥粉彈在崔逸身上,這種藥粉能令犬類發狂,散發出去後很快就能把一定範圍內的狗引過來。
她把發狂的犬類當成對付崔逸的手段,至於引來的狗是什麼模樣,自然無須注意。
可是經由姜湛這麼一提醒,姜似眼皮就狠狠跳了跳,盯著其中一條灰黃大狗嘴唇都白了。
那條狗她也面熟!
姜似心中一沉,猛然看向姜湛。
“那是余七哥的狗啊!”姜湛恍然大悟,忙拉了姜似一下,“四妹,咱們先離開這裡。”
姜似心中巨浪滔天,可此刻顯然不是深究的時候,跟著姜湛匆匆離去。
眼看快到東平伯府了,姜湛停在一棵樹下,大大鬆了口氣。
姜似冷臉瞅著姜湛,眼神微涼。
姜湛以為姜似為了剛才的麻煩生氣,忙哄道:“都是二哥不好,連累妹妹了,以後四妹別和二哥一起出門了。”
“二哥認識的余七哥,究竟長什麼模樣?”姜似忽然問道。
姜湛被問得一怔,結結巴巴道:“就,就那樣唄,兩隻眼睛一張嘴,個子倒是高,看著跟竹竿似的……”
這麼違心的話姜湛實在編不下去了,乾笑道:“四妹怎麼突然問這個?”
姜似險些被蠢哥哥氣笑了:“那次二哥不是說余七哥五大三粗麼?五大三粗與竹竿差別還是挺大的。”
“有嗎?”姜湛裝糊塗,忽然一拍腦袋,“差點忘了,今天和余七哥約好了喝酒的,四妹先回去吧。”
姜似牽唇笑笑:“其實我也想見見余七哥,感謝他對二哥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該謝的二哥已經謝過了,四妹是姑娘家,不合適,不合適。”姜湛忙拒絕。
還好余七哥家中與伯府不是世交或親戚,想要阻止他們見面理由充分。
“既然這樣,那二哥去吧,我就先回了。”姜似不動聲色應了,心中卻打定了主意,等會兒就悄悄跟上去,非要確認一番不可。
姜湛暗暗鬆了口氣。
他的妹妹還是很乖巧的。
這時一隻大狗顛顛跑來,嘴中叼著一個做工精緻的寶藍色荷包。
“二牛,今日多謝了!”姜湛一看是余七那條瘸腿大狗,抱拳道謝。
這狗平日雖然總與他過不去,關鍵時刻還是很仗義的。
大狗橫了姜湛一眼,視若無物從他身邊走過來到姜似面前,一條大尾巴搖得歡快極了,叼著荷包往姜似手中一塞。
姜似捏著荷包,看著巴巴瞅著她的大狗,心中波瀾起伏。
她知道這隻大狗叫“二牛”,還知道它的腿是在戰場上救那混蛋的命瘸的。
這隻大狗甚至陪伴了她很長時間,說她是二牛的半個主人也不為過。
她再沒有見過比二牛還要通人性的狗了,二牛以前尋到好東西就喜歡塞給她邀功。
可是——
姜似低頭,看著一臉邀功的大狗有種不知今夕何夕的茫然。
這一世,她與二牛從未有過接觸,二牛眼中的親昵為何與前生是一樣的?
“嗚——”大狗從喉嚨裡發出含含糊糊的聲音,催促之意明顯。
姜似下意識露出一個笑容,卻被姜湛猛然拉到身後。
“別嚇著我妹妹!”姜湛一臉緊張瞪著二牛。
大狗一呲牙:“汪!”而後偏頭,對著姜似討好嗚嗚兩聲。
姜湛差點罵人。
這不是一隻狗,而是一隻色狼吧,區別對待也太明顯了。
姜似在大狗期待的眼神下打開了寶藍色荷包。
荷包裡有幾片金葉子,外加十來顆滾圓的珍珠。
姜湛語氣難掩嫉恨:“崔逸那個王八羔子,手頭夠寬裕的!”
看看人家,荷包裡不是金葉子就是珍珠,再看他,想給妹妹買籠湯包還要從父親那裡賒帳。
姜似把金葉子與珍珠一股腦塞給姜湛:“二哥留著用吧。”
姜湛當然沒有那種迂腐的想法,笑著點頭:“最近正好手頭緊呢,不過這幾片金葉子足夠我花了,珍珠給四妹留著玩吧。”
姜似笑著拒絕:“畢竟是別人的,我不想要。”
姜湛一聽也有道理,把金葉子與珍珠塞進自己荷包。
姜似把寶藍色荷包丟給阿蠻:“回府丟進火盆燒了。”
大狗見姜似處理好荷包,嗚嗚叫了兩聲,張嘴輕輕咬住她的裙擺往外扯。
姜湛直接就炸了:“小畜生,趕緊鬆口!”
大狗不屑看了姜湛一眼,掀了掀嘴皮。
姜湛心肝一抖。
這麼大一張嘴,這麼尖利的一口白牙,要是這畜生一發瘋還不得把四妹的腿咬斷啊!
“你、你冷靜點。”姜湛額頭開始冒汗。
姜似卻神色輕鬆:“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嗎?”
大狗動了動腦袋,兩條前腿蹬在地上,把姜似往外拉。
“我該回家了。”姜似輕歎道。
陽光透過繁茂的枝葉傾灑下來,如碎金散落在大狗身上,把它灰黃的毛髮染成了金線。
姜似垂眸看著大狗,眼中湧動著溫柔,卻堅定抽出了裙擺。
她想,已經不必確認了,她現在要做的就是離那混蛋遠遠的,此生別再有交集。
大狗疑惑看著姜似,忽然掉頭就跑。
姜湛吃驚的聲音響起:“余七哥,你怎麼來了?”
不遠處,玉蘭樹下,青衫少年一隻手落在大狗頭上輕輕撫摸,深而遠的目光越過姜湛,落在白衫紅裙的少女身上。
姜似仿佛被仙人施了定身術,絲毫動彈不得。
“二牛不知怎麼發了狂,我來尋它。”余七笑著對姜湛解釋一句,看向姜似,“這是——”
這個時候姜湛就無法裝糊塗了,介紹道:“這是舍妹。四妹,這便是二哥的救命恩人余七哥。”
看著頭戴帷帽的姜似,姜湛不由暗暗慶倖:還好四妹帶著帷帽呢,不怕。
大狗歪歪頭,忽然跳起把姜似的帷帽扯了下來。
姜似只覺面上一涼,突如其來亮起的光線令她不自覺迷了眼,一時看不清對面少年的模樣。
“嗚——”大狗搖晃著尾巴衝余七邀功。
姜湛:“……”他要殺了這隻賤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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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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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2 07:10 PM
第32章 騙婚的混蛋
白綾衫紅羅裙的少女立在枝葉繁茂的大樹下,絢爛的陽光雖然被枝葉濾過,只是疏疏透過來,卻依然給少女周身籠罩上一層淡淡光暈。
佳人如夢,美不勝收。
對面的少年忘了眨眼,仿佛一個轉息間近在咫尺的人就會不見了。
姜湛重重咳嗽一聲。
他還活著呢,這兩個人在幹嘛?
余七看了姜湛一眼,眼底跳躍的火焰被濃郁的墨色掩去,讓他的眼睛猶如上好的墨玉,烏黑明亮。
姜湛忍不住歎息。
這貨生得這麼好,勾搭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太方便了!
余七對姜似頷首致意:“姜姑娘,你好。”
姜似垂眸掩住情緒,微微欠身算是見過禮,語氣淡淡對姜湛道:“既然二哥的朋友來了,妹妹就不打擾你們相聚了,我先回去了。”
“好,四妹先回去吧。”見姜似態度冷淡,姜湛又有些不好意思了,眼瞅著姜似向東平伯府走去,側頭對余七道,“余七哥別介意,我四妹在生人面前比較文靜……”
“姑娘家應該如此——”
余七話音未落,大狗就竄了出去,如一陣風瞬間刮到姜似身邊,咬住她裙擺不鬆口。
姜似拽著裙擺有些無奈,斥道:“鬆口!”
大狗委屈鬆開口,扭頭沖余七叫了一聲。
“二牛,回來!”余七顯然沒想到大狗能做出這種舉動,皺眉喊道。
姜似睃了余七一眼,臉陡然冷了下來。
“姜姑娘,對不住,是我教導無方。”余七語氣懇切,而後加重了語氣:“二牛,快回來!”
“汪——”大狗拖長了聲音衝著余七叫,眼神竟透出幾分恨鐵不成鋼。
姜湛恨不得捶死這條賤狗,咬牙道:“別叫了,再不老實讓余七哥把你燉了吃肉!”
大狗白了姜湛一眼,那意思你能把我怎麼樣?
姜湛立刻找余七告狀:“余七哥,你快管管你家二牛,別嚇著我妹妹。”
“二牛!”余七面上籠罩了寒霜。
大狗立刻察覺主人真的生氣了,琢磨了一下,忽然躍起咬下姜似繫在腰間的荷包掉頭就跑。
一時之間幾人都愣了。
好一會兒,一陣風吹過,把飄落下來的玉蘭花吹到姜湛臉上。
姜湛如夢初醒,大步走到姜似身邊,急聲問道:“沒咬著你吧?”
姜似搖搖頭,冷冷掃了余七一眼:“養的狗這般沒規矩,可見主人亦沒有強到哪裡去,二哥以後交友還是慎重點。”
她說完轉身便走,心中深深歎了口氣。
她很喜歡二牛,卻不想和余七再有什麼牽扯。
前世她從姜倩夫婦的魔爪中逃離,卻沒能回到安國公府去,而是因為意外流落到了南疆,成了烏苗族長老的孫女,頂著已逝的烏苗族聖女阿桑的身份生活下來。
她暗自慶倖有了一段新的人生,在那個與京城風俗截然不同的陌生地方,沒人知道她的過往,甚至於她想挑一個喜歡的男人嫁了都是能夠的。
余七就是那個時候出現的。
他與烏苗族長老是舊識,一次又一次出現在她面前。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悄悄動了心。
經歷了與安國公府三公子的那段婚姻,她早已明白權勢地位、虛榮體面與幸福是不對等的,一個女人若是為了這些而交付自己,往往會自釀苦果。
與出身無關,與富貴無關,俊逸無雙又獨對她溫柔體貼的如玉少年,誰能不喜歡呢?
那一日陽光正好,大片大片的葵花田把天地都鋪成了金色,少年問她:“嫁我可好?”
她便點了頭。
誰知這混蛋居然騙婚!
他哪裡是什麼余七,而是當今天子的第七子鬱七!
她知道對方真實身份的時候,猶如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第一反應就是揚手給了那混蛋一耳光。
她曾是安國公府克死男人的新寡孀婦,現在是距京城數千里之外一名烏苗女子,無論是哪一個身份,如何能嫁給當朝七皇子?
那一刻她感受到的沒有歡喜,只有被愚弄之後的憤怒。
因為真的動了心,那份憤怒就越發磅礡,她一直把自己的手打疼了才停下來。
被打成豬頭的某人鄭重告訴她,她既然點了頭就不許反悔了,他會明媒正娶讓她當他的妻子。
她只是冷笑,讓他搬來賜婚聖旨再說,不然就別再出現在她面前。
她已經什麼都沒有,至少不能丟了最後一點骨氣,去給人當妾!
姜似到現在回憶起這段過往都不得不感歎命運的離奇,因為烏苗族協助周軍抗擊南蘭有功,天子賜婚七皇子與烏苗族聖女。
她還發懵時就鸞袍加身,成了七皇子妃。
只是後來她才知道,鬱七心悅的從來是烏苗族聖女阿桑,而不是姜似。
因為她們容貌相似,才有了後來那些處心積慮的相處。
兩段婚姻,一次被人直接無視,一次當了人家的替身,姜似想想就憋屈得吐血。
然而她知道的太晚了,那時候她已經與鬱七真正做了夫妻,逃無可逃。
儘管那些日子鬱七對她還算不錯,可是重新回到十五歲的姜似只想說:
遠離季崇易,遠離人渣!
遠離鬱七,遠離混蛋!
眼見少女盛怒轉身而去,青衫少年無措看向姜湛。
姜湛不好意思對鬱七笑笑:“抱歉啦,余七哥,我妹妹可能心情不好,她平時不是這樣的。我先去看看啊,咱們改日再聚。”
鬱七對著向他匆忙揮手的姜湛輕輕頷首,目光卻追逐著遠去的少女背影一眨不眨。
她好像生氣了……
姜湛大步追上姜似,很是不解:“四妹,你怎麼啦?”
“沒什麼。”姜似微微仰著頭,掩去眼角水光。
“你誤會余七哥了,雖然我們是在青樓邊上遇見的——”
姜似猛然止步。
姜湛自知失言,忙道:“余七哥不是去逛青樓的——”
“別解釋!”
“可是——”
“解釋就是掩飾,總之我覺得他不是益友,二哥以後還是少與之來往。”
那混蛋最是有耐心,誰知道接近二哥有什麼目的,她才不相信是巧合。
“可是他救了二哥的命啊,四妹總不能讓二哥當忘恩負義的人吧?”姜湛到底還是頂著壓力把話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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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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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3 10:45 PM
第33章 荷包
姜似一下子泄了氣。
兄長最大的優點就是重情義,她即便阻攔,恐怕也擋不住。
罷了,二哥是男子,那混蛋就算有心接近,總不能哄了二哥當媳婦去。
至於她——
姜似仔細回憶了一下剛剛的情景。
鬱七見到她時雖然多看了幾眼,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她今日又故意說了狠話,想來以他尊貴的身份以後是不會有什麼交集了。
姜似長長舒了一口氣,對姜湛笑笑:“是妹妹過於激動了,就是荷包被那人的狗搶了去,忍不住遷怒主人。”
姜湛露出同仇敵愾的神情:“四妹你不知道,那隻狗真的很欠揍,我早就想收拾它一頓了。”
不就是一時糊塗把它認成了“馬面”嘛,每次見面都用那種鄙視的眼神看著他,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姜似回憶了一下大狗的戰鬥力,笑問:“二哥確定打得過它?”
姜湛腦海中立刻閃過大狗向他撲來的情景。
“呵呵。”姜二公子以一聲乾笑回答了妹妹的話。
二人已經走到了東平伯府的門口。
姜似停下來:“二哥幫我把那只荷包要回來吧,不然被人撿了去不好。”
“行,我這就去找余七哥。四妹放心,二哥定然把荷包給你找回來。”
姜似點點頭,帶著阿蠻進了府。
東平伯府所在的榆錢胡同距雀子胡同很近,姜似兄妹說完話分開時鬱七已經回到了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棗樹的宅子裡。
“二牛,出來!”鬱七站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喊。
院中高大挺拔的合歡樹被微風吹過,枝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鬱七面無表情揚了揚眉梢,又吐出兩個字:“冷影。”
立刻有一人不知從何處跳了出來,竟好似憑空出現一般。
那人單膝跪地:“主子有何吩咐?”
“起來說話。”
那人立刻站了起來。
這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五官端正,面上帶著恭敬。
“二牛沒有回來?”
“沒有。”
鬱七眸色越發深沉。
“主子,小的去找二牛!”又一個人從樹上跳了下來。
這人生了一張娃娃臉,看著與鬱七年紀仿佛,與嚴肅恭敬的龍影不同,娃娃臉的少年哪怕面對鬱七依然笑嘻嘻的。
鬱七頷首:“去吧,龍旦。”
娃娃臉少年一個趔趄險些栽倒。
他站穩的同時哀怨瞪了面無表情的冷影一眼。
憑什麼?到底是憑什麼!都是主子的暗衛,憑什麼這傢伙就叫冷影,而他叫龍旦!
龍旦垮著臉從牆頭跳了出去,不久後一人一狗從門口跑了進來。
一見到大狗,鬱七立刻沉下臉:“過來!”
二牛一臉無辜看著龍旦。
龍旦翻了個白眼:“別裝傻,主子喊的是你!”
這狗成精了啊,居然還知道打馬虎眼。
二牛耳朵一耷拉,磨磨蹭蹭來到鬱七面前。
鬱七伸出手:“東西呢?”
大狗立刻變得精神起來,掉頭跑了出去,不多時叼著個荷包返回來,衝著鬱七猛搖尾巴邀功。
鬱七把荷包接了過來,見做工精緻的丁香色荷包邊角濕漉漉的,顯然是被二牛的口水打濕,忍不住輕叩手指敲了敲大狗腦門。
大狗委屈叫了一聲,隨後又開始猛搖尾巴,一邊搖一邊衝著荷包發出低低的嗚嗚聲。
“以後不許這麼幹了,嚇到人家姑娘怎麼辦?”鬱七繃著臉訓斥。
大狗仿佛聽得懂人言,見搶來了荷包不但沒有得到主人誇獎,反而遭了訓斥,一下子沒了精神,沒精打采用大尾巴掃了掃地面。
“注意方式。”鬱七摸了摸大狗的頭,把荷包揣進了懷中。
大狗:“……”
龍旦:“……”
冷影:“……”
“余七哥,你在家嗎?”門口傳來姜湛的喊聲。
話音才落,冷影與龍旦同時一躍而起,悄無聲息跳到了樹上。
二牛跟著跳起,跳到一半才想起它不用躲,又安穩趴回地上。
“去把客人領進來吧。”鬱七拍了拍二牛的背。
不多時二牛把姜湛帶了過來。
一見鬱七,姜湛臉上帶了些尷尬:“余七哥,兄弟給你賠不是了,今日舍妹說話過了些——”
鬱七笑著打斷姜湛的話:“姜二弟別這麼說,應該是我賠不是才對。二牛平時被我慣壞了,越來越無法無天。”
姜湛沒好氣看了大狗一眼,連連點頭:“余七哥是該管管二牛了,姑娘家的荷包又不是肉骨頭,怎麼能搶了就跑呢?”
二牛不屑扯了扯嘴皮,露出白牙。
愚蠢!
“姜二弟說得對,是該好好管管了。”
瞪完了二牛,姜湛開始說正事:“余七哥,二牛把我妹妹的荷包叼到哪裡去了?你知道的,姑娘家的荷包不能落在外頭……”
“確實不該,都是二牛惹的禍。”鬱七一臉慚愧。
“那荷包——”
“二牛,你究竟把荷包藏到哪裡去了?”
“嗚——”二牛拉長音叫了一聲。
荷包去哪了,您心裡還沒數嘛。
樹上的龍旦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今天的主子莫不是別人假冒的吧?
他忍不住扯了扯冷影衣袖。
冷影回給他個鄙視的眼神,聲音壓得極低:“主子這樣做,定有深意!”
“怎麼,弄丟了?”鬱七聲音微揚。
二牛又叫了一聲,趴在地上用尾巴拍打著地面,很快塵土就揚了姜湛一身。
姜湛忍耐咬了咬牙。
鬱七語氣歉然:“姜二弟,看來荷包真的被二牛給弄丟了,要不然你狠狠打它一頓出氣吧,我絕不攔著。”
姜湛怒瞪著二牛,二牛毫不示弱,露出尖利的白牙。
姜湛拳頭握緊又鬆開,歎氣道:“算了,和一隻畜生沒法計較。余七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四妹還等著我回話呢。”
鬱七起身送姜湛往外走,聲音如清泉在人耳旁流淌:“麻煩姜二弟好生向令妹解釋一下,如若不然,改日我親自向令妹道歉也可。”
“不必了,舍妹不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回去我好好和她解釋一下就是了。”
鬱七把姜湛送到歪脖子棗樹旁才轉身回去。
隨著院門關閉,龍旦與冷影跳了下來。
“主子,那荷包裡一定有藏寶圖吧?”龍旦覥著臉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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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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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3 10:46 PM
第34章 姐妹
姜似回到海棠居,阿巧把兩樣東西呈上來。
“姑娘,這是大姑娘托人送來的。”阿巧先把一個青布包袱遞給姜似。
包袱尋常無奇,卻打了個精緻的結,姜似一看便知道是長姐姜依親自收拾的。
裡面有一雙做工精美的繡鞋,兩雙鞋墊,數雙羅襪,一對如意平安結,除了這些女紅,還有一個紅木匣子。
姜似目光在紅木匣子上停了停,伸手打開,裡面放著一支赤金點翠花簪,一支八寶簇珠白玉釵,並數朵精美絹花。
這些首飾下面壓著一張素箋。
姜似把素箋拿起來,清秀的字跡躍入眼簾。
她仿佛看到長姐嘴角含著溫柔笑意勸她放開心懷,不必為了不值當的人傷心氣惱,將來定會嫁個更好的,最後帶著幾分小心與愧疚解釋不能前來,望她莫要介意。
姜似眼淚簌簌而落。
她女紅出眾的長姐,她溫柔善良的長姐,她謙卑柔弱的長姐,死去的時候不過雙十年華。
她的兄姐包括她自己,全是沒有活過二十歲的短命鬼。
前世,長姐因與人私通被休,回了娘家後沒過多久便懸樑自縊了。
消息傳到安國公府,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
長姐秉性怯懦,柔順如早春裡一株迎春,她寧願相信自己會與人私通,也不相信長姐會做出這種事來。
她要去朱家討個說法,卻被祖母攔了下來,最終除了大哭一場竟無能為力。
“姑娘——”姜似的反應讓阿蠻與阿巧有些無措,阿蠻小心翼翼喊了一聲,阿巧則拿了溫熱的帕子來。
姜似接過濕帕子擦了擦眼睛,吩咐阿巧把長姐送來的東西收拾妥當,拿起另一張帖子。
這張帖子是二姑娘姜倩送來的,邀請她去長興侯府小住兩日散心,並提議叫上伯府其他姐妹。
姜似指尖不自覺用力,把帖子邊角揉皺。
姜倩的請帖來得果然夠快。
姜似略一沉吟,抬腳去了西次間。
西次間被佈置成了書房,設有書桌琴案,姜似重生後少了閒情逸致,琴弦已經生灰。
見姜似向書案走去,阿巧很是機靈開始研墨。
姜似很快寫好一張素箋裝好遞給阿巧:“把這個送到長興侯府去。”
“姑娘要去長興侯府做客嗎?”阿巧問道。
姜似搖頭笑了:“祖母不舒服,當孫女的怎麼能出門玩呢。”
她寫這封信是回絕了姜倩。
長興侯府是埋在她心頭的一根刺,刺上淬了毒,不把這根毒刺拔出來她那顆心早晚會生滿毒瘡。
長興侯府她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卻不是現在。
正如她信中所說,祖母不舒服呢。
姜似可以肯定,上一次在慈心堂受了冷落的姜倩接到這封信後為了固寵,明早定然會回來探望祖母。
而事實上,這個時候祖母的眼睛已經開始隱隱作痛,到了明天左眼就徹底看不見了。
她先前提起那個夢,把夢中情景往姜倩身上扯,祖母嘴上雖然訓斥了她,可那根刺已經種下了。
等明日姜倩探望過祖母,祖母眼睛緊跟著失明,她就不信祖母不往姜倩身上聯想。
她的祖母可不是把對孫女的愛放在第一位的人。
姜似對算計姜倩心中半點愧疚都無,先不說前世姜倩對她做的事人神共憤,就說祖母眼睛出問題後請來的神婆直指二哥姜湛,這其中不可能沒有二叔一家的手腳。
前世二叔因救駕立了功,而恰好在那個時候父親卻鬧出了醉宿青樓並牽扯上人命官司的醜聞。
父親被奪爵趕出家門,二叔順理成章襲了爵,因為救駕有功,爵位得以世襲罔替。
祖母最大的心願終於實現了,哪裡還想得起來長子死活。
姜似以七皇子妃的身份回到京城時此事已經過了一年多,她不信事情這般巧合,求鬱七替她暗中調查。
只可惜才剛查出一些眉目,她就慘死重生了。
姜似不在乎有沒有證據,總之以秋風掃落葉般的態度對待二叔一家就錯不了。
“這封信給我大姐送去。”姜似提筆又寫了一封信交給阿巧,走出書房來到院子中,坐在秋千上出神。
秋千忽然被推了一下,少女紅色的裙裾迎風飛揚。
姜似霍然抬頭,明豔動人卻偏偏沒有什麼表情的面上有了淺淺笑意:“二哥回來了。”
她以腳尖點地止住秋千的擺蕩,伸出手來:“我的荷包呢?”
姜湛乾笑兩聲。
“沒要回來?”姜似黛眉輕蹙,頗有些意外。
今生她與鬱七素不相識,她不覺得鬱七是那種偷藏陌生姑娘荷包的輕浮浪蕩子,先前發火只是不想因為二哥的關係讓鬱七與她有進一步交集的可能。
“那只狗太可惡,可能把四妹的荷包當肉骨頭藏起來了!”姜湛忿忿道。
姜似眉頭皺得更深。
以前二牛也不是這麼不懂事啊。
“四妹荷包裡有要緊的東西?”想著沒把荷包找回來,姜湛頗覺愧疚。
“要緊的東西倒是沒有。”
“荷包上有特殊標記?”
姜似搖頭:“也沒有。”
姜湛長舒了一口氣:“那就不打緊了,一隻被狗咬爛的荷包想來沒人撿,就算撿了也不知道是妹妹的。”
事已至此,姜似也只能自認倒楣,等姜湛離開後回了臥房,從箱底翻出一對金鐲子來。
這對金鐲子是蘇氏留下來的,姜依臨出閣把一對鐲子都給了姜似。
那時候姜似剛剛十歲出頭,正是矯情的時候,總覺得金鐲子忒俗,直接把一對鐲子壓了箱底。
這對鐲子對現在的姜似來說,用處太大了。
鐲子是空心的,以玉珠暗暗相隔,正適合放姜似才配製出來的那些用途各異的藥粉。
兩世為人的姜似再清楚不過,無論是伯府姑娘的身份還是丫鬟婆子的保護在某些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只有別人奪不去的本事才是她的底氣。
這一日就在平淡無奇中匆匆而過,到了第二日果然不出姜似所料,姜倩帶著大包小包的禮品來探望馮老夫人了。
慈心堂裡,馮老夫人看著笑意淺淺的二孫女姜倩,只覺左眼跳得更厲害了。
錦雞怎麼又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24 12:12 PM
第35章 應驗
馮老夫人心中突兀升起這個念頭,隨後暗笑自己太敏感了,看向姜倩的眼神恢復了慈愛。
姜倩卻在心中打了個突。
她很清楚,祖母的疼愛從來都是有條件的。
她父親比大伯父有出息,作為父親唯一的嫡女,她從小就得到了比其他姐妹更多的疼愛,她嫁到長興侯府後祖母越發高看一眼,這從她每次回娘家祖母的態度便能看出來。
可是這兩次,祖母明顯有些不對勁。
姜倩悄悄看向二太太肖氏,肖氏臉上掛著恰到好處的笑容,瞧不出半點端倪。
她的目光便越過數人,落在姜似身上。
那個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的少女穿了一件半新不舊的蔥綠色衫子,中規中矩的雙丫髻上戴著兩朵尋常珠花,精緻的眉眼籠罩著事不關己的漠然。
饒是如此,她依然好看得仿佛發著光,讓看的人生出造物不公的感歎來。
姜倩心中的疑惑就更重了。
伯府共六位姑娘,大姐天性懦弱,三妹是庶出子的女兒,五妹、六妹都是庶女,最愛掐尖的就是姜似。
姜似很清楚自己相貌上的優勢,哪怕是在家中,每次出現在人前都是精心打扮過的樣子。
什麼時候開始變了呢?
姜倩一下子想起來,前兩天回娘家時姜似的穿著就很隨意了,只是那時候她被姜似莫名其妙的挑釁氣得不輕,忽略了這一點。
姜倩並不是笨人,雖然沒有什麼證據,卻篤定馮老夫人態度的微妙轉變應該與姜似有關。
“倩兒,既然已為人婦,就不要這麼頻繁回娘家了,免得侯府有想法。”馮老夫人輕輕揉著左邊太陽穴道。
姜倩乖巧點頭:“孫女曉得的,只是前日過來見祖母氣色不算太好,心中放不下,這才回來看看。”
姜似悄悄勾了勾唇角。
姜倩為了顯示孝順,果然沒有提起她的信,而是歸到自己細心體貼上面來。
“你這丫頭真是有心了。到了祖母這個年紀,還有什麼氣色不氣色的,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姜倩的話讓馮老夫人很是熨帖,笑得眼角皺紋舒展開來。
姜倩掩口笑起來:“祖母這話可說錯了,以您的身體與福報定要活到一百歲的。”
“是啊,等滄哥兒娶妻生子,您的曾孫長大了還等著您給挑媳婦呢。”二太太肖氏附和道。
姜滄是長孫,與姜倩龍鳳雙生,現今並沒娶妻。
與勳貴家婚嫁早不同,走科舉一道的學子大多晚婚,他們一旦考上功名,女方的出身就能有一個質的飛躍。
大周舉子為了中進士熬到三十出頭才成親的大有人在,更別說姜滄還不到二十歲。
馮老夫人顯然也不為姜滄至今未娶著急,聞言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左眼忽然尖銳痛了一下,好像有一根針猛然刺入。
馮老夫人立刻閉了眼,臉色瞬間煞白。
屋內融洽的氣氛忽然一滯。
二太太肖氏與姜倩對視一眼,皆有些疑惑。
數息後,馮老夫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老夫人——”
馮老夫人手一抬,止住了肖氏的話頭,淡淡道:“我有些乏了,你們都散了吧。”
“祖母——”忽然的氣氛轉換讓姜倩頗覺不甘。
馮老夫人深深看了姜倩一眼,壓下複雜的情緒:“既然回來了,就陪你娘吃頓飯再回去。”
肖氏一聽這話,臉上頓時一熱。
她哪裡聽不出,馮老夫人還為她探聽慈心堂的事惱著呢。
姜倩卻不知道這些曲折,見馮老夫人如此,只得隨眾人一道退了出去。
望著姜似瀟灑離去的背影,姜倩嘴唇翕動,有心喊住說上幾句,肖氏卻輕輕咳嗽了一聲。
姜倩看向肖氏。
“去雅馨苑吧。”
母女二人回了雅馨苑,摒退下人,姜倩迫不及待問道:“府中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我覺得祖母態度有些奇怪。”
肖氏忍著尷尬把情況講給姜倩聽。
“母親確實太急了,以祖母那樣強勢的性子,哪能容忍有人打探慈心堂的事呢。您要是忍耐一些日子再出手,姜似就不能扯到祖母身上來,那麼她一個晚輩與您這樣硬著來,祖母都容不得。”
“我本來想著當時給些顏色會讓那丫頭以後老實些,誰料到她竟是不要臉面的潑皮性子!”肖氏一想到被個晚輩弄得灰頭土臉,心中就窩火。
“不對——”姜倩秀氣的眉擰了起來。
“怎麼了,倩兒?”
“祖母的態度不是從您派人打聽慈心堂的事才不對的。”姜倩顯然不是粗心的人,蹙眉仔細思索著。
片刻後,她的眉舒展開來,語氣篤定道:“是那個夢,那天姜似忽然提到做了一個夢後,祖母態度才開始不對的!”
“姜似夢到兩隻錦雞抓她的眼睛?”肖氏在這方面並不遲鈍,略一琢磨面色陡變,“我明白了,你祖母定然是由那兩隻錦雞聯想到了你身上!”
姜倩頗有些莫名其妙:“這與我有什麼關係?”
肖氏眼中閃過厲色:“姜似不是問你祖母有沒有做噩夢嘛,說不準她做了那個夢是假,你祖母做了那個夢才是真,只是那死丫頭不知怎麼聽到了風聲!倩兒你想,伯府姑娘中你行二,還是屬雞的……”
“祖母還信這些?”姜倩臉色難看起來。
姜似眼高於頂,對伯府姐妹態度淡淡,唯獨對她很親近,怎麼忽然之間就成了這樣子?
至於祖母,疼愛了她這麼多年,真會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夢就厭棄她?
“倩兒你還年輕,等到了娘這個年紀就知道了,這人啊,年歲越長越惜命,所以就越發相信這些了。”
姜倩緩緩點頭,臉上陡然罩了寒霜,喃喃道:“本來我還有些不忍心——”
“倩兒,你在說什麼?”
姜倩回神:“沒說什麼。”
這時外面傳來匆匆的腳步聲,接著丫鬟的聲音傳來:“夫人,慈心堂那邊出事了。”
肖氏立刻把丫鬟叫了進來:“出了什麼事?”
“老夫人一隻眼睛忽然看不見了!”
“什麼?”肖氏不由後退半步,想到母女二人剛才的猜測,臉色慘白看向姜倩。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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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4 02:09 PM
第36章 故技
姜倩的臉色同樣好看不到哪裡去,杵在原地好一會兒沒有反應。
“倩兒——”肖氏有些慌了。
老夫人還惱著她,眼睛一出問題脾氣會更大,她日子不好過也就罷了,老夫人要是對倩兒心中存了疙瘩就麻煩了。
嫁出去的女兒有娘家撐腰底氣才足,對倩兒這樣高嫁的媳婦來說更是如此。
姜倩這時卻已經平靜下來,厲聲對丫鬟道:“你先下去!”
丫鬟惴惴退下,姜倩暗吸一口氣握住了肖氏的手:“娘,您別慌,咱們去慈心堂之前得想出個應對的法子來。”
“對,是要想個法子出來。”肖氏不是沉不住氣的人,只是在女兒面前不壓抑情緒才顯得有些慌亂,這時心念急轉很快就有了主意,眼中冷光一閃道,“既然有人借夢發揮,那咱們就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娘打算怎麼做?”
肖氏拉過姜倩耳語幾句。
姜倩有些遲疑:“這行嗎?”
肖氏冷笑:“怎麼不行?你祖母既然信這個,那咱們就順著她的路子來。不就是兩隻錦雞嘛,伯府小輩中排行第二的可不止你一個!”
姜似的同胞兄長姜湛,同樣行二。
“可是姜湛又不屬雞——”
“誰說錦雞就指屬相了?隨便扯個由頭就行,關鍵還是請來的仙姑能否取得你祖母的信任。”想出這個主意,肖氏一改先前的慌亂,眉宇間帶了得色,“你放心就是了,娘認識一個小有名氣的仙姑,早年你外祖家就與她有些交情,娘請她出手,這事定然能成。”
“讓您費心了。”聽肖氏這麼說,姜倩緊繃的神色鬆弛下來。
“說的什麼話,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我不替你操心替哪個操心。”肖氏愛憐握住姜倩的手。
姜倩嘴唇動了動,卻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不著痕跡把手抽出,挽著肖氏手臂道:“娘,咱們快些過去吧。”
馮老夫人一隻眼睛看不見了的消息猶如一道驚雷在東平伯府上空炸響,聽到動靜的各房主子陸續趕了過來。
姜似趕到時慈心堂已經來了不少人,她便混到幾個姐妹之中悄然觀察著。
二嬸與姜倩還沒有到。
發現這一點,姜似嘲諷牽了牽唇角。
她從不認為前生能把她哄得姐妹情深的姜倩是個蠢的。
她們母女這一交流,定然有了某些猜測,現在來遲應該是在商討對策呢。
想到這些,姜似嘴角弧度愈深。
她不怕她們不出手,只怕她們按兵不動,尋不到痛打落水狗的機會。
姜似心中尋思著,忽然察覺有道視線落在她身上,抬眸望去,便見三姑娘姜俏衝她翻了個白眼。
姜俏人如其名,是個俏生生的姑娘,以旁觀者的角度來看,翻白眼的動作依然顯得俏皮可愛。
姜似便笑了笑。
姜俏一愣,壓低聲音惡狠狠道:“祖母病了,你還笑!”
“我發現三姐今天格外好看,就忍不住笑了。”姜似厚著臉皮道。
姜俏臉一紅,啐道:“你胡說什麼呀,等會兒讓祖母看到你笑,有你好看!”
姜似露出恍悟的神情:“原來三姐是擔心我。”
“少自作多情!”姜俏又翻了個白眼,扭過臉不再搭理姜似了。
這時肖氏帶著姜倩匆匆趕了過來。
馮老夫人一見肖氏露面,抄起一個茶杯就砸了過去:“你怎麼不等我死了再來!”
肖氏一直管家,老夫人出了事姍姍來遲確實不大好看。
三太太郭氏眼中閃過幸災樂禍。
她一個庶出的媳婦倒是沒有想過與肖氏別苗頭,可平日裡肖氏未免太強勢了些,幾句言語上的不合適就能記恨在心,吃穿用度、人情往來等方面讓她不痛快。
郭氏是個識趣的人,知道鬧到老夫人那裡討不到好處,只能吃下這些暗虧。
暗虧吃久了,哪怕菩薩都要變金剛,郭氏自然不能免俗。
姜倩擋在肖氏身前,任由飛過來的茶杯砸在自己身上。
“倩兒,你沒事吧!”肖氏心疼不已。
姜倩搖搖頭,快步走到馮老夫人面前,溫聲道:“祖母,是我拉著母親去園子裡說話,丫鬟才沒有及時尋到。千錯萬錯都是孫女的錯,您可千萬別氣壞了身子——”
“你還沒回去麼?”馮老夫人這話一出,眾人視線立刻落在姜倩臉上。
姜倩只覺這些視線猶如無形的利刃,割得她臉上火辣辣得疼。
這樣的難堪是姜倩在伯府從沒經歷過的。
這個時候,姜倩心中更多的是慶倖:幸虧她與母親一番交談尋到了祖母心結所在,不然現在這份難堪只會讓她一頭霧水,平白受了。
姜倩此時卻不在意了。
只要如母親所言能把此事順利推到姜湛身上去,祖母現在對她態度越差,將來就會越愧疚,那麼補償就越多。
只要能笑到最後,現在受些委屈又算什麼呢?
“孫女放心不下祖母。”姜倩面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委屈。
“你又不是大夫,留在這裡也沒用,還是趕緊回去吧。”馮老夫人一隻眼睛突然看不見了,情緒好似脫韁的野馬,強自壓抑才沒有對姜倩說出“滾”字來。
“祖母這樣孫女如何能放心離去,就讓孫女留下吧,至少等到大夫的結論再說。”
“大夫到了。”大丫鬟阿福氣喘吁吁跑了進來。
“你們都出去!”馮老夫人不好對姜倩發火,乾脆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慈心堂的院子裡霎時站滿了人。
這種時候老夫人雖然開口趕人,他們卻不能走。
庭院中高大挺直的香椿樹難以給這麼多人遮陰避涼,隨風散發著淡淡清香氣,飄入姜似鼻端,卻覺格外濃郁。
一時間,仿佛有了盛夏的感覺。
沙鐘在眾人焦灼的等待中過了兩刻鐘,眾人鼻尖已經沁出細密的汗珠。
姜倩與肖氏暗暗交換了數次眼神。
終於請來的大夫在阿福的陪伴下背著藥箱走了出來,肖氏搶先一步迎上去:“大夫,老夫人怎麼樣?”
大夫搖搖頭:“老夫人的眼睛找不出明顯病變來,許是內火過剩所致。在下開了清熱解毒的方子,若是吃上兩副不見效,貴府就另請名醫吧。”
待大夫一走,肖氏立刻表態不惜遍請名醫也要為老夫人治好眼睛。
姜似冷眼看著府中一片忙亂不動聲色,心中卻已有了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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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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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4 02:10 PM
第37章 仙姑
東城麻姑胡同雖然處在一片亂糟糟的地段兒,卻是三教九流都有些敬畏的地方。
那裡住著一位遠近聞名的仙姑,據說能通鬼神,連高門大戶遇到難解的事都會悄悄請去作法。
一位眉目清秀的少年好奇打量著周遭一切。
低矮破舊的房屋,牆角堆滿的雜物,地上橫流的污水,還有時不時傳來的孩子哭鬧嬉笑聲,這一切都讓少年覺得新奇。
這份新奇是掩在謹慎之下的。
那些坐在牆根百無聊賴把視線投向少年的閑漢,讓他不得不變得小心起來。
這是他從沒有來過的地方,更是他從沒見過的風景。
可是走到一處岔路口時,少年還是住了腳,眼中露出幾分茫然。
少年駐足片刻,不得已走到路邊問一名端著洗衣盆往回走的婦人:“大嬸,請問麻姑胡同怎麼走?”
婦人看了少年一眼,見少年有著一張乾淨清秀的面龐,身上穿的卻再普通不過,眼神瞬間微妙起來,努努嘴道:“走那邊就是了。”
少年道了謝,往婦人所指的方向走去。
婦人端著洗衣盆的手緊了緊,望著少年背影欲言又止,最終搖搖頭,向自家快步走去。
少年才走出十來丈遠,就有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把嘴裡叼著的草根往地上一吐,攔在少年面前,皮笑肉不笑道:“小兄弟這是去哪兒啊,留下來陪哥哥玩玩唄。”
少年瞬間皺了一下眉。
姑娘叮囑她來這種地方要換上男裝,不然怕惹麻煩,這人莫不是眼瞎,要她一個“臭小子”留下來玩什麼?
原來這個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阿蠻。
阿蠻個子高挑,正是十幾歲的年紀,穿上男裝絲毫不顯突兀。
嗯,姑娘還說,若是男裝打扮依然有人出來找麻煩,那麼就花錢消災。
阿蠻牢牢記著自家姑娘的叮囑,從荷包裡摸出幾枚銅錢塞到年輕人手裡。
年輕人一愣,隨後拿起一枚銅錢吹了吹,笑道:“小兄弟還挺識趣,不過哥哥找你真的不是為了錢。”
那就是錢不夠!
阿蠻又摸出一串銅錢放到年輕人手裡,心中卻有些遺憾。
可惜姑娘反復叮囑了,能不惹麻煩就不惹麻煩,不然就面前這隻弱雞,她一隻手就能提起來扔牆根去了。
年輕人顯然沒料到這衣著普通的少年居然能敲出不少錢來。
別看阿蠻給的都是銅板,要知道這裡是貧民聚集之所,絕大多數人過著食不果腹的日子,這些銅板足夠一個人吃肉饅頭吃上好幾天了。
年輕人視線盯在阿蠻掛在腰間的荷包上,伸手毫不客氣拽了下來。
阿蠻捏了捏拳頭,壓下火氣道:“所有的錢都給你了,我可以過去了吧?”
年輕人又呵呵笑起來:“小兄弟別急啊,哥哥真不是為了錢。”
只不過錢他也要而已。
“那你是為了什麼?”眼角掃到不遠處的幾個閑漢虎視眈眈,阿蠻問道。
“是為了小兄弟你啊,哥哥一見了你就喜歡。”年輕男子顯然因為阿蠻一直的退讓而變得越發肆無忌憚。
阿蠻冷冷看著年輕人,伸出了三根手指。
“什麼意思?”
“我主子說,事不過三。”阿蠻面無表情上前一步,拉近了二人的距離。
年輕人覺得有個物件刺入了體內。
那種感覺很玄妙,他能清晰感覺到血肉對那個物件的阻力,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
年輕人低頭,看到一支金簪刺入他的小腹,簪身大半留在外面,簪頭栩栩如生的玉蘭花仿佛能聞到香味。
這一刻,年輕人腦海中驀地劃過一個念頭:他現在要是拔腿就跑,這支金簪就歸他了吧?
可是不知為何,年輕人的腿卻牢牢釘在地上,一步都沒有挪動。
“不疼吧?”阿蠻語氣森然,落在年輕人耳中,說不出的詭異。
年輕人腦袋翁了一聲,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不疼,他真的沒有感覺到疼。
為什麼不疼?怎麼能不疼?
那留在小腹中小半截的金簪並沒讓年輕人覺得可怕,他這種人本就是街頭混子,這點傷對他來說委實不算什麼,可是明明見了血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年輕人心中發毛了。
青天白日,他莫不是撞鬼了?
這裡離著麻姑胡同不遠,麻姑胡同裡住著的仙姑能通鬼神呢,所以偶爾遇到個鬼也不是沒有可能吧?
“不疼吧?”阿蠻平靜無波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不,不疼——”年輕人舌頭打了個結。
“不疼就對了,等到今夜子時就疼啦,以後每天那個時候會越來越疼哦。”阿蠻聲音越來越低,如無形的絲線把年輕人的喉嚨纏緊,讓他有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
原來是個慫包嘛,真不知道姑娘用這樣的人幹什麼。
阿蠻眼中閃過鄙夷,聲音細若蚊蚋:“如果不想最終疼痛而死,記得拿著這支金簪三日後的晌午去五福茶館二樓第二個雅間。”
年輕人直到阿蠻拐進了前邊的胡同才如夢初醒。
“阿飛,你傻站著幹嘛呢?”平日裡經常在一起廝混的人圍上來。
“沒什麼——”年輕人飛快推開了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的人,撒腿就跑。
不管那個奇怪的少年說的是真是假,不能讓別人看到這支金簪!
“阿飛是不是有病啊?”被推開的人罵罵咧咧道。
“你們看!”其中一人指著地面語氣激動。
幾人低頭看到地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不由變了臉色。
“乖乖,阿飛這是撞上硬茬了吧?”
“早就覺得阿飛這個急脾氣要惹禍,都散了吧,散了吧。”
幾個人走回牆根,恢復了無所事事的模樣。
阿蠻走進麻姑胡同,在一處掛著玉兔燈籠的民居前停下來。
民居已經有年頭了,雖然瞧起來還算完整,木門卻有著深刻的歲月痕跡。
阿蠻上前叫門,很快一個女童把門打開。
“我來找仙姑的。”
女童顯然已經對此習以為常,把門一拉道:“進來吧。”
阿蠻隨著女童進了屋。
屋內香煙嫋嫋,一名頭梳道髻的中年女子盤膝而坐,雙目微闔,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
聽到動靜,女子睜開了眼睛:“所求何事?”
“你是劉仙姑嗎?”阿蠻來到女子面前,氣定神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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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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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4 02:15 PM
第38章 魚餌
劉仙姑矜持點頭。
“我們主子有事請仙姑幫忙,這是請仙姑喝茶的。”阿蠻從袖中摸出一張銀票,放到劉仙姑面前。
劉仙姑飛快掃了銀票一眼,上面五十兩的面額讓她暗暗滿意。
請喝茶當然是委婉的說法,能有五十兩的定金,事成後的報酬定然豐厚。
劉仙姑名氣確實不小,但替大戶人家做事的機會也不是常有的,更多的還是為普通人家驅邪作法,賺點名聲。
“不知姑娘的主子遇到了什麼事?”知道來者身份不簡單,劉仙姑語氣親切多了。
阿蠻詫異看了劉仙姑一眼,脫口道:“仙姑看出來了啊?”
她自幼習武,個子又比尋常女子高挑,穿上男裝連姑娘都說分不出來,居然被這仙姑一眼看出來了。
阿蠻心道:看來這人是有真本事的,怪不得姑娘會讓她來請人。
劉仙姑能吃這口飯,察言觀色的本事是少不了的,一看阿蠻神色便對她的想法了然於心,不由露出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她當然看到了這小姑娘耳垂上的孔洞。
“主子有什麼事並沒對我說,她在天香茶樓等您過去詳談。”
劉仙姑略一沉吟,答應下來。
在平頭百姓面前她是神通廣大、高高在上的仙姑,對那些高門大戶她可不敢拿喬。
越是富貴人家能接觸到的有真本事的人越多,她只是其中不上不下的一個罷了。
見劉仙姑起身,阿蠻擺手制止:“仙姑不忙現在就去,主子申初在茶樓等您。”
“好,到時候我會過去。”劉仙姑越發覺得對方是大主顧了。
她太瞭解那些大戶人家的行事風格,遇到不尋常的事一方面請她這樣的人去作法,一方面又好臉面,不欲旁人知曉。
相較起來,那些普通人對她的尊敬是實打實的,只可惜有個最大的缺點:沒錢!
“那我就先告辭了。”
阿蠻走出麻姑胡同,與周圍環境的格格不入讓她不由加快了腳步,等到拐進一條巷子時一隻手突然伸出來。
“小崽子,敢算計你爺爺!”
阿蠻靈巧一扭身,躲開了偷襲的人,看清那人模樣不由杏眼圓睜:“是你!”
偷襲的人正是不久前被阿蠻用金簪刺了一下的年輕人阿飛。
阿飛顯然已經擺脫了先前詭異氣氛的影響,盯著阿蠻的眼神像是一條餓狼,兇狠殘忍。
此時那支金簪就握在他手上,簪子尖端泛著暗紅色。
那是阿飛乾涸的血。
“小崽子,你剛剛不是能耐麼,不是拿這玩意刺我麼,現在爺爺就用這玩意刮花你這張清秀的小臉,看你——”
阿飛的尾音化成了一聲慘叫。
阿蠻收回打向阿飛腹部的拳頭,緊跟著兩隻拳頭交錯而出,如雨點落在阿飛小腹上。
阿飛痛苦蹲了下去。
阿蠻抬腳把阿飛踹倒,狠狠踢了十幾下才停下來,甩了甩手,居高臨下看著蜷縮在地上的阿飛冷笑道:“廢話真多!”
“你,你……你給我等著!”
“我不等!”阿蠻抬腳又狠狠踹了幾下。
“別打了,別打了……”阿飛被踢得在地上來回翻滾,終於受不住求情道。
“早這樣不就得了。”阿蠻嫌棄看了阿飛一眼,繞過他若無其事往前走去。
阿飛扶著牆壁艱難爬了起來,盯著阿蠻遠去的背影嘴唇微微顫抖。
他當時被詭異的情況嚇住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不想讓別人發現他得到了一支金簪。
那可是金子做的,他們這種人連摸都沒摸過!
阿飛當時的逃跑是從切身利益出發,但這口氣他咽不下,這才有了這次偷襲。
只可惜偷襲失敗,自小混跡街頭的阿飛驟然生出深深的恐懼。
他這次真的栽了,那小子說的話可能不是嚇唬他。
阿蠻的到來對麻姑胡同這片的人來說不過是一枚石子投入了湖中,沒有掀起絲毫波瀾,只有一名叫阿飛的年輕人懷著忐忑的心情等待著子夜的到來。
日頭開始西移,金色的陽光透過天香茶樓前高大繁茂的樹冠灑在天青色彩旗上,給茶樓平添了幾分閒適。
“姑娘,您就不怕那個仙姑收了咱的定金,人卻不來啊?”恢復了丫鬟裝扮的阿蠻目光掃量著窗外問道。
姜似笑笑:“她會來的。”
“可是她又不知道您的身份。”
“正是如此,她才會來。”
不管劉仙姑闖出了多大的名聲,本質上只是個神婆而已,這樣的人所圖離不開一個“錢”字。
她這邊越是神秘,對方就越覺得有利可圖。
那五十兩的銀票是魚餌,胃口大的魚沒有不上鉤的道理。
“馬上要到申初了,婢子出去瞧瞧。”阿蠻可做不到自家姑娘的雲淡風輕,在小丫鬟看來那五十兩銀票可不少呢,真要打了水漂她定要去討回來的。
姜似並未阻攔,微微頷首。
阿蠻快步向門口走去,剛拉開房門就看到劉仙姑帶著一名女童立在門外。
“又見面了。”劉仙姑嘴角含笑看著阿蠻。
阿蠻竭力擺出早在意料中的表情:“主子讓我來給仙姑開門。”
姑娘真是料事如神,她可不能墜了姑娘威風。
聽了阿蠻的話,劉仙姑眼神果然有微妙的變化,示意女童留在門外,隨阿蠻走了進去。
“姑娘,仙姑到了。”
少女端坐在臨窗桌前,衝劉仙姑點頭致意。
劉仙姑心中有些不滿。
對方見到她來了都不起身,未免太不把她當回事了。
越是如此,她對少女的身份越發好奇,更不敢轉身就走。
她只是一個會些旁門左道的神婆,要是得罪了貴人,以後就難在京城立足了。
“請坐吧。”姜似開口。
劉仙姑在姜似對面坐下來,借著喝茶悄悄打量對方。
少女的年紀與容貌讓劉仙姑有些吃驚,越發猜不透少女身份與來意。
“不知姑娘有什麼事需要我解決的?”各種紛亂的念頭並沒有讓劉仙姑面上露出什麼端倪。
她篤定一點,對方既然來找她就是有求於她,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露怯。
這是她吃飯的本錢。
“仙姑接到東平伯府二太太的委託了吧?”姜似開門見山問道。
“我不知道姑娘說什麼!”劉仙姑面色微變,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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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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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2-25 03:52 PM
第39章 把柄
劉仙姑走到房門口,被阿蠻攔住。
“姑娘是什麼意思?”劉仙姑轉身,面色陰沉看著姜似。
聽姜似提到東平伯府,劉仙姑心中反而有了底。
既然對方與東平伯府有關,背景大半不會比東平伯府的層次高到哪裡去。
她雖然住在貧民區,多年來與富貴人家打交道也積累了一些人脈與名聲,哪怕眼前的姑娘是貴女,想拿捏她還嫩了些。
姜似面上依然掛著淡淡的笑:“仙姑來都來了,難道連杯茶都不喝麼?”
“這裡的茶我喝不慣。”劉仙姑語氣平靜道。
姜似收起笑意,幽深目光迎上劉仙姑的視線:“那麼仙姑執意要助東平伯府二太太做傷天害理之事了?”
“姑娘究竟是什麼人?好端端找我說這些做什麼?”
“我麼,是東平伯府四姑娘,二太太是我的二嬸,她請仙姑要算計的人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姜似沒有絲毫隱瞞,坦言了身份。
隨著她說下去,劉仙姑已經由一開始的驚訝變成了看傻子的眼神。
這位東平伯府的四姑娘腦子有問題吧,無憑無據就跑來找她說這些?
先不說得罪了她,以她現在的名聲隨便說個什麼就能把這位四姑娘推到萬劫不復的處境,就算她置之不理,轉頭把此事告訴東平伯府二太太,眼前的小姑娘以後的日子就不好過。
“姑娘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我雖不是什麼得道真人,但也替不少人家排憂解難過,姑娘這般指責我可不敢受。”劉仙姑看向姜似的目光中隱含著鄙夷。
這樣的小姑娘心無城府,遇到事情就會胡亂叫嚷一通,實則半點能耐都沒,她見多了。
“姑娘也早點回去吧,免得府上人擔心。”劉仙姑繞開阿蠻,伸手推門。
阿蠻堵住門口,脆生生道:“我們姑娘沒讓仙姑走呢。”
劉仙姑平靜轉身,聲音微揚:“姑娘莫非要強留我?”
門外女童聲音傳來:“仙姑,您還好麼?”
劉仙姑剛要回話,姜似先一步開口:“仙姑還是坐下吧。仙姑若是對談論東平伯府的事沒興趣,那麼咱們談談京郊嚴員外家的事可好?”
劉仙姑臉色大變,眼底有著掩不住的慌亂。
“仙姑,您沒事嗎?”女童聲音從門外傳來。
劉仙姑只覺有一隻重錘狠狠砸在她身上,砸得她魂魄出竅,頭暈目眩。
怎麼會有人知道嚴員外家的事!
看著失態的劉仙姑,姜似並不覺意外。
京郊白鹿鎮上有一富紳姓嚴,嚴員外有一個獨生女,生得如花似玉,文靜嫻雅,還未及笄提親的人就踏破了門檻。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嚴姑娘及笄那年生了怪病,從一開始的困倦發展到後來一日之中鮮有清醒之時。
嚴員外只有這麼一個愛女,為此急白了頭髮,托人請京城名醫都沒治好,便有人說嚴姑娘可能是丟了魂才醒不過來。
這麼一來,道士、神婆陸續登場,其中就有這位才來白鹿鎮不久的劉仙姑。
那時候的劉仙姑還不叫劉仙姑,而是自稱劉婆。
她對外人的說法是男人早些年就沒了,只留下一兒一女。後來兒子也沒了,便帶著女兒替人驅邪收魂過活。
劉仙姑對嚴員外說嚴姑娘踏青時丟了魂,需要靈氣未散的少女入夜後陪伴嚴姑娘,在夢中替嚴姑娘把魂尋回來。
而她的女兒就是靈氣未散的處子。
那時的嚴員外已經是病急亂投醫,沒有猶豫就答應下來。
就這樣,劉仙姑的女兒陪了嚴姑娘七天七夜,嚴姑娘竟真的好了起來。
嚴員外大喜,給了劉仙姑豐厚謝禮,劉仙姑的名氣也在白鹿鎮打響,一時間找劉仙姑看怪病的人絡繹不絕。
嚴姑娘病好了,嚴員外便開始為女兒張羅親事,誰知這時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嚴姑娘竟然死活不同意說親,被逼急了才說在夢裡已經與一位叫錢郎的男子私定了終身,此生非錢郎不嫁。
嚴員外當時就嚇壞了,認為女兒丟失的魂被孤魂野鬼纏上了,忙又把劉仙姑請了來。
劉仙姑掐指一算,笑說嚴姑娘夢中的錢郎不是孤魂野鬼,而是確有其人,嚴姑娘與此人乃天定姻緣,如果二人不能結為連理,嚴姑娘還會遇到更多古怪波折。
這時候嚴姑娘又說出了錢郎的住處,嚴員外忙派人去尋,果然找到了這個人。
只是錢郎是個父母雙亡投奔遠方親戚的年輕人,家無恆產,身無所長,嚴員外哪裡看得上,第一個反應就是絕不答應。
嚴姑娘哭哭鬧鬧一個多月,又一件怪事發生了;嚴姑娘竟然有了身孕!
這下子嚴員外是徹底沒轍了,問過錢郎願意娶嚴姑娘後,便匆匆替二人成了親。
“仙姑——”門外的女童開始敲門。
“沒事!”劉仙姑猛然回神,死死盯著臨窗而坐的少女。
少女坐姿筆挺,從雕花窗櫺灑進來的陽光落在她身上,構成一幅柔和寧靜的畫卷。
可是這樣的寧靜卻讓劉仙姑不寒而慄。
嚴員外家的事情已經發生十多年了,又遠在京郊,以眼前少女的出身與年紀,實在沒有知曉那段秘辛的可能。
劉仙姑抬手捋了捋頭髮,強作鎮定道:“什麼嚴員外、王員外?這麼多年我去過的人家多了,不記得是哪家了。”
姜似盯著劉仙姑片刻,忽然一笑:“仙姑說笑了吧,別的人家你或許不記得,親家如何能不記得呢?”
劉仙姑瞳孔猛然一縮,望向姜似的眼中滿是駭然。
守著門口的阿蠻一臉好奇。
“阿蠻,你去外面等著,也好叫門外的小姑娘放心。”
阿蠻縱有滿腔好奇,聽了姜似的吩咐還是默默退了出去,屋內只剩下姜似與劉仙姑二人。
劉仙姑直直盯著姜似,詭異沉默著。
姜似嘴角卻掛著雲淡風輕的笑:“那位錢郎,便是仙姑的女兒吧?”
劉仙姑不由自主後退兩步,後背撞上了門板。
門板發出一聲悶響。
對面秀美無雙的少女笑意盈盈:“或者說,是仙姑的兒子!”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26 07:20 PM
第40章 人心惡
劉仙姑渾身一顫。
少女的話好似一隻無形的手毫不留情把她心底那個秘密撕扯開來,扯得她鮮血淋漓,幾乎站不住腳。
這個時候,劉仙姑確信眼前少女已經摸透了她的老底,而更讓她恐慌的是這麼一個小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少女的語氣帶著幾分漫不經心,輕柔緩慢傳入劉仙姑耳中:“你的男人早死不錯,但是後來死去的不是你兒子,而是女兒。那時候你已經有機會行走於富戶人家的深宅大院了,所以從中看到了改變窮困出身的契機,這個契機就是兒女身份的互換!”
姜似目不轉睛盯著劉仙姑,把對方的慌亂與震驚盡收眼底。
她忽然有些噁心。
人心能險惡到什麼程度,她上輩子早就領教過了,可是依然忍不住心底生寒。
這個婦人,為了讓兒子後半輩子衣食無憂,能做出兒女身份互換的事來,方便兒子禍害富貴人家養在深閨的姑娘。
其心之惡毒自私,真該天誅地滅。
劉仙姑坑蒙拐騙多年,最初的慌亂過後,在少女輕緩的聲音中恢復了平靜:“姑娘講的故事真有趣,我倒想往下聽聽。”
姜似似笑非笑看著劉仙姑:“不忙,我這就接著講。令愛死後,你對外稱死去的是兒子,然後帶著男扮女裝的兒子離開了老家,從此那些與你打交道的人家只知道你母女二人相依為命。嚴員外的愛女患上嗜睡怪病,就是你做的手腳,為的就是讓嚴員外甘心引狼入室,方便你兒子禍害人家姑娘。順利的是,你兒子陪著嚴姑娘睡了七夜,嚴姑娘不但對夢中情郎情根深種,還有了身孕……”
聽到這裡,劉仙姑嘴角不由翹了起來。
是啊,連她都沒想到他們的運氣會這麼好,短短七夜嚴姑娘竟然就有了身孕。
那時候她便覺得這是老天相助,後來果然一切順利。
劉仙姑的得意令姜似心中憤然。
這個婦人,到現在依然沒有半點悔悟之心,只有事成後的得意。
她毫不懷疑,以後只要有一絲機會,這個婦人會做出更令人髮指的事來。
想到這裡,姜似自嘲一笑。
哪裡需要等到以後,這個婦人馬上就要禍害二哥了。
“仙姑真是好運氣,這樣一來,嚴員外哪裡還能嫌棄女兒夢中情郎是個父母雙亡寄居在遠親家的窮小子,只能趕緊讓他們成親,好把女兒未婚先孕的醜事遮掩下來。說不準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嚴員外還對願意當便宜爹的窮女婿心懷愧疚呢。”
劉仙姑聽到這,竟然笑了起來:“姑娘的故事果然有意思,不過就是太離奇了些。”
她不得不說,眼前這個小姑娘所言與事實分毫不差。
確實有那麼一段時間,嚴員外對她兒子總帶著點小心翼翼,唯恐她兒子察覺女兒的異常而鬧出醜聞來,直到——
姜似對劉仙姑的反應不以為意,把玩著光潔如玉的茶盞笑道:“可是嚴員外畢竟不是傻子,後來他總該想明白了吧?”
“想明白又如何,沒想明白又如何?”劉仙姑同樣沒了耐心,冷聲問道。
姜似打量著她,目光帶著涼意:“仙姑,到這個時候你再不承認,那就掉價了。”
劉仙姑笑起來,語氣竟帶了幾分咄咄逼人:“證據呢?姑娘說了這麼多,有什麼證據?”
姜似把茶盞往桌面上一放,發出輕微的聲響。
她懶洋洋靠在椅背上,微眯的眼睛在陽光下如琉璃一般通透,而她看著的那個人則好似成了跳樑小丑。
劉仙姑不由止了笑。
“落葉歸根,人死入土。令愛死後是以令郎的身份葬入祖墳,那麼只要開棺驗屍,是男是女自然一望便知。”
“姑娘這話簡直可笑,入土為安,難道僅憑一個外人的三言兩語就能讓人同意挖自家的墳?”
劉仙姑心中篤定這一點,這個時候反而格外有底氣,也不想再和眼前少女兜圈子了:“至於嚴員外,就算明白過來又如何?難道他會把自家醜事宣揚出去?姑娘年紀還小恐怕不懂,遇到這種事當事人遮掩還來不及。”
她說完,含笑看著姜似,期待看到對方無措的反應。
姜似嫣然一笑:“這麼說,仙姑還是承認了?”
劉仙姑雙目微闔,不再回應。
“仙姑是與鬼神打交道的,難道不清楚未嫁女不能葬入祖墳?哦,用你們這些人的說法是這樣會破壞風水。倘若我請個游方道士去對錢家說他家多年不見興旺是因為祖墳中有一處陰陽顛倒,而那只是小輩的墳頭,你猜錢家會不會扒開來看看?”
劉仙姑猛然睜開眼,望向姜似的目光難掩慍怒。
她當然不能忍受別人把她女兒的屍骨扒出來,任人觀看!
更何況一旦被錢家人發現她把女兒葬入祖墳的事,恐怕連她男人都會被扒出來趕出祖墳。
“仙姑說的不錯,就算嚴員外發現了真相,那個時候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但是仙姑莫忘了,人言可畏。小鎮上的人日子過得無波無瀾,恐怕對這種八卦最是熱衷吧?我都不需派游方道士,只要請上幾個閑漢說幾句,那些街坊鄰居可不需要證據,到那時只是眾人興奮的眼神就足以讓嚴員外一家包括令郎不敢出門了。”
“你,你——”劉仙姑渾身一震,臉上血色盡褪。
這真的只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嗎?
“好讓姑娘知道,嚴姑娘如今兩子一女,夫妻恩愛,家人和睦。姑娘這是把嚴姑娘一家往絕路上逼,難道不怕遭報應嗎?”
姜似冷笑:“替天行道,倘若真有報應,也絕不會先落在我身上!”
這個世道果然可笑,受害人與害人者反而成了一家人,膿瘡爛肉掩在華衣錦服之下。
“仙姑何必與我針鋒相對,我只是不想別人害我二哥罷了,誰敢動我二哥,我會不惜一切代價要他好看!”少女轉而笑了,“我二嬸給的銀子還不足以讓仙姑賣命吧?”
劉仙姑一怔,而後豁然開朗。
對啊,輕鬆賺點銀子可以,賣命絕對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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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時間:
2018-2-27 07:33 PM
第41章 孝名揚
利益與風險總是並存的,當風險遠遠超過了所得利益,那麼放棄就成了必然。
“回頭我會把收的銀錢退回去,不摻和貴府之事。”劉仙姑收斂了脾氣,對眼前少女作出承諾。
這小姑奶奶要不是貴女出身,都能搶她飯碗了,她可惹不起。
姜似搖搖頭。
光是這樣,她何必與此人費這麼多口舌。
“姑娘的意思是——”
眉目精緻的少女對著劉仙姑粲然一笑:“仙姑莫非忘了,你收了我的茶水費。”
劉仙姑愣了愣,忙從懷中取出那張被折疊整齊的銀票遞了過去。
姜似再次搖搖頭:“仙姑可能不瞭解我,我送出去的東西從不收回。”
劉仙姑捏著銀票的手緊了緊。
“當然啦,這些錢都是我的月錢一點點攢起來的,要是送出去聽不見個聲響,我會心疼的。”少女歎氣道。
姜似這話並不假,她母親的嫁妝目前還捏在祖母手中,父親的年俸要歸入公賬中,她積攢銀錢確實主要靠月錢。
這五十兩,她拿得乾脆,可把兩個丫鬟心疼壞了。
“姑娘想怎麼辦?”劉仙姑心中驟然生出不妙的預感。
“很簡單,我二嬸給的錢仙姑不必退回去,照常來伯府作法就是了。”說到這裡,姜似臉色一正,“只是本來我二哥承擔的惡名,我要別人來擔!”
“這可不行!”劉仙姑斷然否決,“這樣我會壞名聲的!”
姜似眼皮也不抬,淡淡提醒道:“刨墳頭,傳八卦!”
劉仙姑嘴唇抖了抖。
威脅,這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
姜似涼涼瞥了劉仙姑一眼,拿起茶壺重新續了熱茶,端起來淺淺嘗了一口。
茶香沁人心脾。
她就喜歡威脅對方,對方還無可奈何的樣子。
“仙姑何必如此糾結?難道仙姑在我二嬸眼中,只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不管是不是激將法,姜似這話還是讓劉仙姑炸毛了:“當然不是,我入這行多年,靠得是真本事!”
姜似微微一笑。
這話她相信。
能把不少貴婦唬得一愣一愣的人,總要有兩下子。
“這就是了,既然仙姑在我二嬸眼中是本事高超的神仙中人,那麼作法的結局有那麼一點偏差,她還能吃了仙姑不成?”
迎上少女似笑非笑的神情,劉仙姑頓覺頭疼。
她怎麼就惹上了這個煞星!
“總之呢,我相信仙姑能全身而退,仙姑也該相信自己才是。”姜似語氣懇切。
劉仙姑張了張嘴。
她還能說什麼,只能相信自己了!
姜似把茶盞推過去,舉起手中茶盞:“那麼咱們就以茶代酒,慶祝合作了。”
劉仙姑沉默了一會兒,端起面前茶盞與少女手中茶盞輕輕一碰。
東平伯老夫人患了眼疾的事很快就在相熟的人家傳開了,這得益于東平伯府二太太肖氏的功勞。
短短幾日工夫,肖氏替馮老夫人遍請名醫,甚至連太醫署的太醫都請了兩三個。
這樣的動靜,與伯府相熟的人家自然都聽到了風聲。
現在一提起東平伯府,人們就要贊一聲東平伯老夫人的二兒媳孝順。
這日一早,姜似穿戴整齊前往慈心堂給馮老夫人請安,才出海棠居的門口就迎面遇到了姜安誠。
“父親今日沒有出門?”姜似盈盈施禮。
“剛從你祖母那裡出來,正要出去了。”姜安誠一邊說著話,一邊打量女兒。
今日姜似穿了一件白底水紅撒花短衫,下面是大紅羅裙,看起來如一株怒放的海棠,明豔動人。
姜安誠微微松了口氣,贊道:“今日似兒很精神。”
姜似嘴角微抽。
父親大人到底會不會說話,誇一句閨女好看怎麼了?
姜安誠自覺這話說得突兀,頓了一下道:“你祖母今日心情不好,穿得鮮亮些看著喜慶。”
他今日圍了一條素色腰帶,已經被母親狠罵了一通,可不能讓女兒平白挨駡了。
“多謝父親提點。”姜似嫣然一笑。
姜安誠尷尬摸摸鼻子,強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那你快去慈心堂請安吧,為父出去了。”
姜似看著匆匆遠去的挺拔背影,心中淌過暖流。
父親一個大男人跑到這裡來,就是怕她穿戴不妥當撞到祖母槍口上……
姜似仰了仰頭,正好看到躲進雲中的朝陽重新鑽出來,把四周天空映成了生機勃勃的橘紅色,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四姐看什麼呢?”一道帶著莫名意味的聲音傳來。
姜似聞聲望去。
青石小路上一前一後走來兩名少女,走在前面的少女是六姑娘姜佩,後面跟著的是五姑娘姜儷。
姜佩與姜儷雖然同為庶女,但姜佩的生母是二太太肖氏的陪嫁,姜儷的生母則是年輕時伺候姜二老爺的通房丫頭,是以姜佩在嫡母面前比姜儷有臉面得多。
剛才說話的便是六姑娘姜佩。
不過是一轉眼的工夫,姜佩與姜儷就來到姜似面前。
姜佩上下打量著姜似,笑道:“四姐今日穿得好鮮亮。”
“年輕貌美,自然該穿鮮亮些。”姜似不冷不熱道。
爵位落到二房後,慣會討好肖氏的姜佩說了一門好親事,他們的滋潤生活是吃著大房的人血饅頭換來的,姜似見了這些人當然沒有好心情。
姜佩聞言瞬間氣紅了臉。
她比姜似還小兩歲,想著祖母眼睛壞了不好穿得太招搖,今日特意換了一身素色裙子去請安,姜似這麼說不是明顯諷刺她醜嗎?
“祖母病著,四姐還有心思打扮,不知四姐的孝心在何處呢?”
“我的孝心在何處還輪不到六妹操心,倒是六妹對姐姐如此說話,你的規矩又在何處?”
“你——”姜佩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差點摔了手中提盒。
姜似轉身而去。
姜佩小聲啐道:“現在知道規矩了,那天怎麼和母親吵翻了呢?”
姜儷拉了拉姜佩衣角:“六妹,你少說兩句吧。”
“不用你囉嗦!”姜佩白了姜儷一眼,快步往慈心堂趕去。
慈心堂中彌漫著濃郁的藥味,阿福稟報道:“老夫人,四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過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
姐妹三人魚貫而入。
馮老夫人左眼已經不能視物,剩下的那只眼睛努力睜著,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素色衣衫的姜佩。
“出去!”馮老夫人能視物的那隻眼仿佛被針刺了一下,厲聲喝道。
姜佩得意瞟了姜似一眼。
她就知道姜似穿成個花蝴蝶似的要倒楣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 04:10 PM
第42章 登場
眼睛的驟然失明讓馮老夫人一日比一日暴躁,特別是經太醫診治過卻毫無效果後,馮老夫人的理智開始壓不住脾氣了。
讓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忽然間瞎了一隻眼,那種將來會陷入一片黑暗的恐慌是難以言說的,她必須要做點什麼,證明依然不可動搖的權威。
面對馮老夫人的驟然發難,姜似氣定神閑。
有父親今日的提醒,再有前世一次次的驗證,她自信對祖母心思的把握比旁人要強一些,至少比身邊的六妹姜佩強一些。
姜似意味莫名的目光令姜佩很是不快,遂壓低了聲音擺出一臉同情:“四姐,祖母不舒服,你就聽她老人家的話趕緊出去吧。”
姜似似笑非笑彎了彎唇,對著馮老夫人優雅屈膝:“孫女給祖母請安,孫女告退。”
她說罷,目不斜視往門口退去,姜佩嘴角已經忍不住翹了起來。
“六丫頭,你是聾了麼?”馮老夫人不耐煩的聲音響起。
“噗嗤。”跟著三太太郭氏前來請安的三姑娘姜俏比姜似等人早來一步,此時正立在郭氏身後,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
馮老夫人目光冷冷掃過去,姜俏立刻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不敢再出。
姜佩徹底愣住了。
祖母在說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見姜佩沒有反應,姜儷好心拉了她一下:“六妹,祖母說的是你。”
姜佩眼睛眨了眨,臉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而後又好似在將要熄滅的灰堆裡潑了油,俏麗的面龐瞬間燒得通紅。
對於慣會奉承長輩的姜佩來說,今日被馮老夫人當眾呵斥令她無地自容。
更心塞的是,她連什麼原因都不知道!
“孫女告退。”姜佩匆匆對馮老夫人行了一禮,掩面飛奔而出。
姜似只覺一道旋風從身邊刮過,很快就不見了姜佩的身影。
她只是笑了笑,面色平靜往外走去。
前方數人迎面走來,打頭的是二太太肖氏與姜倩,肖氏正一邊走一邊對身邊的人說著什麼。
姜似眼中有了點點笑意。
肖氏母女親自領來的人正是劉仙姑。
姜似當然想笑。
還有什麼比這場戲更有趣呢,相信當戲落幕時二嬸與二堂姐會終身難忘。
“四妹來給祖母請安啊。”雙方靠近了,姜倩先開了口。
肖氏詫異掃了姜倩一眼。
姜似對她的不敬倩兒是知道的,甚至倩兒自己都受了這死丫頭不少閒氣,怎麼倩兒現在對這死丫頭還如此客氣?
姜倩仿佛沒有注意肖氏的眼神,嘴角一直掛著溫婉笑意。
姜似略略屈膝打過招呼,意味深長看了姜倩一眼:“二姐近日回來得好頻繁,祖母不是說要你在侯府中安心伺候公婆?”
姜倩下意識咬了咬唇,攏在衣袖中的手攥緊。
她哪裡聽不出姜似話中的諷刺,到現在她都不知道姜似受了什麼刺激,一見了她就夾槍帶棒,若不是現在還不能翻臉,憑她長興侯世子夫人的身份何須對一個退過親的堂妹笑臉相迎。
“祖母這麼說是替我著想,但是咱們當孫女的可不能只替自己打算。祖母的眼疾遲遲不見好轉,我一顆心一直懸著,聽母親說親自請來仙姑就忍不住過來了。”姜倩語氣柔和解釋道。
她怎麼能錯過好戲呢?她要親眼看著大房的人倒楣才能出了從姜似這裡憋的這口氣。
一邊是溫婉謙和的姜倩,一邊是難掩銳氣的姜似,跟在肖氏後面的丫鬟婆子忍不住替姜倩抱起不平來。
不過這種心思此刻可沒人敢表現出來,惹惱四姑娘的下場,他們還記憶猶新。
“二嬸,這位就是仙姑麼?”姜似看向劉仙姑,眼神帶著好奇。
劉仙姑嘴角微抽。
這小丫頭絕對是個妖孽!
“嗯。”肖氏淡淡應付了一聲,側頭對劉仙姑客氣道,“仙姑請進吧,我們老夫人已經等候多時了。”
劉仙姑微微頷首,步履從容往內走去,背影頗有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姜似回過身,駐足片刻,就見三太太郭氏帶著姜俏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姜倩與姜儷。
很顯然,馮老夫人把眾人打發出來,只留下肖氏與劉仙姑談事。
慈心堂的庭院很寬闊,眾人心照不宣立在院子裡,就連剛剛丟了臉跑走的六姑娘姜佩都悄悄折回。
對於二太太請來的仙姑能不能治好老夫人的眼疾,大家難掩好奇。
姜似自然而然留了下來。
過了約莫兩刻鐘,阿福從慈心堂走出來,吩咐一個小丫鬟去前院傳話,姜倩趁機問了問情況。
阿福便道:“老夫人命人把三位老爺與公子們都叫回來,仙姑做法需要府上主子全都在場。”
姜倩聽了不由看了姜似一眼,眼底閃過笑意。
這樣就太好了,當著所有人的面把火燒到姜湛身上,以後大房會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別想抬起頭來,而祖母心中對她的疙瘩也解開了。
至於姜湛,雖是長房嫡孫,但本身就不爭氣,再徹底失了祖母歡心,怎麼比得上兄長前程廣大。
此時姜二老爺正在衙門裡,姜安誠與姜三老爺則一道出門打理伯府在外的產業去了,姜湛等孫輩在不同的學堂讀書,眾人接到信兒陸續回到府中。
等姜安誠與姜三老爺一道來到慈心堂時,庭院中已經擺起了香案,案上放著供爐與清茶。
“這是做什麼?”姜安誠一看這場面頭就大了。
“做法。”馮老夫人瞥了長子一眼,“仙姑說了,我左眼驟然失明不是因為疾病,而是被邪祟衝撞了,只有把邪祟祛除,我的眼睛才能好起來。”
“母親,您怎麼信這個——”
馮老夫人臉色微沉:“不然你能請大夫治好我的眼睛?”
對二兒媳請來的仙姑她原本半信半疑,可是這位仙姑幾句話竟說得與她夢中情形分毫不差,這就由不得她不信了。
從本心裡,馮老夫人也願意相信,因為這樣她的眼睛才有好起來的希望。
姜安誠被問得一窒,好一會兒憋出一句話:“母親高興就好。”
趕緊讓這神婆做法吧,鬧劇早點結束也好。
這時劉仙姑開口了:“老夫人,府上主子都到齊了吧?”
馮老夫人看向阿福。
阿福立刻道:“二公子還沒到。”
“他人呢?”
“二哥又蹺課了,來送信的沒找著人。”三公子姜源插口道。
劉仙姑一臉肅然:“若是錯過了今日吉時,下次做法要等七日之後了。”
“這個孽障!”
馮老夫人氣得罵了一聲,就見“孽障”跑了進來。
“咦,今天不是供祖宗的日子吧?地方也不對啊。”姜湛看著擺在院中的香案納悶道。
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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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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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1 04:17 PM
第43章 鈴音
姜湛的話把馮老夫人氣得七竅生煙,但有劉仙姑在場,她強把火氣壓了下來,狠狠剜了姜安誠一眼。
姜安誠摸了摸鼻子。
不關他的事,他可不認識這倒楣孩子。
“仙姑,請你開始吧。”馮老夫人沉聲道。
劉仙姑頷首,看了一眼漏壺,開始閉目繞著香案遊走。
眾人凝神屏氣,只聽到劉仙姑口中傳來的含糊字眼與風吹過牆角香椿葉的聲響。
劉仙姑繞著香案走了一圈又一圈。
她今日穿著寬大衣袍,隨著走動袍角翻飛,看似淩亂的步伐隱隱流露出某種韻律,令人望之不由生出幾分肅穆來。
姜湛悄悄拉了拉姜似:“這神婆轉得我眼都暈了,四妹你還好嗎?”
因小輩們都站在一起,姜湛話音才落,姜滄等人就齊刷刷看過來。
“我很好。”姜似扯了扯嘴角,心底驟然生出把兄長暴打一頓的衝動。
忽然一聲厲喝傳來,緊跟著就是一陣清脆的鈴聲,這才把眾人目光吸引過去。
姜似趁機抬腳踩了姜湛一下,嗔道:“二哥,你不能保持安靜嗎?”
“還不許人說話了啊。”姜湛嘀咕著。
“因為安靜的美少年比較討人喜歡。”
“咳咳。”姜湛以拳抵唇咳嗽一下,語氣深沉,“四妹不知道,其實我是個惜字如金的人。”
“呀——”忽然驚呼聲響起。
姜似不再搭理姜湛,看向作法的劉仙姑。
香案上不知何時已經插上了香,伴隨著時急時緩的鈴聲,點燃的香上方嫋嫋白煙突然變成了黑煙。
好好的白煙怎麼會變了顏色?
劉仙姑手中的鈴鐺搖得更急了,急促的鈴音加上黑色的香煙讓眾人下意識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鈴音驟然一停。
眾人的心仿佛跟著漏跳兩下。
“快看——”姜俏手指前方失聲道。
長條香案上供爐上方的黑煙仿佛有了生命,凝成一束往某個方向斜去。
那個方向,正是姜似等人所在方向。
站在這裡的小輩們心頭驟然浮上一層陰影。
誰都不是傻子,黑煙往他們這邊指,定然不是好兆頭。
姜似暗暗點頭。
不得不說,劉仙姑還是很有兩下子的。
劉仙姑捏著鈴鐺,看向馮老夫人。
馮老夫人會意,沉聲道:“眼下沒有外人,仙姑有話儘管直言。”
劉仙姑嘴唇微抖:“老夫人,那害人的邪祟就附在這些人中的某一人身上!”
除了姜似面上沒有什麼表情,其他人皆面露愕然,姜湛更是忍不住喝道:“休要胡言亂語!”
一眾孫輩中,姜湛性子最直,也因此從來不得馮老夫人喜歡。
“住口!”馮老夫人恨不得把姜湛轟出去。
“住嘴就住嘴,真是荒唐。”察覺姜似輕輕扯了他一下,姜湛小聲嘀咕著不再出頭。
馮老夫人深邃目光掃過姜似等人,在姜倩身上多留了片刻。
這種時候何其敏感,姜倩頓覺臉上一熱,甚至覺得眾人看她的眼神已經變了。
不能慌!
姜倩暗暗吸了一口氣。
有那個夢在先,祖母疑心她是正常的。
姜倩微微偏頭看向肖氏,肖氏沖她輕輕點頭。
姜倩放下心來,神色坦然。
劉仙姑是母親請回來的,所有事情母親都交代好了,等到劉仙姑把姜湛指出來就沒有她的事了。
姜倩眸光一轉看向姜湛,對方臉上的不屑讓她暗暗好笑。
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到姜湛得知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時的表情了。
一定很精彩。
“仙姑能不能指出,那邪祟附在了誰身上?”馮老夫人一字一頓問道。
不管這個人是誰,哪怕是她一貫疼愛的孫女姜倩,她都容不得!
劉仙姑緩步走到姜似等人面前,目光從眾人面上一一掃過,凡是被她掃過的人都不由緊張起來,尤其是素來膽小的五姑娘姜儷,竟忍不住渾身顫抖,單薄的身子猶如秋風中懸掛枝頭的枯葉。
“要想確認邪祟附在何人身上,還需請幾位公子姑娘單獨站出來,容我一一施法驗證。”劉仙姑一副世外高人的姿態說道。
“仙姑施法吧,無論如何定要把邪祟找出來祛除!”馮老夫人口吻不容置喙。
“那就得罪了。”劉仙姑沖姜似等人施了一禮。
她那一禮恰好對準了姜似,但此時自然無人察覺。
姜似帶著幾分好奇看著劉仙姑。
那日她與劉仙姑只是達成了協定,她要的是姜倩倒楣的結果,至於過程,她不懂裝神弄鬼之事,所以不摻和,交給專業神婆就好。
現在劉仙姑會怎麼做才能把姜倩給指出來呢?
姜似正思忖著,劉仙姑把手中鈴鐺舉了起來。
那鈴鐺是銅制的,看色澤已經有些年頭,鈴身上古樸的紋路透著神秘玄妙的氣息。
劉仙姑把手中鈴鐺一搖,清脆的鈴音立刻響了起來。
闊朗的庭院中,除了風吹葉動的聲響,便只剩下了這串鈴音。
劉仙姑收回手,愛惜看了鈴鐺一眼:“不知老夫人聽說過沒有,有一種鈴是搖給活人聽的,若是遇到陰魂邪祟等陰物,就發不出聲響了。”
馮老夫人緩緩點頭:“老話裡是有這麼一說。”
劉仙姑笑了:“我這鈴鐺便是那種鈴,叫定魂鈴。”
“定魂鈴”三個字一出,恰好一陣風吹過,眾人外露的肌膚瞬間浮起一層雞皮疙瘩。
“那麼,我就開始了。”劉仙姑一指站在最外側的五姑娘姜儷,“就從這位姑娘開始吧。”
姜儷一張臉頓時白了,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字都不敢說,一步步挪到劉仙姑面前來。
劉仙姑揚手,鈴鐺在姜儷眉心前方輕輕一搖,清脆鈴音立刻響了起來。
姜儷狠狠松了口氣,虛脫般後退兩步。
劉仙姑從姜儷身邊走過,向下一個人走去。
鈴聲時不時響起,很快就輪到了姜湛。
姜湛沒好氣道:“麻煩快點。”
鈴鐺搖了起來。
叮鈴鈴——
劉仙姑面色平靜從姜湛身邊走過去。
姜倩難掩錯愕,望向肖氏。
肖氏露出同樣的表情。
母女二人匆匆對視,還沒來得及多想,劉仙姑已經來到姜倩面前,舉起鈴鐺輕輕一搖。
那個瞬間,天地皆靜,鈴音沒有響起。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 04:32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8-3-1 04:33 PM 編輯
第44章 啞巴吃黃連
庭院裡針落可聞,眾人視線全都落在姜倩身上。
馮老夫人心中竟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果然如此,那夢中的錦雞就是指的二丫頭!
微風把姜倩額前碎發掀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
“怎麼會……”姜倩喃喃著,茫然看向肖氏。
此刻她腦海中一片空白,連感官都是麻木的,只回蕩著一個念頭:劉仙姑不是被母親買通了嗎,為什麼她成了那個邪祟附身的人?
“仙姑是不是弄錯了?”肖氏鐵青著臉上前一步,在“弄錯”兩個字上特意加重了語氣。
劉仙姑一臉淡然:“太太說笑了,人能弄錯,定魂鈴沒有弄錯的道理。”
“可是這不該——”肖氏視線落在劉仙姑手中鈴鐺上,眉心緊鎖,語氣意味深長,“這鈴,是不是壞了?”
劉仙姑笑了笑,隨意往前走了兩步,舉起鈴鐺在六姑娘姜佩面前一搖。
清脆鈴音再次響起。
她後退,對著姜倩重新搖鈴。
鈴鐺仿佛啞了一般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場面再次安靜下來,於安靜中有種說不出的尷尬以及對未知的敬畏。
“不可能是倩兒,仙姑——”肖氏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仙姑”兩個字被她咬得極重。
劉仙姑對著肖氏行了一禮:“太太,天意不可違,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她這可是實話實說,她要能決定哪會弄出這麼多麻煩來。
“仙姑既然已經找出了邪祟,就請做法驅邪吧。”馮老夫人催促道。
“老夫人——”
“夠了!”馮老夫人毫不客氣打斷肖氏的話,冷冷道,“仙姑是你請來的,你難道不認可這個結果?”
肖氏嘴唇抖了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到這時她才驚恐發現,這一次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人是她請來的,現在查出來妨害老夫人的是她女兒,她總不能說劉仙姑私下收過她的錢吧?
肖氏第一次體會到了啞巴吃黃連的滋味,面無表情看著劉仙姑:“那就請仙姑趕緊做法吧,好讓老夫人儘快恢復。”
劉仙姑有些神通不假,但她卻不信老夫人的眼睛真能因為做場法事就好起來,到那時她就會跟老夫人說劉仙姑沒有真本事,重新再請個人來。
當然,如果劉仙姑按著先前說好的把姜湛指出來,做法後老夫人眼睛不見好轉就是另一種說法了。
“那我開始了。”劉仙姑把鈴鐺往懷中一收,雙手不停掐動圍著姜倩轉圈。
其他人下意識往旁邊挪了挪。
姜倩孤零零立在那裡,聽著劉仙姑的念念有詞,一張俏臉白了又紅,紅了又白,如同調色盤。
“去!”不知轉了多久,劉仙姑忽然一揚手,手上火焰騰然而起。
驚呼聲此起彼伏。
帶著火焰的手落在姜倩肩頭。
“啊——”姜倩不受控制尖叫起來。
出人意料的是,那火焰就這麼熄滅了,並沒有把姜倩的衣裳點燃。
“那是什麼?”
馮老夫人眼神一縮。
姜倩肩頭的位置逐漸顯露出來一片紅色,那紅越來越鮮豔,讓人忍不住聯想到鮮血。
又過了片刻,那團紅色漸漸變淡,最終消失無痕,仿佛從未出現過。
“好了,邪祟已除,老夫人的眼疾不出三日就能好起來。”劉仙姑微微喘了口氣,笑著對馮老夫人道。
“當真?”馮老夫人迫不及待問道。
劉仙姑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點了點頭,眼角餘光掃了人群中的姜似一眼。
她哪知道能不能好起來,是那小姑奶奶說的啊。
那日在天香茶樓裡,那小姑奶奶就說只要她依言照做,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疾不出三日便好,許她一個名利雙收。
威逼加利誘,由不得她不點頭。
“仙姑辛苦了。”馮老夫人露出真心的笑容,沖阿福使了個眼色。
阿福立刻捧上來一個鼓囊囊的荷包。
“我乏了。肖氏,這兩日你好好招待仙姑,不要失了禮數。”馮老夫人交代著。
劉仙姑既然敢當眾說她的眼疾不出三日便好,她已經信了五分,但畢竟事關己身,把劉仙姑留在府上住三日最妥當。
還要住下?
劉仙姑一聽就傻了眼,若不是多年來練就的厚臉皮,當場就要露出端倪。
她微不可察掃了姜似一眼。
站在姐妹中間的少女明豔如海棠怒放,面無表情比劃了一個“六”的手勢。
刨祖墳,傳八卦!
劉仙姑:“……”
“那就叨擾了。”劉仙姑沖肖氏施了一禮。
“仙姑客氣了,若是招待不周,還望見諒。”肖氏幾乎咬碎銀牙,看著劉仙姑的眼底一片冰冷。
馮老夫人不悅道:“那就好好招待。”
肖氏頓時尷尬了。
一旁的三太太郭氏險些笑出聲來。
她很久沒看到二嫂這麼吃癟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因為四姑娘,難道說這要成為常態?
嗯,想想就覺得痛快。
“兒媳知道了。”
馮老夫人點點頭,這才看向姜倩。
姜倩這個時候還沒從打擊中恢復過來,囁嚅道:“祖母——”
馮老夫人臉上的嫌惡之色不加掩飾,淡淡道:“二丫頭,我早就說過,你已經嫁為人婦,無事就不要回娘家來了,免得侯府說你不守為人媳的本分。”
姜倩身子微晃,咬唇道:“孫女知道了。”
母親與劉仙姑之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這份羞辱,她終身難忘。
“馮媽媽,扶我進屋吧,這裡叫人好好收拾一下。”
馮老夫人進屋後立在院中的眾人默默散了,離去前不由多看了姜倩兩眼。
從此後,姜倩在老夫人那裡是失寵了。
姜湛陪著姜似往外走,依稀聽到身後聲音傳來:“二妹,你沒事吧?”
這是大公子姜滄,姜倩的孿生兄長。
姜倩低低說了什麼,後面的話無法聽清。
“馬後炮。”
見姜似看向他,姜湛撇了撇嘴:“要是那神婆敢說是你,我當場就會把她揍得媽都認不出來,看她還能裝神弄鬼騙人不!”
姜似莞爾一笑:“我知道二哥最厲害了。”
姜湛萬沒想到姜似誇得這麼直接,耳根騰地紅了,胡亂岔開話題道:“四妹也不相信那神婆的胡言亂語吧?”
少女一臉純真:“我相信啊。”
“啥?”姜湛腳下一滑差點摔著。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 05:10 PM
第45章 後續
頂著府中上下異樣目光,姜倩縱有滿腹疑問與委屈也不好在伯府強留,與肖氏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匆匆離去。
肖氏負責招待劉仙姑,很快就有了獨處機會。
到了這時,她再也按捺不住,立刻質問道:“仙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劉仙姑穩如泰山:“這樣的結果,也出乎我的預料。”
“仙姑這是什麼意思?這與咱們先前商量好的可不一樣!”肖氏見劉仙姑還在打馬虎眼,心中怒火燒得更旺,“莫非仙姑嫌茶水錢少了?”
“太太誤會了。”劉仙姑長歎,“實在是天意難違啊。”
“什麼天意難違?”
劉仙姑擺出高深莫測的神情:“原本我念著太太一片誠心,是想幫太太把事辦好的。可是太太也知道,我能吃這口飯靠的是溝通鬼神,而今天意如此,我不得不從啊。”
“什麼神啊,鬼啊,老夫人被邪祟妨害的說法不是咱們事先商量好的嗎?”肖氏臉色鐵青追問。
劉仙姑忽然伸手握住了肖氏的手,神色無比認真:“真的有邪祟附在了世子夫人身上!”
肖氏嚇得一哆嗦,猛然甩開劉仙姑的手,一張臉由青轉白:“仙姑胡說八道什麼!”
劉仙姑冷笑:“莫非太太認為我只是個招搖撞騙的神棍?”
當劉仙姑面上一絲笑意也無時,那種仙風道骨的感覺就全然不見了。
她顴骨有些高,下巴尖瘦,加上冰冷幽深的眼神,整個人看起來竟有幾分森然。
肖氏心中打了個突。
她怎麼忘了,娘家嫂子之所以與劉仙姑相熟就是因為劉仙姑多年前曾替侄兒收過魂。
這位劉仙姑,確實是有真本事的!
可是原本推說有邪祟妨礙老夫人是她想要禍水東引的幌子,怎麼最後真的有邪祟附在了倩兒身上?
肖氏細思極恐,不由看向劉仙姑。
劉仙姑長歎:“所以說冥冥之中早有註定,我怎麼敢為了些許俗物而違背天意呢?”
“老夫人的眼疾三日之內真的能好?”
劉仙姑猶豫了一下。
肖氏敏銳察覺,冷笑道:“那我就等著三日後看仙姑施展的神跡了!”
她說罷,含怒拂袖而去。
劉仙姑一屁股跌坐在鋪著軟墊的椅子上,端起茶壺倒了一杯茶灌了幾口,心中一陣後怕。
她真要被那丫頭給折騰死了!
“仙姑,咱們的東西要收起來嗎?”女童站在門口拎著一個小包袱。
“收什麼,就放那吧。”劉仙姑隨手一指。
她可要做好隨時被掃地出門的準備,有什麼好收拾的。
這三天真要度日如年。
肖氏對劉仙姑的說辭自是半信半疑,乾脆寫了兩封信,一封送給姜倩安撫一番,另一封信則送到了娘家嫂子那裡。
肖家大嫂很快就打著探望馮老夫人的名義上門來了,姑嫂二人得了機會密談。
“大嫂,你給我交個底,劉仙姑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肖家大嫂已經知道了伯府發生的事,此時面對肖氏亦有幾分尷尬:“給嚇著的小孩子收個魂什麼的挺管用的。”
“她做法驅邪真能治好老夫人的眼疾?”
肖家大嫂乾笑:“這就說不好了,老夫人的眼疾確實來得突然,究竟是個什麼原因不好說。”
肖氏閉了閉眼,越想越恨:“我總覺得被劉仙姑擺了一道!”
可是她還有想不通的地方。
她事先許諾過,事成之後會給劉仙姑一筆豐厚銀錢,劉仙姑為什麼和錢過不去?
肖氏睜開眼,眼底有精光閃過。
和鬼神打交道的是劉仙姑,不是她。
天意也好,人為也罷,她把人請來還被反咬一口,這筆賬等這陣風波過去後是一定要算的。
“其實還有替倩兒挽回老夫人歡心的機會。”
肖氏看著肖家大嫂。
肖家大嫂下意識掃了一眼門口,壓低了聲音:“如果老夫人的眼睛三日內好不起來呢?”
“你是說——”
“倘若老夫人的眼睛不見好,劉仙姑就是招搖撞騙,那麼倩兒被邪祟附身的說法自然站不住腳。”
肖氏一時沉默下來。
伯府目前是她管家不假,但老夫人吃穿用度另有安排,她很難插進手去,前幾日從慈心堂打探消息被馮老夫人潑了一臉茶葉的事還歷歷在目。
“太太,老爺過來了。”門外傳來丫鬟的稟報聲。
很快房門就打開,姜二老爺沉著臉走了進來。
“大嫂來了。”見到肖家大嫂,姜二老爺應付了一聲。
肖家大嫂忙站了起來:“家裡還有很多事,我就先回了。”
對肖家大嫂的識趣,姜二老爺依然沒有多少熱情,等人一走臉上更是罩了寒霜:“看看你幹的好事!我們這樣的人家什麼時候需要請神婆上門來招搖撞騙了?現在好了,那麼一盆污水潑在倩兒身上洗都洗不清,這事傳出去你讓倩兒在婆家人面前如何自處?”
“我,我也沒想到會弄成這樣——”
姜二老爺無視肖氏的難堪,冷冷道:“那個劉仙姑是你娘家大嫂推薦的吧?以後少和她來往!”
肖氏陡然漲紅了臉。
她出身普通,體面都是夫君與子女給的,現在姜二老爺這麼說,無疑是往她臉上抽耳光。
“咱們府中那些下人要敲打好了,絕不能讓此事流傳出去。至於倩兒那邊,你趕緊寫信叮囑她在侯府不要露出異樣來。母親是顧大局的人,經過此事無論心中對倩兒有什麼想法,都會顧及倩兒在侯府的處境。”
肖氏連連點頭。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是很疼,也很窩火,但當務之急是把這件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絕不能妨礙倩兒在侯府的地位。
轉眼到了翌日,肖氏等人前往慈心堂請安卻沒見著馮老夫人的面。
肖氏轉去理事堂處理家務,一名婆子匆匆進來:“二太太,出事了!”
“什麼事?”肖氏現在最怕聽的就是這個,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昨日仙姑做法的事傳出去了,現在已經有賭場設了局,賭三日內老夫人的眼睛能不能好呢!”
“什麼?”肖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 10:21 PM
第46章 生意
“什麼?”同樣受不住打擊的還有劉仙姑。
此刻劉仙姑一手捂著心口,面色發白呆坐在床榻上。
本來她還想著三日內東平伯老夫人眼疾不見好轉的話,她就再扯個藉口糊弄過去。現在好了,連京城賭場都拿這個設局了,萬眾矚目之下別說度過這道難關了,她以前一些渾水摸魚的事說不準都要被扒出來。
大周人熱衷撲買,小到針頭線腦,大到車馬宅院,只要願意都能拿來當做彩頭進行撲買。
劉仙姑完全可以想像這兩日因她這場法事而起的盛況。
不行,她不能留在伯府了,留下去會完蛋的。
劉仙姑生出了離開京城遠走高飛的念頭,吩咐女童去對肖氏講要出門一趟。
肖氏還沒從打擊中緩過來,聽了女童的請示不假思索拒絕了。
女童回來稟報給劉仙姑,劉仙姑乾脆親自去找肖氏。
“太太剛才暈倒了,現在頭還暈得很,才剛剛躺下來。仙姑若是有事,稍後再來吧。”肖氏的大丫鬟出面攔住了劉仙姑。
“那就請太太好好休息吧,我去找老夫人說。”劉仙姑面上不動聲色,兩次求見肖氏不成亦不帶半點煙火氣。
“咳咳——”內裡傳來肖氏的咳嗽聲,“請仙姑進來。”
劉仙姑穩穩走了進去。
肖氏由丫鬟扶起來,靠著彈墨引枕半躺著。
“仙姑有什麼事要對老夫人說?”面對劉仙姑,肖氏實在無法做到和顏悅色。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把這神婆推到火坑裡燒死!
當然,她剛剛已經派人回娘家聯繫大嫂了,她就不信這神婆真有通天本事,以前給人做法驅邪從沒失手過。
“我要去買一些符紙,施法後燒成符水給老夫人喝。”劉仙姑淡淡道。
反正已經算是扯破了臉,她當然要把這副世外高人的姿態撐下去。
“只是買符紙,仙姑命身邊弟子去便是了。”
“這可不行。符紙的質地,朱砂的顏色都有細微差別,差一點做出來的符水效果就會大打折扣,那樣的話會影響老夫人眼睛康復,所以這些物件必須我親自去挑選。”劉仙姑一本正經忽悠著,說完還意味深長看了肖氏一眼,“太太總該盼著老夫人眼睛趕緊好起來吧?”
“這是當然。”肖氏被噎了一下,略一沉吟後沖身邊婆子點頭,“既然這樣,你叫上兩個人陪仙姑一道去吧。”
“是。”
劉仙姑心中暗罵一聲,面上卻笑了:“符紙、朱砂之類都是輕便物件,哪裡需要這麼多人。”
肖氏皮笑肉不笑:“老夫人的眼睛能不能好全系在仙姑身上,仙姑的安危我不得不上心。”
劉仙姑扯了扯嘴角,不再多說。
想當年她做法驅邪穿幫後不是沒遁走過,對金蟬脫殼之計已經很有經驗了。
劉仙姑帶著女童出了伯府大門,並不在意身後跟著的兩個粗壯婆子,直奔慣常去的鋪子。
那鋪子是個臨街的二層小樓,迎風招展的白旗上寫著一個碩大的“丹”字。
“哎呦,是仙姑啊。”鋪子的夥計口氣熟稔打了招呼。
“老規矩。”劉仙姑面無表情道。
“好嘞,仙姑樓上請。”夥計帶著劉仙姑等人上了樓,好奇看了後面緊跟著的兩個婆子一眼。
劉仙姑是他們鋪子的老主顧了,以往都是帶著女弟子來,這兩個婆子很面生啊。
對了,這兩個婆子肯定是東平伯府的!
現如今東平伯府的二太太請劉仙姑做法驅邪結果把自己親閨女給驅了的笑話已經傳得人盡皆知了。
“仙姑,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能不能好啊?”夥計快速往後瞄了一眼,低聲問道。
劉仙姑斜睨他一眼,矜持道:“你懷疑本仙姑的本事?”
夥計立刻滿臉堆笑:“哪能呢,有您這句話就行了。不瞞您說,小的在天隆賭場還下了十個銅板買您勝呢。”
“十個銅板?”劉仙姑擰眉。
她劉仙姑的威名難道只值十個銅板?
“嘿嘿,回頭小的再咬牙壓一兩銀子好了,只要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能好了,立刻翻五翻!”
“賠率是——”
“一賠五啊。”夥計說完才察覺失言,訕訕一笑,“仙姑快請進。”
劉仙姑沉著臉走了進去。
居然是一賠五,簡直羞辱人!
還好她馬上要離開京城了,愛咋樣咋樣吧。
夥計忙把各式符紙與朱砂等物呈上來:“仙姑慢慢挑選,有什麼要求就讓您的弟子去喊小的。”
隨著房門關攏,屋內溫度仿佛驟然升高幾分。
劉仙姑看也不看那兩個婆子,全神貫注挑選著符紙。
兩個婆子得了肖氏叮囑,目不轉睛盯著劉仙姑的一舉一動,漸漸開始覺得眼皮發沉,約莫一刻鐘後竟然睡著了。
劉仙姑把東西往桌面上一放站了起來,輕聲吩咐女童:“我從淨房東邊走,你在這裡守上一刻鐘後從樓梯下去與我在老地方會合,懂了嗎?”
女童連連點頭。
劉仙姑嘴角噙著冷笑掃了兩個昏睡的婆子一眼,堂而皇之推開房門離開。
走廊盡頭便是淨房。
劉仙姑匆匆往那裡走,隔壁房門忽然推開了,俊秀少年臉上掛著討喜的笑容:“仙姑哪裡去?”
劉仙姑看清少年模樣,不由神色大變。
竟然是那妖孽的丫鬟阿蠻!
劉仙姑非但沒有停下來,反而加快了腳步。
阿蠻脫下鞋子就砸了過去。
軟底的鞋子砸在劉仙姑後腦勺上,劉仙姑身子一晃,再定神才察覺阿蠻已經站到了面前。
“仙姑想去淨房就先忍忍吧,我們姑娘在裡邊等您呢。”阿蠻穿好鞋子,一指房門口。
劉仙姑認命走了進去,果然就見臨窗而坐的明麗少女沖她莞爾一笑,仿佛天香茶樓初見之時。
劉仙姑不由打了個哆嗦。
第一次見面就被這妖孽忽悠上了賊船,這一次她又想幹嘛?
“仙姑這是想離開京城?”少女一雙點漆黑眸流轉著盈盈笑意,仿佛在與老友閒聊。
劉仙姑破罐子破摔,在姜似對面一屁股坐了下來:“姑娘還想怎麼樣?”
“有筆生意,我覺得咱們可以合作一下。”
劉仙姑直覺沒好事,戒備盯著姜似。
“仙姑不必如此緊張,說起來這生意還與你息息相關呢。”
劉仙姑:“……”
完了,她更緊張了怎麼辦?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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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 10:23 PM
第47章 借錢
“仙姑不必緊張,想來那兩個尾巴用不了多久就會醒來了,咱們還是抓緊說。”
“你怎麼知道……”劉仙姑望向姜似的眼神已經難以用言語形容。
當一個人每走一步都被另一個人洞悉時,那人哪怕只是弱質少女,在這人眼中都如張牙舞爪的怪物般可怖。
此刻姜似在劉仙姑眼中就是這樣的。
“來,咱們還是說說生意吧。”少女笑眯眯道。
“我不會做生意!”她只想遠走高飛,誰都別攔著!
姜似撲哧一笑:“仙姑有沒有想過,如今你那場法事鬧得這麼大,其實對你至少有兩個好處。”
“什麼好處?”
姜似伸出手指。
劉仙姑一見這動作,小心肝下意識一顫。
不會又比劃個“六”吧?
除了刨祖墳,傳八卦,還能不能威脅點別的了?
這一次,姜似伸出了兩個手指,不疾不徐道:“第一,仙姑成了京城中人的視線焦點,那麼安全上就大有保障了。”
說到這,姜似睇了劉仙姑一眼,笑問:“仙姑該不會以為我二嬸是泥塑的性子,會讓你順順當當離開京城?”
劉仙姑扯了扯嘴角。
所以她才準備偷溜啊。
“好叫仙姑知曉,我二嬸的兄長在五城兵馬司任職,職位雖不顯,刻意攔個人還是不難的。”
劉仙姑嘴唇顫抖幾下。
她真是上了賊船再也下不來了啊!
“現在情況就不同了,滿京城的人都看著呢,我二嬸定不敢明刀實槍對付仙姑,頂多就是傳些謠言損害仙姑名聲而已。”
“要是名聲完了,那就更完了。”劉仙姑木然道。
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要是好不起來,二太太給她扣個招搖撞騙的名聲,到時候說不準還要吃牢飯,比吃一頓皮肉之苦好不到哪裡去。
“仙姑的名聲為何會完?我祖母的眼睛定會好起來呀。”
劉仙姑深深吸了口氣,語氣掩不住的緊張迫切:“姑娘真的認為老夫人的眼睛能好起來?”
“我從不說空話,這就是此事傳揚開的第二個好處了。現在人們對仙姑的神通越懷疑,等我祖母眼睛好了就對仙姑越崇拜,到那時仙姑就能名利雙收。”
“若真能如此,就要謝謝姑娘了。”
“現在不談這個,咱們要談的是生意。”
“什麼生意?”
“各大賭場不是拿此事撲買嗎,咱們也去湊湊熱鬧吧。”
劉仙姑臉色微僵,拿不准姜似的意思。
“我聽說各大賭場賠率都在一比五上下,咱們壓仙姑能治好我祖母的眼睛,到時候一兩銀子就能變成五兩,這樣的生意豈不是一本萬利?”
“演算法是這樣,可萬一輸了呢?”劉仙姑被姜似忽悠著已經開始自動帶入普通人心思了。
“不會輸。”姜似語氣堅定。
劉仙姑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可面對一個動不動就要刨她家祖墳的妖孽早就沒了這個勇氣,猶豫了一下問道:“為何是咱們?”
姜似手一攤,理直氣壯道:“我沒錢。”
劉仙姑嘴角一抽,咬牙把藏在懷中的銀票遞過去:“這是姑娘先前給我的,姑娘沒錢還是拿去用吧,至於撲買……我還是不參加了。”
一旦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好不了,她名譽掃地後至少還能有點積蓄傍身。
“既然這樣,我就不勉強仙姑了,仙姑再借我兩百兩銀子吧。”
“啥?”劉仙姑愣了好一會兒。
少女深潭般的眸光最終讓她妥協,從褲兜裡摸出一個布包層層打開,拿出兩張銀票遞過去。
姜似毫不客氣接過來,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劉仙姑這種人沒什麼安全感,走到哪裡身上都會帶著一筆銀錢。
“仙姑放心,等我撲買贏了,就把本錢還給你。”
劉仙姑閉了閉眼,到底捨不得說不必還了,胡亂點點頭,乾巴巴道:“我先回去了,那兩個婆子快醒了。”
“仙姑好走。”
不一會兒阿蠻走進來,附在姜似耳邊低語道:“劉仙姑回去了。”
姜似微微頷首:“我知道。”
屬於劉仙姑特有的香火味並沒有遠去,她顯然老老實實回到了隔壁。
“姑娘,劉仙姑做了那樣天理不容的事,您真許她名利雙收?”
姜似笑著站起來看向窗外:“名利雙收又怎樣?惡人自有天收,且等著瞧好了。”
阿蠻撓了撓頭。
她其實不信老天爺那麼細心能盯著每一個惡人,但她信自家姑娘。
“走吧,去天香茶樓。”
天香茶樓的雅間是提前訂好的,姜似要見的人已經在那裡等了一陣子。
姜似帶著阿蠻走進去,那人立刻起身。
姜似拿下帷帽,隨手放到桌上。
那人忙低下頭去:“姑娘找我有什麼吩咐?”
他可忘不了第一次見到這位天人般的姑娘時,因為一時忘了移開眼睛被她身邊那個女扮男裝的臭丫頭打得差點背過氣去。
這個年輕人正是被阿蠻刺了一簪子的街頭混混阿飛。
“先前的事,你辦得不錯。”姜似淡淡開口。
二叔一家想把爛肉悶在鍋裡,她當然不會讓他們如願,這次八卦傳得如此快離不開阿飛的功勞。
京城百姓頗為富裕,此地是最適合傳播八卦的土壤,點點星火便能燎原。
“不敢當姑娘誇獎。”阿飛飛快抬眼看了姜似一眼,忙又垂下眼。
比起無雙美色,當然是小命更要緊。
他不就是一時興起想要調戲一下美少年嘛,怎麼就沾上了這對主僕呢。
“還有一件事需要你辦。”姜似對阿蠻輕輕頷首。
阿蠻猶豫了一下,把一個素面荷包遞過去:“喏。”
阿飛伸手去接,阿蠻死活不鬆手。
阿飛看了一眼姜似,手上加大了力氣。
什麼情況啊,這荷包不是姑娘示意給的嗎,莫非他會錯了意?
“阿蠻——”姜似無奈提醒了一聲。
阿蠻這才鬆手,警告道:“要是丟了弄死你!”
姑娘太放心了,怎麼能把這麼多錢給這個混混呢。
“打開看看吧。”
阿飛低頭打開荷包,看清裡面的銀票臉色立時變了:“姑娘,這——”
“你把這些拿去撲買,賭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能好起來。”
阿飛嘴唇都是白的:“這,這——”
這姑娘心真大,給他這麼多錢不怕他跑了啊?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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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 10:24 PM
第48章 又見二牛
姜似雙手交疊落在身前,坐姿隨意中透著優雅,語氣和緩輕柔:“錢要有命花,才叫錢。”
阿飛打了個寒顫,立刻想到了子夜時分生不如死的痛苦。
儘管那種疼痛現在已經消失,可是他後背瞬間被冷汗濕透,心中湧上的是無盡後怕。
那樣的痛苦,他再也不想體驗一回了。
“一會兒荷包都被你揉爛了!”阿蠻心疼提醒道。
這可是姑娘舍出臉面從劉仙姑那裡借來的錢,姑娘容易嘛。
“京城大大小小賭場不計其數,這筆錢放到那裡不是大數目,你選三四個信譽好的賭場分別下注,事成後我會給你一百兩銀子作為報酬。”
“不要報酬,不要報酬。”阿飛連連道。
姜似笑笑:“辦事拿錢,天經地義。你雖然出身市井,卻是良民,我們不是主子與下人的關係,現在算是合作。既然是合作,事成之後當然該給你那份錢。”
“那,那就多謝姑娘了。”
“你去吧。”
阿飛把荷包仔細揣入懷中,想了想不放心,又取出來,躲到牆角脫下鞋子把荷包塞進了鞋幫裡。
阿蠻嫌棄翻了個白眼:“當著姑娘的面就脫鞋子,還要不要臉面了?”
“這樣保險。”阿飛嘿嘿笑道。
他混了這麼多年最清楚,這世上比臉面重要的東西可太多了,至少這些銀錢就是其中之一。
阿飛走到門口時,姜似在後面喊了一聲:“阿飛——”
那聲喊清清淡淡,在這初夏的茶室內仿佛煮茶的清泉,撫平了人心頭躁意。
阿飛不由住了腳,低頭轉身:“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就是想和你說,要是不想當一輩子的爛泥甩在街頭牆角,就好好做事吧。”
阿飛渾身一震,忍不住抬頭看向姜似。
少女依然端坐在窗邊桌前,漆黑的眸子清可見底,讓人莫名感受到她話中誠意。
阿飛心頭一熱,胡亂點點頭匆匆走了出去。
姜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姑娘,您就這麼放心阿飛啊?他萬一帶著銀錢跑了呢?”
“他不會。”
與其說他不會,不如說他不敢。
姜似不認為嘗過斷魂散滋味的人有勇氣再來一次。
就像她剛才對阿飛說的,再多的錢也要有命花才好。
斷魂散太過霸道,這些日子她只煉出一點,全招呼到阿飛身上了。
重生歸來,她需要做的事很多,要用的人手很多,但她不會利用所學控制無辜之人。
這是她報復前生作惡的那些人時的底線,因為無論到什麼時候她都不想變成他們那樣的人。
阿飛當日既然主動撞上來調戲阿蠻,當然不是無辜的,暫時抓來替她跑腿正合適。
姜似留在雅室中喝了幾口茶,阿飛已經匆匆走出了茶樓。
活到這麼大渾身上下加起來的錢還沒有如今腳底荷包裡的一個零頭,阿飛覺得自己走路都要順拐了,簡直不知道該先邁出哪只腳才好。
不緊張,不緊張……
阿飛精神緊繃,口中念念有詞,才走出茶樓門口數丈,一隻大狗突然竄了出來。
“汪——”大狗沖著阿飛喊了一聲,語帶警告。
阿飛險些跳起來,盯著面前的大狗如臨大敵:“我警告你啊,我可是吃狗肉的,你要是再敢靠近一步,我就不客氣了——”
大狗飛撲過來,一口咬住了阿飛的屁股。
“嗷——”阿飛發出一聲慘叫
從茶室視窗看到這一幕的阿蠻掩口而笑:“姑娘,阿飛被狗咬了。”
姜似往外瞥了一眼,神色一怔。
那大狗好像是二牛呢……
“咦,姑娘,這只大狗好像就是那天給您送錢的大狗呢。”阿蠻對給自家姑娘送錢的大狗顯然印象深刻。
“姑娘,您快看,它在幹嘛呀?”
鬆開阿飛屁股的大狗聳著鼻子一點點往下,最後咬住阿飛的鞋子不鬆口了。
阿飛登時急了,連踢帶打拼命掙扎:“小畜生快鬆口!”
“姑娘,那只狗該不會把咱們給阿飛的荷包找出來,再叼過來給您吧?”阿蠻看了一會兒熱鬧,突然反應過來。
當時這只大狗就是叼了想打二公子的人的荷包送給姑娘呢,荷包裡還有金葉子和珍珠。
然而想想大狗現在還準備這麼幹,阿蠻的心情就一點都不美好了。
“姑娘,怎麼辦?”
此刻茶樓前已經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要是眾目睽睽之下大狗從阿飛鞋子裡搜出荷包叼過來送給姑娘,那樂子就大了。
姜似此時也傻了眼。
對付人她有許多法子,可是對付二牛,哪怕有法子她也下不去手。
情急之間,姜似輕輕喊了一聲:“二牛——”
喊完之後,姜似搖搖頭。
許是那次二牛對她的特別讓她下意識覺得二牛還是那只對她言聽計從的大狗,然而事實當然不是這樣。
她與二牛,乃至二牛的主人,早已隔著前生今世了。
對二牛來說,她只是因為某個點引起了它興趣的陌生人罷了。
樓下咬著阿飛不放的二牛忽然停下來,狐疑抬頭看向窗口。
趁著這個當口,阿飛捂著屁股撒丫子就跑,跑出去數丈忍不住膽戰心驚回頭。
那死狗有沒有追上來啊?
一見大狗前腿支撐著坐在原地,阿飛鬆口氣,轉眼跑沒了影子。
“汪——”大狗沖著阿飛離去的方向委屈叫了一聲,仰頭看著茶樓的方向。
茶樓窗前已經不見了姜似的身影。
阿蠻擔憂往外看了一眼:“姑娘,那只狗會不會上來找您啊?”
姜似搖頭。
她現在真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二牛剛剛真是因為聽了她的喊聲而停下來的嗎?
“汪——”大狗仰著頭,可憐巴巴又叫了一聲。
姜似的心頓時軟了幾分。
要不要下去看看呢?
可是她若與二牛常有接觸,就繞不開那混蛋了。
姜似現在想起與鬱七的交往,依然耿耿於懷。
他以不經意的姿態闖入她的生活,卻把七皇子的身份掩藏得死死的,只對她說是生活在邊地的大周子民,因為家中與烏苗族有買賣往來才結識了烏苗族長老。
直到她點頭允婚之後,他才坦白了身份,還不許她反悔了!
如果早知道他是七皇子,她絕對會守住一顆心離他遠遠的,後來也不會慘死。
“這是那天咬我的畜生,快給我打死它!”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怒吼。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3 10:49 PM
第49章 別人家的狗
街面上一陣騷動。
姜似快步走到窗邊往下看。
幾個打手模樣的人把二牛團團圍住,小心翼翼向它靠近,每個人手中都握著一根粗木棍。
不遠處並肩站著兩個人,一人穿錦袍持摺扇,另一人穿著月白色直裰。
這兩個人姜似都認識。
穿錦袍的是榮陽長公主與大將軍崔緒之子崔逸,前不久在街頭才被二牛咬過的,另一個是禮部尚書的孫子楊盛才。
姜似目光在楊盛才的臉上停駐片刻。
看起來比兄長大不了多少的少年,長得也是人模狗樣,卻是害死兄長的兇手。
可是她只知道二哥的死與楊盛才有關,具體情形卻不得而知。
“姑娘,那只狗會被他們打死的,要不要婢子下去幫忙啊?”阿蠻探出頭去,滿臉擔憂。
姜似看著下方抿了抿唇:“暫時先看看。”
憑她對二牛的瞭解,那幾個打手不見得是二牛的對手。
“姑娘,看著那只狗被他們圍住,婢子還怪緊張的。”阿蠻不自覺抓緊了窗沿。
“它叫二牛。”
阿蠻看向姜似。
姜似笑笑:“那只狗叫二牛,有名字的。”
“姑娘怎麼知道的?”阿蠻納悶起來。
姜似一窒,輕咳一聲道:“那日聽它主人這麼叫。”
阿蠻轉轉眼珠,想起了那個比姜湛還要俊朗幾分的少年,脫口而出道:“就是那個長得好看的登徒子啊!”
姜似臉一熱,而後轉黑:“這是什麼形容!”
莫不是長得好看些,當登徒子都情有可原了?
阿蠻眨眨眼,很是無辜:“婢子覺得形容得很貼切啊。”
“別說了!”姜似淡淡喝了一聲,注意力被樓下的鬧騰吸引過去。
一名打手嘴裡發出一聲吼,掄起棍子向二牛打去。
二牛靈活避開,而後跳起來張口咬在了那人的手腕上。
那人一聲慘叫,手中棍子掉到了地上。
其他人一見,立刻亂棍打去。
二牛咬著那人不鬆手,兩條後腿用力一蹬踹在了靠近它的一人臉上,緊接著幾個跳躍靈活穿梭在幾名打手之間。
等看熱鬧的人反應過來時,幾名打手已經倒在地上,捂著傷口慘叫連連。
人們忍不住揉揉眼。
這狗神了啊!
大狗仰頭叫了一聲,一步步走向崔逸與楊盛才,期間從一名倒地的打手臉上踩過,都沒低頭瞧一眼。
圍觀者皆心中惴然,
這狗不但神,還很拽,這到底是誰家的狗啊?
“姑娘,婢子怎麼覺得剛剛二牛是沖您叫的?”
姜似沒有回答,目光追逐著大狗的身影。
剛剛她從二牛的叫聲中聽到了安撫的意思。
二牛怕她擔心麼?
“你別過來啊,別過來——”面對步步逼近的二牛,崔逸顯然有著大面積心理陰影,白著臉步步後退。
“崔逸,你的人不怎麼樣啊,好幾個人還打不過一條狗。”楊盛才摸著下巴嘲笑道。
“崔成、崔功,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趕緊出來!”崔逸大喊了一聲。
兩道人影幾乎同時落到了崔逸面前。
崔逸神色一鬆,搖了搖摺扇。
幸虧他有先見之明,那次被群狗圍攻之後就知道這些家丁不靠譜了,於是死纏爛打從父親那裡求來兩名從戰場上退下來的老親兵。
這兩個老親兵可是身經百戰殺人不眨眼的,對付一條瘸腿狗小菜一碟。
一直權當看戲的姜似神色凝重起來。
她從這兩個人身上嗅到了久經沙場的味道。
“姑娘,咱們要下去嗎?婢子覺得這兩個人很不簡單。”阿蠻跟著緊張起來。
“不,咱們下去幫不上忙,站在這裡居高臨下反而好應變些。”姜似沉吟片刻,打消了衝動的念頭。
她曾跟著鬱七學過幾式取巧的招式,面對普通人時用來出其不意還湊合,真要對起來顯然不夠看,至於阿蠻,那點功夫在這兩個模樣尋常的中年漢子面前恐怕只能算花拳繡腿。
對兩個中年漢子的氣息,二牛顯然很敏感,當下毛都豎了起來,口中發出低低的叫聲。
二人一狗很快打到了一起。
圍觀眾人屏住了呼吸,竟從這二人一狗的混戰中看到了金戈鐵馬的慘烈。
其中一個人的小腿被二牛咬下一塊肉來,往下淌著血,而二牛也沒有了先前對付幾個打手的從容,張嘴吐舌大口喘著氣。
那條瘸腿在關鍵時候到底拖慢了大狗的速度。
“姑娘,二牛好像要吃虧。”隨著樓下情況越發激烈,阿蠻坐不住了。
姜似把一隻茶杯塞進阿蠻手中:“拿好了它,二牛頂不住時就把這個往那個穿錦袍的人身上砸。”
姜似指的是崔逸。
本來兩個人中她更恨的是楊盛才,但是那兩個中年漢子是崔逸的人,無疑對崔逸的安危更重視。
“畜生,看你還囂張!”許是被一隻瘸腿狗弄得如此狼狽實在煩了,其中一人突然從綁腿中抽出了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向二牛刺去。
“宰了它,今天就吃狗肉了!”崔逸興奮大喊道。
早就應該用刀把這畜生剝皮了,兩個老東西非要死腦筋。
按著大周律法,尋常人身上是不允許攜帶利器的,但崔逸這種特權階層顯然不受限制。
明晃晃的匕首在陽光下反射著冷光,圍觀眾人不由自主往後退去。
阿蠻再不遲疑,用力把茶杯扔了出去。
天青色的茶杯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準確砸在崔逸腦門上。
崔逸一聲慘叫,直挺挺往後倒去。
正與二牛混戰的二人迅速往崔逸所在的方向趕去。
誰知一道黑黃身影毫不示弱,先他們一步趕到了那裡。
半人高的大狗一隻前爪按住額頭血流如注的崔逸,悠哉搖著尾巴看著逼近的二人。
崔逸嚇得都覺不出額頭疼了,結巴著喊道:“快,快救我——”
“畜生,趕緊滾開!”一名中年漢子喝道。
二牛掃了他一眼。
那人一怔,瞬間有種眼花的錯覺。
為何他從這只狗的眼神裡居然看到了鄙視?
一定是看錯了。
而後,這人就看到大狗抬了抬狗爪,慢條斯理按在了崔逸咽喉上。
全場頓時安靜下來。
這狗一定成精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3 10:50 PM
第50章 官差到
“你,你別衝動,千萬別衝動。”被大狗按在地上完全不敢動彈的崔逸哆嗦著說道。
狗比人可怕啊,人好歹能威逼利誘,狗完全不能講道理啊,一旦對著他喉嚨來一爪,他可就英年早逝了!
崔逸越想越怕,能清晰感覺到大狗噴出的氣息噴在他臉上,偶爾還落下幾滴口水來。
“嗚嗚嗚——”從小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再也承受不住這種壓力,放聲哭起來。
原本緊張驚險的場面隨著他這一哭忽然變得尷尬起來。
不少圍觀百姓暗想:這油頭粉面的小子往日禍害起人來倒是趾高氣揚,原來在狗爪底下是這樣的一個慫包,大狗乾脆為民除害好了。
兩名中年漢子眼中深藏著鄙夷。
他們效忠的居然是這麼個玩意兒。
不過無論心中如何想,崔逸要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出了事他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其中一人悄悄拿出袖弩。
這可是違禁的傢伙,一旦被人發現,事情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端看會不會被人盯著不放了。
“不好。”姜似居高臨下,視線遠比街上圍觀者開闊,一眼就發現了那人衣袖間半遮半掩的弩箭。
這樣的遠端武器對二牛的威脅就大了。
姜似再也無法淡定,轉身便往下走,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你們要對我的狗做什麼?”
這聲音清越如高山流水,不帶一絲煙火氣,頓時把人們注意力吸引過去,就連崔逸都下意識微微揚頭尋找聲音來源。
二牛一爪子按在崔逸臉上,沖著來人親昵叫了一聲。
鬱七大步走了過來,目光冷然:“你們要對我的狗做什麼?”
狗爪子之下的崔逸都要捶地了,咬牙切齒道:“你看清楚,到底是誰對誰做什麼!”
“汪!”二牛警告沖崔逸叫了一聲。
崔逸登時嚇得一動不敢動了,拼命沖同來的小夥伴楊盛才使眼色。
楊盛才此刻心情同樣微妙。
這狗夠凶的啊,他可是長見識了,怎麼他養的狗像小綿羊一樣呢?
別人家的狗……
楊盛才用嫉妒的小眼神看向狗主人,看清對方容貌眼前一亮。
這人生得好俊!
“這是你的狗?”原本該趾高氣揚的質問,現在語氣不覺軟了幾分。
被狗爪摧殘的崔逸恨不得跳起來踹楊盛才一腳。
這王八蛋,一見到長得好看的老毛病又犯了。
“你……你快讓你的狗走開。”崔逸知道小夥伴是指望不上了,又不敢刺激到大狗,放軟語氣喊道。
鬱七已經走到崔逸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
以崔逸的角度,能清晰看到對方墨玉一般的眸子裡凝聚著冷意與漠然。
那樣的眼神,讓這位金尊玉貴長大的公子哥兒驟然生出了深深的恥辱。
只要解了眼前危機,他定要這小子好看!
“向我的狗道歉。”
“什麼?”崔逸以為自己聽錯了。
一旁的楊盛才也從最初的驚豔中緩過來,幫腔道:“兄台你沒搞錯吧,明明是你沒管好這小畜生,讓它襲擊了我朋友,現在我朋友還被它按著呢,你居然讓我朋友對它道歉?”
鬱七詫異看著楊盛才:“管教你不應該是你老子的責任麼?與我何干?”
“管教我?你這話怎麼有點莫名其妙啊——”
圍觀者中有反應過來的不由笑出聲來。
隨著笑聲響起,楊盛才終於回過味來。
這小子罵他是畜生!
“混帳,你敢羞辱我!”楊盛才登時惱羞成怒。
楊盛才是什麼人?他的祖父是當朝禮部尚書,姐姐是太子妃,他可是京城鍍了金邊的紈絝子,如今居然被人當街譏諷為小畜生?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盛才抽出纏在腰間的鋼鞭就向鬱七打去。
二牛見主人被襲擊倒是穩穩當當,低頭在崔逸臉上舔了幾口。
崔逸眼前陣陣發黑,此刻心頭恨的居然不是鬱七與大狗,反而是楊盛才。
這王八羔子是要坑死他啊!
鞭子往鬱七身上招呼過去,帶著淩厲的氣勢。
鬱七笑笑,反手抓住了長鞭。
“你給我放手!”楊盛才氣急敗壞喊道。
“都幹什麼呢?”一隊官兵終於姍姍來遲。
看熱鬧的人自動分至兩旁,對鬱七暗生同情。
這麼俊的小哥兒,要是被官兵抓去吃牢飯那就可惜了。
楊盛才頓時有了底氣,含怒道:“你們五城兵馬司是吃閒飯的嗎?大街上惡犬傷人,歹人行兇,你們就是這麼管理京城治安的?”
領頭的官差舉刀對著鬱七喝道:“放手!”
鬱七沖楊盛才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手上加重了力道。
楊盛才騰地火了。
這廝當著官差的面居然還挑釁!
他下意識把鞭子往後一拽,沒想到對方居然鬆了手。
慣性之下楊盛才往後跌了數步,正好撞到了那名手持袖弩的老親兵身上。
老親兵暗叫不好,可還沒來得及把袖弩收回去一道黑黃色旋風就沖了過來,一口咬在他手腕上。
老親兵吃痛之下手一鬆,袖弩往下落去。
二牛叼住袖弩飛奔到鬱七面前,見主人輕描淡寫看了領頭官差一眼,居然瞬間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叼著袖弩來到領頭官差面前,把袖弩往他腳邊一放。
領頭官差登時傻了眼。
私藏弩箭,這可是不小的罪名!
“還愣著幹什麼,快把這一人一狗抓起來啊!”崔逸爬起來喊道。
領頭官差嘴角動了動,為難盯著那刺眼的弩箭。
這麼多人盯著,他想徇私似乎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崔逸順著領頭官差的視線看去,不以為意道:“這是我的護衛用來保護我的武器,有什麼好看的。你怎麼還不抓人?”
“是啊,差爺怎麼還不抓人?”鬱七悠然盯著地上弩箭,“大周應該沒有哪條律法允許文官子弟的僕從私藏弩箭吧?”
一滴冷汗從領頭官差額頭滑下來。
這要是匕首等物還好說,偏偏是要了命的弩箭!
眾目睽睽之下,領頭官差沖崔逸悄悄遞了個安撫的眼色:“崔公子,對不住了,這兩個人我要帶走。”
他說完轉向鬱七,冷冷道:“縱狗行兇乃擾民之罪,把這人給我帶走,他的狗當街打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3 10:50 PM
第51章 招財狗
站在二樓窗前的阿蠻猛拉姜似衣袖:“姑娘,您聽見了沒,那些官差要把二牛打死呢,它的主人有沒有辦法啊?”
自從鬱七出現後,姜似就沒了先前的從容,手上用力過猛攥得骨節隱隱發白。
“什麼?”
阿蠻扶額:“我的姑娘,您怎麼還走神啊?二牛就要被那些官差亂棍打死啦。”
“不會的。”姜似喃喃道。
阿蠻瞪大了眼睛:“怎麼不會呢?雙拳難敵四手,何況二牛還只是一隻狗,對上那麼多官差肯定跑不掉的。”
姜似漸漸淡定下來:“看看吧,它的主人應該有辦法。”
鬱七和別的皇子不同,因為一些特殊原因從小住在宮外,後來更是去了南地,這一年應該是他從南地回了一趟京城,沒過多久這位不為人知的七皇子便如曇花一現般又從京城消失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自然和鬱七不認識,之所以知道這些訊息,還是大婚之後。
鬱七的母妃賢妃出身安國公府,是季崇易的親姑母,這麼算下來她還要隨著季崇易稱呼鬱七一聲表兄。
大婚那日儘管她蒙著蓋頭對外頭情形一無所知,後來卻從丫鬟僕婦們的八卦中聽說了鬱七前來參加婚禮的事。
賢妃共育有二子,分別是四皇子和七皇子。
娘家侄兒大婚,賢妃雖不方便回去,四皇子是肯定會到場的,但七皇子從南地回京後鮮少出現在人前,更沒有參加過任何宴請,人們暗地裡都說這位皇子性情冷清古怪,是以當他出現在安國公府的婚宴上時便極大滿足了人們的好奇心。
據說七皇子那日高興,喝多了。
姜似回想著往事,躲在窗後看著樓下街頭的清貴少年。
鬱七才回京城,五城兵馬司的官差定然不曉得他真實身份,但他從來不是吃虧的人,別人當著他的面想傷害二牛可沒那麼容易。
這麼一想,姜似越發氣定神閑,反而有興致看鬱七如何脫身了。
她扶著雕花窗櫺,側臉微微探出。
樓下蒼松一般的少年仿佛感應到了什麼,抬頭往那個方向看了一眼。
驚鴻一瞥間,少年只覺心跳如鼓,寒玉一般的面龐染上了絲絲紅暈。
“帶走!”感受不到其中的波瀾暗湧,領頭官差大手一揮,立刻有許多官差拎著刀槍圍上了鬱七與大狗。
“縱狗行兇?”鬱七神色恢復如常,微挑的鳳目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差爺才剛來,哪只眼睛看到我縱狗行兇了?”
領頭官差冷笑道:“我們可不瞎,剛剛親眼看到你的狗把崔公子撲倒在地,這不是惡犬傷人是什麼?為了保障百姓安全,這樣的惡犬定然要打死的!”
圍觀百姓一聽,暗暗點頭。
這大狗確實嚇人了些,看著它折騰這些紈絝子雖然痛快,可萬一發瘋咬了別人……
鬱七輕輕撫摸著大狗頭頂,淡淡笑道:“差爺搞錯了,我的狗可不會無緣無故咬人,它是被迫自衛。”
說到這裡,鬱七神色一凜,冷然道:“這兩個惡僕意圖傷害朝廷命官,差爺說說是什麼罪名?”
“朝廷命官?”領頭官差不由正了神色,語氣客氣起來,“敢問您是——”
這京城什麼都不多,就是官兒多,街頭隨便掉下一塊瓦片都能砸到一個五品官,要想在這個地界兒活得長久,就得眉眼靈活點。
鬱七沒有理會領頭官差,捏了捏二牛後頸濃密毛髮。
二牛起身抖了抖毛上沾的塵土,兩隻前腿忽然抬起搭在了領頭官差肩頭。
領頭官差大駭。
“差爺莫慌,看看它頸上銅牌。”鬱七輕聲提醒道。
領頭官差白著臉目光下移落在大狗頸間,這才發現大狗竟戴著一隻頸環,只是因為大狗毛髮太茂密,那與毛髮同色的頸環很容易被忽略過去。
見領頭官差沒反應,二牛不耐煩猛搖了搖頭,頓時漫天狗毛飛舞,頸環上系著的小小銅牌不知從何處掉了出來。
領頭官差伸出手把銅牌一翻,只見上面寫著:皇帝御賜五品嘯天將軍……
領頭官差手一抖,銅牌落了回去。
二牛鄙夷“汪”了一聲。
領頭官差看著大狗的眼神已經難以用言語形容了,好一會兒沒說出話來。
娘的,這賤狗品級比他還高!
被血糊了一臉的崔逸快要氣炸了:“到底怎麼回事兒?還抓不抓人了?”
領頭官差從極度震驚中回過神來,大手一揮:“抓,把這兩個私藏利器的人帶走!”
“啥?”崔逸愣住了。
戲本有點不對!
見幾名官差真的開始抓人,崔逸一把抓住領頭官差衣袖,壓低了聲音斥道:“我說,你今天吃錯藥了,我的人你也抓?”
對崔逸與楊盛才這樣紈絝中的佼佼者來說,與這些官差可算是老熟人了,往常從來沒有這麼不給面子的時候。
領頭官差苦笑:“崔公子,這麼多百姓瞧著呢,總要走個過場,不然我的差事難保不說,那些禦史恐怕還要找大將軍的麻煩。”
這種坑爹的娃要是他兒子,他早就按馬桶裡溺死了。
“那行,我的人你可以帶走,這條狗必須弄死!”
“這不成啊——”
“怎麼不成?就算這小子是什麼朝廷命官,他的狗就能跟著升天,讓你這麼裝孫子?”
領頭官差也有些火了,淡淡道:“崔公子就別為難下官了,朝廷命官正是這位狗大人。”
“啥?”崔逸一臉懵。
領頭官差未免節外生枝上前一步湊到崔逸耳邊低語幾句。
崔逸驀地瞪大了眼,看的不是大狗,而是鬱七。
全天下只有一個人的狗是他娘的五品官,眼前人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
身為一隻橫行霸道至今活得滋潤的紈絝,什麼最重要?當然是靈通的消息啊!
崔逸抖了抖唇,忽然對大狗擠出一個笑臉:“那個,今天多有得罪,對不住啦。”
“崔逸,你智障啦?”楊盛才險些驚掉了下巴。
崔逸抹了抹臉上乾涸的血,拽著楊盛才就走:“你們忙,你們忙,我先把這智障帶走了。”
“你是不是皮癢了?”
……
二人很快走遠了,那些打手呼啦啦撤去,只留下兩名老親兵欲哭無淚。
跟著這種智障主子,真是倒了血黴!
“您——”領頭官差張了張嘴。
鬱七微不可察搖頭,拍了拍大狗的腦袋:“二牛,走了。”
“姑娘,二牛沒事,人都走了。”阿蠻撫了撫胸脯,好奇心升起,“二牛的主人這麼年輕就是朝廷命官了嗎?”
剛剛樓下幾人說話刻意放低了聲音,旁人聽不太清楚。
想到某種可能,姜似笑了:“或許吧,咱們也走吧。”
等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後主僕二人這才下樓,不緊不慢往東平伯府走去。
從天香茶樓到東平伯府要經過幾條街,主僕二人行至雀子胡同附近時忽然聽到了熟悉的“汪”聲。
姜似腳步一頓。
阿蠻看著叼著寶藍色荷包的大狗顛顛往這邊跑來,喜出望外:“姑娘,二牛又給您送錢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4 11:05 PM
第52章 賣身還債
二牛很快跑到姜似身邊,晃著尾巴用大嘴蹭姜似的手。
看到大狗眼中的期待,姜似忍不住笑了:“給我的?”
二牛喉嚨中發出撒嬌般的嗚嗚聲,把荷包塞進姜似手裡。
姜似不忍拂了大狗的心意,打開荷包看後笑著遞給了阿蠻:“回去把金葉子與銀錁收好,荷包丟火盆燒了。”
阿蠻喜滋滋應了,扒開荷包看了看,不由眼前一亮:“姑娘,這回比上次還多呢,咱們自己收著嗎?”
她可是記得上次荷包裡的財物姑娘很是嫌棄,一股腦塞給了二公子,可把她偷偷心疼壞了。
“收著吧。”一回生二回熟,她沒必要和錢過不去。
輕緩的腳步聲傳來,二牛猛然掉轉頭叫了兩聲,似有催促之意。
看著出現的人,姜似不由皺眉。
她早該想到,有二牛出現,他也遠不了。
“阿蠻,咱們走。”不待鬱七走過來,姜似轉身便走,卻發覺衣擺被扯住。
姜似低頭,大狗水汪汪的眼睛睜得圓溜溜的,一臉無辜搖著尾巴。
“二牛,你鬆口。”姜似無奈道。
她現在開始懷疑二牛是與她一同重生回來的了,不然怎麼解釋二牛對她反常的親昵。
要知道,二牛是經歷過戰火的狗,而不是那些專討人歡心的寵物。
二牛擺擺尾巴,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愛說啥說啥,反正它不鬆口。
就連一旁的阿蠻都忍不住翻白眼了,心道:為什麼有種這狗比她心眼還多的錯覺?
這麼一拉扯的工夫,鬱七已經來到姜似面前,二人間不過一丈的距離。
到了這時,姜似反而冷靜下來,臉上掛著疏離的笑沖鬱七微微點頭:“余公子,這麼巧。”
鬱七望著近在咫尺的少女,展顏一笑:“我特意來尋姜姑娘的。”
姜似臉上笑意一收:“余公子這是何意?”
郁七忽然對著姜似深深一揖:“今日多謝姜姑娘對二牛的搭救之恩。”
姜似往旁邊一躲,避開了鬱七的行禮,不冷不熱道:“余公子說笑了,我並沒有做過什麼。”
“汪汪——”二牛突然對著姜似叫起來。
瞎說,它就是被似似救的,主人快點替它報恩吧。
鬱七嘴角噙笑:“姜姑娘你看,二牛都承認了。”
大狗忙哼哼著點頭。
姜似可不管這一人一狗一唱一和,堅決不承認到底:“我真的不知道余公子說什麼。時候已然不早,我該回府了。”
“汪!”二牛叫了一聲把人注意力引過來,撒腿跑到牆根開始刨土。
阿蠻掩口喃喃道:“莫非二牛還存了一隻荷包在這裡?”
姜似瞪了阿蠻一眼。
她的丫鬟什麼時候這麼財迷了?
阿蠻悻悻住口。
很快二牛就叼著一物返了回來,來到姜似面前把那物放到地上。
“呀,是那只茶杯!”阿蠻看了一眼,脫口而出。
說起來這茶杯倒結實,砸完了崔逸後又飛落到路邊地上,除了杯身上有些許裂紋竟毫無破損。
二牛沖著姜似叫了一聲,意思很明顯:狗證、物證俱全,你還不承認嗎?
姜似嘴角不由一抽。
二牛這個喜歡亂藏東西的毛病還是改不了!
“二牛遇到危機的時候姜姑娘就是用這只茶杯圍魏救趙的。”鬱七含笑看著面帶懊惱的少女,眼神溫柔。
他的小姑娘已經長成了風華絕代的少女,只可惜早已忘了那次萍水相逢,還對他很沒有好感呢。
鬱七如此想著,眼底一片黯然。
如何討一個女孩子歡心,他沒有經驗。
如何討一個對他沒有好感的女孩子歡心,他更沒有經驗。
不管了,先厚著臉皮纏上再說。
姜似別開眼,淡淡道:“就算如此,余公子也不必如此客氣,大概我與二牛比較投緣,舉手之勞而已。”
鬱七正色道:“姜姑娘不瞭解我與二牛之間的感情,在你看來是舉手之勞,於我來說卻是救命之恩。”
姜似擰眉。
忽然覺得這混蛋會說出什麼不要臉的話來。
“咳咳。”芝蘭玉樹般的清俊少年雙頰爬上紅暈,似乎有些不敢看少女的眼睛,“都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姜姑娘但有所求,謹定全力以赴。”
姜似心頭一跳。
郁七單名一個“謹”字,沒想到這一世倒早早報了真名。
不對,在她面前他還姓“餘”呢。
一想到這裡,姜似心湖乍起的漣漪重新恢復了平靜。
這個時候,烏苗聖女阿桑已經不在了,而他在京城遇到了自己。
遇到了酷似聖女阿桑的自己。
與前世沒有什麼不同,他依然用餘七的身份接近她,好把她哄得動心後心甘情願當他心愛女子的替身。
好在有前世的前車之鑒,她再也不會犯傻了。
還好,她現在還是東平伯府被退婚的姜四姑娘,而不是頂著他人身份生活的烏苗族聖女,即便鬱七處心積慮,他們也不可能再成夫妻。
想通這一點,姜似緊繃的身體鬆弛下來,嘴角笑意越發從容:“我別無所求,余公子忘了今日之事便好。”
鬱謹心頭澀然。
少女看似柔弱如柳,在他面前卻好似豎起了銅牆鐵壁,任他如何鑽營都不能從她心房上鑿出一個孔來。
“嗚——”二牛用尾巴掃著鬱謹的腳面,嫌棄叫了一聲。
聘禮它都給了兩次了,主人這麼不爭氣它也很苦惱啊。
笨蛋主人難道不知道,狗操心多了會掉毛的。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何況救命之恩。謹若是忘了,豈不成了忘恩負義之人?”鬱謹面上笑得從容,心中卻緊張不已。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只差沒說當以身相許了,她總不會還拒人於千里之外吧?
聽侍衛們說,他這模樣在姑娘眼中還算俊朗,或許、大概還是能博得她一絲歡喜的吧?
姜似暗暗吸了一口氣,雲淡風輕笑笑:“既然這樣,那就給錢吧。”
“嗯?”鬱謹神情瞬間扭曲了一下,抬手摸了摸鼻尖。
他似乎幻聽了。
“姑,姑娘,您在說什麼呀?”阿蠻扶額,都快哭了。
這登徒子長得好,有身份,還有一隻會撿錢的大狗,姑娘好歹注意一下形象啊。
荷包什麼的,細水長流才好……
“既然余公子覺得過意不去,非要報答,那就給錢吧,這樣余公子就可以安心了。”姜似淡淡道。
她這麼一個貪財憊懶的樣子,對方總該遠著點了吧?
“姜姑娘覺得應該給多少?”鬱謹很快緩過來,輕笑問道。
那笑聲如埋藏多年的醇酒驟然啟封,散發出撩人的味道。
姜似臉上莫名一熱,在心中啐了自己一聲,隨後又為自己默默開脫。
不是她定力不夠,實在是這混蛋生得太過得天獨厚了些。
愛美之心,本就人皆有之。
姜似比出一根手指:“余公子對二牛這麼看重,想來要少了你會覺得過意不去,那就一千兩好啦。”
“一千兩,不多。”鬱七笑道。
“嗯。”姜似等著對方掏錢。
“但我沒錢,看來只能賣身還債了。”
“啥?”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4 11:06 PM
第53章 門前熱鬧
姜似知道自己不是頂聰明的人,可是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懵過。
事情是怎麼變成他賣身還債的?剛剛不只是說知恩圖報的事嗎?
少女的糾結讓鬱謹唇角微牽,滑過一抹笑意,表情卻依舊一本正經:“實在是慚愧,謹身無長物,只有一把子力氣,不如以後就替姜姑娘跑腿吧。姜姑娘隨便給些跑腿費記在賬上就好,什麼時候賬上記夠了一千兩銀子,什麼時候便算還清了。”
說到這裡,鬱謹語氣格外認真:“請姜姑娘千萬不要看著姜二弟的面子多給跑腿費,那樣的話謹就失去了報恩本心,會更過意不去的。”
姜似一雙好看的眼睛都瞪圓了。
賣身還債,而且不是青樓當紅花魁那種賣身,只是跑腿而已,還要求商市價,他這是打算一輩子賴上她了?
堂堂皇子騙她說沒錢非要給她當跑腿的,一想就沒安好心。
那個時候,他就是這麼死纏爛打把她騙到手的。
這個不要臉的混蛋!
“男女有別,我不需要跑腿的。”姜似冷著臉道。
“可是從天香茶樓走出的那名男子不就是給姜姑娘跑腿的嗎?”鬱謹語氣帶出幾分委屈來。
男子?
姜似略一琢磨反應過來,不由惱了:“余公子莫非跟蹤我?”
她就說怎麼那麼巧,阿飛才從茶樓走出去就被二牛一口咬了屁股。
想到這,姜似目光下移落在二牛身上,神色複雜。
兩次見二牛都見它咬了別人屁股,以前不知道二牛有這癖好啊。
想到前世二牛經常伸出舌頭親昵舔她手心,姜似嘴角一抽。
這可不是個好習慣,得改!
二牛雖不知姜似心中所想,卻好似能察覺女主人那種嫌棄的情緒,口中嗚嗚叫著猛搖尾巴。
鬱謹揉了揉大狗毛茸茸的頭頂,笑道:“姜姑娘誤會了,我只是帶著二牛隨便逛逛,但是二牛……”
鬱謹猶豫了一下,後面的話拿不准該不該說出口。
涉及到二牛,姜似忍不住問道:“二牛怎麼了?”
姜似一問,鬱謹理直氣壯說出了後面的話:“二牛從那名男子身上嗅到了姜姑娘的味道,所以才不放他走。”
好生氣,憑什麼那個男人身上會有她的味道!
理智告訴鬱謹,看那男子衣著舉止應該是街頭混混之流,姜似與他打交道不可能深入,那人頂多是個跑腿的身份。
可是,還是好生氣怎麼辦?
快要氣炸了的七皇子面上卻一派雲淡風輕笑著,半點不敢讓眼前少女瞧出端倪。
“胡說些什麼?”姜似雙頰一熱,恨不得踢鬱謹一腳。
“汪汪。”這時二牛叫起來,似乎是在附和主人的話。
鬱謹淡淡笑著:“所以我猜測那個人應該是替姜姑娘跑腿的,你們剛剛在天香茶樓見過。”
“所以呢?”姜似斜睨著他。
鬱謹臉色一正:“我覺得論起跑腿的本事我比那人要強些,而且姜姑娘使喚那人要花錢,而我是賣身還債,不要錢。”
姜似冷笑:“可我就是覺得使喚那人順手些。更何況余公子是我兄長的好友,真的把你當跑腿的使喚,我兄長知道了第一個不答應的。”
她後退一步,面上恢復了平靜:“余公子不要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了,這一千兩銀子你有錢就還,沒錢就罷了。你我非親非故,男女有別,以後還是注意距離為好。”
“姜姑娘說得有道理。”鬱謹垂眸,濃密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暗影,顯出無邊落寞來。
長得好看的人總是佔便宜的,瞧了他這樣子,一直沒做聲的阿蠻都忍不住同情起來。
姑娘似乎有點無情呢。
鬱謹很快又笑了:“既然這樣,那我就努力攢錢了,一有錢就還給姜姑娘。”
說罷不等姜似回答,鬱謹抱拳一禮,拍了拍二牛:“二牛,走了。”
見好就收,下次再來,這是硬道理。
鬱謹帶著大狗走得俐落,留下姜似好一會兒才回過味來。
好像又被那混蛋坑了,一有錢就還是啥意思?
“姑娘,人家已經走了。”
“嗯?”
“咱們不走嗎?”
姑娘好像有點捨不得的意思。
“走。”
主僕二人走了一刻鐘左右就已經能望見東平伯府的大門口,平時不怎麼熱鬧的大門前此時圍著不少人。
“姑娘,咱們府上是不是出事了?”
姜似停下來。
她暗中推波助瀾把劉仙姑與二嬸的較量放到了全京城人眼皮底下,二嬸定然不會坐以待斃。
劉仙姑的麻煩差不多該找來了。
“四妹,原來你在這呢。”姜湛快步走過來,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那個招搖撞騙的神棍被人找上門來了。”
姜似揉了揉眉心,無奈問道:“二哥很想看劉仙姑倒楣?”
“當然啊,我與二姐雖然不投脾氣,可咱們畢竟是一家人,這神婆張口就說二姐被邪祟附身,讓二姐丟了好大臉面,我能瞧她順眼才怪呢。”
想想都覺得後怕,二姐好歹已經嫁了人,又最得祖母喜歡,遇上這事都夠受的,當時那神婆要是指的四妹怎麼辦?
四妹沒有母親護著,又退了親,到時候恐怕在伯府都呆不下去了。
姜似默默看著兄長。
“怎麼了,我說的不對嗎?”姜湛察覺姜似的異樣,摸了摸鼻子。
“不,二哥說得很對。”姜似踮腳把沾在姜湛肩頭的落葉拿下來。
她的兄長雖然沒有出眾的才華與細膩心思,可是這顆赤子之心是誰都比不了的。
姜湛笑起來,一拉姜似:“走,二哥帶你看熱鬧去。”
姜似被姜湛拉著來到東平伯府門前一棵大樹下。
“喏,看到那個穿藍衣裳的婦人沒,那婦人的孩子喝過劉仙姑的符水後拉肚子拉死了……”姜湛說著把一物塞給姜似。
姜似低頭一看,竟是一盒子糯米花。
“四妹嘗嘗,北大街張瘸子賣的糯米花最香甜了。”
姜似捧著一盒子糯米花啞然失笑。
看熱鬧吃糯米花,這是京城人的必備啊。
東平伯府門前的石階上,管事對藍衣婦人拱拱手:“我們府上只是請劉仙姑來做法事的,萬沒想到劉仙姑還治死過人。這位大嫂稍等等,劉仙姑若害了您的孩子,我們府上定不包庇……”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6 07:22 PM
第54章 互相體諒
姜似把糯米花往阿蠻手中一塞:“二哥,咱們進府吧。”
姜湛拽住姜似:“別從正門這邊走了,當心擠著你。”
姜似搖頭:“不,就從正門走。”
“哎——”眼見姜似已經抬腳往前走去,姜湛只得趕緊追上。
這麼多人,要是哪個不長眼的衝撞了妹妹就糟了。
“讓讓,都讓讓。”
姜湛替姜似開路的時候,姜似已經快步走至朱紅大門前。
管事看到姜似的出現不由一愣,旋即問好:“四姑娘回來了。”
“嗯。”姜似矜持點頭,腳步微頓。
這個當口意外突生,離管事不遠的藍衣婦人猛然拽住了姜似手腕,尖聲問道:“你是府上主人?”
“放手!”姜湛大步流星趕過來,劈手向婦人打去。
“二哥,別衝動。”
姜似雖只是輕輕柔柔說了一句,姜湛還是立刻停了下來,對婦人怒喝道:“你與劉仙姑之間的事扯上我們伯府也就罷了,好端端拉著我妹妹不放幹什麼?”
以姜似的打扮和剛剛管事的話,明眼人自然知道這是伯府某位姑娘,這身份是瞞不住的。
圍觀眾人一聽,不由議論紛紛。
婦人的孩子夭折固然令人同情,但是沒有扯著人家大姑娘不放的道理,別說人家是高門大戶,就是小門小戶遇到這種事,父兄也得惱。
“大嫂趕緊放手吧,若是我們姑娘受了驚嚇,家中主人要發火的——”管事好脾氣勸著,心中對姜似暗暗埋怨起來。
四姑娘也是,明明瞧見這裡圍了這麼多人,不知道繞到後門去,非要撞上來。
婦人反而把姜似拽得更緊了些,揚聲道:“我不管,既然見不到你們府上別的主子,我就認定她了。”
姜湛大怒,卻見姜似對他微微搖頭。
早在姜似斷言季崇易與她退親後再娶不成高門貴女,姜湛對這個妹妹的才智就很佩服,此刻見到姜似的動作他漸漸冷靜下來,只死死盯著婦人不語。
姜似眼尾余光從管事臉上掃過,隔著皂紗的嘴角翹了翹。
這婦人還真是不讓她失望啊,她從大門走,果然就被攔了下來。
大周風氣雖然開放,對女子束縛日漸寬鬆,小戶人家養出個潑辣小娘子敢當街追著男人打委實不算什麼新鮮事,但高門大戶的姑娘上趕著與上門尋事的人理論還是會給人落下不好的印象。
姜似不在乎世人看法,但在能避免的情況下當然是避開為好。
“大嫂拉著我,是想要我給個什麼交代?”帶著帷帽的少女柔聲問道。
婦人愣了愣,似是沒想到對方被冒犯了也不惱,竟如此好說話。
一時之間,她的舉動落在旁人眼中越發粗魯無禮起來。
“我要見劉仙姑,拉她去見官!”
“大嫂為何要拉劉仙姑見官?”
聽姜似問起這個,婦人立刻嚎啕大哭:“她害了我兒啊……”
姜似耐心等婦人又把孩子的死因說了一遍,才道:“大嫂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不知您的孩子死於何時?”
婦人一滯,用尖銳的語氣掩飾忽然間的慌亂:“去年,怎麼啦?”
姜似歎了口氣。
京城百姓看熱鬧時很有操守的,一旦當事雙方談到關鍵自是豎起雙耳聽著,一個說話的都沒有,於是這聲輕歎就被離得近些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這位伯府貴女歎什麼氣?
人們的好奇心頓時被提了起來。
姜似這時才接著道:“好教大嫂知道,我祖母于數日前失明了,所以家中二嬸才請來劉仙姑做法。劉仙姑祛除了邪祟,說我祖母的眼睛三日內能好起來。”
說到這,姜似看向圍觀眾人:“此事大家應該都聽說了吧?”
“聽說了,這事誰不知道呢?”眾人紛紛笑道。
姜似看向婦人,語氣嚴厲起來:“大嫂的孩子既然是去年出事的,為何當時不拉著劉仙姑見官,反而要等到現在?”
婦人眼珠一轉,哭道:“姑娘哪裡知道我們尋常百姓的艱難,在您看來隨請隨到的劉仙姑對我們來說可是惹不起的大人物。她治死了我兒非但不肯承認,還指使人把我們一家趕出了京城,當時我們一家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現在才緩過勁來啊……”
婦人這麼一哭,頓時激起了圍觀眾人的同情心。
“原來如此。”姜似點點頭,“那就請大嫂再等一日吧。劉仙姑說我祖母的眼疾三日之內會好,明日便是最後一日。”
“可是你們府上管家剛剛還說絕不包庇劉仙姑!”
姜似微微一笑:“是這樣沒錯啊,等過了明日,劉仙姑肯定會離開伯府,到時候大嫂拉著她見官也好,私了也罷,伯府定然不會插手。”
“不行!”婦人激動起來,“萬一明日之後劉仙姑偷偷跑了怎麼辦,到時候我去哪裡尋她?我就要現在帶她去見官!”
姜似緩緩從婦人手中抽出手:“大嫂一日都等不得,就讓我疑惑不解了,莫非是刻意在這個時候尋過來,影響我祖母的治療?”
“姑娘怎麼能冤枉人呢,我是怕劉仙姑跑了。”
姜似笑了笑,揚聲問道:“敢問大家,明日之後劉仙姑能不能偷偷離開伯府?”
眾人哄笑:“當然不能啊。”
婦人白著臉看著眾人,神色茫然。
有人好心解惑道:“大姐不知道嗎,我們可都參與了撲買呢。老夫人的眼疾若是好了,不管輸贏咱們都要看看有著神仙本事的仙姑是個啥樣啊。要是老夫人眼疾好不了,嘿嘿,咱們更得瞧瞧了不是?”
劉仙姑要是成了活神仙,買輸買贏的人都不會如何。要是成了騙子,輸了錢的人可就琢磨著揍她一頓出氣了。
“所以大姐放心吧,伯府前前後後這一大圈圍牆咱們都盯著呢,劉仙姑除非會飛,不然絕對跑不了。”
婦人一時傻了眼。
當時交代她時,沒說這麼有難度啊。
“大嫂明白了吧,有這麼多熱心的街坊鄰居看著,劉仙姑是跑不了的。您多等一日,不耽誤我祖母的治療,伯府也會感念您的體諒。”說到這裡,姜似對婦人微微欠身。
“姜姑娘說的不錯,我們給你打包票,劉仙姑絕對偷跑不了。”眾人紛紛道。
婦人不由看向管事。
管事見狀不妙,悄悄往後退了退準備進去報信。
“王管事,還不弄些茶點給這位大嫂。人家體諒咱們,咱們也該體諒人家才是。”姜似淡淡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6 07:24 PM
第55章 即將揭曉
姜似一句話拖住了管事,大步往府中走去。
管事匆匆交代門房給婦人準備茶點,快步跟上。
姜湛一隻手落在管事肩頭:“跑這麼快做什麼?”
管事以前對這位沒有什麼出息的二公子很有些不以為然,但姜似前些日子教訓廚房劉婆子的餘威猶在,此刻自是多了幾分小心:“二老爺發了話要打發劉仙姑走,剛剛四姑娘又把人留下來,小的要去跟二老爺稟報一下。”
姜湛瞪了管事一眼,警告道:“說話注意點兒!”
姜似往內走了不久,迎面看到劉仙姑由一名婆子帶著走來,身後女童拎著個小包袱。
“仙姑這是要出門?”
“四姑娘,我要離開伯府了。”在人前,劉仙姑擺出疏離的模樣。
姜似蹙眉:“如果我沒記錯,祖母交代二嬸好好招待仙姑三日。現在才是第二日,仙姑為何就要走了?”
“四姑娘有所不知,這位仙姑啊手上有人命官司的,這樣的人咱們府上哪敢留啊,二老爺說了——”
“我與仙姑說話,何須肖媽媽開口?”
肖婆子登時臉一熱,辯駁道:“這是二老爺的意思。”
姜似涼涼看她一眼:“肖媽媽的意思是這府上我二叔做主了?”
“這——”肖婆子訕訕沒接話,心中卻嗤笑一聲。
誰不知道伯府等到了二公子這一代就不能叫伯府了,大公子又那麼有出息,將來有二老爺在官場鋪路前程定然錯不了。
到那時,這姜家可不就是二房的天下。
“呵呵,我不能做主,難道似兒想做主?”一道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姜二老爺赫然出現在姜似面前。
管事站在姜二老爺身後,顯然是趁著姜似與劉仙姑說話的工夫給姜二老爺報信的。
姜似對姜二老爺略一屈膝:“二叔這話就埋汰侄女了。侄女的意思是關乎祖母眼疾這麼大的事,定然要祖母拿主意。”
姜二老爺面上不見喜怒:“讓劉仙姑離開伯府,是你祖母點了頭的。”
姜似頓時面現難色:“竟是祖母同意的嗎?那是侄女魯莽了,見劉仙姑提前離開一著急就把人給留了下來。”
“你先前不知也就罷了,以後常和儷兒她們玩玩,少摻和大人們的事。”姜二老爺睇了肖婆子一眼,“還不把人領走!”
姜似往前一步擋住了肖婆子去路:“還是不能讓劉仙姑現在就走。”
“似兒,你莫要任性!”
姜似笑了:“侄女哪敢在二叔面前任性,實是因為剛才已經當著街坊鄰居的面出言留住了劉仙姑,讓她過了明日再走。現在要是讓劉仙姑走了,咱們伯府豈不是給人留下出爾反爾的印象?”
姜二老爺臉色微沉。
姜似恍若未見,接著道:“何況一位尋常婦人上門尋事咱們就趕緊依了,那別人定會覺得伯府軟弱可欺,等將來麻煩就多了……”
“說得好!”姜安誠大步走了過來,“二弟,既然似兒已經把人留下了,那就多留一日唄。”
姜二老爺臉色發黑:“大哥,在慈心堂裡你可同意讓劉仙姑離開的。”
“此一時彼一時嘛,我覺得似兒說得很有道理。”
“大哥!”姜二老爺一臉震驚。
這麼不要臉的話他也說得出口?
姜安誠一臉不耐煩:“多大點事兒,似兒都開口了,難不成要在外人面前掃她面子?姑娘家不比臭小子,臉皮薄著呢。再說了,請劉仙姑來是你們的主意,如今要人走也是你們的主意,你們這是幹嘛啊?”
姜二老爺嘴角狠狠一抽。
請神婆這種昏招哪是他的主意,都是那倒楣催的蠢婦折騰出來的!
“行了,人就留下,過了明日愛去哪兒去哪兒,我這就去和母親說一聲。”
“父親,我和您一塊去。”姜似笑著追上去。
姜湛沖姜似擠擠眼,低聲道:“是不是該謝謝二哥及時搬來救兵?”
“回頭給二哥做個荷包。”姜似顯然心情大好。
姜二老爺冷眼看著大房一家人其樂融融往慈心堂而去,交代婆子把劉仙姑先帶回客房,匆匆趕上。
“這是鄙人祖上秘傳的明目丸,老夫人早晚各服一粒,連服七日,眼疾應該會有好轉。”慈心堂裡,一位留著山羊鬍子的中年人拿出一個不足巴掌大的白瓷小壇來。
大丫鬟阿福把小罎子接了過去。
“老夫人,您放心吧,張先生在當地看眼疾很有名氣的,兒媳要不是才聽說早就把人請來了,也不會讓個神婆把咱忽悠了。”二太太肖氏一臉慚愧。
馮老夫人板著臉點點頭。
既然劉仙姑的符水喝死過人,真也好,假也罷,這符水是絕對不能再入口了,至於擅治眼疾的大夫,姑且試試吧。
“阿福,你去倒杯水,伺候老夫人服藥。”肖氏吩咐道。
“等一等。”姜似抬腳走了進來。
肖氏一見姜似,下意識就皺眉。
這個時候,這臭丫頭怎麼又來摻一腳?
只要老夫人吃下明目丸,那麼劉仙姑這檔子事就算徹底過去了。
老夫人眼睛好起來就說是明目丸的功勞,若是好不起來也不打緊,畢竟讓已經失明的眼睛重新視物本就是千難萬難的事兒。
姜似走到馮老夫人面前:“祖母,這明目丸您現在可不能吃。”
“怎麼?”馮老夫人一隻眼睛壞了後,已經由最初的暴躁轉為壓抑的平靜。
“劉仙姑當時說了,您的眼睛三日內會好,要是現在吃了這藥丸一旦產生什麼衝突,影響了眼睛的恢復該怎麼辦呢?”
“四姑娘,劉仙姑是個騙子,總不能因為她一句話就耽誤了老夫人的治療。”
姜似忽然笑了:“二嬸,劉仙姑是您親自請來的呢。”
肖氏一滯,忍著尷尬道:“那時只聽聞劉仙姑的名聲,不知道她治死過人的事啊。”
“那二嬸又能保證這位張先生沒有別的事?”
“豈有此理,貴府姑娘既然如此說,鄙人這就告辭!”
“張先生快快留步。”肖氏忙把人留住,冷臉道,“四姑娘,張先生在當地可是響噹噹的名醫。”
姜似毫不客氣:“劉仙姑也是響噹噹的通靈者呢。”
“夠了,你們要吵就都給我出去!”
姜似立刻恢復了乖巧模樣:“祖母,劉仙姑與張先生都是二嬸請來的。雖說劉仙姑被人尋上門來,孫女卻覺得盛名之下無論是劉仙姑還是張先生定然都有過人之處。穩妥起見,您就再等一日,倘若劉仙姑那場法事不見效果,再服張先生的明目丸亦不耽誤什麼。”
馮老夫人沉默片刻,默默點頭。
一日而已,她還等得起。
肖氏嘴唇動了動,心中氣惱不已。
姜似什麼時候這麼會說話了,竟把老夫人哄得改了主意!好在從娘家大嫂打探的一些事來看,劉仙姑就是個神棍,多等一日她就不信能發生奇跡。
眨眼到了第二日,劉仙姑治死人的事傳開後,各大賭場壓老夫人眼疾能好已經調成了一賠十。
阿飛想了又想,悄悄拿出幾串銅錢壓了馮老夫人好不了。
這可是他積攢多年的老婆本,雖然這麼壓賺不了幾個錢,總比那姑娘血本無歸要強。
隨著日頭西移快要落山,東平伯府門外無數雙眼睛巴巴等著。
天都要黑了,也該到了出結果的時候了吧?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6 07:25 PM
第56章 複明
天快黑了,也該親自去“請”劉仙姑走人了!
慈心堂那邊一直沒有動靜,二太太肖氏一顆心總算落下大半,帶著丫鬟婆子去了劉仙姑那裡。
“仙姑,請吧。”
女童看了劉仙姑一眼,默默拿起了昨日就收拾好的小包袱。
劉仙姑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壓抑著快要崩潰的情緒。
她真的上了姜四姑娘的賊船下不來了。
現在好了,船翻了,她掉在溝裡眼看就要淹死了,結果……同船小夥伴會鳧水!
見劉仙姑神色緊繃,肖氏痛快笑了:“仙姑若是想用了晚飯再走,那也可以。”
“不,不必了……”劉仙姑閉了閉眼睛,表情麻木往外走去。
先不說那個死了孩子的婦人會不會揪著她去見官,她可以肯定,今日只要走出伯府大門那些看熱鬧的人會生吃了她。
什麼名聲,將來,統統都沒有了。
劉仙姑一步步往外走,雙腿似有千斤重。
肖氏停下來,冷眼看著劉仙姑背影頹然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大門旁邊的側門已經打開了,門房看著走來的劉仙姑面露鄙夷。
“仙姑可要注意臺階,莫要跌倒了。”
劉仙姑腳步一頓,門房的話讓她臉色越發蒼白。
“出來了,出來了。”門外黑壓壓一片,見到劉仙姑的身影終於出現,聲音夾雜著興奮。
“東平伯老夫人的眼睛到底好了沒有啊?”
“顯然沒好啊,沒看劉仙姑那副如喪考妣的模樣麼?”
“唉,早料到這個結果了,真是沒勁,壓贏了也賺不了幾個錢。”
“行了,就當白撿的唄,至少吃頓肉的錢是有了。”
“也是,白撿的。”
此時夕陽將落,在西邊天際氤氳出一片柔和的橘色,劉仙姑望著門外眼前陣陣發黑,竟沒有勇氣往外走一步。
她完了,真的完了!
“呸,招搖撞騙的騙子!”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啐了一口。
這一聲罵仿佛引燃了人們的情緒,漫天的臭鴨蛋、爛菜葉照著劉仙姑飛來。
啪的一聲,劉仙姑被一個臭鴨蛋砸中了,腥臭的蛋液順著她臉頰流下來,早已絕望的她卻全然沒有反應。
反而是門房開始急了:“別扔,別扔啊!”
弄得伯府門前髒汙不堪還得他清掃呢。
“快走快走!”眼看伯府門前瞬間落了一層亂七八糟的玩意兒,門房黑著臉開始趕人。
“仙姑,咱們走吧。”抱著包袱的女童已經快哭出來。
此時女童的身上也沾了不少爛菜葉子。
“走。”劉仙姑用力吐出一個字,往外走去。
藍衣婦人沖過來揪住劉仙姑:“你這個騙子,還我兒命來!”
劉仙姑表情麻木,任由藍衣婦人搖晃個不停。
大丫鬟阿福急急追過來,邊跑邊喊:“快把人攔住!”
這一聲喊陡然讓看八卦的人們來了精神,一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
“怎麼了,難道老夫人的眼睛好了?”
“不會吧,還有這種轉折?”
一眨眼的工夫阿福已經追過來,對門房急急喊道:“不能讓劉仙姑走,老夫人眼睛出血了!”
門房一聽立刻把劉仙姑一攔:“你不能走,我們老夫人眼睛出血了。”
“什麼?”劉仙姑眼珠微動。
這是怎麼回事兒?她給老夫人喝的符水頂多清清腸胃,怎麼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把她拿下,押到慈心堂去等著主子們發落!”阿福冷冷掃了劉仙姑一眼,眼神已經與看死人無異。
很快有兩名婆子一左一右架住了劉仙姑往裡拖去。
跌跌撞撞中,劉仙姑與立在慈心堂院中的姜似擦肩而過。
自覺大難臨頭的劉仙姑下意識看向姜似。
姜似嘴唇翕動,無聲吐出一個字。
她的神情依然很平靜,那種平靜給人一種智珠在握的感覺,仿佛她才是那個勝利者。
勝利者?
萬念俱灰的劉仙姑忽然打了個激靈,眼神出現一絲清明。
她與姜四姑娘是暗暗達成交易的人,倘若她完了,姜四姑娘的打算同樣落空了啊。
那麼姜四姑娘的自信從何而來?
人到了絕境許是腦子會靈光起來,劉仙姑隱隱想到了什麼,拼命琢磨著姜似的口型。
只有一個字,姜四姑娘對她說的到底是什麼呢?
“劉仙姑,你到底給老夫人服用了什麼,還不快如實交代!”
慈心堂裡已經兵荒馬亂,各房主子全都擠在裡面,一見劉仙姑露面,姜二老爺聲色俱厲喝道。
母親眼睛壞了一隻也就算了,要是有個好歹,第一個倒楣的就是他。
按著大周不成文的規矩,為官者父母過世要丁憂三年。
他正值盛年,正是拼前程的時候,離開官場三載對他的仕途發展絕對是沉重的打擊。
“只是符水——”在姜二老爺的威勢下,劉仙姑下意識回道,話說了一半突然愣住。
水!
剛剛姜四姑娘對她說的那個字正是“水”!
劉仙姑快速向馮老夫人看去。
馮老夫人左眼正往外滲著血水,瞧起來極為駭人。
眼睛往外流血不同於別處,幾個丫鬟拿著軟巾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急得直掉淚。
“水!”劉仙姑脫口而出。
屋內的人不由向她看來。
到了這個時候劉仙姑豁出去了,急聲道:“快拿涼開水給老夫人洗洗眼睛。”
“夠了,老夫人已經被你禍害成這個樣子,你還想繼續害人不成?”肖氏厲喝道。
“阿福,打水給我祖母洗眼睛。”劍拔弩張的氣氛下,姜似突然開口。
“四姑娘,現在可容不得你胡亂吩咐!”
“二嬸,即便不聽劉仙姑的,祖母眼睛這樣也要用水清洗一下啊。”姜似睇了阿福一樣,“阿福,還不快些,祖母臉上都是血難受呢。”
阿福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忙用軟巾沾著清水替馮老夫人擦洗起來。
有了主子發話,丫鬟們穩住了心神,有條不紊忙碌起來。
一盆盆變渾的水端出去,馮老夫人左眼總算不再流血。
“母親,您怎麼樣了?”姜安誠幾人紛紛問道。
馮老夫人閉著的眼皮抖了抖,緩緩睜開。
沉默片刻後,馮老夫人顫聲道:“左眼好像能看到了……”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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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6 07:39 PM
第57章 發財了
眼睛能看到了?
屋內瞬間針落可聞。
馮老夫人艱難眨動了一下眼皮:“那是……四丫頭?”
姜似所站的位置恰好被馮老夫人一眼瞧見。
少女笑意盈盈沖馮老夫人一福:“恭喜祖母康復。”
她原站在院子裡,雖然有信心馮老夫人眼睛會好起來,不親眼瞧著還是心中難安,於是便趁著混亂擠了進來。
本來就是明豔動人的人兒,配上春花初綻般的笑容,馮老夫人尚有些渾濁的視線登時亮堂起來。
看見了,她確實看見了!
一屋子人如夢初醒,紛紛給馮老夫人道喜。
二太太肖氏夾在其中,面上雖帶著歡喜笑容,卻恨不得一頭撞牆。
完了,這麼一來,倩兒被邪祟附身的名聲就背定了!
姜倩是長興侯世子夫人,真正的高門貴婦,有著這麼一個名聲將來不知道要生多少閒氣。
馮老夫人眼角帶淚,激動不已。
沒有經歷過黑暗的人,是難以體會那種令人抓狂的痛苦的。
仙姑,對了,仙姑!
“仙姑呢?”馮老夫人左右四顧,語氣急切,終於在角落裡看到了劉仙姑。
劉仙姑此刻一身狼狽,臉上還殘留著乾涸的臭鴨蛋汁。
馮老夫人大驚:“仙姑怎麼成了這個樣子?肖氏,你是怎麼替我招待仙姑的!”
馮老夫人這話提醒了眾人,數道視線紛紛落在劉仙姑身上。
劉仙姑真本事如何先不說,裝神弄鬼可是拿手好戲,用極短的時間就從震驚中恢復如常,面上掛著矜持笑容,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樣。
姜安誠兄弟三人是不怎麼信這些的,此刻最大的心情就是驚訝、疑惑,肖氏等人看著劉仙姑的眼神登時不一樣了。
老夫人的眼睛果然在三日之內好了起來,這豈不是說明劉仙姑有神仙般的手段!
到了這時,肖氏對劉仙姑心情如何複雜都不敢怠慢,忙露出個笑容迎了上去:“委屈仙姑了,仙姑勿怪。”
她說完瞪了丫鬟一眼:“還不趕緊領著仙姑去沐浴更衣。”
馮老夫人接話道:“好好招待仙姑,再不可怠慢了。”
“仙姑請。”數名丫鬟沖劉仙姑齊齊一福。
劉仙姑帶著女童往外走,雙腳仿佛踩在了棉花上。
我的天,姜四姑娘到底是怎麼知道馮老夫人眼睛會在三日之內好起來的?
聯想到姜似先發制人尋到她,顯然洞悉了肖氏要禍害姜二公子的事情,且還知道她的秘密,姜似在劉仙姑眼中越發深不可測起來。
難道說姜四姑娘才是真正能與鬼神相通之人?
劉仙姑不由往姜似所在方向望去。
身姿挺拔的少女垂眸斂目,一副乖巧的樣子。
劉仙姑打了個激靈,趕緊收回目光。
不想了,以後儘量離這妖孽遠一些便是。
以後——劉仙姑想到這兩個字,嘴角不由泛起微笑。
經過這一遭,她在京城將風頭無兩,真正的名利雙收,以後誰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叫上一聲仙姑!
劉仙姑飄飄然走了出去,屋內陷入瞬間的安靜。
馮老夫人眼睛就這麼好了起來,眾人依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還愣著做什麼,扶我去沐浴更衣,對了,弄兩掛炮竹到大門外放了,去去晦氣!”馮老夫人喜不自禁道。
東平伯府大門外黑壓壓的人群依然沒有散去,此刻人們開始議論馮老夫人是否有性命之憂。
忽然數名僕從走了出來,幾盤用紅紙包的鞭炮被放好,隨後點燃,劈裡啪啦響起來。
圍觀者中的孩童們發出陣陣尖叫,笑著用雙手捂住耳朵。
人們面面相覷,有離著近的高聲問道:“貴府為何放鞭炮啊?”
伯府僕從笑道:“我們老夫人眼睛好了!”
什麼?東平伯老夫人眼睛好了?
圍觀者的驚呼聲暫態壓過了炮竹聲,隨後就是一聲哭嚎響起:“完了,完了,老婆本都賠光了!”
經由這一嗓子提醒,現場頓時哀聲震天。
這聲音太大,連正沐浴更衣的馮老夫人都聽到了,不由一陣心堵:“外面嚎什麼喪?”
阿福笑道:“想來是那些人撲買賠慘了。”
馮老夫人略一沉吟想明白了什麼情況,冷笑道:“活該!”
這一日整個京城都陷入了一片哀嚎之中,各大賭場門外發狂裸奔的,撞樹的,還有準備狂吃幾個饅頭把自己噎死的不知凡幾。
阿飛拿到了最後一筆賭資,有種加入裸奔隊伍的衝動。
兩百五十兩,一賠十,天啊,這得多少錢?
他一個像老鼠一樣生活在角落裡無人願意多看一眼的混子,現在懷中居然揣著兩千多兩銀票?
不激動,不激動,這筆鉅款可不是他的,說起來他連老婆本都輸了呢。
阿飛像是喝醉了般跌跌撞撞離開了賭場,與那些輸慘了的人看起來別無二樣,絲毫沒引起人注意。
漫長的一夜終於過去,天香茶樓比往日還要熱鬧幾分。
“姑娘,阿飛該不會攜著鉅款跑了吧?”阿蠻捂著心口問。
她根本沒法想這種可能,只要一想就心絞痛。
姜似無奈歎氣:“阿蠻,你已經問第六遍了。”
“婢子這不是擔心嘛。”
那可是兩千多兩銀子,姑娘到底算清楚了沒呀!
主僕二人進了雅室,阿飛就迎上來,顯然已經等候多時。
阿蠻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小子還算識相。
“姑娘,這是您的錢——”阿飛雙手顫抖從貼著心口處拿出了一個油紙包。
阿蠻接過來打開,足足數了三遍才露出個笑臉:“姑娘,沒錯。”
姜似微微揚了揚下巴。
阿蠻會意,取出一張百兩面值的銀票不情願遞過去:“喏,說好的。”
“這怎麼好意思——”阿飛趕緊把銀票接了過去。
“再給阿飛拿一百兩。”
“姑娘!”
姜似揚眉。
阿蠻洩氣,又取出一百兩銀票遞過去。
這一次阿飛沒有接:“姑娘,當時說好的一百兩……”
“那時是一賠五,你下注的時機很好,讓我多賺了許多,這一百兩算是獎勵。”
“那小人就不客氣了。”阿飛常年混市井臉皮厚得很,聽姜似這麼一說滿心歡喜去接銀票。
拽了拽,沒拽動。
阿飛瞅了阿蠻一眼,提醒道:“阿蠻姐姐,銀票要拽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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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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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6 07:41 PM
第58章 天理迴圈
等阿飛走了,阿蠻依然心疼得不行,埋怨道:“說好了給一百兩,轉頭給了兩百兩,母雞下蛋都沒這麼快。”
姜似伸手點了點阿蠻額頭:“以前沒看出來你這丫頭這麼財迷。”
阿蠻捂著額頭撇嘴,心道姑娘以前也沒錢啊,她想財迷都沒法子。
“不要總盯著這個,銀錢很重要,但對咱們來說不是最重要的。”
她需要用銀錢辦事,但缺的是辦事的人。但凡有法子,她又怎麼會用阿飛那樣從未打過交道的街頭混混。
好在她運氣不錯,阿飛頭腦靈活,眼皮子也沒那麼淺,算是個可用的。
“這兩百兩你交給劉仙姑,還她的錢。”
“姑娘不見劉仙姑了?”
“不見了,沒什麼好見的了。”欠債還錢,從此兩不相欠,劉仙姑也該到了惡人有惡報的時候。
前一世,劉仙姑風光了很久,直到她嫁給郁謹重新回到京城,依然風光著。
然而有一日,風光無限的劉仙姑在家中被人砍死了,兇手遲遲沒有落網。
她恰好知道兇手是誰。
從爵位落到二叔一家頭上起,她就開始懷疑起當初二嬸請劉仙姑來家中驅邪做法的事,拜託郁謹暗查二叔的同時,也順便查了劉仙姑。
很多事情,只要不計成本,不計時間,花大力氣去查,總會查出許多讓人意想不到的事來。
劉仙姑以兒子扮成女兒禍害富戶人家姑娘的事是最令人噁心的一樁,而給劉仙姑招來殺身之禍的正是此事。
當然,這兇手與嚴員外一家無關。
劉仙姑能想出那樣喪盡天良的主意,禍害的當然不止嚴員外一家,只不過有的女孩性情堅韌並沒有因為那七夜就要死要活鬧著嫁給一個窮小子,也有的父母真心疼女兒,死命攔住了女兒犯傻。
從鬱謹派出的人調查結果來看,患了嚴姑娘那樣怪病的姑娘至少有四五人。
劉仙姑行事還是縝密的,這幾個姑娘全是獨生女,家住不同城鎮,相隔至少百里以上,而她們夢中那個寄住在遠房親戚家的窮小子,所謂的親戚每一次都是不同的。
劉仙姑廣撒網可謂下了血本。
這其中有位姓竇的姑娘,生得花容月貌,備受父母寵愛,卻是個剛烈的性子,被劉仙姑的兒子禍害後很快想明白了真相,竟懸樑自盡了,卻沒給父母留下一句話。
劉仙姑的兒子扮成女裝毫無破綻,竇姑娘的父母哪裡知道夜夜陪女兒睡的是個男人,面對女兒的死完全傻了眼,根本想不出緣由。
劉仙姑一看鬧出了人命,趕緊溜之大吉。
竇姑娘有個未婚夫,二人自幼青梅竹馬,成年後當了駐守臨城的一員武將,因為當時發生了民亂,隨著上峰平叛去了,等回來之後得知未婚妻死了,差一點就發了瘋。
竇姑娘的父母面對準女婿的質問,只剩下傻哭。
未婚妻的死成了這個男人抹不去的痛苦,他無法相信未婚妻會因為一點小事就賭氣自盡,這其中一定發生了什麼讓未婚妻無法忍受的事。
男人把視線放到了出現在竇家的劉仙姑身上。
只是那個時候訊息不便,劉仙姑一走如水滴入海,哪裡還能尋到影子。
而那幾個分散到不同城鎮被劉仙姑禍害的人家遇到這種事即便想通了真相亦只有死死捂著的道理,對外不但不敢提劉仙姑半個字不是,還要忍著糟心誇一句劉仙姑好本事。
當受害人主動替害人者掩飾時,外人想要窺得真相就難比登天了。
這一等,就是十幾年。
那個男人終於連猜帶查弄明白了真相,怒而剁掉了劉仙姑兒子的子孫根,而後直奔京城潛伏于劉仙姑家中,趁夜把劉仙姑亂刀砍死。
當請劉仙姑做法的人家派人尋上門時,男人早已離開京城回到了未婚妻家所在城鎮。
這樣的案子最是難查,因為官府就算排查起與劉仙姑有過節的人都想不到十幾年前去。
更何況劉仙姑不是高門大戶出身,只是個山野婦人罷了,周旋于貴人之間靠的是自身名頭,她一死也就人走茶涼,漸漸成了懸案。
郁謹受姜似所托早就開始查劉仙姑的事,這才能盯上那個男人挖出這麼多事來。
而那個男人的結局令姜似唏噓許久。
那個男人把父母交代給兄弟們好好照應後,在未婚妻的墳前自盡了。
這事在當地亦造成了轟動。
當地人都說男人太癡情,想了未婚妻十幾年到底忍不住追隨未婚妻而去了。
沒有人把這個男人的死與遠在京城的一位神婆的死聯繫起來,或者說,十幾年前出現在這裡的劉仙姑早已被人們徹底遺忘,而遙遠的京城發生的事亦不可能傳到這裡來。
姜似還記得當她表達了男子對未婚妻至死不渝的羨慕時,郁謹滿臉不爽的樣子。
她白了他一眼,說這樣的男子世上沒有幾人。
鬱謹便道:“用了十幾年才報仇雪恨去找未婚妻,估計未婚妻等得黃花菜都涼了,早就投胎轉世去了,這麼笨的男人有什麼好羨慕的。”
二人笑著拌了幾句嘴,便把這事放下了。
在與劉仙姑約好的時間前,姜似留下阿蠻先一步離開。
準時赴約的劉仙姑不見姜似在場心中鬆了口氣:“銀錢我就不要了,還要感謝四姑娘的相助。”
“那可不行,我們姑娘說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您快拿著吧。還有啊,以後您見了我們姑娘還當陌生人就好。”
劉仙姑求之不得,收回兩百兩銀票美滋滋走了。
幾日後,離京城數百里之外的一個小城裡來了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二十出頭,生得還算俊秀,只是從走路的姿態能看出幾分輕浮來。
小城裡出現這樣一名男子絲毫不起眼。
年輕男子在一個酒館前停下來,摩挲著下巴喃喃道:“姑娘說的那個男人就是常在這家酒館喝酒吧?”
恰有一名酒客往外走,年輕男子一把拉住那人,塞了幾枚銅板:“老哥,秦將軍有沒有來喝酒啊?”
酒客指了指酒館,含糊道:“正在裡面喝著呢。”
“謝了啊。”年輕男子走進了酒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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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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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8 07:02 PM
第59章 報應不爽
小城的酒館自然比不上京城雅致,熱鬧卻毫不遜色。
這年輕男子正是阿飛。
阿飛進了酒館,叫了酒菜坐到角落裡喝起來,默默尋找著目標。
臨窗的條凳上大馬金刀坐著一個漢子,那漢子大口大口喝著酒,面前只有一碟花生米。
漢子喝的酒,也是廉價酒。
阿飛端起好酒與才上的一碟醬驢肉來到漢子面前,把酒菜往桌上一放,笑道:“一個人喝酒太無趣,我看老哥比較投緣,咱們喝一個?”
漢子瞅了阿飛一眼。
通過他眼底通紅的血絲與朦朧眼神,阿飛可以料定這漢子已經喝了不少了。
“喝一個就喝一個。”漢子是個痛快人,毫不忸怩端起酒杯與阿飛碰了碰杯,一口飲盡後夾了一筷子醬驢肉吃起來。
漢子把噴香的醬驢肉狠狠嚼了咽下,一拍桌子:“痛快,好久沒吃他家的醬驢肉了。”
曾經有品級的武將,卻因為未婚妻突然自盡陷入了無盡悲痛中,很快就丟了差事。如今人們叫他一聲秦將軍,不過是叫順口而已,甚至有些人隱含著調侃。
不是所有人都欽佩男子對未婚妻至死不渝的感情,往往這種行徑感動的是女子,而大部分男子則會嗤之以鼻。
為了一個沒過門的婆娘把自己弄到這個境地,實在是沒出息。
漢子與阿飛屢屢碰杯,風捲殘雲吃完了一碟子堆得厚厚的醬驢肉,抹抹嘴站起來:“飽了,謝了。”
眼看漢子踉蹌著往外走,阿飛沒有說什麼,略坐了一會兒結帳追出去。
“為什麼跟著我!”漢子忽然扭住阿飛的胳膊,把他抵到牆壁上。
阿飛吃痛咧了咧嘴,卻沒叫出聲來。
吃過阿蠻那一簪子的痛,現在好像覺得尋常疼痛都不算什麼了。
“你是誰?”漢子怒視著阿飛,眼底恢復了清明。
這個小子可不像那種沒骨頭的混子。
有的人喝醉了,不是喝的酒超出了他的酒量,只是他想醉了,眼前漢子便是這樣。
阿飛直視著漢子,忽然笑了,問出一個奇怪的問題:“老哥識字嗎?”
漢子愣了愣,點頭。
一個古怪的年輕人,一個古怪的問題,漢子隱隱覺得他痛苦而又麻木了十幾年的生活將要改變了。
“識字就好。”阿飛從懷中取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漢子看了阿飛一眼,接過信抽出來對著光線看起來。
只看了一眼,漢子神色就發生了劇烈變化。
他幾乎是渾身顫抖著把信看完,一把揪住阿飛的衣領:“你到底是誰!”
阿飛咳嗽了幾聲:“老哥,你快把我脖子勒斷了。”
漢子略鬆了鬆手,嘴唇依然抖個不停。
阿飛見了漢子神情,竟從心底生出巨大恐懼來。
他毫不懷疑,這個漢子真敢殺人的!
姜姑娘的錢果然不好拿啊。
阿飛欲哭無淚,默默安慰自己:老婆本都輸了,不賣命賺點銀錢將來怎麼辦?
“說,你到底是誰!”
阿飛整個人都貼在牆壁上,後背冰冷堅硬。
“我只是個跑腿的。”
“那這信呢?信是誰寫的?”
阿飛搖搖頭:“這我不能說,而且我除了會數錢,也不識字。不過寫信的人有話帶給你。”
“他說什麼?”漢子開始暴躁起來,“他說什麼?”
信中揭露的真相足以逼瘋一個尋找了真相十幾年的男人。
“咳咳咳……她說……信不信隨你,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她沒有證據。你想要證據,只能自己撬開關鍵人物的嘴了……”阿飛說完,險些哭出來。
總覺得帶來這樣的口信跟找死差不多。
只不過他真的不識字,別說沒膽子偷看,就算看了也不知道信上寫的什麼,更不知道究竟是什麼事。
“那他為什麼會知道?”
阿飛翻了個白眼:“我哪知道啊!我要是這麼能耐,那跑腿的就不是我了,老哥你說對不?她只是說,她與此事無關,機緣巧合得知而已。”
漢子低頭把信一個字一個字又看了幾遍,忽然把信塞到嘴裡嚼了嚼吞了下去。
阿飛張大了嘴巴。
“跟我走!”漢子一把抓住阿飛往胡同深處走去。
漢子的家雖然簡陋,卻出乎意料的整潔。
“不管你背後的人打著什麼主意,既然派你來了,我想你總要等到什麼結果才會走吧?”
“當然啦。”阿飛毫不猶豫道。
漢子閉了閉眼:“你自便吧,我不管飯。”
他說完推開阿飛跌跌撞撞跑了出去,連大門都沒有關。
阿飛坐了片刻,拍拍屁股站了起來。
這老哥真實在,他當然會走啊,姜姑娘還有事交代他呢。
不過姜姑娘是怎麼知道這老哥不會傷害他的?
阿飛哪裡知道,一個心心念念追查未婚妻死因十幾年的人一旦得知真相哪裡還顧得上旁人,迫不及待要做的就是去驗證信中所說之事。
甚至,就算他最終撬不開受害者或者害人者的嘴,信中詳細的描述已經讓他堅信不疑。
劉仙姑的結局可以說在這一刻就註定了。
這半個月來要問最風光的人是誰,京城百姓十個人中會有八個人說是治好了東平伯老夫人眼疾的劉仙姑。
劉仙姑接到的高門大戶的邀請已經排到了一個月後去,可謂春風得意。
這一日,輪到了去永昌伯府的日子。
永昌伯府就在東平伯府隔壁,兩家來往頗多,永昌伯府的大姑娘謝青杳與姜似年紀相仿,二人算是手帕交。
永昌伯府的婆子去請劉仙姑時,東平伯府的門人都能看清楚那婆子頭上戴的是什麼花。
因為挨得近,誰家有點風吹草動對方就早早知道了,是以當永昌伯府派出去的婆子嚇得屁股尿流跑回來時,東平伯府也就第一時間知道了這個勁爆消息。
神仙般的劉仙姑居然被人砍死在床上,血流了一床一地,早就涼透了!
只風光了半個月的劉仙姑就這麼橫死了!
海棠居響起急促的腳步聲,阿蠻風風火火跑進屋子:“姑娘,出了件駭人的事!”
姜似清清淡淡看著阿蠻,忽然笑了:“什麼駭人的事,說來聽聽?”
“劉仙姑被人殺了!”
“這樣啊——”姜似輕輕歎了口氣,“真是嚇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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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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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8 07:04 PM
第60章 鄰居家的煩惱
阿蠻深以為然:“對啊,據說腸子流了一地,永昌伯府派去請她的婆子見了嚇得都尿褲子了。不過啊,婢子覺得這也算報應了——”
說到這裡,阿蠻猛然住口,一雙杏眼瞪得大大的。
“怎麼?”姜似挑眉。
阿蠻結巴起來:“姑,姑娘,您那天說惡人自有天收,難道——”
“嗯?”
阿蠻一口氣緩了過來:“難道您早就看出劉仙姑印堂發黑,命不久矣?”
“咳咳。”姜似忍不住咳嗽起來。
阿巧忙替姜似撫著後背,嗔了阿蠻一眼:“瞎說八道什麼呢?姑娘又不是那些算命的。”
姜似對此倒不以為意,笑道:“不用算,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惡事做多了,就算天不收也會有人來收的。”
阿蠻坐在小杌子上雙手托腮:“到底哪個大俠幹的好事呢?”
“行了,快去幹活吧,跟姑娘說這麼嚇人的事幹什麼?”阿巧把阿蠻拉了出去。
沒過多久阿巧又轉回來,手中多了一張拜帖:“姑娘,這是永昌伯府謝大姑娘的帖子。”
謝青杳從姜似一個多月前在宴會上受了閒氣病倒到後來退了與安國公府的親事,先後來探望了兩次,算是姜似難得交心的朋友。
姜似拿著帖子笑了。
謝青杳是個愛熱鬧的性子,這是與她交流八卦來了。
姜似提筆寫了回帖交給阿巧送出去。
永昌伯府緊挨著東平伯府,不一會兒的工夫謝青杳就到了。
與姜似年紀仿佛的謝青杳生著一張蘋果臉,雙頰一對酒窩,未語先笑:“阿似,我來了。”
端坐在茶桌前的姜似已經泡好了一壺清茗,桌面上還擺著數碟茶點。
謝青杳毫不客氣在對面坐下來。
少女雙頰微紅,眼神晶亮,姜似知道這是好友憋了一肚子話要說的表現。
“先喝茶潤潤喉嚨。”一杯清茶推到謝青杳面前。
謝青杳端起來喝了兩口,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今天發生了一件駭人的事。”
“噗嗤。”立在一旁伺候的阿蠻忍不住笑出聲來。
謝青杳納悶看了阿蠻一眼。
阿蠻忙低下頭,擺出一副老實的樣子。
謝青杳知道姜似這個丫鬟不大機靈,也沒計較,雙手壓在桌面上身體前傾:“來你家驅邪做法的那個劉仙姑昨晚被人殺了!”
見姜似沒有反應,謝青杳推了她一把:“意不意外?嚇不嚇人?你可給點反應啊。”
“意外,嚇人!”姜似一本正經點頭。
謝青杳瞪圓了眼睛盯著姜似好一會兒,洩氣:“你就是這樣,哪怕嚇得半死了都強憋著。”
她小時候是不喜歡姜似的,總覺得和穿得漂漂亮亮連笑起來的嘴角弧度都恰到好處的姜似不是一路人。
直到有一次,她纏著兄長出門玩耍,偷溜出去後卻被正處於貓嫌狗厭年紀的兄長給甩掉了。
拿著糖葫蘆傻傻站在街頭的她被幾個熊孩子圍上來拽裙子扯辮子,是姜似指揮著比同齡孩子高了半個頭的阿蠻把她救了出來。
從那時開始,她就賴上了姜似。
她家阿似貌美如花,面冷心熱,優點一個巴掌都數不過來,可比混蛋哥哥靠譜多了。
姜似哭笑不得。
若說以前,她還真是自尊心過強。
自幼喪母以及父親爵位傳不到下一輩在這個圈子裡給她帶來諸多異樣目光,而無論是同情憐惜,還是怠慢輕視,都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有表現出不在乎,瞧不上,仿佛才不會被人看輕了。
然而經歷過那些生死之事,她早已在極短的時間裡長大了,醒悟了。
“畢竟沒有親眼所見,要說害怕,倒談不上。”姜似拿起一塊玫瑰酥遞過去。
做成玫瑰花形狀的糕點瞧起來精緻極了,謝青杳嘗了一口,歎道:“阿巧可真是個寶,這糕點做得越發好吃了。”
一塊玫瑰酥吃完,謝青杳擦了擦嘴角,唏噓道:“劉仙姑那樣能耐,連我娘都把她當成活神仙呢,誰成想就這麼死了。”
“你們府上要請劉仙姑的是伯母?”
謝青杳與姜似無話不談,自是沒有什麼可隱瞞的:“是呀,請劉仙姑來幹什麼我娘半個字不露,今日聽聞劉仙姑橫死我娘枯坐了許久,竟落淚了。我就忍不住來找你打聽打聽,那劉仙姑真有那麼大的能耐嗎?”
“能治好我祖母的眼疾,劉仙姑想來有幾分真本事吧。”姜似淡淡道。
她許諾劉仙姑名利雙收,並沒有食言,只不過劉仙姑沒有這個命享受而已。
劉仙姑對那些無辜的姑娘與兄長的所作所為,死不足惜,她生不出半點同情心來。
更何況以劉仙姑如今的盛名要想作惡,那是能作大惡的,那麼把劉仙姑推到這一步的她罪過就大了。
可以說,從一開始派阿蠻找上劉仙姑,她就等於提前把劉仙姑往黃泉路上推了一把。
“那我就更擔心了。”謝青杳苦惱皺眉,“我娘聽聞劉仙姑橫死落淚,可見對原本求劉仙姑的事抱了很大期望。我娘到底遇到什麼難事呢?”
永昌伯夫人這段時間遇到的難事?
姜似仔細思索起來。
前世的這個時候她婚事提前,匆忙之下對外頭的事委實顧不了許多,要說永昌伯府能傳到外面的事,還真有一樁。
永昌伯不知為何歇在了街頭一戶人家的豬圈裡,那家人一大早聽到煩躁的豬叫才發現的。
理所當然,永昌伯睡豬事件瞬間榮登京城年度八卦榜首,給熱衷八卦的人們帶來了巨大福利。
除了丟人,此事帶來的直接影響就是原本正與永昌伯世子謝殷樓議親的女方就這麼不了了之。
有一個精神不正常的老子,誰知道兒子會不會也抽風去睡個豬啊。
姜似記得勉強算是她青梅竹馬的謝世子直到她死去那年還打著光棍。
“一般來說,女子若是遇到難解的事,十有八九與丈夫有關吧。”姜似斟酌著提醒道。
畢竟是好友的長輩,她總不能直接說很快你父親就要睡豬了,然後你哥哥眼看談成的親事黃了。
謝青杳猛然一拍桌子:“難道說我父親在外面養外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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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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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8 07:17 PM
第61章 癡心人
話說過後,看到姜似驚愕的表情,謝青杳頓時臉一紅。
糟糕,一時激動把父親給賣了。
雖然母親什麼都沒有提,可這些日子母親總是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她又不是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了,早就尋思過其中緣由。
思來想去,父親在外面養了外室的可能性很大。
不,父親一定在外頭養了外室!
謝青杳站了起來:“阿似,既然你和我想到一塊去了,我這就回去提醒母親——”
“等等,我什麼時候和你想一塊去了?”姜似有點懵。
“你剛剛不是說此事十有八九與我父親有關?”
姜似哭笑不得,趕緊拉著謝青杳坐下來:“你怎麼聽風就是雨?我的意思是,或許伯父有些不適,伯母擔心他的身體呢。”
永昌伯睡豬的事被京城人茶餘飯後笑話了很久,數年後還會有人提起,真相卻很簡單。
永昌伯府請來名醫後查出了永昌伯舉止離奇的原因,永昌伯患上了迷症,也就是夢行症。
只可惜那時候笑話已經鬧出去了。
現在讓姜似為難的是,她該如何提醒好友呢?
“身體不適?”謝青杳未加思索便搖頭,“肯定不是這麼回事兒,要是我父親身體不適,我娘肯定早早請大夫了啊,請劉仙姑做什麼?”
“伯父若真的養了外室,伯母請劉仙姑有什麼用?”姜似反問。
謝青杳壓低聲音道:“我曾經看過有關南蘭的一些雜記,有些女子會用秘術令負心漢回心轉意。”
姜似:“……”
謝青杳懊惱扶額。
一不小心又把母親給賣了。
“青杳,我看你是想多了。伯母是什麼身份,即便伯父外頭養了外室甚至有了外室子,伯母豈會做出這種事來?”
“那到底怎麼回事?唉,劉仙姑怎麼恰恰就這個時候死了呢。”謝青杳苦惱歎氣。
“別愁眉苦臉了,既然伯母不肯說,你就不要再直接問,旁敲側擊或者找伯母身邊的姐姐們打聽打聽,再多留意一下伯父的動靜,或許就能查出實情來。”
永昌伯的夢行症發展到去睡豬,發病肯定不是一次兩次了,永昌伯夫人定然是發現了永昌伯的異常才聯想到鬼神方面去,起了請劉仙姑驅邪的心思。
劉仙姑死得突然,永昌伯夫人正是心亂的時候,謝青杳若是細心,找出母親心煩的根源並不難。
“嗯,我回去查查。對了,阿似,你與劉仙姑說過話沒?”對於傳得神乎其神又在最輝煌的時候橫死的劉仙姑,謝青杳這般年紀的小姑娘總是充滿著好奇心。
姜似眉眼彎彎含著淺笑:“打過招呼啊,畢竟在我們家住了兩日嘛。”
“聽說劉仙姑的命案把三法司都驚動了呢,順天府的官差們也忙了起來。阿似,你說害劉仙姑的兇手能抓住不?”
“我看難。”
“為什麼?”
姜似端起清茶淺淺啜了一口,心道:因為好人有好報啊。
“又賣關子。”
姜似莞爾一笑:“不是賣關子,劉仙姑那樣的人三教九流打交道的太多,關係雜而亂,想要找到兇手無異于大海撈針。”
此刻談論殺害劉仙姑真凶的人可不止姜似這對手帕交,而是全城熱議的話題。
那位兇手卻早已經離開了京城,回到了數百里之外的小城。
面色平靜的漢子步履從容往家中走去。
“秦將軍,有些日子沒見你去酒館了啊。”路過的人與漢子打著招呼。
“回頭就去。”漢子笑笑,比起往日的陰沉壓抑,整個人仿佛輕鬆起來,像是重新被注入了精神氣。
可是這種感覺若是仔細留意,又讓人心驚。
眼前的漢子仿佛是一團火,雖然亮堂,卻能連自己都燒得灰飛煙滅。
低矮簡陋的房屋就在眼前,漢子推門進去掃了一圈,沒有見到那名年輕人的影子。
漢子重新走到院中,揭開門口水缸上的蓋子舀了一瓢水灌了幾口,接著整個人跳進去痛快洗了個澡,換上了一身新衣。
這衣裳是十多年前未婚妻替他親手縫製的,料子上好,放到現在依然顏色如新。
只是這麼多年過去,原本意氣風發的青年武將成了潦倒好酒的閑漢,好衣裳穿在身上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漢子卻愛惜拉了拉衣角,大步流星離開了家。
鄉間阡陌小路踩在腳下有些濕潤,田地裡除了綠油油的莊稼,偶爾還能見到隆起的土包。
那是墳頭。
他的未婚妻便住在這樣的地方,已經等他很久了。
遠遠的出現一個墳包,與別處不同的是,離墳包不遠處還有一座茅草屋。
那是漢子搭建的,有的時候實在覺得日子撐不下去,他就會來這裡住上兩日。
漢子這一次卻沒有走進茅草屋,而是直接在墳前坐下來,愛惜摸著墳頭上冒出的青草。
青塚埋香骨,只要一想便痛徹心扉。
漢子不知枯坐了多久,連枝頭歇息的鳥兒都厭倦了,展翅飛走。
他低頭,從懷中摸出了一根簪子。
這支簪子同樣有年頭了,簪頭尖銳,是他當時還沒來得及送出的禮物。
漢子握著簪子在心口處比劃了一下,認真思索起來。
用些力氣,應該會很快吧。
啪嗒一聲響,漢子握著金簪猛然跳起來,警惕看向出聲的方向。
那個給他人生帶來翻天覆地變化的年輕人面色古怪站在不遠處,腳下兩尾魚正歡快跳動著。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漢子握著金簪走了過來。
阿飛舔了舔嘴唇:“別激動,我是等你的。”
這年頭金子這麼不值錢了嗎?都開始流行用金簪行兇了!
漢子低頭看著活蹦亂跳的草魚。
阿飛趕緊舉起雙手:“千萬別激動,魚是無辜的!”
他在這破草屋裡等了這麼久,想吃口烤魚怎麼了?
“你走吧。”漢子平靜道。
阿飛咬了咬舌尖。
他真的怕了,這個男人剛才是打算自盡的,一個人連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了,上路的時候萬一想找個酒伴呢?
“既然怕了,為什麼不趕緊走?”
“其實,給你寫信的人還有話要我帶給你。”
“不需要了。”漢子不再理會阿飛,重新回到了墳前。
阿飛心一橫,揚聲道:“她說,你未婚妻已經沒了十多年了,早就投胎轉世去了,你就是現在去找她,也找不到啦。”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8 07:27 PM
第62章 變態
漢子一個箭步沖到阿飛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聲嘶力竭喊道:“他胡說,他胡說!”
阿飛被搖晃得跟個麵條似的亂顫,險些把之前吃過的飯吐出來。
漢子漸漸停止了動作,抱頭蹲下來揪著頭髮,一副痛苦至極的模樣。
阿飛看了漢子一眼,竟然轉身走了。
當阿飛走到地頭時,漢子猛然跳起來追上去,攔在阿飛面前。
阿飛一顆心頓時提了起來。
“他還說了什麼?”
“沒有了。”
“沒有了?”漢子顯然不能接受這個回答。
“真的沒有了,她交代我在這裡等著,見到你後說了那句話就可以走了。”阿飛老老實實道。
他其實也十分好奇,姜姑娘是怎麼認識遠在數百里之外這麼一個小鎮上的閑漢的,還告訴他把信給這人後,這人倘若離開,就讓他來這墳頭守著。
阿飛並不傻,甚至因為從小混跡市井很有幾分小聰明,這一樁事他越琢磨越心驚。
姜姑娘讓他守在這裡,是料到了這人會跑來自盡?
阿飛心頭隱隱發涼。
姜姑娘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能未卜先知?
想到前些日子每到子夜就難以忍受的疼痛,再有這些日子的一樁樁事,阿飛忽然感到深深的畏懼。
那畏懼不只是因為眼前情緒不定隨時可能發瘋殺人的漢子,而是遠在京城那個笑靨如花的美貌少女。
然而除了畏懼,阿飛又莫名生出幾分興奮來。
他畢竟是一個男人,哪怕出身卑賤連書都沒讀過,可哪個男人又真的甘心這麼庸碌一生呢?
他這樣的人,在那些貴人眼裡就是爛大街的泥腿子,渴望某位有權勢的高官重臣對他青睞完全是癡人說夢。
姜姑娘這般神奇,而他無意間與這位神秘莫測的姑娘有了交集,或許就是他阿飛今生的造化呢?
抓住這個機會!
阿飛心底突然出現了這個聲音。
既然姜姑娘能在說好了給一百兩酬謝後隨手多給了一百兩,足以說明他只要好好替姜姑娘辦事,將來好處是少不了的。
遠在京城的姜似並不知道阿飛親眼見證了她的“料事如神”後激起了絕大多數男人都會有的野心,而她多給的那一百兩則成了支撐起阿飛野心的底氣。
任何人都不願意跟著一個心狠手辣同時還一毛不拔的主子混。
“老哥,我走啦。”阿飛乾笑兩聲,小心翼翼往旁邊一挪,準備繞開擋路的漢子。
他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可不能這麼交代了。
見漢子沒有反應,阿飛暗暗鬆了口氣,趕緊往前走。
身後腳步聲響起,阿飛一頓,扭頭看去。
漢子面無表情緊隨其後。
“老哥,您跟著我幹嘛啊?”阿飛險些哭了。
“我要去見他。”漢子把金簪揣進了懷中,不準備死了。
如果追到碧落黃泉依然不能與未婚妻相守,那死對他來說就沒了吸引力。
阿飛神色糾結。
“不能見?”
“她沒說……”阿飛其實也看不懂姜似的安排。
倘若姜姑娘不在意眼前男人的生死,為何要他守了墳頭好些天?
可若是在乎這個男人的生死,又怎麼會只留下一句話就算了,好歹要交代他做好苦勸的準備吧?
這其實是阿飛想複雜了。
于姜似來說,她知道漢子殉情的事,感動于漢子的癡情作為旁觀者願意主動拉一把,但一個人要是抱了必死的決心,她總不能指望阿飛這小身板把人死命攔下吧?
這種事情,就是盡人事聽天命而已。
命是漢子自己的,最終能做主的還是他自己。
見漢子亦步亦趨跟著,阿飛歎了口氣:“算了,你愛跟就跟吧,先說好了,她在京城——”
漢子眼神一縮,打斷了阿飛的話:“京城?”
“是啊,遠著呢,你真要跟我去?”
漢子神色反而堅定起來:“去。”
他剛剛在京城殺了一個人,如今再回去並沒有膽怯的感覺。
現在他雖然打消了尋死的念頭,對這條命卻不怎麼在意,他只想見一見讓他撥開迷霧的那個人。
至於見了那個人之後幹什麼,漢子沒有想。
“即便你到了京城,她不一定會見你。”阿飛再次提醒道。
人家是高門貴女,能與他打交道都是一個意外,願不願意見眼前這位還真難說。
漢子不再說話,站到了阿飛身邊。
“得了,話我已經說在前面了,隨你吧。”
一個略顯浮氣的青年,一個沉默寡言的冷漢,就這麼結伴上了路。
京城已經進入了五月,天開始熱了起來,卻又比不得六七月份時的高溫,正是各式宴會頻繁舉辦的好時候。
可是這個圈子裡的貴婦貴女們漸漸發現長興侯世子夫人已經缺席多場宴會了。
這也不奇怪,被邪祟附身還妨害到娘家祖母,任誰攤上這樣的事都要好一陣子沒臉見人。
姜倩的日子卻比人們想像得還要難過。
長興侯世子夫婦的臥房裡,散發著令人面紅耳赤的靡靡味道。
長興侯世子曹興昱穿好衣裳系上腰帶,一腳踩在姜倩的胸脯上,面無表情問:“我讓你辦的事,到底什麼時候能辦好?”
身上連一角布料遮擋都沒有的姜倩睫毛顫了顫,咬唇道:“我……我最近不好再回伯府……”
祖母是什麼人她再清楚不過了,眼下侯府上下對她在娘家那邊不得臉還只是持觀望態度,要是她回娘家被趕出來,那就真的連遮羞布都沒有了。
到那時,一個沒了娘家支持且尚未生育的女人,婆家誰還看重?
“誰讓你回去?你請她過來!”曹興昱收回腳,捏了捏姜倩下巴。
“她……”姜倩想到姜似冷冷清清的眼神,遲疑了一下。
“怎麼,請不動?”
姜倩心一抖,咬牙道:“我去請,你再等等……”
“好了,你別跟要死了一樣,我只是想在近處多看看,又沒打算把你妹妹怎麼樣。”曹興昱得了准話,滿意點點頭,理了理衣擺往外走去。
姜倩盯著曹興昱離去的背影,神色十分複雜。
這個男人是個變態,而她成為了一個變態的妻子,似乎也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9 07:58 PM
第63章 邀請
在丫鬟們進來伺候前,姜倩強忍著身體的酸痛穿好衣裳,走到窗邊推開了窗。
風吹進來,帶著熏人的暖意,與屋內靡靡氣味混合在一起,有種香膩的噁心感。
姜倩卻早已習慣了這些,站在窗邊出神看著外面一叢翠綠芭蕉。
在伯府丟了那麼大的人,這些日子她沒少從侯府上下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到嘲笑,她本來想緩一緩再提請姜似過來之事,可曹興昱卻等不及。
她不敢再拖了,因為她比所有人都清楚曹興昱是個怎麼樣的人,那人一旦發起瘋來,可是沒有理智的。
堵不如疏,與其讓他捅出天大的簍子來連累她一起倒楣,不如就遂了他的心思,把姜似請過來叫他看個夠。
姜似是她堂妹,正經的伯府貴女,曹興昱暫時還不會亂來,頂多過過眼癮罷了。
門外傳來丫鬟的請示,姜倩應了一聲,無視那些魚貫而入的丫鬟,抬腳去了書房。
以她現在的情況,想請姜似過府沒有那麼容易。
在祖母心中她是帶來晦氣的人,姜似即便願意來,祖母極大可能不會答應。
姜倩字斟句酌寫了兩封信,命人送到東平伯府去。
二太太肖氏收到姜倩的信,眼淚就直接掉下來了,頂著微紅的眼圈去了慈心堂。
慈心堂中傳來咿咿呀呀的唱腔。
馮老夫人眼睛好起來後多了個愛看戲的愛好,以伯府的財力想要常年養一個戲班子在府中頗有些不合算,好在姜二老爺是個孝順的,從戲班子裡買了兩個十歲出頭的女孩,專門哄老太太開心。
“老夫人,二太太來了。”
眼下不是請安的時候,馮老夫人聽了眉梢都沒有動,依然閉目打著拍子,聽兩個穿著戲服的小姑娘唱曲兒。
馮老夫人對肖氏的冷淡,無疑表現得清清楚楚。
慈心堂上下其實都明白,這是老太太還在為著二姑奶奶的事氣惱。
也不怪馮老夫人惱怒,劉仙姑一場法事莫名成了京城矚目之事,這倒也罷了,偏偏劉仙姑又被人殺了,順天府那些官差人仰馬翻鬧了好些天,連兇手的影子都沒抓到。
這世上什麼事最為人津津樂道?不是已經過去的事,而是懸而未決之事。
殺害劉仙姑的兇手一日未找到,京城人對此事的熱度短時間內就不會減,然後劉仙姑與東平伯府的牽扯就會被人翻來覆去嚼說。
現在甚至開始流傳起一種說法,因為劉仙姑指出長興侯世子夫人被邪祟附體,導致長興侯府丟了人,所以才招來殺身之禍。
當然,這種說法很是無稽,高門大戶的人聽了笑笑就罷,可是那些聽風就是雨的百姓卻樂此不疲傳播著謠言,且越說越有鼻子有眼。
馮老夫人想到這些就氣得心口疼,對肖氏的態度能好就奇怪了。
肖氏在外頭幹站了足有兩刻鐘才被請進來。
“有事?”
肖氏捧著個小匣子笑道:“這是滄哥兒偶然得來的一串沉香佛珠,知道您喜歡,就趕緊命人送回來了。”
聽肖氏提起長孫,馮老夫人神色稍緩,示意阿福把匣子接了過來,淡淡道:“他不好好讀書,花這些心思做什麼?”
肖氏立刻道:“孝順老夫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怎麼能叫花心思呢。”
馮老夫人雙目微闔,摩挲著巴掌大的紅木匣子。
她不悅是真的,但無論多看二兒媳不順眼,這個家也不可能交給三兒媳管。
臉面最終還是要給二兒媳留的。
馮老夫人睜開眼,淡淡道:“你們有這個孝心,我是知道的。”
肖氏悄悄鬆了口氣,臉上笑意越發濃了,斟酌著道:“今日倩兒送了封信給老夫人……”
她說著把信拿了出來。
馮老夫人臉色瞬間沉下來:“不是三天兩頭往娘家跑就是三天兩頭往娘家送信,她在侯府的日子過不下去了嗎?”
肖氏聞言一抹眼角:“老夫人,倩兒在侯府的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啊。她本來就是高嫁,嫁過去這兩年肚子也不見動靜,能在侯府站穩腳跟靠得就是您的疼愛,可是現在——”
馮老夫人不為所動。
肖氏暗中咬牙,豁出臉面苦求:“老夫人,您知道的,倩兒自小就是個懂事的,萬不敢擾了您的清淨,她就是想請妹妹們去侯府小住兩日,也免得侯府那些個逢高踩地的人瞧她和咱伯府的笑話……”
肖氏這話的意思很明白,因為劉仙姑的事,侯府以為伯府完全不把這位嫁出去的姑娘當回事了,倘若這個時候伯府的姑娘們願意去侯府玩耍兩日,這個猜測自然不攻自破,也算解了姜倩的困局。
馮老夫人面無表情聽著肖氏的話,視線落在那封信上。
信上寫著一排娟秀小字:孫女倩兒叩請祖母親啟。
看著熟悉的字跡,馮老夫人心軟了幾分。
她從一開始就不待見大兒媳婦,大兒媳所出的大孫女又是個木訥愚笨的,自然也喜歡不起來,而與大孫女年紀相仿的二孫女從小聰慧討喜,很得她疼愛,二孫女啟蒙習字還是在慈心堂的碧紗櫥裡開始的。
馮老夫人想了想,打開信看起來。
姜倩的能言善道在信中展露無遺,馮老夫人把信看完,臉色又緩了幾分。
肖氏趁機請求道:“老夫人,您就可憐可憐倩兒吧,兒媳聽送信的婆子說,倩兒如今瘦成一把骨頭了……”
“罷了,眼下正是好時節,讓她們幾個丫頭出去透透氣也好。”馮老夫人終於鬆了口。
肖氏神色一喜。
馮老夫人語氣一轉:“不過話說在前頭,她們幾個過去倘若惹了事讓侯府看了笑話,倩兒這當姐姐的可脫不了責任!”
“老夫人您放心就是,倩兒最是友愛姐妹,定會陪好妹妹們的。”
海棠居中,姜似拿著姜倩的請帖看了看,隨手扔到書桌上,吩咐阿巧:“去打聽一下,其他幾位姑娘有沒有收到帖子。”
不多時阿巧來報:“三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都收到了。”
這結果不出姜似意料,卻讓她歎了口氣。
兩日後,伯府四位姑娘同坐一輛馬車,往長興侯府而去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9 08:06 PM
第64章 馬車中的賭約
這些日子東平伯府發生了不少事,加之姜似先前還稱病了一陣子,姐妹四人鮮少有這樣的機會湊在一起。
然而不大的車廂裡,氣氛卻不是那麼美妙。
“有些人就是臉皮厚,才頂撞過長輩,轉頭又到處玩了。”六姑娘姜佩坐在車廂門口處,對著一枚巴掌大小的鏡子打量著自己。
她這話無疑說的姜似。
在小姑娘想來,姜似才與二太太肖氏針鋒相對過,轉頭卻跑到長興侯府去玩,這臉皮是有城牆厚了。
姜似似笑非笑看了姜佩一眼。
姜佩被姜似這一眼看得不自在,拉了拉五姑娘姜儷:“五姐,你說是不是呀?”
在她看來,同為二房的姑娘,哪怕平時二人之間並不和睦,對外也應該是一致的。
五姑娘姜儷顯然誰也不願意得罪,笑了笑沒吭聲。
姜佩不屑撇撇嘴,對三姑娘姜俏一笑:“三姐,你還記得咱們那年去侯府玩不?好像比現在時節還早,侯府花園裡的芍藥大片大片開得可豔呢。”
“我沒留意。”姜俏百無聊賴把玩著一條玉珠絡子。
她對賞花賞景毫無興致,出這趟門不過是怕母親為難,應付差事罷了。
姐妹關係上,如果說對姜似是因為自小暗暗較勁而看對方百般不順眼,對姜佩她則是完全看不上。
再沒見過這麼嘴欠的人了。
姜俏這麼想著,不由看了面色平靜的姜似一眼,心道:這也是只紙老虎,要是換了她,早把姜佩打好幾回了。
似乎是車廂坐進來四個人太狹小,又或者吱吱呀呀的車輪轉動聲太無聊,姜佩安靜了沒一會兒又忍不住把矛頭對準了姜似:“四姐,你就真不擔心到了侯府會沒臉啊?”
姜似靠著車壁閉著眼,聽了這話恍若未聞。
姜似的無視反而讓姜佩越發肆無忌憚,把小鏡子一收笑嘻嘻道:“也是的,要是怕丟臉就不會去了。這臉皮啊,據說也是遺傳——”
姜似睜開眼,涼涼看著姜佩。
姜佩拿“遺傳”來刺姜似是有緣由的。
姜似的母親蘇氏出身宜甯侯府,是當年京城出名的美人兒,而這麼一個美人兒卻自幼就定了親。
蘇氏與未婚夫青梅竹馬,感情深厚,原本蘇氏沒有任何可能嫁給姜安誠,誰知等到了快成親那年,蘇氏的未婚夫竟被榮陽公主看中了。
一番曲折之後,蘇氏的未婚夫崔緒成了榮陽公主的駙馬。
崔家與蘇家的親事黃了,于蘇氏的影響本來不大。
崔家當時在將門中是領頭的,明眼人都知道崔緒最終成了駙馬有上面那位的推波助瀾,蘇氏純粹是運氣不好。
當時宜甯侯府也是如此想的,準備緩上一年半載再給蘇氏議親,誰知沒過多久忽然有流言傳出來,說蘇氏與崔緒從小到大常在一起,耳鬢廝磨早已沒了清白。
這流言徹底毀了蘇氏。
無論蘇氏的父母對女兒如何疼愛,與長興侯府門第相當的人家再無人願意娶蘇氏為婦。
蘇氏就這麼在閨中又待了兩年,直到一次出門上香偶然遇到了姜安誠,姜安誠驚為天人,不顧馮老夫人的怒火執意要去長興侯府提親。
當時宜甯侯夫婦為了蘇氏的婚事已經操碎了心,東平伯府遣媒人上門,立刻就悄悄打聽了一下男方,結果一打聽,姜安誠無論人品樣貌當女婿都夠了,唯獨東平伯府的爵位只世襲三世是大大的不足,然而女兒名聲有損,侯府早沒了挑剔的餘地。
宜甯侯夫婦擔心女兒受委屈,為蘇氏準備了豐厚的嫁妝。
這豐厚的嫁妝讓馮老夫人捏著鼻子不再吭聲,心底卻認定流言有幾分真實,宜甯侯府自覺理虧才給女兒這麼豐厚的嫁妝。
如此一來,馮老夫人對蘇氏能有好感就奇怪了。
哪怕後來姜安誠明裡暗裡提了好幾次蘇氏是位好姑娘,馮老夫人卻越發反感,認定了蘇氏憑著美貌迷得兒子神魂顛倒,才一心為她開解。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當年蘇氏在貴女中有多光彩出色,後來看笑話的人就越多。
姜佩能知道上一輩的往事,顯然不是憑空想出來的。
姜似本不欲與一個嘴賤的小丫頭逞口舌之快,可辱及先母卻不能再忍。
“怎麼啦,有人心虛啊?”姜佩掩口笑起來。
她就不信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姜似敢打她不成?而論起打嘴仗,她可不輸人。
姜佩這麼想著,轉了轉腕上玉鐲。
這對玉鐲是嫡母聽聞她與姜似起了爭執後賞她的,顯然是對她如此做的認可。
姜似目光涼涼看著姜佩,並沒有擼袖子打人的打算。
有些人記吃不記打,跟這種人動手白白浪費力氣。
姜俏見姜似一言不發,暗暗翻了個白眼。
平時對她這麼能,現在當什麼小白兔啊,上啊,打她!
姜俏倒不是偏向姜似,只是對姜佩的嘴欠忍無可忍。
姐妹間再怎麼爭執,對對方父母不敬就太過了。
這是做人的道理,放到外面亦是如此。
五姑娘姜儷則隱隱感覺到了平靜下的暗湧,悄悄往角落裡挪了挪。
“丟人?心虛?”姜似不怒反笑,“六妹知不知道,現在心虛的是二姐。我若是不去,丟人的也是二姐。”
“你胡說什麼?”
姜似伸手,纖白若水蔥的手指點了點姜佩臉頰:“你信不信我若是現在下車,回頭二嬸會把你腕上戴的新鐲子擼下來?”
姜佩不由往後一縮。
她當然不傻,知道這次去長興侯府是給二姐撐腰的,倘若姜似現在真要鬧著下車,嫡母定會扒了她的皮。
“你信不信等見了二姐,我說你太聒噪要你滾回伯府,二姐不會說一個‘不’字?”
“我不信!”這一次姜佩底氣十足。
這怎麼可能。
二姐給她們四個人都下了請帖,她與二姐才是一個父親的,從小到大對二姐言聽計從,二姐怎麼會因為姜似一句話就讓她走?
“那就賭一賭吧。”
“賭什麼?”
“賭二姐會不會這麼做。如果二姐沒有聽我的,那就算你贏了,反之便是你輸了。”
“輸贏又如何?”
姜似無所謂笑笑:“你贏了,條件隨你提。你若是輸了……也簡單,就在我們三人面前自抽十個耳光,說你吃多了糞,嘴太臭。怎樣,敢不敢賭?”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0 09:57 PM
第65章 入侯府
“贏了條件真的隨我提?”姜佩眼睛一亮,直接把輸了會如何忽略了。
二姐最是面面俱到,怎麼可能把下了帖子請過去的妹妹趕回去?
在姜佩想來,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輸了會如何真的完全不需要在意。
“隨你提。”
“我要你那套赤金紅寶的頭面!”
姜似看了姜佩片刻,忽然笑了。
說到底只是個小姑娘罷了,比吃喝比穿戴,腦子裡不會有更多。
“捨不得?你剛剛還說條件隨便我提的——”
“行。”姜似痛快點頭。
姜佩興奮起來:“你可不許反悔了。”
“我定不會反悔,那你呢?”姜似笑吟吟問。
不管是不是小姑娘,都該為自己的口無遮攔得到懲罰。
她的兄長也不過是還不到十七歲的少年罷了,二叔二嬸又何嘗對兄長心慈手軟?
更何況,二哥是無辜的,姜佩卻真的嘴賤欠抽。
“我自然也不會反悔。”姜佩毫不猶豫道。
她為什麼要反悔啊,那可是一整套赤金紅寶頭面!
她在嫡母面前做小伏低這麼多年,出閣時都不可能得到這麼一套好頭面。
姜佩越想越興奮,仿佛那套赤金紅寶頭面已經到手。
“六妹,還是不賭了吧……”姜儷總覺得不妥,忍不住勸道。
“不用你管!”姜佩白了姜儷一眼。
對這個明明比她還大卻畏手畏腳的五姐,她頂看不上眼。
“那就說定了。”
“呵呵,四姐就把赤金紅寶頭面準備好吧,別到時候捨不得。”姜佩伸出一隻手來。
姜似彎了彎唇,伸出手與姜佩擊掌。
清脆的擊掌聲響起,打破了馬車行進中的沉悶。
姜儷掀起一角車窗簾,輕聲道:“長興侯府到了呢。”
馬車很快停下來,姐妹四人先後下車。
姜俏趁機拉了姜似一下,譏笑道:“你好東西太多沒地方放了?”
“不,我只是覺得有人該漱口了。”
姜俏鬆了手,看著姜似精緻平靜的側臉,忽然覺得這個僅比她小了幾個月的妹妹讓人越發看不透了。
“姑娘們到啦,世子夫人一早就命奴婢候著呢。”一名青衣婢女立在垂花門前,對下了馬車的姜似等人行禮。
馬車上還張牙舞爪的姜佩立刻規矩起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標準大家閨秀的模樣。
青衣婢女詫異看了姜佩一眼。
這位姑娘的儀容姿態倒是不錯,可瞧起來明顯年紀最小,怎麼走到前邊去了?
姜佩自從下了馬車就精神緊繃起來,唯恐露了怯讓人笑話了去,敏感察覺到青衣婢女眼神不對,眼風往旁邊一掃,猛然回過味來。
她剛剛離著馬車門口最近,下車後一緊張就忘了!
姜佩身形一頓,臉登時紅了。
五姑娘姜儷自然而然挽住姜佩的手:“怕二姐久等,六妹比我還心急。”
一句話化解了姜佩的尷尬。
姜似多看了姜儷一眼。
五妹自小少言寡語,怯懦低調,卻沒想到是個通透人,只可惜前世太沒存在感,她竟想不起後來如何了。
長興侯府佈局與東平伯府差不多,只是占地更寬廣些,房屋更氣派些,這些都很尋常,唯有花園遠遠把東平伯府比了下去。
長興侯府的花園中堆了一座三層樓高的假山,山上有涼亭,從山腳可以拾階而上,到山頂涼亭裡享受高處清涼,望盡滿園美景。
除此之外便是滿園蔥郁花木,尤以東邊牆角處一片芍藥花開得最豔。
姐妹四人不由多望了那片芍藥花兩眼。
這個時節芍藥花已經開到了尾期,其他地方見到的芍藥花總有那麼幾分沒精打采,此處花開如霞實屬難得美景。
青衣婢女顯然也很為府中這片芍藥花自得,一邊引著姜似等人往前走,一邊笑道:“姑娘們來得正好,若是再晚上一些日子芍藥花就該謝了。”
青衣婢女帶著四人很快就到了姜倩住處。
姜倩站在院門處,一見姜似等人到了快步迎上來:“妹妹們總算到了。”
她目光在姜似身上多留片刻,仿佛卸下一樁心事般露出欣喜的微笑。
“讓二姐久等了。”姜佩親昵挽住了姜倩手臂。
姜倩下意識皺眉,旋即鬆開,帶著幾個妹妹進了屋。
姜倩住的是世子所,除了長興侯夫婦的住處,就屬這裡最寬闊敞亮,屋子裡的擺設于富麗大氣中又透出幾分雅致來,顯然經過了女主人精心佈置。
“妹妹們顛簸了一路,先喝口茶吧,在二姐這裡不要見外,就當在家中一樣。”
姜倩的如沐春風令姜佩越發放鬆,望著姜倩紅了眼圈:“二姐瘦了。”
姜倩眼底不悅一閃而逝,淡淡道:“惦著祖母的身體,天氣又漸漸熱了,吃得少了些。”
姜似暗暗搖頭。
姜佩年紀到底小了些,哪裡明白以姜倩的好臉面,處境再艱難也不願讓庶妹說這些同情話。
姜佩吃了個軟釘子,訕訕住口。
這其中姜佩是最愛說的,姜儷素來少語,姜似與姜俏隔著一房,姜佩這麼一住口,場面頓時尷尬起來。
姜倩意識到現在不是拿架子的時候,正要活絡氣氛,姜似便淡淡道:“二姐可否摒退了侍女,我有些話要說。”
姜倩有些意外,很快示意婢女們退下,溫聲道:“四妹要說什麼?”
姜似掃了姜佩一眼,直截了當道:“來侯府小住,我不想與六妹一道,二姐讓她回去吧。”
這一次姜倩的詫異不加掩飾,很快看向姜佩:“四妹與六妹莫非鬧彆扭了?”
姜似可真是能耐了,先莫名其妙擠兌她,現在又和六妹鬧上了,莫非要把姐妹們得罪光才滿意?
姜佩更是吃驚張大了嘴。
她還以為姜似會如何巧舌如簧讓二姐趕她走呢,鬧半天就這麼簡單粗暴!
天啊,姜似是魔怔了吧,還是說她以為二姐魔怔了?
姜俏悄悄扶額。
以前只覺得四妹心高氣傲,可沒覺得她傻啊。
“四妹,若是鬧了不愉快就跟二姐說說,都是一府姐妹——”
姜似把茶杯往桌面上一放,站了起來:“六妹不走,那我就走了。”
見姜似毫不猶豫轉身往外走,姜倩心中一慌,忙道:“四妹留步,我這就命人把六妹送回去。”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0 10:00 PM
第66章 賞花
姜似停下腳步,氣定神閑看著姜佩。
姜佩好像被人一口氣往臉上招呼了上百個耳光,徹底懵了。
“我本來就尋思著六妹年紀還小,離開家中恐不適應……”
“二姐——”姜佩喃喃喊著,腦海中一片空白。
她怎麼就年紀小不適應了?明明以前還來過——
“好了,六妹,我先讓人送你回去,等以後二姐再請你來玩。”隨意給出個藉口後,姜倩並不在意姜佩的想法。
一個是已經出嫁有著世子夫人身份的嫡女,一個是需要討好嫡母才有希望謀求一門過得去親事的庶女,姜倩從來沒把這個庶妹真的放在眼裡過。
伯府姐妹六人中她唯一上心的只姜似一人而已。
那樣的美貌,哪怕明知前程有限,同為女子還是不由忌憚。
姜佩臉色蒼白看著姜倩。
她完全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是庶女沒錯,可是與姜倩畢竟都是二房的姑娘,且姜倩邀請她在先,轉頭又把她送回去,這是一點臉面都不顧了嗎?
姜佩猛然看向姜似。
姜似依然氣定神閑的模樣。
姜佩一顆心墜了下去。
她隱隱感覺被坑了,偏偏這個大坑是她自己跳進來的,此刻只剩下欲哭無淚。
眼看姜倩要喊人進來,姜佩一個激靈反應過來。
她沒有求姜倩,反而拉住姜似的衣袖,可憐巴巴道:“四姐,我錯了。”
能屈能伸,對於一個在二太太肖氏手底下長大的庶女來說,完全不算什麼。
見姜似沒反應,姜佩揚手打了自己一耳光:“是我吃多了糞,嘴太臭,不該惹四姐生氣,四姐就原諒我吧。”
那一次被祖母趕出慈心堂她已經丟了好大的臉,這回要是再被二姐送回去,以後她恐怕就再也不能出門了。
啪啪啪的耳光聲響起,姜似冷眼看著這一幕,竟無言以對。
活該人家一個庶女嫁了個好夫婿,而她嫁了兩次,一次守活寡,一次被坑死。
人和人真是不同。
“四妹,你看——”姜倩樂得姜佩與姜似對上。
人是她請來的,被姜似逼著把姜佩送走與打她的臉沒有區別,偏偏她還只能認了。
現在姜佩姿態放得越低,便越顯出姜似的無理取鬧。
“六妹真的不想回去?”姜似忽然問了一句。
姜佩下意識搖頭:“我想和姐姐們一起回。”
“既然六妹履行了賭約,那就隨便你吧。”
見姜似鬆口,姜倩順水推舟笑道:“行了,都是姐妹,哪有解不開的矛盾呢,還是同去同回好。我在花廳備了飯菜,妹妹們陪我吃幾口吧。”
“二姐,我們要不要去給侯夫人請安?”五姑娘姜儷怯怯問道。
“不必了,侯夫人事情多,我已經提過接你們過來小住的事,她讓妹妹們隨意就好。”
姜儷仿佛鬆了一口氣,垂眸不再言語。
姜佩臉上挨了巴掌還是紅的,亦低著頭隨幾人去了花廳。
花廳裡飯桌已經擺好,很快丫鬟們端著瓜果糕點魚貫而入。
“妹妹們坐。”姜倩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言笑晏晏招待大家。
然而氣氛到底冷了下來,新鮮的瓜果吃到口中沒什麼滋味。
姜倩對此並不在意。
對她來說,姜似能來,她的目的便算達到了,至於別的她沒心思理會。
腳步聲響起,一個年輕男子笑著走進來:“飯好了沒?餓壞了——”
話說到一半,他仿佛才看到姜似等人,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姜佩第一個站起來:“姐夫。”
姜似隨著姜俏她們一同向男子問好。
這個身材偏瘦面色有幾分蒼白的年輕男子正是長興侯世子曹興昱。
姜似幾人低頭請安,曹興昱卻沒吭聲,趁著這個機會眼神直勾勾落在姜似身上。
對這個美貌出眾的小姨子,從他與姜倩大婚見了第一面開始,他就念念不忘了。
那時候這小丫頭正值豆蔻之齡,與姐妹們站在一起面無表情看著他,就如雪山上的花骨朵,那種冷清清的美麗恰好撓到了他的心頭癢。
當時他就想,這個小丫頭他早晚要弄到手,才不枉當男人一場。
姜倩看著曹興昱這個樣子,氣得七竅生煙。
有了那些經歷,對這個男人惦記什麼樣的女人她完全不在乎了,可這不代表她能容忍曹興昱眾目睽睽之下犯傻。
她把幾個妹妹請來,倘若真出了什麼事,祖母會生吃了她。
“忘了打發人去跟你說一聲,妹妹們過來了。”姜倩快步走到曹興昱身邊,借著衣袖的遮擋悄悄擰了他一下。
曹興昱這才回神,一臉神清氣爽:“不知道妹妹們這時候過來,是我唐突了。倩兒,你好好招待妹妹們,我去書房吃。”
姜倩鬆了一口氣:“世子慢走。”
隨著曹興昱這一來一走,氣氛反而活絡起來。
“二姐,姐夫每天陪你一起用飯啊?”
“是啊。”姜倩揚唇笑笑。
“姐夫與二姐真恩愛。”姜佩笑起來。
姜倩捏著筷子的手一緊,指節隱隱泛白,面上卻帶著笑意:“不許拿二姐打趣。”
一頓飯在還算融洽的氣氛中用完,姜倩捧著茶杯喝了幾口,提議道:“侯府花園景色甚美,妹妹們不要拘束,去玩吧。”
“二姐不去麼?”姜儷問道。
姜倩微微一笑:“去,我當然要陪著妹妹們逛逛。”
聽說姜倩也去,姜儷鬆了口氣。
也許是謹慎慣了,到了陌生的地方總覺有些不安。
“這假山之石是從南湖運來的,山上涼亭叫八音亭,這個季節最適合上去坐坐了……”姜倩溫聲說著,一副好姐姐的模樣。
姜俏伸手一指:“二姐,那片芍藥花開得真好,咱們先去賞花吧。”
姜倩愣了愣,隨後笑了:“我有些聞不慣芍藥的香氣。這樣吧,我去亭子裡歇著,你們隨意就好。”
“二姐,我也想去亭子裡坐坐。”姜佩立刻道。
姜儷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跟著點頭。
姜俏很眼熱那片芍藥花,見幾人都不去,拉著姜似道:“賞花麼?”
“賞。”姜似痛快點頭。
姜倩平靜看著姜似與姜俏向那片芍藥花走去,眼神愈冷。
“也是稀奇,都這個時候了侯府的芍藥花開得還這麼好。”站在花叢中,姜俏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歎道,“這麼一大片芍藥花,就是香味太濃郁了一些。”
深紅淺綠中,姜似臉色驟然蒼白如雪。
她於濃郁的甜香中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2 07:25 PM
第67章 花下埋骨
姜似的嗅覺天生敏感,從烏苗長老那裡習得秘術後在常人眼裡幾乎能用“神奇”來形容。
哪怕芍藥如火,芬芳馥鬱,依然擋不住絲絲縷縷的臭味往她鼻尖中鑽。
那種味道她聞過,是屍臭。
姜似之所以要來長興侯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想要探查一下長興侯世子曹興昱與姜倩對她做出那種令人難以置信的事的緣由。
那是她的心結,若不解開並讓害她的人得到懲罰,她將永遠無法釋懷。
有些事可以過去,可以看開,可有些事必須去面對,去解決,才能從夢魘中掙脫出來。
所以她主動來了,主動靠近這個地方,主動靠近這對夫婦。
可是她雖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卻沒想到這片開得絢麗的芍藥花下竟埋著屍骨。
姜似下意識用腳尖碾著泥土。
那屍臭浸潤著這些泥土,甚至已經浸潤到了芍藥花那層層疊疊的花瓣中去。
這種味道非三兩日可以形成,可又透著詭異的新鮮,仿佛一具屍體才埋下不久,從屍身上開出絢麗的芍藥花來。
姜似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到了這個時候,她並不覺得怕,可是氣浪般層層撲來的屍臭味熏得她作嘔,讓她幾乎克制不住反胃的感覺。
“四妹,你不舒服?”姜俏發現了姜似的異樣,目光從美麗得有些妖異的芍藥花上收回來。
姜似緩了口氣,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還好。”
姜俏皺眉看著姜似,隨手扯下一片芍藥花瓣在指尖揉撚。
淡紅的汁液染上姜俏瑩白的指腹。
姜似目光不由落在姜俏手指上。
姜俏隨手把揉碎的花瓣迎風一拋,低頭嗅了嗅指尖,笑道:“說來也怪,我雖然喜歡芍藥花,卻不愛這花的香味。四妹,你是不是也聞不慣,所以才不舒服?”
姜似想想那無孔不入的屍臭味,再看看姜俏指腹上的淺淺紅色,用力咬了一下唇克制住嘔吐的感覺,勉強笑道:“很多氣味我都聞不慣。”
“那我們就走吧,你早說聞不慣我就不拉著你來了。”姜俏在伯府中雖然與姜似說不過三句話就會吵,可到了外面自然而然拉近了距離。
一個府上的姐妹,到了外頭當然要互相照應。
姜俏開朗爽直,卻並不笨,早就從姜倩對姜似反常的態度中覺出幾分古怪。
姜似立在原處不動,語氣一轉道:“雖然很多氣味聞不慣,但芍藥花的味道我聞著還好。”
這片芍藥花下埋著的究竟是人的屍骨還是貓狗之類的屍體,她必須要弄清楚。
既然要弄清楚,她就還會靠近這裡,此刻當然不能對姜俏說她聞不慣芍藥花的氣味。
若是那樣,她再靠近這裡就成了反常的行為。
“四妹,我問你,你與二姐之間究竟怎麼回事兒?”姜俏遙遙望了登上假山的姜倩三人一眼,壓低聲音問道。
見姜似不語,姜俏冷笑:“你讓她趕六妹走,她竟然連一個‘不’字都沒有,這太奇怪了,不要告訴我二姐待你比親姐妹還親,我不是傻瓜。”
姜似沉默良久,注視著灼灼綻放的芍藥花輕歎道:“是呀,我也奇怪呢。三姐可知道,二姐早在祖母未患眼疾之前來伯府時就開口邀請我來侯府做客了。”
姜俏一怔,越發好奇起來。
她們都是一同收到的帖子,卻不知道姜倩早就邀請過姜似了。
這是不是說明,二姐想請的人本來就是姜似?
這個念頭在姜俏心中一轉,她用探究的眼神看向姜似。
姜似微微一笑:“所以我就想試試,二姐對我的誠意到底有幾分呢,沒想到——”
“沒想到二姐誠意十足。”姜俏介面道。
“是呀,誠意十足。”姜似嘴角掛著譏笑。
姜倩夫婦那見不得人的勾當她是一定要揪出來的,所以她不介意讓姜俏先窺得一點真相。
“那到底是為什麼呢?”姜俏有一下沒一下踢著腳邊掉落的花瓣草葉,表情越發凝重,“我總覺得不是什麼好事。四妹,在侯府中你與我常在一起吧,住上兩日咱們就趕緊回去了。”
姜似雖知道姜俏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性子,卻也沒料到姜俏能這麼快就不計前嫌替她打算,感動之餘推脫道:“這倒不必了,我堂堂正正來侯府做客,二姐難不成還會為難我?”
她要做的事太危險,讓姜俏察覺幾分不對勁是為了揭發真相後有個幫她說話的,卻並不想現在就把姜俏扯進危險中。
姜俏顯然被姜似這話氣著了,伸手一點她額頭,惱道:“你是不是傻呀?”
少女肌膚吹彈可破,被姜俏這麼戳了一下,光潔的額頭上登時出現了一道紅印。
姜俏張了張嘴,鬱悶踢了一下腳邊草葉。
以前怎麼不知道姜似是個琉璃娃娃呢,碰了一下竟然就出紅印子,活像她欺負人似的。
“咦——”姜俏彎腰從地上撿起一物,“這是什麼?”
姜俏手中拿的是一支簪,陽光下泛著古樸的色澤。
“這簪子是什麼材質的,非金非銀……”姜俏納悶打量著手中簪子。
姜似眼神陡然冷厲起來。
這是一支銅簪!
銅簪很常見。
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女子同樣愛美,但不是每家都有條件置辦金簪銀簪,那麼銅簪、木簪乃至竹簪就成了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可是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長興侯府,別說主子們,就算有頭有臉的丫鬟婆子戴的都是主子賞的金簪,再次一等的則會戴銀簪。
那幹著最苦最累差事的丫鬟婆子沒有銀簪戴也看不上這種銅簪,寧願選擇鮮亮精緻的珠花、絹花。
姜似的心急促跳了幾下,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測:如果這片芍藥花下埋藏的是人的屍骨,那麼這支銅簪會不會是受害者的?
“這好像是銅簪呢。”姜俏打量片刻,終於認了出來。
這時一道帶著涼涼笑意的聲音響起:“二位妹妹做什麼呢?”
姜似吃了一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姜俏手中把銅簪奪過塞入袖中。
不遠處,一身月白色長衫的長興侯世子曹興昱面帶笑意望著二人。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2 07:26 PM
第68章 入夜
長興侯世子曹興昱站在不遠處,嘴角掛著淺笑,眼神幽幽。
芍藥明豔,花香馥鬱,姜似立在其中,只覺一股寒氣從心底升騰而起。
姜俏幾乎是憑著本能上前半步把姜似擋在身後:“原來是姐夫,我與四妹在賞花。”
曹興昱輕笑起來,陽光下眼中碎金點點,顯得異常和善:“這片芍藥花確實比旁處開得要好,二位妹妹慢慢賞。”
他一步步往前走來。
袖中的銅簪堅硬冰冷,抵著少女柔軟的肌膚。
姜似握著銅簪的手緊了緊,冷眼看曹興昱走近。
曹興昱偏瘦,月白長衫襯托下有種令人心憐的文弱之美。
這樣的一個人,誰能想到會做出那樣天理不容的事來呢?
衣冠禽獸。
姜似腦海中驟然閃過這個詞,那些因為前世陰影而不受控制升起的恐懼頓時煙消雲散,只剩下了堅定。
她一定要把這畜生的皮扒下來,不讓他再禍害無辜女子!
曹興昱走近了,卻沒走到二人面前,而是離芍藥花叢尚有一段距離便往另一個方向去了。
沒有不妥,仿佛一次再尋常不過的巧遇。
曹興昱漸漸遠去,沒有回頭。
姜俏望著那道月白色的背景片刻,撇了撇嘴,轉頭對姜似道:“剛剛你搶簪子幹嘛呀?”
姜似神色早已恢復如常,笑道:“世子忽然出現把我駭了一跳,下意識就把簪子給扔了。”
“扔了嗎?”姜俏掃量四周,“扔哪兒去了?”
姜似隨手一指:“好像就是那邊吧。”
她指著一叢灌木,姜俏一看沒了興致:“算了,別說是一支銅簪,就算是金簪銀簪,這種撿來的東西也不能要。”
曹興昱的突然出現顯然掃了姜俏賞花的興致:“走吧,去假山上的亭子找二姐她們去。”
“好。”姜似這個時候也不可能刨開芍藥花下的土看看,只得按捺住一探究竟的衝動點頭。
姜俏往前走了兩步腳步一頓,似是自言自語:“這芍藥花旁掉了這麼一根銅簪,真是稀奇。”
跟在後面的姜似啞然失笑。
姜俏粗中有細,果然誰都不是傻瓜。
假山上的八音亭中有石桌石凳,是個夏日乘涼的好去處,且因為站得高,能把侯府園中美景盡收眼底。
剛剛曹興昱在花園中偶遇姜似二人的情景亦被人盡收眼底。
姜倩對此連眼皮都沒抬,捧著一盞清茗慢慢品嘗。
姜佩急於討好姜倩,一手扶欄意有所指道:“四姐可真好看,立在芍藥花叢中,真正是人比花嬌。”
二姐夫斯文內秀,又是身份高貴的長興侯世子,算得上難得佳婿,她就不信二姐不緊張。
要知道憑姜似的長相別說男子了,就連女子見了都忍不住多瞧一眼。
姜倩把茶盞往石桌上一放,沒去看山下花叢中的姜似,反而定定看著姜佩。
姜佩漸漸有些不自在,不知道哪裡說錯了。
姜倩忽地一笑:“是呀,別說在咱們姐妹們之中,就是放眼京城,容貌上能勝過四妹的恐怕都難尋。”
她說著輕飄飄掃了正往這邊走的姜似一眼:“有這麼一個貌比洛神的妹妹,當姐姐的與有榮焉。”
她沒有什麼好內疚的,曹興昱本來就是個變態,一旦盯上哪個女子非要弄到手才甘休,要怪就怪姜似生得太招人,偏偏又沒了安國公府的親事做依靠。
眼看姜似二人拾級而上快要來到亭子,姜佩訕訕一笑,不敢再胡亂說話,心中對姜倩的不滿又漲了幾分。
二姐出身好,嫁得好,可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就不信二姐夫與姜似接觸多了會不動心,到那時且看二姐怎麼哭吧。
姜佩心中不乏惡意想著,好像已經看到事情發生了一般,大覺痛快。
“二位妹妹怎麼不多玩一會兒?”
姜俏率先走了進來,隨意往石凳上一坐,享受著高處的清涼:“芍藥花雖好看,呆久了卻受不了那麼濃的香味,正好上來透口氣。”
姜倩遙遙瞥了一眼穠麗的芍藥花叢,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是呀,再好的景致看多了也不覺得特別了,不過這片芍藥花確實值得一看。”
姐妹幾人在八音亭坐了一會兒,姜倩帶著幾人回到住處,安排丫鬟領姜似姐妹去休息。
“世子所的東西跨院一直空著,妹妹們來之前我已經命人把兩個院子收拾出來了,三妹、四妹住東跨院,五妹、六妹住西跨院,你們看這樣可好?”
未等其他人開口,姜佩便搶先道:“我們都聽二姐的安排。二姐可真福氣,與姐夫成親幾年,姐夫連個侍妾都無。”
姜倩睇了姜佩一眼,只是笑笑,吩咐丫鬟領四人下去休息。
姜佩面上訕訕,越發覺得不得勁。
說來也怪,她在嫡母面前憑著嘴甜得了不少好處,怎麼到了二姐這裡卻處處碰壁?
她說的那些明明都是身為女子的得意事。
姜似把姜佩的糾結盡收眼底,幾乎要笑出聲來。
可憐姜佩不知內情,一味奉承姜倩與長興侯世子恩愛,卻不知每一句話都是往姜倩臉上扇耳光。
世子所的東跨院不算大,卻勝在幽靜雅致,此時院角一株海棠樹已經過了花期,剛剛結出青果。
“東西次間的被褥床帳都已經換了新的,二位姑娘哪位住東次間,哪位住西次間?”領二人過來的青衣婢女笑問。
“三姐要住哪間?”東西次間對姜似來說並無任何區別。
姜俏的話卻出乎姜似意料:“何必那麼麻煩,我與四妹睡一起就是了。”
青衣婢女亦愣了一下,不由看向姜似。
“我習慣一個人睡……”
姜俏挽住姜似的手,可憐巴巴道:“乍然換了地方我有些不習慣,非要有熟悉的人才能睡得安穩。四妹,你就讓我和你一起睡吧。”
姜似想著花園中姜俏不經意間的回護,險些忍不住點頭,可一想到姜倩夫婦那顆心陡然冷硬起來,搖頭道:“我還是習慣一個人睡。”
“既然這樣,我住東次間好了。”
白日裡風平浪靜,很快就到了掌燈的時候,姜似洗漱過後穿戴齊整歪在榻上看書,卻聽腳步聲由遠及近,最終在門簾外停下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2 07:31 PM
第69章 人來
瞬間的身體緊繃過後,姜似神色放鬆下來。
雖然隔著一道繡牡丹花開的門簾,且有著一段距離,可那熟悉的香味告訴她,門簾背後的人是姜俏。
門簾很快就被掀起,姜俏抱著薄被走進來,身後跟著面色尷尬的兩個丫鬟。
“四妹,我真的睡不著,就讓我跟你睡一晚吧。”姜俏三兩步來到姜似面前,軟語求道。
姜似擰眉。
“四妹,難道你忍心看我一整夜睡不著麼?”
姜似還在猶豫,姜俏已經毫不客氣脫了鞋子往床榻上一坐,看樣子是打定主意不走了。
姜似歎氣:“就一晚,明天三姐還是回去睡。”
“明天再說好啦。”姜俏露出得逞的笑容,隨後睇了跟過來的兩個丫鬟一眼,“行了,你們去外頭歇著吧。”
因是小住,姜倩的帖子中特意說了幾位妹妹過來就好,所有一切都會給準備著,是以姐妹四人並沒有帶丫鬟過來,這兩名丫鬟是姜倩指派的。
無論是姜俏還是姜似都沒有讓陌生丫鬟同睡一屋的習慣。
兩名丫鬟面面相覷,一時沒有動彈。
“怎麼?”姜俏面色一沉。
兩名丫鬟這才趕緊屈膝退下。
姜俏躺下來,抱怨道:“到底不如自己的丫鬟用著順手。”
姜似笑了笑:“將就吧,咱們覺得不順手,這些丫鬟可是二姐精挑細選的呢。三姐,你睡裡邊來吧。”
姜俏拉起錦被搖頭:“我習慣睡外邊。”
“沒想到三姐對睡覺諸多要求。”
“是啊,我也知道這個毛病不好,可想改也改不了。四妹,你怎麼還穿著外衣?”
“到了陌生地方我不習慣只穿中衣睡。”
“看來大家都有自己的習慣。時候不早,睡吧。”姜俏撲哧一笑,順手把床邊的燈吹熄了。
屋內先是一陣看不清五指的黑,慢慢又亮了起來,窗外灑進的月光給一切鍍上一層朦朧銀光。
“四妹。”
“嗯?”
黑暗中一陣沉默,姜俏翻了一個身,臉朝外:“沒什麼,睡吧。”
不久後,均勻的呼吸聲響起,在這片陌生的朦朧黑暗中很是清晰。
姜似仰望著帳頂銀鉤,默默歎了口氣。
她不惜以身涉險,自然有自保之力,卻沒想到素來不對付的姜俏莫名纏上了她。
姜倩夫婦的目標是她,姜俏與她形影不離,無疑會多出許多危險。
她絲毫不懷疑那對夫婦的無恥程度,既然能對她下手,對姜俏當然不會手軟。
只此一晚,明晚絕對不能同意姜俏與她一起睡了。
至於今晚——
姜似眼中閃過寒光。
今晚風平浪靜便罷,倘若那對夫婦有什麼謀劃,她絕不允許他們傷及無辜。
夜漸漸深了,姜似閉上眼睛,睡意漸濃。
輕微的腳步聲響了起來,姜似霍然睜眼,旋即又閉上。
她確實低估了長興侯世子的無恥與大膽程度,這才是第一晚,他竟然迫不及待就來了!
他就這麼毫無顧忌打算硬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姜似在心中默默否定。
長興侯世子畢竟不是瘋子,三更半夜闖入小姨子的住處意圖非禮至少是流放之罪。
當然,姜似不可能為了坐實對方的罪證叫嚷出來,那樣的話她與姜俏的名聲就徹底完了。
至於前世——
姜似笑了笑。
前世不過欺她是個新寡之人,篤定她吃了虧不敢聲張罷了。
又要臉面又要滿足自己見不得人的骯髒念頭,長興侯世子打得好算盤。
腳步聲近了,隨後停下來,垂下的紗帳一角被輕輕掀起來。
姜似依然閉著眼睛,遮蓋在錦被中的手輕輕摩挲著腕間金鐲。
雖然從理智上分析,長興侯世子今晚前來應該不會做什麼,可她還是要防著對方突然抽風。
重活一世,她早已明白一個道理: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唯有自己才是自己最大的依靠。
小小的裡室因為多了一個男人,且是姜似最厭惡的男人,仿佛連空氣都不流動了,有種憋悶的噁心感。
姜似不露聲色,靜靜等著對方下一步動作。
沒有下一步動作,長興侯世子就那麼站在原處一動不動,只有呼吸聲漸漸急促起來。
這呼吸聲在姜似聽來猶如驚雷,事實上卻不足以驚醒熟睡的人。
耳邊傳來姜俏均勻悠長的呼吸聲讓姜似稍稍心安。
她無法想像姜俏若是突然睜眼發現床邊站著一個男人會是什麼反應。
真要出現那種意外,她只能先把長興侯世子弄個半死再說了。
姜似並不希望那種情況發生。
要一個人死太容易,卻會把住在長興侯府的她們牽扯進去,她想要的是長興侯世子身敗名裂,即便要死也是被世人唾棄而死。
曹興昱站了許久,眼睛早已適應了黑暗,幾乎是貪婪盯著少女的睡顏。
他等這一日真的太久了,久到以往那些令他興奮的人和事已經無法激起他的衝動。
曹興昱咽了咽口水,死死攥拳克制著伸出手去觸碰一下的欲望。
他目光回收,落在姜俏身上。
若沒有這個礙事的丫頭睡在這裡,他今晚或許能摸一摸那張臉。
對,她們睡得這麼熟,摸一摸應該不要緊的。
這個念頭一起,曹興昱的眼神陡然熱切起來,姜似哪怕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出那兩道灼熱的視線。
姜似輕輕點了點腕間金鐲。
曹興昱舔了舔唇,伸出手去。
這樣的緊張反而讓他整個人都興奮起來。
睡在外邊的姜俏忽然翻了一個身,口中喃喃囈語幾句。
曹興昱手收回,眼中的興奮漸漸被濃霧遮掩。
現在還不是時候!
他會耐心等著,等姜似嫁了人甚至生子,不會像小姑娘那樣沒了清白尋死覓活時才好下手。
高門大戶的姑娘就是這麼麻煩,哪像尋常百姓家的女孩,若是瞧中了悄悄弄進侯府就是了。
曹興昱煩躁挑了挑眉,留戀看了少女精緻無暇的面龐一眼,輕輕退了出去。
姜似緩緩睜開了眼睛,望著微微晃動的門簾眼底一片冷然。
既然對方如此心急,那她也不準備再等下去了,今夜就去花園一探究竟。
就在這時,本來熟睡的姜俏突然坐了起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2 07:37 PM
第70章 夜探花園
姜俏似乎在竭力克制著動作,雖然起得突兀卻沒有發出多少聲響,只是大口大口喘著氣,仿佛耗盡了力氣。
姜似心中一動。
到這個時候她哪裡還會猜不出來,姜俏早就醒了!
姜俏現在這個樣子無疑是發現了長興侯世子的到來。
姜似下意識閉上眼睛,聽到壓抑的啜泣聲響起。
她心中一歎:姜俏顯然嚇壞了。
可以說姜俏能有這樣的表現已經很好了,深更半夜一個男人闖入香閨,換了其他女子早就不受控制尖叫起來。
那啜泣聲非常輕,若不是姜似本來就醒著,根本就不會聽到。
過了片刻,啜泣聲停下來,姜似能感到姜俏轉過頭,視線落在她身上。
這一刻,姜似有些猶豫,不知道是繼續裝睡下去,還是與姜俏挑明。
她正猶豫著,姜俏低語起來:“四妹,長興侯世子果然在打你的主意!”
姜似一聽這話,立刻睜開了眼睛。
姜俏駭了一跳,愣愣看著姜似。
姜似乾脆坐了起來。
好一會兒,姜俏回神,喃喃道:“四妹,你怎麼醒了?”
借著透過窗櫺的朦朧月光,姜似能看清近在咫尺的少女那張毫無血色的面龐,還有因為緊張而不自覺揚起的手。
姜俏的手一直在顫抖,手中緊緊攥著一支金簪,顯然還在為剛才長興侯世子的到來而心有餘悸,
可是即便如此,她還是在努力克制著身體本能的反應,仿佛怕把這種恐懼傳遞給姜似。
“三姐,我早就醒了。”姜似心頭感慨萬千,不準備把姜俏再蒙在鼓裡。
她不能做到面面俱到,至少能做到將心比心。
一聽姜似這麼說,姜俏手中金簪一鬆,猛然擁住了她,整個人如瑟瑟秋風中掛在枝頭的枯葉不安顫抖著:“四妹,長興侯世子是個畜生!”
姜似卻沒接姜俏的話,反而問道:“三姐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姜俏鬆開手,擦了擦眼角淚痕,沉默片刻後點頭:“我不確定,但是又不得不懷疑。先前咱們在花廳用飯,長興侯世子過來吃飯,二姐說忘了知會他,當時我就覺得有些不妥。二姐是什麼樣的人,四個妹妹過來了,怎麼會出這種紕漏?”
姜似有些吃驚。
沒想到三姐從那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這與她平日裡給人的印象完全不同。
從前生到現在,姜俏在她心中一直是個嘴上不饒人卻不失善良的人,總的來說就是個心無城府的小姑娘。
她確實不夠瞭解姜俏。
“後來就是在花園了。儘管長興侯世子看起來是偶遇我們,甚至只是打了聲招呼沒有靠近就走了,非常守禮——”說到此處,姜俏冷笑,“長興侯府花園中那片芍藥花如此招人,若真的守禮,身為侯府主人難道想不到咱們那個時候十有八九會去賞花嗎?可是他偏偏出現了,那時我便確定他是故意的……”
“三姐執意要與我睡一起,是為了保護我吧?”姜似輕聲問。
姜俏臉一紅,赧然道:“四妹生得好看,我猜著長興侯世子若是打歪主意也是打到你頭上,就想著咱們一直在一塊他總不能不管不顧。誰知畜生就是畜生,他竟然——”
說到這裡,姜俏說不下去了,渾身微微顫抖,顯然還在後怕。
“四妹,咱們明天就回去!”姜俏一把抓住姜似的手。
姜似歎息:“二姐定會苦苦挽留。”
“難不成她還能硬攔著不許人走?”姜俏說完忽然一愣,似是想到了什麼,神色大變,連唇都顫抖起來,“四,四妹,二姐她——”
是她想的那樣嗎?如果是真的,那太可怕也太荒謬了。
姜俏不由自主捂著狂跳的心,完全不敢再往深處想。
姜似神色平靜如水:“二姐請我過來,誠意十足。”
姜俏再次愣了愣,難以置信看著姜似:“四妹,你早就猜到了?”
見姜似輕輕頷首,姜俏手一揚,最後無力落下來,氣道:“你是不是傻?既然猜到了為什麼還要來,這不是自投羅網?”
姜似垂眸不語。
她無話可說。
在別人看來自投羅網,可在她看來,這一趟龍潭虎穴非闖不可。
現在長興侯世子顧忌著她是未嫁之身,暫且會忍耐,但以後呢?難道要她把希望寄託于對方大發善心放過她?
與其等著將來被動自救,她寧可選擇現在主動解決這個衣冠禽獸。
“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姜俏用手指戳了戳姜似額頭,氣呼呼道。
“三姐別惱了,我就是想著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乾脆上門看看他們究竟想怎麼樣。”
“可是吃虧的還是你呀!”
姜似微微一笑:“二姐下帖子請咱們來的,至少現在她不會讓我真的吃虧。”
“那你打算怎麼辦?今夜那畜生敢偷偷溜進來,明夜他就敢更進一步。到時候這啞巴虧你只能吃下去,難不成還能叫嚷出來?”姜俏用力握住姜似的手,“四妹,明天咱們就離開,好不好?”
姜似堅定搖頭:“不成。”
現在姜俏在姜倩夫婦眼中是局外人,可明日姜俏若死活鬧著要走,因為今夜她們是住一起的,長興侯世子又來過,他們很可能會懷疑姜俏發現了什麼。
若是那樣,姜俏就有被滅口的危險。
她尚有自保之力,可姜俏哪怕心思細膩也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她敢踏入長興侯府就是抱著徹底解決麻煩的打算,而不是留下無窮後患。
“那你想怎麼樣?”姜俏氣極。
“三姐,給我一點時間,我會解決他。”
“你可不要亂來!”
姜似安撫笑笑:“三姐放心就是,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的道理我還是懂的。很晚了,咱們睡吧。”
姜俏忽然覺得眼皮沉重起來,含含糊糊應了一聲,不多時就睡沉了。
姜似深深看了姜俏一眼,繞過她下到地上,穿好軟底繡鞋往外走去。
外間睡著姜倩派來伺候姜似的丫鬟,姜似腳步極輕從她不遠處走過,指甲輕輕一彈,被黑暗掩蓋的粉末悄悄散開。
世子所的月洞門直通後花園,姜似腳步輕盈穿梭而過,來到園中那片芍藥花前。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3 07:40 PM
第71章 新屍
明月當空,月華如霜。
芍藥花瓣微攏,仿佛白日裡明媚動人的嬌憨少女卸下盛裝陷入了沉睡。
姜似輕輕嗅了一口,臉色立刻難看起來。
她不再遲疑,先去牆根處把花匠放在那裡不知多久的花鏟拿過來,繞著芍藥花叢緩緩走動。
她要找出屍臭最濃之處。
很快姜似在一處停下來,借著月光蹲下來打量那裡。
那處的土看起來比較鬆軟,不久前應該翻動過。
姜似握著花鏟的手緊了緊。
這片芍藥花下將要看到什麼,她心中隱隱有數,說不緊張那是騙人的。
然而無論如何她必須親眼看一看才能安心。
姜似一鏟子下去,挖起一抔土。
因為沒有打燈,只憑著月光無法仔細分辨泥土的顏色,姜似咬緊牙關一鏟子接一鏟子挖土,縈繞在鼻端的臭味越發濃烈。
兩邊的土漸漸堆高,又一鏟子下去,鏟尖忽然觸到一物。
姜似心頭狂跳,立刻停下往那裡望去。
黑黃的泥土中依稀看到一物,卻分辨不出是何物。
姜似定了定心神,湊近了細看,終於看出來那是什麼。
那是一隻人手!
姜似猛然往後退了退,心跳如雷。
她可以確定那是一隻人手,這片開得妖嬈的芍藥花下埋著的不是什麼阿貓阿狗,而是人的屍體!
然而還不夠。
這是長興侯府的後花園,就算此處埋的屍首曝光,長興侯府依然能找個替死鬼出來。
誰能證明芍藥花下的受害者是被長興侯世子殺害的呢?
只要長興侯府一口咬定是府中下人行兇,自有一百種法子把長興侯世子摘出去,到時候長興侯府頂多落個治下不嚴的名聲而已。
暫時不能打草驚蛇!
姜似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再顧不得噁心恐懼,趕緊用花鏟把挖開的土重新填起來。
明月躲進烏雲,夜色似乎更濃了。
就在最後一鏟子土剛剛填回去時,姜似忽然全身僵住了。
她聞到了新鮮的鮮血味道!
儘管現在沒有聽到別的動靜,可是這味道無法瞞過她的鼻子。
更令姜似意外的是,那血腥味越來越濃郁了,這意味著味道源頭離她越來越近。
姜似死死攥著花鏟快速矮下身子,借著芍藥花叢勉強遮擋住身形,透過花枝往味道傳來的方向望去。
接下來,她驀地睜大了眼睛。
來人了!
有兩個人一前一後抬著什麼往她所在的方向走來。
此時月亮恰好從雲層中鑽出來,姜似借著月光看清是兩個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子。
兩個小廝抬著的——
姜似定定看著橫亙在那二人之間的物件,隨著濃烈的血腥味不斷刺激著她的每一根神經,已經可以確定那是什麼。
那是被床單等物裹著的一具屍體!
這種時候,這種地點,還有那刺鼻的血腥味,她當然不會天真認為被裹在床單中的人還活著。
他們這是來埋屍的?
姜似心念急轉,目不轉睛看著兩個小廝越走越近,雖然震驚卻也不慌。
兩個尋常小廝,真的到了迫不得已的時候,她還對付得了。
當然,對現在的姜似來說,能不被發現是最好的。
隨著兩個小廝越走越近,姜似反而平靜下來,連原本如雷的心跳都恢復如常。
危險總是與機會並存,這兩個人的突然出現雖然帶來了被發現的風險,卻也讓她有了知道更多訊息的可能。
兩個小廝到了芍藥花叢不遠處停了下來,把屍首往地上一放,其中一人低聲道:“幹活吧,早點幹完早點回去。”
另一人嘟囔了一句:“還以為這小娘子能多活幾日,誰想到今天就被世子折騰沒了。真是晦氣,我今天本來早早睡了……”
姜似透過花木縫隙仔細打量著兩個小廝,發現二人腳上皆包著軟布,講話的時候臉上絲毫不見緊張之色。
寒氣從姜似心底冒了出來。
知道腳底裹著軟布減少動靜,又不見緊張,這說明二人夜半埋屍的事已經幹得相當熟練了。
而這種熟練則意味著不知有多少屍體被這麼埋了下去。
“少埋怨兩句吧。世子夜裡出去了,回來時臉色就不大對,估計是有什麼事沒順心才找上了這小娘子,那只能怪這小娘子命短,就該死在今日。”
“路子哥,我這心裡吧不知怎麼總有些不安,你說咱們這種事做多了是不是會遭報應啊?”
掩在花叢後面的姜似咬唇冷笑。
她保證,一定要他們遭報應!
現在不用猜測便可知道,長興侯世子從她那裡離開後無處發洩惡念,便找上了眼前已經死去的女孩。
從兩個小廝的對話中可以確定,死去的女孩不是府中丫鬟,而是外面的良家女。
“報應?你還真信這些啊?這兩年咱們替世子埋下去的屍首沒有十具也有八具了,你看哪一個化作厲鬼索命來了?”另一個小廝不以為然,“再說了,人是世子弄死的,咱們只是幫著埋屍,這是讓她們入土為安,說起來還是做了善事,怎麼會遭報應?”
有一句話小廝沒好說出口:若是遭報應也是世子在前面頂著啊。
姜似越聽臉色就越難看。
果然她下定決心早點解決長興侯世子這個畜生是對的,不然還不知道他會禍害多少女孩子。
“說得也對。得嘞,幹活吧。”先前有些擔憂的小廝往姜似所在方向走來。
姜似輕輕轉動著金鐲,心中快速思量用什麼藥物對付這二人最合適。
就在這時,那名叫路子的小廝喊道:“換個地方,那邊前不久不是才埋了一位。對了,那小娘子家好像是賣豆腐的。”
另一名小廝歎了口氣:“其實那小娘子有些可憐,我看到過她跟著她娘賣豆腐……”
路子嗤地一笑:“若不是被世子瞧見了,那小娘子又怎麼會在這裡呢。我說安子,你今天是怎麼了,婆婆媽媽的。”
“唉,今天紫英跟我好了。”
“喲,嘗到了娘們的滋味,知道憐香惜玉了。不過你再磨蹭下去天就該亮了。”
“幹活,幹活。”二人任由裹著床單的屍首孤零零躺在地上,往牆角走去。
“咦,花鏟怎麼少了一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3 07:41 PM
第72章 幻螢
姜似低頭看著手中花鏟,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這不是花匠偷懶放在牆根的花鏟,而是方便兩個小廝隨時埋屍用的!
難怪花鏟如此結實……
姜似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知道不能再乾等下去了。
誰都不是傻子,這兩個小廝幹的是傷天害理的事,再怎麼樣都會緊繃神經,平白少了一把花鏟必然引起他們的警覺。
而她的藏身之處別說隱蔽,連完全遮掩住身形都做不到,不過是仗著夜色的便利罷了。
兩個小廝折回來隨便一找就會發現她,那時她再脫身就免不了打草驚蛇。
今夜的收穫很大,姜似斷不想見到這種情況發生。
千鈞一髮之際,姜似右手向上翻轉,沉心靜氣,就見掌心處有淡淡光芒浮現,很快那凝兒不散的光芒脫離掌心迅疾向兩個小廝飛去。
乍然一看,飛掠而去的淡淡光芒就如人們常見的流螢,但又比流螢的光芒暗淡許多。
姜似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這個。
此物名幻螢,是用白角草研製的粉末與多種草藥粉末按極精細的配比混合後再以牛脂引燃吸引來的,以人的鮮血喂過後能蟄伏於此人體內,供人驅使。
幻螢沒有殺傷力,卻能使人產生幻覺,當然,不是什麼情況下都能順利使人產生幻覺。
比如一個人心平氣和的時候,幻螢就很難趁虛而入。
現在這種情形姜似絲毫不擔心,殺人放火的時候人的心理如果沒有絲毫破綻,那麼這就不是人,而是惡鬼。
幻螢雖然奇特,其實也是蟲類的一種,在烏苗族內稱此為蠱。
姜似並不願意把幻螢稱為蠱,蠱總讓人覺得神秘甚至陰毒,但這明明是一些可愛美麗的小蟲,她養小蟲,與其他人喜歡養貓貓狗狗沒有區別嘛。
幻螢飛到兩個小廝那裡,從他們的左耳鑽入右耳鑽出,最後又回到姜似掌心,淡淡光芒消散無形。
這個過程非常迅速,可以說是瞬息之內便悄悄完成。
“是不是上次用的時候忘了放回來,落在花叢裡了?”安子納悶道。
路子拎著花鏟皺眉:“不對,我清清楚楚記得放好了,不可能落在花叢裡。”
“那是怎麼回事啊?”
“難道被人動了?”路子語氣陡然緊張起來。
“不會啊,最開始的時候花匠收拾過一次被咱們罵了,後來就再沒敢動過。”
“萬一是別人呢?”路子幽幽道。
安子駭了一跳:“路子哥,你可別嚇我。”
他們月黑風高埋屍體不緊張是因為一回生二回熟,可這不代表被人發現了不緊張啊。
路子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猛然轉身。
安子下意識跟著轉過身去。
二人面前站著一名女子。
女子披頭散髮,臉色發青,月光下能清清楚楚看到她支離破碎的衣衫下道道血痕,手中則拎著一隻花鏟。
二人脖子僵硬緩緩轉頭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令人窒息的恐懼。
“鬼,鬼啊——”安子慘叫一聲,實則嚇得這一聲叫憋在了喉嚨裡,只發出嗚嗚的聲音,拔腿就跑。
路子比安子表現好不到哪裡去,跑了沒幾步就狠狠摔了一個跟頭,慌忙爬起來後頭都不敢回,拼命追趕著安子。
眼看二人都跑沒了影子,姜似走了出來。
她不知道二人看到了什麼,但猜也猜得出來,他們看到的應該是這具女屍。
這其實很好猜測,幻螢能引起人的幻覺,但是引起的幻覺不是隨意的,而是由這個人當時最激烈的情緒引發,或是大喜,或是大悲,或是大恐懼等等。
兩個小廝正議論少了的那只花鏟去了何處,其實潛意識中已經把對女屍的猜測納入了其中,幻螢的作用不過是在特定的情景下把這個最無稽的猜測無限放大罷了。
所以當他們轉身後,便看到了女屍拎著花鏟的情景。
姜似帶著花鏟走到女屍身邊蹲下來。
哪怕夜色深濃,依然遮掩不住刺鼻的血腥味。
姜似深深吸了一口氣,掀開蒙著女屍的床單。
她要看一下女屍的樣子。
上一個埋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她去柳堤那一次偶遇的尋死婦人的女兒,能知道那個苦命女孩子的身份,姜似不認為這是巧合。
她更願意相信這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或許從這具女屍身上她也能找到與其身份有關的線索。
姜似知道動作要快些,剛剛那兩個人被幻象嚇跑,等緩過神來後定然會回來。
這裡可還躺著一具女屍,他們再害怕也會回來把屍體埋起來,不然等到天明女屍被人發現,他們同樣吃不了兜著走。
血跡斑駁的床單被掀開,露出女屍的臉。
女屍的臉上倒是乾乾淨淨,只是一雙眼睛大大睜著,死不瞑目。
那是一張很娟秀美麗的面龐,又過分年輕,看起來頂多十三四歲的樣子。
姜似只覺心中一痛,幾乎把下唇咬出血來。
這還明明只是個孩子,那個畜生怎麼下得去手!
她顧不得猛烈衝擊著心口的磅礡怒火,迅速查找著女屍身上的線索。
女屍露出鎖骨的脖頸上掛著一個小小的錦囊。
姜似毫不猶豫把錦囊扯了下來塞入隨身荷包裡,繼續檢查。
女屍的上衣支離破碎,下面空蕩蕩只有一條裙子,而且可以看出那裙子是匆匆套上去的,恐怕原本——
姜似不忍再往下想,沒有別的收穫後把花鏟塞入女屍攤開的右手掌中。
既然那兩個小廝還會回來,就再嚇嚇他們好了,等他們看到靜靜躺著的女屍手中果然拿著花鏟,就再也無法自我安慰那是錯覺。
疑心生暗鬼,這一夜後兩個小廝恐怕要夜夜睡不安穩了。
姜似把床單替女屍拉上,目光無意間掠過女屍的左手處,動作一頓。
女屍的右手是無力伸開的,可左手卻握得緊緊的,仿佛抓著什麼東西。
姜似心中一動,忙把女屍左手抓起來。
這可憐的女孩顯然殞命不久,此刻的手還是軟的,姜似沒費力氣就把她緊握的手打開,看到了女孩握在手心裡的東西。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4 09:48 PM
第73章 物證
那是一粒翡翠蝙蝠紋紐扣。
小巧精緻,價值不菲。
姜似當然不會認為這粒紐扣是從兩個小廝身上扯下來的,那麼剩下的答案就很明顯了:這粒紐扣是慘死的女孩從兇手也就是長興侯世子的衣裳上扯下來的!
能用翡翠做紐扣的衣裳,料子定然是極好的,缺了一粒紐扣後把衣裳就此丟棄的可能性應該不大。
那件衣服會被如何處理呢?
十之八九會先收到箱籠裡,等著配一粒新的翡翠紐扣。
當然,這是按常理推測,凡事都有意外,倘若那件衣裳有了破損,大半就會被丟棄了。
不過這也不怕,就算衣裳被丟棄,剩下的翡翠紐扣也不可能丟了,還是會被收起來的。
也就是說,那些翡翠蝙蝠紋紐扣一定會留在長興侯世子的住處。
而這,將是指出長興侯世子就是兇手的最直接證據!
姜似忍著激動忙把女屍左手重新合攏。
她知道人死後用不了多久屍體就會出現僵硬,到那時想要再毫無損傷掰開女屍的左手就不可能了。
這枚無比重要的翡翠蝙蝠紋紐扣需要留在女屍手中,作為不久後指認兇手的證據。
做完了這些,姜似把床單拉上來,當血跡斑駁的床單快要遮住女孩俏麗卻蒼白發青的面龐時,姜似輕輕歎了口氣,伸出手落在女孩眼睛上,喃喃道:“妹妹,你放心去吧,你的仇我會替你報了。到那時你再睜眼看,這世間總有公道在的。”
如果沒有,她就跟老天硬生生討一個公道來!
姜似收回手,女孩圓睜的雙眼合上了。
這一刻,姜似鼻尖發酸,心中好似燃了一團烈火,有種想哭的衝動。
現在還不是痛快哭的時候。
姜似替女屍蓋好床單,直起身最後看了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女屍一眼,踏著月光從容往回走去。
不多時,兩個小廝手拉著手,一步一挪往芍藥花叢走去。
二人手把手當然不是因為感情好,而是剛剛險些被嚇破了膽,冷靜下來後知道不得不回來處理女屍卻又誰都不想走在前面,乾脆拉著手過來,也算是有難同當,誰也不吃虧了。
“路,路子哥,你說剛剛我真的是眼花麼?”安子顫抖著問,小腿肚不停打顫,比聲音抖得還厲害。
路子看起來比安子稍微好些,強作鎮定道:“不是眼花是什麼?這世上不可能有鬼!”
世子爺糟蹋死的小娘子肯定不能在花園裡這麼留著,他不糊弄一下安子,萬一安子真被嚇得死都不來了,埋屍的活計豈不是落在他一個人頭上?
“可,可我剛剛真的看到女鬼了,路子哥你真沒看到?”安子依然不敢相信,磨磨蹭蹭不往前走。
路子狠狠翻了個白眼:“沒看到!要不是你剛才突然鬼叫後撒腿就跑,怎麼會嚇得我跟著一起跑了?”
他當然看到了,可是這話能告訴安子嗎?必須不能啊!
“那……真的是我眼花?”
“不是眼花是什麼?你想想看,這世上真有厲鬼索命的話,那些埋在芍藥花下的小娘子怎麼一點動靜都沒呢?好了,趕緊去把屍體埋了好回去睡覺,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安子猶豫著點頭,勉強被說服了。
二人來到芍藥花叢前,見女屍還躺在原地,皆鬆了口氣。
“幹活吧。”路子拿起先前逃跑時嚇得丟到地上的花鏟,往手上啐了口唾沫。
安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著女屍劇烈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路子不由握緊了鏟子,順著安子手指的方向看去。
“手,手……”安子哆哆嗦嗦說著,顯然被嚇慘了。
路子突然聞到了一股尿騷味。
安子到底看到了什麼,竟然被嚇尿了?
天色太暗,路子一時沒看清,不由上前一步往女屍雙手所在位置望去。
一隻纖細的手從床單中伸出,手中赫然握著一把花鏟!
路子只覺嗡的一聲,熱血往腦門竄去。
到了這個時候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他們真的見鬼了!
路子踉蹌後退跌坐下去,一屁股坐到安子大腿上。
路子的失態顯然成了壓垮安子理智的最後一根稻草,他猛地把路子往前一推,跳起來撒腿就跑。
不管了,不管了,寧可被世子弄死也不要被女鬼索命。
真的有鬼啊!
可憐路子措手不及之下被安子推了個狗吃屎,下巴正好砸在女屍腳上。
路子:“……”
安子跑出一段距離察覺身後沒動靜,忍不住回了一下頭。
女鬼沒動?
安子不由停住了腳步。
“快回來!”緩過氣來的路子控制著聲音喊了一聲。
安子站在原處不動,只覺雙腿間涼風颼颼。
“王八羔子,你真的要拉著我一起死嗎?”路子破口大駡,“沒看到女屍沒反應麼,還不快過來挖坑!”
“路子哥,說不定女鬼故意引誘我過去,好把咱倆一網打盡啊!”安子腳底生根,死活不動彈。
路子這時候反而豁出去了。
誰像他這麼慘,下巴枕著女屍的腳,還坐了一屁股別人的尿,女鬼乾脆掐死他算了!
路子生出一股破罐子破摔的勇氣,爬起來掄起花鏟開始挖坑。
安子一直站在不遠處戰戰兢兢看著,做好隨時拔腿就跑的準備,就這麼看了一會兒發現女屍一動不動,漸漸冷靜下來。
“你要杵到天亮嗎?”路子吼了一聲。
安子鬥爭了一下,慢慢挪過來。
兩個人一起挖坑,又都是熟手,速度陡然快了許多,沒用多久就挖出一個坑來。
有女鬼顯形在先,誰也顧不得多看,提心吊膽把女屍推入坑中埋上,趕緊離開了這恐怖之地。
回到屋中,兩個小廝顧不得洗手就一頭栽到床上,大口大口喘著氣。
大多數時候,事後要比正經歷時還要害怕,且隨著時間推移發酵成揮之不去的夢魘。
“路子哥,這事跟世子爺說麼?”
“說什麼?跟世子爺說咱們見鬼了?世子爺能信?到時候以為咱們有了別的心思,咱們就要跟女鬼作伴去了。”
“不說,不說。”
兩個小廝達成了一致,直勾勾盯著房梁睜眼到天明。
另一邊,姜似在暗影重重的園子中穿梭,將要走到一株樹前,一道黑影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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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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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14 09:49 PM
第74章 保鏢
那黑影動作迅捷,搭在姜似手臂上。
姜似伸手揉了揉黑影的腦袋,歎道:“二牛,你怎麼來了?”
這黑影正是有些日子沒見的二牛。
見二牛親昵聳動著鼻子,姜似好氣又好笑。
也就是她早早聞到了熟悉的味道,換了別的女孩子三更半夜走在花園裡突然被黑影撲住,恐怕早就嚇個半死了。
“嗚嗚——”二牛討好叫了一聲。
“先跟我走。”姜似撫了撫二牛的腦袋,知道此地不宜久留,繼續往前走去。
穿過月洞門,世子所一片安靜,只有廊下一個個紅燈籠依然沒有熄滅,散發著淡橘色的光。
世子所的整個院落都沐浴在淡橘色的燈光之下,比起花園中的恐怖驚險,仿佛是另一個天地。
一人一狗很快進了東跨院。
有那秘制的迷魂散,姜似並不擔心兩個丫鬟和姜俏會突然醒來,進屋後先去淨手,而後帶著二牛去了無人的東次間。
東次間比西次間略微高大寬敞些,佈局並無二致。
姜似坐下來,並未點燈,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光線看著二牛。
“汪——”二牛叫了一聲。
大狗似乎非常明白眼下情況,討好叫喚時居然知道壓低聲音。
“二牛,你怎麼會在這裡?”
二牛上前一步,兩隻前腿忽然揚了起來,變成站立的姿勢。
姜似一眼看到二牛脖子間除了本就有的官牌,還多了一個小小錦囊。
二牛再聰明也不可能自己把錦囊掛上去,也就是說,這錦囊是……鬱七的。
姜似想到此處,一時沒有動作。
“汪汪。”二牛猛搖著尾巴把大嘴湊上去,顯然在催促姜似趕緊把錦囊拿下來。
姜似頓了一下,取下錦囊,心中自嘲一笑:今夜倒是稀奇,先後得了兩個錦囊,一個從女屍身上得來,一個從二牛這裡得來,竟沒一個正常來處。
錦囊裡是一張折疊方正的紙箋,上面簡簡單單寫著一句話:長興侯世子非善人,儘快離去。
最後的落款,是一個‘謹’字。
不出所料,這果然是鬱七借著二牛傳給她的錦囊。
姜似本來下了決心遠離鬱謹,可是看著紙上這一句話,忽然間就生了好奇。
鬱七怎麼知道長興侯世子不是善人?難道說他撞見過長興侯世子私擄民女?
這麼一想,姜似驀地生出了見一見鬱謹的心思。
倘若鬱七手上有長興侯世子行兇的證據,那她想要把長興侯世子繩之以法就容易多了。
等離開長興侯府後就去見鬱七一面吧。
姜似打定了主意,揉了揉二牛濃密的皮毛:“錦囊我收下了,回去吧。”
二牛看了姜似一眼,一屁股坐下來。
姜似愣了愣,隨後笑了:“放心吧,你主人看到錦囊不見了就知道我收到了。”
二牛乾脆趴在地上,懶懶掃著尾巴。
“難道還要回信?”姜似訝然。
鬱七的信中只有一句提醒,她收下就是,完全沒有回信的必要。
大狗又瞅了姜似一眼,狗臉貼到地面上。
那就不是要回信了。
姜似打量著二牛,琢磨著它的意思。
二牛似乎嫌姜似沒有及時猜出來,不滿掃了掃尾巴,隨後臉往前腿上一放,閉上了眼睛。
姜似:“……”
“二牛,你要住下?”
二牛汪汪叫了兩聲。
“這可不行,你留在這裡很快就會被發現的。”姜似不由皺眉,心中對鬱七的不滿又增了幾分。
肯定是那混蛋吩咐的!
二牛慢條斯理踱步到窗邊,縱身一躍從窗口跳了出去。
片刻後,大狗兩條前腿搭在外邊窗沿上,毛茸茸的腦袋探出來。
這意思已經很明顯,它要在窗根下安家落戶了,姜似什麼時候離開它才會離開。
“二牛,趕緊回去。”姜似無奈道。
二牛看了姜似一眼,縮進窗外花木下,腦袋貼地,兩隻前爪擋住了眼睛。
不聽,不聽!
姜似:“……”
回頭她準備找鬱七好好聊聊人生!
放棄了勸走二牛的打算,姜似關好窗子回到西次間。
床榻上姜俏依然在熟睡,迷魂散的效果應該能助她安睡到天明。
姜似坐在椅子上,取出了從女屍身上得到的錦囊。
錦囊料子說不上好,當然也不差,能戴這樣錦囊的女孩應該不是貧苦出身。
姜似打開錦囊,裡面掉出一枚小小的平安符。
姜似拿起平安符翻來覆去看。
平安符正面寫有“平安吉祥”,背面則寫著“靈霧寺”三個小字。
姜似沒有聽說過靈霧寺這個地方。
正是因為沒有聽說過,她反而生出幾分希望來。
寺廟小,沒有名氣,那麼去寺廟求平安符的人往往就住在附近,這樣的話就縮小了尋人範圍。
就如豆腐西施秀娘子一樣,好好一個女兒莫名其妙找不到了,丟女兒的人家不可能沒有一點動靜。
從兩個小廝的對話中可以知道,這兩年來埋在芍藥花下的女孩至少七八個,但隨著時間推移紅顏化為枯骨,她們的身上很難再有什麼線索,所以秀娘子的女兒加上今晚死去的女孩就是揪出長興侯世子的關鍵。
她需要儘快找出今晚死去女孩的身份,外加查到豆腐西施秀娘子的住處。
這樣的話,長興侯府確實沒必要再住下去了,先前她拿不准什麼時候能把長興侯世子繩之以法,怕姜俏鬧著要走會惹禍上身,而現在,只要給她些時間聯繫上兩個女孩子的家人,她就能把長興侯世子的真面目揭穿,到那時自然不怕姜俏無辜受到牽連。
盤算好這些,姜似重新換了衣裳在姜俏身側躺下來,不多時沉沉睡去。
月隱入雲層,雀子胡同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棗樹的宅子中,鬱謹坐在院中樹下的石桌旁,手裡捏著一隻白玉酒杯怔怔出神。
她怎麼好端端跑去長興侯府了?
也不知她見到二牛帶去的錦囊會不會聽勸早點離開那裡……
想到少女每次見到他眼底明顯的戒備與疏離,鬱謹深深歎了口氣。
大概是不會聽的。
還好他早就想到這一點,吩咐二牛賴在那裡不走了。
二牛這點好,臉皮比他還厚。
思及此處,鬱謹嘴角終於有了笑意。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6 08:35 PM
第75章 侯夫人
姜俏是在婉轉的蟲鳴聲中醒來的。
她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忽然表情呆滯。
昨夜發生了那樣的事,她竟然睡得這麼死?
“四妹——”姜俏忙往身邊看了看,發現姜似還在睡大大鬆了口氣,想了想伸手推了姜似一下,“四妹,你醒醒。”
姜似緩緩睜開眼睛,眼波流動:“三姐?”
“看天色時候不早了,起來吧。”
姜似爬起來,一邊整理衣裳一邊道:“後半夜才迷迷糊糊睡著,醒晚了。”
姜俏聞言有些尷尬:“我不知怎的就睡得死死的……”
“這也不奇怪,大驚大懼之後有些人睡不著,也有些人精神透支反而睡得更沉。”
是這樣嗎?
姜俏總覺得自己不是這麼心寬體胖的人,此刻想起昨夜的事依然有一團陰影盤踞心頭揮之不去:“四妹,咱們真要繼續住在這裡?”
“不,咱們今天回去。”
“昨夜你不是說——”
“此一時彼一時。”姜似靠近了姜俏,在她耳邊低語道,“我找到對付那畜生的法子了,不需要再留在侯府。”
姜俏眼睛一亮,想要說什麼,眼尾餘光掃了一下房門口又咽了下去,重重握了握姜似的手:“那就好,等會兒見了姜倩咱們就和她辭行!”
姜似立刻察覺了姜俏對姜倩態度的微妙轉變。
以往姜俏與姜倩雖不親近,卻也不會如現在這般直呼其名。
“你放心,這事交給我好了。她要是敢攔著,我就撒潑。”姜俏沖姜似擠擠眼睛。
姜似莞爾一笑:“好。”
姐妹二人正低語著,繡牡丹花開的門簾驟然被掀起來,兩名青衣婢女匆匆而入,端著軟巾臉盆等物齊齊欠身:“姑娘們贖罪,婢子來遲了。”
好一會兒,姜似淡淡道:“不打緊,伺候我們梳洗吧。”
花了一會兒工夫梳洗完畢,其中一名婢女道:“二位姑娘請隨奴婢去世子夫人那裡用早飯吧。”
姜似與姜俏對視一眼,攜手隨著婢女去了姜倩那裡。
五姑娘姜儷與六姑娘姜佩已經早一步到了。
一見二人並肩進來,姜佩便道:“二位姐姐來得真晚,我都忍不住要去尋你們了。”
昨日被姜似狠狠打臉後,姜佩明顯收斂了許多。
姜俏彎唇笑笑:“二姐給安排的住處太舒服,睡得不想起了。”
姜佩忍不住撇嘴。
三姐真是個臉皮厚的,居然能把睡懶覺說得如此光明正大。
姜倩卻輕笑起來:“妹妹們住得舒服我就安心了,你們難得過來,這次定然要多陪二姐住些日子。”
“那是當然,平日裡二姐回去少,我們來了正好陪二姐解悶。”姜佩討好道。
姜倩眼睛並不往姜佩這邊掃,仿若不經意間看向姜似。
姜俏剛要張口,被姜似輕輕碰了一下手。
姜俏抿抿唇,暫時歇了開口的打算。
“二姐,今日我們是不是該向侯夫人問聲好了?”
聽姜似這麼說,姜俏附和道:“是呀,昨日剛來也就罷了,今早咱們要是還不露面,侯夫人該怪伯府的姑娘不懂規矩了。”
見姜似與姜俏都這麼說,姜倩笑道:“正等著你們來了一起過去。”
“呀,那我們豈不是遲了?”姜俏皺眉。
五姑娘姜儷看了姜倩一眼,神色有些不安。
“並不遲,侯夫人寬和,侯府一直的規矩都是各房用過早飯再過去。”
“那就好。”姜俏看起來鬆了一口氣的樣子。
姜倩掃量四人幾眼,笑道:“用飯吧。”
很快丫鬟們魚貫而入擺好了早飯。
銀絲花卷兒,蝦仁粥,小籠包,糟銀魚,醋拌木耳等等吃食擺了一桌子,每一樣份量都不多,勝在精緻。
姐妹幾人默默用過早飯,姜倩帶著姜似四人去了長興侯夫人那裡。
此時長興侯夫人剛剛用過早飯,聽了丫鬟稟報,請幾人進來。
姜倩規規矩矩請安:“昨日妹妹們剛來,沒敢擾了婆婆清淨,今早兒媳過來請安就帶她們來了。”
一道溫和的聲音傳來:“早就說了隨意就好,不用講這些虛禮。”
姜佩忍不住偷偷抬眼看。
長興侯夫人是個年過四旬的美貌婦人,到了她這個年紀養尊處優,許多貴婦都會發福,可是長興侯夫人依然是尖尖的瓜子臉,體態窈窕猶如少女,神態柔和以致給人病弱的感覺。
姜佩垂下眼,很是豔羨。
長興侯夫人一看就是好脾氣的,有個這樣的婆婆,還有長興侯世子那樣的夫君,二姐可真是好福氣。
想起姜倩對她的不以為然,姜佩豔羨的心情又轉為嫉恨,暗道:不過是會投胎罷了,她要是嫡母所出,憑著伯府貴女,父親又是正四品京官的出身,說不準比姜倩嫁得還要好。
長興侯夫人看起來確實是個很和善的婦人,目光一一掃過姜似姐妹,笑道:“果然都是花一般的姑娘,瞧著就讓人歡喜。”
接下來,長興侯夫人輕聲細語問了姐妹四人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等等問題,最後目光落在姜似身上:“早就聽說姜四姑娘是個難得的美人兒,如今一見才知道傳聞還不足以形容姜四姑娘萬一。”
姜似大大方方一笑:“侯夫人謬贊了,樣貌是父母所賜,與自身努力無關,晚輩倒是覺得不值一提。”
長興侯夫人一怔,而後笑起來:“沒想到姜四姑娘小小年紀如此通透,我真是打心眼裡喜歡。”
姜倩揚了揚眉,很快笑盈盈道:“婆婆要是不嫌棄妹妹們擾了您的清淨,就讓她們多陪您幾日。”
長興侯夫人笑起來:“那敢情好,不知你們幾個孩子住得可還習慣?”
“二姐最是疼我們,夫人您又如此和善,我覺得比家中住著還舒心呢。”姜佩掩口笑著。
姜儷素來不愛出風頭,這種場合只是乖巧沉默著。
姜俏卻忽然道:“夫人喜歡我們是我們的福氣,不過晚輩恐怕不能在貴府住了。”
此話一出,屋子裡頓時安靜下來。
把大半注意力都放在姜似身上的長興侯夫人訝然看著姜俏,而姜倩則目含警告。
姜俏仿佛感覺不到任何壓力,把衣袖往上輕輕一撩。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6 08:37 PM
第76章 脫身
當眾擼袖子,哪怕在場的都是女人,這舉動也有些不雅。
姜俏卻不以為意,大大方方把露出的手臂給眾人瞧。
少女皓腕如雪,上面卻有十數顆紅點。
長興侯夫人笑容一滯。
“好教夫人知道,晚輩肌膚天生敏感,乍然換了環境就容易起疹子。昨夜睡時我就有這個擔心,沒想到今早一看果然就成了這樣子。”姜俏苦惱皺眉,“所以侯府雖好,晚輩卻沒辦法再住了,不然很快就會渾身發癢無法安睡。”
長興侯夫人回過神來,依然柔聲細語:“若是這樣,確實不好勉強。”
她看了姜倩一眼。
姜倩會意,立刻道:“三妹怎麼不早說呢?等一會兒二姐就安排馬車送你回去。”
“多謝二姐啦。”姜俏揚唇一笑,伸手挽住姜似手臂,“等會兒我和四妹一道回去。”
姜倩神色一僵,緩了緩道:“你們昨日才來,三妹因為不適應只能先回去,可四妹才住了一日,我還想留她住些日子,好多陪陪我。”
“不是還有五妹、六妹陪著二姐呢。”姜俏笑盈盈把姜似的手臂挽得更緊,一副不準備鬆手的樣子,“我們才來了一日我就回去了,知情的明白我是肌膚生了疹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惹二姐不高興了呢。所以就讓四妹陪我一起回去吧,這樣就不會有人亂嚼舌了。”
姜俏快言快語,說的卻有幾分道理。
姜倩不好反駁,瞄了姜佩一眼。
姜佩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姜倩的意思。
二姐這是想讓她陪著三姐回去。
憑什麼是她?就因為她是庶女?姜似明明對二姐沒有好臉色,二姐卻還好生哄著,這到底是為什麼?
姜佩想著這些,就沒有及時出聲。
姜倩壓下不滿,只得開口道:“既然這樣,不如讓六妹陪你回去吧。”
姜俏笑著擺手:“一事不煩二主,我都和四妹說好了,四妹也答應了,而六妹又很喜歡侯府,怎麼好讓六妹陪我回去呢。”
“四妹難得來一趟,而六妹以後隨時能來——”姜倩恨不得拿抹布把姜俏的嘴堵上。
三叔是庶出,姜俏雖然潑辣能說,她卻沒在意過,沒想到現在居然要壞她的事!
姜倩不用想就知道一旦姜似就這麼走了,曹興昱會如何暴怒。
姜俏毫不客氣打斷姜倩的話:“二姐這話我就不愛聽了。難不成二姐覺得咱們是堂姐妹,六妹與你是親姐妹,所以對我和四妹才這麼見外?”
人往往對自己人才會不客氣,對關係遠的人卻禮數周到,姜俏這麼一說,姜倩頓時噎住了。
姜俏趁熱打鐵,對著長興侯夫人一福:“夫人,晚輩與四妹現在就向您道別了,等以後有機會再來看您。”
“那好,你們路上慢些。姜氏,你趕緊去安排吧。”長興侯夫人溫聲說完,吩咐了丫鬟兩句。
不多時退出去的丫鬟返回來,捧著兩個禮盒。
長興侯夫人笑道:“不是什麼值錢的玩意兒,你們姐妹一人一盒,拿回去玩吧。”
姜似與姜俏齊齊施禮:“多謝夫人厚賜。”
姜倩強撐著笑意領著幾人退出去,長興侯夫人盯著猶自晃動的珠簾輕歎了口氣。
一離開長興侯夫人住處,姜倩臉色微沉:“三妹,當著侯夫人的面,你不該說太多的。”
姜俏眨眨眼,一臉無辜:“我沒多說呀,就是告訴侯夫人我要回去啦。啊,二姐難道怪我拉著四妹陪我一起回去?”
姜倩抿唇看著姜俏。
姜俏撲哧一笑:“二姐,你好奇怪呀,四妹陪我回去與六妹陪我不是一樣麼?都是妹妹,難不成四妹生得好看你就偏疼些?”
姜倩被噎個半死,躺著中槍的姜佩同樣氣得七竅生煙。
她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說她醜!
迎上姜俏笑意盈盈的眼睛,姜倩心頭一凜。
難道姜俏昨夜發現了什麼?
自己的男人覬覦娘家妹妹總不是件愉快的事,為了眼不見心不煩,昨夜她並沒理會東跨院的動靜,甚至還約束著丫鬟婆子們早早歇了。
可即便不理會,憑她對曹興昱的瞭解也能猜到,那變態定然沒放過夜探香閨的好機會。
姜倩定定看著姜俏,心中無數念頭翻湧。
“二姐?”
姜倩回神,牽起嘴角笑笑:“三妹說笑了,你們都是我妹妹,我待你們的心是一樣的。”
她留姜似小住的心思不能表現太明顯了,幾個妹妹都大了,有心眼了。
“那就好,看來是我想多了,我給二姐賠不是。對了,馬車什麼時候準備好啊?”
姜倩心情沉重送姜似與姜俏上了馬車,看著神色輕快的姜佩與低眉順眼的姜儷氣不打一處來。
該走的沒走,該留的沒留,真是糟心!
“這是要去哪兒?”長興侯世子曹興昱正從外面回來,見到停在門口的馬車溫聲問道。
未等姜倩回答,車窗簾突然被掀起,露出姜俏笑意盈盈的一張俏麗面龐:“妹妹身體有所不適,要回伯府啦。”
見是姜俏,曹興昱微不可察牽了牽嘴角:“那三妹回府後及時看診,回頭把情況告訴你二姐,好讓我和你二姐放心。”
“二姐夫放心吧,我一回伯府就好了。”姜俏笑笑,暗罵一聲人面獸心。
曹興昱笑意微滯。
這話聽著為何這麼彆扭?
“二姐夫快陪二姐回去吧,以後再見啦。”姜俏放下了簾子。
車夫揚起馬鞭,馬車緩緩動了。
曹興昱收回目光,人前一副溫潤如玉的模樣,上前握住姜倩的手道:“三妹怎麼了?”
“沒有大礙。”姜倩含糊道。
“呃。”曹興昱掃了姜倩身邊的姜儷與姜佩一眼,眸光轉深,“怎麼不見四妹?”
頂著這樣的目光,姜倩強笑著道:“四妹陪三妹一道回去了。”
曹興昱猛然轉頭看向遠去的馬車。
掛有長興侯府標記的馬車恰好轉過牆角,不見了影子。
曹興昱轉過頭來,定定看著姜倩,好一會兒後露出個溫柔的笑容:“回屋吧。”
姜倩渾身一顫,緩緩點頭。
馬車上,姜俏長舒口氣:“可算離開了那骯髒地兒。”
姜似卻突然扶額。
糟糕,她把二牛落下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6 08:42 PM
第77章 迎親
見姜似神色有異,姜俏忙問:“怎麼了?”
姜似恢復了平靜:“沒事。”
二牛那般機靈,既然能悄悄混進長興侯府,想來離開也沒有問題。
“三姐,你手臂上的紅疹是怎麼回事?”
她可不相信真有那麼巧合。
姜俏抬手任由衣袖滑落至肘部,笑嘻嘻道:“你說這個呀?今兒早上不是有蝦仁粥嘛,我多吃了幾口,一吃蝦我手臂上就起這個。”
姜似一下子想了起來,早上放在姜俏面前的那碗蝦仁粥被吃得乾乾淨淨,且又續了一碗。
姜似不由握住姜俏的手:“三姐,多謝你。”
她聽說過,有些人吃了某種食物會起疹子,渾身刺癢不說,嚴重的甚至會昏迷過去。
她決意離開長興侯府,雖然可以扯破臉皮硬走,卻沒想到姜俏會做到如此地步。
“謝什麼。”姜俏把衣袖放下去,“不嚴重,等明天就退了。一想到昨晚上的事,在那裡多呆一刻我都覺得難受,早早離開是正經。”
她說完,隨手拿過長興侯夫人送的禮盒打開,見裡面放著釵環珠花等女孩子喜歡的玩意兒,不由一歎:“長興侯夫人倒是個好人,可惜——”
姜似聽了心中冷笑。
長興侯夫人是好人麼?
前世她逃離了長興侯府流落到南疆,成為七皇子妃後回到京城背著鬱七刻意打聽,才知道長興侯世子早就死了。
死狀很慘,被人剁碎了下身赤身裸體丟到了鬧市上。
長興侯世子與劉仙姑暴死這兩樁案子成了有名的懸案,一直沒有找到兇手,行兇的動機更是無從談起。
姜似本來可以耐心等上兩年,到時候自有無名英雄收了長興侯世子那個畜生。
可是她不甘心,亦不忍心。
不甘心隨著曹興昱的死他做的那些人神共憤的事跟著長埋地下,人們提起來還要歎一聲惋惜,更不忍心在這兩年裡會有多少無辜女孩慘遭毒手。
至於長興侯夫人——
想到她,姜似說不出是憤怒還是噁心,或許只能歎一聲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姜倩嫁到長興侯府數年無子,可是長興侯世子橫死後,侯府卻宣佈她有了身孕,等到轉年姜倩就早產生下一個遺腹子。
新寡之人因哀思亡夫過度早產不算稀奇,世人自然不會多心,可是隨著她對二叔一家的悄悄調查卻發現一個驚人的秘密:姜倩所生的孩子不是長興侯世子的,而是長興侯的!
真相比想像中還要不堪,姜倩生下長興侯的孩子並不是因為二人有著什麼不倫勾當,而是長興侯夫婦不忍兒子斷了傳承,更不想由庶子繼承偌大家業,所以借著兒媳的肚皮生出個“嫡長孫”來。
而這一切,那位柔柔弱弱的長興侯夫人並沒有被蒙在鼓裡。
她是參與者。
可能對那個女人來說,寧可如此也不想看著長興侯與妾室生下庶子繼承她兒子的一切。
姜似想到這些事,心中便泛起一陣噁心。
她可以毫不客氣地說,整個長興侯府連門前那對石獅子都乾淨不到哪裡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匣子小玩意兒就把三姐收買啦?”姜似揶揄了一句。
姜俏一愣,很快反應過來:“四妹認為長興侯夫人也有問題?”
姜似淡淡道:“我覺得一個人的性情與出身環境脫不了干係。有那樣一個兒子,當娘的真是個菩薩般的人?”
姜俏想了想,點頭:“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他們再怎麼噁心也與咱們無關啦,以後離那裡遠遠的就是。”
姜似當然不願姜俏牽扯太深,笑著稱是。
“四妹,你打算怎麼對付那個畜生?”
姜似含糊道:“我其實還沒想好,當時心裡害怕,急著離開侯府才那麼說,容我回去好好想想。”
姜俏橫了姜似一眼:“少把我當孩子糊弄。”
要說害怕,她表現得比四妹害怕多了,而四妹從頭到尾都很鎮定,仿佛昨夜完全不知情。
見糊弄不過去,姜似只得道:“那個法子暫時不便提,要是成了到時候再和三姐細說,要是不成——”
見姜俏斜睨著她,姜俏笑道:“要是不成,我就找三姐一起想辦法。”
“這還差不多。”姜俏識趣不再追問。
聊到這裡,二人心照不宣揭過,隨意閒談起來。
馬車卻忽然停下來。
“怎麼回事兒?”姜俏揚聲問了一句。
門簾外傳來車夫的回話:“正趕上迎親呢,看熱鬧的人太多,前邊堵住了。”
“迎親?”姜俏是個愛熱鬧的性子,聞言立刻把車窗簾掀起。
一陣風從視窗吹進來,瞬間帶走車廂內的一絲煩悶。
車外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很快鞭炮聲從遠處傳來,人群中響起孩童快樂的尖叫。
看這架勢,應該是哪個高門大戶的公子成親。
見前邊走不通,馬車一時又不好掉頭,車夫乾脆把馬車趕到了路邊等著隊伍與看熱鬧的人群過去。
姜俏托腮趴在車窗邊,好奇道:“不知是誰家在辦喜事啊?”
姜似漫不經心往窗外掃了兩眼。
迎親的隊伍由遠及近緩緩走來,喜慶的嗩吶聲帶動得氣氛更加熱烈。
隊伍最前方系著紅綢的駿馬上端坐著新郎官,隨著隊伍越來越近,姐妹二人皆聽到了四周響起的驚歎聲。
“嘖嘖,沒想到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如此俊秀!”
“這有什麼奇怪的,若不俊秀怎麼能讓未嫁人的小娘子隨著殉情呢……”
“你這話就錯了,一個普通人家的小娘子能與國公府的公子私定終身,哪怕這公子生了一臉麻子,也有可能一起殉情呢。”
人們的語氣有興奮有揶揄,議論的正是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安國公府三公子與民女殉情一事。
這可是大八卦,據說還驚動了聖上呢。
姐妹二人坐在馬車中,已經能感到京城百姓熊熊燃起的八卦之火快要燒到車廂裡來。
姜俏臉色一變,不由看向姜似,見她面無表情甚至連視線都收了回去,這才放下心來。
放下心的姜三姑娘乾脆把頭探了出去,伸長脖子看。
“三姐,有什麼好看的?”姜似無奈道。
“別打擾我,我看看那有眼無珠的男人長什麼樣。”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6 08:52 PM
第78章 搶親?
姜俏口中有眼無珠的男人簪花披紅,嘴角噙笑端坐於馬上,挺拔的身姿偏清瘦,面色亦有幾分蒼白,以當今大周人的審美正是百裡挑一的美男子。
姜俏偏著頭盯了好一會兒,從樣貌上實在挑不出毛病來,只得忿忿道:“我就知道是這種沒有擔當的繡花枕頭。”
姜似被逗笑了:“三姐這話可說錯了,現在很多人都在稱頌季三公子與民女之間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據說還有人根據此事編了話本子,非常暢銷呢。”
姜俏面色古怪,忍了又忍道:“我看過了,寫這話本子的人腦袋簡直進了水,四妹你完全無須理會。”
不知是哪個窮酸書生胡亂寫的,竟然把他們東平伯府寫成了阻礙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惡勢力,甚至還寫哪怕退了親四妹對那勞什子安國公府三公子依然念念不忘。
雖說話本子裡的人物改頭換面,可任誰一看就對上號了。
簡直氣煞人也。
說起來,她也是因為四妹攤上了這麼一件糟心事,再見到四妹便覺有些可憐,就提不起勁頭與她如以前那般針尖對麥芒了。
“我看過那話本子了,寫的還算曲折。”姜似此刻想到季崇易,心中已經掀不起絲毫波瀾。
對那個男人,哪怕是在前世她亦沒有動過心,未嫁時所憧憬的不過源於那份虛榮。
而今她徹底成全了他們,只希望他們能始終如一,待千百年後真給後人留下一段佳話才好。
“四妹你真的不介意?”姜俏的目光隨著隊伍的走近流轉。
“與我無關之人,我有什麼好介意的。”姜似見姜俏看得起勁,而馬車等在路邊亦無事可做,乾脆湊過來一起看。
姜俏不是什麼多愁善感的性子,見姜似如此便放下心,竟與她討論起來:“四妹,你說安國公府三公子這種長相的男子,是不是都表裡不如一啊?”
“為何這麼說?”
姜俏冷笑:“長興侯世子不也是這一款的嘛。”
姜似認真看了行到近前的身穿大紅喜袍的季崇易一眼,評價很是公允:“長興侯世子偏于陰柔,季三公子眼神要比他清正許多。”
姜俏詫異看了姜似一眼,喃喃道:“四妹,你可真是——”
一時間,姜俏竟不知說什麼才好。
許是巧合,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季崇易眼風恰好往這邊掃來。
街兩側看熱鬧的人摩肩接踵,因為路被堵住而等在路邊的車馬不在少數,可偏偏季崇易無意間的一瞥,視線就落在了這輛青帷馬車上。
馬車窗簾被一隻玉手掀起,車廂內的少女正漫不經心望著窗外,目光冷清,顏若盛世。
一身大紅喜服的季崇易晃了一下神,駿馬帶著他往前而去。
剛才的姑娘生得真好看,竟是他生平僅見。
作為一名正常男子,季崇易腦海中不能免俗閃過這個念頭,當然除了這聲感慨再無其他,心中很快又被即將與心上人拜堂的喜悅填滿。
這正如絕大數人的想法,路邊風景再美終不屬於自己,看過也就看過了。
可就在這時,變故突生。
一道黑黃色的旋風從人群中刮過,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之時,一口咬在了高頭大馬的……屁股上。
作為迎親用的馬,自然挑選脾氣溫順的,可再溫順的馬屁股上挨了這麼一口也受不住啊,那駿馬立刻後蹄狠狠往上一掀。
可憐季崇易正春風得意,變故之下措不及防如一顆耀眼流星飛了出去。
驚叫聲頓時此起彼伏。
好在迎親隊伍人多,看熱鬧的人更多,飛出去的季崇易直接被看熱鬧的人給接住了。
姜俏已是目瞪口呆:“四妹,有搶親的!”
姜似同樣表情呆滯,緩了緩道:“不是搶親,應該是……鬧事……”
二牛這是在幹什麼?
正被姜似猜測動機的大狗仿佛感應到了姜似所思,居然往馬車所在方向看了一眼,得意抖了抖皮毛。
人們這才看清,導致這場變故的罪魁禍首居然是一隻大狗。
“快把這條瘋狗打死!”迎親隊伍中的護衛大聲喝道。
又有懂規矩的喊道:“不能打死,大喜之日不宜見血,把這畜生趕走就是!”
正疼得直尥蹶子的大馬:“……”它屁股上流的不是血嗎?
數名護衛立刻向大狗圍去。
姜俏緊張之下猛拉姜似衣袖:“不好,大狗要倒楣了!”
姜似:“……”
三姐對二牛這關心的口吻是什麼回事?
“算,算了……”季崇易站穩身子,黑著臉道。
迎親時因為一條狗從馬上摔了下來,這也太丟人了,這種情況下當然是趕緊離開最好,難不成還要與這條狗來一場大戰嗎?
可惜新郎官有息事寧人的心思,大狗卻不這麼想。
只見大狗於包圍中一個飛躍從空隙脫身,順勢叼住新郎官的禮帽,撒丫子就跑。
看熱鬧的人被這膽大包天的狗給驚住了,竟無一人想著阻攔,好一陣子後瞧著新郎官光禿禿的頭頂,哄堂大笑。
季崇易的臉已經黑成鍋底,心頭憤怒之餘又生出幾分茫然。
這些日子,他耳邊除了父親的訓斥就是母親的歎息,還有兄弟姐妹雖然沒有明說卻不滿的眼神。
家明明還是他的家,可在他眼中卻一點點變得陌生了,那種陌生帶來的如影隨形的壓抑幾乎逼得他發瘋。
他心中一直安慰自己,只要撐到成親就好了,將來他好好讀書做事幹出一番成就,誰還會對他娶了民女指指點點?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喜事卻因為一條狗有了瑕疵。
他恐怕是最丟人的新郎官!
“三公子,還是上馬吧。”管事重新牽來一匹馬,壓低聲音勸道。
季崇易勉強點頭,默默上馬,隨著隊伍重新熱鬧起來,喜錢與喜糖漫天撒,喜慶的嗩吶聲在他耳中卻沒了勁頭。
姜俏扒著窗口,緩過神來後歎了一聲:“誰家養的狗這麼胡來啊。”
幹得真漂亮!
姜似卻沒有接話,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一人身上,心中大惑不解。
鬱七怎麼會事不關己般站在人群中看熱鬧?
前世,他明明參加了季崇易的婚禮。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7 08:50 PM
第79章 來自宮裡的質問
鬱謹乃賢妃所出,而賢妃是季崇易的親姑母。
今日季崇易大婚,于情于理鬱謹都該出現在安國公府的婚禮現場。
在前世,也確實如此。
所以當情況與前世有了出入時,姜似詫異極了。
從她重生以來,確實改變了許多事,而那些是她有意為之,她從未插手的事按理說應該沿著前世的軌跡發展下去。
是什麼讓鬱七有了改變?
姜似一時心亂如麻,理不出頭緒。
人群那頭,鬱謹迎上姜似的視線,沖她微微一笑。
姜似條件反射之下立刻放下了車窗簾。
繡著雅致竹紋的薄透窗簾猶在輕輕晃動,猶如少女晃動的心事。
鬱謹見了姜似的反應微微一怔,眼底流露出幾分失落,隨後無奈笑笑,於人海中默默轉身離去。
姜似咬了咬唇,鬼使神差之下又把窗簾掀了起來。
窗外依然人頭攢動,卻不見了那人身影。
姜似放下窗簾,靠著車壁沉默。
“四妹,你被剛才的大狗嚇到啦?”姜俏察覺姜似神色有異,一隻手搭上對方肩頭。
也不過是去了一趟長興侯府,姐妹二人就自然而然親近起來。
“沒有。”姜似笑笑。
二牛可是一隻不甘寂寞的狗,戲弄一下新郎官算什麼,沒有從長興侯府的花園裡拖一具屍體出來在大街上溜達,她就該謝天謝地了。
姜似想到這裡,忽然覺得鬱謹也不容易。
身為主人,他應該沒少收拾爛攤子吧?
正被姜似同情的鬱謹回到位於雀子胡同的宅子裡,對著空蕩蕩的院子喊了一聲:“二牛,出來!”
不多時,二牛甩著尾巴出來,顛顛跑到鬱謹面前把新郎官的禮帽放下來。
鬱謹看著禮帽上的花翎默了默。
他可能養了一隻狗精……
暗衛龍旦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跑過來告狀:“主子,二牛真的太過分了,怎麼能在表公子的大喜事上搗亂呢!”
這只賤狗居然比他在主子面前還得寵,他等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已經很久了!
“搗亂?”鬱謹揚眉,隨後揉了揉二牛的腦袋,“不啊,我覺得二牛甚合吾意。”
龍旦眨眨眼,一臉認真:“主子,您一定是騙我的吧?”
鬱謹睇了龍旦一眼。
龍旦撓頭。
沒道理啊,新郎官是主子的表弟,二牛這麼搗亂為什麼還會得到嘉許?
難道說——表公子得罪了主子?
龍旦心念急轉,卻死活想不出安國公府的三公子到底如何得罪自家主子的。
主子才從南邊回來不久,就算與表兄弟之間沒什麼感情,按理說也不該如此啊。
二牛得意沖龍旦叫了一聲。
龍旦氣結。
心好痛,主子與二牛一定有什麼共同的秘密他卻不知道!
龍旦正在自怨自艾,門房過來稟報:“宮裡來人了。”
“請進來。”鬱謹淡淡道。
二牛立刻叼起禮帽躲了起來。
不多時門房領著個面白無須的太監走過來。
“見過殿下。”
“公公過來有事?”鬱謹依舊坐在石凳上,沒有起身。
前來的太監不敢有何不滿,笑道:“娘娘派奴婢來問一聲,殿下今日為何沒有與王爺一同前往國公府賀喜。”
太監口中的王爺是鬱謹的親兄長,當今聖上第四子,已經被封了齊王。
說起來,鬱謹這位七皇子的處境有些尷尬。
他出生那日,才登基不久的景明帝忽然一病不起,眾御醫束手無策,太后無奈之下命人張貼皇榜求醫,最後揭榜的是一名道士。
道士指出景明帝突然病倒與才出生的七皇子有關,父子二人八字相沖,不能安然共處,要想讓皇上病好起來,七皇子就必須移居宮外,滿了十八歲後才能父子相見。
太后將信將疑,眼見景明帝遲遲不好只得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把七皇子移出宮去,誰知景明帝真的慢慢好了起來。
從此之後鬱謹就再也沒回到皇宮。
按著大周禮制,皇子年滿十六需離宮封王,而鬱謹年滿十六時正在南邊,無人張羅之下這茬就含糊過去了。
而今鬱謹回到京城,因還未滿十八歲見不到景明帝的面,宗人令摸不准皇上對這位皇子的態度,自然也不會沒事找事提封王的事。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一個尷尬局面,比鬱謹還要小的八皇子已經封了湘王,而七皇子還是七皇子……
鬱謹對此卻半點不在意。
他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皇子,想得到心中所求才更容易些。
別的不說,如果太子想娶一個退過親的姑娘,那是難如登天。
想到這,鬱謹嘴角微翹,傻傻笑起來。
前來的太監呆了呆。
雖然七皇子笑起來比宮中那些美人兒還好看,可是這位殿下究竟在笑什麼?
該不會從小飽受不公待遇,性格扭曲了吧?
仿佛印證太監心中所想,鬱謹收回思緒淡淡道:“呃,我懶得去。”
太監:“……”
等了一會兒,鬱謹問:“公公還有事麼?”
太監差點抹眼淚。
殿下您給的理由這麼直接,讓他怎麼辦?
回宮後賢妃娘娘一問,他來一句七皇子殿下懶得去,想想賢妃娘娘的反應就不寒而慄啊。
“就……就這樣嗎?國公府是您的外家……”
鬱謹冷冷看了太監一眼,似乎嫌他多嘴:“不熟。”
說到這裡,鬱謹心中冷笑。
何止與外祖家不熟,就是皇宮裡那些血脈相連的人,對他來說又與陌生人有什麼兩樣呢?
父皇是一國之君,萬金之軀,聽信道士之言怕他妨礙了他勉強能理解,然而他的母妃在他被送出皇宮後這麼多年別說想法子見他一面,連一件衣裳一雙鞋都沒給他送過。
幼年時的鬱謹委屈過,怨恨過,而現在的他對此只剩下了漠然。
確實是不熟呢。
“公公要留下用飯嗎?”
“奴婢多謝殿下,不過娘娘還等著奴婢回去覆命呢。”太監特意在“覆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算是給鬱謹改口的機會。
鬱謹劍眉微揚:“送客。”
一隻威風凜凜不可一世的大狗甩著尾巴跑了過來。
太監幾乎飛奔而去。
鬱謹看了看二牛,歎氣:“我說讓龍旦送客。”
二牛抬頭望天。
什麼?它一個字都聽不懂。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7 08:53 PM
第80章 去見鬱七
姜似與姜俏好不容易回到東平伯府,自是要去慈心堂解釋一番這麼快回來的理由。
三太太郭氏一聽女兒起了疹子,心疼不已,拉著姜俏一邊走一邊低聲數落著。
姜似立在青石小徑上,看著漸漸遠去的母女二人心頭湧上淡淡的羨慕。
她沒有母親,也不知道被母親數落是什麼感覺。
就在這時,姜俏忽然回頭,沖姜似揚了揚手。
姜似一愣,抿唇笑起來。
羨慕歸羨慕,她卻沒有多愁善感的時間。
姜似連海棠居都沒回,直接去書房找姜安誠。
姜安誠與姜三老爺一起打理伯府的產業,平日裡姜三老爺在外面跑得多,姜安誠大半時間會留在府中。
這個時候他正在書房打盹,一見姜似過來立刻來了精神。
“是不是打擾父親了?”
“沒有,為父剛才看書正好看累了。”
姜似瞄了一眼姜安誠左側臉頰壓出來的印子,一本正經道:“父親看書注意休息,仔細傷著眼睛。”
姜安誠以拳抵唇輕咳一聲:“為父會注意勞逸結合的。似兒不是去了長興侯府,怎麼今日就回來了?”
“三姐有些不適,我就陪著她回來了。”
姜安誠又問了問姜俏的情況,聽說沒有大礙放下心來,喜滋滋暗想:還是女兒貼心,一回府就知道看老子了,不像姜湛那個混帳東西,整日裡遊手好閒在外頭鬼混。
“父親,女兒想找您打聽點事。”
從女屍身上得來的錦囊中有寫著“靈霧寺”的平安符,然而她沒聽說過靈霧寺,眼下阿飛還沒回來手中亦無人可用,思來想去,不如直接找父親打聽一下。
“似兒要問什麼?”
“父親可聽說過靈霧寺?”
“靈霧寺?”姜安誠皺眉思索起來,片刻後搖頭,“為父素來不信這些,對此倒是不大清楚。似兒打聽這個,莫非想去拜佛?”
姜似心下有些失望,卻在意料之中。
倘若父親真的知道,那才是運氣。
“回來的途中偶然聽路邊一個小娘子說什麼靈霧寺的香火很靈驗,若是去拜佛能心想事成,女兒就好奇打聽一下。”
姜安誠笑起來:“你三叔跑的地方多,等他回來我問問,說不定他知道呢。要是不知道,為父就派人出去打聽打聽。”
不管靈不靈驗,女兒高興就好。
“父親要是派人打聽,可不要弄得好多人知道。”
姜安誠愣了愣,而後大笑:“似兒放心,為父悄悄派人出去打聽。”
女兒這麼害羞,莫不是想求姻緣?
見姜安誠笑成這個樣子,姜似知道他誤會了,卻不解釋。
她要把長興侯世子的真面目揭穿,與此同時也要盡力避免伯府牽扯進去。
說到底,還是手中沒有可用之人,而她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行事亦不方便。
“那女兒就不打擾父親繼續看書了。”姜似屈膝行禮,離開書房回到海棠居。
阿蠻與阿巧一見姜似回來,立刻歡天喜地迎上來。
“婢子正擔心姑娘一個人在侯府住不慣呢。”阿蠻緊張打量著姜似,心疼道,“姑娘都瘦了。”
阿巧嘴角一抽。
才一天!
“行了,給我端杯冰鎮蜜水來。”
從長興侯府到伯府堵了一路,姜似暫時不願進屋,乾脆就在樹下秋千上坐下來。
阿巧忙進屋端來蜜水,姜似輕輕抿了一口。
“四妹,聽說你回來了。”姜湛興沖沖跑了進來。
天氣熱,姜湛一路跑過來臉色微紅,額上閃閃全是汗珠,可偏偏他長得好看,瞧起來沒有絲毫邋遢油膩,反而有種生機勃勃的朝氣。
這種朝氣,仿佛能把人心頭的陰霾驅散了。
姜似不由笑了:“二哥剛從外面回來?阿巧,去給二公子端一杯蜜水。”
姜湛大步走了過來,輕輕推了一下秋千,然後在不遠處的石凳上坐下,烏黑的眸子滿是興奮:“有件好事要講給妹妹聽。”
“哦,什麼好事?”
“姓季的那小子迎親時坐的高頭大馬被二牛給咬了!”
他一直看二牛不順眼,萬萬沒想到二牛與他居然是同道中人!
不對,同道中犬!
也不對……
姜湛有點亂,乾脆不想了,反正回頭給二牛稱兩斤熟牛肉就是了。
“妹妹不高興?”見姜似並無多少喜色,姜湛詫異問。
姜似想了想,忽然笑了。
憑心說,還真有幾分暗爽。
儘管她承認季崇易不喜歡自己沒有錯,可是這門親事不是東平伯府上趕著定的。
當初主動與東平伯府結親的是安國公府,父親還在猶豫時,拍著胸脯保證把女兒嫁過去不會吃虧的是安國公。
前一世,季崇易的心上人死了,心灰意冷娶了她,卻又完全忽視她。
她能感覺得到,季崇易無法怪罪父母,於是把心上人的死遷怒到她頭上。仿佛沒有這樁婚事,他就能八抬大轎把心上人娶進門。
也或許,失去心上人後,只有恨著她才會讓他有活下去的動力。
可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冷遇,幾乎能把所有正常的女子逼瘋。
哪怕有了後來那些經歷,她依然忍不住想,如果真的心灰意冷,何不乾脆出家?安國公有三個兒子,並不需要季崇易延續香火。
或者拼死了抗議,難道安國公夫婦定要趕鴨子上架嗎?
娶了她,季三公子對父母有了交代,對安國公府的名聲有了交代,獨獨只有她成了祭奠他們愛情的犧牲品。
見姜似露出真切笑意,姜湛跟著笑起來,幾口飲盡阿巧遞來的冰鎮蜜水,起身繞到她身後推秋千。
“四妹。”
“嗯?”
“姓季的那小子不咋地,以後你定會遇到更好的。”姜湛說到這生了好奇,“四妹中意什麼樣的?二哥朋友多,可以幫你留意著。”
姜似笑盈盈道:“能有二哥這樣好我就滿意啦。”
就哥哥那些狐朋狗友,還是算了吧。
姜湛愣了愣,一張臉陡然漲成紅布,匆匆找了個藉口落荒而逃。
姜似沒想到姜湛臉皮如此薄,笑笑從秋千上起身,重新換過一身衣裳帶著阿蠻出了門。
既然鬱七通過二牛給她傳了信,那她就去問個清楚好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9 08:38 PM
第81章 求證
主僕二人離開東平伯府,沒有直接去雀子胡同,反而往相反方向走。
離榆錢胡同不遠的地方有一片民居,其中一處不起眼的宅子恰好空著出租,姜似前些日子就通過牙人賃了下來。
京城寸土寸金,在這富貴人家聚集之地買下一座宅子難比登天,租住還是不成問題的。
姜似把撲買的兩千多兩銀子拿到手,就做了這個準備,畢竟每次與阿飛在茶樓見面,時間一久總不大方便。
主僕二人進去打了個晃,再出來就成了俊秀少年帶著清秀小廝。
阿蠻看著一身男裝的姜似嘿嘿直笑:“姑娘,您應該把臉抹黑一些。”
“下次吧,以後這裡還要多準備些東西。”姜似一邊往外走,一邊盤算著阿飛什麼時候回來。
今日先找鬱七打探一下有沒有掌握長興侯世子的罪證,豆腐西施秀娘子那裡也不能耽誤,父親那邊要是有了靈霧寺的消息亦要著手調查,需要做的事情委實太多了。
雀子胡同離東平伯府所在的榆錢胡同並不遠,主僕二人步行了一陣子就找到那裡,按著姜湛透露的訊息,尋到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棗樹的民宅前。
“姑娘,是這裡吧?”
“應該是了,去叫門吧,就說姜二公子來訪。”
“咱們這是來拜訪誰呀?”阿蠻有些拿不准主意。
姑娘穿成這個樣子,還頂著二公子的身份,莫非來見的是男人?
阿蠻走到門前,遲疑叩了叩門。
“誰?”門內傳來詢問,隨後門開了半邊,露出一張飽經滄桑的臉。
門人看起來四十來歲,一隻眼睛竟然是瞎的,僅剩的那只眼睛看起來有些兇惡。
阿蠻不由繃緊了臉:“姜二公子前來拜訪貴府主人。”
門人往後看了一眼,獨眼陡然冒出精光。
“幹嘛呀?”阿蠻頭皮一麻,下意識後退半步。
“姜二公子在何處?”
阿蠻往旁邊一側,把姜似露了出來:“這是我們公子。”
門人掃了姜似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稍等。”
話音落,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阿蠻摸摸鼻子,抱怨道:“這家的門人脾氣還挺大。”
門人關好了門就往裡跑:“主子,有人冒充姜二公子上門打秋風來了。”
未等鬱謹有所反應,龍旦就冷笑一聲:“居然有人敢糊弄主子?開門,放二牛!”
二牛斜了龍旦一眼,穩穩坐著一動不動。
那意思很明顯:憑什麼放我不放你?
讓一人一狗沒想到的是,他們的主子卻突然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什麼情況?
一人一狗面面相覷,趕忙追了上去。
鬱謹興匆匆走到門前,看著綠漆木門停了下來,待臉上恢復了平靜,猛然拉開了門。
二牛直接從鬱謹身邊竄了出去。
“媽呀!”阿蠻駭了一跳,忍不住尖叫一聲。
大狗來到姜似面前,大嘴叼住她衣擺往內扯,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搖得歡快。
姜似心中一歎。
狗遠比人直接多了,無論一個人如何改變,只要獨屬於他的氣息不變,狗就會一下子認出來。
“快些鬆開,不然衣裳要被你咬破了。”
她這一開口,與阿蠻天生偏清朗的聲音不同,嬌柔的少女聲音就瞞不住了。
二牛叼著衣擺想了想,扭頭去看鬱謹。
“姜……公子,裡邊請。”
姜似不願在門口停留太久,沖鬱謹略一頷首,往內走去。
門人悄悄拉了龍旦一下:“明明不是姜二公子……”
龍旦一臉興奮,啪的一下把門人的手打開:“別耽誤事兒。”
天啦,有個小娘子上門來找主子了,他要去搬馬紮圍觀。
姜似隨著鬱謹往內走,到了院中停下。
“今日過來,是有事問問余公子。”
“不知姜姑娘找我有何事?”
一旁的龍旦猛然瞪大了眼睛。
原來主子早就知道這位是姜姑娘啊!
等等,姜姑娘與姜二公子是什麼關係?
姜似前世的時候對龍旦與冷影兩名暗衛還算熟悉,知道他們對鬱謹忠心耿耿,是以並不在意龍旦在場,手一翻露出錦囊:“余公子為何送了這個給我?”
龍旦下巴都要掉下來了。
主子連定情信物都送了?
阿蠻同樣驚掉了下巴,氣鼓鼓瞪著鬱謹。
這登徒子什麼時候繞過她給姑娘亂送東西的?簡直不要臉!
“我收到此物十分驚訝,所以忍不住來找余公子問個究竟,還望余公子不要怪我唐突。”
“不怪——”鬱謹猛然反應過來,輕咳一聲,一本正經問道,“姜姑娘想瞭解什麼?”
“我想知道余公子寫那張紙條的因由。”
“擔心你吃虧,忍不住提醒一聲。”
龍旦用力咬了一下手。
他一定是在做夢!
二牛卻悠閒搖晃著尾巴臥在郁謹與姜似之間,從未這般舒心過。
一邊是男主人,一邊是女主人,作為一隻感情充沛的狗,狗生真是圓滿啊。
姜似臉頰微熱,咬唇道:“我是說,你為何會那樣說長興侯世子,莫非覺得他有什麼不妥?”
誰問他是怎麼想的了,這人偏偏還若無其事說出來,果然是個慣會哄人的。
“長興侯世子雙目無神,唇色無華,走路時腳步虛浮無力……”
隨著郁謹的形容,龍旦已經不能用震驚來形容此刻的心情。
主子這形容,長興侯世子就是個縱欲過度的貨啊,主子對人家大姑娘說這個做什麼?
“所以我斷定長興侯世子是個好色之徒。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姜姑娘對這樣的人應該遠離。”
姜似嘴角微抽:“余公子就是看面相?”
鬱謹鄭重點頭:“相由心生!”
五年前他將要去遙遠的南方,恰逢東平伯府嫁女,為了見她一面他悄悄混了進去。
那時候儘管他還不大懂,卻非常反感長興侯世子看她的眼神,反感到想把那雙眼睛挖出來。
不過這些話他無法對她言明。
總不能說五年前他就生氣長興侯世子看她的眼神,一直生氣到現在吧?
他是這麼愛吃醋的人嗎?
“我還以為長興侯世子有何不妥,本打算提醒我二姐一聲。既然只是看面相,就沒什麼好說了。今日多有打擾,告辭了。”姜似盈盈施禮。
正在這時,門人匆匆來報:“姜二公子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9 08:39 PM
第82章 相好
二哥來了?
姜似呆了呆,不由看向鬱謹。
鬱謹顯然也沒料到會出現這種意外,稍一愣神後立刻一指柴房:“先躲到那裡去!”
姜似還沒琢磨過來,就被阿蠻一陣風般拉進了柴房裡。
“總算安全了。”阿蠻撫了撫撲通直跳的心口。
姜似終於回過味來,看著低矮昏暗的柴房哭笑不得:“來這裡作甚?”
然而這個時候不便再出去了,因為姜湛已經提著熟牛肉走了進來。本來正大光明在院子中還能解釋一番,現在要是出去,那可真是跳進黃河洗不清。
“余七哥,我今天是特意來犒賞二牛的!”姜湛把手中的熟牛肉一晃,笑容燦爛。
“犒賞二牛?”
姜湛直接把熟牛肉拋過去,二牛跳起來一口把裹著牛肉的油紙包接住,走到樹根處臥下來開吃。
牛肉的香味立刻竄了出來。
龍旦不由咂咂嘴。
乖乖,這可是醉霄樓的醬牛肉,賊貴了,味道卻極好,連他平時都捨不得吃!
大周禁止殺耕牛,除了老死、病死、意外死的牛,健健康康的耕牛若是被殺是要挨板子的。
肉源少,酒樓裡的牛肉價格就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
龍旦直勾勾盯著享受大餐的二牛,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人不如狗,人不如狗!
姜湛大馬金刀坐下:“今天二牛幹了一件大好事,當然該賞!”
龍旦眨眨眼。
等等,姜二公子說的好事不會就是二牛在人家迎親時鬧場子吧?
“咦,余七哥,今天二牛那麼做該不是你吩咐的吧?”
郁謹眼角餘光瞥了微掩的柴門一眼,一本正經道:“怎麼會呢,季三公子可是我表弟。”
“哦,那小子是你表弟啊——”姜湛忽然瞪大了眼,“等等,余七哥,你與安國公府有親?”
鬱謹表情一滯。
糟了,在她面前一分神,不小心說漏嘴了。
柴房中的姜似聽了很有幾分幸災樂禍。
這人最愛糊弄人,前生以商戶子餘七的身份把她當傻瓜哄,如今又把二哥哄得暈頭轉向,且看他現在怎麼解釋。
誰知某人很快恢復了平靜,歎道:“是啊,哪家高門大戶沒有幾戶窮親戚呢。”
姜湛一聽,立刻面露同情之色:“余七哥,你不容易啊,以後離那狗眼看人低的人家遠著點,有用得著的地方找我姜湛就是。”
正吃著牛肉的二牛不滿沖姜湛叫了兩聲。
它最討厭這種歧視狗的笨蛋!
鬱謹頗為感動,笑容卻有幾分意味深長:“將來定然有用得著姜二弟的地方,我先謝過了。”
“謝什麼,咱們兄弟誰跟誰呢。”姜湛豪爽擺擺手,頗不以為然。
余七哥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呢,他要是個女人,用話本子上的規矩來說就該以身相許,而今只是有用得著的地方幫點忙算什麼。
姜湛正感歎著報恩力度不夠,柴房那裡突然響起女子的尖叫聲,緊跟著木門一開,阿蠻就抱頭沖了出來:“有老鼠啊——”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已是目瞪口呆。
萬萬沒想到,能拳打幾個壯漢的阿蠻居然怕老鼠!
這一瞬間,“慣騙”郁謹同學都忘了反應,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姜二定會恩將仇報吧?
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樹根處正吃著牛肉的大狗後退兩步助跑,猛然淩空跳起。
姜湛正要看看什麼情況,只見眼前一黑,直接被大狗撲倒在地。
大狗兩隻前爪踩在姜湛身上,舌頭就在他臉上方伸著,嚇得姜湛一動不敢動,心中直罵娘:這一嘴的牛肉味,熏死他了!
阿蠻呆立在院中,冷靜下來之後不由捂住了嘴巴。
糟了,闖禍了。
鬱謹輕咳一聲,伸手一指大門。
阿蠻還算機靈,瞬間領悟了鬱謹的意思,拔腿跑了。
留在柴房中的姜似:“……”
見阿蠻跑沒了影子,二牛終於大發善心鬆開爪子,慢條斯理走到樹根處接著吃牛肉去了。
姜湛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殺氣騰騰往樹根那裡沖:“二牛,我要宰了你吃狗肉!”
郁謹忙把姜湛拉住,一臉誠懇道:“姜二弟,你誤會了。”
“誤會什麼?”
“二牛吃得高興,剛才是對你表示心中感激呢。”
“啥?這樣表示感激?”
鬱謹苦笑:“狗和人的想法哪能一樣呢。二牛是我養的我知道,它一激動就愛和人這樣親近。”
姜湛狐疑瞪著二牛,最終嘀咕一聲:“我要養了這樣的狗早打死了。”
“汪!”
鬱謹安撫看了二牛一眼,二牛這才安靜下來。
“對了,余七哥,剛剛從柴房裡跑出來的女人是誰啊?”
姜湛剛才什麼都沒看清就被二牛撲倒了,正是因為如此,阿蠻雖然穿著男裝,那聲尖叫卻讓他確定了是女子。
余七哥這裡他來過好多次了,可沒見過丫鬟婆子之類的,難道說那女子是余七哥相好的?
鬱謹愣了愣,很快沉著臉對一旁看熱鬧的龍旦斥道:“以後不許帶女子回來胡鬧!”
龍旦:“……”他有一種以下犯上的衝動怎麼辦?
姜湛鄙夷看了龍旦一眼。
龍旦:“……”他真要以下犯上了!
好不容易打發走了姜湛,鬱謹抬手輕揉著太陽穴,微微鬆了口氣。
姜似從柴房中走了出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勞煩余公子。”姜似果斷拒絕,見鬱謹一臉受傷的樣子,半點沒受那張俊臉迷惑,淡淡道,“被人看見也不好說。”
鬱謹看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孩,忽然微微一笑:“別人經常看到我與姜二公子一同喝酒,無妨的。”
姜似個子高挑,兄妹二人的樣貌皆隨了亡母,不熟悉的人遠遠瞧一眼,確實難以分辨出來。
“遇到我二哥呢?”姜似反問。
鬱謹摸摸鼻子,放軟語氣:“那就讓二牛送你吧。你來找我,現在一個人回去,若是遇到什麼事我無法對姜二弟交代。”
姜似不願多爭,點頭應下來。
鬱謹站在門口處,已經看不到少女與大狗的影子,卻遲遲沒有動。
龍旦湊上來,一臉八卦問道:“主子,剛才來的姑娘是您相好啊?”
鬱謹抬手打了龍旦腦袋一下,皺眉道:“少胡說!”
以後總會相好的。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9 08:40 PM
第83章 差錯
姜似從鬱謹那裡沒有得到有用的訊息,找出靈霧寺與豆腐西施秀娘子就成了當務之急。
靈霧寺那裡暫時等著姜安誠的消息,至於豆腐西施,柳堤巧遇那一次有不少人都認識她,想要打聽應該容易些。
阿飛沒回來,姜似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阿蠻。
阿蠻身手不錯,換上男裝幾乎沒有破綻,算是最合適的人選。
姜似本來動過找姜湛幫忙的心思,想了想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儘管很不想承認,二哥幫倒忙的幾率更大些。
還沒到吃晚飯的時候,阿蠻就帶回來了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
“很好打聽呢,婢子隨便找了個小孩一問就問到了。豆腐西施就住在離柳堤不遠的王家莊,村尾最靠近河邊的那戶就是……”阿蠻嘰嘰喳喳說著,頗有些將功補過的意思。
險些害姑娘被二公子抓包,想想真是不好意思。
“不過啊,那孩子跟我說豆腐西施成了瘋婆子,豆腐都不賣了,整日躲在家中哭嚎。”說到最後,阿蠻同情歎了口氣。
“收拾一下,今晚我們去王家莊。”
“姑娘?”阿蠻微訝,迎上姜似平靜的眼神,點點頭不再多問,心中反倒生出小小的興奮。
那一次姑娘帶她夜探莫憂湖,這一次帶她夜探王家莊,作為一個大丫鬟,人生真是精彩啊。
到了晚飯的時候,姜安誠同樣帶來了好消息:“也是巧了,你三叔真的聽說過靈霧寺。”
姜似對能打探到豆腐西施秀娘子的消息早有預料,而靈霧寺的消息卻是意外之喜。
“靈霧寺在何處?”
“在京郊青牛鎮上,雖然比不上京中那些有名的寺院,但在當地香火還不錯。”說到這裡,姜安誠呵呵一笑,“尤其求姻緣求子最為靈驗了。”
“這樣啊。”姜似略一沉吟,趁機向姜安誠求道,“女兒想去靈霧寺上香並小住幾日。”
京郊不比城內,一來一回加上調查的時間,三兩日算是順利的,不徵求長輩的支持她定然無法成行。”
姜安誠對女兒的小小要求連絲毫猶豫都沒有就點頭答應了:“去吧,這時候還不算太熱,郊外又比京城裡敞亮,住著會更舒服。回來我跟你二哥說一聲,讓他陪你去。”
散心沒問題,安全還是不能忽視的。若不是怕女兒嫌棄,他都想陪著去了。
罷了,年輕人出去玩,有他這種老頭子跟著會煩的。
俊美大叔姜大老爺默默想。
“似兒打算什麼時候去?”
“就這兩日吧,先安排一下要帶的東西。”姜似並沒有給出明確時間。
豆腐西施那裡如果順利,最晚後日就能去一探靈霧寺,如果不順利就要另尋時間了。
很快入了夜。
仲夏的夜裡月朗星稀,花影浮動,阿巧把姜似與阿蠻送到門口,低低道:“姑娘小心。”
“放心吧,有我在呢。”阿蠻拍著胸脯保證。
第二次夜裡行動,主僕二人輕車熟路離開了東平伯府,往金水河的方向而去。
此時的金水河,正是熱鬧的時候。
寬闊的河面上停滿了船隻。
有三層高張燈結綵金碧輝煌的畫舫,也有挑著大紅燈籠靈活穿梭河面上的遊船。
這些遊船畫舫中住的是京城大大小小的名妓,此時正是良辰美景,接納恩客之時。
金水河畔不夜天,說的就是這般盛景。
阿蠻遙遙望了一眼,只見兩岸綠柳婆娑,河中船影重重,璀璨燈火落在水面如灑下了無數碎金,渺渺樂聲隨風傳來,恍若人間仙境。
“沒想到白日瞧著風平浪靜的金水河,夜裡這般熱鬧。”阿蠻感歎一聲,察覺姜似駐足,問道,“姑娘,怎麼不走了?”
王家莊只是離著柳堤不遠,二人卻不需要靠近金水河。
姜似遙望著柳堤金河,心中隱隱作痛。
二哥就是在這金水河中溺水身亡的。
深吸一口氣,姜似對阿蠻笑笑:“走吧。”
在阿蠻的引領下,主僕二人來到王家莊。
“姑娘,豆腐西施家在緊那頭,咱們是從村子裡穿過,還是從那邊繞過去?”
看著黑黝黝沒有絲毫燈火的村莊,姜似下了決定:“繞吧。”
尋常百姓家心疼油錢,早早就會熄燈睡覺,然而從村子中穿過還是會增加許多未知的危險。
夜風習習,蛙鳴蟲語聲不絕於耳,主僕二人沒有提燈籠,只能借著月光星光走在不熟悉的村邊泥路上。
“姑娘,山坡上那戶就是豆腐西施家。”
與許多聚居的人家不同,豆腐西施家挨著山丘而建,周圍並無鄰舍。
姜似走到破敗的院門前,腳步微頓。
她沒有聞到常年磨豆腐的人家院子裡散發出來的那種獨特的酸澀味。
隱在濃濃夜色中,姜似面色微變。
如果所料不錯,這裡應該不是豆腐西施家!
“姑娘,咱們進去嗎?”阿蠻不明白姜似為何遲遲不動,壓低聲音問。
姜似搖頭,低歎道:“阿蠻,你被那孩子哄了,這裡不是豆腐西施家。”
“啊?姑娘為何這麼說?”
姜似沉默著,她在思索接下來是摸黑在完全陌生的村子裡把豆腐西施家找出來,還是先回去,明日再打聽。
從理智上來講,現在回去是明智的選擇,可是從感情上,已經來到這裡就這麼無功而返,委實不甘心。
更何況這邊耽誤一日,靈霧寺那邊就要跟著耽誤。多耽誤一天,很可能就有新的女孩子慘遭毒手。
姜似對長興侯世子有一種不好的猜測。
從那兩個小廝的對話中可以知道,這兩年有七八個女孩子被長興侯世子禍害了,可是豆腐西施的女兒失蹤時間與才被害的女孩間隔很短。
這說明長興侯世子愈發變態,禍害女孩的間隔很可能會越來越短。
當然,這其中可能不乏她出現在長興侯府刺激到長興侯世子的因素。
正是因此,姜似才越發覺得時間緊迫。
姜似正鬥爭著,不遠處的破敗院門突然打開了。
阿蠻駭了一跳,趕忙拉著姜似往旁邊一躲。
一個人從院子中走了出來,在門口停了停。
姜似眼神驟然一縮。
那人手中提的是一把菜刀!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9 08:42 PM
第84章 行兇者
借著皎皎月色,可以看出那人約莫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卻很壯實。
男人在門口停留了片刻,把菜刀往懷中一揣,大步走進了夜色中。
“姑,姑娘,那人是不是要去殺人呀?”阿蠻把聲音壓得極低,難掩緊張,“還是說……他剛把這家人殺了……”
“沒有血腥味。”姜似望著快要徹底融入黑暗中的男人,低聲道。
阿蠻狠狠咬唇:“那就是說……這人果然是要去殺人的!”
說到這裡,阿蠻有些慌,下意識死死拽著姜似衣袖;“姑娘,咱們怎麼辦呀?”
這樣的突發情況是姜似也沒料到的。
夜探王家莊她想過許多,獨獨沒想到會撞上一樁正在進行中的兇殺案。
“阿蠻,那個人你能不能對付?”
“婢子能對付,那人別看挺壯實的,但從他走路姿勢就能看出來沒有習過武。這樣的人,婢子對付兩三個不成問題。”
姜似沉吟片刻,眼見男人影子都不見了,終於下定決心:“咱們跟上去看看。”
遇到這樣的事,如果視而不見良心上會過不去,但這一切都要以能夠自保為前提。
姜似有一點想得很清楚,超出自身能力的好心不是好心,而是愚蠢,特別是會連累身邊人的情況下,那就更加愚蠢了。
“好!”聽姜似這麼說,阿蠻目露興奮之色。
阿蠻畢竟是個小姑娘,沒有經歷過大風大浪,哪怕有功夫在身,遇到這樣的事依然會緊張,但這種緊張並不代表害怕。
對藝高人膽大的小丫鬟來說,比起黑燈瞎火去找什麼豆腐西施,哪有跟蹤一個準備行兇的人來得刺激。
“姑娘,不知道那人去哪裡了。”走了沒兩步,阿蠻一臉糾結。
“那邊。”姜似往一個方向走去。
阿蠻四處看看,小聲問:“姑娘怎麼知道啊?”
姜似輕聲道:“那人喝了酒。”
那濃郁的劣質白酒的味道,哪怕隔著距離與濃濃夜色,依然不會讓她迷失方向。
姜似的回答讓小丫鬟更加困惑。
姑娘怎麼知道那人喝了酒的?
算了,反正跟著姑娘走准沒錯。
主僕二人手挽著手往前走了不久,姜似率先停下來。
阿蠻緊跟著停下,伸手一指:“姑娘,快看,那人在那邊!”
男人離二人約莫十來丈的距離,此時正在一戶人家的院牆外徘徊。
阿蠻拉著姜似躲在一戶人家門前的大樹後,觀望著那人的動靜。
那人終於有了行動,搬來幾塊土磚墊著從一處有缺口的圍牆爬了進去。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輕手輕腳跟上去。
“姑娘,這家看起來比那人的家還破呢。”站在有了缺口的圍牆底下,阿蠻嘀咕道。
姜似卻露出複雜的神色。
隔著圍牆她已經能聞到那種豆子的澀味,這種味道仿佛浸潤到了這戶人家的一磚一瓦中,絕不是短時間能形成的。
如果王家莊沒有第二戶賣豆腐的人家,那麼這一家十有八九就是豆腐西施秀娘子家了。
這一刻,姜似忽然有些感慨。
好心有好報,或許是真的存在的。
假若剛才她不願多事,恐怕等尋找到這裡時豆腐西施早已遭遇了不測,那麼她想要辦的事難度就會大大增加。
“阿蠻,你先進去,然後從裡邊給我開門,快一點!”姜似催促道。
阿蠻點點頭,腳踩著那人剛才放在圍牆下的土磚,雙手抓著牆頭用力一撐,整個身子就騰空而起,悄無聲息落到了圍牆另一端。
很快院門就被輕輕打開,早就等在那裡的姜似靈巧閃了進去。
“姑娘,那人進屋了!”阿蠻低聲道。
姜似快步往內而去,阿蠻趕緊跟上走在前頭。
屋子裡沒有燈光,連天上的月都躲進了雲層裡,那些星子也黯淡下來,天地間的墨色仿佛瞬間濃郁了許多,依如主僕二人此刻的心情。
忽然一聲響,二人不由自主停下來,彼此面面相覷。
“娘的,黑燈瞎火什麼都看不見!”罵罵咧咧的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傳入二人耳中。
原來那聲響是男人不小心碰到什麼發出的動靜。
堂屋的門大敞著,從堂屋到裡屋只掛著半截布簾子,男人已經走了進去,裡面暫時安靜下來。
到了這個時候阿蠻不敢再說話,用眼神詢問姜似。
姜似反而不見緊張,從容掀起簾子往內看。
低矮昏暗的屋子裡,男人站在土炕邊,正一動不動盯著炕上的人瞧。
炕上的人恰好翻了個身,帶著哭腔的聲音含糊響起:“妞妞——”
阿蠻瞬間瞪大了眼睛,黑暗中雙目晶亮猶如星子。
這裡居然是豆腐西施家!
她忍不住拉了拉姜似衣袖,頗有些意外之喜的興奮。
姜似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發出聲響。
阿蠻忙點頭。
這個時候,若是有人看到此間情景定會覺得毛骨悚然。
炕上躺著夢中囈語的婦人,炕邊站著懷揣菜刀的男人,而就在半丈距離之外的門簾後,則靜靜站著兩名少女。
這樣荒誕離奇的情形,足以讓任何人看了心生寒意。
男人仿佛被酒精麻痹了神經,此刻卻絲毫沒有察覺姜似主僕的存在。
對著視窗透進來的光線,他一臉癡迷,幾乎是貪婪盯著炕上的人瞧。
過了一會兒,男人從懷中掏出菜刀往炕邊一放,搓了搓手。
阿蠻歪頭盯著那把菜刀有些茫然。
這人不是要殺人嗎?把刀放下幹嘛?
阿蠻很快就知道了答案。
男人忽然掀開搭在婦人身上的薄被子,擠到了炕上去。
姜似趕忙一拉阿蠻,比劃了一個手刀的動作。
阿蠻會意,一手揪住男人後背的衣裳,一手掄起重重打在了他後頸上。
男人悶哼一聲昏了過去,被阿蠻單手拖下炕來。
姜似指了指門外,阿蠻心領神會,把死豬般的男人扔到了堂屋中。
姜似跟著出來,指甲輕彈,細到肉眼難辨的粉末飄入男人鼻子中。
吸了這迷魂散,足以確保男人死豬般睡到天亮了。
就在這時,炕上的婦人猛然坐了起來,聲嘶力竭喊道:“妞妞,我的妞妞——”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19 08:43 PM
第85章 芳魂歸來
一簾之隔,可以清晰聽到婦人翻身下地的聲音。
阿蠻傻了眼。
姜似一指西屋。
阿蠻扛著昏迷不醒的男人拔腿就跑。
西屋不比東屋,連那半截破布簾子都沒有,好在同樣靠窗砌了土炕,有個倉促之下躲避的地方。
阿蠻扛著男人上了炕,才後知後覺想起來:糟糕,把姑娘落下了。
姜似卻鎮定得多,聽著婦人的腳步聲,掏出一物放在地上,緊貼牆根站著。
婦人迷迷瞪瞪走了出來,口中不停喊著:“妞妞,妞妞你回來了嗎?”
隔了一些日子不見,原本風韻猶存的豆腐西施成了形銷骨立的模樣。
她好像處在半睡半醒之間,完全沒有留意到近在咫尺的姜似,就這麼直直走過去,一腳踩到姜似剛剛放在地上的那物上。
輕微的聲響傳來。
秀娘子停下來,彎腰撿起那物。
昏暗光線下,秀娘子手中之物黑黝黝的,依稀能辨出輪廓。
那是一支簪。
姜似並不確定那只簪子是不是秀娘子的女兒落下的,只能說有這個可能。
銅簪掉落在芍藥花叢中,有可能是秀娘子女兒的簪子,也有可能是以前被害女孩的。
姜似便是用這支銅簪來試探一下秀娘子的反應。
倘若簪子真是她女兒的,會更利於後面幻術的順利施展。
秀娘子愣愣看了手中銅簪片刻,突然爆發出一聲驚叫:“妞妞,妞妞你回來了!”
秀娘子仿佛一下子清醒了,旋風般沖了出去,在空蕩蕩的院子裡來回張望。
“妞妞,你快出來啊!我的妞妞,娘好想你,真的好想你……娘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阿蠻躡手躡腳來到姜似身邊,看著狀若瘋癲的秀娘子滿眼同情之色。
姜似輕輕一歎。
可憐天下父母心,秀娘子的女兒卻長眠于芍藥花下,再也回不來了。
她沒有辦法把活生生的女兒給秀娘子送回來,至少可以幫秀娘子報仇!
秀娘子在院子裡哭喊了一陣,竟拉開院門沖了出去,遠遠能聽到她淒慘的喊聲傳來:“妞妞,你在哪裡啊?你怎麼躲著不見娘呢?只要你出來,你想要什麼娘都依著你——”
大半夜,秀娘子的哭喊聲幾乎傳遍了半個村子,很快就有鄰舍家的人出來,不滿喊道:“秀娘子,別鬧了,你女兒回不來了,吵得人天天不安生!”
“你胡說,你憑什麼說我女兒回不來?她回來了,她明明已經回來了!”
外面一陣喧嘩,又有人勸道:“算了,算了,秀娘子也可憐,和她計較什麼。讓她鬧吧,鬧夠了就睡了。”
重重的歎氣聲傳來。
躲在院門口的阿蠻小聲問:“姑娘,婢子看秀娘子真的瘋啦,您找她幹嘛呀?”
“等一會兒別說話,看著就好。”黑暗中,少女聲音格外冷靜,冷靜深處又有一種令人不解的堅決。
秀娘子赤著腳跑了一圈,跌跌撞撞往回跑:“妞妞一定在屋子裡等我呢,妞妞說了,上街去給我買桂花糕……”
阿蠻別看能打倒幾個男人,心卻極軟,聞言眼淚掉了下來。
原來秀娘子的女兒是去給秀娘子買桂花糕丟的,秀娘子好可憐……
眼看秀娘子要跑進院子,姜似帶著阿蠻匆匆返回西屋。
阿蠻很是緊張:“姑娘,秀娘子要是來西屋怎麼辦啊?”
她可以把那個混帳男人一掌劈暈,面對可憐的秀娘子卻有些下不去手。
姜似沒有回答阿蠻的話,反手把挽住青絲的發簪抽出,任由青絲如瀑散落下來。
“姑娘?”
姜似撫著門框,靜靜看著外邊。
秀娘子披頭散髮跑了進來,大概是太急了,上了臺階後直直往前栽去,摔在堂屋門口處。
她手中的銅簪掉落下來,摔在不遠處。
“簪子,妞妞的簪子……”秀娘子伸出手向前爬,臉色蒼白,神情迷亂,猶如從地獄爬出來的厲鬼,帶著絕望與希翼爬回人間。
阿蠻下意識後退半步。
姜似手心翻轉,點點螢光從手心鑽出,帶著微弱的光芒貼著地面向秀娘子飛去。
幻螢從秀娘子左耳鑽入,又從右耳鑽出,最後回到姜似手心。
整個過程除了幻螢的主人,無人察覺。
秀娘子依然在努力向前爬去夠那支銅簪,阿蠻依然受了驚嚇般微張著嘴。
而這時,一道聲音幽幽響起:“娘——”
阿蠻忙捂住嘴,看著緩緩向秀娘子走去的姜似險些哭出聲來。
姑娘啊,不帶這麼嚇人的!
比阿蠻反應更大的是秀娘子。
她連銅簪都忘了去夠,猛然抬頭,怔怔望著站在不遠處的少女。
少女秀髮及腰,因為沒掌燈,於黑暗中顯露出一張朦朦朧朧的白淨小臉。
“妞妞——”秀娘子激動爬了起來。
少女聲音平靜無波:“娘,您別靠近我,不然我該走了。”
秀娘子猛然止住要衝過來的身子,語無倫次道:“不靠近,娘不靠近,妞妞你別走……”
緩了一會兒,秀娘子癡癡望著女兒:“妞妞,這些日子你去哪了啊?娘想你想得好苦……”
少女幽幽歎了口氣:“娘,女兒其實已經死了。”
躲在西屋的阿蠻:“……”
秀娘子猛然捂住了嘴,渾身抖若篩糠。
她看起來很想撲上去抱住朝思暮想的女兒,可牢記著女兒的話卻一動不敢動。
“娘,您仔細聽著。”
秀娘子邊哭邊點頭。
姜似瞧著心生不忍,卻知道這場戲必須演下去。
她相信,這也是秀娘子的女兒想對母親說的話。
“娘,女兒是被長興侯世子害死的。長興侯世子見女兒生得美貌,把女兒弄到了長興侯府,淩辱之後殺了女兒埋在他們花園中的芍藥花下。女兒長眠地下,夜夜聽到娘對女兒的呼喚,所以才能前來見娘最後一面……”
秀娘子咬著唇,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滴淚從少女眼角滾落:“娘,女兒死得慘,您要替女兒報仇——”
“報仇?”秀娘子眼珠緩緩轉動,陡然射出淩厲的寒光,“娘一定會殺了那個畜生,殺了那個畜生替我兒報仇!”
歎息聲響起:“娘,您不可直接去找長興侯世子報仇。長興侯府不是咱們尋常百姓能惹的,您若是被長興侯世子害了,女兒死不瞑目……”
秀娘子一愣,喃喃道:“娘該如何報仇?”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0 07:47 PM
第86章 人後有人
該如何報仇這個問題確實值得商榷。
如果這場報復是以受害者與害人者同歸於盡來完成的,姜似認為是失敗的,特別是當這場報復由她主導時,更不能危及其他受害者的安危。
這是底線。
報仇是為了讓她今生活得更痛快,而不是為了報仇把自己變得面目全非。
“五月十九日,將要接任順天府尹的青天大老爺甄大人會在京郊外三十裡處的驛站歇腳,您若能見到甄大人,向他稟明女兒的遭遇,他會為您做主的。”
順天府尹比一般知府高出兩三個品級,聽起來顯赫,實則十分燙手,多任順天府尹坐不了幾年,甚至還有只幹兩三個月就幹不下去的。
順天府尹來來去去如流水,到了景明十八年夏,按察使甄世成進京調任順天府尹,才算把這個位置坐穩。
甄世成在地方時是有名的青天大老爺,離開時當地有萬民傘相贈,這個人在大周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為民做主。
鬱七曾對她感歎過,甄世成是真正值得敬佩之人。
這樣的人可能無力為一朝興衰力挽狂瀾,卻是老百姓的主心骨。
姜似之所以把甄大人進京日期記得如此清楚,是因為那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甄大人暫時歇腳的驛站中有人暴斃而亡,那人是新晉寵妃楊妃的兄長。
景明帝對朝中上下雖然盡在掌握,卻有個毛病:耳根子軟,禁不起後宮寵妃的軟磨硬泡。
注意,這裡有個關鍵,施展軟磨硬泡這門技術活的要是“寵妃”,重點在“寵”字上。
也就是說,要是皇上不待見的妃子如此做,那就送她兩個字:呵呵。
楊妃這麼一鬧,那位“楊國舅”的死就成了京城上下矚目之事。
甄大人進京第一個案子就是“楊國舅”暴斃案,案子水落石出後他便順利打開了局面,坐穩了順天府尹一職。
不過在案子未破之前,甄大人很是焦頭爛額。
“楊國舅”暴斃時他們同在驛站中,楊妃為此難免遷怒甄大人,也因此給破案帶來不少阻力,最開始時甄大人甚至在有心人的詆毀下惹上嫌疑。
“娘要記住,那一日若想見到甄大人,您要趕在甄大人到達驛站之前在路上等著,不然等甄大人進了驛站,有差爺守著,您就無法見到人了……”少女聲音幽幽,細細講述該如何做。
秀娘子如果能提前把甄大人攔下來,就使甄大人避開了“楊國舅”暴斃之時,從而讓他免去不小麻煩。
“娘記下了麼?”
秀娘子連連點頭:“娘記著了。”
姜似還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囑道:“娘一定不要衝動行事,不然若連您也折了去,就再無人能替女兒伸冤了。”
“娘明白,妞妞你放心,娘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一陣風吹進堂屋,把半截破布簾子吹得來回晃動,屋內的光線更暗了些。
少女輕輕往後退了一步。
秀娘子大驚:“妞妞——”
“娘,女兒該去了,您好好睡一覺吧,千萬記得保重自己……”
“妞妞,妞妞你還會回來嗎?”秀娘子急得幾乎哭出聲,卻死死咬著唇連眼睛都不敢眨動,唯恐一眨眼女兒就消失了。
可是難以抵擋的困倦襲來,漸漸使她的眼皮重達千斤,終於再也支撐不住閉上了眼睛。
姜似手疾眼快扶住了睡過去的秀娘子。
“阿蠻,扶她進去。”
阿蠻還在呆若木雞中。
“阿蠻。”姜似無奈,加重了語氣。
“在!”阿蠻這才如夢初醒,暈暈乎乎走過來,一隻手把秀娘子夾在腋下。
安頓好了秀娘子,姜似把從地上撿起來的銅簪放在了她枕邊。
最後看了一眼熟睡的婦人,姜似低不可聞歎口氣,走到了西屋。
西屋的炕上還躺著半夜企圖淩辱秀娘子的男人。
“姑娘,這個人該怎麼辦?”阿蠻壓低了聲音問。
“那把菜刀呢?”
阿蠻返回東屋把菜刀拿過來。
姜似拿著菜刀在男人下身處比劃了一下,冷冷道:“剁掉吧。”
“啥?”阿蠻雙手托著下巴,聲音都走調了。
今天受到的衝擊有點大,蒼天可見,她只是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鬟而已!
躲在暗處隨時做好營救心上人準備的鬱謹同學下意識伸手往下邊一探,只覺襠處涼風颼颼。
他一定聽錯了。
“還不動手?”
“姑,姑娘,您說剁掉什麼?”
少女神色平靜,用“今天吃什麼”這般波瀾不驚的語氣道:“自然是他禍害女人的玩意兒。”
鬱謹:“……”
他根本聽不懂阿似在說什麼。
“姑娘,還是婢子來吧。”眼見自家姑娘準備動手,阿蠻手指發顫把菜刀接了過來。
看著熟睡中顯得天真無知的男人,阿蠻居然生出幾分羨慕來,心一橫把菜刀舉起。
鬱謹不由屏住了呼吸。
“等等。”
阿蠻大大鬆了口氣。
“在這裡處理會留下血跡,先把人帶走吧。”
阿蠻忙把菜刀收好,提起了男人。
姜似裡裡外外檢查一番,確定沒有留下什麼痕跡這才離開了秀娘子的家。
整個村子依然籠罩在黑暗中,遙遙可見金水河畔點點燈火。
姜似一言不發往前走,阿蠻扛著死豬般的男人亦步亦趨跟著。
不知走了多久,姜似終於停下來。
她停在一處宅子前,借著微弱星光可以看出這一戶的院牆比其他人家都高,青瓦白牆一看就是建起沒兩年。
姜似指指這家門口,示意阿蠻把人放下。
“把他褲子脫了。”
阿蠻眨眨眼,見姜似確實不是說笑,眼一閉把男人褲子拽了下來,露出白花花的屁股。
跟在主僕二人後邊的鬱謹抬頭望天,輕輕籲了口氣。
天知道他要用多大的自製力才克服了出手阻止的衝動。
那傻丫頭知不知道,隨便看別的男人的屁股是要長針眼的呀!
“菜刀給我。”
阿蠻都要哭了:“姑娘,還是婢子來吧,別髒了您的手。”
“給他屁股上來一刀,別弄死就好。”
畢竟沒有經驗,剁掉那玩意鬧出人命又是一樁麻煩呢。姜四姑娘不無遺憾地想。
“走吧。”冷眼看著阿蠻忙乎完了,姜似拿出帕子擦了擦手。
主僕二人漸漸把王家莊拋在身後,姜似卻突然停了下來。
“你要跟到什麼時候?”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0 07:49 PM
第87章 威脅
“誰?”一聽姜似這麼說,阿蠻駭了一跳,立刻緊張左右張望。
姜似定定望著一個方向,朱唇緊抿。
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漸漸從黑暗中走出來。
“怎麼是你?”阿蠻吃驚不已。
姜似卻絲毫不覺意外。
他的氣味無論前生還是今世她都太熟悉了,一旦靠近怎麼可能發現不了。
“阿蠻,你等在這裡。余公子,請跟我來。”姜似往前方走去。
鬱謹硬著頭皮跟上,儘管面上不顯,心中卻疑惑極了。
他藏得這麼好,究竟怎麼被發現的?她以後該不會把他當成變態跟蹤狂吧?
二人往前走了十餘丈停下來。
姜似霍然轉身,沉著臉問:“余公子為何跟蹤我?”
鬱謹輕輕碰了碰鼻子。
既然她問得這麼直接,那他只能把厚臉皮的天賦發揚光大了。
“姜姑娘誤會了,我不是跟蹤你,而是保護你。”
“保護我?”姜似揚眉,“余公子莫不是我把當孩子哄?你我非親非故,我更沒有開口請托,余公子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說是保護我?”
鬱謹輕輕一歎。
他聲音有著少年的清朗與青年的低沉,這聲歎息仿佛晨間的風從人心田上拂過。
姜似忽然就想到婚後那段時間,他無數次湊在她耳邊低語。
那時候她忍不住想,一個男人哪來那麼多話要說,連她想塗什麼顏色的口脂他都興致勃勃幫著挑選,最終那花汁做成的口脂倒是便宜了某個混蛋……
鬱謹發現眼前少女似乎在走神。
他這麼個大活人站在她面前,她居然還走神?
鬱謹輕咳一聲拉回眼前人的思緒,好心提醒道:“姜姑娘莫非忘了,你已經給過保護費了。”
“什麼保護費?”
“我不是還欠姜姑娘一千兩銀子嘛,姜姑娘又不許我賣身還債……”鬱謹一臉委屈,“可是我這人呢,欠別人錢心裡就不舒坦,就當姜姑娘那一千兩銀子是交的保護費,以後姜姑娘的安全就由我負責了。”
姜似越聽眼睛睜得越大。
還能這樣算?
“余公子也看到了,我的丫鬟身手不錯,不需要余公子來保護我,那一千兩銀子你暫且欠著吧。”姜似說完,冷冷看了鬱謹一眼,“我不希望以後再發生被余公子跟蹤的事,不然我會把余公子當登徒子看待的。”
鬱謹詫異看著姜似。
她居然還沒開始把他當登徒子看待嗎?
真是個善良心軟的好姑娘。
什麼?剛剛他口中的好姑娘準備剁掉一個男人的命根子?
呵呵,那種半夜借著酒意翻牆去禍害寡婦的男人,留著命根子等過年殺豬嗎?
“余公子,告辭了。”姜似沖鬱謹微微欠身,招手示意阿蠻跟上來。
不得不說她還算幸運,這次跟蹤她的是鬱七,憑她對鬱七的瞭解,他看到她帶著阿蠻做的那些事即便覺得離奇也會守口如瓶。
要是換了別人——姜似只要想到這種可能就不由皺眉。
要是換了別人,她恐怕就要多費些事了。
她的異術學自烏苗長老,而烏苗長老是靠著一身異術統領整個烏苗族的。
比起真刀實槍的功夫,異術能殺人於無形,是更可怕神秘的存在。
整個烏苗族有異術天賦的女童寥寥無幾,最優秀的會被定為聖女,作為烏苗長老的繼承人。長老與聖女是烏苗一族的精神支柱。
聖女阿桑是烏苗長老的孫女,但並不是因為她是烏苗族長老的孫女才成了聖女。
阿桑是憑藉著出眾的天賦成為聖女,所以過世後為了烏苗一族的安定才遲遲沒有公佈聖女死訊,直到她流落到南疆機緣巧合以阿桑的身份活了下來。
她雖學了一些異術,前世卻沒什麼機會施展,更沒幹過殺人滅口之類的事。
今夜跟蹤她的人是鬱七而不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算是免了不小的麻煩。
“姜姑娘就這麼走了?”鬱謹笑問。
姜似腳步一頓,認真看了鬱謹一眼:“余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鬱謹上前一步,男子獨有的氣息瞬間把她包圍:“我會告訴姜二弟的。”
剛才還自信滿滿的姜似:“……”她要殺人滅口!
“告訴姜二弟他眼中弱不禁風的妹妹月黑風高跑來金水河邊上的村子跟蹤一個醉漢,還把醉漢打昏了準備剁掉他的命根子,對了,還裝女鬼……”說到後來,鬱謹險些忍不住笑出來。
這麼多年,他心悅的姑娘一直是那樣與眾不同。
“你到底要怎麼樣?”姜似徹底怒了。
她以前怎麼不知道這混蛋這麼無恥,居然做出威脅女孩子這麼沒品的事來。
鬱謹低聲笑起來:“姜姑娘還看不出來嗎?我在威脅你啊。”
既然裝謙謙公子無法博得她的好感,還是本色發揮好了。
反正死纏爛打也好,厚顏無恥也罷,他這輩子只要姜似。
姜似氣得咬唇。
他居然真的光明正大威脅她!
“余公子,不要以為你是我二哥的朋友,我就不敢對你怎樣。”這一刻,姜似真的生出給這混蛋一些苦頭吃的念頭。
“姜姑娘要殺人滅口嗎?”鬱謹摸出一把匕首塞入姜似手中,夜色中星眸笑意滿滿,“我保證不抵抗。”
姜似捏緊了匕首。
匕柄冰涼的觸感讓她冷靜下來,捏著匕首遲遲未動。
“姜姑娘要是下不了手——”
姜似抬眼瞧著面前談笑自若的男子,心道他莫非還要說出“她要是下不了手他就自己動手”這樣虛偽的話來?
只聽眼前男子笑吟吟道:“那我就繼續威脅你了。”
姜似:“……”
閉眼,深呼吸,壓下殺人滅口的衝動。
“我們好好談談吧。”
鬱謹低笑:“正合吾意,姜姑娘跟我走吧。”
一路向西,穿過寂靜無人的大街小巷,鬱謹停下來。
“姑娘,他怎麼把咱們帶到這來了。”
三人停下的地方正是雀子胡同口。
“既然要好好談談,還是家中最方便。姜姑娘若是覺得不合適,去你家也行。”鬱謹十分體貼提議道。
“你,你這登徒子——”阿蠻指著鬱謹說不出話來。
她們姑娘是見了美男子就發昏的人嗎?
姜似睇了鬱謹一眼,率先往胡同裡走去:“去你家。”
阿蠻:“……”
別和她說話,她心情有點複雜!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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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1 08:33 PM
本帖最後由 楊柳‧子沫 於 2018-3-21 08:34 PM 編輯
第88章 書房夜談
昏暗的巷子被輕微的腳步聲打破了寧靜。
鬱謹走上前,有節奏敲了幾下門。
很快門就打開了,門人恭敬避至一旁。
鬱謹卻沒有立刻進來,微微側身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姜似略停了一瞬,無視門人震驚的眼神飄然而過。
直到大門迅速關上時,門人還是一副夢遊般的神情。
廂房裡,龍旦正扒著窗口往外看。
冷影仰面躺著,鼻息清淺。
“別裝睡了,快來看,主子帶了個姑娘回來!”龍旦打了雞血般招呼著小夥伴。
冷影動了動眼皮。
龍旦興奮嘀咕著:“我說今天主子出去怎麼不帶我呢,原來有情況啊。等等,主子帶回來的姑娘就是白天來過的姑娘!”
冷影面無表情睜眼,而後閉上眼睛翻了個身。
和這麼愛八卦的人睡一個屋,真是夠了。
不過——主子這是有相好的了嗎?
“奇怪,二牛怎麼沒動靜?”龍旦納悶起來。
這種熱鬧按理說二牛比他積極啊。
臥在陰影中的二牛慢條斯理搖晃著尾巴,狗嘴朝天。
愚蠢的人類,這是該出去打擾的時候嗎?
鬱謹把姜似領進屋,站在堂屋中猶豫了一下。
雖然很想把人帶到臥房裡……咳咳,來日方長,嚇跑了就得不償失了。
“我們去書房吧。”
姜似頷首。
阿蠻快步跟上。
她要拼死捍衛姑娘的清白!
“阿蠻,你在外面等著吧。”姜似淡淡道。
阿蠻:“……”
鬱謹呵呵笑起來,心情大好。
儘管不知道她每次見到他那種嫌棄與戒備從何而來,但這傻丫頭恐怕不明白,深更半夜願意與一個男人共處一室,足以說明她對這個男人品性的認可。
沒想到他在她心中評價還是很高的嘛。
鬱謹忽然對未來信心高漲。
姜似前世從來不知道鬱謹還有這麼個落腳處,進了書房不由打量一番。
書房中佈置很簡單,右側靠牆是高高的書架,臨窗擺著長條書桌,桌上隨意放著硯臺、筆洗、鎮紙等物,另一端靠牆有一張矮榻。
香爐、花瓶等物是沒有的,書架上亦沒有幾冊書,倒是燭臺裡的蠟燭跳躍著火焰,照亮了整間屋子,很有……鬱七的風格。
看過這些,姜似心中不由閃過這個念頭。
“你先坐,我去倒水。”
“不用了——”
鬱謹已經走了出去。
姜似抿了抿唇,隨意揀了張書椅坐下來。
不多時鬱謹返回來,把茶壺茶杯放到桌上,倒出來的卻是白水。
“這個時候不宜喝茶,喝些溫水吧。”
姜似接過茶杯道謝。
“姜姑娘喜歡喝什麼?等下次我會準備好。”
“蜜水”兩個字險些脫口而出,被姜似硬生生咽了下去。
“不用麻煩了,以後我應該不會叨擾余公子,咱們還是談談今天的事好了。”
“姜姑娘要怎麼談?”鬱謹身體微微前傾,顯出很配合的樣子。
他有一雙很漂亮的鳳眼,瞳仁黑亮如寶石,隨著眼波流轉璀璨生輝,流瀉出惑人的魅力。
姜似往後拉開了一些距離,不滿擰眉。
面對只見過寥寥幾次的女孩子如此輕浮,實在不是個好東西。
“余公子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鬱謹聽了微微揚眉,沒有回話。
“余公子不想回答?”
鬱謹忽然笑了:“姜姑娘,你這可不是好好談談的態度。別忘了,現在是我在威脅你,不是你在威脅我。”
這丫頭,現在就要壓著他作威作福還了得?總要等嫁過來他才心甘情願啊。
閉目,深呼吸,壓下殺人滅口的衝動。
“余公子說怎麼談?”
鬱謹笑了一聲,似乎篤定了對面的少女不會反對:“姜姑娘先提一個問題,我回答,然後我提一個問題,你回答,這樣往復才公平,姜姑娘覺得如何?”
姜似輕輕咬唇。
這混蛋果然是占盡便宜不吃虧的性子。
前世哄著她當了他心上人的替身,偏偏她知道後已經泥足深陷,一想到那混帳的點點滴滴就狠不下心使出詐死、出家等手段,只能一邊跟他糾纏一邊自苦,其中滋味一言難盡。
“好吧,就這樣。”
“那麼姜姑娘先問吧。”鬱謹把玩著茶杯,目光從少女白淨的俏臉上輕輕掃過。
好像生氣了。
生氣也很招人稀罕,好想親一下怎麼辦?
少年眼神突然晦暗不明,落在少女弧度精緻的唇上。
不得不說,少女可謂得天獨厚,唇不點而朱,是最誘人的粉紅色,水潤潤連一絲唇紋都無。
鬱謹的目光更低沉了些。
姜似沒來由覺得屋內悶熱起來。
二人的剪影投在紗窗上,一時之間仿佛時間靜止了。
蹲在院子中的龍旦目不轉睛盯著窗戶,心情十分緊張。
主子大半夜把人家姑娘帶回來,就是純聊天的嗎?
“恨鐵不成鋼”十分完美詮釋了小侍衛此刻的心情。
“那好,還是剛才的問題,余公子從什麼時候開始跟蹤我的?”
“不是跟蹤,是保護。”鬱謹強調了一下,眼見對面少女要翻臉,這才不緊不慢道,“姜姑娘從我這裡離開後。”
“為什麼?”
鬱謹輕笑:“這是第二個問題了。”
姜似暗暗吸口氣,冷冷道:“你問吧。”
“姜姑娘如何發現長興侯世子禍害女子的?”
姜似裝成秀娘子女兒的亡魂對秀娘子說的那些話,躲在暗處的鬱謹聽了個清清楚楚。
那時候,他只要一想到姜似去長興侯府住了一晚,然後就發現了長興侯世子如此駭人的秘密,就恨不得把長興侯世子碎屍萬段。
那個畜生是不是對姜似做了什麼?不然她一個小姑娘怎麼會知道這些?
姜似心中歎了口氣。
就知道他要問這個的。
如何收拾長興侯世子讓他身敗名裂,她早就有了打算,並不想把其他人牽扯進來節外生枝。
可是她瞭解鬱七,今日她要是含糊過去,轉頭他就能把長興侯世子剁了喂狗,乾淨俐落,簡單任性。
她可不想這麼便宜了長興侯世子!
“夜裡去侯府花園,無意中撞見長興侯世子的小廝埋屍,聽到了他們的話知道的。”
鬱謹霍然起身。
姜似一急,不由站起來攔在他身前:“你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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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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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1 08:34 PM
第89章 補償
二人瞬間靠得極近。
她能聽到他驟然急促的呼吸,他把少女一截雪膩香頸盡收眼底。
窗子上,兩個人的身影重疊到一起。
龍旦吃驚張大了嘴巴。
屋內,姜似察覺到失態往後退了一步,卻依然堵住對方的去路。
鬱謹不由笑了:“姜姑娘以為我要去哪兒?我只是想去一趟淨房而已。”
姜似面上一熱。
一個大男人在姑娘面前張口就說去淨房,他臉皮為什麼這麼厚?
不對,現在的鬱七算起來還是少年,說不準還沒生出身為男人的覺悟。
嗯,一定是這樣才會在二人重逢後令她種種不適。
少女細微的神色變化被鬱謹瞧在眼裡,莫名有些不爽。
總覺得這丫頭在尋思什麼令他不高興的事兒。
鬱謹重新坐下來。
“你不是要去淨房?”姜似恢復了從容,蹙眉問。
“既然姜姑娘捨不得我走,那就不去了。”鬱謹一臉認真,“我可以忍。”
姜似額角青筋直跳。
她要弄死這混蛋!
鬱謹忽然身體前傾,陡然放大了一張俊臉:“咱們還要不要繼續聊?”
閉眼,深呼吸,壓下殺人滅口的衝動。
姜似嘴角掛著僵笑:“聊!”
“那麼該我問了。”鬱謹坐直了身體,笑吟吟道。
姜似挑眉:“剛剛余公子問了我如何發現長興侯世子禍害女子的問題,現在該輪到我問了。”
對面少年無辜眨眼:“姜姑娘問過了。”
姜似微怔。
鬱謹笑起來:“剛剛姜姑娘問我要去哪兒。”
姜似:“……”
眼見少女真的要炸毛了,鬱謹伸手在少女頭頂揉了揉,語氣難掩寵溺:“好了,你想問就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不成嗎?”
這個傻丫頭,他明明都願意賣身還債了,整個人都可以是她的,她還要跟他計較誰多問一個問題這種小事。
姜似頭往旁邊一偏:“余公子請自重!”
落在頭頂的手一頓,鬱謹垂眸歎了口氣:“我覺得我還是要出去一趟。姜姑娘可能不知道,我這人有個毛病。”
“什麼毛病?”
“我心情一不好就想殺人,正好長興侯世子不是個好東西,今晚我去把他宰了,二牛這幾天的狗食就不愁了。”
臥在龍旦身邊甩著尾巴的大狗不屑仰頭。
它很挑食的!
姜似直直瞪著鬱謹,好一會兒問:“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又在威脅我?”
鬱謹呵呵笑起來,清朗的笑聲穿過窗子傳到外面。
龍旦撓撓頭,好奇得心急火燎。
“余公子這樣非君子所為。”
鬱謹點點頭:“我知道啊。”
當君子能娶到心悅的姑娘嗎?
呵呵,之前裝成謙謙君子與她連話都說不了幾句,耍了一回流氓就把人半夜帶回家裡來了。
孰優孰劣,不用想便知。
“你這樣——”姜似本想說會討不到媳婦的,可想想對方的身份,默默把這話咽了下去。
堂堂七皇子,怎麼也不可能愁這個。
“姜姑娘莫非還憐惜長興侯世子性命?”
姜似冷笑:“有些人,只付出性命還償還不清他造的孽!”
一條命怎麼夠呢?
那些大好年華就被那畜生害死的女孩子怎麼辦?那些痛失愛女的親人怎麼辦?
能養出長興侯世子那樣的兒子,長興侯夫婦就沒有一點責任嗎?
她無法看著長興侯府如前世那樣在長興侯世子暴斃後依然花團錦簇。
那份人前的光鮮,他們不配有!
聽了姜似的話,鬱謹一怔,而後笑了。
他就說嘛,能面不改色要剁掉男人命根子的姑娘怎麼會對一個畜生心軟呢。
在他看來,那不是善良,而是愚蠢。
“所以請余公子不要多管閒事,壞了我的事。”
鬱謹一臉為難:“但是不殺人我沒辦法恢復好心情,也許這幾天都睡不好。姜姑娘讓我做出這麼大的犧牲,不準備給一些補償嗎?”
姜似愕然。
他到底犧牲什麼了?
不過前世的時候這混蛋確實不是循規蹈矩的性子,只要他想,就沒有做不出來的事。
鬱七生在皇室,與那些為了皇位各種好好表現的兄弟們一比算是獨樹一幟了。
“你要什麼補償?”姜似冷冰冰問。
豆腐西施秀娘子這邊暫時安排好了,還有靈霧寺那邊需要解決,她可沒有時間耗在這裡。
鬱謹忽然身體前傾,在少女光潔白皙的額頭上輕啄一下。
姜似恍若被雷劈中了,好一會兒沒有反應。
“好了。”鬱謹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居然沒挨刀子,真是驚喜啊,果然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姜似這才反應過來,揚手打了鬱謹一巴掌。
守在堂屋的阿蠻抬眼望天。
姑娘不吃虧就好。
清脆的巴掌聲連院中的一人一狗都聽得清清楚楚。
二牛抬起一隻爪子遮住眼睛。
主人這是挨揍了嗎?真是沒眼看啊。
龍旦下意識咽了口唾沫。
萬萬沒想到,主子還想來個霸王硬上弓!可是反手被人家姑娘揍了是怎麼回事?
“沒想到主子帶來的姑娘身手這麼好!”
“那是主子沒有躲。”冷影不知何時走過來,冷冷道。
“你怎麼來了?”
“你再蹲下去,明天會被主子打死的。”
龍旦垂頭喪氣站起來,一步三回頭往廂房走去。
二牛抖了抖皮毛。
這個時候就體現出狗的優勢來了,它想看多久看多久,一邊看一邊抖。
看著面前笑意淺淺的少年,姜似氣得手抖。
他居然輕薄她,而且還這麼理直氣壯若無其事!
鬱謹頂著鮮紅巴掌印懶懶靠著椅背:“姜姑娘,咱們還是談正事吧,我現在心情恢復了。”
“你不覺得剛才的行為很無恥嗎?”
鬱謹雙手一攤,死豬不怕開水燙道:“可這就是我想要的補償啊,不然我就去殺人。”
說到這,他眼波一轉,笑意撩人:“姜姑娘,咱們非親非故,難不成你隨便提個條件我就要答應?道理可不是這樣講的,如果不能以權勢壓人,等價交換才是正理。”
姜似氣結。
他哪來這些歪理?
鬱謹語氣一轉:“當然,我雖然不是君子,卻是個男人。我親了姜姑娘願意負責的,你願不願意嫁給我?”
他說得隨意,垂在身側的手卻用力握緊,暴露出內心的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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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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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3 09:09 PM
第90章 拒絕
鬱謹幾乎是以朝聖的心情等待著那個答案。
他步步為營,小心翼翼靠近她,已經想這麼問很久了。
如果她願意,他會披荊斬棘解決攔在他們成親路上的一切障礙。
如果她不願意——他自然會等到她願意。
這句話被鬱謹輕飄飄問出來,姜似最初的震驚過後,氣得臉都白了。
他果然又如前世那般想哄著她稀裡糊塗點頭,只不過前世她好歹頂著烏苗聖女的身份,而現在則是才退過親的伯府姑娘。
假如她真的點頭,他還能八抬大轎娶她當王妃不成?
這個念頭在姜似心中一閃而過,隨後頭腦越發清醒。
這一世,她不會再給他打蛇隨棍上的機會了。
“我不願意,這種玩笑余公子請不要再開了。”姜似抬手,用手背擦了擦被親過的額頭。
那一瞬間,她仿佛看到對面少年眼中的光芒驟然黯淡下去,可又好像只是眼花,再定神,對方依然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強扭的瓜不甜,既然姜姑娘不願意我負責,那就算了,咱們還是繼續剛才的話題好了。”鬱謹若無其事道。
“痛快說吧,余公子撞見了我今夜的事,究竟想怎麼樣?”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吻讓姜似心亂了,總覺得眼前的人從頭髮絲到腳底都散發著危險。
“我想知道姜姑娘接下來的打算。”
這丫頭膽大包天,三更半夜敢跑到陌生的地方裝神弄鬼,誰知道接下來還會幹出什麼驚人的事來。
“我會去寺廟上香,為那些無辜慘死的女子祈福。”
“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到時候我二哥也會陪我去,所以余公子就不要操心了。”
姜似並沒有向鬱謹求助的打算。
既然下定決心今生離他遠遠的,遇到事情又找人幫忙這種行為就不好了。
“姜姑娘就料定那位甄大人會替秀娘子伸冤?”
姜似笑笑:“有句話叫盡人事聽天命,我已經做了我能做的。”
“甄大人是讀聖賢書的人,或許不會相信鬼神之說。”
“真正為民做主的好官,遇到這種事寧可信其有。”
所以她才要去靈霧寺一趟,找到另一名受害女子的家人。
接連有人來告長興侯世子,告的還是同一件事,再不信鬼神之說的人也會動搖的。
“看來姜姑娘對甄大人很有信心。”
姜似聽了這話,心頭感慨。
要說起來,她對甄大人的信心其實來源於眼前這個人。
她承認,眼前這個人雖然於感情上作弄了她,但其他方面是讓她心安的。
要不然,她也不會動心……
“我該回去了,今晚的事還望余公子言而有信,不要對我二哥提起。”
鬱謹跟出去。
姜似腳步微頓:“余公子不必送了。”
鬱謹笑著指了指臥在院子裡的大狗:“讓二牛送你們回去吧。”
二牛走過來,討好嗅著姜似的手。
姜似沉默了一下,點頭。
眼睜睜看著姜似在二牛的陪伴下走遠了,鬱謹依然立在院子裡一動不動。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腦海中閃過少女抬手擦拭額頭的情景。
她似乎比他想像中還要嫌棄他。
這種滋味真是不好受呢。
鬱謹掏出手帕按了按掌心處被指甲刺破的傷口,雪白的帕子上很快就沾染了血跡。
夜深了。
二牛返了回來,見鬱謹還站在院子中,帶著驚喜湊上去圍著他打轉。
鬱謹伸手拽了拽二牛的兩隻耳朵,歎道:“怎麼還不如你討人喜歡呢?”
真是人不如狗!
二牛嗚嗚叫了兩聲,夾起了尾巴。
它討人喜歡有罪嗎?它是無辜的!
海棠居裡,阿巧一遍又一遍看向漏壺,急得團團轉。
都這個時候了,姑娘怎麼還沒回來呢?莫非出事了?
就不該由著姑娘與阿蠻胡鬧的!
阿巧正後悔一百遍的時候,門口終於傳來了動靜。
阿巧幾乎飛奔而出,把姜似與阿蠻迎了進來。
“姑娘,嚇死婢子了。”阿巧上下打量著姜似,見她無事,直接哭了。
姜似安撫拍了拍阿巧的手臂:“好了,沒什麼事,熱水準備好了嗎?”
阿巧連連點頭。
上一次姑娘半夜回來就沐浴了,她有經驗。
老天保佑,希望以後這種經驗別再派上用場了。
整個身子沉浸在熱氣嫋嫋的浴桶中,姜似疲憊得聯手指尖都懶得動。
這疲憊不是因為秀娘子的事,而是源自那個男人。
對鬱七來說,她是死去心上人的代替品,乍然發現她的存在後費盡心機也要得到,好填補心頭那片空白。
而對她來說,他是她唯一動心過的男人,朝夕相處做了一年的恩愛夫妻。
這樣的她,與他每次交鋒又怎麼可能占到上風?
真是不爭氣!
姜似雙手捂臉緩緩沉入水中,懊惱想著。
翌日,一聲尖叫打破了王家莊的平靜。
王家莊大部分人姓王,往上數都是一個祖宗的,王家莊的村長自然是姓王的。
王村長家是村裡唯一蓋起青磚大瓦房的,去年死了糟糠妻後從鄰村娶了個水靈靈的小寡婦,新婦才剛十八九的年紀。
今日一早小媳婦出門倒水,一打開門就看到了白花花的屁股。
那盆水直接就潑到了那白花花的屁股上,緊跟著高昂的尖叫聲把四鄰八舍全都吸引出來圍觀。
“哎呦,這不是村西頭的老光棍狗剩嘛。”
都是同一個村的,以為扒光了就認不出來了?
“天啦,狗剩屁股上怎麼還挨了一刀啊?該不會是惦記著村長的小媳婦,被村長砍的吧?”
王村長臉色鐵青聽著村民的議論,在將來漫長的日子裡,把躺在他家門口耍流氓的老光棍收拾了一遍又一遍。
這樣熱熱鬧鬧的早晨卻無人注意到曾被譽為村裡一枝花的豆腐西施拎著個小包袱悄悄離開了村子。直到好幾天後,才有人後知後覺意識到那個丟了女兒的瘋婆子似乎好久沒出現了。
姜似一大早爬起來去給馮老夫人請過安,回到海棠居又睡了個回籠覺,臨到晌午才算睜開眼。
阿蠻帶來個好消息:“姑娘,阿飛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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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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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3 09:10 PM
第91章 我會殺人
姜似是在新租下的地方見的阿飛。
“辛苦你了。”
連續趕路,阿飛看起來黑了些,精氣神卻十足。
“姑娘這話說的,給您辦事一點不辛苦。”阿飛笑著擺手。
有銀子拿,還有盼頭,怎麼會覺得辛苦呢?
“那個人最終怎麼樣了?”
阿飛撓撓頭,望著姜似欲言又止。
姜似並不催促,靜靜等著阿飛回答。
她已經盡了力,至於如何選擇,是別人的自由。
阿飛端詳著姜似的臉色乾笑:“那老哥跟我進京了。”
姜似把手中茶杯放下來:“他莫非要見我?”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那人再次進京的理由。
阿飛一臉驚訝:“是呀,他非要來見姑娘,我甩也甩不脫,只能由著他跟來了。”
“他人呢?”
“我把他暫時安置在客棧了,姑娘您願不願意見?”
姜似想了想,點頭:“安排一下,我見見他。”
苦苦調查未婚妻的死因十多年,手刃仇人後在未婚妻墳前自盡的人,癡情自不必說,那份執著也是令人心驚的。
劉仙姑的事好不容易完美收場,要是因為她拒絕見人,這大哥在京城鬧出什麼風波來,到時候就有的頭疼了。
“姑娘打算在哪裡見他?天香茶樓行嗎?”
“那裡不合適。”姜似搖頭。
那人與阿飛不同。
阿飛雖然是街頭混混,卻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出入哪裡都不會引人注意,而那樣一個人要是在茶樓會面,就太惹眼了。
思來想去,姜似有了決定:“就把他帶到這裡來吧。”
阿飛猶豫了一下:“姑娘,真的在這裡見面?”
姜似嫣然一笑:“反正是租來的房子,無妨。”
“那好,我這就把人領過來。”
姜似坐在院子中的籐椅上耐心等人,阿蠻拿了細絹團扇站在她身旁扇著。
樹上的知了一聲聲叫。
阿蠻終於憋不住了,把團扇往腰間一別,搖著姜似衣袖問道:“姑娘,昨夜裡您到底有沒有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啊?”
當時聽到那聲巴掌響她還沒多想,可後來一琢磨不對了。
姑娘要是沒被那登徒子占了便宜,幹嘛打他啊?
姜似抬眸看了阿蠻一眼,心情瞬間低沉下來:“昨夜的事以後不許再提。”
阿蠻猛然捂住了嘴:“那,那就是吃虧了。哎呀,婢子真是該死,當時就該沖進去的!”
“阿蠻!”姜似低低喊了一聲,白皙的臉上染上紅暈。
這倒不是害羞,而是氣惱。
一想到那混蛋膽大包天的行為,偏偏自己當時還不忍心教訓他,姜似既氣鬱謹,更氣自己。
這丫頭還哪壺不開提哪壺。
“哎呀,阿飛好像回來了。”阿蠻一見自家姑娘真的生氣了,趕忙閃人。
阿飛走進來,身側跟著個人高馬大的漢子。
“姑娘,這就是秦將軍。”阿飛忙給姜似介紹。
姜似目光落在漢子身上,客氣而疏離點了點頭。
她當時無人可用,阿飛正好撞到她手上來,這樣的人怕死能鑽營,其實好掌控。
可是眼前的漢子就不同了,一個人連死都不怕,在這世上亦沒有什麼牽掛,她可沒本事拿捏。
對這樣的人,自然是客客氣氣,能安穩送走最好。
“你是寫信的人?”漢子大步上前,迫不及待問道。
阿蠻立刻攔在姜似身前,柳眉倒豎斥道:“哪來的人這麼沒規矩,你嚇著我們姑娘了。”
“阿蠻,你退下吧。”姜似支開阿蠻,對漢子微微頷首,“是我。”
“你是怎麼知道的?”漢子神情激動。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姜似笑了笑,“其實對秦將軍來說,這個有什麼重要嗎?你得償所願難道還不夠?”
“我——”漢子把拳頭捏得咯咯響,一動不動瞪著姜似。
阿蠻緊張起來。
她可以感覺出來,眼前男人可不是那些草包,她對付起來恐怕不容易。
阿飛同樣緊張起來。
一路走來和這老哥也算有點情分了,等會兒要是被姑娘收拾了到底是幫著求情呢,還是不幫呢?
“我還有個問題要問。”漢子死死盯著姜似,唯恐眼前的人跑了,“就一個問題。”
姜似笑得自然而溫和:“秦將軍問吧。”
“我妻子真的沒有等我,轉世投胎去了嗎?”
看著漢子緊張的樣子,阿飛翻了個白眼。
這老哥一跑幾百里跟著他進京,就是為了問這個?
這個問題他都可以回答啊,明明是姑娘編的瞎話嘛。
姜似沉默著。
她其實能理解這個男人的行為。
在任何人眼裡,這都是個無稽的問題,可是對想了盼了妻子十幾年的男人來說,卻是他活著或死的動力。
所以他不惜數百里奔波,只是為了站在她面前,向幫他揭開謎底的人問這麼一句話。
別人提出這個問題,是荒唐;別人回答這個問題,是可笑。
但就是在這種情形下,問的人無比認真虔誠,而他只想聽眼前人的答案。
“秦將軍覺得自己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她是最好的姑娘,善良、堅強、可愛……”一連串美好的字眼從漢子口中說出來。
姜似笑了:“秦將軍的妻子這麼好,定然不會留在地獄中受苦,我想她早早就投胎轉世去了。”
漢子渾身一震,往後踉蹌退了幾步,忽然捂住了臉。
陽光下,五大三粗的漢子站在院子裡無聲哭泣著,躲在樹上的蟬突然安靜下來,停止了惱人的叫喚。
“哎呀,老哥的妻子要是投胎轉世了,現在也是大姑娘了啊。”阿飛受不了這凝重的氣氛,開玩笑般來了一句。
漢子一頓,忽然放下手來,兩眼發光。
阿飛不敢說話了。
總覺得惹禍了。
“呵呵,老哥,咱該問的也問了,我帶你回客棧吃飯吧。”
漢子搖搖頭:“我沒錢吃飯。”
他僅有的錢在上次進京殺人的時候已經花光了。
“我請啊。老哥來了京城,一頓飯我還是能請的。”
“我也沒錢回去。”
“路費我出!”阿飛咬牙。
漢子看了阿飛一眼,忽然對姜似抱拳:“我想在姑娘手下討口飯吃。”
惜妹一直說想看看京城是什麼模樣,假若她投胎轉世,應該會喜歡這裡的。
他要留在她喜歡的地方。
姜似萬沒想到還有這種轉折,猶豫了一瞬道:“我不收無用之人。”
漢子露出個自信的笑:“我會殺人。”
作者:
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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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3 09:12 PM
第92章 靈霧寺
漢子此話一出,連吹進院子裡的風都涼了起來。
阿飛下意識摸著下巴,忽然覺得自己能平安進京簡直福大命大。
怎麼能有人把“會殺人”這個特長說得如此輕描淡寫?
“我很會殺人。”漢子望著姜似,再次強調道。
阿蠻上前一步,斥道:“你這人好奇怪,在我們姑娘面前動不動提殺人,合適嗎?”
她們姑娘雖然敢面不改色往男人屁股上紮刀子,可不能讓外人知道啊。
漢子沒理睬阿蠻的話,仍然定定望著姜似。
常年飲酒還不至於讓他完全糊塗,一個數百里之外給他遞上那麼一封信的少女,他相信與尋常女子是不同的。
“好,那以後就要麻煩秦將軍了。”姜似微微屈膝。
漢子仿佛鬆了口氣:“姑娘叫我老秦就好,‘秦將軍’不過是人們笑話罷了。”
“老秦,你以後就住在這裡吧。阿飛,你怎麼打算?”
阿飛四下瞄了瞄。
乾乾淨淨的小院,繁茂樹冠在夏日裡撐起一片陰涼,門口水缸裡還栽了睡蓮,是他這輩子都沒住過的好地方。
一絲掙扎從阿飛眼中一閃而過,隨後他笑著擺手:“我還是住在原來那裡好了。不瞞姑娘說,現在有幾個兄弟跟著我混,讓他們跑個腿打聽一下消息很方便,這邊我每天過來一趟就行。”
“那好,明日我會出趟門,你與老秦準備一下。”
轉眼就是翌日。
明媚陽光給萬物鍍上一層金色,天空中一絲雲彩都沒有,抬頭望就是湛藍的天,正是出門的好天氣。
姜湛身姿筆挺坐在馬上,一身月白色錦袍襯得他越發豐神俊朗,吸引著無數小娘子的目光。
他對這些目光早就習以為常,半點不自在都沒有,側頭對馬車裡的少女笑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四妹,今天天氣不錯,等到了郊區沒人瞧著,二哥帶你騎馬啊。”
阿蠻探出頭來,不滿道:“二公子,姑娘不會騎馬呢,再說跟您共乘一騎也不合適,您就不要攛掇了。”
姜湛撇撇嘴。
這些窮講究不知是哪些吃飽了撐的人琢磨出來的,完全就是讓女子怎麼不痛快怎麼來。
“四妹,你快管管你這丫鬟,都敢這麼和我說話了。”沒辦法帶妹妹騎馬兜風,姜二公子有些不痛快,立刻把面目可憎的小丫鬟拉下水。
“婢子說的可是大實話——”
姜似手指輕扣彈了阿蠻額頭一下,嗔道:“不許和二公子頂嘴。”
姜湛輕飄飄掃了阿蠻一眼,一臉得意。
關鍵時候,四妹還是向著他。
阿蠻捂著額頭翻了個白眼。
二公子居然和她一個丫鬟爭寵,真是出息了。
趕車的車夫帶著遮陽的斗笠,從城中到郊外,一路上把馬車趕得四平八穩。
車夫旁邊坐著姜湛的小廝阿吉。
阿吉已經偷偷打量身邊的車夫很久了,心中一直在納悶:伯府的車夫什麼時候換人了?
車夫面不改色注視著前方,絲毫不理會阿吉好奇的眼神。
這車夫正是老秦。
“四妹,你怎麼想著去一個小鎮子上的寺廟呢,咱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寺廟很多啊。”姜湛在妹妹面前是個話癆,安靜沒多久又搭起話來。
“據說那家寺廟很靈驗。”姜似拿了帕子遞出去,“二哥擦擦汗吧。”
姜湛沒有接:“不用,反正還會出的,四妹給我拿個梨子吧。”
咬了一口圓滾滾的梨子,汁水四溢,姜湛舒適歎了口氣。
有個妹妹就是好,沒事出門上個香,他就能光明正大翹課好幾天。
青牛鎮離京城算不上太遠,天將黑時一行人就趕到了小鎮。
小鎮上只有兩家客棧,在見慣了京城繁華的姜二公子眼中,簡直無法住人。
“四妹,咱們直接去靈霧寺吧。”
“已經這個時候了,也許人家不招待香客了,還是明日一早過去吧。”
“那好吧,就是委屈妹妹了。”姜湛定了較大的那家客棧,忙前忙後好一陣子才歇下來。
這種客棧漏洞頗多,到了夜深人靜時一個年輕人就偷偷溜了進來,與早就等著的姜似碰了面。
“姑娘,我粗略打聽了一圈,沒聽說鎮子上有誰家丟了閨女的。”
年輕人正是阿飛,在姜似的吩咐下提前一日趕過來,住在了另一家客棧中。
阿飛的一無所獲讓姜似心情微沉。
這樣的小鎮,別說誰家丟了女兒,就算沒了兩隻雞恐怕都要被人議論一陣子。
阿飛沒打聽到消息,只能說明一點:那個女孩子並不是青牛鎮的人。
靈霧寺就在青牛鎮,如果那個女孩子不是本鎮的人,範圍就大了很多。
“這樣吧,明天你繼續在鎮上打聽,等我去了靈霧寺有什麼消息會讓老秦傳給你。”
阿飛點點頭,很識趣沒有多問悄悄離去。
姜似獨自坐了一會兒,趕路的疲憊襲來,默默躺下睡去。
第二日依然是好天氣。
一行人來到靈霧寺,意外發現小小的寺廟居然香火鼎盛,許多香客都在排隊進入。
姜似仔細打量著香客們。
從穿著打扮可以看出來,這些香客大多是平民百姓,也有穿綾羅的香客乘著馬車或牛車而來,十有八九是從別處趕來的。
姜湛添了不少香火錢,知客僧很痛快給安排了三間客房。
給幾人帶路的是個七八歲的小沙彌,姜似便向他打聽:“小師父,來上香的哪裡人比較多呀?”
小沙彌得了窩絲糖,看姜似極為可親,口齒伶俐道:“很多呀,除了青牛鎮的,四鄰八鄉的人都會來呢。”
“有沒有鄉紳富戶的女眷經常來呀?若是碰上了,正好能做個伴呢。”
“有的,閆莊村閆員外的女兒,大羊鎮李老爺家的女眷……”小沙彌掰著指頭數了一串名字出來,沖著姜似甜甜一笑,“這些人家的女眷一年來好些回呢。”
姜似默默記著這些名字。
小沙彌停下來:“幾位施主,客房到了。”
姜湛一指靠裡面那間客房:“那間客房窗外風景最好,又最幽靜,可否讓我妹妹住那裡?”
小沙彌搖頭:“那裡已經有施主入住了。”
姜湛不由皺眉。
這麼個小寺廟,客房沒幾間也就罷了,居然還挺搶手。
哪個不長眼的把最好的客房給搶了啊?
姜二公子正尋思著,那間客房的門突然推開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3 09:19 PM
第93章 平安符
走出來的人再熟悉不過。
姜湛吃驚喊道:“余七哥。”
鬱謹仿佛才發現姜湛等人,露出意外的表情:“姜二弟怎麼來了?”
姜湛一指身邊的姜似:“我陪妹妹來上香。余七哥怎麼會在這裡?”
“呃,我也來上香的。”鬱謹笑著掃了姜似一眼,沒有多看就收回目光,一副規矩守禮的模樣。
“余七哥怎麼會跑到這裡來上香?”姜湛瞄了一眼小沙彌,也沒覺得這裡的小沙彌比京城寺廟中的小沙彌就機靈些,怎麼一個兩個全都跑靈霧寺來了呢?
鬱謹笑道:“聽說這裡很靈驗,所以就來求一求。”
“小師父,你們這裡求什麼最靈驗啊?”姜湛後知後覺問道。
小沙彌甜甜一笑,缺了門牙的洞直漏風:“姻緣呀,當然是姻緣。”
這麼俊的施主怎麼總問這種傻問題呢?
姜湛一怔,忽然看了姜似一眼,又看鬱謹。
求姻緣?
四妹叫他陪著出門上香居然是求姻緣?
這一瞬間,姜二公子不但沒覺得有趣,反而有些心塞。
虧他還屁顛屁顛跟出來,搞半天還不定便宜了哪個王八蛋。
“余七哥居然還信這個。”捨不得對妹妹發脾氣,姜湛嘲笑起鬱謹來,“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就心急娶媳婦了?”
鬱謹含笑看了姜似一眼,笑意深深:“是挺急的,好姑娘晚一步就被別人定下來了。所以我來求一求,心誠則靈嘛。”
他遠赴南疆多年,好不容易闖出點名堂,有了資格回到京城爭取自己想要的,結果卻等到了她已經定親的消息。
那時候,他差點就要提刀去把那勞什子表弟給剁了,可是別人說姜四姑娘相當滿意這樁婚事。
他暫且留下了表弟的狗頭。
還好到最後他們的親事沒有成,聽說他們退親的那一刻,他有一種活過來的感覺。
那時候他就發誓這輩子都不會再放手,無論用什麼手段,他非要姜似不可。
他不相信別的男人會像他一樣用命想著那個姑娘。
既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本來也沒有機會接觸與她定親的男人,更談不上心悅,那他為什麼不能成為那個人?
他會耐心等到她點頭,然後求得父皇賜婚,而不是用聖旨壓著她與他拜堂。
女子一生最重要的時候,他希望她心甘情願,歡喜期待。
姜湛來了興趣:“這麼說,余七哥有心上人了?”
“嗯。”鬱謹輕輕應了一聲。
“余七哥不是才來京城嘛,居然就有心上人了?快說說那姑娘是誰家的,說不定我還能幫忙呢。”姜湛追問。
總覺得余七哥出現在這裡太巧合,這傢伙該不會打四妹的主意吧?
鬱謹笑笑:“早就認識了。”
姜湛一聽鬆了口氣:“原來是青梅竹馬啊,那我就幫不上忙了,余七哥你要努力啊。”
鬱謹鄭重點頭:“嗯,我會的。”
姜似默默聽著,心頭發澀。
當朝七皇子年不過十二就去了南疆,他的青梅除了聖女阿桑還能有誰?
阿桑死了,他退而求其次招惹她一個容貌相似的,與季崇易算是半斤八兩。
她還真是三生有幸,前後碰到兩個癡心人。
“二哥,余公子,你們慢聊,我先逛逛。”
鬱謹張口想要說什麼,被姜湛一把拉住:“難得巧遇。余七哥,咱們喝茶去。”
姜似目不斜視與鬱謹擦肩而過。
無視他?鬱謹臉不紅氣不喘,指尖輕輕一彈。
姜似踉蹌了一下。
“姑娘——”
阿蠻沒來得及反應,鬱謹快一步扶住了姜似,而後很快鬆開手後退一步,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姜姑娘小心。”
姜似:“……”
“四妹,你是不是累了?要不先進房間休息一下再逛吧。”
“不用了,二哥還是好好陪著余公子喝茶吧。”姜似連眼風都沒掃鬱謹一下,快步離去。
這混蛋前世沒這麼無恥啊,難道是她前世太好哄,沒機會表現出來?
姜似越想臉色越黑。
“姜姑娘是不是對我有誤會?”鬱謹輕輕歎了口氣,“姜二弟是伯府公子,也許姜姑娘覺得姜二弟與我這樣的人做朋友不合適。”
姜湛一聽,忙替姜似解釋:“我四妹不是這樣的人,她就是性子冷,余七哥別和她計較啊。”
看來回頭要好好勸勸四妹,總要給他幾分面子,對他的救命恩人客氣點兒。
又得了一包雪花糖的小沙彌很機靈走在姜似身邊,向她介紹寺中情況。
“小師父,何處可以求平安符?”
“女施主請隨小僧來。”
小沙彌很快把姜似領到一間偏殿。
殿中香客進進出出,絡繹不絕,最裡面一排架子上掛滿了形狀各異的平安符,旁邊一個僧人正解下一枚平安符遞給排在最前邊的香客。
“平日裡也這般熱鬧嗎?”姜似沒有急著上前,不動聲色從小沙彌口中打聽消息。
“平日裡沒有這麼多人,平安符逢五才會有,女施主正好趕上了呢。”小沙彌吃了糖,連笑容都甜絲絲的,“女施主想求什麼平安符,小僧可以替你排隊。”
“呃,平安符還分種類嗎?”
“當然啊,有求身體平安的,也有求姻緣順遂的,有好幾種呢。”
“那我可不可以都求呢?”
小沙彌猶豫了一下,看在兩包糖的份上點頭:“女施主要多舍些香油錢,佛祖就不計較你貪心啦。”
很快幾枚平安符拿到手,姜似目光落在寫有“平安吉祥”四個字的平安符上,遲遲沒有移開。
從女屍身上得到的平安符就是這一種!
“這枚平安符,主要是保什麼?”
小沙彌掃了一眼,笑道:“求這種平安符的施主很少呢。女施主您看到‘平安吉祥’幾個字底下這行梵文嗎?這是我們佛家的驅邪密咒,一般遇到過意外的人才會求這種符保平安的。”
姜似心頭一跳。
出身富戶鄉紳之家曾遇到過意外的十三四歲的小娘子,這個範圍就縮小了。
姜似沖阿蠻遞了個眼色。
阿蠻笑嘻嘻道:“小師父不是說這裡求姻緣最靈驗嘛,我看這種平安符像我們姑娘這樣的小娘子是無人求的。”
“沒有呀,大羊鎮李老爺家的姑娘上個月才剛剛求過呢,不過那位女施主有一陣子沒來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4 09:29 PM
第94章 菜羹
大羊鎮李老爺家——姜似出於本能的敏感,覺得女屍的身份有很大可能落到這家頭上。
又與小沙彌套了些話,最終沒有再問出多少有用的訊息,姜似打發阿蠻去把老秦叫來。
“姑娘有什麼吩咐?”老秦收拾整齊了些,眼角處因為多年鬱鬱有著深深的紋,一看就是飽經滄桑有故事的人,但他的腰板比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挺得還直,給人厚重如山的安全感。
姜似相信,有著這樣經歷這樣性格的一個男人,確實如他所說,很會殺人。
有了老秦與阿飛,很多事確實方便許多。比如這個時候,阿蠻跑出去與阿飛聯繫要比老秦麻煩得多。
“老秦,你告訴阿飛,這幾個地方都要他跑一趟,好好打聽……”姜似把小沙彌提到的富戶鄉紳家常來的女眷所在村鎮說了一遍,最後強調道,“先去大羊鎮看看。”
老秦抱拳,掉頭離去。
“姑娘,真的還有很多姑娘失蹤了嗎?”陪著姜似回客房的路上,阿蠻忍不住低聲問。
秀娘子的女兒居然是被長興侯世子害死的,可沒想到還有別的受害女子,長興侯世子真是喪心病狂!
“回去說。”姜似淡淡道。
等到了晌午,姜湛便來叫人。
“四妹,有師父送來了齋飯,你過來一道吃吧。”
姜似隨著姜湛去了隔壁房間,卻發現鬱謹也在。
她不由看向姜湛。
姜湛笑笑:“出門在外也沒那麼多講究,這齋飯還是余七哥訂的呢,據說靈霧寺的頭等素齋很出名,咱們正好嘗嘗。”
“我其實還不大餓,二哥與余公子慢慢吃吧。”
姜似轉身要走,被姜湛一把拉住衣袖。
“四妹,不好好吃飯會胃痛的。”
見姜湛擠眉弄眼可憐巴巴哀求的樣子,姜似到底心軟點了頭。
姜湛大喜,拉著姜似在身邊坐下來,殷勤遞過碗筷,還把一小碗湯羹放到她面前:“四妹,嘗嘗這道菜羹。據說這菜本是野菜,因為做成菜羹味道實在好,寺廟專門在後山開闢了一片地方種植呢,一般來靈霧寺小住的香客是必吃這道菜羹的。”
鬱謹一手放在飯桌上,眉頭微鎖。
殷勤都讓姜湛獻了,他還幹什麼?
大舅哥這樣疼妹妹,完全給他增加難度啊。
“二哥不必管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姜似擦了手,接過筷子。
“來來來,咱們先以茶代酒喝一個。”姜湛見姜似很給面子願意與鬱謹緩和關係,心情大悅,沖鬱謹眨了眨眼。
他就說四妹只是性子冷,對他的救命恩人肯定會愛屋及烏嘛。
鬱謹端起茶杯,笑著沖姜湛示意。
“這泡茶的水是山泉水,據說也是靈霧寺中出名的待客之物,姜姑娘嘗嘗看。”
姜似輕輕抿了一口茶放下來,看在姜湛就在一旁的面子上淡淡道:“味道不錯。”
“看來靈霧寺來對了。不過這地方小了些,明天咱們去周圍逛逛吧。”姜湛提議道。
鬱謹笑眯眯點頭:“好。”
姜似放在桌下的腳狠狠踹了姜湛一下。
這到底是親哥嗎?是不是賣了妹妹還幫人家數錢?
姜湛咧了咧嘴,不好意思讓鬱謹發現挨踹了,乾笑道:“茶還挺燙嘴的。”
鬱謹輕笑:“是啊,有些燙嘴。姜姑娘,還是先喝菜羹暖暖胃,出門到底比不上家裡舒服,飲食上更要注意。”
“多謝余公子提點。”姜似漫不經心應了一句,用湯匙攪了攪菜羹,舀起一勺遞到唇邊,接下來卻停止了動作。
姜湛連喝了好幾口,見姜似遲遲不動,不解道:“四妹怎麼不吃啊?這菜羹味道確實極好。”
姜似乾脆把湯匙放下來。
“怎麼了?”姜湛越發不解,又舀了一勺子吃下,“很好吃啊,清香四溢,口感爽滑。”
四妹還沒吃,怎麼就嫌棄了?
姜似又舀了一勺菜羹放到唇邊,遲遲不動。
這一下姜湛也吃不下去了:“四妹,要是不喜歡就吃別的吧,別勉強。”
姜似盯著色澤翠綠的菜羹,黛眉越蹙越緊,再一次把湯匙放回碗中,肯定道:“這味道有些不對。”
“哪裡不對?四妹你還沒嘗呢。”姜湛被姜似說得一頭霧水。
姜似笑了笑:“味道用聞就夠了,不用嘗。”
“到底怎麼不對了?”姜湛放下了筷子,對眼前佳餚沒了興趣。
總覺得四妹不像開玩笑的樣子,莫非有人在飯菜裡下藥了?
那他吃的是蒙汗藥還是毒藥?該死,總不能是春……藥吧?
眼見姜二公子表情豐富,臉色五彩繽紛,鬱謹拍了拍他的肩膀:“姜二弟還是聽姜姑娘怎麼說吧。”
“四妹,真的下藥了?”
姜似啞然失笑:“二哥想到哪裡去了。”
“不是就好。”姜湛大大松了口氣。
剛才就他吃得多,余七哥和四妹一口沒動菜羹。
“但是這菜羹有一種臭味——”姜似同情看了姜湛一眼,還是把後面的話說了出來,“像是動物屍體腐敗後溶于水中的氣味……”
姜湛臉一白,見姜似表情不像開玩笑,起身就沖了出去,很快外面就傳來幹嘔聲。
屋子裡一時間只剩下了鬱謹與姜似。
“真的有臭味?”鬱謹舀起一勺菜羹,放到鼻端嗅了嗅,卻聞不出絲毫異味來。
“該不會是姜姑娘戲弄姜二弟吧?”鬱謹忽然想到這種可能。
姜湛只是無意中幫了他一下,就成這丫頭的出氣筒了?
姜似視線在鬱謹唇邊的湯匙上落了落,點頭:“嗯,我就是戲弄二哥呢。”
鬱謹笑起來,唇微張想要把菜羹吃下。
姜似眯眼看著,卻見他又把湯匙放下來。
迎上少女微訝的眼神,少年微微一笑:“我覺得你在騙我。”
姜似不由咬唇。
敵人很狡猾,比二哥機靈多了。
姜湛返回來,扶著門框直喘氣,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走過來。
“四妹,你該不會是逗我吧?這種玩笑你都開,二哥要生氣了。”
看著可憐兮兮的兄長,姜似苦惱皺眉。
她也很想說這只是她的玩笑,可是那氣味她太熟悉,前不久才聞過啊。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4 09:30 PM
第95章 心意
看著姜似的反應,姜湛心一涼,一拳捶在飯桌上:“上等的素齋居然鬧出這種麼蛾子,我去找那些禿驢算帳去!”
“姜二弟,稍安勿躁。”
姜湛額角青筋直跳:“余七哥攔我做什麼?他們的飯菜居然能吃出腐敗的氣味,這也太噁心人了,非要狠狠收拾那些禿驢一頓才解氣。”
只要想到這一點,他胃裡又開始翻騰。
鬱謹看了姜似一眼,似笑非笑問姜湛:“姜二弟能確定飯菜中的腐敗氣味是來源於動物屍體呢,還是——人?”
姜湛渾身一僵,好一會兒一張俊臉成了慘白色:“余七哥,亂開玩笑會死人的!”
“是呀,也許真的死人了。”鬱謹往後一靠,懶洋洋道。
“等等,讓我緩緩。”姜湛閉了閉眼,突然起身快步走到門口把敞開的房門關上,靠著木門冷汗淋淋。
“四妹,我真的什麼都聞不出來。”姜湛揉了揉鼻子,看向鬱謹,“余七哥,你呢?”
鬱謹搖頭:“我也聞不出來。”
他說完,深深看了姜似一眼,毫不猶豫道:“但我相信姜姑娘說的話。”
姜湛眨眨眼,就差痛哭流涕了。
該死的,他也相信!
“所以說,我吃了人的屍體泡過的水做的飯菜?”姜湛一副快崩潰的表情看著一臉淡定的寶貝妹妹。
“只是有這種可能。”姜似不忍道。
姜湛眼一亮,飽含希翼:“還有別的可能?”
“或許是貓貓狗狗的屍體……”
姜湛捂著嘴蹲在地上。
讓他死了吧!
“別的飯菜呢?”鬱謹突然問。
比起糾結吃了這些飯菜的噁心,他更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兒。
當然,關鍵是他沒吃——咳咳,這種不厚道的想法自然是不能流露出來的。
姜似夾起離著最近的一塊燒豆腐聞了聞,隨後放下來把其他飯菜一一嗅過,最後肯定道:“別的飯菜都沒問題,只有菜羹有異味。”
鬱謹舒了口氣:“那咱們先吃飯吧,吃飽了再說。”
姜湛一張臉皺成苦瓜:“別提‘吃飯’這兩個字,我只想吐。”
姜似卻點頭:“嗯,先吃飯。”
吃飽了才有力氣談其他。
二人同時拿起筷子,默默吃起來。
姜湛爬起來,一臉生無可戀:“你們慢慢吃,我出去靜靜。”
屋子裡眨眼又剩下二人。
鬱謹放下筷子:“打算在靈霧寺住多久?”
“不確定。”
“還是去客棧吧。”
姜似涼涼看了鬱謹一眼,毫不客氣道:“余公子這些話,交淺言深了。”
“交淺言深?”鬱謹突然身子前傾,低聲道,“那天晚上——”
“閉嘴!”姜似氣得臉通紅,“余公子,你這樣與登徒子有什麼區別?不顧人家姑娘的心意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如果是你妹妹被其他男子這樣輕薄,你會如何?”
鬱謹定定望著姜似,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認真問:“你的心意是怎樣?”
姜似因為他的認真,心情一時恍惚。
姜湛推門而入:“吃完了嗎?”
姜似渾身緊繃,忙道:“吃完了。”說完才發現忘了把手抽回來。
桌面下,少女用力往回抽手,那只大手反而握得更緊了些。
“還沒吃完。”鬱謹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可他心裡卻歡喜無比。
她的心意,他在那晚耍了一次流氓後就隱約懂了。
他不認為她這樣有主見的姑娘面對沒好感的男子動手動腳,真會如現在這樣忍氣吞聲。
這丫頭口不對心啊,承認對他有感覺會怎麼樣?
姜似瞪了鬱謹一眼,仿佛猜到他的想法,心中冷冷說了兩個字:會死。
不但因為犯傻動了心會傷心死,還會因為狗屁七皇子妃的身份不得好死。
“余七哥,我真服了你,都這樣了你還能吃得下去。”
鬱謹這才放開姜似的手,沖姜湛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那就不吃了。”
姜湛呆了呆。
好好的笑這麼撩人幹什麼?他妹妹還在這呢!
“我剛才想了想,既然別的飯菜沒問題,只有菜羹有異味,要麼就是熬制菜羹的水有問題,要麼就是澆灌野菜的水有問題。”姜湛認真分析著,“你們說呢?”
鬱謹點頭:“姜二弟說得有道理,不過——這關咱們何事?依我說,既然飯菜不合口味,早早離開這裡是正經。”
姜似難得附和鬱謹的話:“是啊,二哥,既然這裡的水不乾淨,咱們還是去住客棧吧。”
她來這裡的目的很明確,並不願節外生枝。
姜湛皺眉:“你們就不好奇嗎?萬一真有人死了呢?”
二人齊齊搖頭。
“那行吧,四妹你睡個午覺,等下午咱們就走。”見無人贊同,姜湛只得妥協。
姜似起身:“那我回去歇息了。”
鬱謹亦起身:“我也不打擾姜二弟了,你剛才吐成那樣,喝些熱水休息一下吧。”
“別提水……”
姜湛沒心情叫小廝阿吉過來收拾一桌子狼藉,待二人一走,直接躺倒在床榻上,鬱悶閉上了眼睛。
有動靜傳來,姜湛睜開眼。
眼前站著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渾身濕漉漉往下淌水。
“你是誰?”姜湛吃了一驚。
女子抬起蒼白的手撩開擋住面部的長髮,露出慘白浮腫的一張臉,對著姜湛猙獰一笑:“你喝了我的洗澡水,要對我負責的……”
姜湛猛然坐了起來,大口大口喘著氣。
窗外陽光明媚,正是一天中最熱烈的時候,可是他仿佛臘月天掉進了冰窟窿裡,從內到外冒著寒氣。
糾結了許久,姜湛翻身下床。
不行,他得去探個究竟,不然以後別想睡安穩覺了。
走出屋子,看著其他靜靜關攏的房門,姜二公子抹了一把淚。
他們又沒喝女鬼的洗澡水,當然心安理得走人啊!
此時的寺廟中依然很熱鬧,姜湛往外走著,正好看到提著食盒給別的香客送齋飯的僧人。
姜湛迎上去,對菜羹一番讚不絕口哄得僧人眉開眼笑,趁機問道:“除了野菜本身好吃,莫非熬湯的水也有講究?”
僧人矜持一笑:“就如咱們寺中招待貴客的茶用的山泉水,這熬制菜羹的野菜是專門用後山挖的一口水井澆灌的,所以野菜口味才這般好。”
姜湛心中罵了一句:娘的,今天的野菜肯定沒洗!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6 08:54 PM
第96章 井水
大晌午的時候,靈霧寺的後山見不到僧人的影子,只有一窪綠油油的青菜沒精打采曬著太陽。
姜湛站在空曠的山野中四處張望,很快就看到菜地不遠處有一口水井。
他快步走過去,扶著冰涼的井壁鼓了鼓勇氣,探頭往內望去。
井內深而黑,看不清其中情形。
姜湛用力抽了抽鼻子。
沒聞到什麼味道啊。
他視線落在井架上。
莫非要打一桶水上來看看?
姜湛伸手握住了手柄,卻忽然跳起來轉過身去。
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年輕僧人。
姜湛脊背發涼,面上卻扯出討喜的笑容:“師父站在我背後,嚇了我一跳。”
年輕僧人雙手合十沖姜湛一揖,問道:“施主怎麼會在這裡?我們後山不對香客開放的。”
“呃,是嗎?”姜湛不著痕跡往一側走了幾步,拉開了與年輕僧人的距離,“中午吃了貴寺最有名的的菜羹,齒頰生津,實在是太好吃了。問了一位師父,師父說熬成菜羹的野菜非要種在貴寺後山且用專門水井的水澆灌,才能種出那種味道來。”
姜湛滿心戒備,面上表情卻很自然:“師父不知道,我這人沒有別的愛好,就是好吃。被那位師父一說啊,這心裡就癢癢得不行,這才忍不住跑到這裡來想看看那野菜生的什麼樣子,井水喝著是什麼滋味。這樣的話,等我回去說不定也能買到呢。”
年輕僧人笑了:“這種野菜是我們師叔多年前從深山中找到移植此處的,其他地方並沒有賣,施主恐怕要失望了。”
姜湛果然大失所望的樣子:“這樣啊,看來以後想吃這一口只能再來貴寺了。”
年輕僧人更是自得:“很多施主隔些日子就來上香,除了寺中香火靈驗,也是為了這道菜羹。”
姜湛懸著的心悄悄放下一半。
假如井中真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又與眼前僧人有關聯,此人應該顧不上得意。
這就好,至少此刻不會有都想把對方滅口的苦惱。
想過這些,姜湛越發放鬆,乾脆與年輕僧人說起閒話來:“正是大中午的時候,師父怎麼不好好歇著,跑到這裡來了?”
俊秀非凡的少年臉上掛著討喜的笑容,無疑很惹人好感,年輕僧人忍不住抱怨道:“這野菜最嬌貴,到了這個時候就要澆水……”
姜湛一聽樂了。
鬧半天這年輕僧人也是個受排擠的,專幹這苦活累活了。
“施主早些離去吧,小僧要做事了。”年輕僧人走向水井,熟練搖著手柄。
咯吱咯吱的響聲傳來,不多時一桶水被打了上來。
姜湛不由伸長脖子瞧。
“施主?”
“師父,這大熱的天你一個人打水多累啊,我閑著也是閑著,幫你一起澆水吧。
“這怎麼成?”年輕僧人提起水桶走向菜地。
姜湛鍥而不捨追上:“師父可別拒絕,這可是我對佛祖的一片誠心,說不定佛祖看在我誠心的份上,今日許下的心願很快就能靈驗呢。”
一聽這個,年輕僧人不好攔著了,遂點了點頭。
阿彌陀佛,佛祖明鑒,不是他偷懶啊。
看起來黑黝黝的水井打上來的水卻很清亮,怎麼也聞不出異味來。
一窪菜地澆了十之八九,累成狗的姜二公子毫無形象坐在地上喘氣。
他想和四妹好好談談人生。
“今日多謝施主了,施主快些回去休息吧。”
見姜湛還要逞能,年輕僧人笑道:“施主的臉都要曬脫皮了。”
姜湛:“……”
見確實沒發現異樣,姜湛撣撣身上的塵土站起來:“那我就回去了。對了,還不知道師父如何稱呼?”
年輕僧人沖姜湛雙手合十:“阿彌陀佛,小僧四空。”
“四空師父,咱們有緣再見。”姜湛對年輕僧人頗有好感,笑著拱手道別,心中卻知這種客氣話只是說說,待離開靈霧寺,與這寺中人定然不會再有交集。
“再會。”年輕僧人目送姜湛離開,坐在地頭休息了一陣,向水井走去。
他今日來得比往日要早許多,又有熱心施主幫忙,看來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經過休息恢復了力氣的年輕僧人很快就把一桶水打上來,可是這一次他卻沒有立刻提著水往回走,反而盯著水桶目露震驚之色。
七八分滿的水桶中,井水依然清澈,可是卻多了一物。
那是一隻鞋子。
井裡怎麼會打上鞋子來?
年輕僧人神情驚疑不定,想到某種可能面露駭然。
莫非是哪位師兄失足落水?
不對啊,今晨做早課時並沒聽說哪位師兄缺席——
年輕僧人放下水桶,腳步沉重上前一步,扒著井沿向下探去。
“四空,你在看什麼?”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落在年輕僧人耳中卻覺毛骨悚然。
……
姜湛悄悄離開後山,卻發現姜似等在不遠處,身邊還站著鬱謹。
姜湛笑著迎上去:“咦,四妹這就午休好了?”
“二哥去哪兒了?”姜似沉著臉問。
“隨便轉轉啊。”姜湛抬眼望天,轉移話題,“你們怎麼會在一起?”
“湊巧遇到的,發現姜二弟在做好事,就沒打擾。”
姜湛大為尷尬:“你們都看到了啊?”
“離開這裡再說吧,晌午過了,很快往這邊來的人就多了。”姜似板著臉道。
三人回了客房,姜湛狠狠灌了一壺水才停下來:“四妹,你不高興啥呢?”
姜似挑眉:“二哥還好意思問。一個人胡亂跑到人家後山,就不怕有個意外?”
姜湛還沒說什麼,鬱謹卻輕笑出聲。
這丫頭還真是五十步笑百步,也不知是哪個大半夜跟蹤醉漢的。
不過——這大概證明姜湛在她心中十分重要吧?
關心則亂。
鬱謹睇了一臉委屈的姜湛一眼,忽然心裡泛酸。
“四妹不知道,你們走後女鬼給我托夢了!可後山那裡什麼異常都沒有,我與那和尚輪流打了幾十趟水,連根鳥毛都沒撈上來。”
“所以二哥就不要操心這些了,等天再涼快些咱們就走吧。”
姜湛只得點了點頭。
可外面的日頭依然刺眼,寺廟的鐘聲卻響了起來。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6 08:54 PM
第97章 再出意外
悠揚的鐘聲在靈霧寺中回蕩,驚得飛鳥展翅離開樹枝。
香客們驚疑不定,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好在到了下午香客已經不多,很快就有僧人前來安排眾香客離去。
鬱謹第一時間推開門。
晨鐘暮鼓,這個時候響起鐘聲一般意味著有突發情況。
很快姜似與姜湛分別從各自的房間走出來。
三人站在廊蕪下,向外望著。
一位僧人快步走來,到了三人近前雙手合十一禮:“阿彌陀佛,寺中突發狀況,幾位施主暫且不要四處走動。”
鬱謹揚眉一笑:“師父這話有些強人所難了,我們是香客,來貴寺不是坐牢的,為何自由還要受到限制?”
僧人一怔。
寺中出了事,他奉命前來提醒暫住的香客,怎麼還有這種不好說話的?
靈霧寺雖小,卻遠近聞名,香火鼎盛,僧人當然不會兇神惡煞損害寺院名聲,最初的錯愕後耐心解釋道:“施主誤會了,小僧知會幾位施主此事,是因為現在寺中有些亂,怕衝撞了幾位施主。”
“呃,原來如此。”
姜湛趁機問道:“不知道貴寺發生了什麼事啊?”
僧人又是一怔,再看三人年紀這才恍然。
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好奇心旺盛的時候,有此一問不足為奇。
僧人正遲疑的工夫,姜湛吃驚道:“莫不是不好對外人言?”
僧人:“……”知道還問!
但已經被人問到這裡,若是不說還真容易引人胡亂揣測,而像他們這種接待信女最多的寺廟是最忌諱這個的,僧人便道:“有位師弟圓寂了。”
姜似與鬱謹對視一眼。
觸及對方視線,她匆匆移開,心中難免懊惱:莫不是哥哥太不靠譜,遇到事情才下意識想看看他的意思?
姜湛“咦”了一聲:“圓寂?師父看起來就好年輕,你的師弟應該比你還年輕吧?這樣年輕就功德圓滿啦?”
僧人嘴角一抽,默念一聲阿彌陀佛化解了瞬間化身鬥戰勝佛的衝動,解釋道:“師弟是因意外喪身的——”
“意外?什麼意外?”姜湛一副受驚嚇的樣子,“貴寺看起來一片祥和,莫非還有什麼危險?那諸位師父應該早些提醒我們這些香客啊。”
“阿彌陀佛,施主多慮了,寺中並無任何危險,師弟是打水時出了意外——”
姜湛收起了誇張的表情,沉默片刻問:“不知那位師父法號是什麼?”
僧人雖詫異還是回答了姜湛的話:“師弟法號四空。”
姜湛往後退了半步。
僧人總算得了機會脫身,再念一聲阿彌陀佛,快步往另一排客房走去。
姜湛呆呆站著,鬱謹伸手在他肩頭拍了拍。
姜湛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看一眼遠去的僧人,壓低聲音道:“四妹,余七哥,你們知道麼,晌午在後山澆地的那位僧人,法號就叫四空!”
“二哥懷疑那位僧人不是死于意外?”
“這是當然啊,哪有這麼巧的事!”說到這裡,姜湛皺眉,“不過晌午的時候明明沒有什麼發現,他怎麼會死了呢?”
“這也不難猜測,說明那口井中確實有什麼,然後在姜二弟走後被那位僧人發現了,所以——”鬱謹淡淡笑笑,“就被滅口了。”
姜湛懊惱拍了拍腦門:“早知道我就堅持到底了。”
鬱謹笑道:“若是那樣,恐怕出意外的又多一人。”
姜湛愣了愣,不滿道:“余七哥你咒我啊,我要真留在那裡,絕對不會有事的。”
“為何?”
“余七哥肯定會救我啊。”姜湛理所當然道。
皮厚如鬱謹這一刻都忍不住表情扭曲了一下。
看了一眼天色,鬱謹以徵求的語氣對姜似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離開吧。”
“等等——”姜湛一把按住鬱謹手臂,“咱們不能就這麼走了啊!”
“嗯?”鬱謹盯著手臂上的那只手,頗有些不快。
當著阿似的面動手動腳像什麼樣子!
“死人了啊,而且死的很可能不止一個!”
“所以呢?”
“所以咱們不把兇手揪出來嗎?”姜湛一見二人都興致缺缺的樣子,一臉錯愕。
鬱謹語氣淡淡:“人又不是我們殺的,亦和我們非親非故。”
在人家地盤上想抓兇手,如果兇手是僧人中的一員,稍一鼓動,面對一個寺廟的僧人別說找出兇手,想脫身都要費些工夫。
有姜似在,鬱謹絕不想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把三人陷入麻煩中。
“可碰到這種事視而不見,良心上咱能過意的去嗎?”姜湛依然不死心。
又死人了啊,說不定等會兒他一閉眼,就有兩個鬼來找他聊天了。
鬱謹好笑看了姜湛一眼:“良心?我沒有。”
“余七哥,你居然是這種人!”姜湛捂著胸口痛心疾首。
他以為這是鬱謹的玩笑話,所以也是開玩笑的誇張口吻。
余七哥心好著呢,與他素味平生,當時不是還救了他嘛。
明明有著路見不平的義氣卻不表現出來,余七哥真是難得的好人啊。
“真的沒有,我的心啊——”鬱謹輕瞥姜似一眼,雲淡風輕道,“丟了。”
姜似垂眸。
這時候還不忘調戲她一下,真是夠了!
“二哥,咱們還是走吧,我有些害怕。”眼看其他客房陸續有香客出來,姜似輕聲道。
姜湛扶額:“我真是糊塗了,怎麼忘了四妹是個姑娘家,遇到這種事定然會怕呢。四妹,都是二哥不好,咱們這就走吧。”
罷了,有鬼找他聊天就聊吧,說不定兩隻鬼聊得投機,就沒他什麼事了。
一直當木頭樁子的小丫鬟阿蠻同情看了姜湛一眼。
二公子還真是天真啊,她們姑娘會害怕?呵呵。
一聽幾人要離開,僧人求之不得,趕忙送客。
一行人趕回客棧,客棧外大樹下已經聚著不少乘涼的人議論著靈霧寺中發生的事。
“聽說那僧人打水時不小心滑倒了,一頭磕到了井沿上,當時就磕得頭破血流,真是可憐啊。”
“要不說命由天定呢……”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阿蠻尋了個機會悄悄稟報:“姑娘,阿飛通過老秦傳信來了,說您讓他第一個去打聽的大羊鎮李老爺家,他家姑娘今日來靈霧寺上香,眼下還沒回去呢……”
作者:
楊柳‧子沫
時間:
2018-3-26 08:56 PM
第98章 咱們的事
姜似聽了,心中莫名有些不安。
通過從小沙彌那裡打探來的消息,她猜測與長興侯府花園裡那具女屍關係最大的很可能就是大羊鎮李老爺家的姑娘。
阿飛打聽到李姑娘今日來靈霧寺上香,可是小沙彌卻說,李姑娘有一陣子沒來了。
是小沙彌沒注意李姑娘去了靈霧寺,還是有意隱瞞——想到小沙彌純真的笑容,姜似微微搖頭。
前來靈霧寺的香客那麼多,小沙彌可能沒留意到。
但她認為最有關係的人卻與靈霧寺聯繫起來,而靈霧寺偏偏還發生了凶案——
姜似沉吟片刻,吩咐阿蠻把阿飛叫來。
“姑娘,您有什麼吩咐?”阿飛悄悄溜進了客棧。
“你今天去打聽了幾個地方?”
“一共打聽了兩個鎮子五個村子……”阿飛把跑過的地方稟報給姜似,“都沒聽說誰家出了什麼大事。”
“大羊鎮離這裡遠不遠?”
“不遠呢,只有幾裡路。”
姜似抬頭看了一眼天色。
太陽將墜未墜,把西邊天際染成溫暖的橘紅色,整個天空依然是亮堂的,離掌燈還早。
“李老爺家是做什麼的?”
“李老爺是大羊鎮有名的富戶,據說還是位秀才老爺……”阿飛口齒伶俐說著打聽來的情況。
在大周,秀才可沒那麼容易考,很多讀書人考了一輩子都擺脫不了童生的身份,特別在這種小鎮子上,出一位秀才簡直是整個鎮子的榮耀。
聽阿飛這麼一說,姜似便明白這位李老爺在大羊鎮是有些名望的。
“現在靈霧寺僧人意外身亡的事有沒有傳到大羊鎮?”
“我往回趕時,路上就聽人在議論了。”
去靈霧寺上香的香客來自四鄰八鄉,消息傳播會以一種驚人的速度。
姜似凝眉思索著。
阿飛打量著姜似的神情,非常有眼色沉默著。
約莫一盞茶的時間過後,姜似終於下了決心:“阿飛,你雇些閑漢去大羊鎮李老爺家報信,就說李姑娘被人推進靈霧寺後山的水井裡害死了,他們若不趕緊去打撈,就別想再替李姑娘伸冤了……”
阿飛聽得發愣:“姑娘,這有什麼證據啊?”
姜似抿唇:“這種人心惶惶的時候,假若李老爺真心疼愛女兒,有這種風聲就足夠了。”
她不確定李姑娘有沒有出事,倘若猜中了,至少不會讓一個人稀裡糊塗沒了,若是猜錯了,以李家的聲望頂多被人們笑話一陣子,並沒有實質上的損失。
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種預感,李姑娘很可能就是解開這團迷霧的關鍵。
“阿飛,去吧,別愣著了。”
阿飛罕見猶豫了一下:“姑娘,咱畢竟是外地人,誰知那些閑漢可不可靠——”
姜似笑笑:“給足了銀錢就可靠了,倘若還是覺得不可靠,那是錢不夠……”
阿飛一拍腦門:“姑娘說得有道理!”
他自己以前不就是那種閑漢嗎,只要給錢,別說傳個話,就是讓他裸奔他都幹!
阿飛抱拳離去,姜似準備回屋,卻發現鬱謹走了過來。
“你認為那位李姑娘在水井裡?”
姜似沉著臉看他:“你就這麼喜歡偷聽別人講話嗎?”
“我沒有偷聽,只是耳力比較好。”鬱謹無奈一笑,“姜姑娘,這個時候就不要爭論這個了,咱們還是說正事吧。”
“余公子,這是我的事。”姜似面無表情道。
這狗皮膏藥到底怎麼才能甩脫?
鬱謹目不轉睛看著姜似,忽然一笑:“你說了不算,這是咱們的事。別忘了那天晚上——”
姜似暗暗吸了口氣,決定不與對方逞口舌之快,話題轉到正事上:“時間對不上。”
鬱謹略一琢磨便明白了:“李姑娘是今日來上香的,而那井水產生異味不會這麼快,也就是說即便真有人死在井中,也不大可能是李姑娘。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吩咐那小子去傳話——”
“我只是認為使井水產生異味的原因應該與李姑娘關係不大,但這並不代表遲遲沒有歸家的李姑娘沒有出事。”
鬱謹笑著點頭:“這倒是。”
姜似抬頭望著絢爛晚霞,聲音放輕:“再說,二哥不是很想知道水井裡有沒有屍體嘛,正好讓他心安。”
鬱謹摸了摸鼻子。
他最討厭兄妹情深了!
“這個給你。”鬱謹把折疊成方形的紙箋遞給姜似。
姜似看著紙箋沒有立刻接過來:“這是什麼?”
該不是寫些亂七八糟的話吧?
“要是不敢看,我就收起來了。”
姜似睇了他一眼,淡淡道:“確實不想看,我走了。”
鬱謹拉住她手腕,歎道:“怎麼就像個刺蝟似的時刻準備著紮人,一點不配合呢?”
“放手!”
“好吧,既然你沒興趣看四鄰八鄉有沒有丟失女孩的情況,那我就把這張紙燒了。”
姜似豁然轉頭,盯著那張折疊整齊的紙箋,一時拉不下臉來。
鬱謹笑著把紙箋塞入她手中:“好了,是我求你看的,快看吧。”
在對方溫柔寵溺的笑聲中,姜似忽然覺得臉發燙,並不敢看他的眼睛,匆匆把紙箋打開。
紙上密密麻麻記錄著許多資訊,好幾個村鎮的名字姜似都從小沙彌口中聽說過。
她不由看向眼前的少年。
鬱謹沒有賣關子,笑吟吟道:“我比你們先來一步,趁著捐香油錢時借閱了登記捐贈香客的名冊,然後照著冊子中經常出現的那些名字派人去查了查。不過從結果來看,方圓三十裡內的村鎮並沒有姜姑娘想要的訊息。”
名冊中記錄某某捐了多少香油錢,當然不會只有一個名字,而是會寫上香客是何處人,比如大羊鎮李氏女等等。
捏著紙箋沉默了片刻,姜似還是開口道:“多謝了。”
少年露出清風朗月的笑容:“謝什麼,我說了,這是咱們的事。”
“我先把紙上的訊息再研究一下。”姜似握著紙箋匆匆走了。
鬱謹獨自站了一會兒,眼底笑意愈深。
青牛鎮的人依然三五成群湊在外面議論靈霧寺中發生的意外,而這時,大羊鎮一群人浩浩蕩蕩往靈霧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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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子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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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6 08:56 PM
第99章 尋人
青牛鎮因常有附近各地的香客前來靈霧寺上香,對於陌生人司空見慣,可大羊鎮來的這群人氣勢洶洶,一看就像鬧事的,青牛鎮的人立刻就留意了。
“你們看那些人是哪來的?怎麼看著是來尋事的?”
“哎呀,打頭的那個不是大羊鎮李老爺家的大兒子嘛,這是大羊鎮李家的人!”
大羊鎮的李老爺家財萬貫,還是個秀才老爺,見了縣老爺都不用下跪,在尋常百姓心中可了不得。
“這李家要去幹什麼啊?”
“誰知道呢,跟上瞧瞧。”好看熱鬧是大周人的天性,青牛鎮的人甚至還有暫時落腳的外鄉人立刻來了興致,追隨在那隊伍後面跟上去。
姜湛興沖沖來找姜似:“四妹,外頭有情況,快出去看看。”
“什麼情況啊?”
“還不知道呢,來了一群外鎮的人,我有一種預感,這群人的來意很可能與靈霧寺有關!”
姜似強忍笑意:“二哥說的是,那咱們就去瞧瞧吧。”
幾人混入人群中,跟著那群人直奔靈霧寺而去。
靈霧寺就在鎮子上,於是一路走來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加入,等到了寺門口,隊伍已經頗為壯觀。
看門的僧人大吃一驚:“阿彌陀佛,今日寺中不再待客,諸位施主請回吧。”
領頭的男子二十多歲,長相俊秀,穿戴體面,眼神卻透著凶光,聞言揚聲道:“我們是來尋人的,我妹子來靈霧寺上香,遲遲未歸,家父放心不下,命我把妹妹找回去。”
“阿彌陀佛,今日寺中出了些事故,這兩日入住的香客今日都陸續退房離去了,施主的妹妹並不在寺中——”
“我妹子就是來靈霧寺上香的,現在人沒回去,難道我們不該來寺中尋一尋?平日裡來上香捐香油錢沒見有誰攔著,現在人不見了來找人卻攔著不讓進,這是什麼意思?莫非我妹子真在你們這裡出了什麼事?”
守門僧人一時被領頭男子問愣了。
領頭男子趁機繞過守門僧人闖進去,振臂一呼:“快些跟上!”
才一眨眼的工夫,守門僧人就被擠到一旁,一群人呼啦啦闖了進去。
到最後只剩下看熱鬧的人面面相覷。
好一會兒才有人道:“我說,大羊鎮的人是來咱們青牛鎮鬧事的吧?咱們就這麼看著也忒窩囊了!”
“對,不能讓他們在咱們的地盤上鬧事,冒犯靈霧寺的高僧們這還了得!”
守門僧人還沒站穩腳,呼啦啦又一群人擠了進去。
看著已經被踩爛的門檻,守門僧人只剩下欲哭無淚。
“你們是哪裡來的歹人,這是佛門聖地——”有僧人前來阻攔,話未說完就被推到一邊,一群人的目的很明確,直奔後山。
靈霧寺背靠青山,後山雖不對香客開放,格局卻很簡單,大羊鎮這些人占了不講規矩動作迅速的便宜,沒等寺中僧人反應過來就已經闖到後山去了。
等示警的鐘聲響起,僧人們跑出來已經太晚,連看熱鬧的人都跟去了。
一時間,原本幽靜的後山黑壓壓站滿了人。
“就是這裡!”領頭男子直奔菜地旁的水井。
水井旁的地面上暗紅一片,顯然出意外而死的僧人留下的血跡還沒清理徹底。
“給我撈!”領頭男子一指井口,立刻有人搖起井架上的手柄。
一名中年僧人越眾而出:“施主在佛門聖地如此橫行,不怕被佛祖降罪嗎?”
正在打水的人手一頓。
領頭男子冷笑道:“我妹子丟了,佛祖菩薩們大慈大悲,定然不會因為我尋妹妹而怪罪的。我妹妹也是時常來靈霧寺捐香油錢的信女,現在人在這裡丟了,師父們不行方便反而橫加阻攔,莫非是心虛?”
“阿彌陀佛,施主這話過分了——”
“我們來這裡可沒損壞一草一木,只是想撈撈這口井中有沒有東西而已,還請師父們給個方便吧。”領頭男子口才了得,幾句話說完手一揮,“還愣著幹什麼,快點啊!”
人群中的姜湛拉了拉姜似,壓低的聲音難掩激動:“我就說井裡有女鬼吧,你們還總不信!”
女鬼都來找他聊天了,忒嚇人了!
看熱鬧的人群響起嗡嗡議論聲。
“李家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李姑娘掉井裡淹死了?”
“我看李姑娘是被人害了,不然怎麼會在這後山的水井裡啊?”
又有人恍然大悟:“難怪有僧人出了意外呢,說不準那僧人不是意外,而是撞見了李姑娘被人害了……”
姜似暗暗點頭。
很好,果然看熱鬧的人眼睛都是雪亮的。
一群燃燒著熊熊八卦之火的人,就是誰家門口落了一條手絹都能腦補出一出大戲來,別說眼下這般情形了。
一桶水打了上來,人們不由伸長了脖子瞧。
什麼都沒有!
又一桶水打了上來。
……
吱呀吱呀繩索摩擦的聲音落在人們耳中,枯燥又無聊。
已經有人用不善的眼神打量著大羊鎮一行人。
靈霧寺是他們青牛鎮的臉面,要是人真的在這裡丟了來找還說得過去,要是來鬧事,那就要問問他們答不答應了。
領頭的年輕人見狀不妙,當機立斷吩咐跟來的一名男子:“去下面看看。”
這個時候他已經有些後悔了。
可是不來這一趟不行,妹妹可是爹娘的心頭肉,前段時間一直病著差點把爹娘急死。
跟來的男子立刻脫下外衣,露出精壯的上身來。
大周民風開放,別說這種鄉野之地,就是大城中遇到一些放浪形骸的人都不算什麼,所以男子脫衣服並沒引起轟動,一些婦人反而輕笑起來。
姜湛忙用手擋住姜似的視線。
姜似淡定揮開他的手:“二哥,別鬧。”
姜湛不由看了鬱謹一眼,卻發現他一直在看那名男子,似乎不覺得姜似盯著脫衣服的男人瞧算什麼。
鬱謹:呵呵,看過阿似拿菜刀對著一個男人的屁股瞎比劃後,這算什麼?
脫去外衣的男子纏上繩子一點點進入井中,不知過了多久,被其他人合力攥在手中的繩索忽然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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