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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緋炎 -【伊塔之柱】《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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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4 12:42 AM
標題:
緋炎 -【伊塔之柱】《連載中》
【書名】:
伊塔之柱
【作者】:
緋炎
【內容簡介】:
歡迎來到艾塔黎亞,浮雲之上的國度。
讓我們推開門扉,拿起手杖,冒險,將從這裡開始——
穿過雲與海的丘陵,如浮浪的草茵,淺河閃亮;
流淌金與蜜的原野,滿載歡笑,羅戴爾的矮屋之下,輕歌悠揚。
穿過埃貢恩古老茂林,幽暗之中枝蔓橫生,低語縈繞;
越過峻嶺與崇山之間,地下世界黑影祟動,危機四伏,寶劍折光。
男孩追逐於夢想的故事,天空與雲脊之上,巨龍之影,翱翔展翼。
而時光塵封之後,爐火依舊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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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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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4 12:48 AM
第一卷 門扉,艾塔黎亞
序章 探險隊裡的煉金術士
森林靜悄悄的,穿過樹幹與低垂的枝葉的陽光顯得極為肅穆與神聖,綠茸茸的苔蘚覆滿每一處凸起處,石頭或是朽木。葉子在外面的陽光下閃閃發光,而樹幹的背光面一片黑暗,蒼翠欲滴的綠的末端有幾束針葉提前枯黃了,下面站著一個人,聚精會神,用手扶著右眼上的鏡頭,哢哢轉動著黃銅外圈。
這個人是個是十六七歲的大男孩,長得普普通通略有些秀氣,一頭打理得很清爽的短髮,個子平平常常,不算太高,但也說不上矮。他體形倒是略顯頎長,披了一件敞扣子的深藍長袍,長袍帶風帽,敞開的口子裡面穿著一件帶銅紐扣的灰色馬甲,馬甲的領口下面露出白襯衫的領子,襯衫的領邊上還鑲著兩枚閃亮的銀星。
長袍的下襬只到膝蓋往下的位置,露出小半截長褲,同樣也是深灰色,邊兒都磨得露了線。再下面是一雙飽經風霜的皮鞋,鞋頭上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劃痕。
男孩腰後背著一個圓筒狀的鐵皮盒子,銀白的表面鋥光瓦亮,頂上從左往右分佈著四個凹槽,凹槽內黃澄澄的,是銅質的,還佈滿了槽線,像是什麼東西的插口。盒子兩邊略微有一些鼓,中央橫插著一條綠柱石,內部幽幽地轉動著光線,邊緣釘著四個掛扣,用革帶子綁在身上。
盒子下面還有一個銅梢口,裡面接著一根皮管,這根管子連向男孩右手的厚皮手套上,那手套上戴著一具複雜的儀器,一圈圈白銀表盤上,幾條銅軌正在左右上下小幅度擺動著,不時發出哢哢的聲音。
男孩眯著左眼,另一隻眼睛從鏡頭裡看出去,可以看到鏡頭上有些污垢斑點,而遠處還能看到戈爾工河灘邊上的古代精靈遺蹟,那個聖殿建築的白色半圓拱頂冒出了樹冠層,上面覆蓋著一層紫藤之類的寄生植物。
他哢哢轉動了一下鏡頭。
這片幅員遼闊的森林叫做戈各森林,位於古樹之海北面,樹海之上有一座靜靜懸於雲海之上的孤山,山脊雪線在陽光下皚皚發光,像是一頭孤傲的銀龍。
山脈南麓,地勢逐漸降低內陷形成盆地,盆地中遍佈參天古木,風光秀麗。
簡直美極了。
他心曠神怡地看了一會兒,直到畫面開始搖晃起來,然後失去了控制,旋轉著下降。接著一個閃閃發光的小玩意兒從樹梢上落了下來,嘩一聲掉進了不遠處的灌木叢中。
名叫絲卡佩的精靈女遊俠一個箭步跑了過去,在一塊白岩下面摸索了一陣,過了一會,她從矮樹灌木叢中撿起一只有著黃銅外殼的半球形小東西回身向其他人揮了揮手:「找到了,在這裡!」
那是一個發條妖精,銅製的外殼折射著太陽光,在絲卡佩手中閃閃發光。
絲卡佩的偵查技能很高,配合上精靈種族的天賦,這個發條妖精在灌木叢裡在她視界中就像是紅外線熱源一樣顯眼。
而方鴴就做不到這一點。
因為他是一個煉金術士,那些矮樹叢在他看來和這片廣袤原始的森林中任何一處別的地方沒有區別。
「艾德!」這是方鴴在這個世界中的ID,絲卡佩叫了他一聲,把球丟了過來。「謝了,絲卡佩小姐!」方鴴接住球並掀起鏡頭,同時睜開左眼,他的瞳孔和大多數中國人一樣是黑褐色的,但內裡的虹膜像是火焰一樣絲絲向外擴張,顯得非常漂亮。
這個世界沒有神奇的魔法,但古代術士們發明了煉金術與等價交換的公式,通過公式來驅動魔力,人們可以使用一些強大的工具。
這些工具分為兩類,一是普通人也能使用的魔導器,一是必須要有相應魔力適性的人才可以使用的戰具。
但無論哪一種,都只有專業的工匠才可以維護與充能。這些專業的工匠,就是煉金術士。
「不用謝,」絲卡佩精明地彎著眼睛,笑眯眯地說:「這報酬也算在你的薪水裡了。」
「記得包吃住就行!」方鴴滿不在乎地一笑。
「開玩笑的,沒想到你竟然會用發條妖精,嚇了我一跳!艾德,乾脆加入我們的冒險團吧?」絲卡佩有些半認真地看著這個年輕人。
「那可不行,我好不容易才來到艾塔黎亞,我有自己的目標!我將來要去看看聖山,去看看努林那瑞的巨樹丘陵,說不定還會去荒野之民的故鄉羅塔奧——然後穿過大陸橋前往幻想之中的第二世界,追逐先行者們的步伐,說不定有一天我還會組建自己的冒險團呢。」
「呔!大言不慚的小鬼,明明連魔力自適性都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塔倫才是明智的選擇,免得丟了小命。」絲卡佩沒好氣地敲了一下他的頭。
方鴴捂著腦袋嘿嘿一笑,也不以為意。
他是偷渡來這個世界的。
進入二十一世紀中葉,人類無意中在小行星帶的hast042地區發現了一種特別的物質——輝光物質,通過對於輝光物質中高維宇宙的信息殘留物『第二類元素』的解構,2071年,利用恆輝結構,人類終於在地球與月球之間構架了一道通往『高維世界』的環形星門。
而這個世界,就是艾塔黎亞。
但人們很快就發現,艾塔黎亞並不是想像中的高維世界——更像是一段的信息殘留,這裡沒有真實存在的物質,但卻活躍著大量的第二類元素與高維信息,構成了一個『狀若真實』的世界。為了開發與搶佔第二類元素,各國政府進入星門之後的先行者——初代選召者,在艾塔黎亞展開了激烈的爭奪。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爭奪逐漸成為了一項家喻戶曉的國與國之間的國力展現與競爭,而選召者,也彷彿在一夜之間成為了一個充滿了榮耀與光環的代名詞。
這就是超競技的由來——
作為星門時代之後誕生在地球上的一代,方鴴從小就聽著那些故事長大,夢想有一天自己也能成為那些英雄人物之中的一個。他父母早亡,指望舅媽一家拿出這麼大一筆錢來投資他顯然並不現實。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通過朋友在網上結識了一個據說可靠的蛇頭。對方是星港的工作人員,在花光了他幾乎全部的積蓄之後,這位工作人員總算沒有忽然失蹤,而是信守承諾真的幫他搞了一張內務船票帶他混進了星門。
過程很順利,就是有點小小的瑕疵。
由於是偷渡進入,方鴴沒有輝光物設備,這意味著他沒有魔力自適性,在這個世界只能當一個普通人。而且由於沒有在星港註冊過,他也沒有新手引導,獨自一個人在卡普卡住了六個月才學到了一點煉金術士的本領,並摸索掌握了幾種術具的操縱技巧。
好在他是個天生的樂觀主義者,不但完全沒有沮喪感,反而樂在其中。就這樣冒冒失失地踏上了第一次冒險的征程。
他先獨自一個人前往羅戴爾,在那裡待了好些日子,希望找到一支能接納他的隊伍。但沒人看得上一個沒有魔力自適性的新人,直到遇上了絲卡佩的團隊。
絲卡佩和她男朋友創立的這個小團隊是個在這個世界很常見那種私人冒險團,自負盈虧,團隊的資金在結算了成員的工資與日常的開銷之後往往並不十分寬裕——簡單來說,就是拮據。
事實上當時她也正在尋找一個價格合適的隨隊煉金術士,想到相遇時的情形,絲卡佩忍不住都能笑出聲來。這個單純的大男孩根本沒搞清楚普通成員與隨隊煉金術士之間的區別,冒險團當然不會要一個沒有魔力自適應性的隊員,但他也從來沒說清楚自己擅長煉金術士的手藝。
還好一貫精明的絲卡佩當時問得仔細,然後趁機以一個令人匪夷所思的價碼拿下了方鴴——包吃住。這個價碼甚至可能違法,因為艾塔黎亞工匠總會為了維護煉金術士們的利益,其實規定過參與冒險的煉金術士的最低工資水平。
這世界上可能沒幾個人敢得罪工匠總會這個參天巨物。
當然,我們也知道,高額回報總是會讓資本家鋌而走險的。
然後絲卡佩就發現自己撿到了寶貝。
雖然這個大男孩自稱用了六個月才掌握煉金術士的基本技巧,並通過考核成為了見習二階煉金術士,可絲卡佩和她男友魁洛特從來沒聽說過有誰用了六個月還沒度過新手期的,通常最多是一個月。這聽起來簡直是爛得不能再爛的天賦,但他們卻意外地發現方鴴的手藝十分精湛,而且竟然還會操縱發條妖精。
那通常是戰鬥工匠的手藝——
絲卡佩的感覺就像是自己撿到了一塊金磚,只可惜這塊金磚的腦子也好像真是24K實心的,明明連自適應魔力都沒有,還叫囂著要前往第二世界,死活不願意加入她的團隊。
神經病啊!
在這個方向上既然已經可以看到戈爾工聖殿遺蹟,說明團隊已經進入了預定目標區域。由於絲卡佩的隊伍只是負責輔助的,還要等待另外兩支隊伍入場,所以冒險團就在原地停了下來。
絲卡佩的男友——一個叫做魁洛德的高大男人坐在一條朽木上發號施令指揮大傢伙紮營,他臉頰內削,絡腮留著淺淺的一層鬍渣,面容深沉英俊,很有男人味。戰具是一把大劍,那劍像是兩片金屬合在一起,劍刃足有兩指厚,一米多長,表面佈滿劃痕,護手的位置嵌著一支赤方解石。
他腰後的魔導爐比方鴴的還要大一號,雖然只有三個插口,但每一個插口都插上奇怪的金屬插件——有些是純粹的銅質部件,有些是金屬內嵌的晶體柱。
然後是金屬的小水壺,他渾身上下方鴴可以數出來的至少有七八個扁形水壺被綁在腰上、胳膊上與腿上,裡面裝的都是摻酒的水——有幾瓶純粹是酒,伏特加。他每比劃幾下,就拿出一個水壺來喝一口,然後在絲卡佩的怒目圓瞪之下訕訕地放回去。
方鴴很懷疑這個大叔在來艾塔黎亞之前是個戰鬥民族。
當然,對方看起來很有威嚴,但實際上這個小小的團隊卻並不是靠紀律聯繫在一起的,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溫情聯繫。小隊伍就是這個樣子的,雖然有種種弊端,但大家彼此熟識,至少不會缺少小小的溫馨。
而方鴴在偷偷打量這位團長的時候,魁洛特也眯著眼睛看了看前者,然後點了點頭。
他對方鴴的看法和自己的女友不太一樣,天賦很重要,但不見得沒有天賦就不行。他在成為選召者之前供職於俄羅斯後勤保障部門,是一名飛機工程師;這個行業要求細緻、耐心與責任心,缺一不可,早些年他還能看到很多這樣的同類,但現在擁有責任感與耐心的新人越來越少了。那些被送來的年輕人簡直像是未來的明星一樣,一個個輕浮得不行。
倒是在方鴴身上,他又看到了這種久違的品質。
紮營的同時,人們也開始彼此閒聊,有人在閒談中提了一句:「說起來,你們不覺得這個任務和之前的任務有些不同嗎?」
「是也有一些不同,前些日子我們的主要任務是開地圖(探索與偵查)和參與防守,很少有被這樣要求與主力一起協同行動的。」
「這次好像是個回收任務,回收什麼?」
「多半是戰役級魔導具吧。」
方鴴自己也明顯感受到這次任務與往次的不同。甚至弗洛爾之裔方面還專門派了一個聯絡人員下來,這是之前兩個月裡從沒有過的情況,想到這裡,方鴴又忍不住四下看了看。
可惜不遠處剛剛立起來了一個帳篷,擋住了他的視線。
森林靜悄悄的。
說起來絲卡佩和魁洛特的這個隊伍雖然名字文雅,叫做黎明之星,但他們來這裡的目的卻不是為了提升文化修養或者陶冶身心,而是為了戰爭。
戰爭已經在塔倫持續了快一個夏天了。大大小小的私人冒險團在這裡的身份差不多就是現實世界的防務承包商——這是文雅的說法,其實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古老的職業之一,僱傭兵。
不過龍嘯山脈的南方就是一片樹海,山綿延著山,最近的城鎮卡普卡也遠在千里之外,所以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就算在這裡把腦漿子打出來,附近的兩大原住民勢力——古塔眾騎士國與考林—伊休裡安聯盟也不會過問半句。
至於交戰的雙方為什麼要在這片鳥不拉屎的地方開戰,那就只有老天爺才會知道。傭兵們不關心這些,方鴴更是對交戰雙方都不甚瞭解——只知道其中一方是古樹之海眾國的選召者聯盟,而另一方則有伊休裡安南方的背景。
而方鴴所熟悉的那些名字,它們並不在第一世界,那些艾塔黎亞最頂尖的選召者與選召者公會幾乎都在第一大陸橋背後的那個世界中。
「說起來絲卡佩小姐,你知道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開戰的原因嗎?」方鴴轉身問道。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隊第一世界的瞭解有些太過淺薄了,這裡除了有聖山埃爾德隆,努林那瑞巨樹之丘外,本身也是一個精彩紛呈的世界。
「我來給你上一課,新丁,看到那些遺蹟了嗎?那些都是好東西!」絲卡佩指了指遠處,老氣橫秋地答道:「一處沒有被人開發過的遺蹟,裡面什麼都有可能,金幣、財寶,當然最值錢的是古代遺產。」
方鴴驚了:「那我們駐守的時候怎麼不自己搜刮一下?」
「我們怎麼沒有那麼做?」
「咳咳——」魁洛德大聲咳嗽起來。
絲卡佩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不動聲色地改口道:「我們怎麼沒有那麼做?因為我們不能那麼做,我們是防務承包商,我們有自己的職業操守,怎麼能監守自盜?」
「我信了。」方鴴神色真誠地點了點頭。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4 12:55 AM
第1章 少年、少女與狼的故事
日暮時分。
樹海映著晚霞,天邊的疏雲金澄澄一片,像是燒著了,整個天地之間一片橘紅。東方的天空像是一塊漸變的幕布,從淡青到深藍,到深紫,而後閃爍著點點星光,藍色的月亮從海林的方向升起。在天穹頂上,有些深邃的幕布上點綴出一條斑斕耀眼的星河。
魁洛德一個人坐在朽木上,小口小口喝著酒,靜靜看著太陽沉入山坳下面。霞光層層消退退,森林開始變得幽暗,星星點點出現了一些奇異的發光植物。遠處捲曲的長號蕨下面坐著幾隻害羞的小生靈——森林妖精,它們遠遠地好奇地看著這些人類。下面的巨大白岩其實是一頭岩巨人,它不時動一下身體,好讓背後只惱人的的翅蜥蜴不要總想爬進它的腮孔。
當魁洛德看到絲卡佩從帳篷裡走出來,連忙小心翼翼地收好水壺,伸了個懶腰準備起身。遠處妖精們嚇得『呀——』一聲齊齊化為飛散的光點消散於黑暗之中。而岩巨人被也它們驚得搖晃了一下身體,那隻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翅蜥蜴立足不穩,掉了下去。
這邊小小的動靜終於引起了方鴴的注意,他回過頭查看了一眼。八點才剛過,營地內的氣氛就進入了臨戰之前的狀態。雖然任務還沒最終下達,但各小組負責人已開始聯繫自己的組員,點名,匯聚,剩下的人也在各自檢查自己的武器與裝備。
方鴴自己也在進行最後的準備工作。煉金術士攜帶的隨身物品比較多,林林種種裝滿了兩口巨大的箱子,因此絲卡佩專門分配了一頭馱獸給他使用。最後要檢查的戰具被和捲成一卷的帳篷放在一起,位於馱獸的鞍囊的最上面,旁邊掛著兩口巨大的藤箱,他花了好大功夫都沒把那些東西取下來。
方鴴忍不住有點惱火地拍了拍那頭泰索夫龍蜥獸,示意它蹲下去一點。
但那頭馱著這麼多重物的泰索夫龍蜥獸重重地噴了一個響鼻,顯然對他此舉大為不滿。方鴴差點氣笑了:「好傢伙,你脾氣還不小。」
他正準備用終極手段——但一隻白皙纖細的手這時進入了他的視野,那手輕輕握住箱子的把手,好像沒重量一樣輕飄飄地幫他把一對箱子舉了起來,然後放在了地上。
方鴴愣了愣——
安靜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邊,回過頭一種平和的神色看著他。她的個子幾乎和方鴴一樣高,柔順華美的長髮像是一條映襯星光的銀緞,髮梢捲曲,頭頂上警惕地豎起一對犬科的尖耳,白色柔軟的絨毛,細長鬆軟。
肌膚流淌著牛奶一般的色澤,秀美的臉蛋如同月下的花瓣,含著晶瑩剔透的露水,那是細長眉毛下一泓冷冽清澈的泉,星子一樣的眸子裡永遠傾述著一首雋永的詩。
當方鴴目光與那道文靜嫻雅的目光相對,心馬上不爭氣地撲通撲通狂跳了起來。
「……彌、彌雅?」
這個渾身上下都透著神秘的少女就是弗洛爾方面派下來的臨時指揮官。也是單方面負責與參與這次任務的其他團隊聯絡的聯絡者:她的選召者血統是荒野之國羅塔奧的森林之民——雖然羅塔奧實行閉關鎖國的政策,但選召者顯然不受此限制。
她安靜內斂,像是一頭優雅孤高的雌狼——但本人其實很好相處,只是不愛說話。平時也不見得會多干涉冒險團的日常事務,加上本身又是一個大美人,因此隊裡大家都喜歡她,幾乎沒人對這位從天而降的『指揮官小姐』有什麼意見的。
除了絲卡佩小姐之外。
絲卡佩小姐總懷疑她別有用心。當然絲卡佩小姐信不過一切大公會的人,不過方鴴有理由相信她更加針對彌雅,是出於一種小小的女人之間的嫉妒心理。
方鴴自己只知道彌雅這個ID,她似乎並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但弗洛爾之裔本來就是一個由十多個公會組成的選召者同盟,來自別的什麼公會也沒什麼奇怪。
因為負責養護戰具的原因,方鴴倒是時常能與她聊上幾句,這一度引得團裡的眾色狼鬼哭狼嚎,嚷嚷也要去轉職煉金術士。不過這股歪風邪氣很快就被絲卡佩小姐鎮壓了下去。
「我的戰刃什麼時候能修好?」彌雅的聲音輕輕的,語氣不疾不徐,很像徐徐吹過森林的風。
「啊,已經修好了,力量構架的過載倒是好解決,就是迅捷齒輪對於我來說等級太高了。我作了一個臨時的補償方案,雖然不影響戰刃本身的使用,可是戰具的『迅捷爆發』技能……」
「被封鎖了?」
「那個,很抱歉。」方鴴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沒關係,我自己的戰具是什麼狀況我自己最清楚,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另外,聊天總得有一個開頭不是嗎?」
「她的意思是……她想要和我聊天?」方鴴腦子有些空白。
但他馬上又心花怒放起來,就像一切在這個年紀滿腦子自信與狂想的大男孩一樣,對於美麗異性的話總是充滿了過多的解構與誤解。
彌雅抬頭看了看泰索夫龍蜥獸背上的東西,說道:「我幫你吧。」
「啊,不用……」
彌雅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你不行,煉金術士力量太低了。」
男人怎麼能說自己不行?但方鴴看到她好像抽一頁紙一樣輕描淡寫地將帳篷卷扯下來之後,就抽抽嘴角說不出話來了。
只能怪這個世界本身的設定,生活職業的屬性和現實中的普通人差距不大,而戰鬥職階往往有很高的屬性加成,當然像是魁洛德與彌雅這樣舉重若輕的,那一般是比較厲害了。
不過這個世界從來不是被人刻意設計成這個樣子的,人類從沒掌握過它背後運作的規律,事實上從第一批選召者來到這個世界,它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沒人知道第二世界究竟是自然形成的,還是有主之物。是高維度文明的一個遊戲,還是本身就存在於更高層次之中的一個自然宇宙。
一切都像是個謎。
彌雅彷彿像是能感受到他在背後的目光,低著頭說道:「趁這個時候修理一下你的發條妖精吧。」
「啊,好。」
白天那發條妖精不過是魔力耗盡了而已,只需要再充能就可以了。方鴴打開外殼把裡面的柱水晶抽出來,插入自己身後魔導爐上的插槽內,然後抬起頭來看著彌雅把煉金術工具幫他支了起來。
她半蹲在地上,一邊細緻地檢查工具,一邊繼續說道:「你發條妖精控制得很好,有些正式的煉金術士都未必有這個水準。」
「……其實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學會,大概有三個月?」
發條妖精是一種只有煉金術士才能操縱的特殊術具,外觀是一個球形構體,由上下兩個黃銅外殼構成,它由一根插入其核心的充滿魔力的無屬性晶柱驅動,通過快速振動與鉸鏈相連的兩對人工蟬翼實現飛行,同時嵌入殼體的遙感石可以實現一定程度上的視覺鏈接,用來偵查再方便不過。
不過操縱發條妖精是一個非常複雜的工作,方鴴用了好久才能熟練操縱,這個進度說不上慢,但也絕對稱不上快。據說職業的選召者只要半個月就能上手,這還是平均水平。
彌雅停下來側過頭,方鴴剛好能看到她近乎完美的側臉,肌膚晶瑩透著玉質的色澤。她問道:「是嗎,聽說你不具有魔力自適應性?」
「……是的。」
「其實有很多選召者都沒有魔力自適應性,輝光石的同調也是因人而異的,有些人的同調性特別的好,但也有一些幾乎無法同調。另外,你知道魔力自適應性有什麼作用嗎?」
「啊,這我倒是知道,因為第二世界的大部分特殊力量都來自於傳承自太古時代的煉金術,無論是被人們普遍當作工具使用的『魔導器』,還是被當作武器使用的『戰具』,或是那些大型的『戰役級兵器』,其核心都是通過公式轉化儲存於不同元素屬性的水晶之中的魔力來驅動的。因此使用這些工具時,人們就需要具有相應屬性的魔力自適應性,否則就會對身體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害。」
「另外我還聽說火系的魔力因為爆發力和攻擊性更適合近戰戰具,所以火系魔力自適應性者大多是戰士,比如說魁洛德先生。雷系的魔力自適應性者反應敏銳一般是弓手與銃士,比如絲卡佩小姐。另外還有回復力強的水系魔力自適應性者,和耐久性高的地系魔力自適應性者。」
「最後,大部分被用作工具操縱使用的『魔導器』都是由無屬性水晶驅動的,因此不具有魔力自適應性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但也要具備相關的專業知識。」
彌雅一言不發地看著對這些『常識』如數家珍的方鴴,等對方一口氣說完之後,才靜靜地問道:「差不多是這樣,但既然你也知道自己的優勢所在,為什麼不留在安全區域內當個生活職業者?生活職業選召者裡面也有很多傑出的存在。」
「那是因為我想要冒險嘛,」方鴴滿不在乎地一笑:「我從小就是這個樣子,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靜得下來的,就算沒有魔力自適性,我也可以選擇當一個和冒險隊一起行動的煉金術士。」
彌雅聽了不置可否,淡然地將最後一件重物取下來在地上放好,然後拿出一把星匕首:「這把匕首,也請幫我修復一下。」
「啊,現在?時間上可能來不及了。」
「沒有關係,能修多少是多少。」
「這匕首……」方鴴這才看到彌雅遞過來的匕首,不禁無語,匕首上佈滿了縱橫交錯的傷痕——他無法想像要怎麼樣才可以將堅固無比的戰具變成這個樣子。
「彌雅,你的戰具是……?」
彌雅一言不發。有那麼一瞬間,方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好像看到彌雅竟然罕見地有點尷尬。過了一會,她才解釋:「因為職業的原因,我的戰鬥方式可能稍微有一些激進。」
方鴴這才想起來,一週之前對方的戰刃差不多也是這個樣子的。他偷偷看了看對方,實在難以想像如此安靜文雅的人,戰鬥方式會是如何『激進』的。
「匕首一時半會也維護不好,可這次任務之後你就要離開我們冒險團了吧?」
彌雅答道:「不著急。」
「不著急?」
「是的,先放在你那裡,沒關係。」彌雅看了看整理好的東西,點了一下頭:「其他人應該快要準備好了,我們營地裡見吧。」
方鴴趕忙叫住她:「等等,彌雅。」
彌雅佇足,回頭,看向他。
方鴴剛剛想說什麼,頭頂上的夜空忽然明亮了起來,打斷了他要說的話。他抬起頭來,看到一條金線從黑沉沉的天幕之上劃過,明亮的光倒映在漆黑的瞳孔中,墜向北方。
「那是……」方鴴怔住了。
「……戰役級,是從聖蛇號上投送的,看樣子戰鬥已經開始了。」
少女眼底映著這光彩,抬著頭說道。然後她才收回目光,安靜地看向方鴴,彷彿在等待他的下文。
「那個我……」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方鴴有點心慌意亂:「其實沒什麼,就是想說……注……注意安全。」說完這句話他只想給自己一個耳光,他再莫名其妙說些什麼鬼東西。
對方一言不發地看著他,明亮的光線剛好將這一刻兩人的神情從交錯的光影中勾勒出來,方鴴有些窘迫地低下頭。
「你也一樣。」她轉過身,臨走之前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艾德,這個行業追捧天才,沒有天賦,在這個圈子裡終究是沒有未來的……」
少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融融的月光之中。
過了好一會,方鴴才從呆滯之中回過神來。彌雅離開的方向,穿過樹幹與低垂的枝葉的月光顯得神秘而冷清,綠茸茸的苔蘚覆滿每一處凸起處,石頭或是朽木。
一如他白晝裡所見的景象。
……
彩虹同盟,銀林之矛主營地。
「團長,聖蛇號依舊在A430275和A430289這兩個區域之間來回巡航。」
「報告,傑弗利特紅衣隊兩個團在戈爾工河南岸一帶前出。」
並不寬敞的行軍帳篷內,天花板上的吊燈隨著地面的震動搖晃著,銀林之矛的侍從人員不得不護住桌子上的一大堆紙質文件與地圖。不時有傳令官推門而入,與正在離開的同僚錯身而過。
KUN抬起頭來。
「不要動,又失焦了,」在KUN不遠處,紅茶推了推眼鏡,茶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惱怒的神色。她舉起雙手,將一個旁人看不到的窗口對準了前者:「二十七八歲的人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一樣毛毛躁躁的?」
KUN皺了皺眉頭。
「也別皺眉頭,難看死了。」
前者倒吸了一口冷氣:「紅茶,先別拍了,這邊才是正事。」
紅茶不以為然地撥弄了一下空氣——雖然在旁人看來那裡只有一些交錯的色彩光線,答道:「那可不行,這是上面俱樂部的決定,當然你也可以嘗試說服投資者們,作為公會的明星選手,他們說不定會給你一個面子。」
「他們只會給錢面子。」
「你知道就好。」
「但他們現在不在這裡!」
「這不代表我會不盡職盡責,」紅茶答道:「我很有職業操守的。」
「但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樂在其中?」KUN黑著臉看著她。
紅茶彎了彎眉毛,努力克制著不讓自己至於笑起來,她可不想讓對方惱羞成怒:「沒有的事,只不過例行公事而已。好了,你可以繼續關心你自己的事情,但記得不要露出多餘的表情。」
KUN繃著臉。
周圍的人低下頭竊笑不已。
這時一個傳信者匆匆走了進來,說道:「團長,風元素探測儀剛剛偵測到A430275方位的目標發生了形變,從一個分化成了兩個,其中一個比較小,初步估計應該是什麼東西從聖蛇號上分離了出來。」
帳篷內頓時安靜了下去。
「滑翼艇!」
KUN與紅茶互相看了一眼。
紅茶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放下了手中的『鏡頭』:「要不要通知總會?」
KUN搖了搖頭:「先別急,投送方位計算出了嗎?」
送信者點了點頭:「落點應該是在遺蹟東南方一帶。」
「等等,遺蹟?」紅茶有些意外:「遺蹟裡面那不是……」
「有那邊兵力分佈的細節嗎?」KUN打斷了她。
紅茶想了一下,「那邊有半個團,不久之前剛進入那個區域,斥候下午傳回的消息。」
「四十人左右,」KUN重複:「有意思,這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主力,是傭兵?」
紅茶點了點頭。
「有意思,」KUN走到桌邊,用手將羊皮地圖卷邊輕輕碾平,自言自語:「弗洛爾之裔的人應該很清楚我在這裡,這算是欲蓋彌彰……還是有更多的意圖?」
他手指在粗糙的地圖上劃過,抬起頭來。「準備人手吧。」
「等一下,」紅茶攔住他。「KUN,傑弗利特紅衣隊兩個團還在戈爾工河南岸,而且遺蹟裡面那東西……?」
但KUN答道:「所以說這是陽謀啊。沒關係,只管把命令傳達下去,出了問題我來負責。」
紅茶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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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8-1-4 08:40 PM
第2章 傭兵格言,拿錢辦事
「絲卡佩小姐!」
方鴴在人群中找到絲卡佩。營地裡正一片兵荒馬亂,戰鬥拉開序幕之後銀林之矛向河南岸的森林發射了兩枚照明彈,將這個方向照得亮如白晝。
絲卡佩正低著頭調緊手套的金屬外殼上的螺母,聽到喊聲才抬起頭來。她一眼看到方鴴從遠處走過來,連忙招了招手讓他趕緊過來。「你來的正好,正在找你。」
「找我?」
「任務已經下達了,馬上我們就要出發,待會兒你和我還有魁洛德一起行動。」
「行動,我?我也要上第一線?」方鴴眼神一亮,有些躍躍欲試。
絲卡佩連忙將食指豎在嘴唇邊,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抬起下巴向一邊努了努。方鴴向那個方向看去,魁洛德一手駐著大劍,另一隻手按在樹樁上一張地圖上話正說到後半段:「……塔拉之刃會投放到這個區域之間,精靈遺蹟中有性質不明的煉金術迷鎖,根據情報這個迷鎖至少有一種能力會阻撓塔拉之刃自行啟動。所以我們的任務是進入這一區域為塔拉之刃進行手動點火,並且在塔拉之刃的支援下駐守至少半個小時,直到援軍抵達為止。」
「這個任務分為A、B兩階段,A階段目標抵達塔拉之刃附近並點火成功,B階段目標為駐守以待援軍抵達,因此我們也分為兩個小組,A階段A組主攻,B組輔助,第二階段輪換。A組人員為彌雅小姐和二三分隊所有成員,B組人員為我、絲卡佩、隨隊煉金術士艾德與第一分隊所有成員,A組彌雅小姐負責指揮,B組則聽從我的命令。」
說完,魁洛德靜靜地環視一週,重複道:「都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齊聲答道。
「陣亡者統一選擇在隱匿泉附近的米萊拉聖殿復活,沒問題嗎?」
「沒問題!」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讚歎:「魁洛德先生還是十分威嚴的。」絲卡佩在一旁雙手環抱,哼道:「要不然他怎麼能把我騙到手?」語氣裡滿滿地不屑。方鴴有些好笑地回過頭去看後者,絲卡佩小姐顯然死鴨子嘴硬,看對方的目光明明是一臉的迷戀。
「塔拉之刃,」方鴴忽然想起來這是什麼。「是傑弗利特的龍騎士?」
絲卡佩點了點頭。「傑弗利特紅衣隊下血本了,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要帶上你的原因,戰役級魔導器的點火,你會嗎?」
「只是啟動的話,只要是煉金術士就沒有不會的吧?」方鴴這才明白過來。「不過龍騎士啊,我還沒見過呢。」
「我養的花栗鼠都比你有見識,可惜它在上一次冒險中病逝了。所以待會上戰場可別一下子死掉了,你們盡會給我添麻煩。」絲卡佩對他的話嗤之以鼻。
「等一下,絲卡佩小姐養的不是一隻藪貓嗎?」
「那是Serval小姐,她走丟了,那是上上次冒險的事情了。」
「……」
不過方鴴對於即將到來的行動一點也不畏懼,還隱隱有些興奮。他看著侃侃而談的魁洛德,忽然心血來潮。「對了,絲卡佩小姐,團長究竟是怎麼把你騙到手的?」
絲卡佩瞪了他一眼。「那和你沒關係,乳臭未乾的小毛頭。」
周圍響起一陣竊笑。方鴴也跟著笑,絲卡佩非常惱火地看著這些傢伙,最後很恨地剜了方鴴一眼。不過方鴴對兩人的感情其實有點羨慕,他心有所感地看向另一個方向——魁洛德講完之後把大劍往身後一收,然後看了看那邊的彌雅。
聯絡官小姐比方鴴先到一步,一直安安靜靜地立於一側,直到這時才輕輕點了一下頭。但她好像察覺了什麼,有些疑惑地向方鴴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嚇得後者連忙作賊心虛地低下頭。
「嘖嘖。」絲卡佩在一旁嘖嘖有聲地看著這有賊心沒賊膽的狗東西。
於是任務目標便確立下來。
眾人按分組魚貫而出,雖然方鴴除了自己的任務之外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但絲卡佩已經一把逮住他拖著他跟上了大部隊。方鴴背著一個堪稱累贅的大背包,裡面全是用得上的煉金工具。
這時頭頂上照明彈的光輝也漸漸暗了下去,四周正重歸幽暗。夜空中點點繁星再一次開始閃爍,森林正位於最安全的時分。
隊伍很快就深入了森林中。
森林盤根錯節的木質根支與蔓延攀長的低垂枝幹在樹幹與樹幹之間好像構成一個個迷宮一樣的隧窟,在幽暗之中永遠看不到盡頭。偶爾矮樹叢會發出簌簌的響動,把方鴴嚇一跳,但實際上不過是在灌木內築巢的矮雉一類的走禽——遠處有兩隻發光蕈在那裡探頭探尾,它們子柄上的黑豆子一樣可愛的眼睛其實不是感光器官,而是震動靈敏器。
顯然,隊伍從這裡經過已經驚動了森林中大多數的『原住民』。
方鴴還看到幾隻體形巨大的駭鳥,這些巨型肉食走禽差不多有兩人多高,像是巨人在森林裡漫步,遠遠地就看得他頭皮發緊。連魁洛德都從背後取下了巨劍,但對方好像也不打算招惹這些同樣麻煩——並且不在它們正常食譜上的兩腳靈長類生物。
嘭,第二發照明彈打上了天空,明亮的光芒再一次將整片森林照得纖毫畢現。方鴴有些氣喘不均地抬起頭,但忽然感到背後一輕,原來魁洛德經過他身邊時順手一提將他的背包拎了去。
「啊,謝謝……」
「專心點,」絲卡佩走過來一巴掌打在他背上,差點把他打得一個趔趄,「你在看什麼?趕快跟緊其他人,這附近有一片枯萎樹人棲息地。那種三四十級的生物我們遇上都會覺得麻煩,你要是迷路誤入其中就必死無疑。」
方鴴還真想看看枯萎樹人是什麼樣子的,他來這個世界神奇生物也沒見過多少,只在卡普卡見過一次體格巨大的獅鷲,當時印象十分深刻。再往後就是先前所見的駭鳥,連這種遠古種都叫他感到稀奇不已,聽說這種生物在地球上已經絕種了幾萬年,連生物學家都跑來新世界參觀它們。
不過這時他不敢太過造次,向魁洛德道了一聲謝,老老實實地跟上隊伍。
照明彈升空之後,隊伍的行進路線便發生了改變,不再穿過那些空曠開闊的疏林草地,而是埋頭往密林之中鑽。就這麼彎彎曲曲地走了有一刻鐘,其間方鴴不時將發條妖精升空以修正方向,才終於再一次看到遠處聖殿半圓形的拱頂。
這還是方鴴第一次在這個世界中抵近觀察精靈的建築——它和別處遺蹟有很大不同,建築多用靈巧、輕靈的修飾風格,充滿了修長與精巧的連續廊柱,主建築多用十字拱和肋架拱結構,上面的裝飾充滿了鏤空的連續券形結構,那是一種非常精巧的美,將莊嚴與細緻完美地融合於一體。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方鴴很難相信這樣精緻的建築群可以保存這麼長時間。當然這座遺蹟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時間侵蝕,自然植物基本上已經完全侵佔了原本文明的疆域,藤蔓爬滿了每一座建築,除了偶爾露出一片白色的石牆反射著月光之外,整個遺蹟就是一片奇形怪狀的綠蔭。
方鴴看得入迷,不由下意識地往前走了兩步,但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他茫然地回過頭,才看到絲卡佩一臉沒好氣的神色:「發什麼呆,看看前面。」
方鴴這才發現魁洛德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隊伍最前面,對方凝視著一個方向,於是方鴴也向著那個方向看過去,但他除了一片黑洞洞的森林之外什麼也看不到。他下意識將手伸進兜裡摸索,然後掏出一隻發條妖精,但絲卡佩從後面伸出手來按住他,對他搖了搖頭。
「聽指揮,」她說道:「有人過來了。」
「是嗎,我怎麼沒看到?」
見絲卡佩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方鴴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問了一個白痴問題。過了一會,他果然看到一些人從那個方向的林子裡走了出來:
對方穿著銀色的衣物,在照明彈的光輝下一覽無餘。他們很有紀律地列隊走出森林,在大約幾百米開外列了一個三列橫隊,攔在黎明之星冒險團前面。
「他們也發現我們了?」
魁洛德點了點頭,順手將背包丟還給他。方鴴接住背包,一旁絲卡佩也取下掛在身後的魔導銃,也丟了過來。方鴴慌忙雙手又托著背包接住那桿長銃,只感到重心一沉。
「伊休里安的七式燧發槍,拿去自保,會用嗎?」
方鴴看了看遠處的那些穿著銀色衣服的人,「只會一點。」他下意識點了點頭。
「沒關係,多試幾次就會了,這比發條妖精簡單多了。」絲卡佩拿出一塊有詞典那麼厚的金屬構件在他面前晃了晃:「這是水冷構件,我給你拆了,因為裝上去之後以你的力量連槍都端不穩。不過沒有這個東西也會有影響,你最好保持一分鐘開一槍的頻率,一分鐘內連續開兩槍裡面的無屬性水晶就會過熱損壞槍機,開三槍的話必然炸膛,你自己看著辦。」
方鴴小雞啄米般點了點頭。
無屬性水晶的魔導銃在獅子戰爭之後開始列裝各國軍隊,這種和發條妖精一樣介於術具與戰具之間的煉金產物是順應艾塔黎亞諸國擴大兵源的思路而誕生的,不過並不太成功,首先無屬性水晶的威力太弱,不足以對七級以上的選召者造成威脅;其次水晶的水冷機構龐大繁雜,普通人根本沒辦法攜帶這麼重的東西參戰。
於是這種東西最後只在低級冒險者之間推廣開來。
不同於早期的前裝滑膛槍,這把魔導銃也有膛線,膛線是人類帶來的技術,就如同新世界對地球帶來的巨變一樣,事實上人類對這個世界的影響也是方方面面的。
「對了,」方鴴忽然想到什麼:「彌雅和其他人呢?」
絲卡佩瞥了他一眼,不以為然:「怎麼,擔心你的小女朋友了?」
方鴴臉刷一下紅了,好在這時照明彈的光芒再一次暗了下去,一片幽暗中沒人注意到這一點。他舌頭打結地解釋道:「彌雅小姐她她她我我我……」
「行了行了,」絲卡佩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她一邊幫魁洛德打開劍鞘上的金屬扣,一邊說道:「沒興趣聽你編故事,你那點小心思早就人盡皆知了。不過我要提醒你,小傢伙,她不適合你——」
「她在另一邊,」魁洛德打斷她。他瞪了她一眼,一邊取下巨劍平靜地回答道:「這一仗A組主攻,我們的任務是策應。如果情況有變,記住我們的第一目標是進入遺蹟裡,找到魔導器並啟動它。」
方鴴搓了搓有些發硬的臉頰,這才平靜下來:「那我們現在呢,不做點什麼嗎?」
「當然有事要幹,」絲卡佩說道:「我們,現在,等打錢。」
「哈?」
「新丁,讓我來給你上第二課,」絲卡佩頭頭是道地傳授道:「在艾塔黎亞,傭兵的準則是,拿錢辦事。而一般來說這個準則還可以進一步引申為:拿多少錢,辦多少事——繼而又誕生出第三個基本原則:傭兵拿到了錢,才會辦事。」
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她。
魁洛德卻罕有地沒有反駁自己女友的話,他看了看方鴴,解釋道:「在選召者之間,艾塔黎亞的所有準則都是約定成俗,冒險團與大公會之間也是如此,不要太過相信你在現實中看到的那些宣傳,這裡的每一條規則都是在無數的爭鬥和妥協之後形成的。」
「簡單的說,我們不會太過相信任何人,我建議你也一樣。」絲卡佩用手在空氣中一撥,打開了一頁光頁,但在其他人看來只能看到一些雜亂的光線懸在空氣中。
但馬上,她眼睛彎成了月牙狀,喜滋滋地用手在空氣裡一抓,抓出一個叮噹作響的錢袋子,『嘩』一聲丟到方鴴懷裡:「錢到了,這是你的份。」
「我也有?」方鴴驚了,懷疑面前是不是假的絲卡佩小姐。他再打開口袋一點,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足足兩千七百多里塞爾,夠他再做三個發條妖精了。
想起自己一個人在卡普卡緊巴巴的日子,再看這些錢簡直像是做夢一樣。方鴴小心翼翼地將錢袋子往身上一塞,看著裡面的錢幣沉甸甸地兜在懷裡,心中忽然獲得了一種巨大的滿足感。
他想,這些錢,應該夠自己成為正式煉金術士了。
「把錢數據化,」絲卡佩瞪了他一眼:「莫非你打算帶著這一袋子錢行動?」
方鴴聞言額頭上頓時細細密密出了一層冷汗。
他看了看自己『大腹便便』的腰包,心虛道:「那個,我就是喜歡實實在在的感覺。」
好在絲卡佩也沒深究,哼了一聲:「小守財奴。」大約是同類相斥的緣故,一臉嫌棄地看著這傢伙解釋道:「記住了,這叫作戰補貼。」
方鴴忍不住幸福得呵呵直笑:「……那能不能讓我每次都參戰?」
「做夢,拖油瓶,」絲卡佩沒好氣地戳了戳這傻孩子的額頭:「你以為每次都有這麼多嗎,這次是因為我們的任務比較重要,而且說不定就要碰上硬茬子。」
聽了絲卡佩的話,方鴴不由得看了看遠處那些『硬茬子』。
他其實認識對方——或者說認識那些銀色戰袍,銀林之矛的總會在第二世界是一個非常知名的工會,叫做銀林之冠,是國內最著名的十大公會之一。而銀林之矛與銀林之冠的公會制服幾乎如出一轍,所以方鴴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只是沒想到銀林之矛竟然是彩虹同盟一方的人。銀林之矛啊,方鴴心想。不知道是不是和銀林之冠一樣厲害,他很熟悉那個公會的一些明星選召者。
比方說,全視者KUN。
「錢到了?」
「到了,一分不少。」絲卡佩還罕見地表揚了僱主一句:「沒想到傑弗利特的人還不錯,不同於彩虹同盟的那些人模狗樣的傢伙。」
魁洛德點了點頭,這才從脖子下面扯出一根水晶項鏈,握在手中直到上面的水晶開始發紅,然後才低聲吩咐了一句:「A組,開始吧。」
而這時遠處銀林之矛的成員也在猶豫,他們被這邊黎明之星的人吸引了注意力;但魁洛德一行人又遲遲沒有任何動作,不知道在搞什麼飛機,讓對方十分摸不著頭腦。
五百米已經遠在第一世界常規交戰距離之外,這邊不動,那邊銀林之矛的人也不是太想主動進攻的樣子。
不過對方畢竟是訓練有素的大公會成員,列好橫隊之後,後面的人就開始為前面的人施加BUFF,始終保持著臨戰狀況。方鴴見狀不由得有點著急,他倒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後面的彌雅。
正是這個時候,他看到銀林之矛側後方的林子裡忽然閃爍了一下。
方鴴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那是一道一閃即逝的閃光。接著猛然間,火光在銀林之矛的後排炸開,強烈的光芒差點讓方鴴下意識閉上眼睛,但在那之前就已經至少有三四個人影在爆炸之中橫飛了出去。
眼見時機已至,魁洛德也雙手端起大劍,胸膛微微擴張突然怒吼一聲:
「所有人,跟我衝!」
他高大的身形一馬當先殺了出去,所有人都緊接著跟上,只有方鴴還沒反應過來,他被之前的閃光閃花了眼睛。但後面有人推了他一把,毫無疑問那是絲卡佩,方鴴立足不穩,踉踉蹌蹌地跟了出去。
嘭,這時第三發照明彈也被打上了夜空。
森林遠處忽然響起了一陣陣沉悶的轟鳴聲,遠遠近近地傳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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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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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5 06:01 PM
第3章 丟人擲彈手與線列步兵
方鴴人生當中的第一場戰鬥有些一面倒。
他聽絲卡佩講,大多數人在艾塔黎亞的第一場戰鬥中會過於緊張。像腦子浸入冰水,寒冷徹骨,一片空白;心中忐忑不安如同魔鬼的低語,讓勇敢者躊躇,怯懦者發狂,最終枉送性命。
當然,在這裡是浪費一次珍貴的復活機會。
但他自己還好,除了一開始有點懵之外,大多數時候能沉得住氣。就是跟上其他人有些吃力,握著冰涼笨重的七式燧發槍,呼吸時冷空氣像是一把銼刀,讓肺部刺痛的同時喉嚨裡帶著一絲腥鹹味。
前面是一排人牆。森林明如白晝,林地之內雙方混亂地廝殺在一起,尖利的嘯聲蓋過了金屬的交擊,方鴴看到一個近衛騎士在追逐一個雙劍劍士,後者等級要低很多,被迫舉劍迎擊,一擊,兩擊,三劍之後被一劍梟首,頭顱墜地,死不瞑目。
方鴴凝視那些死者的眼睛,死人面色蠟白,眼睛如瑪瑙般血紅,一動不動,好似一具空洞的軀殼。直到屍體化為光點,如同蝴蝶揮動光翼一般飛散在幽暗之中。
銀林之矛正在潰敗。
魁洛德帶人殺入了他們的左翼,猶如石子投入水中,引起一圈圈漣漪。那個方向齊齊發了一聲吶喊,摧枯拉朽,陣線如枯葉一般凋零。觸目所及之處冰冷鋒刃折光相映,劍刃咬穿金屬,玫瑰色的血液灑滿落葉,熱氣騰騰。
方鴴在遠程隊列中。
忽然一側有人喊道:「向前三步,順序從左往右,無甲目標,預備!」
身披鎖甲的弓手與弩手,胸甲錚亮的銃士與披綠斗篷的遊俠們一步步踩著鋪滿落葉的鬆軟地面,沙沙向前站定。然後整齊劃一地舉起手中的戰具——弓弩與火銃。
方鴴連忙也學著其他銃士半蹲下去,從灰撲撲的子彈袋裡掏出一個紙包。他對火器有一些經驗,得益於在卡普卡當工匠學徒時的經歷。
弓箭手們張開弓,一片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音,像是一股麻繩擰緊了。
方鴴有些笨重地拉開保護火槍核心——赤晶石的銅片插銷,咬開紙包,呸一聲吐出紙片。然後將血紅色的催化劑倒入藥室內,再舉起火槍,用鐵釺將子彈捅入線膛內——由於無屬性水晶要脆弱得多,所以只能採用前裝的方式。
這個活兒費時費力,他才滿頭大汗地進行到一半,就聽到一聲低喊:
「射擊——」
弓弦齊齊一放,方鴴只感到『嗡』一聲耳鼓蜂鳴,箭矢像是一片驟雨,飛入了森林中。
銀林之矛的報復反擊軟弱無力,只有幾支流矢從方鴴頭頂上飛了過去。
「第二輪,左起第三個博物學者,補刀。」那個聲音又喊道。
方鴴這才舉起手中的火槍,蓋上晶片火帽並拉開撞針,跪地據槍準備射擊。但銀林之矛的左翼已然崩潰,如退去的潮水一般紛紛後退。
他失去了目標,其他人自也是一樣。他向一側回過頭,那個聲音很果斷地命令道:「向前一百尺。」
方鴴將撞針復位,爬起來跟上其他人。但他這時才感到肋下一陣刺痛,有些眼冒金星——腎上腺素加速分泌帶來的亢奮褪去之後,虛弱感不可抑止地湧了上來。
生活職業畢竟沒有戰鬥職業的體能。
他試了兩次都沒成功,氣喘吁吁地半跪在原地,面如白紙。其他人並沒注意到後面有人掉隊。然而森林中兩道陰冷的目光例外。
兩個銀林之矛的遊蕩者,自戰鬥開始以來他們一直潛伏在戰場之外。
「小心!」絲卡佩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方鴴抬頭,恰好看到絲卡佩張弓搭箭,弓弦一絲殘光,箭簇在寒氣瀰漫中閃爍著鋒銳的藍光。「低頭!」一聲厲喝。箭矢撲面而至,方鴴一矮身,身後一聲悶哼傳至,緊接是人體墜地的聲音。
他一回身,視野中一個穿毛了邊的皮甲的遊蕩者捂著胸口仰面倒在地上,箭羽四分,茶色而尾黑,正是上等的獅鷲之翎。方鴴再看了一眼死人的臉孔,毫無生機像是一具蠟像。視野余光中還有一道人影,正逐漸隱沒於古老的樹幹之後。那些是白橡木,努美林精靈的聖樹。
另一個遊蕩者。方鴴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槍,「別開槍!」絲卡佩生怕他胡亂開火,火器的煙霧會干擾她。
但方鴴表現得絲毫不像是一個新人,沉心靜氣,一動不動地舉槍瞄準那個方向。
風與林霧靜止了下來。
對方移動了半步——枯葉的移動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水面盪開的波紋。絲卡佩耳朵尖輕輕一動,馬上舉起長弓向黑暗之中射出一箭,被橡木的枝幹擋開,她暗罵了一聲,對方剛好在她的射擊死角內。
這絕非巧合,絲卡佩馬上意識到那是個老練的遊蕩者——
「艾德……」
她剛準備出言提醒。方鴴忽然轉向一個方向,只見他側著頭,不知何時將風鏡拉了下來。「等等,別——!」絲卡佩大驚失色。
她又看向另一邊,剛好看到那個遊蕩者如一道影子在樹林之間移動,在那一刻方鴴扣下扳機,火光乍現,令四週一片黑暗,轟鳴震耳欲聾,煙霧一下子瀰漫開來。
「糟了!」
這是絲卡佩最擔心的情況。彈道已先一步在她的偵查技能演算下預判完畢,鉛丸將飛旋著穿過第二與第三棵樹之間,與那個盜賊相錯半步,只差一線。
她腦海中剎然生出一個古怪想法:「竟然還挺準……」
這時黑暗中一抹金色的軌跡一閃而逝,吸引了絲卡佩的注意力,那條軌跡劃出一道超越想像的靈巧的折線,穿過樹林。那個注定應該躲開的老練遊蕩者因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微微一怔——這使他犯下一個不可挽回的失誤——在第二與第三棵白橡樹之間停頓。鉛彈正中他胸口,他慘叫一聲飛了出去。
飛出去的遊蕩者離開了絲卡佩的射擊死角。絲卡佩想也不想,舉弓就射,半空一箭穿過對方的咽喉。她這才收回弓,回過頭。
黑暗之中,那道金色的軌跡在林子裡劃了一個非常飄逸的半圓。
方鴴舉起手,哢一聲接住了那黃銅球。直到此時,他手套上的銀軌才開始『哢哢哢』地一道道緩緩復位。
他緩緩收回手,掀開風鏡,臉色蒼白地長出了一口氣。
「……發條妖精?」
絲卡佩下意識地念了一句。
她快步走了過去,帶著複雜的神色問道:「……你剛才用發條妖精干擾了她的判斷?」
方鴴點了點頭。然後他十分爽朗地露出雪白的牙齒,炫耀地笑了笑:「怎麼樣,絲卡佩小姐,剛才有沒有特別帥氣。」
「帥你個大頭鬼!」絲卡佩氣得一巴掌拍了過去:「你在後面幹什麼?」
方鴴一臉委屈地捂著頭:「我肯定追不上你們啊,我一個小小的生活職業。」
絲卡佩才不聽這傢伙的鬼話,走過去『嘩』一聲從他懷中拎出一大袋子錢來:「帶著這東西你追得上我們才怪了,不是讓你把錢數據化嗎?你留在身上幹什麼,等死?」
方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偷渡客,沒有輝光設備提供的量化數據能力。這事說出來太丟人,打死他也不會開口的。
不過絲卡佩罕見地沒有追究,嘆了口氣。「要是你有魔力自適性就好了。」
方鴴倒不在意,看了看自己的七式火槍。「說起來這槍傷害真高啊,絲卡佩小姐。」
「高?」絲卡佩驚了,一下連原本的話都忘了,她還是頭一次聽人誇獎這老古董攻擊高的。
「剛剛一槍打了三十傷害,」方鴴有點意猶未盡地看了看手中的火槍:「比我平時用發條妖精去丟人高了好幾倍呢。」
三十傷害,絲卡佩像看弱智一樣看這傢伙。
她點了點頭:「那確實。」
「確實很高?」罕見地被認同了一句,方鴴不由有點受寵若驚。
絲卡佩搖了搖頭:「確實丟人。」
「啊?」
戰鬥很快進入了尾聲,銀林之矛從潰敗轉化為了潰逃。
黎明之星的人沒有選擇追擊,雙方並沒什麼仇怨,而傭兵只為金錢效死。當最後一面銀色旗幟消失在森林中,林子裡沉寂下來。
夜色下林間瀰漫著淡淡的霧氣,背後古樹枝幹張牙舞爪,神怪奇異,讓人聯想到聖休安角一帶流傳甚廣的床頭故事——月圓之夜的狼人,吸血鬼與樹妖。
今天晚上的月亮正好又大又圓,月光如華如織。
方鴴收拾好七式火槍,遠遠看了一眼正在打掃戰場的其他人,心中有些羨慕——但銀林之矛掉落的裝備他九成九也用不上。今天夜裡出奇的冷,冷冽的空氣中還帶著血腥,像嘴裡咀嚼著一絲生澀的回甜,彷彿鐵鏽的味道。
魁洛德不知何時從後面走到旁邊,和他一起默默看著前方。方鴴意外地回過頭,看到這個高大沉默的男人背著巨劍、手中拿著扁水壺。
「魁洛德先生,你又在任務中喝酒了。」
「這是水,小夥子。」
「水?」方鴴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以為這位戰鬥民族的男人轉性子了。
「生命之水,伏特加,」他將手上的扁水壺遞了過來。「來點?」
「……絲卡佩小姐看到會殺了你的。」
「所以別告訴她。」
方鴴一頭黑線。
「男孩不喝酒永遠也變不成男人。」魁洛德看了他一眼。「怎麼樣,戰鬥還習慣嗎?」
「還行。」方鴴點了點頭。
魁洛德點點頭,答道:「我聽絲卡佩說了,非常精彩的戰鬥。」
方鴴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絲卡佩小姐說了,對方不過是個菜鳥而已,全靠運氣好。」
「菜鳥?」魁洛德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他沒告訴方鴴他們遇上的是銀林之矛的主力團成員,戰鬥之所以順利是因為那位聯絡官小姐發揮過於出色。
而方鴴擊殺的那個遊蕩者,也不是泛泛之輩,絲卡佩檢查過對方的徽記,對方至少是一個職業隊長。
「今天晚上好像特別冷,這才夏末而已,林子裡已經結了一層霜,我記得塔倫的冬天不會下雪。」方鴴看了看周圍的林霧,忽然說道。
魁洛德喝了一口酒,吐了口白霧,霧氣融入森林之中,答道:「不會。」他向前走去。
方鴴見狀也跟了上去,踩過滿是落葉的腐殖質土壤,像是一層墊子,鬆軟厚實。前面插著一把折斷的劍,他佇足將之拔出,是一把考林長劍,明若鏡面的劍刃上還有白櫟城的徽記,用明亮的火焰將其錘煉——在淬火之前,用鏨子在上面刻下這個印記。
他將劍握在手中,轉過劍刃,刃寬約三指,刃口徐徐收攏,做工精良,雪亮反光映在他臉上,映出他平靜的神色。
「是一把好劍,」魁洛德回過頭看著他手中的劍,「可惜折斷了。」
「但它不是戰具。」
「也許,但戰具不一定好。」
方鴴丟掉劍,問道:「我很好奇,為什麼銀林之矛的人不在遺蹟內構築工事?」他看向那個方向,精靈遺蹟在霧氣後面若隱若現。「那裡不是更方便防守嗎?」
「或許他們還沒來得及,傑弗利特紅衣隊也不會眼睜睜放手不管,雙方都想要佔據這座遺蹟。」魁洛德喝了一口酒,回答道:「可能這座遺蹟裡真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他忽然問道:「對了,你認識對方?」
方鴴點了點頭。「銀林之矛在第二世界的總會在中國非常有名,叫銀林之冠,它還有兩個分會,叫銀林之盾與銀林之杖,皆隸屬於風語者俱樂部。」
魁洛德聽了沉默了片刻,答道:「看起來第二世界肯定發生了什麼大事。」
「為什麼?」
「你不看社區麼?」
方鴴狂汗,他也想看啊。
好在魁洛德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深入。「越來越多大公會從第二世界回到第一世界了,這不是什麼好現象,」他拍了拍方鴴的肩膀。「你沒經歷過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到時候你就明白了。」
方鴴愣了愣。「拜恩之戰?」
魁洛德搖了搖頭。
他搖晃了一下水壺,將它倒過來,發現見了底。目光透過水壺,正好看到一臉怒容的絲卡佩分開霧氣走過了來,趕忙把水壺藏到背後。
絲卡佩瞪了他一眼,嚴肅地問兩人:「你們看到那個女人了嗎?」
魁洛德愣了下。
方鴴比他先反應過來,問道:「你是說彌雅,絲卡佩小姐?」
「她不見了,我問過了A組的人,有人看到戰鬥結束之後她就一個人離開了。」絲卡佩看了看方鴴,「那個女人靠不住,她是大公會的人,和我們不是一個路數,艾德。」
但方鴴彷彿沒聽到後半句話。「彌雅不見了?」他心『咚』地跳了一下。「我去找找!」說完,頭也不回地向森林中跑去。
「等下——」絲卡佩絲卡佩看著年輕人的背影消失在霧氣中,忿忿地收回手。「這小子。」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魁洛德這才問道。
「有人看到她獨自一個人進了遺蹟,天曉得是怎麼一回事。」絲卡佩露出擔憂的神色。「那個女人一點兒也不簡單,艾德那傢伙根本什麼也不懂,我擔心他在這上面撞得頭破血流。」
魁洛德撫摸了一下下巴上的鬍茬,兩條濃濃的眉毛幾乎虯結在一起,沉吟了半晌。「你也看出來了?「
絲卡佩點了點頭。「她給艾德的那對戰刃,分明是龍騎士的武器,所以我——」
魁洛德打斷她。「讓他去,絲卡佩,男孩總得經歷點挫折。」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女友,目光十分溫柔。「倒是你越來越有母親的樣子了,我們要個孩子吧,絲卡佩。」
絲卡佩楞了一下,紅暈漸漸滲了上來:「你、你在亂說些什麼,難道你不打算繼續冒險了?」說到這兒她忽然停了下來,定定地看著自己的男友。「魁洛德,你打算收手了?」
魁洛德點了點頭。「你還沒察覺嗎?」
「這麼多大公會湧入第一世界,我又不是瞎子,」絲卡佩有些遲疑。「可是……」
魁洛德沒有多說,只握著她的手。
絲卡佩靠了過去,身子貼著他寬厚的胸膛。「好吧,其實我也有這個心思,畢竟十三年前的一切,沒人會想再經歷一次。但我只是還想多呆一些時間,你知道,艾德真的很有天賦……」
「你想帶他一段時間?」
絲卡佩點了點頭。
「可他沒有魔力自適性。」
想起這個絲卡佩就有些生氣,念叨道:「所以我想說服他老老實實當一個煉金術士,可那傢伙的腦袋就好像是花崗岩雕的,油鹽不進。」
魁洛德啞然失笑:「你說不服他的,他是認真的,這次任務之後就會離開冒險團。」他看了看遠處,氣溫持續降低,林子裡的霧氣正變得越來越濃。「他有自己的路,我很清楚這一點。」
「是啊,和你一模一樣,固執得令人討厭。」
魁洛德輕笑,只輕輕握了握自己女友的手。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7 12:54 AM
第4章 微不足道的棋子
水晶墜子上轉動的光線正逐漸黯淡。
滄海孤舟臉上閃過一絲自得,皺起的眉頭鬆開,抬起頭看著其他人。「我們的聯絡官小姐有消息了,他們從西南面進入了遺蹟,並且還與銀林之矛的一個主力團交過了手。」他昂首挺胸,暗紅的絲質外袍散發著柔光,每一片甲鱗都擦拭得雪亮,皮帶上沒有半點污痕,上面掛著的長劍劍柄寶石閃爍。
從他成為分會的戰術分析師那一刻起,許多人就和他說過國內三大戰術大師的事蹟。其中尤以全視者KUN為甚——銀林之冠的旅團是十大公會中最薄弱的一環,但在他的帶領下鮮有敗績。那些人樂此不疲地談論對方奇蹟一般的戰場直感,但滄海孤舟早已生厭,在他看來這些人成名不過是時勢使然。
他自然和所有人一樣敬重艾塔黎亞的第一代先行者,但對後繼者十分不屑,他稱之為不學無術的一代。艾塔黎亞蠻荒的時代已經過去,未來必將是他這樣科班出身的選召者的天下——既有天賦,又有紮實的理論知識。
至於那些沽名釣譽的所謂『前輩』,不過是一群只懂得吃老本的傢伙罷了。
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
森林中遍佈古老的白橡木,這些蒼老而茂密的高大喬木相傳是努美林精靈們靈魂的安息之所。枝蔓芾芾,彼此纏繞,樹幹彷彿形成一張蒼老的面容,陰影下生長著一片光莢含羞草與與之共生的花苜蓿。
微光映著許多張臉孔。
每個人都和他裝束差不多,暗紅罩衣上面繡著一條張開雙翼的金龍,人們等待著他的下文。但只有一個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那麼銀林之矛那邊呢?」
滄海孤舟彷彿早等著這個問題。「銀林之矛那邊進展也很順利,內線早先就傳回消息說那位『傳奇先生』帶人進入了遺蹟內。不過那位『傳奇先生』嗅覺是挺靈敏的,一副對戈爾工河灘上的兩個主力團不管不顧的架勢。」說罷,他得意地看著對方。
喬裡一臉漠然,據理力爭:「進入了遺蹟內,不一定是去了A2區域。對方是全視者KUN,我建議還是小心駛得萬年船。」
滄海孤舟皺起眉頭,不悅地看了這個古板的騎士一眼。對方年紀頗大,約莫四十來歲,形容枯槁,但神色剛毅,外袍多處磨得脫了線,漿洗髮白,左胸處繡著一金兩銀三條穗帶——那是參與過傑弗利特紅衣隊自建立以來三次著名的戰鬥、並從中獲取功勛的標誌——金色的那一條代表的更是鼎鼎大名的獅子之戰。
這一條就足以叫滄海孤舟嫉妒得發狂。他看著騎士那雙枯長的手掌,心中無不惡意地猜測對方還握不握得穩劍,選召者三十五歲之後與光輝設備的同調就會急劇下降,而本身的反應力與精力也已跨過巔峰期,大部分選召者都會在這個階段選擇退役。
公會把喬裡留下,是看重老手的經驗與穩重,但滄海孤舟認為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箝制,心中十分不爽,因此處處針對對方。
「不去A2區域,還會去什麼地方?別忘了我們的炮灰們正在向著『龍騎士』前進,那位『傳奇先生』可不清楚這裡面的虛虛實實,除非我們中另有內鬼,」滄海孤舟緊盯著喬裡,提高了聲音:「沒有人會疑心於並不存在的敵人,而我們理論上就是『不存在』的,喬裡先生,你說是吧?」
喬裡搖了搖頭。「也只是理論上而已,但對於全視者KUN來說未必。假設他不上當,他完全有可能猜出我們的意圖——進入遺蹟的路只有三條,
他可以在必經之路上設伏,或至少留下眼線。我見過很多這樣的戰例,常態對於全視者來說是不存在的。」
滄海孤舟輕笑道:「我看你蠻懂戰術嘛,不妨你來指揮?」又滿懷惡意地譏諷道:「我猜不會是膽小讓你在獅子戰爭中獲得了那條金綬帶,或者與輝光設備的同調下降之後,你連膽量也變小了?」
他這話令在場大部分人都變了臉色,與輝光設備同調不可逆轉的下降是每一個選召者之間的禁忌,尤其是對於老手來說,很少有人這樣會赤裸裸地揭人傷疤。
喬裡也氣得渾身顫抖,但他終歸平靜了下去。不卑不亢地轉過身,用手在樹幹上抹了一把,化了霜讓他手掌濕漉漉一片,「我只是告誡謹慎而已,並沒有妨礙閣下指揮,」他轉過手掌,面向其他人。「今夜氣溫更低了,那東西說不定也會出現,遺蹟裡面情況會十分複雜。」
「那東西會是我們的幫手,」滄海孤舟毫不介意。「好了,我不想廢話,既然你也認同,那麼我們按原計畫行動。我們避開A2區域之後,拿到東西有序撤離——一切順利的話,等我們回到聖蛇號說不定那位『傳奇先生』還沒反應過來呢。」
見過了喬裡的下場過後,沒人反對。
只有喬裡冷漠地看著這個侃侃而談的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
森林中逐漸走出了更多人,他們穿著紅色的罩衣,帶著三角帽,帽子上插了一隻白色的尾羽。彷彿路易十三的火槍手們,從歷史的畫卷之中走了出來。
但這些人是真正的傑弗利特的紅衣隊——
……
方鴴一臉沮喪地從森林裡走了出來。
魁洛德叫住了他:「怎麼樣,找到了沒?」方鴴搖了搖頭。「每個人都問過了,但還是沒用,周圍也沒有,除非再擴大範圍。」
「沒時間了,」魁洛德心中早有所料,但也不戳破:「過會銀林之矛後續的兵力要到了,我們得馬上進入遺蹟。」
「可是彌雅小姐怎麼辦?」
「不管她了,」魁洛德將背包交還給他。「艾德,其實她一個人目標小,留在外面說不定更安全。」
方鴴楞了一下,只能認同這種說法,輕輕點了點頭。他其實並不擔心彌雅的安危,畢竟這裡是艾塔黎亞,只是心裡一時間有些空落落的。
他本來以為這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以更靠近心上人一些的。
殘存的精靈建築是一座橫亙於樹林中的月白外牆,高大挺拔,牆上爬滿了紫藤與爬山虎的葉片,鬱鬱蒼蒼。藤蔓下是裸露的大理石料,質地十分細膩,灰白如陶,表面佈滿裂痕,滿是滄桑。
冒險隊的成員一個接一個從牆下走過,厚實松針吸收了足音,悄然無聲。
唯有方鴴停下來抬起頭,千年歲月映在牆上,彷彿有一個古老的回音縈繞於此。
後面絲卡佩一記手刀打在他後腦勺上:「快走!」方鴴只得垂頭喪氣地跟上其他人。前方森林枝蔓橫生,爪牙交錯,氣生根交織成網,在塌缺牆面下生長。
其他人在缺口處往上爬,差不多有四十尺高。在魁洛德幫忙下,方鴴費了老大勁才爬上去,如果是平日裡這番偉業足以叫他興奮好一陣子,但現在他卻是一副暮氣沉沉的樣子。
魁洛德見他情緒不高,在後面拍了拍肩讓他回頭看。方鴴楞了一下,才氣喘吁吁地回過頭。
眼前的景色好美。
從牆頂上看出去,森林一直延伸到天邊,茂密樹海彼此相連,一片銀輝閃耀如海如濤,在靜謐月光之下。夜空長風吹拂,紫色的雲牆緩緩向北,天邊是一條分明的山脊線,月光在雲層背後時隱時現。
方鴴微微張口,凝視著思緒萬千。
這才是他夢寐以求的世界啊——
他不禁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心中的情緒也煙消雲散。但絲卡佩趕忙把這個瘋小子給拽了回來,斥道:「你在發什麼神經,不想活了嗎?」
方鴴這才發現自己差點走到缺口下面去了,不由一身冷汗,回頭感激地看了絲卡佩一眼。旁的人見狀倒是哈哈大笑:「這小子和我們是一類人啊,絲卡佩。」
「的確,在沒心沒肺這一點上,」絲卡佩搖了搖頭。「都是些瘋子。」
「畢竟不嚮往冒險的人,是不會來這個世界的,絲卡佩。」
對於這個回答,絲卡佩罕見地沒有反駁,她目光柔和地看著遠方的林與海。
方鴴更是深以為然。
「可惜了,艾德就是沒有魔力自適性。」有人又說道。
「不然準是個了不起的戰鬥工匠!」
大傢伙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渾不把銀林之矛當回事。但樂極生悲,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小心,這邊來人了!」眾人回過頭,這才發現一小隊銀林之矛的人出現在了北邊的拱廊後面。
對方應當是沿北面遺蹟的牆角前進,並突然出現在那裡的。他們顯然先一步發現了黎明之星的人,走在最前面的一小隊銃士舉槍就射,方鴴看到那方向的黑暗中冒出兩排火光,煙霧升騰,鉛彈像是驟雨一樣掃了過來。
當時就有人栽了下去。魁洛德用巨劍噹噹擋開射向方鴴的子彈,一面喊道:「穩住,來人保護元素使與煉金術士!」
兩個扛著大盾的代林盾衛哐哐跑了過來,舉起大盾擋在方鴴前面。
盾面上叮叮噹噹一陣亂響,方鴴連忙去拿自己的七式火槍,但絲卡佩一個箭步衝過來按住他,掩著耳朵大聲喊道:「別亂動!」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任務中的重要性,老老實實地收回手。
他回頭看去,不遠處那個元素使手中的長水晶正發出熒熒的光芒。牆頭上彈如雨下,弓手、弩手與銃士頂著對方的火力與銀林之矛的人對射,石屑飛濺,煙塵如織,不時有人倒下。
靠著居高臨下的優勢,片刻之後對方的火力總算稀疏了一些。
「七十尺!」
魁洛德沉穩地命令道,巨劍在他手上如同一匹銀練,鉛彈叮叮噹噹潑水不入。
元素使身前的盾衛一側身,前者馬上將手中的水晶向前一擲——長水晶彷彿自帶動能,化為一道流光飛向在兩方之間。在三十米開外砰然炸裂,逸散的以太魔力形成一片超大範圍的水霧,阻隔了兩面的視線。
兩邊都十分老練,射擊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對面寥寥還有幾聲槍響,也很快沉寂下去——
只餘煙塵在夜風中飄散。
「趁現在,快走!」絲卡佩見狀在後面推了方鴴一把,同時將一個物什塞到他手裡。方鴴接過一看,才發現是個緩落構裝——一個很常用的魔導器,裡面的無屬性水晶經過充能可以使用三次。
「謝了,絲卡佩小姐。」
他也不廢話,解開巨大的背包丟在地上,背上金屬盒子,反手將上面的皮管和插銷哢一聲接到身後的魔導爐上。輕快地走到牆邊,看了下面一眼,牆在這一面更高,足足有十五米。
方鴴從沒跳過傘。
但他心中並無一丁點害怕,毫不猶豫地向前一步。絲卡佩在後面還想提醒他注意事項,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這傢伙跳了下去。
她從沒見過這麼膽大妄為的新人,實在是有些咬牙切齒:「這小子……」
方鴴只聽到呼呼的風聲,身後忽然哢一聲輕響,只感到身子一輕,下落速度驟然放緩。他回過頭,只見金屬盒子後面張開了一面滑翔翼,那翼又輕又薄,像是蜘蛛絲——但實際上他很清楚那是網狀的以太魔力。
身後的魔導爐正在開始發燙,手套上的指示表像是瘋了一樣地在轉,魔力下降得飛快,這就是無屬性水晶最大的缺點——魔力儲量太低,輸出功率遠遠不夠。
好在緩落構裝也只是一個普通的魔導器而已,總算在魔導爐超載之前落地。
他趕忙關掉閥門,茲一聲導出冷卻液的蒸汽,灼熱的氣體燙得他差點抽回手,核心水晶的溫度才開始漸漸回歸平穩。抬頭一看,冒險團的成員也正紛紛降下,比他從容多了。
絲卡佩還帶著一個傷員,順著茂密的氣生根滑下來,舉重若輕,幾個起落之間就來到方鴴身邊,順手將巨大的背包向他一丟。
方鴴連忙接住背包。
「別停,去遺蹟裡面!」絲卡佩指向一個方向,那兒有一座覆滿植被的精靈拱廊,淹沒在大片的赤鐵蕨之下。方鴴點點頭,矮身鑽入了密林中。
身後響起一片清脆的槍聲,他回頭看了一眼,銀林之矛的人正衝出迷霧,被一排齊射打了回去。方鴴不敢多留,分開高大的赤鐵蕨羽狀葉片,簌簌走入了遺蹟深處。
絲卡佩看他身影消失,才轉過身去叫其他人來帶走傷員。
密林背後是一條存於古老時光之後的街道——兩邊是古舊破損的建築物,參天古樹的根系與月白色的石塊互相交纏,枝繁葉茂,大量氣生根像是管網一樣鋪在地上,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有些滲人。
四周神秘而幽寂,到處是崩落的石塊,上面還有殘缺不全的花紋,然而不知多少時光不曾在此停留,才讓這些石頭上覆滿了青苔與卷柏。方鴴手腳並用地穿過遺蹟,他看到那座精靈拱廊始終在自己一側,並以此判斷自己的方向。
一隻巨禽拍打著翅膀從參天的樹冠上呱呱飛走,嚇了他一跳,抬起頭,才看到是一隻巨大的塔倫白頸鴉,不由暗罵了一聲。
前面是一條深深的溝壑,溝底佈滿了碎石像是某座廟宇的一部分,不像是自然形成的。不過方鴴只看了一眼也沒多想,他不敢停留沿著溝壑的邊緣向前走去,沒多久找到了一座可以通行的『橋樑』。那實際是一棵古橡的根鬚,橫跨溝塹,好似一座精靈拱橋。
方鴴看了看四周,遠遠近近的森林一片寂寥,溝壑下面有幾隻老鼠,在月光下晃動著肥碩的身形。那隻塔倫白頸鴉這會兒也不知飛去了什麼地方,頭頂上只剩下鬱鬱蓊蓊的樹影,遺蹟內完全為植被淹沒,如果不是殘存的精靈建築,他幾乎以為自己回到了外面的森林。
他這才取下背包,從裡面拿出一卷繩索將背包捆好,然後小心翼翼地帶著繩索爬上古橡的根鬚,一點點挪了過去。到了另一邊之後,才拽著繩索將自己的背包從溝底拖過來。
就這番行動也累得他滿頭大汗,打開背包檢查了一下,發現摔碎了一套煉金術器皿,其中還有一個很貴的水晶曲頸瓶,方鴴心都在滴血。
他將玻璃碎片撿出來丟掉,然後坐在原地休息了片刻。正在想為什麼其他人還沒追上來,一隻寬厚的手突兀地按在他的肩膀上,方鴴嚇得差點叫出來,一回頭才發現是沉默不言的魁洛德,他和絲卡佩不知什麼時候趕了上來。
其他人在兩人身後,也窸窸窣窣在不遠處分開蕨類植物走了出來。
方鴴鬆了一口氣,問道:「怎麼樣?」
「銀林之矛的人沒追上來。」魁洛德搖了搖頭。
「那接下來呢?」方鴴看了看四周,他真沒想到遺蹟內竟然會這麼大。
絲卡佩回頭去問其他人:「聖蛇號的滑翼艇墜落在什麼方向有人看到嗎?」
「我看到了,在東南邊,滑翼艇撞上了那裡的一座斷塔。」有人答道。
「我也看到了。」
人們紛紛附和。
魁洛德看了看霧氣瀰漫的方向。「我知道那個方向,不是很遠。沒時間耽誤了,等煉金術士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們就上路。」
「我沒問題,事實上我已經休息了一會了,」方鴴答道:「不過我有一個問題。」
魁洛德看著他,示意他說。
絲卡佩皺著眉頭想了一下,也在一旁說道:「魁洛德,銀林之矛的人出現得很蹊蹺。」
魁洛德楞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他們的確反應快了一些。」他思索了片刻,然後問道:「那麼你們在擔心什麼?」
絲卡佩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今天晚上的意外也未免太多了一些。」
「我倒覺得銀林之矛的人是有所目的,」方鴴想了一下,組織語言。「魁洛德先生,他們為什麼不追上來,我之前就很好奇了,這遺蹟內究竟有什麼?」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8 01:29 AM
本帖最後由 kabuto_555 於 2018-1-8 09:11 PM 編輯
第5章 艾塔黎亞沒有絕對安全
森林瀰漫著冰塵一樣的薄霧,氣溫低到可以在眉毛上覆霜的程度,林子沉浸在深藍的色調中。但更冷的是人心,一時沉寂異常。
「艾德,你想多了吧。」一個人說道。
他話音未落,一支羽箭從林中飛來,釘在他喉嚨上。
箭羽雪白,還兀自晃動。眾人轟然四散,齊齊往地上一伏。方鴴擦了一下臉上的血跡,稍慢片刻,一支飛矢便貼著他頭髮飛了過去。
「別動。」魁洛德靜伏在灌木叢中,灰藍的眼睛看著方鴴。「在什麼方向?」他又回頭問道。
絲卡佩沒說話,尖尖耳朵傾聽四周動靜,片刻,極為難看的神色浮上面容。「找不到那傢伙。」
眾人鴉雀無聲。
新世界沒有職業的說法,遊俠已是在追蹤、自然認知與射擊三系技能投入到第三層次之後的頭銜,下位職銜的最後一階。絲卡佩向來是黎明之星位列第二的高手,連她都找不出對方的話,說明對手絕不一般。
這時北邊林子裡傳來一聲長啼,清亮至極。
眾人臉色難看至極。
絲卡佩也暗罵了一句,這時候森林裡哪還有什麼夜梟?那個隱匿在暗處的狙擊者分明是在調戲他們,擺明了不怕他們發現他的位置。
「在北邊,至少五百尺之外。」絲卡佩不大自然地告訴其他人。
「這麼遠?」眾人倒吸一口冷氣。「能夠到嗎?」
絲卡佩輕輕搖了搖頭。
這個距離至少比她射程遠一半還多,難怪對方有恃無恐。
這個差距太大了,銀林之矛的精英團也不可能有這樣的高手。對手的囂張也讓絲卡佩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銀之翳,銀林之矛的精英旅團。
魁洛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沉聲問道:「是誰?」
絲卡佩想了想答道:「秦執,銀之翳只有他一個物理系遠程。」
方鴴在一旁有些茫然地聽著這個自己從未聽說過的ID,關於銀林之矛的旅團,他只知道銀林之冠的那個銀之輝,號稱十大公會最弱一環。還有,全視者KUN。
北邊一株參天古木之上,秦執輕佻地吹了一聲口哨,神色輕鬆地目測了一下射擊結果,然後反手用獵刀在樹皮上刻下一橫。他無意掩飾位置,雖然四周枝繁葉茂,但他最大的依仗是距離,近一百五十米的戰場足夠他射殺任何人。
他穿著一件暗綠色的斗篷,羽翼一樣的斗篷下面隱藏著他的愛弓『獵鷹』,弓長五尺,其臂由羅塔奧的白骨木製成,灰白光滑,如同上蠟。弓臂一端搭載有齒輪構架,上面的寶石是瀚瑞綠柱石,可以拉動鋼絲弓弦。中央的金屬盒子上插的是赤龍之舌——一種罕見的赤晶石,它構成這把弓的主體,IV級獵鷹組件,提升射程百分之五十。
單單這把弓的價值就足以買下黎明之星整個冒險團,它在市面上價格是一百五十萬里塞爾,並且有價無市。
更不用說夜鷹職銜本身射程上的優勢。
他放下獵刀,拿起水晶墜飾。水晶在他手心中變得明亮起來,上面滲出一絲絲光線,交織著形成一張光頁。微光映在他瞳孔深處,秦執用一指禪慢吞吞地一字字在上面輸入:「我看到他們了。」
窗口上跳出一個ID。
KUN:「說服他們了嗎?」
KUN:「怎麼不說話?」
秦執:「等下,我打字慢。」
KUN:「……」
秦執:「我幹掉了一個。」
KUN:「……」
KUN:「算了,那就攔住它們,你自己看著辦。」
秦執:「我明白。」
秦執抬起頭來,不由哂然一笑。自言自語道:「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了,有意思。」他看了看遠處,森林一片漆黑,緩緩舉起弓。
黑暗中厲聲破空,宛如一聲尖利的鷹啼。
方鴴下意識轉過頭去,剛好看到不遠處那截朽木砰然炸開,躲在後面的一個戰士直接飛了出去。漫天木屑與塵土紛紛揚揚落下,劈頭蓋臉落在他的頭上與臉上。
「穿透射擊?」方鴴心中充滿了驚訝。過去他經常在高端的選召者對戰視頻之中看到這樣精彩的技巧——盲射,預判,狙擊障礙物之後的敵人。由於箭矢在穿過緊密物質時會發生形變,要想精準地命中之後的目標,不僅僅需要射擊者足夠的老練與經驗豐富,還需要非常好的裝備支撐才行。
這還是方鴴第一次親身在新世界體會過去在視頻中才能一睹其風采的技巧。但讓他壓力倍增的是,施展這一技巧的人現在在他對面。
事實上方鴴比其他人要慢一拍反應過來。意識到對手中有專業的選召者存在,可能不是他記憶中熟悉的那些名字,但至少也是二線甚至一線的旅團成員。他不清楚第一世界的頂尖選召者可以達到怎麼樣的程度,穿透射擊對於第二世界的職業選召者來說只是入門技巧而已。
而另一個入門的技巧是,雙控發條妖精。
他看了看那個中箭的戰士,對方垂著頭靠坐在古樹拱起的樹根間,左胸靠上的位置插著一支箭,直沒入尾。箭矢尾羽雪白,上帶細絨,方鴴認出那是名貴的飛馬之羽,長翎上帶著增加命中的氣系魔力。
這個發現讓他降低了對方的評價,真正的高手一般是不用這樣的尾羽的,這是不自信的表現。
那個戰士還沒死,衣服上滿是鮮血與木屑碎片,但胸口還微有起伏,只是受巨創陷入了昏迷的狀態,失去了行動的能力。瀰漫的薄霧背後方鴴看到了另一道瘦小的人影,那是隊伍中的治療師艾爾莎,一個只有十五歲的小姑娘,比他還小兩歲,她似乎也發現了這邊的狀況。
方鴴心中一動,急忙不顧安危地向那個方向使勁揮了揮手,讓她退回去。
但晚了一點。
艾爾莎一躍而起,沖了向古樹。這時一支利箭穿過林霧,射中她後心,瘦弱的身影倒在那個戰士不遠處,沒了動靜。
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驀然升起一團怒火。他知道那人在釣魚,這並沒有什麼,戰場上戰術沒有對錯之分,但對方偏偏要等到艾爾莎滿以為成功的那一刻才出手,這樣的行為就太過惡劣。
方鴴做夢也沒想到專業選召者之中竟然還有這樣心理陰暗的傢伙。他瞭解的那些頂尖的選召者們各有各的個人風格,但無一不是光明磊落之輩。
他下意識就想衝出去,但是魁洛德按住了他。「艾爾莎已經死了。」這個沉默寡言的高大男人對他搖了搖頭。方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恨不得親手把那個隱匿在暗處的對手拖出來打一頓。
但憤怒並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他仍舊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戰鬥力的生活職業者。這是方鴴第一次踏上戰場,也是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無力。他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個想法,要是自己具有魔力自適性就好了。
方鴴自己都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他還以為自己並不在意這一點。在艾塔黎亞的相關虛擬社區中有一句很著名的話——在艾塔黎亞,弱小就是原罪。他並不認同這種功利主義的論調,但此時此刻他也不由感受到了這句話的現實與骨感。
不僅僅是他,黎明之星的其他人也是咬牙切齒。他們並不怕死,但被人赤裸裸的羞辱,這也不是常有的經歷。
無奈的是,有時候這就是現實。
弱小就是原罪。
以這個小小的私人冒險團的能耐,與銀林之矛的主力團對抗就已經是極限,對上精英團也只有逃亡的餘地。更不用說是銀之翳這樣的對手,他們最瘋狂的想像之中也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與頂尖選召者交手。
森林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對手沒有再進行下一輪射擊,但這種感覺更加令人如芒在背,方鴴一動不動地盯著艾爾莎冰冷的屍體,還有那個生命之火即將熄滅的戰士。
絲卡佩很清楚對方只不過是在戲弄他們,但這對黎明之星來說也未嘗不是機會。「我們得動起來,」她對其他人說:「旅團成員不會單獨行動,至少也是雙人一組,待在這裡只能等死,我們必須突圍。」
在場眾人除了方鴴,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明白絲卡佩的意思,點了點頭道:「我們分組逃跑,總能逃出去幾個。」
「艾德不能死,」絲卡佩提醒道:「他還活著我們就能激活傑弗利特的龍騎士,然後回來幹這些狗娘養的。」
經她一提,眾人忽然發現這樣好像也不是不可能。面對龍騎士的話,不是第二世界那些頂尖的選召者,幾乎沒有生還的希望。銀之翳那些傢伙在龍騎士面前一樣不過是炮灰而已。
想到這一點,大傢伙恢復了一點信心,問道:「那我們怎麼辦?」
「先試探一下。」絲卡佩打個手勢,示意不遠處的兩人去試探下對方。那兩人點了點頭,毫不猶豫地一躍而起,一左一右向最近的障礙物後狂奔過去。
又一聲厲聲破空,右邊的那人捂著脖子栽了下去。但左邊的人則一個魚躍滾向岩石背後,握拳向這邊揮了一下。
「半秒。」絲卡佩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咦?」秦執也意識到了對方的意圖。這些傭兵的反應比他想像中快了不少,不由輕輕嗤了一聲,他本來以為還可以再玩一會兒的。
他稍微有點認真了起來。他沒有完全執行KUN的命令,雖然對方沒有和他計較,但秦執很清楚如果因為自己的緣故導致計畫出現了紕漏的話,俱樂部那邊只怕不會輕易放過他。
他再一次舉起了弓。
絲卡佩拇指與小指相握,向其他人三根指頭。「分三組,」然後她悄無聲地指了指三個方向,低聲說道:「分三路,每組帶一個布甲職業,我來報數,你們根據我的讀數前進。艾德走最後,節奏一定要把握好。」
方鴴點了點頭。
「第一組,南邊,一。」
三五個人同時站了起來,向東面跑去。黑暗之中傳來一聲尖嘯,走在隊伍中間的那個博物學者一聲不吭地倒了下去。但絲卡佩看也不看那邊一眼,繼續喊道:「二。」
第二組人依樣畫葫蘆地行動,這一次對方沒來得及射擊。
「三。」
第三組人撤向西面,但剛剛起身就有一人中箭倒了下去。對方的攻擊非常高,而且從不選擇重甲目標,往往都是一箭斃命。
就是這個時候,絲卡佩大喊一聲:「艾德,跑!」
方鴴早就等待著這一刻,像只矯健的兔子一樣一躍而起,但他並沒有逃向指定的方向,而是反向一個箭步衝向了那個靠在樹上的戰士。
「你在幹什麼!?」絲卡佩這才驚覺不對。
但方鴴不聞不問,也不作答,他知道絲卡佩這會兒肯定怒火衝天,甚至恨不得揍他一頓。但他管不得那麼多了,他心中滿腹的怒火,就是要在對方眼皮子底下把那戰士給救走。
是的,他故意要挑釁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選召者。
秦執果然在第一時間留意到了方鴴的行動,第一時間他沒想太多,只以為又出現了一個蠢貨。揚了揚眉毛,轉過弓便向方鴴射出一箭,他留了那個『誘餌』一命,但這不代表什麼人都可以將他的誘餌吞下去帶走。
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在他箭矢離弦的前一刻,方鴴竟然提前作了一個規避動作,向前一滾滾到了一片坑窪的低地之中。
秦執的箭第一次落空了。
他忍不住輕輕『咦』了一聲。
絲卡佩正準備站起來幫方鴴吸引火力,但看到這一幕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驚訝地張開嘴。她當然看出來了,方鴴是判斷出了對方的出手間隔,作了預判躲避——並且成功了。
這不僅僅需要對於時間的敏銳把握,還需要相當的運氣成分。
「這傢伙的膽子也太大了……」絲卡佩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擠出這句話來,她在心中下定決心待會一定要給他一個好看,否則這小子早晚會上天。
秦執這時終於明白了對方的潛台詞。
這麼敏銳的傢伙,怎麼可能是一個蠢貨?那麼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性,他忍不住啞然失笑:「想要和我斗?有點意思……」他搖了搖頭,直接舉弓瞄準了那個垂死的戰士——他才懶得去和對方置氣,作為一個真正的旅團成員,他有意讓這些雜魚看看什麼是真正冷靜的判斷。
他甚至都懶得去管瞄準輔助線,隨手鬆開弓弦,一個死目標,他閉著眼也不會射丟。
秦執是這麼想的。
但方鴴也在同一時間拉下了風鏡,鬆開了手中的——發條妖精。
嗡一聲輕響,一道金色的軌跡射向了北方。然後『啪嚓』一聲,方鴴下意識地閉了一下眼,看到自己的視野四分五裂,那箭矢重重地撞在了黃銅外殼上,將之一分為二,然後擊碎了裡面的視覺連接水晶。
箭矢與發條妖精的零件一起四散飛旋,打著轉兒飛了出去,撞在樹幹上,然後落入了灌木叢中。
而那個戰士,仍舊安然無恙。
「臥槽!」
秦執這次是真的大吃了一驚。方鴴已經掀開風鏡,衝出去一把將那個戰士拖了回來,還來得及向北邊漆黑的森林中豎了一下中指,然後又縮了回去。
絲卡佩目瞪口呆地看完了整個全過程。
然後她才聽到有人在旁邊哈哈大笑,回過頭,才看到魁洛德竟然笑得直咳嗽,她還很少看到這個男人竟然能笑得這麼誇張。魁洛德一邊笑一邊說道:「他們倒沒說錯,那小子的確和我們是一路人,天不怕地不怕。」
絲卡佩輕輕吸了一口氣,眼中異彩連連:「艾德,他怎麼做到的?」
那樣的判斷力,就算是她也無法在第一時間作出。
「判斷,」魁洛德指了指自己的腦門,咳嗽著答道:「這小子的空間直感好得驚人。」
但在低地裡,方鴴自己卻笑不出來。
他用手探了探那戰士的鼻息,對方剛好已經嚥下了最後一口氣。這可能是巧合,也可能是那個傢伙的傷害計算精準,但無論哪一種,他最終還是失敗了。
方鴴忍不住看了看不遠處艾爾莎的屍體,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讓他心中一陣不舒服。
他認知中的艾塔黎亞,是第二世界那個充滿了重重光環、光鮮與榮耀的世界,是選召者們譜寫英雄史詩、傳奇的世界,但那個世界這一刻在他心目中坍塌了。
剩下的是一片廢墟,充滿了冰冷的塵埃,嗆得人乾嘔,裡面裸露出的現實而冰冷的鋼筋骨架,又令人不寒而慄。
方鴴腦子有點暈乎乎的,忽然不知那裡閃現出一絲不對勁來。
他愣了一下才抬起頭來,艾爾莎的屍體還在那裡——他又轉向另一邊,最早的那個人的屍體都還在原地。他忽然意識到問題出在什麼地方,臉色變得刷白,他馬上再一次縮了回去,看了看身邊那戰士冰冷的軀體。
也沒有反應——
猶豫了片刻,方鴴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那戰士的額頭上,撥開他的眼皮,像是撥開一塊橡膠皮似的,粘糊糊的。
眼白已經完全充血,血珠甚至從眼皮底下滲出來。死人的瞳孔一片漆黑,像是一個隧洞,裡面根本看不到絲毫星輝存在的痕跡。
方鴴只感到自己腦子裡什麼東西嗡一聲炸開了。
他幾乎渾身一軟差點坐倒在地上,這一刻終於明白了過來,為什麼交戰的雙方都刻意地遠遠避開了這座遺蹟。
——這裡是輝光石死寂區!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8 09:11 PM
第6章 瀰漫霧氣背後的不速之客
艾塔黎亞建立在第二類元素之上。由於輝光物質像是閃耀的星光,因此人們又將之親暱地稱為『星輝』。
確切的說,這是一片洋溢著星輝的海洋。數不盡的第二類元素充斥在整個世界之中,蘊含著浩瀚如煙海一般的高維信息。
這裡的所有一切皆由星輝(第二類元素)構成,包括生命本身——甚至於它等同於生命。因為死亡僅僅代表星輝在生命體內的流失,而不是消亡本身。借助幾位神祇的力量——譬如醫護之神米萊拉、正義之光歐力、純潔少女愛紗與機運眷者羅曼,在這個世界上人們獲得了多次復生的能力。
而直到體內的星輝徹底熄滅,生命形態才會回歸本質,真正歸亡並重新與世界同化。艾塔黎亞的原住民似乎早就瞭解這一過程,他們從哲學的角度來看待它,將之稱之為『萬物的歸宿』。
對於選召者來說,過程幾無不同,但結局稍有差異。人類通過與輝光物質的同調來獲取星輝,體內星輝的多少等同於他們與世界同調的程度,當完全歸零時選召者會被艾塔黎亞的星海所排斥,回歸實體形態並永遠失去再次進入的機會。
此外,由於艾塔黎亞星門本身亦是以恆輝物質所構建,所以即使是方鴴這樣的偷渡者,也一樣可以獲得少量的星輝。大約是正常選召者的一半還少一些。
不過對於選召者來說,艾塔黎亞有一個絕對的禁忌。
即死寂區——
由於死寂區直接排斥輝光物質,所以在這裡死亡的選召者將無法溝通他們體內的星輝,會被艾塔黎亞的星海直接排斥出世界之外。
方鴴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第一次任務就會遇上這樣的場面,他好不容易才來到這個夢想之中的世界,還沒真正展開自己的冒險之旅,難道就要永遠地離開?他腦子一時間有些亂,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只隱隱聽到有人好像在叫他的名字,那聲音恍若從天邊傳來一樣,又帶些焦急。
「艾德!」
「艾德!?」
方鴴猛然之間反應過來,才回過神那是絲卡佩的聲音。他好像一下子找回了自己,大喊道:「絲卡佩小姐,這裡是——」
回應他的是一聲驚呼。
「小心!」
方鴴楞了一下,下意識地抬起頭。
土丘上方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道黑影,撲了下來,巨力直接將他撲倒在地上。他聽到一陣混合著喉音的低沉咆哮,一股混夾惡臭的腥氣撲面而至,才看清一張佈滿雪白尖牙的巨口,腥紅的尖舌在顎垂下揚起,帶著拉長成絲狀的唾液向他一口咬來。
巨狼——方鴴心臟都差點停止了,這種生物有兩個亞種,森林巨狼生活在努林那瑞巨樹丘陵;荒原巨狼棲息在羅塔奧的奧古荒野之上。
這是一頭森林巨狼,銀色的鬃毛與巨大的體格就是它的標誌性特徵,它不應該出現在這裡。方鴴拚命用手伸手就托住那巨狼的下巴,這產生了一點作用,但手上也被尖利的牙齒和爪子割開了好幾條口子,鮮血淋淋。
森林裡傳來一聲呼哨。
巨狼忽然改變了策略,一口咬向他另一側脖子。
完了,方鴴心中一陣絕望。他這才明白為什麼森林巨狼會出現在這裡,因為對方有德魯伊。一想到這裡是死寂區,他又不知從那裡生出一股子血勇,揮拳亂打,一拳打在了巨狼的眼窩裡。
巨狼的尖牙幾乎都要咬開了他的脖子,血流如注,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吃痛地抬起頭,
一爪子將他掃飛了出去。
背後是一段殘垣,上面佈滿紫蘿,方鴴騰空而起撞在上面,痛得差點背過氣。他好不容易才緩過氣來,卻看那巨狼搖晃了一下碩大的腦袋,兩隻焦黃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幽幽發光,又向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方鴴心中不由升起一股無力,就算他完好無恙再乘以十也未必是這頭巨狼的對手,何況現在。
那頭畜生一身光潔的銀毛完全張開來,威風凜凜,體型幾乎大了一圈,四足著地僅拱起的背脊就有接近兩米高,活像一頭壯實的公牛。
它呲牙咧嘴,喉嚨裡迴蕩著低沉的咆哮著。
這是攻擊的前兆。
方鴴只能撿起一塊燧石握在手中,他血液裡就流淌著不服輸的性格,不知何為引頸就戮。一道黑影從灌木叢中射了出來,一頭撞在那巨狼身上,帶著低沉的怒吼,將那畜生掀飛了出去。
是魁洛德,方鴴驚喜得差點叫出來。魁洛雙手舉劍,向下一斬,但那巨狼向後一滾,讓他一劍砍進了厚厚的落葉之中。
「小……」方鴴激動地張了張嘴,試圖提醒對方這裡是死寂區,但喉嚨裡像是有一團破布,沙啞得發不出任何聲音來,急得他直哼哼。他依稀看到魁洛德與巨狼纏鬥在了一起,略佔上風。
正在這時,森林幽暗處滑出了一道陰影,站到了魁洛德背後不遠處。那人穿著一身髒兮兮的毛皮衣物,體格瘦高,生了一頭油膩的黑色長髮,陰沉的眼珠子深深地凹陷在眼眶裡面,臉頰幾乎皮包骨頭,手上握著一把短劍,刀刃沉黑,無一絲光澤。
那是一把由奇異的鐵木打造的短刀,在努林那瑞,德魯伊們常用這樣的材料打造武器與盔甲。他出現得幾乎悄然無聲,魁洛德也毫無察覺。方鴴見狀心中焦急到了極點,不知從那裡生出一股力氣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來,但正是此時他感到脖子一涼,一把利刃架上了他的咽喉,一隻手摀住他的嘴巴,並使勁將他向後拖去。
方鴴只能焦急地發出低沉的嗚嗚的聲音。
身後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氣味,有點像是卡普卡一帶原野的氣息,那裡廣泛地生長著許多薰衣草,帶著清淡的馨香。方鴴意識到箝制住自己的人是個女人,那個女人用冰冷的刀鋒提醒他:「別亂動——」
方鴴忽然雙手一把握住匕首,用盡全力將它扯開。那女人嚇了一跳,沒預料到他如此剛烈,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他指間鮮血淋漓,翻捲皮肉下幾乎露出森森白骨,乘對方手稍稍鬆開,他張開嘴一口向她手指猛咬下去。
他幾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氣,那女人痛叫一聲一把將他丟開,「你屬狗的嗎!」她氣得大喊。方鴴血淋淋地張開嘴,大喊道:「小心!」話沒說完,便被當胸踹了一腳,飛出去好幾米遠重重摔在地上。
魁洛德這才驚覺,回過頭來,那個髒污的男人自然進入他的視野。後者端著短刀如閃電般向他刺去,魁洛德反手一劍擋住他,刀劍交擊發出一聲尖利的顫鳴,灑出一片火花。
那德魯伊還想再進攻,但橫裡一箭射來,他的巨狼夥伴反應極快,竟一躍而起一口將箭叼了下來,上下顎一合咬了個粉碎。
霧氣中絲卡佩握著長弓走了出來,她身後跟著其他人——但已寥寥無幾,而且人人身上帶傷。絲卡佩看到這邊的情況一個箭步衝向方鴴。但那個女人反應更快,她先一把抓住方鴴的頭髮,將冰冷的匕首壓在他脖子上。
「這是你們唯一的煉金術士吧?」
絲卡佩一下止住了腳步。「我建議你趕快逃。」她有些認真地對那個女人說道。
那女人正準備說什麼,忽然地面微微一震。
方鴴不遠處有一片積水的坑窪,他看得清楚,波平如鏡的水面上忽然蕩起了一圈圈漣漪。
那個德魯伊也楞了一下,一手安撫自己的巨狼,同時回頭向森林中看去。
方鴴瞅準這個機會,突然對那女人說了一句話,他虛弱得嘴巴一張一合,但就是發不出聲音。
「什麼?」那女人微微一怔,低下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我說小心眼睛——」方鴴小聲說道,右手五指併攏,像游魚一樣向上一翻,手套上的銀軌哢哢一陣晃動。上衣兜裡發出嗡一聲輕響,飛出一道金色的光芒,直撞在她的眼眶上。
女人吃痛地低喊一聲,摀住眼睛,方鴴想也不想掙脫她向絲卡佩跑去。「該死!」那女人快被氣死了,她一隻手捂著眼眶追過來想要一把抓住方鴴的後頸,但正是這個時候,地面忽然猛烈地晃動了起來。
彷彿經歷了一場地震,兩個人齊齊摔倒在地上。
那個看森林方向的德魯伊終於變了臉色,他不知道嘀咕了一聲什麼;大概只有那個女人聽清楚了這句話,她臉色慘變抬起頭問道:「那東西怎麼可能來這裡,這不是還在遺蹟的外圍?」
德魯伊一句話都沒多說,只對她說道:「快跑!」
說著帶著自己的巨狼,頭也不回地消失在了森林中。
方鴴還沒反應過來,他剛好看到那個女人有些緊張地爬起來,似乎也打算逃走。但正是這個時候森林的地面忽然開始猛烈地搖晃了起來,所有人都立足不穩摔倒在地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方鴴忍不住聲音沙啞地問道。
「那東西來了。」絲卡佩扶起他,臉色有些蒼白低答道。
「那東西?」
話音未落,他就聽到一聲驚叫。
那聲音是先前那個德魯伊發出來的——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向那個方向看去,然後便震住了。遠處森林中竟傳來了一聲尖利的汽笛聲,瀰漫的霧氣之中,一片巨大的陰影正在浮現。
方鴴不知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看到的一切,他首先聽到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金屬彼此碰撞、齒輪彼此咬合發出的吱吱嘎嘎的巨響,然後是尖利的排氣聲,一道道白煙從那巨物體表噴出,融入瀰漫的大霧之中。
一頭構裝體『巨獸』漸漸分開這霧氣出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方鴴覺得那興許應該是一頭千足蟲——一頭由無數齒輪,捲曲的鐵皮與金屬的肢體構成的龐然巨物,鋼鐵的骨架之下,是無數往復運動的活塞,規律地轟鳴著,帶動數不清的肢足前後劃動,如同一葉葉鋒利的金屬刀刃,推動它飛速前進,參天古木在它龐大的軀體下猶如牙籤一般脆弱,被撞得干折枝斷。
密密麻麻的管道網路,延伸至這頭巨獸的背部,在那裡從背甲下伸出密密麻麻的排氣煙道,形成猙獰恐怖的森林。四對閃爍著紅光的複眼,霧燈一樣穿透了瀰漫的林霧,落在在場每一個人身上。
方鴴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魔導器,但他從沒見過這個形態的魔導器。
周圍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寒冷了,連樹木上也紛紛結了一層薄薄的白霜。
巨獸忽然之間昂起頭來,發出一聲長長的嗚咽聲——那是汽笛的轟鳴。它張開佈滿齒盤的口器,方鴴這才注意到它下顎邊掛著一片油膩的毛皮,上面還粘滿了血跡,似乎正是先前那個德魯伊的衣物。
在口器的下方,有三並列的噴口,上面還冒著絲絲白煙。他忽然面色大變,喊道:「快躲開!」
但已經晚了,一聲尖嘯,三道白色的霜箭好像是利箭一樣射了出來。只有絲卡佩一個人來得及向前一滾,霜箭掃過人群,留下三四具冰雕。
所有人不由得感到頭皮發炸,「快,躲到建築裡面去!」有人喊了一嗓子,眾人這發現身後不遠處就是一片殘存的遺蹟建築,連忙紛紛避入其中。
絲卡佩也扶起方鴴,跟著走了進去。魁洛德走在最後面,但沒過多久那個銀之翳的女人竟然也跟了進來——整個森林似乎都在轟鳴——方鴴回過頭去,看到後面升起的滾滾煙塵,才明白那鬼東西竟然也鍥而不捨地追了過來。
「那究竟是什麼鬼東西?」方鴴不禁看呆了,「……塔拉之刃?」
「那要是塔拉之刃,彩虹同盟早就灰飛煙滅了。」絲卡佩苦笑道,苦中作樂的調侃了一句。然後她又忍不住詛咒了一句:「那些該死的大公會的人肯定早知道這一切,只把我們當做炮灰而已。」
魁洛德聞言,忽然將劍一橫,攔在那個銀之翳的女人面前:「想死還是想活?」
那女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差點氣笑了:「你瘋了?你們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
「的確,」魁洛德點了點頭,「但是拖你一起下水還是沒問題的。」
那女人楞了一下,回頭看了看那頭正在逼近的滾滾煙塵,忍不住氣得跺了跺腳:「好吧,你究竟想幹什麼?」
「告訴我們那是什麼東西,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你們究竟在找什麼?」魁洛德言簡意賅地答道。
「沒時間說那麼多了!」那女人大喊一聲。
「我們可以邊走邊說。」
「成交。」
魁洛德這才回過頭去,對剩下寥寥無幾的幾個黎明之星的成員說道:「留下兩個人來引開它,其他人跟上隊伍。」
「等下,」方鴴終於插上了話:「不能那麼做,這裡是死寂區,魁洛德先生。」
魁洛德楞了一下,面色變得極為難看。絲卡佩甚至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狗娘養的傑弗利特紅衣隊,早知道他們不安好心!」其他人也跟著罵了起來。
但片刻之後,魁洛德還是看向決定留下的那兩人。那兩人一個是戰士,一個是遊蕩者,兩人只對他點了點頭,一言不發地轉頭向那個方向迎了過去。
方鴴有些吃驚地看著這一幕。
「我們不是沒在死寂區戰鬥過,」絲卡佩看了看他,低聲說道:「犧牲兩個人總比全部都留在這裡的好,這就是團隊。另外你不是要前往第二世界嗎,我提醒你——大陸橋上只有死寂區。」
方鴴不由啞然。
「說吧,那是什麼東西?」這時魁洛德才回過頭問那個女人道。
「那是守護者,古代煉金術士的智慧結晶,確切的說是努美林精靈的遺產。」
「你們的目標就是爭奪這個東西?」
「除非我們瘋了,」那女人翻了個白眼,「守護者是古代龍騎士的一類,但是它們的控制水晶已經被銷毀了,只遵照最後一個得到的命令,攻擊一切妨礙它執行命令的生物。」
「那它的命令是?」方鴴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是公會機密,我可不能告訴你們。」那女人答道。
魁洛德看了她一眼,也沒強求。
而方鴴這時候才開始感到疼痛,身上的傷口無一處不痛,但最劇烈的是手上鑽心的劇痛,痛得他哼哼起來。「忍著點,」絲卡佩柔聲說道,她沒好氣地看了看那個女人。
那女人看了看自己沾滿鮮血的匕首,再看了看方鴴不像樣子的雙手,忍不住有點不好意思。「不怪我,」她有些沮喪地答道:「我沒想要對一個生活職業做什麼,只是沒想到他居然那樣……」
方鴴沒好氣地看了這女人一眼。
但正是這個時候,眾人忽然看到先前離開的那個遊蕩者又跑了回來。他一臉驚恐地對魁洛德喊道:「團長,我們引不開它!」
「什麼意思?」魁洛德一愣。
他馬上就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轟隆一聲巨響,不遠處的一座建築物忽然整個坍塌了下來。煙塵瀰漫之中,那個構裝巨蟲的巨大的腦袋出現在了那個方向上。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方鴴總覺得這恐怖的玩意兒八道燈柱一樣目光都集中在自己一個人身上。
「這是怎麼一回事?」魁洛德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小聲問那個女人。
誰知那女人更加茫然,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這東西平時從來不會離開遺蹟內層區域,它今天像是發瘋了一樣……」
「艾德。」
方鴴忽然聽到絲卡佩叫他的聲音。
絲卡佩直勾勾地盯著他的背包,問道:「你背包裡面是什麼東西在發光?」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0 02:45 AM
第7章 門扉,傳奇的開端
「發光?」方鴴略楞了一下,小聲反問。
塵土瀰漫背後八隻暗紅色的眼睛,在緩緩移動,一對對刃足插入堅硬的石壁內,那龐然大物轟鳴著張牙舞爪地了爬上了那個缺口。
但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直到它停了下來。
方鴴小心翼翼地看著那構裝巨蟲,奇怪地發現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只趴在那缺口上定定『看』著自己。他不知道那叫不叫看,但心中總有這麼一種感覺。
「它好像在看你?」連那個銀之翳的女遊蕩者也發現了這一點,好奇地問:「你背包裡究竟有什麼東西?」因為她和方鴴並列,並不能看到絲卡佩的視角。
方恆吞嚥了一下,目不斜視地對身後說道:「絲卡佩小姐,幫我把背包拿下來一下。」他一邊緊盯著構裝巨蟲,一點點平舉起雙手,生怕因動作過大刺激到那鬼東西。
隨他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絲卡佩身上。
縱使老練如絲卡佩這時也不由額頭見汗,她輕輕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暗罵了一句臭小子。才小心翼翼地走過去,一邊注視著缺口上那龐然大物,看到它一動不動,才抓住了方鴴背包的肩帶。
巨蟲忽然發出一聲汽笛的尖嘯,向前蠕動了一節。
魁洛德下意識舉起巨劍,向前一步。
這嚇得所有人尖叫起來,花樣百出地各自尋找掩護。「都給我站住!」絲卡佩氣得大喊一聲,同時一下將背包從方鴴身上拽了下來,丟到前面地上。
構裝巨蟲內部發出一聲低鳴,果然一下子停了下來,金屬構成的軀體之下所有液壓傳動裝置都在下沉,油液淅淅瀝瀝地流了出來。
它的目光第一次脫離了方鴴,落在那個背包上。
絲卡佩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整個人好似虛脫。這個簡單的動作就讓她出了一身冷汗。
背包真的在發光,像是在下面墊了一支手電,厚實的帆布也遮不住隱隱的微光,青藍色光芒將帆布細密交織的紋路映得纖毫畢現。
方鴴看到這光一怔:「這是……?」他忽然想起什麼,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急切地衝過去打開自己的背包。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不由為他捏了一把冷汗,絲卡佩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上面——好在那構裝巨物像是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只用暗紅色的目光注視著方鴴的動作。
方鴴滿手血痂,動作笨拙,絲卡佩搖了搖頭走上去幫了他一把,「謝了,絲卡佩小姐。」方鴴掀開背包的布蓋子,光一下變得明亮了起來,他愣了片刻,才用雙手將那東西捧了起來。
淡藍色的光輝驟然明亮,方鴴像是從背包裡取出了一團小太陽,光將他的臉映得雪白,刺目的光輝甚至讓四周都變得幽暗了下去。在光芒的中心是一把水晶匕首,青藍而湛,華美的銀飾雕琢出它的護手與劍柄,展翼的天使與鳴唱的鳥雀,環繞著光輝四射的女神,光芒用一條條亮銀色的紋路表現,展現出製作者精湛的手藝。
匕首呈星狀,水晶刀刃中隱有筆直紋路,構成了煉金公式的法陣。這是一種非常高端的設計思路,通常只用在那些需要動用大量魔力的戰具之上。只是水晶上佈滿了猙獰可怖的傷痕,其中一道裂縫甚至還從內部破壞了它的結構。
光就從裂縫中毫無理由地放射了出來,滲入每一寸它可以進入的角落,泥土、植被與遺蹟石板之間的縫隙。
方鴴眼底深處映著這團璀璨的光,
不禁呆住了——這不是彌雅給他的匕首嗎?
他心中忽然生出一個古怪的想法,雖然一個聲音一邊極力告訴自己這只是巧合,一邊卻也忍不住胡思亂想。「艾德?」絲卡佩叫了他一聲。
但方鴴恍若未聞。
正在這時,那構裝巨蟲忽然之間發出一聲低沉的嗚咽聲,哢嚓哢嚓站了起來,眾人嚇得都齊齊後退了一步,只有絲卡佩一把抓住方鴴想要拖開他,魁洛德也站到了他的另一邊。
方鴴還在發呆。
那構裝巨蟲像是一條黑沉沉的長龍一般順著牆壁爬了過來,堅硬的牆面像麵粉一樣在它刃足下崩裂,眾人這才第一次看到它的全貌——長得令人窒息,它快得驚人,碩大的頭顱轉眼之間已經來到了年輕的煉金術士面前,長長的軀幹橫貫整個牆面——另一端的尾巴還在缺口下面,根本看不到頭。
巨蟲停了下來,四對眼睛居高臨下一動不動地盯著眼皮子底下這個渺小的少年,它與方鴴之間的距離還不足十尺。
方鴴幾乎能聞到空氣中瀰漫的蒸汽的味道。
但溫度反而在下降。
銀之翳的那個女人冷得打戰,微不可聞地說了一句:「它的核心水晶是冰長石,古代煉金術可以讓它吸收熱量轉化成魔力……還有,它只不是你們看到的這麼大……」
但根本沒人在意她說的什麼,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絲卡佩的手停在了方鴴肩膀上,不敢多出一口氣,她視野小心地移向上方,看著這頭構裝巨獸——它體內還發出低沉的轟鳴之音,像是一顆搏動的機械心臟,在那浩大的顫鳴之間,令四周的人類越發微不足道。
一塊崩落的牆體從旁邊塌下來,碎石『嘩啦』一聲滾到方鴴腳邊。他這才清醒過來,看著那龐然巨物,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匕首。
轟隆一聲,構裝巨蟲跟著向上一動,四對暗紅色的眼睛高高揚起,嚇得所有人都『咕咚』吞嚥了一下,絲卡佩手都發白了。
但過了好一會。
它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
方鴴鬆了一口氣,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匕首。
伴隨著鍋爐的沉悶低鳴,巨大的金屬頭顱緩緩隨他手勢下沉,暗紅色的眼睛也隨之移動,目光始終聚焦在他手中匕首之上。
它微微張開口器,鋼鐵構成的口腔腔道中全是暗紅色的齒輪,乾涸的血液與鐵鏽的顏色。
「給它。」絲卡佩輕聲說道。
「可是……那是彌雅的匕首。」方鴴有些兩難。
「我就知道是那個該死的女人,」絲卡佩說話大聲起來:「快丟過去,你想讓她害死我們所有人嗎?」
而正是這個時候,情況又發生了新的變化。
方鴴自己都沒有注意,他染滿鮮血的手上,傷口處的絲絲新鮮血液正在滲入水晶之中。正是此時,他視野左上方悄然之間浮現出了一具奇怪的條目:
龍騎士系統載入中,自檢載體——
然後一整套界面像是瀑布一樣垂了下來。一頁頁窗口在視野之中打開,像是在完成自檢工作,數不清的數據與圖形倒映在他眼底深處,那個UI他非常熟悉,正是選召者的基本視窗。
但這一切像是個幻覺,轉眼之間消失於頃刻,只剩下一個單獨的條目。
龍騎士系統載入中,自檢失敗,未發現載體水晶——
最後連這句話也淡出了視野,如同逝去的風沙沒留下半點痕跡。
整個過程不過在不到半秒的時間內完成,方鴴眨了一下眼睛,疑似自己出現了錯覺。「你們有看到什麼東西嗎?」他有些疑惑地問道。
眾人當然看到了。
但他們看到的是,光芒四射的水晶匕首正在方鴴手上迅速地失去亮度,變得黯淡下來。光線的變化是如此之大,令方鴴也反應了過來,他回過頭剛好看到匕首完全暗下去的那一幕。
那個銀之翳的女遊蕩者忽然發出驚訝的聲音:「你額頭上……」
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摀住耳朵,甚至產生了噁心與暈眩。眾人頭頂上一空,那構裝巨蟲忽然之間直立起身體,幾乎有七八層樓那麼高,居高臨下地看著每一個人。
方鴴舉著已經完全失去了任何光澤的匕首。
巨蟲四對暗紅色的眼睛帶著冷意看著他,揮動著數不清的金屬利刃,從體內發出一聲汽笛的尖嘯,然後猛然向下一沉。
「躲開!」
他最後聽到絲卡佩尖叫的聲音。
有人從背後推了他一把。
一片漆黑。
不知過了多久,方鴴醒過來的時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已經回到了星港。四周伸手不見五指,身體像是裂開一樣的劇痛,他呻吟了一聲,終於想起之前發生了什麼。
這至少說明他還在艾塔黎亞。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在黑暗中怦怦直跳,有力地搏動著,但內心逐漸平靜了下來。方鴴試著動了一下,周圍滿是碎石,這裡像是在某個地下的隧洞之內,附近哪裡好像滲了水,叮咚的滴水聲。
他摸索了一下,但已經找不到自己的背包了。所幸口袋裡還有一盒火柴。他點燃火柴,明亮的火光照亮了黑暗的地下,這是一條低矮的甬道,火光勾勒出每一塊條石的縫隙,扭曲的根系從上面生長下來,鋪在地板上到處都是。
火苗燒到了手指尖,方鴴趕忙將它丟了出去。
火光熄滅了,四周又重回黑暗。
這裡像是在遺蹟建築的下層,他們好像是和坍塌的上層建築一起來到了這裡,但其他人不知去了什麼地方,還有那頭恐怖的構裝巨物。
方鴴又點亮了第二根火柴。
橘色的暖光讓地下隧道多少有些暖和起來,但石塊和根鬚的影子拖得老長,方鴴矮著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這地下不知多少年不曾有人涉足過,隨著火光向前延伸,他看到許多五色斑斕的甲蟲在根系下面移動,看得人頭皮發麻。
滴水聲越來越近了。
猛然間,在前面映出一張蒼白的臉孔,但火光一下子熄滅了。
一片漆黑。
方鴴心中『咚』地重重一跳,手忙腳亂地劃燃了第三根火柴,光重現亮了起來。他果然看到那是絲卡佩,她大半個身子都被掩埋在碎石與泥土之下,臉色慘白,毫無生息,但手上還緊緊抓著他那個巨大的背包。
方鴴感到被重重地一擊。
他把火柴往地上一丟,衝過去不要命似的將絲卡佩從碎石下面扒拉出來。他手上的傷口很快就再一次開裂,血流如注,染紅了下面的泥土。但方鴴毫無所覺,生生將絲卡佩從下面拖了出來。
「絲卡佩小姐。」
「絲卡佩小姐?」方鴴低喊著對方的名字,但並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他忽然之間回憶起了之前那個聲音,明白過來最後推開自己的人是誰,鼻頭不由一酸,好不容易才沒讓眼淚湧出來。
但正是這個時候,黑暗中傳來了一聲低沉的咳嗽聲,虛弱而無力。
方鴴驚喜得好像中了一注重彩。他趕忙劃亮火柴,明亮而溫暖的光線照亮了絲卡佩沒好氣的神色,她虛弱地說道:「你就不能輕點?」但她看到方鴴微微顫抖的、血肉模糊的手,後面的話就有些哽在了喉嚨裡。
火柴的光也映著方鴴的臉,他忍不住帶著淚光笑了起來,傻呵呵像個孩子一樣。
「孩子氣。」絲卡佩輕輕搖了搖頭。
方鴴毫不在意,擦了擦眼角。在火柴搖曳的光輝中甬道低矮窒郁,黑影潛動,這個世界並沒他想像中十全十美。
但是,也還好。
「絲卡佩小姐,你能走動嗎?」
絲卡佩白了他一眼:「你看我像是能走動的樣子嗎?」
話音未落,整個甬道都晃動了一下,塵土沙沙地從天花板上落了下來。方鴴警覺地抬起頭,清楚地感到震源正在頭頂上,那玩意兒竟然還沒走!
「看來它賴上你了。」絲卡佩竟然還笑得出來,促狹地調侃了他一句。
方鴴卻沒她那麼樂觀,有點擔憂地說道:「這裡是從上面塌下來的,肯定擋不住它,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個地方,我背你。」他想了想。「……不知道魁洛德先生他們在怎麼樣了。」
絲卡佩不敢去想這個問題,但黎明之星冒險團肯定是已經完蛋了,臉上笑容褪去,神色一時有些黯然。她輕聲問道:「你背得起嗎?」
方鴴點了點頭,他走過去打開背包——彌雅給他的匕首早就不知道落到什麼地方去了。他心中也不知是喜是悲,只收拾了一些必要的東西帶在身上,然後將懷裡那袋錢拿出來,看了又看,才塞到背包裡。再拿上七式火槍,掛在肩上。
他打算背起絲卡佩,但後者卻一下抓住他的胳膊:「等下。」她仔細地看著他的額頭。
方鴴愣了下。「怎麼了?」
「我口袋裡有個盒子,你拿出來。」
方鴴依言而行,他發現那真是個很小的盒子,打開之後裡面是一小塊香皂和一面鋼面小圓鏡。他一下明白了絲卡佩的意思,這時絲卡佩也劃燃了一根火柴,火光又一次明亮起來。
透過鏡子,方鴴看到自己額頭上多了一個奇怪的徽記。
那是一枚星辰吧。
它由很淺的白色的線條繪製在他額頭的正中央,如果不仔細看甚至都看不出來,那是一枚八芒的星辰,非常精緻。他多看了一會兒,它就完全融入了皮膚之中。
「這是什麼?」方鴴一臉問號。
但絲卡佩也不清楚,只能推測可能和那把匕首有點關係。她讓方鴴去找回那把匕首,但甬道的晃動越來越劇烈,根本沒那個時間。
「以後再說吧。」方鴴搖了搖頭。
「不行。」絲卡佩瞪著他,她隱約想到什麼東西,但還不敢確認。
不顧對方反對,方鴴直接將她背了起來,向甬道前面跑了出去。他前腳才剛離開,後面的甬道就轟一聲坍塌下來。看到這一幕,絲卡佩也不再說話了。
方鴴雖沒有戰職選召者那樣的力量水準,但本身身體素質還算不錯,背絲卡佩綽綽有餘,後者不過是個輕巧的女性精靈遊俠。
就是渾身像要散架一樣疼痛,尤其是手上,一直在滲血。方鴴咬緊了牙關,硬生生一聲不吭。
兩人在黑暗中前行,方鴴分不清方向,只能跟著甬道往前走。他隱隱感到那東西一直追在後面,只要他稍慢一些,就能感到地面的震動。
就好像真如絲卡佩小姐所說,它賴上他了。
絲卡佩的狀態很差,她眯著眼睛,將頭靠在他肩膀上,神志有些迷糊地呢喃道:「沒想到你還有這麼男人的一面,小傢伙,我認識一個姑娘……」
方鴴心中暗暗不妙,絲卡佩神志已經開始不清醒了,這麼下去早晚會出事。他現在只有兩個辦法,一是帶她到死寂區之外,二是找到治癒的辦法。
但走出遺蹟談何容易,先不說外面的銀林之矛和傑弗利特紅衣隊,就是一直跟在後面的那個鬼東西他都沒辦法處理。
可是後者一樣天方夜譚,艾塔黎亞的治癒手段並不多,除了治癒師和一些有限的藥劑之外可以說並不他法。而艾爾莎早就死了,她是黎明之星唯一的治癒師。
至於遺蹟裡還有沒有別的治癒師還另說,就算有,方鴴覺得對方也未必會幫自己。此刻他心中充滿了對大公會負面的想法。
怎麼辦呢?
忽然之間,一個大膽的想法閃電般劃過了方鴴的腦海。
傑弗利特的龍騎士——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0 11:34 PM
第8章 無形的手
方鴴回到地上時,仍是深夜。入眼是一座古老的大廳,肅穆聳立的巨石柱,前後共有三排。
柱子頂上是點點星光——有些地方還保留有條石拱頂。
清輝灑在石柱間,上半一片月白,柱頭刻著華麗的毛茛葉,下半逐漸隱入幽暗,非兩三人無法合抱,連下面石基也要比他一個人高很多。
他背著絲卡佩走出大廳。
外面是一座廣場,草木茂盛,石板散佚其間。兩排石柱延伸向遠處,高矮不一,灌木淹沒了白色巨石,四周森林環繞,月光朦朧。
視野盡頭似乎是一座古老城市的中心,儘是高大的建築,縱人去樓空,只剩斷牆殘垣,也依稀能看出一些昔日的輝光。
他早已不知自己身處何方,但所幸在遠處能看到斷塔,矗立在森林之中——他知道那裡是滑翼艇墜落的方向。
方鴴走下高高的階梯,絲卡佩頭挨在他肩上,早已沉沉睡去。偌大一個遺蹟,仿空空蕩蕩只剩他一人,空洞的腳步聲,如叩擊在心頭。
他不小心踢到一枚碎石,它一路滾下去,發出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
月光在東斜,影子漸漸拉長,在地上佇視他良久。幽暗中似乎會冒出什麼不可名狀的東西,但所幸只是錯覺,廣場上只剩下他沙沙的步子。
方鴴只看到一隻灰狐,長得有點像狼,看了他一眼遠遠跑開了。
穿過一片林子,眼前映入了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藍月懸於湖上,一片淡藍銀輝。湖邊散落著一些石頭,一面拱券牆,殘缺不全地述說著千年的時光。
他怔了一下,要是平時他一定會停下來欣賞這番美景,但現在卻缺乏這個心情。絲卡佩小姐的呼吸很平穩,但這並不是說傷勢有好轉,只是變得越來越虛弱,方鴴真怕她就這麼一睡不起。
好在他知道龍騎士或多或少有些治癒能力,主要是為了保護操縱者。他不知道塔拉之刃屬於哪一類,但這至少是他最大的希望。
他隱隱有些心急,也更憂心其他人的狀況。然後聽到一陣密集的槍聲從前面傳來,遠處森林中閃出點點火光。
方鴴嚇了一跳,連忙躲到遺蹟背後,接著才發現槍聲不是衝自己來的;因為緊接著另一面也響起槍聲,密集得像是炒豆子一樣,絲毫不遜前者,還間雜著爆炸的閃光。
他這才反應過來是有人在交戰,為數還不少,他猜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和銀林之矛——他們竟在遺蹟中開戰?方鴴有些意外。
他有些擔心有人注意到這邊,但一面又期待有一隊人過來,最好帶著治癒師。只是什麼都沒發生,方鴴只頭痛地發現,交戰雙方攔在自己必經之路上。
還好這裡到處是遺蹟建築,不乏藏身之處。
夜已過半,月華如織,融融有如牛奶的色澤。
森林中籠罩著硝煙。
到處瀰漫著嗆人的味道,不是硝石與硫磺的氣息,而是引火粉,一種煉金催化劑的氣味。走近一些之後,方鴴真正才分清兩邊的人——紅衣隊好像吃了大虧,遺蹟中到處是穿銀色戰袍的人,將他們分割包圍起來。
不遠處傑弗利特有一小股人據守在一座神廟中,但看起來也支撐不了多久。
方鴴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知是喜是憂,在他看來兩邊最好同歸於盡。不過他也知道這個想法並不現實,過了一會兒,他又看到神廟方向一個女選召者向這邊張望,心中忽然猛地一跳——那是個治癒師。
他心中馬上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
一邊將絲卡佩放下來,輕輕靠在牆上,拿起七式火槍悄然無聲地摸了過去。他觀察了一下,神廟裡有四個人:兩個戰士,一個弩手,還有一個治癒師。
四個人都穿著褐色的罩衣,三角帽上也沒有羽飾,看起來只是傑弗利特的外圍成員。圍攻他們的人自然也強不到那裡去,有一個方向上防守其實有明顯的缺口,只是受其他方向的壓力,那幾人一直沒發現這一點。
方鴴看到那裡只有一個弓手與一個銃士在駐守,再仔細觀察了一下,發現對方才是一階職業,頓時鬆了一口氣。一階職業不超過五級,他手中的七式火槍完全可以造成有效威脅。
他有條不紊地裝上彈,一邊緊盯著外面的情況,看到那弓手似乎有轉移的意思,他所選的位置是一處窗口,他在窗邊舉起槍瞄準了對方的脖子。
一條淡淡的瞄準輔助基線在他視野中浮現——
方鴴手一晃,槍差點掉了下去。他怎麼會有選召者界面的?但再仔細一看,那條淡淡的線已經消失,他不由得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出現了幻覺。
就這麼一耽擱,那個弓箭手已經離開了原本的位置。他找不出對方藏在了什麼地方,只好將目標轉向那銃士,他輕輕吸了一口氣,讓手平穩下來。
一聲槍響。
他與那銃士相距不過六十尺,對方還背對他,雖然七式火槍各方面都很陳舊,但線膛步槍在這個距離上的精度還是有所保證的。
這一槍擊中了對方的左肩,鉛彈的威力在那裡炸開來,那個銃士一聲不吭就倒了下去。而槍聲吸引了神廟中四人的注意力,他們向這個方向看來,不由露出意外的神色。
方鴴趕忙站起來向那些人揮了揮手。
那些人這才注意到這邊的缺口,不由露出驚喜的神色。「兄弟,謝了!」他們撤離神廟,穿過街道,在窗戶下面仰頭問道:「夥計,你不是紅衣隊的人?」
「我是僱傭兵,和你們是一邊的,」方鴴答道:「我和其他人走散了,這裡有人受了傷,急需要治療。」
「傭兵?」那個戰士是個禿頂的大漢,頭皮油亮,十分憨厚的樣子。「沒問題,能搭一把手嗎?」
方鴴也沒多想,俯身探出手去。
但他還沒完全探出窗口,身後一股巨力將他生生拽了回去。與此同時,一支弩矢從他原本站的位置飛了過去,釘在天花板上。
「別信他們。」他聽到虛弱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方鴴顧不得震驚,驚喜地回過頭,「絲卡佩小姐,你醒了?」絲卡佩臉上沒一絲血色,手蒼白如骨,緊緊地抓著他,氣若游絲地說道:「快走!」
方鴴看到絲卡佩定定地看著自己,眼睛裡面閃爍著灼灼的光輝,分明是決死之志,心中不由大為不安:「絲卡佩小姐?」
「欺騙僱傭兵進入死寂區當炮灰,這種事情傳出去就是醜聞,」絲卡佩恍若未聞,斷斷續續地說道:「千萬別在其他人面前表露傭兵的身份,遺蹟中的任何一方都不可信,他們害怕的是我們輝光石設備中的錄像,只有死人才不會說話。」
她將手放在右臉頰,神色一反常態地安寧而柔和,那裡發出微弱的光芒,方鴴看到一枚金色的水晶被導出逐漸浮現在她掌心中。絲卡佩抬起頭,注視著他。
「這是我的輝光石,我死之後,這東西帶不出去,你可以把裡面的影像導出來——」
「可是……」
「活下去,讓我看到你的冒險團是怎樣的。」
絲卡佩靠坐在牆邊,用盡力氣舉起手,為這個大男孩整了一下領子,眼中全是溫暖之色。
方鴴張了張嘴,他想告訴絲卡佩,他根本導不出影像——因為他不是正式的選召者,沒有系統。但看著對方期翼的目光,這話卡在喉嚨裡竟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默默地看著手中的輝光石,將它放在口袋裡,鄭重地收好。
窗外傳來了攀爬的聲音,方鴴恍若未聞。他一時有些沉默,心中說不出是悲哀還是憤怒,但竟不感到意外,只是覺得有些可笑。
選召者是新時代的開拓者。
人類的英雄。
絲卡佩推了他一下:「快走。」
方鴴搖了搖頭,看都不看窗外一眼,一言不發地將絲卡佩背了起來:「我帶你走。」
「傻孩子。」
絲卡佩竟然沒有反對,輕輕笑了一下。
「抓緊我,絲卡佩小姐。」方鴴小聲提醒道。
絲卡佩早知道他要幹什麼,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閉上眼睛,如風中殘燭。方鴴向另一個方向退去,一邊騰出雙手為七式火槍重新上膛。
那個弩手終於從窗口爬了上來,他舉起十字弓就要射擊,但方鴴比他更快,舉槍,開火,一氣呵成。
火光乍現,那弩手胸口炸開一團血霧,向後一翻滾了下去,下面傳來一陣怒罵。「很帥。」絲卡佩閉著眼睛低聲呢喃道:「我真的認識一個好姑娘,小傢伙,要不要我讓魁洛德給你介紹一下……」
她的聲音逐漸微弱了下去。
方鴴哭笑不得,答道:「活著離開這裡之後再說吧。」他心中想起的卻是另一個少女的身影。
但絲卡佩沒有回應。
「絲卡佩小姐。」
「絲卡佩小姐?」方鴴輕輕喊了兩聲,才終於明白發生了什麼。她冰冷的手環著他的脖子,沒有一絲脈搏,也沒有一絲心跳,她睡著一樣,眼瞼低垂,長長睫毛自然地合在一起。
方鴴僵在了原地。
外面的聲音好像一下子消失了。許多點點滴滴的記憶一下子就浮上了他的腦海,他在卡普卡和羅戴爾懇求每一只過往的團隊能帶上他一起冒險,他在那裡呆了足足六個月,大多數時候都露宿街頭,但沒一個人看得上一個新丁,一個沒有魔力自適性的傢伙。
只有一個隊伍接收了他。
那個小小的冒險團,叫做黎明之星。
他轉過身,將已經失去了溫度的絲卡佩小姐從自己背上放下來,輕輕靠在牆邊,就好像她還活在艾塔黎亞一樣。他緊握著手中的七式火槍,一言不發。
然後退一步,拉開插銷,把魔導銃往石頭上一砸,整個槍機與裡面的魔導水晶便一下子飛落了出來。
方鴴撕開長袍,在手上裹了兩層,一把撿起那枚滾燙的無屬性水晶——布條燒焦的臭味瞬間瀰漫開來。他視若罔聞,從兜裡掏出一個還未完成的發條妖精,打開外殼,拆除了發條妖精本身的構裝,只留下控制鉸鏈的部分。
然後他再取下魔導銃的擊發裝置,三下五除二裝進了發條妖精的外殼裡,與鉸鏈相連,接著撕開紙包填入催化劑,最後再把過熱的魔導水晶穩穩地裝在了原本用來鑲嵌視覺連接水晶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他才站了起來。
窗外樓下,兩個戰士還看著自己同伴的屍體面面相覷。
他們以為方鴴肯定已經逃走了,不過莫名其妙被人幹掉了一個卻不好交代,一邊拿出水晶掛墜輸入道:「團長,我們發現黎明之星傭兵團的人了。」
滄海孤舟:「黎明之星?現在我沒功夫管這些……」
但過了一會,他又發了一行文字:「等一下,他們怎麼會來這裡,處理掉了嗎?」
「據說是走散了,不過我們運氣不太好,給那小子逃掉了。」
滄海孤舟:「蠢,那還不趕快去追?」
「放心團長,他們有人受了重傷,肯定走不遠,只是我們需要申請一下戰場偵查使用權。」
滄海孤舟:「可以,我會和卡卡說一下。」
如果是卡卡,那自然是沒問題了。
戰士忍不住興奮地摸了摸自己的禿勺。卡卡是俱樂部培養的這一代選召者中天分最出眾的新秀,據說對方還不是戰鬥工匠,但已然可以熟練地操縱發條妖精。縱使在BBK這樣的俱樂部歷史上,這也是罕有的天賦了。
他正在心裡揣摩怎麼和公會裡面那些精英選召者打好關係,卻聽到一聲驚呼:「小心上面!」
是治癒師的聲音。
兩個戰士齊齊抬起頭來,正好看到方鴴在窗口處冷冷地看著他們。「下地獄去吧。」他用盡全力將手中的發條妖精向下一擲。
「發條妖精?」
那禿頭戰士微微一怔。
但方鴴已經拉下了風鏡。
鉸鏈驅動了擊發裝置,擊發裝置準確地擊中卡在外殼另一側的晶片火帽,上面的煉金公式被瞬間點燃,推動催化劑劇烈地燃燒起來,將魔力注入中央的無屬性水晶之中。
而無屬性水晶早已過熱,正如絲卡佩曾經告誡過他的那般,猛然膨脹,然後炸裂開來。
衝擊波撕裂了發條妖精脆弱的外殼,將它沿上面的煉金刻線撕成無數細小的碎片,向著四面八方擴散開去。
那只是頃刻之間完成的整個過程——
伴隨著兩聲無比淒厲的慘叫聲。
……
千米之外——
少年忽然掀開了臉風鏡。他使勁搖晃了一下腦袋,滿是稚氣的臉最多不過十五歲出頭的模樣,一頭亂糟糟的黑髮像是營養不良一樣形同枯草,一臉無精打采,還帶著重重的黑眼圈。
「怎麼了,找到了?」滄海孤舟現在已經遠沒有先前那麼光鮮,渾身上下灰撲撲的,鮮紅的罩衣也被燒焦了一截,漂亮的佩劍也丟了,只剩下個華麗的劍鞘。
這副模樣雖說不上落魄,但也相差不遠。
不過唯一值得稱道的是,至少現在他還仍然說得上沉穩——那怕被那個傳說中的『戰場的全視者』打了一個完美的伏擊之後。話又說回來,在國內又有幾個指揮者沒有被那個男人伏擊過呢?
但滄海孤舟並不認為這是一種殊榮,他只覺得是巨大的恥辱。
少年搖了搖頭:「找到了,不過沒什麼用。」
他把自己看到的東西描述了一遍。
「戰鬥工匠?」滄海孤舟不可置信地喊了一聲:「你是不是搞錯了,那個冒險團在卡普卡和羅戴爾一帶就是個小透明,怎麼可能招募得到戰鬥工匠?」
少年撓了撓頭髮,有點無所謂地答道:「那大概是我搞錯了吧。」
他說話的口氣,就好像滄海孤舟見過的最垃圾的那些半吊子煉金術士。但天知道這是俱樂部下了血本培養的未來之星,甚至在公會裡的地位比他還要高上不少,他搖了搖頭,拿這傢伙的憊懶實在是沒一點辦法:「你先繼續監視那傢伙,別跟丟了。」
少年點了點頭。
滄海孤舟這才抬起頭來,應付眼前最棘手的問題——
在他的視野之中,三個方向上,遺蹟中都出現了零零星星的穿銀色戰袍的人。是的,他們被包圍了,他滿以為那個『傳奇先生』根本不可能猜得到自己的意圖。
但對方非但猜到了,還猜得很準。
他咬牙切齒地盯著人群之中的那個人——銀林之冠的傳奇,全視者,KUN。儘管滄海孤舟十分不想承認這一點,但這一仗,他已經輸了個徹底。
「他們好像停下來了,團長?」這時候有人忽然說道。
滄海孤舟也微微一怔,他也發現銀林之矛的攻勢停了下來,這完全不符合邏輯。然後他就聽到一個經由魔力擴大之後的聲音迴響在戰場之上。
「我想請教一下,傑弗利特的指揮官是誰?」
KUN的聲音不高,不疾不徐。
也只有這個時候,人們才會想起來。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不僅僅是一個頂尖的指揮官,而且還是來自於第二世界的明星選召者,同時也是銀林之冠唯一的龍騎士。
滄海孤舟只覺得面皮發紅。
但他還是很有擔當地站了出來:「我就是。」他看了看對面,以為那些人會發出譏笑,但他錯了,沒有任何一個人笑出聲。
那一刻,滄海孤舟心中忽然感到了巨大的落差,甚至比被譏笑還要讓他難受。
因為他明白了過來,在人們眼中,被那個男人擊敗根本不算是一件可笑的事情——因為那理所當然。
他一時間竟然有些恍惚,直到一隻手在後面按住了他的肩膀。那手枯瘦、但修長有力,滄海孤舟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那是誰。
「喬里?」KUN的聲音也楞了一下:「我沒料到你在這裡,難怪這一仗打得比想像中要艱難一些。」
比想像中要艱難『一些』。
滄海孤舟只覺得臉上發燙,恨不得找條地縫鑽下去。
但喬裡卻搖了搖頭:「這一仗是我們的指揮官全權負責指揮的,與我沒有半點貢獻。」
KUN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那個年輕人——以選召者的職業生涯來說,自己也算不得十分年輕了。「不錯的指揮,」他讚揚了一句:「看起來BBK也要崛起了。」
滄海孤舟完全怔住了。但那位銀林之冠的傳奇心思卻並不在這上面,他搖了搖頭,說道:「指揮官閣下,我提議停戰。」
「停戰?」
「因為我們兩邊混入了間諜,有人已經進入遺蹟下的中樞地帶了。」
「什麼?」滄海孤舟大吃一驚:「……那東西?」
他話音未落,整個森林的地面忽然劇烈地震動了起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1 11:39 AM
第九章 龍騎士,攻擊
兩個人渾身是血地在地上哀嚎著,乾嚎得啞了嗓子,身上血混雜著泥土與苔蘚,顯得猙獰可怖。方鴴默默地看著灌木叢中的這兩個可憐蟲,他沒有出手殺他們,他們留在這戰場上也是死路一條。
他抬起頭,看了遠處那個女治癒師一眼。嚇得她尖叫一聲,臉色慘白地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個勁地向後退去,那神色像是看到了連環殺人狂。
方鴴看到她爬起來,又跌倒,又爬起來,膝彎一軟差點又跌倒;她扶著牆,叢哆哆嗦嗦地後退,到發足狂奔,直到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視野之中。
良久的良久,他才轉過身,一言不發地來到絲卡佩面前,單膝著地,緩緩跪坐在對面。
失笑了一下之後,他問道:「我看起來有那麼可怕嗎,絲卡佩小姐?」
「可怕?」絲卡佩一定會那麼說,她忍俊不禁:「哈哈,乳臭未乾的小毛頭。」
如果她沒睡著的話。
絲卡佩微微低著頭,恍若熟睡。
「我不會離開艾塔黎亞的,我會讓黎明之星永遠存在下去,」方鴴說出這句話時,發現自己內心中一片平靜,沒有憤怒、也沒有委屈。他只輕聲述說道:「我會讓你們看到的,我的冒險團,它將空前偉大,超越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人。」
絲卡佩輕笑了起來:「你儘管吹牛,小傢伙。」
「這可不是吹牛。」方鴴眨了眨眼睛,也笑了起來:「我可是來真的,絲卡佩小姐。」
「明明連魔力自適性都沒有,老老實實呆在塔倫才是明智的選擇。」
「看看你的樣子,塔倫就安全了嗎?」方鴴啞然失笑:「艾塔黎亞沒有絕對安全啊,絲卡佩小姐。」
絲卡佩定定地看著他:「你終於懂得了啊,這個道理,小傢伙。」
晶瑩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如同決堤,漫流於面頰。
「孩子氣。」絲卡佩看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哪有,」方鴴大聲道:「只是風沙迷了眼睛而已。」
「是啊,」絲卡佩嘆了一聲:「那今晚的風沙可真大。」
方鴴破涕為笑,臉上仍由淚水洗刷,只是眼底始終異常平靜。
遺蹟之中有些安靜。
無盡的幽暗之中,彷彿縈繞著這樣一段對話。
「我走了,絲卡佩小姐。」
「去吧,我等著看你的傳奇,在另一個世界。」
「我會回來的。」
「活過今晚再來說大話。」
地板微微晃動了一下。
沉睡的絲卡佩偏了一下頭,身子軟軟地滑倒在牆邊。
方鴴回過頭,緩緩起身,堅定的目光彷彿可以穿過重重障礙,與那裡黑暗中的暗紅目光彼此相對。
從一刻開始。
他明白了自己的路——就是活下去。帶著絲卡佩小姐的輝光石,與黎明之星的信念,去譜寫屬於自己的傳奇。
而那傳奇,一定是最美的詩篇。
地面微微晃動了起來,富有節律,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從地下升起。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士兵正在一排排半蹲下,舉起手中的火槍。在一束束雪白長羽的對面,是手持巨劍的魁洛德,他左手中握著一個殘破的發條妖精,平靜地看著前方。
前方是數不清的,黑洞洞的槍口。
「團長!」遠處,黎明之星的那個代林盾衛喊得聲嘶力竭。
但銀之翳的女遊蕩者在他身後死死地壓住他,在耳邊怒斥道:「別過去,別讓戰士死得沒有價值!」
「我不要什麼價值,我只要和大家在一起,」代林盾衛年紀不小,但卻哭得像個孩子:「如果大家都離開了,我還呆在這個鬼地方有什麼意義?」
「意義就是,」銀之翳的女遊蕩者一字一頓地對他說道:「黎明之星需要一個公道。」
他一下僵在了原地。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指揮官默默地看了一眼這個高大的男人,心下惻然,始終沒有放下舉起的手。他開口道:「你自己動手吧,戰士,我給你一個體面離開這個世界的機會。」
魁洛德看了一眼手中的發條妖精,平靜地答道:「但戰士,唯有戰死。」
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指揮官看著他怔了好半晌,才猛地揮下了手。
然後他背過身,不去看這一幕。
槍聲響起。
高大的身形晃了一下,鱗甲之上無數彈孔血流如注,他以手拄劍,目光一一看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然後緩緩合上了眼睛。
「艾德。」
「你能做到嗎?」
發條妖精,從渾身是血的魁洛德手中滾落,落入塵土之中。
代林盾衛的哭聲變成了低沉的嗚咽,彷彿野獸的哀嚎。銀之翳的女遊蕩者默默地看著這一幕,她知道大公會的行事方式,換作是銀林之矛也不會有什麼不同,因為這就是艾塔黎亞。
但不知為何,她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絲厭倦。
她不由回想起,自己是懷著什麼樣的目的,來到這個世界,來到艾塔黎亞的。
當初的夢想,而今實現了嗎?
地面的晃動已經越來越明顯,彷彿整個森林與遺蹟都正在經歷一場大地震,遺蹟中許多建築物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沉降。
大地持續轟鳴著,地面斷裂下沉,無數石塊像是活過來,在街道上奔跑追逐。
大部分人都已經立足不穩,只有kun筆直地站在原地,他伸出手扶了紅茶一把。「謝謝。」紅茶扶了扶眼鏡,帶著欣賞之意看了看他。
滄海孤舟與喬裡帶著卡卡分開人群走了過來,他一眼就認出了kun,下意識地定在原地。直到喬裡在後面碰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kun回過頭去,幾個銀林之矛的玩家帶著一個人走了上來。
滄海孤舟認出對方是銀林之矛三團團長。
kun看著那人,說道:「說說吧。」
「我沒有做任何對不起公會的事情,」那人大概二十三四歲,雙眉如劍,長相英俊。他看了滄海孤舟一眼,答道:「就算有,那也只損害了敵對公會的利益。」
滄海孤舟眉毛跳了跳。
他看向kun。「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kun沒急著回答他。平靜地看著遠處,對那人說道:「違反公會既定原則也是一樣的,何況你還動用了公會的資源。不過,我會儘量說服俱樂部不找你的麻煩……而能讓你這麼不計代價的人,也只有她了吧。」
那人沉默了下來。「謝了,但我欠她一個人情。」
「真是因為欠人情嗎?」
那人看向其他方向,不再說話了。
kun收回目光,不滿地問道:「怎麼,連這點勇氣都沒有?」
「有什麼用?」那人苦笑了一聲:「明知是不可能的。」
「等一下,」滄海孤舟插了進來:「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
「海之魔女彌雅。」kun答道。
「海之魔女彌雅?」滄海孤舟難以置信:「她不是退役了嗎?」
「是你們聲稱她退役,她和你們公會的恩怨,只有你們自己才清楚。」kun平靜地說道。
地面又一次搖晃起來,kun伸出手讓紅茶抓住自己。後者露出感激的神色。「在我們的人幫助下,彌雅潛入進入了你們同盟,並且介入了這次任務中。」
滄海孤舟本能地相信了kun的話。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彼此對立,但雙方內部大大小小的國內公會又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大家都在往對方安插間諜這是心照不宣的事實。
而且以kun的名氣來說,也沒必要說謊,這對於他來說得不償失。
但能讓彌雅介入到這個任務中,對方不知動用了什麼級別的資源。他一下就想到了那個疑似目標是誰,心中立刻打定主意回去之後好好徹查一下這條線後面究竟有哪些人參與了。
當然,當前緊要的還是解決眼下的問題。
「現在她究竟到什麼地方了?」滄海孤舟問道:「我們怎麼聯合?」
kun搖了搖頭。「我不打算和你們聯合,只是馬上準備撤出這片區域,提前和你們照會一聲而已。」
「照會?」滄海孤舟聽了這話不由苦笑一聲:「你認為我們還有能力反攻嗎?」
「小心無大錯,」kun答道:「統帥一軍者,敢於冒險,但不冒不必要的險。」
滄海孤舟聽了這話一下怔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心中才徹底地放下了高下之爭,看著這個男人鄭重地點了點頭:「謝謝,我記住了。但你打算放棄了嗎,kun?」
「機會太小,提前止損。」
滄海孤舟琢磨了一下,點了點頭回頭對喬裡說道:「那我們也撤退,就讓那東西先放在海之魔女小姐手上一會兒。」他的口氣還是那麼自信滿滿,桀驁不馴。
但喬裡看了他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正是這個時候,一旁頭髮亂糟糟的少年忽然發出了一聲驚訝地低呼。
「咦?」
聽到他的聲音,滄海孤舟這才想起來,他們還有個小尾巴要處理。尤其是當其他事了結之後,這件事又變得緊要起來。
他回過身,向隨行的幾人招了招手。
另一邊,kun正與那個人錯身而過。「這件事過後,離開銀林之矛吧,」他佇足片刻,輕聲對對方說道:「既然喜歡,為什麼不去找她,作為男人這點勇氣都沒有?」
「團長……」
「別叫我團長,我沒有這樣公私不分的部下,」kun明亮的目光看著對方:「以後我們就只剩下朋友這一層關係了。」
說著,他走了過去。
紅茶跟在後面,目光透過眼鏡,有些好奇地看了這個男人一眼。
地面的震動已經變得越來越劇烈。
連森林中許多古木都被連根拔起,遺蹟之中更是變了一副模樣。地面在明顯地下沉,許多建築在傾斜,亂石飛滾,樑柱倒塌,一片末日之景。
方鴴不得不小心翼翼在搖晃的廢墟之間前進,他能感到有什麼龐然大物在地下前進,並已經越來越近。這讓他略微有一些焦急,加快了腳步。
他不知道是不是那構裝巨蟲,但對方怎麼能製造出如此大的動靜?
還是地下還有別的東西?
他抬起頭,看到銀林之矛的人正在撤退。如同銀色的潮水一般叢遺蹟之中退去,露出下面斑駁的紅色,他們放棄了繼續攻擊傑弗利特紅衣隊的計畫。
而後者似乎也保持著某種默契,井然有序地跟著撤出遺蹟。方鴴不知發生了什麼,但也猜得出雙方應該達成了什麼協議。
這讓他有點兩難。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在這些人後面離開遺蹟,還是去找其他人?但他不知道黎明之星還有多少人活著,更重要的是,地下的那玩意兒似乎還追著自己。
正是這時,他眼角掃到一道金色的軌跡,從附近遺蹟上一閃即逝。
又來了!方鴴心中暗惱,他自從離開那座神廟以來,這東西就陰魂不散地追了上來。他不知道那發條妖精背後是銀林之矛還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煉金術士,照說兩者都有可能。
總之不會安著什麼好心,而且對方很難纏,方鴴能明顯地察覺出這一點。
他幾乎是下意識往視線死角一藏,天空中那隻發條妖精馬上茫然地轉了半圈,看起來也感到有些無所適從。但這一次與之前不同,片刻之後它感到什麼似的,忽然朝著方鴴所在的方向直射過來。
方鴴眉毛一揚,心中大感吃驚。
他對發條妖精太熟悉不過了,一般人絕不會走這樣的路線,因為太不效率。他忽然升起一股毛骨悚然的預感——這個路線,自己附近一定還有另一個觀察手在通知對方。
幾乎是直覺地,他向前一滾。砰一聲煙塵飛舞,一枚鉛彈打在他原本所站立的位置,在石壁上打出一個缺口。
方鴴想也不想,也不去看攻擊者在什麼方向,馬上拔腿向另一個方向跑去,轉眼就消失在射擊窗口之內。
那個射手遠遠地看到這一幕愣了一下。
「媽的,好敏銳的傢伙。」他感嘆了一聲。收起余煙裊裊的長槍,拿起水晶墜飾,輸入道:「卡卡,告訴我方位,這傢伙不簡單。」
一行文字馬上跳了出來,卡卡發了一個表示苦惱的顏文字:「那傢伙太厲害了,我很難跟上他,他好像知道我會去什麼地方,我需要其他人幫忙。」
「別急,」銃士答道:「其他人正在趕來,你去七點鐘方向攔截他。」
卡卡:「好的,我試試。」
方鴴沒命地向前跑著,空氣冰冷嗆入肺葉,瀰漫著一股鹹鹹的血腥味道。飛石不斷擦過他的四周,才沒跑出去多遠地面忽然猛地凸起一塊,將他掀飛出去。
方鴴重重地摔在地上,血沿著長袍下浸染出來,形成斑斑墨跡。他聽到幾聲譏笑從前面傳來,搖了搖有些發沉的頭,看到那淡淡的霧氣背後,傾斜的地面上站著兩個人。
一個戰士,手拄蘇格蘭大劍,一個遊蕩者,玩弄著手上的匕首,刃鋒散發著熒熒藍光。
兩個人攔在他不遠處,有些戲謔地看著他。
「哈,沒必要行此大禮,」那個遊蕩者笑道:「反正我們也沒打算放過你,黎明之星的小老鼠。」
方鴴握緊了雙拳,頭髮被不知是血還是汗粘在額頭上,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他只能依靠自己。他看著那兩個走近的人,忽然舉起右手,手套之上的銀軌一環環張開。
他大喊道:「攻擊!」
「小心,他是戰鬥工匠!」
半空中傳來卡卡的聲音。
發條妖精ii型——方鴴也有些羨慕地看了看霧氣背後那個方向,那是飛著的三萬里塞爾。那個戰士神色一變,立刻拉著自己的同伴向後一躲——戰鬥工匠,那可不是開玩笑的,人稱次級龍騎士。
但預想之中的攻擊並沒有到來。
戰士楞了一下,才聽到旁邊的遊蕩者焦急地叫道:「你傻了嗎?他跑了!」
他抬頭一看,才發現遠處方鴴早不知道什麼時候爬起來,向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那小子的動作是如此的果斷,轉眼之間就拉開了上百尺距離。「幹!」戰士這才明白自己被耍了,勃然大怒地追了過去。
方鴴馬上就發現自己的計畫行不通,生活職業和戰鬥職業相比實在是差太多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差點嚇得魂飛天外。那戰士幾乎已經近到攻擊距離了,臉上青筋暴起清晰可見。
要說靈巧的程度,戰士遠比不上遊蕩者,但在直線爆發力上,後者就遜色多了。因此兩人保持著一前一後的距離。
無奈,方鴴也只能估計重施,舉起手回頭大喊一聲:「攻擊!」
那戰士被他氣得七竅生煙,一劍厲聲破空,直劈而來:「你當我是傻逼嗎?」但他話音未落,在方鴴震駭的目光中,地面忽然猛然凸起。
在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亂石飛散,一條巨大的構裝長龍從地下飛騰而起,汽笛尖利長鳴,無數金屬利刃在月光下閃爍著粼粼寒光,那戰士甚至還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就化為了漫天血霧。
後面那個遊蕩者傻了,見了鬼一樣結結巴巴地說道:
「龍……龍騎士?」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2 11:24 AM
第十章 女人的心思你別猜
地面微微顫鳴著,街道仍在持續傾斜。
巨大的構裝體正一節節升出地面,它的每一條節肢都像刀刃,寒光閃爍。龐大身軀內猶如一座精密運作的城市,每一個齒輪,每一根轉動桿構成了這個精密儀器的一部分,遠遠看去猶如一片機械的森林。
構裝巨蟲搖晃了一下巨大的腦袋,金屬碰撞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四對暗紅色的眼睛向中央聚攏,居高臨下地注視著方鴴,足足有六七層樓高。
那個戰士的殘還軀掛在它的口器中,一隻手掉了下來,啪一聲摔得四分五裂,凍脆的指頭飛出去好幾米遠,上面覆了一層厚厚的霜。
方鴴背後全是冷汗,但仍強作鎮定。他忽然看了看不遠處那遊蕩者,心下一動,動了動嘴:「攻擊!」
那遊蕩者果然一直在關注這個方向,看到他的口形頓時嚇得魂飛天外,不明就裡地轉身就逃。
「那不是他的龍騎士,別動!」天上傳來卡卡的驚呼。
但晚了。
巨蟲四對眼睛『吱』向後一劃,捕捉到了遊蕩者的存在,猛然昂起身子,發出一聲尖利的汽笛鳴叫。龐大的身軀猶如落錘一般砸向地面。
那遊蕩者只感到一片陰影籠罩了自己頭頂,絕望地回過頭去,一面銅牆鐵壁向他壓了過來。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恐地尖叫,地面震動了一下,一片煙塵瀰漫。
煙塵中構裝巨蟲才緩緩地轉過身,露出口器內旋轉的齒盤與噴射器,半空中的發條妖精這才意識到不妙,先前的聲音也暴露了它的存在。
它猛然拔高,但迷霧中飛出一道雪白的霜箭,正中它的黃銅外殼。寒霜將三支金屬羽翼與發條妖精的外殼打得粉碎,化作一片零件飛了出去。
「啊——」
卡卡發出一聲懊惱地低呼,猛地掀開風鏡,臉色還有些蒼白。
他還在愣神,但後面喬裡一把將他拽開,一塊飛石從他原本所在的方向滾了過去。少年這才注意到四周已經大變了模樣,遺蹟晃動著開始倒塌,原本的街道幾乎已經不復存在。
「怎麼了?」滄海孤舟走過來問他。
「三萬里塞爾沒了。」卡卡坐在地上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懊惱無比。「啊,好想死啊!」然後大字型往地上一躺。
滄海孤舟早已習以為常,但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那人呢?」
「讓他給逃掉了,」少年躺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答道:「不過他遇上了那東西,應該是跑不掉了吧。」
滄海孤舟對於『應該』這種詞充滿了懷疑。
「要不我去看看?」喬裡問道。
滄海孤舟看了他一眼,但搖了搖頭。「算了,此地不宜久留。」他回過頭,遠處遺蹟內已是一片末日的景象,地動山搖,塵土飛揚,大地一段段下沉,猶如波濤,犬牙交錯。整個遺蹟都在向內凹陷,形成一個漏斗狀,將一切都拉入中心。
下沉很快波及了湖泊的方向。湖岸塌陷,湖水決口而出,在月光下猶如一條晶瑩的銀線,然後匯成一片,閃爍著粼粼波光,倒湧入遺蹟之內。
奔湧的湖水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寸寸龜裂的地表繼續向外蔓延,很快連這個方向上也立足不穩,滄海孤舟一把抓起躺在地上的卡卡,向後躲去。
「走,」他對其他人說道:「離開這個地方。」
「這是怎麼了?」卡卡被滄海孤舟拽著領子往後拖,也毫不在意。反而看著眼前的景象,奇怪地問道。
「海之魔女進入了中樞區域,導致遺蹟上層坍塌了。」
「那東西又是什麼?」
這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變成了一聲低呼。
不斷下沉的遺蹟中,忽然升起了一條構裝長龍,它就是卡卡先前見過的那巨蟲——但那只是一部分。因為很快伴隨著巨響,另一條長龍又升了起來。
「兩具?」卡卡揉了揉眼睛。
「不,一個。」喬裡搖了搖頭,對他說道。
卡卡不明就裡地回過頭,看了看古板的騎士,但他很快就明白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兩具構裝巨蟲攀上附近最高的遺蹟,像是兩條觸鬚。很快更多的『觸鬚』從地面下升了起來,將一個巨大的構裝生物從沉陷的中心拉了起來。
那是一個碩大的腦袋,如同章魚一樣的外形,幾乎有整個遺蹟三分之一大小,僅僅是它閃爍著紅光的巨大瞳孔一座建築那麼高。
它轟隆隆地向上升起,猶如一座小山。
轟鳴聲已經蓋過了一切,甚至包括卡卡自己的聲音。他看到林中飛起一片片鳥雀,鋪天蓋地,而不遠處滄海孤舟和其他人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演一出默劇。
但這時人們已經顧不得什麼了,沒命地往外跑。
「那究竟是什麼?」卡卡大聲問道。
根本沒人聽得到他說話。只有喬裡從他神色間讀出了他的問題,答道:「巨構裝體——龍騎士的早期形態。」
「你說什麼?」卡卡一臉茫然地看著喬裡嘴巴一張一合。
但喬裡沒再回答他。
因為回答也是無濟於事——
鋪天蓋地的鳥雀正在飛向盆地之外,形成一幕壯麗的奇景。然而方鴴甚至沒有閒暇投去一瞥,他沒命地向上爬去,兩具構裝巨蟲在後面橫衝直撞,摧枯拉朽地撞開建築追了上來。
尖利的鳴叫猶在耳邊,在對方衝上來之前方鴴用盡全力向旁邊一躍,構裝巨蟲帶著轟鳴猶如一條長龍從他原本所在的地方撞了過去。
方鴴落在一座精靈建築的外牆上,打了幾個滾,灰頭土臉地爬了起來。
此刻因為街面幾乎已不僅僅是傾斜,而是以四、五十度的角度向中央立起,原本遺蹟建築物的側牆,現在變成了一面面立體的平台,可以讓人踏足了。
但這些平台並不安穩,不時會因自身的重量而解體,墜向坡下。
方鴴也不敢多留,繼續向上爬去。他只回頭看了一眼,『漏斗』中央那龐然巨物紅光閃爍的目光好像正落在他身上,幾具『構裝巨蟲』一下子撞了過來。
方鴴有苦說不出,這才明白那個銀之翳的女人那句『它只不是你們看到的這麼大』是什麼意思,但他更寧願永遠也不要明白才好。
拉直的構裝巨蟲像是柱子一樣插下來。方鴴連滾帶爬,建築一座一座在他身後坍塌,飛濺碎石像是刀子一樣在他眉骨處留下一道血痕,頓時血流如注。
一半視野被血糊住了,他擦了又擦也弄不乾淨,氣喘如牛,只感覺自己幾乎已經到了極限了。
這時第一具構裝巨蟲已經從前面回過頭,四對暗紅色的眼睛隔著一條街區看到了他。方鴴只感到渾身發冷,最近的建築物在七八米開外,他根本跳不了那麼遠。
那頭巨蟲回捲著軀體,帶著尖利的汽笛轟鳴聲掃了過來。方鴴自己也大叫一聲,不知哪來的勇氣向前一躍,他拼盡全力向前一抓,但手還是撈了個空。
他向下墜去,落了五六米重重地摔在另一座建築的外牆上,渾身像是散了架一樣再也爬不起來了。
方鴴感到自己的左手應該是骨折了,肋骨也斷了好幾根,下面是什麼情況暫時還感覺不到,但好消息是雙腿似乎還能用。
但壞消息是構裝巨蟲終於將他截住了。
五六頭巨蟲晃動著它們龐大的身軀,像是在圍觀一樣,數不清的暗紅色眼睛看著平躺在建築外牆上的他。
方鴴心中一陣絕望,心想這次是真的完蛋,他還和絲卡佩小姐誇下海口,結果馬上就要被打臉了。但這實在不是怪他沒有盡力,只是生活職業在這種環境之下還是太過勉強了一些。
他臉上有點發燒。
但心中反而放鬆下來,算了——他想;死就死吧,正好和大家一起走,最多讓絲卡佩小姐多笑一會,反正絲卡佩小姐笑起來也蠻好看的。
而且他也不是正式的選召者,輸給這樣的怪物能有什麼好說的呢?
方鴴心中現在唯一有點遺憾的,竟是這個方向看不到遺蹟中央那『怪物』。
那可真是個大傢伙啊,他從沒親眼見過這麼震撼人心的東西。簡直像是第二世界的浮島鯨,可能只比鯤龍稍微小那麼一點兒。
它比一座小山還高,那個暗紅色的眼孔怕是有十來米的直徑,幾乎像是兩個巨大的洞口。他一點點回憶著那玩意兒的外形,心中不由驚嘆古代煉金術士們是怎麼造出這樣的傑作的。
一片陰影籠罩了他。
兩頭構裝巨蟲一前一後壓了下來,在尖利的汽笛聲中排山倒海,在他眼底形成一片濃厚的黑色。方鴴回過頭,毫無畏懼地與之對視——但正是這時,他聽到一連片的斷裂聲從身下傳來。
奇蹟發生了,這座建築竟然在這個時候承受不住自身的質量崩塌了下去。
方鴴感到身下一沉,整個人便之向下落了下去。
其直接的結果就是,讓兩具構裝巨蟲一前一後砸了個空,落在了他身後的位置。在一片瀰漫的煙塵當中,石子如同下雨一樣落下來,稀里嘩啦打在他身上。
但方鴴非但沒感到疼痛,反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甚至笑得眼淚都出來了,他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遇上這麼戲劇性的一幕。
整個遺蹟帶都在斷裂,下沉,逐漸露出了地下之下的部分。一個街區一個街區的崩碎,樹木也被連根拔起,吞入泥土之下,方鴴看到各式各樣的碎片與自己一起向下落去。
他甚至看到了那個傑弗利特紅衣隊的銃士。
對方動作可比他靈活多了,在幾座還保存完好的建築之間向上縱躍,但意義不大,隨著一陣低沉的斷裂聲,那些建築和整個街道一起崩裂開來,墜落了下去。
一塊飛石擊中了那個人,將他的脖子撞折,腦袋詭異地垂向一邊,像個破布娃娃一樣墜落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方鴴才清醒過來,一邊慶幸自己比對方的運氣要稍微好上那麼一點點。他吃力地伸手向後面去抓自己魔導爐的拉桿,費了吃奶的力氣才調整好姿勢,將那拉桿往下一壓。
他聽到茲一聲輕響,像是什麼東西充氣的聲音,背後的金屬盒子一下子張開來。
那是絲卡佩小姐給他的緩落構件,沒想到這時又派上了用場。
不過一想到給他這東西的人現在已經不在艾塔黎亞了,方鴴心中又充滿了失落感。但他隱隱有一種感覺,絲卡佩小姐似乎還在暗中保護著他,就像這個緩落構件一樣。
那或許是黎明之星寄託在他身上的期望——
方鴴小心翼翼地調整著自己的姿態,免得撞上從四周落下的那些巨石與碎片,好在他運氣真的很好,那些滾石都鬼使神差地避開了他。唯一讓他還有些擔心的是那些構裝巨蟲——當方鴴認識到那些『巨蟲』其實是那座『構裝章魚』的一部分之後,就明白它們是不需要依託地面進行移動的。
想到這,他忍不住抬起頭。
但不抬頭還好,一看之下就忍不住想給自己一耳光。
因為他看到一片陰影正向自己壓下來。
並不是建築的殘骸。
而是那兩具構裝巨蟲——
那一剎那,方鴴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這樣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其實是一個烏鴉嘴。
……
方鴴再一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是一個天坑。
頭頂上的天空,夜色正在層層消退,東邊露出了一層淡淡的魚肚白,稀疏地點綴著幾顆星子,還殘餘著淺紫的顏色,但也已逐漸變得透明。
四周的峭壁起碼有上百米高,湖水從懸崖上垂下來,形成一道明亮的瀑布,在不遠處嘩嘩作響。
地面上的遺蹟已經完全坍塌了下來,這說明它下面原本就存在這樣一個空腔,甚至有可能這本身就是遺蹟的地下部分。方鴴忽然之間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他更意外的是自己居然沒死——
他試著動了動,但動彈不得,除了可以眨眼,可以呼吸,可以聽可以看之外,連小指頭也動不了一下。
方鴴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現在應當是怎麼一個狀態,還是說在艾塔黎亞人死之後就是現在這樣一個狀態?直到他選擇復活或者是回到現實世界?
想到這裡,他心中忽然生出巨大的恐懼。
恐懼的不是死亡。
而是他想到如果人人都如此的話,那當時絲卡佩小姐不是看著他哭得像個傻瓜一樣,還在那裡自言自語,自艾自憐?艾塔黎亞的眾神啊,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如果真實存在的話,方鴴就覺得自己腦子都炸開了——這不是傳說中的公開處刑嗎?
他真希望自己從來沒來過這裡——
但忽然之間,一抹湛青的光芒映入了方鴴眼底,讓他楞了一下。他隨即才意識到那光一直存在,只是之前胡思亂想下意識地忽略了,他努力將視線下移,才終於找到了光的來源。
那光竟然是從他心臟部位放射出來的。
方鴴不由得張大了嘴巴。他馬上發現了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那光正在修復他的身體,無論是之前的骨折還是最早他手上所受的傷,都在這光的照耀之下緩緩癒合。
「……那是彌雅的匕首?」
那道青藍的光讓他想到了一件相似的東西。
方鴴只記得自己在那把星匕首上見過同樣的光芒,而且那匕首消失之前甚至在他額頭上留下了一枚奇怪的印記,連絲卡佩小姐和那個銀之翳的女遊蕩者應當也看到了的。
只有這個才能解釋眼下他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而方鴴甚至隱隱有一種感覺,那光事實上並不是在治癒他的傷口。
而是在復活他。
他從沒在艾塔黎亞見過如此強大的治癒能力,這個世界治癒師的主要能力不在於治癒與蘇生,而是穩定傷勢、恢復體力與護盾回充,絕不可能做到讓一個瀕死之人生龍活虎。
他靜靜地等待了一會兒,那光果然漸漸微弱了下去。而他也重新獲得了自己身體的控制權,一骨碌爬了起來,扯開手上的布條一看——皮膚白皙如新生,根本看不到任何傷口。
這時方鴴心中基本已經確定了什麼,但仍舊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身體,果然沒有任何不適應的地方,只是左手骨折處有點酥酥麻麻的感覺,似乎是骨骼還沒有完全長好的緣故。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復活能力,那不是傳說中龍騎士才擁有的頂尖技能嗎?
據說龍騎士在瀕死之前可以消耗龍魂的載體——聖水晶讓自己復甦一次,而這一次蘇生可以完全不消耗星輝。只是這個傳說在艾塔黎亞一直停留在口口相傳上,從沒有人真正見過。
因為這個能力其實十分雞肋。
但凡龍騎士寧願損失星輝也不會選擇消耗聖水晶,每一枚龍魂的載體都珍貴異常,他們有可能是一個人成為龍騎士的唯一機會。十大公會的龍騎士有多少,方鴴心知肚明。
正是如此,他看著自己的手,一時間不由呆了。
彌雅,究竟給了他什麼?
而且她是有意將那把匕首交給他的嗎?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才讓自己平靜下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看四周,然後一下僵住了。
天坑中佈滿了建築的殘骸,不遠處是那道瀑布一垂直下的白練,在明亮的光輝下,他看到一座小山般的龐然巨物就隱藏在那之後。
那就是之前那個巨構裝體。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3 12:24 PM
第十一章 彌雅的行蹤
這是方鴴第一次清晰地看到這頭巨物的全貌,猶如山巒般高大。它長得像是一頭巨型的深海多足蛸,靜靜地坐沉在坑底,軀幹靠在岩壁中,卵圓形的腦袋與峭壁齊高。
一層層鍍銅的外甲覆蓋在它軀幹之上,在微光下折射著絲絲光澤,厚重而威風凜凜,鱗甲凸起處覆滿了泥土,上面生滿灌木與地衣,像是一層層花園。巨大的眼眶在胴部與腕足連接處,微微向外掀,在青苔覆蓋的下面,眶內已經失去了光澤,黑洞洞的,像是兩個高大的洞窟。
天空逐漸明亮,藍與紫染上了一層朝霞,晨光灑在它黃澄澄的外殼上,透出亮紫色與粉紅色的光芒,帶著一絲光暈。幾隻紅尾鴝飛過來,落入它頭上的森林中,坑底馬上響起一片清亮的鳥雀鳴叫。
方鴴這才發現這龐然大物好像陷入了沉睡。它的十二條腕足,端部就是那些猙獰可怖的巨蟲,其頭頂上四對暗紅色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澤,橫七豎八地盤踞在坑底,一動不動。
他站在原地,小心翼翼觀察了好一陣子,才確信對方已沒了動靜。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白晝的到來,才使這巨物安靜下來,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方鴴膽子大了起來,暫時將彌雅與那把匕首的事情放到一邊,環顧了一下四周之下,才發現自己落在了一處平台上,下面是層層疊疊建築的瓦礫。他又來到邊緣往下看了看——還不算十分陡峭。
他這才抓著邊緣,慢吞吞地從那裡爬下去——沒人幫忙實在有些費勁,他又忍不住懷念起還在冒險團的日子裡。一邊這麼想著,花了幾分鐘吃力地才下到坑底,坑底光線仍舊有些暗,空氣裡也滿是泥土與苔蘚的腥氣。
他向北面看去,峭壁上湖水倒垂而下像是一面簾子,還在稀里嘩啦往下落,在朝陽之下水霧亮晶晶一片,隱約掛著一道彩虹。那下面已經形成了一個水潭,方鴴只感到自己口乾舌燥,喉嚨裡直冒火,趕忙走過去,來到潭邊俯身捧起水花飲了一大口。
冰涼的清水浸潤的感覺讓他渾身毛孔都舒張開來,整個人為之一振,彷彿重新活過來似的,忍不住舒服地長長出了一口氣。
不過方鴴強忍著沒敢多喝。
這裡距離卡普卡上千里遠,他的常備藥物也丟在背包裡沒帶出來,要是不幸染上什麼急病那可有得受的,要是不小心丟掉了小命就更搞笑了。
他肚子也餓得咕咕直響,體力看來所剩無幾。還好一直有早作準備的習慣,褲兜裡還塞著幾塊餅乾,但這也是他最後的儲備糧了,接下來就算僥倖從這裡逃脫,也還不知道要怎麼徒步跋涉出浩瀚的古樹海。
不過他倒也沒多擔心,反正習慣了走一步看一步再說。
方鴴咬了半塊餅乾咀嚼著吞了下去,總算稍微把肚子騙了一下。然後才抬起頭來打量那一動不動的龐然巨物。
他差不多已經觀察過了,坑底找不到上去地面的路,眼下唯一的辦法只有想辦法爬到這大傢伙的頭頂上去。
他知道像是這樣的大型構裝生物體內一般都有提供給工匠維護的緊急通道,也不知道古代煉金術士們有沒這個習慣,如果沒有——
那未免也太坑爹了。
方鴴繞著這頭小山般的構裝體頭足綱生物走了小半圈,終於在它底部找到了入口。他向那邊靠過去,不過這龐然大物下墜產生的衝擊力讓下面土壤發生了液化,泥濘一片,讓他跋涉時十分吃力。
有些地方還在往上冒水,水波從北往南漫流,這說明那個方向的地勢更低。頭足綱的喙一般位於它身體下方,在腕足與軀幹相接的地方,入口也在那兒——而那些腕足,方鴴小心翼翼地走過這些沉睡的構裝巨蟲。
一開始他還有點擔心,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好奇心又佔據了上風。可惜他沒有用戶界面,不然一定給它們拍兩張,放到社區上說不定會引起轟動。他走過去了輕輕碰了碰它們的金屬外殼,發現沒反應之後又改為撫摸了一下,觸感十分獨特。
方鴴這才發現古代煉金術士們真是有錢,這玩意兒的外殼鍍層竟然不是銅而是精金,而裡面的構件也幾乎是純銅——因為更適應魔力的傳導,至於需要兼顧魔力與強度的部分,則是秘銀。
他看得口水直流。
甚至恨不得拆兩件下來,尤其是秘銀的部分,不過想了想還是沒敢造次。先不說手頭沒有工具,萬一把這大傢伙弄醒了那可就好玩了。
他拍了拍大傢伙的外殼,嘆了口氣。心想這次冒險可算是血虧,損失了三個發條妖精不說,最後絲卡佩給他的錢還丟在了遺蹟地下。
更別提那一背包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煉金術工具。
方鴴心中充滿了對於傑弗利特紅衣隊和銀林之矛的負面印象,不過也就是在心裡詛咒了一下而已,正面去和大公會對著幹,他還沒活夠。
當然如果有機會的話,他一點兒也不介意去給尤其是傑弗利特紅衣隊製造點麻煩,也算是為大家報仇。
總會有機會的,方鴴一邊心中想著。
他剛好走到這座小山的陰影下面,頭頂上忽然傳來先前那些紅尾鴝的鳴叫聲,方鴴抬起頭來,剛好看到這些褐紅相間的鳥雀成群結隊地飛了起來。
他有些驚訝地看到那個方向峭壁邊上出現了一道人影。
那一刻方鴴心中好像一下漏跳了一拍,他一下就認出了那是誰——竟是彌雅。
只是少女卻沒注意到下面的他,她抬起右手解開披肩的扣子,將它扯下來丟到地上,露出下面玲瓏的身段。少女穿著一件細鱗緊身衣,雙峰挺拔,鎖骨之間的位置別著一個別緻的星形的飾物。
她反手攏了攏銀色的長髮,用一隻銀環將它們在頸項下肩胛以上的位置紮成一束。
然後縱身向下一跳。
方鴴看到這一幕嚇得差點叫出來,馬上卻看到彌雅輕飄飄地落了下去,好像一片羽毛,最後消失在這座龐然大物上面的森林之中。
「風、風元素同調?」方鴴知道一種最罕見的魔力自適應性,風系魔力適性,擁有這樣自適性的人在空海會產生一定浮力,形同浮空艦的工作原理。
擁有這樣適性的人是天生的空騎士,無論在原住民還是選召者中都是最頂級的天賦,往往是各大勢力競相拉攏的頂尖人才。
選召者們通常戲稱為大型船團的預備役。
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能熟練運用這樣的能力。
除了那些天空之上的霸主,龍騎士與空騎士除外——
彌雅真是一個龍騎士或者空騎士?方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先前的那一幕仍猶在眼前。可是對方從沒在人前表現出過這一點來,甚至連他自己都一直以為彌雅只是一個普通的火系魔力自適應者而已。
一直看到對方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方鴴才張了張嘴沒有說出話來。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所瞭解的可能並不是彌雅的所有。
甚至可能連一張面具也算不上,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種不對等的憤懣,但在怒火沖昏頭腦之前,方鴴又漸漸冷靜了下來。
如同少年的懊惱一般,總會有煙消雲散的一刻,他忽然明白了過來,原來這一切都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而已。
他微微嘆了一口氣。
心中有些空蕩蕩的。
但無論如何,他心想自己總要親口問一問對方的想法:為什麼會在那時候離開?為什麼把那把匕首交給他?她的目的又究竟是什麼?
懷著這個想法——但也有可能是單純地,僅僅想要再見她一面的目的,方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他來到那個入口下面,『噔噔』抓著腕足外殼上維護用的梯子爬了上去,那入口是個合緊的金屬蓋子,上面還有個閥門。他雙手抓住那閥門一擰,門內傳來排氣聲,然後茲一聲打開來。
方鴴將手伸進門內,一個引體向上用盡全力才吊了上去,他不由慶幸自己傷勢好了個七七八八,否則這個門就進不了。
而進入這龐大構裝生物內部之後,方鴴不由一下子就被震住了。
裡面是一條長長的維修通道,從一頭連接著另一頭的入口,兩邊是簡易欄杆,橋面鋪著鐵絲網。往下看去,下面是一排排暗銅色的齒輪,最大的可以有兩人高,一齒齒緊密相扣。
通道兩側各有一支更加龐大的黃銅平衡錘,它從上面伸下來,被天花板遮住只能看到一半。一頭連接著傳動連桿,僅僅是那連桿都有他一人粗細,長度是他的七八倍。
再往後就是密密麻麻的管線,不知通向什麼地方。
頭頂上懸浮著三枚發光的水晶,它們其實是被托在蓋伊環上——後者由製作浮空艦浮力引擎的邊角料製成,外觀看就是一個普通的圓環,但具有一定浮力——用以充當燈具。
這些黯淡的光線就是這條通道中唯一的照明。
方鴴這才小心翼翼地穿過那座維護橋,厚實的皮鞋踩在鐵絲網上還在向下滴著混合了泥沙的水。橋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音,由於通道十分安靜,這樣異樣的聲音實在是讓人有些頭皮發麻。
更重要的是他生怕這條鏽跡斑斑的鐵絲網橋會忽然斷裂下去,畢竟有太多影視作品裡面有這樣的橋段了。
所幸幻想並沒有發生,通道另一頭是向後折返、往上行的鐵質樓梯,這個結構並沒有出乎方鴴的預料之外。
他在卡普卡時參觀過考林王國八七—a型巨偶的內部結構,那是卡普卡工匠協會最昂貴的教具之一,雖然那東西誕生的年代努美林精靈早已銷聲匿跡,但兩者之間內部結構卻不約而同的一致。
包括這座維修橋,以及進入上層的方式,幾乎沒什麼差別。由此可見雖然艾塔黎亞歷史上經歷過幾次災變,但古代煉金術士們的技術看起來還是比較完整地繼承至今。
但上層並不是想像中的核心動力室——放在飛翼艦上就是升力艙段,在地面魔導器中一般是放置核心水晶的地方——方鴴以為可以看到那枚傳說中的冰長石,但沒能如願。
他才這意識到,這座小山一樣的構裝體,要比考林—伊休里安聯盟的巨偶大得多了。
二樓同樣是維修通道,樓道上積滿了灰塵與泥土,瀰漫著一股鐵鏽的味道,不知道多少年沒人踏足過。方鴴甚至看到幾塊鐵板都與地面長在了一起,彼此密不可分。
再往上竟然有生活區,一條長長的走道,兩邊是門牌號,上面的文字方鴴沒有學習過,也看不懂。有些門還是開著的,裡面空空如也,走廊中除了先前提到過的鐵鏽之外沒什麼怪味,沒有發霉的氣息、也看不到一具骸骨。
看起來這大傢伙是被人有意留在這裡的,而它原本的主人至少並非倉促之間離開。
方鴴愈發深入,愈發好奇起來這大傢伙得到的最後指令究竟是什麼,它原本的主人是努美林精靈嗎,它們為什麼會離開自己的家園把這東西留下呢?
他隱隱覺得彌雅可能知道真相,但又胡思亂想起對方的目的——她的目的也和銀林之矛、還有傑弗利特那些人是一致的嗎?
方鴴也不是傻子,隱隱猜出了彌雅可能把所有人都擺了一道,因為昨天夜裡的爭鬥中兩邊顯然都沒得到什麼好處。
當然身為炮灰的黎明之星冒險團就更別提了。
方鴴忽然很想知道絲卡佩小姐他們現在在外面如何了,冒險團究竟還有多少人活下來?雖然那些死去的人,注定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
可惜他也沒有ui,也聯繫不上外面。
他停下來用手按了一下胸口,絲卡佩的輝光石還好端端地放在口袋裡,這讓他稍微放心了一些。而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聽到前面黑暗中有腳步聲傳來。
方鴴微微楞了一下,他現在應該在四五層的樣子,估算一下高度仍舊還在下層。照理說他和彌雅之間應該還有距離,難道說這巨大的構裝體裡面還有別人?
是傑弗利特還是銀林之矛的人?亦或是努美林精靈?
但最讓他感到不安的是,就怕來的不是人。
那聲音很快走近了,前面是一條分叉路口,方鴴小心翼翼地後退了一步,躲在牆後面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地看著外面。
然後他看到一道白影飛快地從岔口走了過去,方鴴微微一怔——發現那分明是彌雅的背影。
他一下追了出去——
但走廊黑洞洞的根本看不到任何人影。
「走得這麼快?」方鴴有些愣神,下意識地張口想喊,但鬼使神差地收回了聲音。想了想,閉上嘴巴向那個方向跟了上去。
他走得不慢,黑暗中地板發出空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方鴴忽然反應了過來,照理說彌雅不可能沒聽到他的腳步聲。他剛剛產生這樣的懷疑,但忽然間看到前面已經到了盡頭——走廊通向唯一一個房間。心下不由一喜,這下總算不用擔心跟丟了。
但穿過門,方鴴卻又一愣。
他本來以為能看到彌雅在這裡,但門後竟然是一個平台,外面空空如也,哪有少女的影子?
方鴴不由得左右看了看,平台就是由那種維修通道構成,鐵架之間上鋪了一層鐵絲網,外圍是簡易的欄杆。前面是一片漆黑,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地方,有一處欄杆被人撞開了,向外彎曲著。
難道她從這裡跳下去了?
方鴴看到那裡時不由呆了呆,那也沒必要把欄杆撞斷啊?
方鴴心中一陣疑惑,忍不住靠過去看了看,但還沒走到邊緣,忽然感到身後有人大力推了自己一把。
他當時就失去了重心一下從那個缺口處墜了出去,他心下一冷,回頭一看,剛好看到一團白色的霧氣形成的人影漸漸浮現在了平台之上。
黑暗中還穿來一陣尖利的笑聲,那聲音的主人顯得得意與張狂至極。
「哈哈哈哈哈……」
笑聲再黑洞洞的空間中迴蕩,顯得十分空靈,那根本不像是人能發出的聲音。而方鴴一頭冷汗,這才明白過來到自己遇上了什麼鬼東西——怨魂。
他怎麼會把這些鬼東西給忘了呢?
在艾塔黎亞黑影祟動的地下,冒險者總能與這些東西不期而遇,這些因怨恨而生的負能量生物會在不經意之間讀到人們的負面情緒,並變成他們心中不安的那個樣子,來誘使他們一步步踏入死亡的陷阱。
方鴴對這些東西熟悉得很——從電視上,網路上,那些頂尖選召者的描述當中。他滿以為自己絕非那些新丁可比,不可能會上這樣的惡當,但沒想到第一次遇上這東西,就因為一時心亂如麻就中了招。
他忍不住暗罵了一聲,這些鬼東西也太無孔不入了。
但沒有下次了。
這次絕對是他運氣不好,方鴴很不好意思地在心中自我辯解了一番。
還好他還有一次使用緩落構件的機會,不然這次真是陰溝裡翻船了。方鴴沒好氣地看了那個囂張的怨靈一眼,心想你等著,這才反手去壓下魔導爐的拉桿。
但這一壓之下他冷汗就下來了。
他的魔導爐呢?
那麼大一個魔導爐,他明明放在那裡的,怎麼就不見了呢?
然後他終於反應了過來,馬上回頭看去,果然看到霧濛濛的人影一隻手托著自己的魔導爐浮在空中,還得意洋洋地向自己裂嘴一笑。
「我——!」這一次方鴴是真的罵出來了。可惜話還沒出口,他就感到黑暗之中好像一面牆猛地立起來拍在了他的臉上,一聲巨響,砸得他眼前一黑。
方鴴趴在地板上,好半天才緩過一口氣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4 02:00 PM
第十二章 王冠之下無柔情
眼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
方鴴忍痛拿出火柴盒——裡面只剩下一半了——輕輕劃燃火柴,微弱焰光這才照亮了一小片範圍。他舉著火光在地上翻了一個身,忍不住抽了一口氣,渾身痛得像是散架似的。
火光映出周圍的環境,上面地平台距離下面有六七米高,他看到自己的魔導爐還靜靜地落在平台邊緣,一動不動。上面的怨魂這時候已經消失了,先前的尖笑像是幻覺,只猶迴蕩於黑暗之中。
方鴴隱約感到自己的身體是不是被強化了,從這麼高掉下來竟沒傷筋動骨,他細細檢查了一下,發現自己既沒骨折也沒怎麼。這放在之前幾乎是不可想像的事情,體質屬性肯定應該是有大幅度提高的。
不過沒有角色界面,他也無法確切地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好在方鴴都習慣了,他在卡普卡學習煉金術,不是一樣和其他人不同,沒辦法自由加點的麼。最後也這麼過來了,雖然新手階段是有點長。
他舉起火光,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具已經發黑的骸骨。那應該是個女人,骨架纖細,佝僂著身軀歪歪斜斜地靠在牆上。它頭並不在脖子上,而是滾落在一邊。
這是一具星輝枯竭而死的遺體。
方鴴有些意外,他相信能進入這裡的不會是選召者,由於死寂區又只對輝光物質生效,那麼這具骸骨只可能是因為星輝完全消逝而死在這裡的原住民了。
是努美林精靈?
但又不太像,他看工匠協會藏書介紹,古代努美林精靈身材高大,平均身高在兩米或以上。而這具骸骨體格玲瓏,甚至比他還矮一些。
這可能就是那怨魂的主人。方鴴心想,他恰巧也知道關於這種亡靈的一些生僻的知識——怨魂是地縛靈的一類,通常被束縛在死亡的區域附近,喜歡引誘其他人重複自己的經歷,踏入死亡的懷抱。
這麼說來它是失足而亡?
他抬起頭看了看,這個高度要摔死人問題不大,但要把頭摔出去那麼遠就有些離譜了。他再看了看那遺體,也不像是頭先著地的姿勢。
除非它可以把脖子摔斷之後再從地上爬起來——
這個突然生出的古怪念頭讓方鴴啞然失笑,他覺得自己完全是自己在嚇自己,這怎麼可能?就算是變成亡靈也不是馬上復生的,何況她已經變成怨魂了。
這時火柴燒到了他的手,他趕忙甩了甩將它息滅掉。
周圍黑暗再一次降臨,站在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幽深中,方鴴下意識去拿第二根火柴,但他的動作忽然僵住了。他忽然覺得那怨魂的行為有些古怪,亡靈可不懂得什麼是惡作劇,這些受邪惡意識主導的扭曲存在,對於生者懷著一種極度的仇恨,它們的一切目的就是儘可能地製造同類。
它去什麼地方了?
他正這麼想的時候,黑暗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哢嗒哢嗒,像是什麼東西在地上爬,聲音清脆,猶如骨骼撞擊在地面上。
方鴴血都凝固了。
那聲音是從後面傳來的——
他猛然向前一撲,有什麼東西在他背後抓了一下,那里長袍被切開了一口巨大的口子,背後涼颼颼的,傷口火辣辣的痛。
他顧不得疼痛,趕忙劃亮了火柴,轉過身,只見黑暗之中一張血盆大口向自己撲來。當然,說血盆大口可能有些不恰當——那是一張鐵皮巨口,鋸齒狀的大嘴里布滿了金屬構件。
一頭巨型構裝犬,有近乎一人那麼高。
方鴴猛然間明白過來,那個骸骨的死法是什麼了,被這東西給吻上一口,斷脖子太正常不過。它們肯定是那東西引來的厄,真該死!
他趕忙向後一滾,讓那構裝犬一口咬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閒置了太久的緣故,這老古董有些搖搖晃晃的,動作也沒他想像中快。但方鴴還來不及高興,黑暗中就亮起了一盞盞紅燈。
七八頭構裝犬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哢嗒哢嗒,那是它們金屬的爪子與地面相碰發出的聲音。
方鴴手中的火柴持續燃燒了一半。
他毫不猶豫,轉身就逃,不管逃不逃得掉,總之留在這裡肯定是死路一條。但方鴴起身還沒走出兩步,腳下忽然有什麼東西一絆,整個人一下失去重心騰空飛了出去。
重重摔了個狗吃屎。
方鴴眼淚都差點摔出來了,忍不住暗罵了一聲誰這麼缺德,東西亂丟。他顧不得疼痛,手忙腳亂地爬起來,但忽然發現背後有微光傳來。
方鴴怔了一下,下意識地回過頭。
他看到了絆倒自己的那東西,竟在黑暗中熠熠生輝,發出光來。
那竟是一頂王冠,由二十一枚星辰彼此並列構成。其他的星辰都是由秘銀鍛造,只有中央那一枚星辰是由水晶琢成。而此刻,正是由那枚水晶內散發出湛湛青光。
方鴴看到那光都愣住了——青藍相間的光芒在黑暗中流轉,美得好像是一個夢境。但那不是那匕首上一模一樣的光芒嗎?只是這光要純粹多了。
他還在疑惑,卻意外地發現那些構裝犬好像很畏光,在遠處躊躇不前。
方鴴見狀大喜過望,好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趕忙爬起來一個箭步過去撿起那王冠,雙手將它舉起來。王冠上光明大盛,那些構裝犬果然畏縮地後退了一步。
天無絕人之路啊!
看到這一幕方鴴不由長長出了一口氣。但再下意識看了看那水晶上流轉的光芒——真的和當時匕首上發出的那光一模一樣,湛湛青光中間或有藍光的波紋,非常獨特,如夢似幻。
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
他腦海中剛剛閃過這個問題,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厲嘯,一頭構裝犬像是被炮彈擊中一樣。飛起來與方鴴錯身而過,撞在他後面的金屬牆上。
一聲巨響之後,七零八碎的零件才從那個方向滾了過來——其中包括對方的一隻金屬眼睛。
黑暗中又劃過一道白光,另一頭構裝犬巨大的頭顱應聲而落。方鴴這才意識到有人到了,他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另兩頭巨犬倒下的情形。
太快了,他估算這些構裝犬起碼也是十級出頭的生物,但不堪一擊,來者起碼是二十級以上。第四層級的話,也要比絲卡佩和魁洛德高出一個層級了。
但方鴴隱隱感覺可能更高。
構裝生物也有基本的智慧,見到這一幕明白敵人不可戰勝,紛紛四散而逃。而那個未知的攻擊者也沒有追擊,只是緩緩從黑暗中走了出來。
藉著王冠上的光芒,方鴴看清了對方的身影。
彌雅穿著一身緊身衣,鎖骨之間的星狀墜飾閃閃發光,與他手上的王冠如出一轍。無瑕的臉蛋上,淡銀色的眸子倒映著如星子一樣的光芒,靜靜地看著他。
她手中兩把修長的戰刃,在黑暗中散發淡淡螢光,一左一右地佩戴著——那還是方鴴親手修復的。
「我沒想到你會到這裡來。」
「彌雅,你來了……」
方鴴心中有萬千疑問,在看到彌雅的那一刻,都化為了飛灰。他腦子裡亂七八糟的,像是被塞了七八個線團,開口說了一句語無倫次的話,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弱智——
「把它給我,艾德,它對你沒用。」
彌雅看了看他手中的王冠,聲音輕柔,不疾不徐。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低下頭將手中的王冠轉了半圈,看著上面的紋飾,並用手摸了摸那青綠色的水晶。
這真是一件精湛的藝術品,銀色的質地上刻滿了花鳥圖案,上面是常春藤與野玫瑰,還有石南,山川與洞窟、城市,但不像是精靈們的風格,更像是矮人們的作品。
過了一會,他才抬起頭來:「這是?」
「海林之冠。」
方鴴楞了一下,再看了看手中的王冠。「……這就是海林王冠?和晨光聖劍一起打造出的矮人的聖物,考林—伊休里安的兩大象徵之一,它不是失蹤了一百多年嗎,怎麼會在這裡?」
「那是一個挺漫長的故事,」彌雅答道:「你想聽的話,我可以說給你聽。」
「那倒不用了,」方鴴搖了搖頭,他對這王冠的故事也有一些瞭解:「……它對你很重要嗎?」
彌雅輕輕頷首。
方鴴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它遞了過去。但他鬆開手,王冠卻並沒有脫離他的掌心,而是懸浮在空中,猛然間光芒大盛。方鴴看到,自己手背上逐漸浮現出了一個王冠的紋徽,轉眼之間就已經生成了一半。
「這是……」
他忽然住口,視野中再一次浮現出了之前的幻景:密密麻麻的數據流從眼簾中垂下,一頁頁窗口打開,自檢完成之後而又合上。
那是完整的選召者界面,方鴴這一次真正看清了。
「我……我放不開它……」他震驚得不能自己,正想叫彌雅來幫幫自己,但話還沒出口。彌雅忽然動了,一個箭步走上來用手摀住他的嘴巴。
這是方鴴第一次和心目中的女神如此近距離的接觸,他幾乎能嗅到對方手指間淡淡的清香,像是花瓣的味道。他感到心臟都快停跳了,一下連眼前的幻景都顧不得了,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對方。
彌雅目光定定地看著他,眸子裡清澈得像是湖水,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匕首還帶在身上嗎?」
方鴴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匕首已經遺失在地下了。但想到之前發生的事情,他還是點了點頭。那一刻了他忽然看到彌雅微微低下頭,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什麼?方鴴愣了一下。
但忽然之間,他感到自己心口微微一涼。
彌雅一手捂著他的嘴,舉起右手由下向上一送,鋒利的戰刃直接洞穿了他的胸膛,刺穿了在那個位置搏動的心臟。動脈血噴濺而出,順著她的刀刃漫湧而出,刺目猶如鮮紅的葡萄酒液。
方鴴眼底映著那刺目的紅,他再看了看彌雅平靜的臉,直到兩者都開始變得有些模糊,但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彌雅,你……」
「對不起,艾德,」彌雅靜靜地答道:「但我必須拿到它。」
這一次他終於聽清了,但身體也無力地滑了下去。
前者扶著他逐漸失去溫度的身體,讓他輕輕靠在自己身上,這才低聲說道:「不必擔心,艾德,你不會死。那把匕首是一枚殘缺的龍魂載體,它至少具備蘇生的力量,縱使是死寂區也無法阻止。」
「這是我欠你的,艾德……」
她小心翼翼地讓他平躺在地上,方鴴雙眼已經開始失焦。
她還說了一些什麼,「……製造它的水晶,和這裡很有淵源,我本來以為它會在你引開『刻耳忒』的時候保你一命,但沒想到卻用在了這裡……」
後面的話方鴴已經聽不清了。
但他心中實質上在大喊——艾塔黎亞的眾神在上,那枚聖水晶的力量,他早就已經用過了啊!不要啊!救命啊!
彌雅終於鬆開了手,但力氣早已遠離了他的身體,方鴴張了張嘴巴,結果只噴出一口血沫子來。他徒勞無功地試圖抓住彌雅的手,用盡全力想要告訴她——自己還可以搶救一下。
但抓了一個空。
反倒是彌雅握住他的手,神色平靜地看著他漸漸失去生命力。
方鴴的手終於垂了下去,意識在飛速離開他的身體,那頂王冠這才從半空中垂落下來,噹一聲落在地上,滾了幾圈,上面的光芒驟然之間黯淡了下來。
只有那半個紋徽仍堅定地留在他的手背上。
一切聲音似乎都遠離了,在一片模糊中,方鴴看到一雙纖細的手捧起了那王冠。那道安靜的目光,最後看了他一眼,似乎對他說了一句什麼,才轉身離開。
只剩下一片黑暗,與漸漸徹骨的冰寒。
要離開這個世界了吧。
方鴴心想。
在一切來得及暗下去之前,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
艾塔黎亞,好像還沒有偷渡者在死寂區出事的先例。
等一下——
他沒有輝光物質設備,不會真的死在這個地方吧?
方鴴忽然想到了這個毛骨悚然的可能性。
……
地月軌道之間的星門始建於世紀中葉,前身是歐盟通往小行星帶礦區的一座太空港,在六十年代末期廢棄。《蘇瓦聲明》簽訂之後,這座港口被重新啟用,並改造形成了今天的模樣——
星門在第四軌道上往下看,有點像是一枚被立起來的白色指環。但白晝——即太陽直射的時候,它熠熠生輝,映襯在海藍色的背景上,顯得異常的宏偉與壯美。
而與之相比,俄羅斯聯邦的聯盟二十一號補給船隻如同一個閃亮的銀斑。
飛船正在進入停泊軌道,只是好像喝醉了酒,搖搖晃晃的。
星港港區內,港務人員正在大罵毛子飛行員不守規矩,他們已經佔用了三四條航線了,把日常計畫搞得一團亂。兩支機械臂正在緩緩靠近,試圖將偏離航線的飛船重新拉到可控區域內。
「他們再這麼搞幾次,我看我們又可以放假了。」一個小職員透過控制台的玻璃窗,看著港區內停泊的一長列飛船,開口說道。
「主要還是人手不夠的原因。」另一個人劈裡啪啦在控制台上打開一堆開關,然後拿起對講器,說道:「a107確認完畢,三號港區。」
「因為最近對面又熱鬧起來了,諾,我這邊又來了一個返回申請,還是個沒設備的觀光客,」第一個人聽到蜂鳴器的響聲,回頭看了一眼屏幕。「第二世界的大戰已經影響到第一世界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二批觀光客返回了,我看看,這傢伙是六個月前進入的,謔,呆得夠久的啊。」
他隨手在觸屏上點了幾下。
「說起來,你那個朋友呢?」
「你是說黃?」那人笑了起來:「那傢伙接私活,被關禁閉了。他運氣好,要不是現在緊缺人手,說不定要上軍事法庭。」
「接私活?」第二個人有點不可思議,彷彿聽到了一個歷史名詞,咂了咂嘴:「現在還有人接私活,觀光通道不是開了好幾年了麼?還有這種傻子?」
「總有一些傻子。」那人無奈地攤了攤手。
這時候第二個人忽然站了起來,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窗外港區。「什麼情況,出來了好多人,有人團滅了?這可不得了,誰把那麼多沒星輝的人送上去的?」
「是死寂區的戰鬥吧?」第一個人反應了過來,也看向那邊。
而港口區內。
絲卡佩正一臉苦笑地看著從星門內走出來的魁洛德。
「你也出來了?」她帶著些調侃地問道。
「是啊,」魁洛德擁抱了自己女友一下,臉上的神色十分落寞:「其他人呢?」
「幾個小姑娘正在外面哭呢,其他人也好不到那裡去,」絲卡佩嘆了口氣,那種彷彿真的死了一回的滋味,實在是令人難受。她搖了搖頭:「你在通道里有看到艾德嗎?」
魁洛德楞了一下:「他沒出來嗎?」
他起先有些驚訝,但緊接著,與自己的女友對視了一眼。兩人臉上同時露出了有些驚喜的笑容來。
「這小子。」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5 12:10 PM
第十三章 遺蹟之下的復活點
方鴴感到自己正在一個很奇怪的地方。視野內只能看到漫無邊際的黑暗,沒有空間感,世界像是只有薄薄的一層紙,既無上下,也不分左右,甚至察覺不到自身的存在。他暗想:「我這算是死了,還是活著?」
但黑暗中忽然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好像平鋪開的畫卷,將一副壯麗的星空展現在他面前。就算方鴴從沒在艾塔黎亞死亡過,但也認得出這是復活界面。
每一點星光,就象徵著一座復活聖殿。不同顏色的光芒,代表的是不同的神祇。距離他較近的一團星光,純白色,方鴴認出那是位於隱匿泉的米萊拉聖殿的神力光芒。
米萊拉,治癒者,誠實之人的庇護者,救贖之神,同時也是掌管生育的女神,艾塔黎亞生命的象徵。在她的神殿復活可以享受百分之十五經驗損失的減免,這小小的福利也是神祇們拉攏信徒的手段。
方鴴驚訝得張大了嘴巴。
他能看到復活界面,這意味著一個了不得的事情——偷渡者不受死寂區限制。這也應證了人們長期以來的猜想,相比選召者,偷渡者更像是原住民。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第一個發現這個事實的人,但毫無疑問,這個秘密絕不會廣為人知。
巨大的意外之喜瞬間滿溢他的心靈,畢竟沒人想死,不是嗎?不過方鴴馬上又發現,星圖上的大部分星光都十分黯淡,呈不可選的狀態。
艾塔黎亞的復活範圍大約是一百里,超過這個範圍復活俗稱『被撿屍』,至於被哪一個神祇撿屍就要看你距離那一座聖殿直線距離最近了。這樣復活會損失大量經驗,一般來說每一里額外增加百分之一。
而在這座森林一百里範圍內一共有三座復活聖殿,除了位於隱匿泉的米萊拉聖殿之外,還有一座旅者聖殿與一座艾梅雅森林聖殿。
羅曼除了是商業的保護神之外,還是旅行者的引路人,艾塔黎亞有一句俗語就是形容這位女神的——大路為聖殿,小徑即神龕。雖然有些誇張,但旅人所至之處即是她神力所及之所,她的聖殿遍佈世界各地,通常在深山老林、蠻荒之野你能見到的唯一聖殿就是旅者聖殿。
至於後者艾梅雅乃是森林與自然之神,所以她的聖殿在這樣的地方出現並不足為奇。
但這三座聖殿,在方鴴的視野中都呈鎖定狀態。
這完全不符常理。
偌大一個星圖之上,竟只有近處一團淡藍的光芒還可以選擇,那是知識之神與自我完善者安吉那的聖殿。
「怎麼會有知識聖殿?」方鴴楞了一下。知識在人群中傳播,安吉那的聖殿多在人口稠密的城市之中,常與大圖書館相伴,他還從沒聽說過知識聖殿出現在荒郊野外這麼古怪的事情。
他試著把心神沉入那團星光之內,猛然之間,一股不可抵禦的吸力從那漩渦之中傳來。
方鴴再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於一座奇特的聖殿之內。這座聖殿與他在卡普卡和羅戴爾見過的聖殿的形制大為不同,它沒有開闊明亮的前廳、高大漂亮的玫瑰拱窗,也沒有寬敞舒適的側廊與神聖肅穆的講壇——後面這一切都始自新紀元的宗教改革。
而在那之前呢,就像眼前這座聖殿一樣,一座高大的圓廳,嚴肅而寂靜,蒼白的光從拱頂上投下,來自於上面淡淡發光的光石英。
一根根石柱之間是些宗教意向的塑像,多是傳說中的英雄人物,他們是安吉那虔誠的追隨者與選民。方鴴也只能認出其中一些人物來,諸如機敏者夏爾,賢者博克,創造者艾德——後者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煉金術士,聖水晶的創造者,也是他id的來源。
中央是安吉那巨大的石像——這倒與現在沒什麼不同,這位歷史的記錄者仍舊一手鵝毛筆,一手羊皮長卷一直垂到地面。
安吉那的形像是個嚴肅的中年人,留著羊角胡,頭髮打理得一絲不苟,顯得十分古板,身上穿著一件煉金術士形制的長袍,事實上也有人因此認為他是煉金術士的庇護者。
聖殿中寒意襲人。
方鴴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他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東西,然後才想起來自己一貧如洗,那三個發條妖精損壞之後也沒什麼好掉的。
絲卡佩的輝光石還在他上衣口袋內,他輕輕將手放在那裡,像是還能感受到輝光石的溫度。
前後才不過一天而已,黎明之星就零落至此,昔日熟悉的面孔在這個世界再也見不到,甚至連他自己也復活到了這個古怪的地方。
「不知道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他們現在怎麼樣了,有回到星港了嗎?」他暗暗想到。
方鴴聽說很多才從艾塔黎亞返回的人,對於現實世界的生活會有很多不習慣——正如同當年他們第一次踏入這個門後的世界一樣。
但有時候會更嚴重一些,因為他們來到這裡心中明白自己有一天會返回地球,但離開則意味著真正的永別。
很多人在這個世界結識了許多不同的人,也在這裡擁有了自己的生命的軌跡,有些人甚至還有原住民的友誼——而當他們離開的那一刻,就注定再也見不到這一切。
因此把離開視為一次真正的死亡也是可以理解的,旁人或許很難領會這種感情,但實際上很多人因此再無法適應過去的生活。大多數選召者在退役之後會有一些心理上的疾病——患上抑鬱症或是別的什麼毛病,因此而自殺的也不在少數。
因此方鴴有些擔心,雖然這個時代行業逐漸規範,對於退役的選召者都有一段較長的心理輔導期,但難保不會出現意外。
他幽幽地嘆了口氣。
忍不住舉起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半個王冠的徽記果然還在那個地方。他看到那個徽記,就想起了那張美貌絕倫的臉,少女平靜的眼神。
她最後對自己說的是什麼呢?
方鴴心中隱隱有些痛。
雖然明知道她並不是真正想要殺死自己,可是如果沒有那把匕首,她還會動手嗎?方鴴心中隱約有一個答案,但他不願意相信。
他看著那個徽記,忍不住用手去擦拭,但沒什麼作用。「這個徽記究竟是什麼東西?」方鴴不太明白彌雅究竟要那頂王冠來做什麼,就像不明白這個徽記究竟有什麼作用一樣。
他想要不要把血塗抹在上面,可是怕痛,只能作罷。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之後,才發現半天沒有僧侶來接待自己。
「怪了?」方恨心想,安吉那的信徒就算再冷淡,也不至於連神祇的福音也不傳播了。
他環視四周,這才發現這座聖殿十分古怪——裡面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既沒有復活的選召者,也沒有工作人員,空空如也。
偌大的大廳中只有他一個人。
「廢棄的聖殿?」方鴴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但遺棄的聖殿內怎麼還會有神力眷顧?」
他不由緩緩向前走去,腳步聲在空曠中顯得格外響亮,環繞大廳走了一圈之後,才又發現了另一個更加奇怪的地方——這聖殿沒有出口。
艾塔黎亞的原住民認為南方是神聖的,因此大部分建築是坐北面南,聖殿這種宗教建築更是應當嚴格遵照這一點。但這座聖殿的南邊只有一個側廳,方鴴有些意外地走進去一看,發現裡面是一座孤伶伶的雕像。
一座高大的精靈雕像。
它的形制與大小與外面那些凡人追隨者基本一致。也是身穿長袍,手中不離書本,一身書卷氣,這也不奇怪,安吉那的信徒們多半如此。
但方鴴還是有些疑惑。「它怎麼會被單獨放置在此呢?」他走了過去,看了看石像腳下一本攤開的石書,那書頁上不出意外刻著此人的生平介紹。方鴴看到書頁上的文字是精靈與奧述語——進入世界的人天生會一門本地語,方鴴學會的是自然是考林—伊休里安的官方語言,它與帝國語系出同源,因此他也能勉強讀懂石碑上的文字。
石碑上的第一句話就讓他吃了一驚。
『羅林-艾德最傑出的學生,海恩-帆姆,779-921年。』
羅林-艾德就是大煉金術士艾德,有史以來最傑出的煉金術士,甚至可以說是煉金術士的奠基人之一。他生於魔法的年代,也就是說這個雕像的主人可能也是那個時代的人,書頁上的年代很可能是指魔法紀元779至921年。
那差不多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方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
他馬上想到那不正是努美林精靈帝國存在的時代嗎。「難道說這座聖殿與外面的遺蹟有所關聯?」方鴴忽然想到一個巨大的可能性,外面遺蹟中的死寂區,說不定就是為了掩飾這個神秘的聖殿復活點。
而如果在努美林精靈離開之後這一千年中,沒有原住民來過這裡的話,那麼他很有可能是第一個發現這座聖殿的人。
因為選召者不可能抵達這個地方。
他的心忽然猛然跳動起來。
未知,就意味著收穫——這是艾塔黎亞的鐵則之一。而努美林精靈們把這個地方隱藏得這麼深,說這裡只有這麼一座空蕩蕩的聖殿,可能嗎?
方鴴想到這一點,強忍住內心中的衝動繼續讀下去。
但讀著讀著,他突然『啊』一聲叫出了聲來。
聲音迴蕩在大廳內放大,甚至嚇了他自己一跳。
他抹了一把冷汗,心中卻怦怦直跳,手都有些顫抖。但這顫抖並非因為害怕與恐懼,而是興奮與激動,那石頁上寫下的是海恩-帆姆此人的生平,敘述他在他老師的成就上進一步摸索,試圖將煉金術進一步推廣開來。
煉金術士羅林-艾德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發明了人工聖水晶與魔導爐,前者導致了龍騎士的誕生——讓人造騎士第一次出現在艾塔黎亞的歷史上,打破了自然龍魂的契約者(空騎士)對於上層力量的壟斷。
而後者更是煉金術與魔法力量平民化的象徵,讓煉金術文明真正成為可能。
當然,這一切並不是一蹴而就的,羅林-艾德也只不過完成了最初的設計,第一代聖水晶與魔導爐的使用條件也遠比今天苛刻得多,還遠遠談不上平民化。但正是因為有一代代後繼者在這條道路上繼續開拓,才讓艾塔黎亞的煉金術文明有了如今的規模。
而其中便不乏海恩-帆姆這樣的先驅者。
而書頁上所寫的有關於海恩-帆姆的成就——便是他創造了一種獨特的水晶『零』,零就是無屬性水晶。關於這種水晶有一句話讓方鴴怦然心動,那就是海恩-帆姆製造了一枚真正的無屬性聖水晶。
無屬性聖水晶。
方鴴看到這句話時差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反覆看了三遍,才確認自己沒讀錯字。
所謂聖水晶,即是龍魂的載體。分為天然形成與人工製造兩種,天然形成的聖水晶是真正的龍屬生物死後留下的結晶,在特殊的條件下人類可以與之共鳴,成為空騎士。
而人工製造的聖水晶內承載的是人工龍魂,與之締結契約的人,就是龍騎士。
兩者最大的區別在於,前者受龍屬生物的強大記憶與傳承的影響,一般以強化自身本體作戰為主要思想。而後者因為並不具有真正的龍屬性傳承,所以另闢蹊徑——把人工龍魂比作智能ai,利用其控制龍騎士構裝來輔助戰鬥,以彌補與空騎士之間的力量差距。
因此龍騎士是三位一體的,龍魂,操縱者本身,以及龍騎士構裝三者缺一不可。
當然也有選召者認為空騎士是物理向的發展方向,而龍騎士更適合智力、召喚與法系向的發展,不過天然聖水晶可遇不可求,因此其實也有很多頂尖的物理向選召者也是選擇的龍騎士道路。
但無論那一條道路,聖水晶都是戰鬥向職業的標誌。
這是因為聖水晶首先必須是屬性水晶,這是因為無屬性水晶承載不起龍魂強大的力量,這幾乎是一個既定的事實。
可是今天,這個既定事實似乎不再站得住腳。
只要這石頁上記載的文字是真的。
這對於方鴴來說意義非凡,因為無屬性的聖水晶意味著沒有魔力自適性的人也可以成為龍騎士。哪怕這石頁上寫海恩-帆姆只設計了聖水晶,並沒有製造相應的龍騎士構裝。
那也沒關係。
反正以他的精神力水平也控制不了龍騎士構裝,那是二三十級才會去考慮的事情。而單單一個人工龍魂就足以讓他受益無窮——別忘了他是煉金術士,戰鬥工匠可是被稱之為次級龍騎士的存在。
就因為因為工匠具有操縱多個靈活構裝的能力。
而龍騎士構裝,其實本質不過也是一種頂尖的靈活構裝而已。
更重要的是,龍魂還會帶來一項非常強大的能力——騎士系統,或者龍騎士系統——它其實就是原生態的選召者系統。
事實上人類的輝光裝置,就是在龍騎士系統的基礎上仿造的。這是一個廣為人知的事實,第一代選召者是直接進入星門的,當時的選召者和現在的方鴴並沒什麼不同。
他們是各國政府選出的傑出軍人、科學工作者,是他們開拓了人類對於艾塔黎亞的認識,並利用輝光石與人類的電子信息技術復刻了龍騎士系統——選召者系統。
這一系統打開了星門時代的新篇章,將數據量化之後,人們可以如同玩遊戲一樣在新世界探索,極大地降低了准入門檻。事實上從那之後,選召者便逐漸平民化並為大眾所接受。
而最開始的政府與軍方,也在那之後逐漸從台前走向了幕後,讓新世界的探索行為逐漸成為了一個商業化與娛樂化的舞台。
雖然口頭上不在意,但其實方鴴做夢都想要一個選召者系統。
尤其是在這次經歷之後,更是如此。
而現在,這個夢想似乎就已經近在眼前,觸手可及。而且還是選召者系統上位版本,一般頂尖的選召者們都要在第二世界才能接觸到的東西。
龍騎士系統。
那一剎那方鴴就感到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擊中了,心中不由暗暗祈禱那位值得尊敬的海恩-帆姆先生的聖水晶一定要在這附近。
這個可能性很大,他有一種預感這座聖殿與這個名叫海恩-帆姆的精靈有非常深的淵源,否則他們不會為他在這裡單獨立像。
他甚至有一種感覺,這座聖殿才是這座遺蹟之下隱藏的真正秘密。
海林王冠雖然貴重,但從時間上不大對得上。考林—伊休里安聯盟誕生也不過才七百多年,海林王冠鑄造的時間可能會更早一些,但也不會比努美林精靈帝國存在的歷史更久遠。
努美林精靈不可能為了保護一頂在未來才會出現的王冠而創造出那頭叫做『刻耳忒』的巨構裝體,那麼它真正守護的目標,只有可能位於遺蹟更深的地方。
那就是這座聖殿——
方鴴很快理清了頭緒,他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強忍心中的激動讀完石頁上的最後一句話,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之後才抬起頭來環顧四周。
側廳內空空如也。
但他馬上發現了一絲不對勁的地方,外面大廳內的光線來自於拱頂上貼的光石英,那這側廳怎麼會有光亮呢?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來,果然看到一支無色半透明的水晶,懸浮在那石像的頭頂上。
那形態,那柔和光芒,水晶上的龍魂刻印和煉金術痕。
毫無疑問——
是聖水晶無疑。
方鴴感到自己口乾舌燥,心臟彷彿都要停止跳動了,他看到的不再是一枚聖水晶,而是他未來的道路。
一扇可以被推開的門扉。
那背後,將是另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
他有些渴望地向那個方向伸出手,好像能直接把它握在手中一樣,但忽然之間怔住了——等一下,那聖水晶的龍魂刻印是透明的。
沒有龍魂?
空水晶?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6 02:34 PM
第十四章 門扉之後,一個世界的開端
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時候來得就是這麼突然。
沒有龍魂的聖水晶,就和沒有安裝系統的手機一樣,和一塊磚頭又有什麼區別呢?當然了,區別還是有的——論內部設計的精巧,磚頭是拍馬也趕不上。
只是內部設計再精巧的磚頭,其本質上也還是一塊磚頭。
方鴴此刻好像沙漠上的旅人,乍然見到海市蜃樓,從欣喜若狂到逐漸茫然失措。他不知道應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苦澀、失落,絕望、遷怒還是自嘲?猶如打翻了一個五味瓶,百感陳雜。
如果可以的話,他心中倒是有一句mmp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這個玩笑開得大了一些。
但山窮水盡疑無路,當方鴴停下腳步,忽然間一行文字從左往右逐個浮現在他的視野中:
『龍騎士系統偵測到載體——』
他楞了一下,才想起這個東西來。
在拿到海林王冠時,他就見過這行文字,只是當時的情形太過突然,事後竟沒回想起來。他又想起自己在更早的時候就應該見過它一次,那是彌雅的匕首第一次發光時,當時只一閃而逝,他以為是錯覺。
「難道說……?」方鴴忽然想到一個難以置信的可能性。
一個百分比進度條在他眼簾中展開。
它緩緩向前,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十,再到一半,走到盡頭時,方鴴下意識屏住了呼吸。他看到進度條微微閃爍了一下之後,向下摺疊消失了。
空間中出現一條淡藍色的線,從左往右。
再從上往下,緩緩展開,海藍的頁面浮現在他眼底。猶如大海的波濤,深藍光輝倒映在他瞳孔深處,熠熠生輝。
虹膜之上,浮光掠影,折射著密密麻麻的細小文字。
方鴴微微張開嘴。
id:079040116h
姓名:艾德,男性人類,17歲
國籍/身份:考林—伊休里安同盟,洛林代爾地區,註冊二級銀星工匠
基本素質:魔力自適性(無屬性),天賦(雙子星),龍魂(銀之圖書館,塔塔-大拇指-晨星)
力量屬性評價【f】——戰鬥承載:15kg(+1kg),負重:29kg(+1kg),爆發力:14(註:括號內的加值是其他來源的修正值,已計算在總值之內,後同)
近戰命中修正+7%,物理傷害修正+12%
敏捷屬性評價【f】——速度:16,近戰/遠程命中:17(+3)/16(+2),閃避:12(+1)
平衡性修正+16%,格擋值修正+20%,抵抗力修正+5%
體質屬性評價【f-】——體能:110,抵抗力:15(+1),回復力:3
生命修正+7%,戰鬥承載修正+5%,負重修正+11%
智力屬性評價【f++】——學習能力:177%(+7%),記憶力:32,運算能力:47
語言能力修正+21%,邏輯分析修正+30%,意志力修正+22%
感知屬性評價【f】——察覺力:19,語言能力:22(+3),分析能力:18(+4)
閃避修正+10%,命中修正+20%,學習能力修正+7%
生存屬性:生命值——16(+1),體能值——110(回復速度:30)
戰技屬性:閃避值——62(+12),格擋值——0(未裝備武器/盾牌),護盾值——0(未發現魔導爐,回充速度:—)
體徵狀態/疾病/精神狀態:良好,無,飽滿
方鴴忽然略微低頭,用雙手揉了揉眼角。
他生怕自己忽然流淚。
這就是他夢寐以求的。是他嘴上說不在意,但心裡比什麼都想要的東西——是一扇門扉。其背後是寒風怒號的山川,黑暗低縈的莽林,是輕歌飛揚的原野,與明亮鮮豔的港口。
是一個縈繞於夢中的名字。
是他來到這個世界的大半年之後。
是他經歷了流浪與學業、漫長的冒險,經歷了黎明之星的聚散離合,如親人一般關心自己的人悄無聲息地離開,經歷了艾塔黎亞的人心與真實之後。
他終於推開的這扇門扉——
那背後是閃耀的海,徐徐的風,淺草浮浪,森林低吟。
是一個世界。
是他所抓住的,自己的夢想。
也是責任與承諾。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來。他向來樂觀,連最困難的處境也無法讓他低頭,但突如其來的幸福卻擊中了他,讓他竟不知所措。
多麼巧合啊,不是嗎?
最終,他的龍魂竟是彌雅親手給他的——
方鴴抬起頭。
那枚水晶上的龍魂徽記已不再透明,而是染上了青藍的亮色,它緩緩升起,向他飛來,落在他手上。
一個輕柔的、有些平靜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銀之塔的守護者,塔塔-大拇指-晨星為您服務,尊敬的騎士先生。」
藍光閃爍了一下,一個小美人由透明狀態中漸漸顯露出身形,浮現在他眼前。
尖耳朵,晶瑩剔透的耳垂上掛著兩個透明墜飾,瀑布般的長髮是披肩的波浪,一瀉千里,垂至赤裸潔白的足踝處,清新的淡綠,如同新芽一般的顏色。
眸子則是那種平淡的、好像對什麼事都提不起興趣的一雙眼睛,只是清澈見底,直指人心。她穿著草葉編的長裙,背後長著兩對透明的翅膀,正依靠這翅膀平穩地漂浮在空中。
一隻典型的妖精。
但方鴴從沒見過這麼安靜,完全不鬧騰的妖精。
「你是……龍魂?」方鴴有點不確信地問她。
塔塔點了一下頭,聲音像溫開水,既不咸又不淡,平緩得讓人受不了。「我是銀之塔的人工龍魂,您是我的第二位主人。」
方鴴心中一動。「你能記得前一任主人的事情嗎?」
但塔塔搖了搖頭。「我只知道這些。」
方鴴不由有點失望,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望。但又隱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好像去窺探了彌雅的隱私一樣。
「需要我幫您解釋一下嗎,尊敬的騎士先生?」
「解釋?」方鴴回過神來,「你是說系統嗎,不必了。」他搖了搖頭。
他對選召者系統早已爛熟於胸,對其所仿造的龍騎士系統自然也不會陌生。雖是上位版本,但其實差別不大。
他看向自己的界面,心中其實很有些感慨,沒想到進入這個世界大半年之後,他才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選召者數據。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基本數據很一般。
這個世界普通人的水準應該是在全評價【f】這個級別上,但他體質屬性甚至還達不到,只有智力屬性評價是一個異數,甚至達到了【f++】這個程度。
這有可能與他半年來的學習經歷有關,而智力本來也是煉金術士的主屬性之一。
而選召者系統的每一項評價都不是單一的,基本包括了一長列數據。如力量評價就包括了戰鬥承載,負重,爆發力,近戰命中修正與物理傷害修正。
其中戰鬥承載主要是指選召者在長時間戰鬥中,可以承擔的裝具、武器與其他魔導裝置的承重,這是一個均值,其中武器承重約佔其四分之一,像他先前用過的七式火槍就重三千克多一點,基本剛好在他承重範圍內。
再加上他身上雜七雜八的煉金術裝置與魔導爐本身的重量,也就接近十五千克承重的閾值了。而之後的負重則包括了承重,兩者並不疊加。
至於體質與敏捷——這個時代,地球上自然少不了與新世界有關的虛擬遊戲,提供給普通人娛樂。但與那些遊戲不同的是,在真正的新世界中體質與生命力幾乎無關。
雖然也提供很少的加成,但一個第二世界的一線選召者其實也不過只有一百來點生命值,如果方鴴用七式火槍能攻擊到他本體,其實也就是三四槍的事情。
而方鴴不過是個新丁,七式火槍也是獅子戰爭時代的老古董了。
事實上這個世界頂尖選召者生存的真正保障,主要來自於護甲、閃避值、格擋值與護盾值這四個屬性。其中後者主要來自於魔導爐,因為護盾發生器需要穩定的工作環境的原因,一般只有不直接參與戰鬥的學者、賢者、魔導士與治癒師會裝備。
護盾固然有諸多的限制,但其好處是總持續生效,不像閃避和格擋那麼不穩定。
當然後兩者也不是完全沒有優勢,在艾塔黎亞閃避值基本等同於生命值,傷害會與之抵消,但在閃避值清零之前,選召者的本能直覺會讓他躲開幾乎一切傷害手段——只要他事先察覺了那次攻擊。
而且閃避不會產生承受衝擊力的問題,不像格擋和護盾或多或少會承受衝擊,尤其是前者,在學習高等卸力技巧之前,衝擊產生的冗餘傷害高達百分之四十以上。
不過閃避唯一的問題在於消耗體能太大,戰鬥回充太慢——這與平衡屬性有很大關係,遠差於格擋。
所以一般只有敏捷系的選召者才會考慮在這條道路上深入。
而至於力量系的選召者,他們一般會選擇格擋——後者固然不能完全抵消傷害,以及還有面對魔導魔法無力等諸多問題。但憑藉著高體質帶來的高抗性,完全可以有效抵消衝擊產生的冗餘傷害。
更不用說力量選召者大部分是重甲單位,護甲還能提供一層額外的保護。
總而言之,護甲、護盾與閃避並沒有完美的選擇,甚至據說有人還兼而修之,方鴴恰好知道其中一個頂尖的存在。
底比斯之尖的會長,拉神。
至於方鴴自己則考慮不了那麼多。
他連魔導爐都丟了,暫時只能裸奔——那五十來點閃避根本不夠看的。畢竟閃避與格擋值不僅僅會吃一般傷害,同時還要承受來自於命中修正的額外傷害。
水晶上的光熄滅了之後,一個人與一隻妖精就那麼靜靜站在黑暗之中,方鴴不說話,塔塔也不說話。
彷彿理所當然。
不過方鴴眼中其實還有光,倒映著來自於頁面上明亮的光彩。
他只掃了一眼自己的選召者面板,目光在天賦(雙子星)上略作停留,這就是龍魂天賦——所有龍騎士都有的獨特能力,也算是作為上位版本的龍騎士系統帶來的福利之一。
但天賦的具體內容並無法看到,只能依靠自己去摸索。
而且事實上每個龍騎士的天賦都各自不同,甚至就算先後共鳴的同一枚聖水晶,因為同調率的差異,天賦也會產生很大差別。
雙子星,方鴴揣摩了一下這個名字的意味,不明就裡地關上了頁面。
然後他看了看自己的技能與知識掌握的情況。
正如前文所說,在艾塔黎亞沒有職業一說。因為它更不如說是一個社會身份,就如同方鴴的煉金術士這一身份——是他所掌握的知識、技能與社會地位決定了這一身份,而非反過來。
理論上一個人可以學習近乎所有的知識與技能,但前提是他的智力正常、並且擁有無限的時間——更重要的是,先要學習各種入門的基礎理論,因為知識的積累總是循序漸進的。
但擁有無限時間的人是不存在的,所以大部分選召者都會選擇自己精擅的領域。各種各樣的職業也由此而生。
和方鴴預想的差不多,他在煉金術基礎理論、小型靈活構裝知識、小型靈活構裝操縱基礎理論、元素分離基礎理論、元素分離、藥劑學基礎理論、藥劑配置、煉金術、木工、鍛造與非魔法植物學等多門相關知識、技能上投入了約有四萬經驗,再加上戰鬥向的火器知識、基礎火器操縱與使用等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差不多剛好接近了二級角色的理論閾值。
不過距離正式煉金術士還有距離,正式煉金術士理論上是要求三級煉金術士,這裡面並不包括戰鬥向的經驗。
但真正重要的不是這個。
方鴴嘗試了一會才學會怎麼操縱這頁面,但是還是不太熟練。最後他乾脆直接問道:「塔塔小姐,我還有多少認知經驗?」
「五萬三千五百七十二,另外還有一千七百三十點戰鬥經驗。」
「這麼多!?」方鴴一下驚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應該還有不少認知經驗——艾塔黎亞的經驗來源主要有兩種,一是在不斷主動學習與運用技能、知識的過程中,深化記憶的過程會自動使相應門類的技能、知識獲得經驗成長。
但在這個過程中,經驗的日積月累還會讓選召者獲得額外的認知經驗,就像是人們在一件事物上舉一反三的能力一樣,事物與知識之間總是充滿了聯繫的。
認知經驗就相當於過去許多遊戲中的自由技能點,除了知識向與戰鬥向技能無法共通之外,選召者可以憑藉自己的意願將之投入到一切相關的領域上。
前提是要利用選召者系統。
而方鴴,沒有。
他的所有經驗幾乎都來自於熟練成長。
過去他以為這影響不大,但塔塔溫吞水一樣的回答,給他了一個響亮的耳光。少了別人近一半的認知,他的新手期能不漫長麼?
方鴴幾乎是哭喪著一張臉,他很想告訴絲卡佩小姐,原來自己真不是一個笨蛋。
可惜絲卡佩小姐已經不在這裡了。
他意識到自己受到的影響可能還不止於此,因為當一個人在一個領域開始深入之後,他將接觸到更多更高深的事物、理論與知識,經驗的獲取也必將水漲船高。
換句人聽得懂的話來說——就是艾塔黎亞經驗的獲取是線性成長的。
他從一開始就落後於人,自然也步步落後。
方鴴忍不住一拍額頭,懊惱得說不出話來。但他又有什麼辦法呢,自己本身就是個偷渡客,連來到這個世界也是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機會。
這麼一想,心裡才好受了不少。
「需要使用這些經驗嗎?」塔塔這時問他。
「等等。」方鴴答道,他從兜裡掏出一隻厚厚的手套,重新套在右手上——遮住了那半個王冠徽記。
因為他這時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來。
手套的指部被匕首割得稀爛,連他指尖都從裡面露了出來,還好後面控制發條妖精的表盤沒受什麼影響。
那個表盤上一共有十二對銀軌,每一對銀軌分別對應一個發條妖精的橫縱兩軸,通過操縱它們的轉動來控制發條妖精在空中的飛行方向。
這是一個極其複雜的工作。
他花了近乎三個月才掌握了發條妖精的基本飛行技巧,然後又花了一個月熟練這門技巧,一直到六個月之後,才可以勉強同時使用兩個發條妖精。
但這時方鴴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迫切的想法,想要看看在系統的幫助下操縱靈活構裝究竟能簡單多少。
他原本對此同樣不以為意。
但經過先前的意外之後,他是一點也不敢再托大了。
顯然,有系統和沒系統根本就是兩回事——
當然,現在他已經沒有發條妖精了。不過單純操縱銀軌也是一樣的,他心念微微一動,兩道銀軌就轉動起來。
然後。
他愣住了。
他發現自己根本不需要考慮銀軌需要左轉還是右轉,以對應發條妖精在空中的俯仰姿態。他只需要在腦海中描畫出發條妖精的飛行軌跡,上飛,還是下飛,就足以讓銀軌自動作出相應反應。
就像是他和那表盤之間多出了一套複雜的飛控軟件,通過軟件的幫助,他可以輕鬆實現比以前複雜得多的操作。
當然,這沒有想像之中那麼簡單,尤其是在控制兩個以上發條妖精的時候。
只是對於此刻的方鴴來說,它根本不值一提。
他閉上了眼睛。
第二對銀軌立了起來。
然後是第三對,第四對。
直到第五對銀軌有些搖搖晃晃地立起來時——
方鴴睜開了眼睛,滿眼皆是不可置信之色。
但這還不是他的極限,只是因為運算能力屬性已經下降到了個位數,系統再也無法幫忙託管更多的發條妖精了而已。
五控之上。
方鴴只能想到一個名字。『弒君者』lafooh,舉世之劍,遲暮的行刑人,世界排名第七,戰鬥工匠排名第一的煉金術士。
但他輕輕地吸了一口氣。
只可惜,自己並沒有魔力自適性。
而對方,卻是最強大的風雷雙屬性魔力自適應者。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7 04:20 PM
外篇 拯救大兵艾德
「其實,沒有魔力自適性,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困難。」
這時塔塔忽然說道。
方鴴嚇了一跳,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吃驚地看著她。「你……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騎士先生如果靜下心的話,一樣能感受到我的想法,龍騎士與龍魂之間的共鳴,自然是指在精神層面的彼此接納。」
「等、等等,可是……!」方鴴有些結結巴巴。「那樣的話我不是沒有隱私了嗎?」
塔塔不解地看著他,虛心地求教:」隱私?」
「就、就是私人空間啊。」
「私人空間?」塔塔從字面上理解了這個詞彙,平靜地點了點頭:「您盡可以放心,我會守口如瓶,保守秘密。」
這能放心才奇怪了,方鴴小聲說:「可是,有些東西是塔塔小姐也不能看到的啊……」
「為什麼?」
「……至於為、為什麼。「方鴴心中不由自主地出現了一些少兒不宜的畫面,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好,面如白紙。
已經晚了。
塔塔略微皺了一下細細的眉毛,一臉疑惑地問:「這個森林之民的女性是誰?為什麼她會如此寡廉鮮恥地不著片縷?羅塔奧有這樣的習俗嗎?奇怪,我從沒見過有任何一本書上有記載過。」
「那、那個……不是!」
這簡直就是最慘烈的公開處刑,方鴴臉色通紅,腦子裡像是裝了個滾燙的鍋爐,一邊嗚嗚作響,一邊頭上都要冒煙了。如果這裡有一條地縫的話,他恨不得馬上鑽進去。
可他越是想要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逐出腦海,越是止不住冒出新的稀奇古怪的念頭。塔塔面無表情,仔細在旁邊觀察,好像在翻閱一本有意思的書。
「騎士先生的想法很獨特,讓我學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知識。」
方鴴哭喪著臉說道:「不,那些不是什麼好的知識,請儘量忘掉。」
「知識不分好壞,騎士先生,在乎於運用它的人,」塔塔嚴肅地說道:「不過如果騎士先生不想我接觸這些知識,我會儘量將它們放在記憶的底層。」
「我不是那個意思……」方鴴有氣無力地答道,「對了,塔塔。」
「請吩咐,騎士先生。」
「你先前好像說過,」方鴴避開這個尷尬的話題,問道:「沒有魔力自適性,也不是不可以克服的困難?」
塔塔點了點頭。「我剛剛檢索了一下這枚聖水晶,發現裡面儲存著許多東西,騎士先生可能用得上。」
「這枚水晶?」方鴴好奇地看著自己手中的聖水晶。「聖水晶裡面也能儲存東西嗎?」
「只是信息的話,沒有問題。」塔塔解答道:「設計者在設計之初就將它們刻在了水晶內部,我可以將它們讀寫出來。」
方鴴點了點頭。
一頁頁光頁出現在他面前展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文字,複雜精巧的圖案,有些是筆記,有些是手稿,有些是設計圖。
其中有完成的,也有未完成的,首先映入方鴴眼簾的是零式聖水晶的設計圖,層層疊疊的足足有七八十頁。他來不及一一看完,只翻了一下後面作者的總結性簡述。
然後才發現這設計圖是不完善的。
海恩-帆姆自述在設計零式水晶時已感到自己時日無多,因此最終只完成了水晶的大部分構想,但缺乏相關的龍魂與龍騎士構裝。
其中龍魂他還在圖紙上給出了一些基本建議,至於龍騎士構裝就完全是一片空白。只提了一句:『留待後人自行摸索』。
今天,這個後人自然就變成了方鴴。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塔塔,簡述上說零式水晶非常特殊,無屬性狀態下不能容納大部分常規的人工龍魂,先後經過多次實驗但最終都宣告失敗。
但似乎塔塔不受此限制。
「塔塔,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方鴴不由得問道。
塔塔搖了搖頭。「我暫時也還不清楚,不過之前在同調的時候,這水晶並沒有太排斥我。」
「還好沒有排斥。」方鴴心中慶幸,隨手切換了一下頁面,說道:「或許看完整個設計圖會有一些其他發現,以後再說吧。」
塔塔點了點頭。
方鴴又繼續往下看去,忽然眼中閃過一絲沉沉的亮光。「……一式水晶?」
那是一份更加潦草的手稿,上面提到了一種全新的設計,但只有很少的一部分。方鴴一貫地翻到最後,海恩-帆姆果然在這裡留下簡述。
那是一行很短的文字,筆記也與之前不太一樣,行文有點顛三倒四,他花了好大功夫才看明白了上面的意思。
方鴴立刻意識到這一段話可能是作者已經在神志不清醒的狀態下,口述讓他人寫下的。
上面寫到這是一套名為『一式水晶』的設計圖,它是零式水晶的升級版本,更加強大的無屬性水晶,甚至可能已經接近屬性水晶的水平。
方鴴看完整個設計思路之後也不由感嘆。
什麼是天才,這就是天才。這位海恩-帆姆先生究其一生都在尋找如何讓無魔力自適性的普通人,可以使用大型魔導器與戰具的方法。
而且他竟然還幾乎成功了。
這套設計圖上所記載的,就是他畢生的追求與終極的目標。
只可惜上天沒留給他太多時間,雖然基本完成了零式聖水晶的製作,但一式水晶這個更加重要的東西只留下了一個基本構想與初步設計。
方鴴仔細端詳著那個設計,設計極端複雜,充滿了天才的靈感與奇思妙想,只是圖紙本身等階只有二到三級的樣子,他勉強能看得懂。
上面應該是最初階段的一式水晶,或者可以稱之為一式水晶的α狀態。它解決了有無問題,α水晶的威力還是十分單薄,大約只等同於F級屬性水晶。
屬性水晶中的最低級的一類。
但就是這類水晶,也足以讓五級之下的選召者使用,事實上F級水晶在現實中的運用則更加廣泛。方鴴讀完設計圖,不由有些喜出望外。
他還遠遠沒五級呢,這個初級的設計圖已經足以提升他很多實力了。
而且他還可以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雖然自己可能沒有海恩-帆姆那樣的天才,但總也有了一線希望不是嗎?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抬起頭來,深深地看了這位大師級煉金術士的雕像一眼,十分恭敬地向對方鞠了一躬。
這不僅僅是學生禮,同時也是發自內心的敬佩。
石頁上提到,海恩-帆姆是因為火與地雙屬性的魔力自適應者才成為努美林帝國的煉金術士的,他本來完全可以更進一步,成為真正的強者。
但他畢生的願望,卻是為普通人鋪設一條光明的坦途,就如同他的老師一樣。
僅僅是這高尚的情操,就足以令人折服。
「或許我們可以進一步完善它,」方鴴小聲說道:「讓海恩-帆姆先生的構想,有一天可以真正實現。」
「你會面臨重重阻力。」塔塔冷靜地答道。
「沒關係,我可以學習更多知識來充實自己。」
「我不是那個意思。」
「啊?」
塔塔看著這個天真的少年,一言不發。
方鴴卻問她:「可以嗎,塔塔?」
塔塔點了點頭:「擁有原始的設計圖和思路,在這條道路上繼續走下去並不難,但結果很難說了。」
「總得試試,這對我來說也是唯一的機會,」方鴴自信滿滿,給妖鏡小姐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而且海恩-帆姆先生將它們留在這裡,我想是有其意義的。」
塔塔點了一下頭。
方鴴關掉那些頁面,看了看四周:「好了,塔塔,你有沒查到我們應該怎麼離開這裡?」
「現在就動身嗎?」塔塔問道。
「不,先稍等一下。」方鴴忽然想起什麼,搖了搖頭,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枚琥珀色的,散發著柔光的輝光石。
他看著那枚澄黃色的水晶,目光有些堅定。
……
星門港『烏洛波洛斯之環』——
恆星的餘暉正在逐漸沉入弧形的地球邊緣之後,湛藍的海洋與褐黃的大陸都變成漆黑一片,只餘一條金色的弧光。
接下來是五十二個小時的長夜,因為在同步軌道上要保存速度,星門有接近兩天半長晝與長夜。
白晝時,星港地表迅速升溫,最高時可以達到華氏二百五十一度。這時候『烏洛波洛斯之環』會停止大部分外空間作業,而外層的耐熱與隔熱材料層足以保證內部生活區域的安全。
而黃昏與清晨,星門港則展現出最繁忙的一面,『每一天』的維護與保養工作會在這個時間段展開,數不清的機器人與工作人員開始太空漫步。
透過環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長長的機械臂在搬運物資,工作人員依靠推進背囊的幫助將長長的修補管道一直拉到了最下層。
下面是地球,人類的故鄉。
那個巨大的藍色球體漸漸沉入陰影之中,西半球開始展露出星光遍佈的景象,從西歐的鄉村到城市,燈火織出金色的網,向四面八方輻射,逐漸連成一片。
海洋上也有燈光,那是繁忙的國際航道,往南途徑非洲與大西洋,那片古老的土地稍顯黑暗。
廖大使從玻璃窗上收回目光,這才轉身進入會議區。
還有大約二十個小時,星門會進入極低溫區,夜間的溫度驟降至華氏零下一百八十四度。要想在那之前離開,必須要抓緊時間。
除了俄羅斯聯邦的代表之外,大部分與會國代表都是經由07號太空電梯與03號太空電梯抵達,那兩座太空電梯在第二軌道上,它們每七十四小時會經過星門港下方一次。
會議區的大門打開,推門而入,裡面氣氛十分緊張,幾個責任國的代表正在互相推諉責任。
「我再重申一遍,特拉維爾大使先生,星門的數據並不掌握在我們手中。我們的統計是建立在進出登記程序之上的,但偷渡者並不在此之列。」
「請注意你的用詞,並沒有什麼偷渡者,那只是一個意外事故。」另一人爭鋒相對。
「很好,看起來我們至少確定了對外宣傳的統一口徑,但在那之前至少他媽的把人給找出來——」
「這需要時間,我們已經找到了那個帶人進去的傢伙,他還在比對照片。」
「這八個月以來有接近一萬三千名選召者進入或離開,觀光客的數量是這好幾倍,薩維奇先生你告訴我他還在『比對照片』,上帝啊,這得等到什麼時候?我可以明確地告訴大家,我的人正把新聞媒體擋在外面,但至於能拖多久只有天知道,難道我們沒有別的更高科技的手段了嗎?」
「沒辦法,我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鬧哄哄的會議區內,有人嘆息了一聲。
「或許我們可以讓他描述一下那個可愛的大男孩到底長什麼樣子,畢竟我們現在的智能識別成功率已經非常高了,有百分之九十六以上的期望值,這樣我們可以篩選掉接近八成的選項。」
「好主意,那麼剩下那百分之三點幾的概率誰來承擔責任呢?」美利堅合眾國的代表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著其他人問道:「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舉手錶決。」
會議區內忽然沉寂了下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互相大眼瞪小眼。七月事件差不多已經過去六年了,但至今餘波未消,給選召者的正面形象帶來了極大的影響。
當時因瀆職罪而進監獄的倒霉蛋,可一點不比現在的與會者人數少。
「現在怎麼還會有偷渡者呢?」有人忍不住抱怨道。
眾人紛紛將目光投向推門而入的廖大使。
中方代表不由有點臉黑,但沒辦法,誰叫是自己這邊的人出了問題呢?他們同樣也是頭痛無比,為什麼在觀光通道已經逐漸正規化的今天,還會有偷渡客存在呢?
這究竟是什麼樣的神經病啊!
這不是沒事找事幹嗎?
但他們還不得不重視這件事,七月事件殷鑑在前,想想那個場景,在坐的眾人便不寒而慄。
「這麼長時間,關於艾德這個名字還沒查到什麼嗎?」
廖大使坐了下來,對所有人搖了搖頭:「這個月以來我方緊急排查了六個月以來的出入境名單,但沒有發現這麼一個人。」
「那說不定是其他國籍的華人。」
「等等,有消息了,」忽然印度方的代表喊了一聲:「各位,你們最好看看這個,艾德-羅林,生於魔法時代,有史以來最偉大的煉金術士,現代煉金術的締造者之一。」
「這是什麼鬼玩意兒?」
「毫無疑問,那是一個假名,」那人忍不住扶著額頭。「當然,那個大男孩可能不是有意的,我懷疑他說的可能是自己在新世界的ID。」
「但他那時候還沒有進入新世界——」
「你知道,這種半大的孩子是這樣的,」最先發言的人忿忿地答道:「應該為此負責是那個該死的瀆職者,他竟然真信了這個名字,就這種智商他竟還敢去接私活?」
眾人的目光再一次投向中方區域。
中方代表臉都黑了。
「也不是全無收穫,」廖大使和稀泥道:「我們至少知道那孩子可能是一個煉金術士,排查的範圍又少了不少。」
雖然說是少了不少,但口氣一點也聽不出來輕鬆的樣子。
而正是這個時候,他西裝口袋裡的個人通訊器忽然亮了起來,嗡嗡震動。
廖大使起身對其他人作了一個『抱歉,稍等』的手勢,一個人來僻靜處,摁了一下耳機上的接聽鍵,然後開口道:「你好,請問閣下是?」
「廖,」耳機裡傳來一個沙啞低沉的聲音:「你手邊有個人終端嗎,你最好看看艾塔黎亞聯合社區上的一個帖子,它就發在你們中國區——」
「社區?」
他下意識地抬起頭,透過環廊的玻璃窗向外看去。
外面是『烏洛波洛斯之環』的生活區域——
大約半個鐘頭之前,絲卡佩正在黎明之星冒險團其他人的陪同下,辦理選召者退役的最後手續。
那個工作人員一連看了她好幾眼,才再次確認道:「絲卡佩小姐,你的出入境記錄顯示你是美國公民,你真的要把你的『財產』賣給我們嗎——很抱歉,我必須確認一下,以免引起太多糾紛,這裡是俄羅斯聯邦的辦事處。」
絲卡佩溫柔地看了身旁的魁洛德一眼,微笑著答道:「沒錯,我很確認我的選擇。另外,我還需要一個俄羅斯聯邦的永久居留權。」
那個工作人員恍然大悟地看著兩人,忍不住笑了起來:「明白了,這當然沒有問題,俄羅斯聯邦歡迎任何選召者,無論是前任還是現任,另外,祝你們兩位好運。」
「謝謝。」
「那麼需要現在就結算輝光物質之中的剩餘信息嗎?」工作人員問了一句:「提醒一下,如果是死亡離開艾塔黎亞,輝光物質之中儲存的信息會損失一半以上,具體還剩多少需要再統計,希望女士能夠理解——」
絲卡佩點了點頭,這她當然知道,現在已經不是過去那個蠻荒時代了,很多規定與細則早就已經正規化。
選召者之所以能得到各國的支持,其根本原因就在這裡。
在本世紀中葉,人類從小行星帶的hast042區域找回的星輝物質中,解讀出了高維宇宙的信息殘留物『第二類元素』。又通過對於第二類元素的摸索,才終於從中解構出了一系列來自於高維宇宙的信息——事實上,後來人們發現那是一整套完整的圖紙。
那就是這座恆輝星門的來歷。
星門的技術不僅僅在於在地球與艾塔黎亞之間建立了一條長期通道,更重要的是人們從星門的建造上獲得的大量周邊技術,使得人類的科學與生產水平在這一世紀的後半頁實現了長足的進步與發展。
而這也就是人類對於第二類元素(星輝)的爭奪的核心與焦點——因為星輝,彷彿是一個來自於高維宇宙的豐富遺產,象徵著技術與進步的可能性。
早期,各國對於艾塔黎亞的爭奪十分激烈。幾個常任理事國與次強國家根據《蘇瓦聲明》的規定,以成建制的軍隊進入星門之內,很快在艾塔黎亞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
而這場戰爭一方面引起了原住民的強烈抵抗,一方面也讓參戰的各個國家感到了得不償失。
主要原因是隨第一代選召者的退役,人類才逐漸掌握了新世界攫取資源的方式——通過輝光物質記錄選召者在新世界的所得——知識、技能、經驗與裝備,在他們選擇離開新世界的那一刻,所有信息被固化在輝光物質之內,帶回地球。
這就引申出了一個問題。
要源源不斷獲得高維信息的資源,就必須要有源源不斷的選召者回到現實世界。這對於源源不斷的投入軍隊來說,有些得不償失。
而且還要面對來自於民間反對的聲音——當時主流思想大多認為這是一場不義的入侵戰爭,因此反戰思潮一度成為社會主流。
因此在第二次《蘇瓦條約》簽訂之後,再加上輝光物設備的誕生,民間商業力量逐漸進入這一領域,軍隊和政府才第一次從台前走向幕後。
也漸漸形成了今天的格局。
選召者與原住民之間達成了共存,冒險與探索逐漸取代了戰爭成為了新世界的主題,雖然公會與公會仍舊存在摩擦與矛盾,但星門時代前半頁那樣大規模的世界戰爭卻已是再也看不到了。
絲卡佩在默默等待著貨幣結算。
黎明之星的其他人正在彼此交流,在經過幾天的沉澱之後,大部分人都恢復了原本的心態,不再去想之前的事情——雖然或多或少還有一些不習慣。
不過隨之後心理輔導的介入,相信很快他們就會重新適應地球人的生活。
人群中只有艾爾莎顯得有些悶悶不樂,比起其他人,她才十五歲。早早地結束了第二世界的生涯,這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而且她還沒多少積蓄呢。
絲卡佩輕輕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
正是這個時候,那個工作人員回到了台前:「絲卡佩小姐,我們發現你的輝光物設備上有未讀取的通訊信息,在結算之前你要不要先查看一下。」
絲卡佩微微一愣,忽然想起了什麼,趕忙說道:「給我看看。」
工作人員馬上把上面的信息轉到了她的個人終端。絲卡佩打開一看,心臟都差點停了片刻。那是兩個陌生的權限請求信息:
一個是請求提取她的儲存權限,一個是網路登錄請求的權限。
她看到這兩個請求,忍不住一下子摀住了嘴巴,淚花就湧了出來。但並不是悲傷,而是高興與激動:「那臭小子果然還在艾塔黎亞——!」
「要不要拒絕請求,絲卡佩女士?」那個工作人員有點不大理解地問。
「不,當然不,」絲卡佩馬上斷然拒絕:「請同意——」
「是艾德?」魁洛德看了看那兩個請求,也反應了過來,低聲問道。
絲卡佩點了點頭。
「是艾德!」人們不由有些驚訝,紛紛驚喜地竊竊私語道。
「我就知道,那幸運的小子果然沒事!」
「可惜看不到請求的ID是多少,不然的話說不定我們能通過網路聯繫上他,問問這小子現在究竟到了什麼地方。」
「說起來沒有人問過他的聯絡ID嗎?」
人們面面相覷。
好像艾德還真從沒在人前提起過。
絲卡佩的反應很快,她馬上對魁洛德說道:「把你的個人終端借我一下。」
魁洛德楞了一下,不明就裡地將一塊透明的板子遞了過去。卡佩接過終端,打開網頁,再問其他人道:「艾塔黎亞聯合社區,中國區域的編號是多少?」
「A0086。」
她用手在上面一劃,一張純白的頁面徐徐打開,她打開自動翻譯器,上面一個顯眼的中文帖子立馬躍入了眼簾。
『強烈譴責弗洛爾之裔,傑弗利特紅衣隊卑劣欺騙所屬僱傭兵進入死寂區域送死,內有視頻、任務簡報為證,請版主置頂——』
發帖人ID:絲卡佩。
大廳一下子靜了下來。
只有那個叫做艾爾莎的小姑娘的眼睛一下亮了起來。
……
羅昊抖著自己一百好幾十斤的肥肉坐在電腦面前唉聲嘆氣。
他扳著指頭算,距自己送命的日子還有多少天,算來算去也算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忍不住更加愁眉苦臉了。
成為選召者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榮耀。
但對於有些人來說並非如此。
六年前,三個偷渡者因為違法使用星門,死在了星門另一邊。這件事被一個在星門港工作的工作人員給捅了出來,引發了軒然大波,並最終釀成了名噪一時的七月事件醜聞。
那是公眾第一次知曉,人類可以死在星門另一邊,那個名叫艾塔黎亞的世界。
雖然大體上,因為各國政府的刻意宣傳與淡化,這個風波很快過去,但還是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其中之一就是促成了正式觀光通道的誕生,並且後者如今已經成為了星門港盈利自給的一個主要手段。
大多數人因此認為這件壞事,總算有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結果,首先促成了公民權力的提升,其次整個選召者行業也因此而進一步正規化。
但在少數人之間,還流傳著一些比較聳人聽聞的說法。
「遮不住的死亡者有三個,天知道真正死亡的人數是多少,各國政府在這種事情上向來是沒有節操的。」
「如果不是那個工作人員,說不定我們現在還蒙在鼓裡。」
「政府必須為此負責。」
「關閉星門,那是高維文明的陷阱——」
羅昊當然不支持關閉星門,但他堅定地支持前幾個說法。
他不久前還加入了一個群,那個群的名字叫《你不知道的真相》——裡面長期有好多人在討論政府是如何愚弄民眾,隱瞞事實真相。
甚至有人聲稱他也是星港的工作人員,曾經親身參與了搬運屍體的工作——星門外鋪了整整一層。
羅昊對此深信不疑。
雖然後來那個群引來了網警的注意,被迫解散,他甚至也因此被請到局子裡面喝茶。當然最後沒發生什麼大事,但從此之後羅昊更加小心謹慎了。
總而言之,他個人對於選召者這一行業一概是敬而遠之的。
不過這不代表他對艾塔黎亞不熟悉。
事實上恰恰相反——
他是個遊戲迷,興趣從虛擬遊戲一直延伸到新世界。他關注了不少『主播』,其中包括一些在第二世界頂尖的選召者,對於各國之間的競爭更是十分上心,對於歷年來的幾次大戰如數家珍。
其本人更是BBK公會的鐵桿粉絲與支持者,有一櫃子的周邊和公會海報。
當然了,他對於選召者這個世界的熱愛,也就僅限於此了。說白了,他更喜歡看別人在這個世界彼此爭鬥,而不是自己親自上陣。
但天有不測風雲。
萬萬沒想到,他那個望子成龍的老爹,居然買通關係,給他搞了一個選召者培訓的名額。
那天他老爹在他生日宴會上,當眾宣佈這個『生日禮物』時,所有人都在羨慕地鼓掌,只有羅昊一個人差點哭出聲來。
那一天,他明白了一個事實。
有時候,有一個有錢的老爹並不是一件十全十美的事情。
他不想當選召者——當然,也更不想上軍事法庭,據說軍隊將拒訓者視作拒服兵役者處理,就算最後沒死,恐怕也得蛻層皮。
他怕死,也不是爬行動物,所以經過深思熟慮之後——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還有十五天。
羅昊長嘆一聲,打開了電腦。
他要看看有沒自己關注的東西,來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則長此以往真要神經衰弱而亡了。可惜選召者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網路主播,他們直播的時間其實很少,一般只有應俱樂部要求才會偶爾直播一下。
頂尖的選召者更是如此。
當然最近有些年輕一代的選召者一改老人的風氣,開始熱衷於宣傳自己。但對於這些人,羅昊又看不上眼——按他的原話來說,就是整天都直播,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
所以說這個人可能就是傳說中的抖M吧。
他先去自己固定關注的幾個頻道掃了一眼,發現一個眼熟的ID都沒有,不由得有點敗興。又輕車熟路地溜躂到了艾塔黎亞聯合社區。
艾塔黎亞聯合社區是一個半官方的新世界相關的大型社區,這裡分為十幾個區域,每個區域基本就代表著一個賽區,其中中國是一個單獨的賽區。
羅昊雖然實際經驗為零,但多年長期浸淫下來,也算是一個理論大師了,他的ID在聯合社區也是一個知名ID。
但今天他打開帖子一看,臉色不由得沉了下來。原來大部分帖子都在討論中國三大公會在渾濁之地的慘敗。
那場慘敗他剛好知道。
最後還是動用了軍方的力量才穩住陣腳,要不然現在中國在渾濁之地可能已經沒有任何據點了。
但出動軍隊這種事情,在這個時代怎麼看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而且這已經是下半年來中國的第二次慘敗了。
好像自從六月老人退役季過了之後,中國選召者軍團就進入了長時間的萎靡期。對於這樣的情況,人們不由發出了疑問——新人們呢?
新人都TM在直播。
羅昊一想到這事就渾身晦氣。
他乾脆眼不見心不煩,把所有帶相關關鍵字的帖子一概屏蔽。視野頓時為之一空,但忽然之間,一個奇怪的帖子進入了他的眼簾:
『強烈譴責弗洛爾之裔,傑弗利特紅衣隊卑劣欺騙所屬僱傭兵進入死寂區域送死,內有視頻、任務簡報為證,請版主置頂——』
羅昊看到這個帖子就忍不住嗤笑了一聲。
都這個時候了,國內還在內鬥。更重要的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可以算是BBK在第一世界的一個分會,作為BBK的鐵桿粉絲,他自然愛屋及烏,先天就對這個帖子譏諷不已。
他點開帖子,正準備進去充當自來水,駁斥一番對方的謬論。
不過羅昊本身作為一個理智黨,當然不會毫無依據地開口。他想第一世界除了大陸橋上,哪來的那麼多死寂區,這發帖的人肯定是在譁眾取寵。
他也不看對方的描述,直接點開視頻。
但一看之下,羅昊和他的一身肥肉就一下子定住了。
絲卡佩輝光石上記錄的視頻,正好是秦執伏擊他們的那一段,視頻之中秦執的盲射一出手,羅昊馬上就判斷出了對方至少是一個夜鷹。
他再看了看黎明之星的其他人,心中斷定這些人死定了,畢竟除了正副團長只差對方一個層級之外,其他人連夜鷹的邊都夠不上。
後續發展果然如他所料。
秦執釣魚執法,艾爾莎身死,看到這裡的時候羅昊不由得搖了搖頭,對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的人品狠狠鄙視了一番。作為BBK長期的對手,他對於銀林之矛和銀林之冠自然也不會有半點心理負擔。
當方鴴出現,並躲開秦執的第一箭時,羅昊不由得輕輕咦了一聲。
他的眼光比一般人專業得多,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用胖胖的手指在觸屏上一劃,將進度條拉回一看,不由挑了挑眉毛——果然是預判。「這傢伙有兩把刷子啊,好像還是一個戰鬥工匠……」他喃喃自語:「這個冒險團能請得起戰鬥工匠隨隊,好像也不是那麼簡單的樣子。」
然而話還沒說完,他就看到了接下來的一幕。
方鴴用發條妖精擋箭,同時將那個受傷的戰士拽回樹後,還來得及向秦執豎了一下中指。
羅昊看到這裡立馬把眼珠子瞪得圓圓的,差點把自己的舌頭都吞了下去。
他反應極快,馬上把帖子往下一拉——果然,這個帖子火了。但火的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卑劣行徑,而是對於那個戰鬥工匠的討論——
「你們看到了嗎,那個傢伙好厲害。看他樣子好像還是個新人吧,那一箭簡直擋得絕了,他怎麼判斷出對方的意圖的?」
「的確很年輕,看起來比我還小一些,說起來真是慚愧。那應該是反應力吧,你們注意到他操縱發條妖精的手法了嗎,很熟練!」
「各位,你們都沒說到要點上——」
羅昊粗短的手指劈裡啪啦在鍵盤上打字。
這個時候社區上人不少,馬上就有人回復他:「哦,樓上這位兄台有何高見?」
羅昊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再拉回去仔細看了一遍視頻之後,才確認了自己的想法。他略微思考了片刻,然後打出了一段話來:
「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他在利用發條妖精擋箭的同時,還將那戰士拽了回去?」
「……」
樓下馬上一片哀鴻遍野。
「你、你不會是想說那個吧……」
羅昊心中也有些驚嘆。
他忍不住仔細地看了那個少年一眼,心中默默地記住了黎明之星這個名字。「就是雙控發條妖精,他應該可以做到。」
「雙控?」
「真的嗎,那不是專業選召者的門檻嗎?」
「可他還那麼小,難道說又一個戰鬥工匠新星誕生了?」
羅昊心中不以為意,心想小爺我也只有這個歲數,說不定比他厲害得多。不過他馬上搖了搖頭,把這個荒謬的想法丟了出去。
開什麼玩笑,誰愛去當選召者誰去。
社區內還在繼續向下刷帖子:
「可惜不知道他有沒有活下來,這可是死寂區。」
「是啊,要是這麼一個年輕人掛在這個地方,傑弗利特的人罪過可就大了。」
「贊成。」
人們這才回歸正題,又紛紛開始討伐傑弗利特紅衣隊。
但羅昊這時已經不再參與討論,他又仔細觀察了那個視頻幾遍,心中隱隱感到了一絲不對勁。
「怪了,」他想:「怎麼感覺這傢伙不是戰鬥工匠……」
不是戰鬥工匠也能雙控嗎?
羅昊覺得這個答案他是拒絕回答的。
因為太年輕,太幼稚,根本不可能。
……
視線回到星門港的會議區內——
會議區上方的大屏幕上,同樣樣正在反覆播放著這一段視頻——少年一個翻滾躲開那個夜鷹的第一箭,判斷精準,行動果決。然後舉起手,又用發條妖精擋下那致命的一箭。
再從容不迫地受傷的戰士拖回樹後。
最後是那個比中指的畫面,這個畫面被放大,定格,特寫停留在方鴴臉上。
廖大使嚴肅地看著這一幕,回過頭去。
他身後站著一個垂頭喪氣的星港工作人員,看起來皮包骨頭,兩個眼眶深深地凹陷,裡面黑黑一圈不知多少天沒闔眼了。
廖大使看了這人一眼,有些失望地搖了搖頭,然後才開口道:「黃炳坤,看清楚,究竟是不是這個男孩。」
「是他,」那個工作人員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化作灰我都認識,就是他,他說他叫艾德,我親自帶他進去的。」
「你在開玩笑,你確定他是偷渡進去的?」那個美國方面的代表站了起來,大聲問道:「你會不會給了他一個沒有編號的輝光設備,但你自己記錯了。」
這時那視頻又開始循環播放。
所有人都反覆看著方鴴用發條妖精擋箭的那一幕,發條妖精優美的飛行弧線,在所有人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可我記得偷渡者不是沒有選召者系統?」
「他怎麼做到雙控的?」
私下裡,代表們在竊竊私語,眼中帶著無比驚訝的目光。
那個工作人員連忙大聲辯解道:「我絕對沒記錯了,再說輝光物質也不由我保管。我發誓,他是直接進入星門的,我用我的人格擔保。」
「你還有個屁的人格。」廖大使身邊忽然有人說了一句。
那是個年輕的武官。
大概只有二十來歲,英氣勃勃,一雙眼睛目光銳利至極。他看得那工作人員甚至不敢抬頭,更不要說反駁。
廖大使這時回頭看了他,後者點了點頭,才從後面一步走了出來。
他目光環視整個會議區,忽然開口道:「關於這件事,我代表中方感謝各位對於我國公民的關切和關注,不過作為一個大國,中國有權力、也又義務保障自己公民的人身安全,我們也有能力、有信心做到這一點——所以我們會馬上展開救援行動。」
「等一下,」美國代表馬上出言反對:「你們還沒有證明這個男孩就是中國公民,眾所周知,美國是個多民族國家,他完全有可能是我國公民。」
對於這個問題,廖大使並沒有作答,而是帶著中方代表直接退場了。
「我抗議,你們不能繞開聯合國單獨處理這個問題。」那個美國人氣急敗壞地喊了一句。
然後他馬上從上衣口袋拿出通訊設備,一邊撥打號碼,一邊匆匆從會場另一邊走了出去。
只留下會場中的其他人面面相覷。
大屏幕之上,那視頻還在反覆回放著——
「等一下,」忽然間有人打破了沉默,問道:「黎明之星冒險團返回了嗎?」
片刻的寂靜之後。
轟一聲,整個會議室忽然活了起來,所有人都在尋找手邊的電話。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8 05:46 PM
第一卷 雲海,銀帆之影
序章 工匠系統的第一面
劈啪,篝火爆出一團明亮的火花。
火堆邊兩人臉上的陰影都微微一動,塔塔默默看著灰燼的碎片在黑暗中向上飛舞,跟著抬頭看那火星一直升到樹梢,才消失不見。
頭頂上掛著半輪藍月,偏冷的銀輝灑在遠處的山巒上。
遠處樹杈上有一隻貓頭鷹,銀灰色的羽毛,一動不動盯著某個方向。那兒漆黑一片,只有些捲曲植物的絨毛在發光,螢火蟲在上下飛舞著,古老的森林中一片星星點點的光。
方鴴完成了最後一道工序,才長出了一口氣。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塊餅乾,『啪『掰下一小塊,分給她:「這是今天的晚餐。」
塔塔跪坐在一片枯葉上,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他:「其實我可以不吃東西的。」
「可是我一個人吃東西總覺得怪怪的,再說你也吃不了多少。」方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已經沒食物了吧?」
「沒關係,森林裡總能找到食物。」
妖精小姐雙手捧著那塊餅乾,愣了愣,低頭咬了一口。她輕輕咀嚼了一下,腮邊全是餅乾的碎渣,再用細小的手擦了一下,可愛極了。
「好吃嗎?」
「糖分的味道,很甜。」
「你以前從沒吃過東西嗎?」方鴴好奇地問。
「龍魂不需要進食。」塔塔捧著餅乾,仰頭看著他答道。
「啊?……那會不會出什麼問題?」方鴴又有點擔憂起來,懷疑自己幹了一件傻事。
但塔塔搖了搖頭。「不會的,」她答道:「餅乾很不錯,謝謝。」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
兩人離開精靈遺蹟之後已經一天一夜。
從白晝裡龍嘯山脈與太陽的相對位置來看,安吉那聖殿的傳送陣應當是將他們傳送到了古樹之海南方。方鴴認為這裡應該在艾爾帕欣附近——也就是說他們已經非常靠近彩虹灣地區了。
與隱匿泉和卡普卡的方向基本相反。
塔塔也認可這個判斷。
彩虹灣位於古樹之海以南靠近雲層海一帶,由於塔倫與伊休里安兩片浮空大陸在這裡接壤,形成一道彎曲綿長的空海海岸線,而此地雲層常年虹彩變幻,所以由此而得名。
而由於這裡距離卡普卡實在是太遠,南轅北轍,所以方鴴也不打算返回羅戴爾一帶了。他打算先去艾爾帕欣,艾爾帕欣是彩虹灣七城之首,是塔倫南方的商業與貿易中心,同時也是古樹之海工匠總會的所在地。
正好在那裡通過煉金術士晉陞考核,再想辦法找一條前往艾奎因的班船。
從艾奎因到考林王國的首都——戈蘭德港有陸上通道,步行也只需要半個月。戈蘭德是黎明之星冒險團的註冊地,那裡的考林—伊休里安地理與探險家協會總部之中,有一台巨大的差分機,依靠打孔的紙帶來記錄和儲存各個註冊冒險團的狀態。
他想要看看黎明之星還有哪些人倖存下來。魁洛德先生,還有其他人,究竟有沒有離開死寂區,逃出生天。雖然可能性不大,傑弗利特紅衣隊甚至有空閒來追殺他,其他人多半凶多吉少。
不過就算大家都不在了,他至少也要把這個名字繼承註冊下來。
因為他答應過絲卡佩小姐,要讓黎明之星永遠存在下去。
只要他還在這個世界一天——
當然,方鴴也有自己的目標。
晉陞正式煉金術士不過是其中之一,更重要的是積累經驗與財富,為自己的浮空艦作準備。一個立志於前往第二世界的冒險團,其浮空艦是最起碼的配備。
當然這個目標實在是有些太過遙遠了。
一艘七等以下的雜船,至少都價值百萬里塞爾以上,而且這種船根本不能遠航。方鴴的目標是至少是一艘六等護衛艦,那種飛翼結構的軍艦在考林—伊休里安的出廠價高達千萬里塞爾,且其有限的產量也被考林—伊休里安的海軍與各大公會壟斷,有價無市。
方鴴對此也沒太多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實在不行他也能接受艇式結構的飛空艇,畢竟前往第二世界本身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從來不是盲目樂觀。
當然之後他還打算要順路前往芬里斯島看看那裡傳說中的綠龍『麥哲裡』。芬里斯島位於塔倫與艾奎因之間的空海上,正好在班船的航道之間,有傳聞說這頭巨龍是雲層海地區的巨富,同時它還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的名義副會長。
方鴴早就對這頭經歷十分有意思的巨龍有所耳聞了。
不過嘛,眼下最重要的還是如何走出這片森林。
方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肚子,吃了那塊餅乾之後,好像飢餓感更加明顯了。他兩眼發黑地抬起頭來看了看這片幽深的林地,這片莽林名為『埃貢裡』,即低地森林之意,由於位於戈爾工河下游,森林中濕地與沼澤環繞,雖然自然資源豐富,但也比它在北方的部分危險百倍。
單憑他和塔塔,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這片森林的。
但還好他手上還有一些依仗,他拿起剛剛完成的作品——那是一枚有些黯淡的水晶,呈蠟白色。
在艾塔黎亞,多數人認為無屬性水晶是所有水晶中最難看的一類,因為大部分無屬性水晶內皆含雜質,從外表看像是龜裂霧化的玻璃,實在談不上水晶的純粹與晶瑩。
可即使是最瑕疵的無屬性水晶,與方鴴手上這一枚一比,也要顯得出類拔萃了。至少它們看起來還是晶體,而後者更像是一根兩頭尖尖的蠟柱,毫無美感可言。
然而這根醜陋的水晶,在方鴴眼中卻是這世間至美之物。
這就是α水晶,一式水晶的最初形態。
他花了整整四個小時才把它製造出來,他用『元素分離』技能製作一枚無屬性水晶只需要十分鐘。而且製作這枚水晶他用的是成品材料——材料是從手套上拆下來的一枚無屬性水晶,當然這也使得他表盤上一半數目銀軌失去了作用。
不過正好,他把剩下的那一半也拆了下來,只留下了一對銀軌。
還有那個黃銅材質的表盤本身,也被他一併拆了下來。
塔塔跪坐在一旁,也看著那枚水晶,眼裡映著火光,亮晶晶的。「雜質還是太多了,含有魔力最多只有原本描述三分之一的水平。」她觀察了一下之後,如是說道。
「沒辦法,」方鴴回過頭苦笑了一下:「無論是工具還是材料,都只有這個條件了。」
塔塔點了點頭。「那麼騎士先生打算用它來做什麼?」她又問。
「製作步行者,」方鴴答道:「除了發條妖精,我也只會做這個。其實我很早就學會這張圖紙了,但是一直沒有適合的水晶。」
步行者是一種戰鬥用的靈活構裝。而眾所周知,靈活構裝之中,也只有發條妖精是可以使用無屬性水晶的,方鴴這句話頗有一些自言自語的意思。不過反正塔塔也不在意,仍在一旁安靜地聽著,彷彿一個最好的傾聽者。
方鴴打開工匠技能——這還是他頭一次在系統框架下製作,還有些不太熟練,動作略顯走形。不過這點小問題是難不倒他的,畢竟這一位曾經可是沒有系統的硬核玩家。
他只默想了一下,便將外殼圖紙投影了出來,然後一點點調整外形,在塔塔面前形成一個球形的虛影。
「這是發條妖精的外殼?」塔塔有些意外。
方鴴點了點頭。
艾塔黎亞的工匠製作並不死板——不會是什麼設計圖,就只能做成一個樣子。事實上一套設計圖是由多個部件構成,只要選召者將設計圖完全解讀之後,就可以自行取捨與搭配。
而方鴴幾個月來也就掌握了這麼幾張圖紙,早已爛熟於胸。
步行者構裝只有兩個關鍵點,一是底盤,分為六足系統和四足系統兩種,兩種底盤式樣決定了構裝的最大戰鬥承載,其二是核心水晶,決定了構裝的最大輸出功率。
其他構件只要在滿足這兩條的情況下,是什麼外形並不重要。
相較於發條妖精主要考慮輕便的外殼來說,步行者偏向於防禦性的外殼反而要笨重得多,因此用前者來替代後者除了護甲值的考慮欠缺之外,其他一點問題也沒有。
然後只要注意重新調節一下重心位置就好。
方鴴有條不紊地搬來一塊早準備好的岩石,用來充當簡易工作台。然後將球形的虛影置於在工作台正中央,再將拆下的表盤放入其中,黃銅的表盤立刻變得半透明起來,內裡如同宇宙一般出現了許多星辰。
大大小小的光點其實就是黃銅的材料結構,品質越好、強度越高的材料結構點越多,工匠在製作時需要集中精神去連接這些光點,每連接成功一次,則向前推進製作進度。
但如果所有結構點都已經使用過,但製作進度還未達到百分之一百的話,則代表著材料結構損壞,製作也相應失敗。而相反制作成功時留下的富餘結構點越多,則成品的耐久度越高。
由於那表盤本身就是製作過一次的成品,因此上面的結構點大部分都是黯淡無光的,只剩下少數仍可使用,方鴴看了下不由略微皺了皺眉。
他計算了一下製作進度。
製作發條妖精外殼需要的總製作進度高達一百八十,而以他現在的工匠技巧,每一次連接成功會獲得十五到十七點進度值,而表盤上剩下的結構點還不到十五個,他基本上只有一次失敗的機會。
方鴴輕輕吸了一口氣。
走不走得出這片森林,就看這一博了。如果失敗,說不得還要死上一次,他偷渡者本身星輝就少,再死一次可就沒有復活機會了。
所以即使是他,心中也不由有些緊張。
塔塔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表盤,張了張口,最終沒有出聲。她也擔心會打攪到方鴴。
沒想到反而是方鴴先開口:「塔塔,你能看到這個系統?」
「嗯,」塔塔點了點頭:「它是載體水晶和龍魂共同生成的,管理信息的一種體系。」
「管理信息——」方鴴一邊說,一邊成功地連接了一個結構點,彷彿輕描淡寫。
然後是第三個與第四個,一直到第七個時,他才失敗了第一次,但方鴴反而長出了一口氣。
他發現每一次連接都有些像是針對結構點的一次遠程攻擊。其落點是一個散佈範圍,不要求百分之一百命中,可以有一定誤差,只是誤差越大,每一次連接的工作精度就越低。
不同的設計有不同的最低工藝精度要求,而發條妖精的外殼要求顯然很低。
他覺得自己可以輕鬆勝任。
他馬上直奔第八個節點,成功之後再一口氣直接連到了最後。當最後一個結構點連接完畢時,方鴴終於放鬆下來,表盤的外形已經在他手邊變成了一個光可鑑人的銅質半球形外殼。
方鴴拿起那個外殼,在篝火的光輝之中仔細地端詳著它的每一寸,心中不由生出了一些成就感。
過去他製作發條妖精基本都是只負責圖紙設計與組裝而已,畢竟外殼與內部的各種零件、包括鉸鏈結構在內都是精巧的鐵匠活,不是他們這些只學了幾個月的煉金術士學徒可以勝任的。
但一旦有了系統,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就是選召者的強大之處。
「騎士先生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煉金術士。」塔塔一言不發地看完整個製作過程,忽然開口說道。
方鴴回過頭,好奇地問她:「你以前見過別的煉金術士嗎?」
塔塔點了點頭。「我有一些記憶,只是分不清它們是來自於書本之上還是自身的經歷。但在我印象當中,沒有煉金術士能做到這麼穩定。」
「穩定?」
「工匠系統是運用魔力改變材料的內部結構,是建立在高強度的空間分析與距離判斷這個體系之下的,除了屬性與工匠相關技能可以帶來提振之外,只能說騎士先生在這方面有非同一般的天賦。」
方鴴楞了一下,想起絲卡佩和魁洛德先生好像也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但與此不同的是,他們說的是自己對於靈活構裝的操縱上。
他不由得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想難道自己真的在這方面有不錯的天賦?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19 11:48 AM
第一章 劍鴴與戰鬥工匠
地面鋪了厚厚一層枯葉,灼亮火苗舔舐葉片使之捲曲燃燒,化作飛散星燼。火光將森林中盤曲的根系的影子拖得老長,塔塔認真地將葉片掃開了一些,抬起頭來,看著方鴴將最後一個部件組裝完成。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後退一步,托著右手放在下巴上,偏著頭端詳自己的作品。
與發條妖精的袖珍與精巧不同,步行者的風格是靈活與鋒利。它低伏於鬆軟的地面,在篝火搖曳的光輝下折射冷光,穹形的外殼下能看到內部一套精密的齒輪組,內裡是個玻璃罩子,裝著兩條明晃晃的銀軌,以及高速旋轉的陀螺儀。
兩支金屬刃爪幽幽反光,刃尖插入地面,但除了刃足和精密的核心部件之外,大部分結構都是木質的。
但為了保證設計強度,木質的結構帶來了許多不必要的死重。最後在無奈的情況下,方鴴只有選擇了更加笨重、但戰鬥承載更高的六足系統。
而且由於木質結構本身的脆弱,六足系統防護性更好、耐久性更高的優點在這具步行者上也沒有得到體現,只是因為死重增加獲得了較好的穩定性與平衡性。
「騎士先生。」
方鴴對塔塔點了一下頭,從她懷裡接過α水晶。
他走過去,小心翼翼地打開步行者的外殼,將水晶插入基座的卡口中。『哢』一聲輕響之後,一個頁面彈出,上面顯示了剩餘魔力足以支撐這具靈活構裝的行動時間:
通常狀態下—7小時44分12秒,戰鬥狀下—30分鐘17秒
方鴴看到這組數據,心中不由感嘆了一下,這還是只有三分之一魔力儲量的α水晶。要知道步行者比發條妖精的能耗多一倍還不止,但後者在無屬性水晶的支持下也只能維持四個小時活動時間。
而且α水晶比普通無屬性水晶強出的地方還不僅僅在於魔力儲量上,在瞬時輸出方面也達到了無屬性水晶的三倍多。
他戴上手套,試著讓它動了一下。步行者構裝發出一聲輕響,六足撐開站了起來——方鴴舉起中指和食指,它也『哢』一聲如螳螂般高高抬起兩對刃爪,刃尖對著篝火,明晃晃的反光。
方鴴皺了一下眉,心中暗叫了一聲媽呀。
「這東西好難操縱,需要控制的靈活構件比發條妖精多了一倍有餘,」他一邊操控,一邊對塔塔說道:「我不該把銀軌全部拆下來的,一對靈活軌並不能完全操縱它——這下可麻煩了。」
「騎士先生,是我事先沒預料到這一點。」塔塔答道。
「這不關你事。」
方鴴看了看妖精小姐,忽然一笑,笑起來說道:「其實也不用那麼擔心,放心好了,看我的——」說著,他向前一指。
步行者構裝一下彈了起來,刃爪飛快地交錯前進,然後向前一躍,越過幾條根蔓,動作迅速好像一頭靈巧的狼蛛。
「怎麼樣,可靠嗎?」方鴴回過頭自我吹噓,話音未落,步行者構裝就一頭撞在樹上,搖搖晃晃不動了,算算時間,從頭到尾不過三秒鐘。
塔塔看到這一幕,抬起頭來看著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一時間氣氛有些尷尬。
「那個……大、大概是那個部件壞了。」方鴴一頭黑線。
塔塔已經飛了過去。
方鴴也只得垂頭喪氣地跟著走過去,從樹下撿起步行者構裝檢查了一番。步行者構裝比籃球大上一圈,但重得多,普通的也有十五千克全重,至這一台有足足十九千克。
光是木質結構的構裝足底盤就佔去了接近三分之二的死重,剩下的重量基本是水冷系統的,齒輪組只佔另外一小部分。至於力量增強構件、視覺鏈接水晶和震動敏感器(偵查用)這些可變部件統統能省則省,這樣才堪堪達到了六足系統的標準戰鬥負重。
六足系統的最高戰鬥承載是二十一千克,不過還要留一些余量,免得在戰鬥的時候因為過高的自重載荷而解體。
方鴴檢查了半天也沒檢查出一個所以然,他忽然一拍腦門,發現自己傻了。當然或許也是習慣使然,他這才想起自己還有系統,連忙打開工匠的檢索界面:
『步行者170型【六足系統】——(裝備等級,F級)』
『基本屬性:攻擊力—17-24(+6),力量修正+34%;近戰命中—32(+11),敏捷修正+37%;爆發力—18,輸出修正+50%』
『防護屬性:護甲值—6(外殼部分),耐久值—35,護盾值—0,閃避值—132,格擋值—14』
『核心屬性:輸出功率—130m,已使用功率—55m(構裝足33%,靈活構件25%,齒輪組16%,水冷系統15%,陀螺儀7%,其他4%);自重—19.3kg,戰鬥承重—21kg;核心發熱率—33%,散熱系統負載—14%』
『附加屬性:平衡性+2』
『組件技能:靈巧迅捷iv(來自於靈巧構件,啟動時敏捷系相關修正+50%)』
『工作狀態:良好,組裝精度—97%』
方鴴能看到的頁面,妖精小姐自然也能看到。「設計本身沒有問題,還是操縱性的原因,」她毫不留情面地說道,讓前者臉一下紅了起來。但塔塔又抬起頭來,看向他問道:「沒問題嗎?」
方鴴這才點了點頭。
這東西倉促而成,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但只要小心一些操縱,問題總是可以克服的,只是性能要大打折扣而已——事實上他已經儘可能地挖掘這個臨時設計的潛力了。
比方說各種組件拆除之後,α水晶的魔力輸出功率又有了很大的富餘,於是方鴴給戰鬥狀態下設定了相當多的輸出余量,這使得這台步行者在滿負荷狀態下可以有高達27的爆發力,比他多一倍還有餘——當然他自身也算是個廢柴屬性了。
然後他還額外加裝了一個靈活構件,改善了一下這台步行者死重太高過於笨重的毛病。不過靈活構件有一個問題是要用到軸承,木質軸承的效率低、可靠性也極差,為此他多做了好幾套以待替換。
想到這裡方鴴再看了一眼面板,還是忍不住搖了搖頭,說道:「木質結構的強度太差了,這個耐久與護甲和沒有也差不多——我現在唯一祈禱的就是,它在戰鬥時最好不要自行解體。」
「已經很好了,騎士先生,」塔塔平靜地回答道:「因地制宜,也是煉金術士能力的一種。而且騎士先生組裝的精度很高,基本完美地發揮了所有部件應有的屬性。」
被妖精小姐以不疾不徐的語氣誇獎,實在是一件令人心曠神怡的事情。
方鴴忍不住摸了摸臉頰——
不過這一點上他倒是當仁不讓。
組裝也是一門技術活,甚至算得上煉金術士們製作工序中最重要的一環之一,組裝的關鍵詞是精度——完美的精度調試,可以讓最後成品真實呈現出每一個部件的屬性之總和。
至於誤差越大,部件提供的屬性便百分比降低。
如果說最差可以差到什麼地步,那就不大好說了。方鴴知道這東西是沒有下限的,他在卡普卡當學徒的最重要的經歷之一,就是看不少人把一組品質很高的部件,組裝成一堆隨時散架的垃圾。
這個過程有一些是可逆的,但有一些是不可逆的,如果遇到不可逆的情況,等於之前的心血和金錢全部白費。
因為這個原因,上級煉金工匠抓著學徒一頓暴揍也是常有的事情。
這世界可沒什麼人權——
方鴴挨打比較少,他在卡普卡是那些大師工匠們最喜歡的幾個學徒之一。
而隨之而來的是紮實的基本功。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是現在的方鴴心中最為自信的——那不是妖精小姐與絲卡佩小姐他們反覆提起過的所謂天賦,而是這些基本功。
他正是靠著這個進入黎明之星冒險團,並獲得了所有人的認可的。
方鴴一邊懷唸過去的日子,一邊將步行者構裝重新放到地上。他已經確認了主要問題,在失去了平衡的情況下,因為缺少操縱手段很難自復平衡——本來步行者應當是有這個功能的。
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這台步行者具有傳說中的『天然屬性』,很容易平地摔。
現在方鴴開始有些慶幸這東西的自重了。
他又舉起手向下一比劃,下達口令道:「最大功率,攻擊!」
步行者構裝舉起雙足向前一躍,刀刃寒光一閃,在不遠處一株榕屬植物樹幹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白色的漿液瞬間滲了出來。
方鴴用手比劃了一下,切口超過二十釐米深。
「爆發力很強,基本與三級戰士的水平相若。」塔塔評價道。
「從之前看來,在迅捷狀態下速度也相當值得稱道……差不多,有二級遊蕩者的水準吧,」方鴴還自我調侃了一句:「全速移動的情況之下,反正我是拍馬也追不上,小範圍變向上更不提了。」
他忽然沉默了一下。
這台步行者的戰鬥力,基本與一個在敏捷系與力量繫上分別投資的劍士選召者差不多了,戰鬥力可能有四到五萬經驗的樣子,也就是接近一個標準三級角色,只是在防護性上可能差別有點大。
但這也並不是一台完全版本的步行者,不是嗎?
他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戰鬥工匠會被人們稱之為偽龍騎士或次級龍騎士了。這個職業在艾塔黎亞之所以那麼受人推崇,的確是有其原因的。
「可惜,這東西沒有視覺鏈接水晶,」方鴴讓步行者回到警戒狀態,然後彎腰伸手讓塔塔坐在自己掌心,一邊說道:「這樣的話,就只能在視野內控制了。」
「那也足夠了,」塔塔忽然說道:「這是騎士先生的第一個獨立完成的設計,作為戰鬥工匠踏出的第一步,為它取個名字吧。」
兩人回到了篝火邊,而方鴴聽了她的話微微一愣。
他這才意識到。從這一刻起,他成為了一個真正的戰鬥工匠。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頭,森林上空月光如沐,不遠處那隻銀色的貓頭鷹忽然搧動翅膀,悄無聲息地向黑暗之中飛去。方鴴心有所感,答道:「叫劍鴴吧——」
塔塔翠綠色的眸子,亦看著那個方向的幽深林地。
她輕輕點了點頭。
「劍鴴嗎?」
夜漸漸地深了。
方鴴安靜地靠在一棵巨大的橡樹上,不時切換面前的頁面——上面是一式水晶複雜的設計圖,他打了一個呵欠,轉過頭——塔塔不知何時早已睡去,她歪著身子靠在他身邊,頭枕在他大腿上酣然入夢,濃密睫毛還在火光下微微閃動。
龍魂也會做夢嗎?
方鴴心中帶著一些好奇,他看到一些微弱的光點在妖精小姐身邊浮現,知道那塔塔在睡夢之中補充四周遊離的魔力。他輕輕將左手放下去,用袖子蓋住她,就像是一床溫暖的被子。
妖鏡小姐抿了一下嘴巴,用手抓住『被子』的邊沿,下意識地網上拉了一下,翻了個身。
她好像是做了一個好夢,緊皺的眉頭舒展開來。
方鴴回過頭,看著不遠處閃爍的火光,心中微微感到一些溫馨的感覺。幽暗的森林中,濃霧正從北方的山野之中湧出,橘黃色的暖光驅散了這寒意與霧氣,猶如荒野之中的一盞孤燈。
搖曳不定。
但依舊明亮。
山間的清晨——
是在一陣嘰嘰喳喳的鳥雀鳴叫中拉開帷幕的。
方鴴睡眼惺忪地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綠意盎然的陰影,陽光穿過樹梢之間灑下來,一片斑駁的光。彷彿是巧合一般,幾隻劍鴴正在樹梢上歪著頭看著他,這些鳥雀好像絲毫不怕人,方鴴甚至能看清它們白色頸圈和完整的黑色胸帶上的每一根絨羽。
方鴴楞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的,他剛好認識這些以沼澤與濕地為家的涉鳥。
在他很小的時候,撫養他長大的姑媽就告訴過他這樣一個故事,鴴是這樣一種鳥類,它們的足跡遍佈世界上大多數地方,雖然渺小,但卻是一種會跨越幾千公里去開始自己生命旅程的候鳥。
那也是他名字的由來——
他父母留給他的唯一的遺產。
「做一個不踟躇於原地的人,勇敢而堅定嗎……」方鴴默默自言自語道,「姑媽會理解我的選擇嗎……?」他看到那些鳥兒忽然拍羽飛起,消失在了樹冠之上。
接著塔塔的小臉出現在他視野之中。妖精小姐眼底里好像蘊著一片寧靜致遠的湖泊,平靜地看著他。
「有人來了。」
她開口道。
方鴴一下坐了起來,他看到那些劍鴴齊齊飛向了森林中的一個方向。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0 12:38 PM
第二章 訓練生的匕首
「到底是怎麼回事?」方鴴擰開水袋塞子,將水倒出來,單手掬了一把水拍在臉上,好讓自己清醒一些。他甩了甩濕漉漉的頭髮,才一邊問道:「你看到有人過來了,塔塔?」
兩人一邊向前走著。方鴴一腳深一腳淺地踩在森林崎嶇的地表上,偶爾還要矮頭從拱起的樹根下鑽過去,粗壯的樹根上生滿了鐵線蕨與胡荽,一串月光紫菀從上面垂下來,他順手摘了一些塞進長袍內的袋子裡。
塔塔坐在他肩膀上,輕輕搖了搖頭。
「不是?」
「那是什麼?」
半人馬認為曬乾的紫菀具有魔力,後來煉金術士們發現紫菀粉末可以作為魔力催化劑的良質材料,而後者可以用來培制魔力溶液。
將核心水晶浸泡在魔力溶液中八個小時以上,就可以讓水晶充分吸收游離的以太魔力。方鴴丟了魔導爐,只能通過這樣原始的方式來給核心水晶充能——好在他在卡普卡學習煉金術時基本功課牢固,還記得這些應急手段。
艾塔黎亞物產豐富,整個世界充盈著以太魔力,各種奇異的原材料隨處可見。方鴴這時抬起頭,看到森林中四處漂浮著水晶,這些是原晶體,浮空大陸漂浮的原由之一。
這裡應該有一片天然的原晶礦區,不過並不值錢,只有高品相的原晶體才有製作成核心水晶的價值。而高品相的原晶體大多深埋於地下,這種漂浮於地面上早已被人發現過的原晶礦區,也就只是一道風景而已了。
這兒地表微微向南傾斜,嘩嘩水聲從前方傳來,兩人分開灌木,看到一片尖銳的白色岩石下面,淺紫色的小溪奔流而下。
淺紫色是映著森林的低暗與水晶的光芒。
塔塔看著溪流對面,這才說道:「我看到有人在那邊駐營。」
「在溪流那邊?」
妖精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走,我們過去看看。」方鴴巴不得碰上旅行者,好問一下這裡距離艾爾帕欣究竟有多遠,以及怎麼走。
不過他還是先下到溪邊重新裝滿水袋,並俯身喝了幾口水,山間的清泉甘甜清冽。溪邊生長著一些漂亮的螢光植物,水下有白色的游魚,猶如銀光穿梭。
他讓步行者舉起刃足插下去,水花飛濺,但抓了個空。
魚兒們察覺到水流的變化,紛紛四散逃逸了。
「是銀鱒魚,」方鴴嘆口氣搖了搖頭:「可惜了,這種魚的肉質很好的。」
他摸了摸肚子,肚子咕咕叫。
塔塔點了點頭。「的確,在奧述,銀鱒是貴族們餐桌上典型的菜目之一。」
「是這樣嗎?」方鴴回頭問道。
「因為奧述眾多的河流中本身不產銀鱒,它們都是通過伊斯塔尼亞—法沙這條航線運輸到奧述的。為了保證存活這些船上都帶有水箱和笨重的制氧設備,一條活的野生銀鱒在奧述可以賣到天價,有的貴族甚至不惜動用軍艦——『銀鱒航線』也由此而來。」塔塔平淡無奇地答道。
方鴴聽了十分神往:「有機會我們能去跑一下這條航線就好了。」
「運送銀鱒,那是需要專門商業許可的。」塔塔一句話就破滅了他的夢想。
不過方鴴知道考林當地人是怎麼烹飪銀鱒的。
其中一種做法是在鱒魚的肉塊上刷上混合了西芹與大茴香葉的油,再炙烤至金黃,配以檸檬與椒鹽,外表焦脆,內裡肉質鬆軟,味道豐富又富有層次感。
光是想一下,方鴴口水稀里嘩啦就下來了,其實他是個吃貨來著。但空想讓飢餓感更明顯了,方鴴揉著肚子站起身來,極目四望,找了一個淺灘涉水過澗。
『劍鴴』步行者保持著警戒模式走在兩人前面。
在這個模式下步行者基本完全託管給系統,方鴴甚至不需要操作,只不過這個模式下它也只有單一的行軍模式——當然如果有安裝偵查模塊的話,系統也會偶爾停下來掃瞄四周。
只在地形稍微複雜一些的地方,系統無能為力,方鴴才會接管。步行者在他手上左右攀飛,甚至在岩石間奔行,他完全沒有借助系統——因為方鴴發現這樣可以練習自己操作的熟練度。
很快兩人就到了塔塔所說那個地方。
森林中果然有紮營的痕跡。
枯葉被掃開過了,露出下面鬆軟的腐殖質層。有人在鬆軟的泥土上用石塊壘了一個臨時的灶,其專業程度比方鴴不知道高到那裡去了,顯示出兩人在生存方向上的技能投入不可相提並論。
四周還能找到固定帳篷留下的痕跡,大概有三頂,兩小一大,方鴴估算了一下至少應該有五個人。營地中沒有馱獸的排泄物,或者被處理過了——不過既然其他更明顯的痕跡都沒處理,這一可能性想想也不大。
一個由數名隊員組成的探險隊在方鴴腦海中勾畫出來,至於人員構成、隊伍任務他一概不知,他也不具備專業的追蹤技巧,只是通過分析得出結論而已。
這種隊伍在城鎮周邊地區並不罕見,這至少是一個好兆頭,說明他距離艾爾帕欣可能並不太遠。
方鴴檢查了一下,沒再發現其他線索,風灶裡濕漉漉的餘燼說明對方離開已經有一段時間了,至少也應該有好幾個鐘頭。
「你怎麼發現這個地方的,塔塔?」他這才回頭問道。
「我收集星露時發現的。」
方鴴知道星露並不是草木上的露水,而是星光花的花蜜。
星光花只在夜間開花,在黎明前從輝光之星升起到月亮落下這一段時間之內釋放花粉並分泌花蜜。花蜜會在第一縷晨光出現之前消失得無影無蹤,要採集它們的最好時間就是在黎明之前。
星光花的花蜜是妖精之酒的原液,妖精們的最愛,不過塔塔收集它們多半是為了其中蘊含的魔力。她雖然是龍魂,但依舊受一些妖精的記憶與經歷影響著。
順便說一句,輝光之星也就是艾塔黎亞的黎明之星。
「那時候這裡有人嗎?」方鴴又問。
塔塔搖了搖頭。「不過他們應該離開沒多久,當時我看到篝火裡還有餘燼的。」
「可惜了,」方鴴有些懊惱地說道:「如果昨天我們再過來一點,說不定就能看到對方的火光。」
「但也不能保證對方是友善的。」
方鴴撓了撓頭,想了下好像確實也是這樣,塔塔的話讓他多了個心眼,精靈遺蹟的經歷他可還沒忘記呢。
對方並沒有刻意掩蓋行蹤,方鴴能大概猜出他們是從什麼方向離開。這讓他有點慶幸,否則以對方的生存技能水準來說,要甩開他這樣一個新手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要不要追過去呢?方鴴有有些猶豫,繼續往南走的話總能到看到艾欣帕爾附近一帶的灣岸,只是不知道要多長時間。
塔塔也在一旁提醒他:「離開原本的方向可能會迷路,騎士先生。」
「這樣吧。」方鴴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他其實主要擔心的是艾爾帕欣的情況——那裡是彩虹同盟的傳統勢力範圍,他現在對大公會有了點陰影,覺得有必要搞清楚狀況再進入『敵人』的地盤。
「我們沿著這個方向追一個小時,如果一個小時還沒看到人,我們就原路折返。」他拿出懷錶晃了晃,這可能是他身上僅剩的最值錢的東西了——卡普卡工匠學徒的贈品,他自己親手組裝的。
塔塔點了點頭。
於是兩人繼續上路。前方地勢逐漸低矮,丘陵地貌的最後一點痕跡也在此消失了,森林之間開始變得一片平坦,這片低地森林也終於展露出了它的真容。
數條溪流在這裡匯聚,形成一片昏暗的淺水沼澤,沼澤之間是島嶼一樣星羅棋布的高地,植物也多由榕屬也紅樹屬構成。
巨大的榕樹並不遜色於他見過的那些古代白橡木,它們彼此並生,巨大的氣生根垂至水面之下也生長成粗壯的枝幹,有些好似一面牆,枝繁葉茂。
方鴴還看到了兩頭長尾矛鸛,高達兩米的巨型掠食者在榕樹頂端駐巢,一頭淡水鱷的屍體掛在樹幹上,它們用劍一樣的喙從上面撕開鱗甲,扯出內臟來餵食巢裡的雛鳥。
他看到這東西時嚇了一跳,連忙和塔塔一起屏息退開。長尾矛鸛只是六級的生物,但作為飛行生物比陸地上的掠食者要難纏得多,步行者幾乎不能對飛行生物發起攻擊。
而反過來,長尾矛鸛要殺他們則容易得多。
好在在食物充沛、沒有受到挑釁與威脅的情況下,大部分野生動物與魔法獸都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
方鴴繞開那個方向,又走了有一刻鐘之後,才終於再一次發現了前面的人留下的蹤跡。那是一把匕首,躺在草叢中亮晶晶的閃閃發光。
不過麻煩的是一隻龍羽鴯鶓也在附近,這只長著靛青羽毛、火紅羽冠帶著個怪異巨大的下巴的無翼怪鳥同樣打算將匕首撿回去,當作吸引配偶的裝飾物,結果發現了草叢另一邊的競爭者,不由怒髮衝冠、展開華麗的羽毛向方鴴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叫。
方鴴當然不可能把好不容易找到的線索讓給它。
他向前一步,試圖驅趕這大鳥。
但沒想到這一人多高的大鳥竟然直接向他噴出一口火來。
考林人認為這種無翼鳥具有龍類血統,現在方鴴有些信了。他趕忙一個側滾躲開那團火球,火苗一下四散開來,但由於主動閃避得當,所以他閃避值實際只下降了十多點。
「劍鴴,上!」
他伸手一指,兩道寒光,步行者一撲而下。但那龍羽鴯鶓反應也很敏銳,後退一步讓『劍鴴』斬了一個空,刃足插入泥水中。
步行者一下失去了平衡,但龍羽鴯鶓同樣,方鴴視野中浮現出一個淡藍色的數字,淡藍色是閃避值傷害的意思,高達一百五十七點。
這個傷害足以影響到龍羽鴯鶓的平衡了。
它果然後退一下踩入泥水中,身子歪了一下正準備重新調整重心。但方鴴手掌反轉,中指與食指一剪——步行者忽然在泥水中伸出兩支刃爪,向前一切。
刀光閃過,鴯鶓粗壯的爪子應聲而斷。
它一人高的笨重的軀體失去平衡向前倒去。
方鴴手套上僅存的銅製框架與上面的靈活軌瘋狂轉動起來,步行者的第二對足忽然向前一伸插向泥水下面穩住平衡,整個軀幹一扭,兩對刃爪向上揮出一道明亮的半圓。
剛好一刀斬下那怪鳥火紅色的腦袋。由於液囊被破壞,可燃液體接觸空氣,一團火花炸了開來。
『劍鴴』步行者趕忙向下一潛,沉入水中避開火焰,它木質結構怕火不怕水。只是齒輪組進了泥沙可能需要清掃一下。
整個戰鬥過程不過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塔塔這才緩緩眨了一下眼睛,抬起頭看著他。
「這是四級生物。」
方鴴也抹了一把汗,點了點頭:「有點極限,還好是近距離的戰鬥,在這個距離上高命中的步行者實際上是克制它的。」
「但從面板上來說,『劍鴴』是打不過它的。」
「還好,步行者是比發條妖精厲害多了。」方鴴有點感嘆。四級生物差不多是三級冒險者水平,也就是說剛才他的發揮已經是一個戰職者應有的水準了。
戰鬥職業者——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纖細修長,仍是一雙屬於工匠的手。。
塔塔已經飛了過去。他這才回過神,走過去將步行者從水裡面撈了出來,將之翻過來,讓裡面的水和泥沙流出來。
這時候妖精小姐撿起了那把匕首。
「騎士先生,這好像不是戰具。」
「這把匕首……」方鴴看到那把匕首卻愣了一下——匕首刃上有一個七環星輝的鏨印。
「你認識它,騎士先生?」塔塔雙手托著匕首,問道。
「這個徽記是星門港的印記,這是訓練生的匕首。」
方鴴點了點頭。
「星門港?訓練生?」
方鴴撓了撓頭,不曉得怎麼和她解釋選召者的事情。但這時妖精小姐卻反應了過來,問道:「騎士先生,是選召者的事情吧?」
「啊?你知道?」方鴴一下愣住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1 05:39 PM
第三章 艾緹拉與帕克
「知道一些,」塔塔雙手托著匕首,送了過來。「而且騎士先生,您當時瀏覽社區的時候,我也在一旁。」
方鴴有點訝異,接過匕首,老老實實地問道:「那、那你們能理解我們的存在嗎?」
「可以,雖然對於大部分人來說你們只是一些奇怪的外來者,」塔塔答道:「但對於你們的來歷,相對於這個世界你們是怎樣的存在,以及你們的組織與互相之間的關係,在這裡其實並不是什麼秘密——這個世界對於你們的瞭解,恐怕比你們想像中還要深入一些。」
「為什麼這麼說呢?」
塔塔搖了搖頭。「因為是知識與記憶是這麼告訴我的,我的知識與記憶來自於銀之大圖書館,而上面的每一本書都有其作者,您明白嗎?」
方鴴瞭然。
他不得不承認這番話很有衝擊性。他發現人們可能小瞧這個世界的原住民,這裡的人或許受限於手段無法前往地球,但這不妨礙他們思考與分析,去猜出那個無限接近於正確的答案。
畢竟無論是什麼地方,都從來不會缺乏真正睿智的人物。
他將步行者放了回去,又看了看手中的匕首。「……訓練生,怎麼說呢。事實上在我們的世界,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成為選召者。只有少數幸運兒會被選拔出來,這些人往往是大公會與軍方為了未來培養的選召者後備役,他們會長期接受與艾塔黎亞相關的知識與培訓,因此才稱他們訓練生。」
「幸運兒嗎……」
方鴴認真地點了點頭。
妖精小姐拍了拍翅膀,飛起來在他左肩坐下了。「聽起來,更像是職業學徒。」
「對,就是學徒。」方鴴帶著她向那龍羽鴯鶓的屍體走過去,左手豎起匕首,將上面的鏨印展示給她看。「看到了嗎,這是訓練生匕首,上面的標誌是在地球上設計的,是訓練生進入艾塔黎亞時必須攜帶的物品。」
「紮營的那些人是訓練生嗎?」
「也許不全是,」方鴴在龍羽鴯鶓的屍體旁停了下來,答道:「大公會的訓練生一般是以觀光客的身份進入這個世界的,他們要在這裡進行為期三個月的實習,但觀光客沒有自保能力,他們可能還僱傭了別的冒險者。」
他一邊說,一邊翻動了一下那怪鳥巨大的屍體。
艾塔黎亞雖是個信息態世界,但畢竟不是真正的遊戲,因此不存在打怪掉裝備這種荒誕的事情。當然這些神奇的生物身上,的確是有一些有價值的材料。
龍羽鴯鶓最值錢的部分是它分泌與儲存可燃液體的腺體與液囊,這種可燃液體可以用來製造iv級催化劑,D級以上的爆炸物與引燃物,與火系核晶的輔材,不過可惜已經損壞了。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學氣味。
其次值錢的是它有龍血血統的鱗狀外皮,二階以下革甲的優質主材之一,但需要完整剝離下來還要硝制鞣革,方鴴並沒這個手藝。
最後方鴴只收集了一些硬羽,一共十七片完整的尾羽,他自己用不上,但可以賣給制弓師。龍羽鴯鶓還算比較罕見的生物,火系硬羽還算值錢,何況就算不值錢,以方鴴現在的財產狀況來講他也會雁過拔毛。
塔塔看他將尾羽收到口袋中,才繼續問道:「這匕首對他們來說很重要嗎?」
「這匕首代表著訓練生的身份,憑藉它,他們可以在其他選召者那裡獲得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
方鴴看著那把匕首。「匕首丟在這裡,對方可能是遇上了什麼麻煩。」他又看了看前面。「總而言之,先上去看看吧。」
沼澤在這裡已經十分幽深,高大的蘆葦與蒼蒲遮住了四周的視野,但追蹤反而變得容易起來,往前面就是一條倒伏的長草帶通道。
一眼就能看出有人曾經在這裡通過——
不過奇怪的是周圍還有很多其他的痕跡,像是有許多東西在追著他們從這裡經過一樣。空氣中似乎還有一股別樣的氣味,方鴴吸了吸鼻子,又彎腰撿起一根折斷的草葉嗅了嗅,上面縈繞著一股更加刺鼻的氣味。
「硫磺的氣味。」塔塔已經回答了出來。
方鴴點了點頭,人類是肯定不會留下這樣的氣味的,他稍稍警覺了一些,繼續向前走去。一人一妖精分開蒿草,從那個方向進入了沼澤深處。
還沒走出多遠,前面居然冒出了兩頭褐紅象鼻甲蟲來。
方鴴幾乎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幹掉這兩頭小牛犢大小的甲蟲,然後才明白了硫磺氣味的來源。褐紅象鼻甲蟲是典型的火系生物,它們喜歡居住在地底岩窟之中,與熔岩硫磺為伴。
「不過這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種地方?」方鴴不由有些奇怪起來,他記得褐紅象鼻甲蟲很少會離開地下,更別提出現在水源附近了。
它們天生厭水——
「龍羽鴯鶓也是火系生物,騎士先生。」塔塔提醒道。
「是的,我剛才就在懷疑,」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龍羽鴯鶓雖然確實居住在沼澤之中,但一般喜歡在比較乾燥的高地上築巢的。」
他話音未落,就聽到前面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咦,」方鴴停了下來,回頭問道:「塔塔,你有沒有聽到什麼?」
塔塔搖了搖頭。
但片刻之後,一聲更加清晰的怒斥聲從前面森林裡傳了過來,這一次兩人都聽清楚了——那是打鬥聲。方鴴和塔塔對視一眼,想也不想便向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他沒跑出幾步,就感到踏上了實地。
森林在這個方向又變得乾燥了起來,遠處竟然出現了間歇泉的噴口與一道道白色水霧,方鴴這才明白為什麼附近會出現這麼多火系生物,這附近地下顯然充沛的地熱資源存在。
但這仍不能解釋為什麼象鼻甲蟲會出現在地表。
打鬥聲已經越來越明顯,前面是一片鬱鬱蒼蒼的魚骨木灌木叢,方鴴一步上前分開枝葉,終於看到了灌木之後的光景。
然後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些人是捅了象鼻甲蟲的窩嗎?」
他心中下意識生出這麼一個念頭來。因為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林間空地,十七八隻褐紅象鼻甲蟲像是暴動了一樣正在圍攻空地中央的五個冒險者。
那裡正好有一片巨岩彼此堆疊,冒險者們雖然佔據了岩石上的高地,但因為數量差距太過明顯,實際上已經險象環生了。
而更不用說五個冒險者中,還有三個是沒有戰鬥力的訓練生。
方鴴一眼就認出那三個訓練生的身份來——對方身上沒有顯眼的戰具,也沒有著甲或攜帶魔導爐,一看就是典型的觀光客。
三個訓練生年紀都不大,兩男一女,最大的那個男生可能比他還小一點,大概十六歲的樣子,東亞人的面孔,對方小心翼翼地擋在所有人最前面。
而另一個男生個子則十分瘦弱,也是一頭黑髮,髮質很柔軟,幾乎是耷拉在頭上。他帶了一副圓邊眼鏡,又大又笨重,鏡片厚得好似玻璃瓶底,擋住了三分之一的臉,只露出下面尖尖的臉蛋。
又唇紅齒白,細細的眉毛有些秀氣幾乎是個女孩的模樣,但他又確實穿了一件男性的黑褐色的絨布長袍,衣擺完全垂到地上,幾乎大一號。他應該是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看起來可能還不到十四歲,雙手死死抱著一本大書,被其他兩人護在最後面。
方鴴看到這一幕,就忍不住對這三個訓練生心生好感,懂得挺身而出保護同伴的人,在他看來心地總也壞不到哪裡去。
至於最後那個女孩——也是三人中唯一不是東亞人面孔的,一頭利落的淡金色齊耳短髮,帶著兩個漂亮的耳墜,鼻尖上還點綴著細細的雀斑,圓圓的臉蛋,雖然說不上多漂亮,但整體上看起來給人一種親切、可愛的感覺,充滿了少女的活力。
而在這三個訓練生前面拚死奮戰的,大約就是他們僱傭的冒險者了。
一共只有兩個人而已。
一個小麥膚色的精靈少女,最多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獵人裝束,背著一張短弓——但沒用上;而是雙手持長矛,伏低了身體,猶如一頭蓄勢待發的雌豹。
精靈少女有著一雙異常漂亮的淺綠色眼睛,那眸子深處靈動至極,彷彿總能在最後一刻捕捉到敵人準確的動向適時出手,一矛將衝過來的象鼻甲蟲挑飛出去。
她的動作既謹慎又完美,身段柔韌,可以最大限度地發揮出腰腹的力量,簡直像是一條拉直了的鞭子,有時候讓方鴴幾乎要以為她要將自己細細的腰都折斷了。
但轉眼之間又化險為夷,她靈活地向後一動,躲開了象鼻甲蟲的火焰噴吐,一動一靜之間將力量與靈巧的美展現得淋漓盡致。
少女的等級並不高,可能還不到第二階職業,也就是七八級的樣子,但戰鬥經驗卻比方鴴見過的任何一個在這個等級的選召者都要豐富得多。
甚至簡直不可相提並論——
以至於方鴴心中只有三個字可以形容這個女獵手精彩的戰鬥。
掠食者。
是的,在旁人眼中精靈少女簡直就是一頭真正的叢林掠食者。
至於另外一個人,就顯得比較可笑了。那是一個帕帕拉爾人,矮半身人的一類,不同於喜歡流浪的高半身人,帕帕拉爾人有自己的聚居地與文化——他們是個相當討人喜歡的種族,主要是因為他們樂觀開朗、又有些認真的性格,當然同時也是因為他們的外表。
一個典型的帕帕拉爾人應該是這樣的。
他們一天要吃七餐,早餐、上午散步之後的點心和茶、正餐、下午茶會、晚餐、夜間的聚會活動、和臨睡前的點心。
是的,帕帕拉爾人熱愛生活,但更熱愛美食、聚會和音樂,沒有音樂的帕帕拉爾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們的故鄉桑夏克是整個巨樹之丘最洋溢著節日氣氛與載歌載舞的地方,帕帕拉爾人的律法規定他們一年有三百多天,其中三分之一是節日慶典,他們當然也熱愛工作,但一到節日,他們就會放下手中的任何事情,穿上最漂亮正裝去參與各種宴會。
當然了,這套正裝中至少必須包括一頂體面的帽子。
沒有帽子的帕帕拉爾人是不完整的。
他們有大大的尖耳朵,可愛的帶點嬰兒肥的圓臉,笑眯眯的眼睛和幾乎看不見的小鼻子;而且他們中的高個兒也只有不到方鴴一半高,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普通人的腰,不過帕帕拉爾人不喜歡別人嘲笑他們的矮——據說這也是他們喜歡帶著長長的高禮帽的原因之一。
他們是溫和的孩子,不喜歡戰爭也不喜歡冒險,而且還怕冷,很怕冷以及非常怕冷,方鴴也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看到一個帕帕拉爾人——據說他們從來不出現在任何冬天會下雪的地方。
但他仔細一看,才發現那個是選召者。
原因很簡單。
對方竟然沒有一頂像樣的帽子,還在淺銀色的頭髮上別了副風鏡,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這何止是不體面,簡直是離經叛道。
對方胖短的小手捧著一張幾乎有他一人來高的重十字弩,吃力地將它拖到了一塊岩石頂,面對甲蟲的步步緊逼,他不斷搖動把手,拉開弓弦,眯著一隻眼睛瞄準,左右開弓——但一點也感覺不到殺意,反而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
方鴴實在是無法理解怎麼會有人選擇帕帕拉爾人來作為戰鬥職業,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這個種族的手短到還不夠摸到他們的腦袋頂,而且還只有肥肥短短的四根指頭。
但那個傢伙明顯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他不斷後退,不斷射擊,小皮靴終於踩到了巨岩的邊緣。
「跳啊。」方鴴在心中提醒對方。因為在那帕帕拉爾人身後不遠處就是另一塊巨岩,他完全可以跳到那上面去繼續射擊。
但那傢伙居然一腳踩了個空,向後一翻,手一撒和自己的重十字弓分開掉了下去,來了個人球雙過。
他結結實實地從兩米高的岩石上摔了下來,摔了個四仰八叉,當時就昏迷了過去——當然,兩米高的岩石對一般人來說可能不算什麼,但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可能就有點太高了。
「帕克!」方鴴聽到那個女精靈獵人發出一聲著急的叫聲。
原來這傢伙叫帕克,方鴴心想。他正準備指揮自己的步行者衝上去救人,但塔塔小姐忽然飛起來伸手一抓,一把揪住了他的頭髮向後拽去。
「步行者,進啊啊啊啊——」
方鴴吃痛地向那個方向側了過去,以至於步行者向前一沖一頭撞在了樹樁上。
「塔、塔塔小姐?」
方鴴揚起頭,正準備問出了什麼事情,但他偏著頭剛好看到了戰場另一面,那裡幾根白色的羽毛搖晃著——下面竟然還藏著幾個人。
方鴴一看,就忍不住惡向膽邊生。
傑弗利特紅衣隊——
真是好一個冤家路窄,狹路相逢。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2 12:39 PM
第四章 是戰鬥工匠,快跑!
方鴴一分神的當口,戰場上又發生了變化。
那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忽然一言不發地衝了出去,從岩石上爬下去,一把抓住昏迷在地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象鼻甲蟲正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他左支右拙地躲避著攻擊,竟奇蹟一般地將後者拖了回去。
「太感謝了,你救了帕克一命!」精靈少女十分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那臉圓圓的金髮碧眼的少女也尖叫著擁抱了一下他們的英雄,然後才幫他回答道:「不客氣,艾緹拉小姐,我們還要仰仗您的幫助呢,接下來怎麼辦?」
方鴴也忍不住多看了那少年一眼,對方十分靦腆,低著頭到現在還一言不發。
他就不一樣了——
如果這裡換作是他與黎明之星冒險團,這會兒他一定已經在大家面前自我吹噓起來了,其他人一定是哈哈大笑,當然絲卡佩小姐肯定又忍不住要教訓人了。
方鴴搖了搖頭,心中還是十分佩服對方的勇敢和果斷的。
觀光客狀態下限制等級與經驗獲取,而且沒有魔力自適性,那少年甚至比當初的他還要不如,只要慢上一步就會被象鼻甲蟲撕個粉碎。
而且遊客沒有星輝。
方鴴知道訓練生的考核項目一共有十多項,但這裡面肯定不包括提前死亡。
後面的話他已經沒再繼續聽下去,悄悄從灌木叢中退了出去,他已經打定主意要出手,悄悄向先前看到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方向摸了過去。
「塔塔,那真是碎紅晶?」方鴴低聲問道。
塔塔點了點頭。
在剛才他分神的當口,塔塔就告訴他了,傑弗利特紅衣隊中有一個召喚師。那召喚師的契約生物是一頭罕見的褐紅象鼻甲蟲,他應當是餵食了自己的甲蟲碎紅晶,然後利用它尖利的鳴聲喚來了其他同伴。
在碎紅晶的影響下,這些像鼻甲蟲都發瘋了。
方鴴問妖精小姐怎麼知道這些的。
塔塔言簡意賅地告訴他——她聽得懂象鼻甲蟲的聲音。
「你能聽懂蟲子的語言?」方鴴吃了一驚,龍魂有這麼厲害的嗎?
「是聲音,不是語言,騎士先生,」塔塔小手鬆開他的頭髮,然後輕輕幫他理順,一邊糾正道:「它們利用信息素、動作與震鳴來傳達信息,在自然界不同頻率的震鳴一共有一千三百萬種,我只聽得懂其中的一小半。」
「只……?」
方鴴意識到自己的龍魂可能真的很厲害。
「不過那傢伙可真捨得啊……」方鴴小聲嘀咕,褐紅象鼻甲蟲很罕見,因為蟲類生物智力極低很難契約成功,當然它們戰鬥力也多半不俗,是同級內的佼佼者、有時甚至可以越一兩級挑戰,還免疫大多數負面精神狀態。
而且市面上一頭馴化好的褐紅象鼻甲蟲好貴的。
方鴴現在只要一想到市面上這三個字,就馬上會自動聯想到賣錢與浮空艦,再進一步聯繫至自己的資產狀況,然後心累不愛。
他心中其實還有不少疑問。
褐紅象鼻甲蟲就算是發狂了,但也不至於像是約定好一樣圍攻那些訓練生,它們應該攻擊所有人,甚至不放過那些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才對。
其次就是這些傑弗利特的人也未免過於喪心病狂了一點。
超競技聯盟鼓勵選召者幫助訓練生完成他們的三月巡禮,而幫助過訓練生的選召者都可以在聯盟內獲得一次良好信用記錄與積分,由於關係到選召者在聯盟內的聲望——所以大多數人一般會順手為之。
退一萬步說,就算不幫忙,至少也不能製造麻煩,更不要說攻擊甚至殺害訓練生了。
傑弗利特紅衣隊簡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這相比,他們誤導僱傭兵去死寂區送死這種事情簡直就是溫柔的呵護了。這種事情一旦曝光,就是足以震動業界的醜聞。
方鴴當然不打算為它們保守秘密。
所以他打開了系統的拍攝功能——
他不知道傑弗利特的人究竟是瘋了,還是有恃無恐,不過無論哪一種,他都樂見其成。
他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雖看不清對方領徽上的等階,但從裝束上也看得出至少是正式成員——紅衣隊正式成員穿火槍隊的紅衣戰袍,非正式成員是褐衣短衫,帽子上也沒有白色羽飾。
那羽飾可不光是裝飾品,本身還是一件煉金術產物,可以當作一次性的煙霧筒使用。
紅衣隊的正式成員中有一階也有二階職業,當然一階起碼也是6~10級,至於二階職業中等級比較高的那些,差不多已經快趕得上絲卡佩了。
方鴴見過主偵查的遊俠這一類職業有多恐怖,絲卡佩在幾十米之外就能察覺到灌木叢下面的蛛絲馬跡,他知道那既不是直覺也不是視力,而是只要感知屬性與偵查相關能力高到一定程度,選召者系統就會自動將它可以察覺到的異物用高光標出輪廓。
那感覺,就像自帶一台熱成像儀。
他遠遠地停了下來。
這個位置基本在對方的正後方,只有這裡才能讓方鴴感到一些安全感,因為在這個方向上傑弗利特的人只要不主動查看,偵查技能也起不到什麼作用。
固然偵查既包括視覺也包括聽覺,甚至氣味與震動,以及還有直覺。
比方說系統會把捕捉到的異聲源做成一個音頻文件,標註方位並提示選召者本人。但系統的自動偵查是建立在單純的角色屬性上的,缺乏選召者本人的主觀引導,效率堪憂。
要想在這個距離上讓系統自動發現敵人,可能找個真正的遊俠來比較合適。
方鴴等待了幾秒鐘,然後放出了自己的步行者。
步行者『哢』一聲張開構裝足,緩緩站起來,向前滑入了灌木叢中。方鴴也微微探出身子,在缺乏視覺鏈接的情況下,他也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
好在幾個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成員還一無所察。
大約一半距離,方鴴開啟了靈巧迅捷iv能力,靈巧組件蜂鳴起來,他以為這時對方應該已經可以捕捉到身後的動靜了——但讓他大吃一驚的是,五個人擠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些人不會看戲看上癮了吧……」方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彷彿是應證了他的猜測。
直到劍鴴式步行者幾乎已經進入到可攻擊距離之內,才有一個人聽到響動回過頭來。
但這時靈活構裝已經露出了獠牙,方鴴用手一引——它的第一目標不是回頭的那個人,而指向五人中唯一一個劍士。那劍士的佩劍是一把籠柄細劍。
絲卡佩告訴過他,用細劍的角色一般是主敏副力,精準戰士,對於他的步行者威脅最大。而這些人中另一個威脅較大的目標是一個銃士,不過理所當然的,銃士出手慢、而且在近距離的戰鬥上十分疲軟。
所以他第一目標選擇劍士——
「小心……!」
方鴴聽到那個轉身的人喊了一聲什麼,似乎是在叫對方的名字,這麼遠也聽不清楚,想來是那劍士的名字。
劍士的反應也的確驚人,不愧是主敏的職業,聽到身後風聲襲來,馬上用手在腰間一按打開卡口,向後抽出那把籠形護手上帶銀花的漂亮細劍,回身一擋。
方鴴這才看清那是個女人。
還是挺清秀的女人,一頭火紅的長髮,她的動作很簡練,細劍剛好卡在步行者兩把明晃晃的刃爪之間。
步行者在他細劍上一壓,細劍像是彈簧一樣發生了形變,彎曲向持劍人的方向,然後彈開。
一人一械分開,交手在電光火石之間完成,其他人甚至還沒看清。
方鴴遠遠看到一個灰色的數字浮現,他也沒注意去看數字有多大,但偷襲得手,想來不會小——那是格擋值傷害。劍士這樣的職業主敏副力,閃避比不上遊蕩者,格擋比不上戰士,它的優勢在於平衡。
選召者若能主動在格擋與閃避之間動態平衡,就可以讓另一項始終處於回充狀態,一般來說選召者自身的上限越高,這一職業的發揮也就越出色。
這是一個對自身天賦要求極高的職業,自信者的選擇。
這個女人應當非常自信,可惜這背後一擊有些出乎她的預料之外,她倉促出手幾乎肯定喪失了不少平衡性。平衡本身雖不影響閃避與格擋值的多少,但卻影響選召者的主動性。
主動性這個東西,並不是系統之中的屬性,它代表著選召者自身的反應、判斷與感覺,而對於頂尖的選召者來說,它甚至代表著一切可能性。
更不用說在失去平衡的狀態下,閃避與格擋值是不會回充的。
進攻與防守的動作或多或少會損失平衡,但進攻一方顯然更佔便宜,更不用說方鴴還佔儘先機。在他的數據頁面之中可以看到步行者損失平衡的速度遠小於平衡回復的速度,而女劍士就比較慘了——剛好與之相反。
『劍鴴』繼續搶攻——
那劍士再用劍一擋,封住攻擊。
步行者上半身一轉,讓另一面刀刃發起攻擊,一擊快似一擊。
那女劍士眼中已經流露出驚駭的光芒——她的確是比較自信的,當然認出了這是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但心中還有一些不以為然。
花劍劍士的能力,她自認為是比較克制戰鬥工匠笨拙的構裝體的,快而精準——擊落髮條妖精也不在話下,更不要說笨重的步行者。
但她馬上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那就是戰鬥工匠的構裝體,為什麼會被稱之為『靈活』構裝——
女劍士士反覆改變著劍刃的方向,但總不能從後手的狀態下脫離出來,雙方彼此交劍,那構裝體簡直靈活得像是一個真人。
一擊,兩擊,三擊,她一邊後退一邊格擋,心中焦急無比,在第四擊時候終於空門大開。方鴴看到灰色的數字一斷——格擋值清零了。他下意識向前踏出一步,右手五指併攏,從左往右一劃。
『劍鴴』猶如一道利箭射了出去。
女劍士在千鈞一髮之際向後一滾,堪堪躲開。
但這個閃避已經不是她的本意,而是因為她還有閃避值——在系統主導下的被動閃避,因為完全沒有主動因素,所以這一擊的傷害幾乎沒有半點衰減。
一個三位數的藍色閃避傷害從方鴴視野之中浮現了出來。
女劍士則因為這個無意識的閃避跌倒在地上,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平衡。
格擋值歸零,閃避值失去了大半,平衡損失殆盡。
一人一械之間的交手快若閃電,兔起鶻落之間,女劍士就已經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而其他人這時也不過才剛剛反應過來而已。
「戰鬥工匠!」
森林那邊傳來一聲驚呼。
方鴴聽出應該是那個外國少女的,看起來那邊的人也發現他了,聽她中氣十足的聲音,那邊戰場上似乎問題也還不大。
他鬆了一口氣。
步行者雙刃交錯,猶如一道閃電般從那女劍士的咽喉處劃了過去,一道醒目的鮮紅如箭射出。
方鴴也不管對方是不是真死了,馬上操縱步行者轉向下一個目標——他的目標是眾人之間的召喚師,銃士這時候還在努力上彈,只要先解決了這個召喚師,戰鬥就有獲勝的希望。
這時候他心中是沒有一點偷襲得手的慶幸。
如果說先前只是一個開胃菜的話,那麼正餐才剛剛開始呢。他的目光緩緩掃過整個戰場,紅衣隊的人還剩下四個人,四個正式成員,每一個人的等級可能都比在場的所有人高。
他唯一的勝算在於讓褐紅象鼻甲蟲失去控制,把場面上的水攪渾。
除此之外,這場戰鬥幾乎沒有別的獲勝的可能性。
但就在方鴴計算著戰場上的可能性時,戰場上再次出現了令人意外的一幕。幾個剩下的紅衣隊成員忽然展現出了令人窒息的操作,他們看到那女劍士倒地之後,非但沒有怒火衝天地殺過來。
反而是齊齊大喊了一聲:
「大姐頭死了!」
「是戰鬥工匠,快跑!」
話音未落,這幾個人就非常熟練的,以比西方記者還要快的速度消失在了草叢之中。
只留下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什麼情況,戰鬥工匠有那麼可怕嗎?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3 01:48 PM
第五章 精靈聖盃的傳說
「你說什麼,他們不是紅衣隊的人?」
方鴴聽到這句話不小地吃了一驚。
戰鬥結束後,最先找到他的是那個臉圓圓的可愛外國女孩——確切的說,是個法國小姑娘,id很隨性子,叫做天藍色的幻想,如同她夢幻般的湛藍大眼睛一樣,長長的睫毛還一眨一眨的。
並好奇地看著方鴴——
她目光的大膽與直接,看得方鴴有些窘迫,一雙眼睛都不知道該往那裡放才好。
「撲哧——」小姑娘看他窘迫的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
她穿著一件泡泡袖白襯衣,腰桿上亮澄澄的皮束腰扎得死緊,豐腴的胸部幾欲裂衣,下面是一件褐紅格子的短裙與高幫長靴。年紀不大,長著一張不算漂亮但討人喜歡的臉蛋,臉上點綴著幾顆淡淡的雀斑,紅撲撲的好像個蘋果。
先前那個召喚師逃走之後,受對方契約控制的褐紅象鼻甲蟲不久也因超出最大距離而消失了。沒了碎紅晶的影響,剩下的褐紅象鼻甲蟲發了一陣瘋之後,也各自散去。
不過其他人還在收拾殘局,讓她先過來向這邊道一聲謝——若不是方鴴出手,這幾個訓練生今天可能都要死在這裡。當然小姑娘自身也對這個戰鬥工匠充滿了好奇,不過當她第一個從巨岩上爬下來、分開灌木並看到方鴴時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
方鴴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摸了摸臉頰。
他現在說是衣衫襤褸算是委婉了,墨綠色的煉金術士長袍碎成一條一條掛在身上像是吉利服,如果再背一張森林長弓,不知道的人可能還以為他是四階職業密林遊俠。
還好裡面還有衣物,不算衣不蔽體,保留了煉金術士僅存的體面。
「等一下,」說到這裡,方鴴再次確認了一下:「天藍小姐,那些人真不是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
天藍點了點頭。「是啊。」
「可他們明明穿著紅衣隊的制服……」
「這幾個人在艾爾帕欣一帶很有名的,戰鬥工匠先生只要找一個人問一下就知道他們。」
「因為他們冒充紅衣隊的人?」
「是因為惡名昭彰,」天藍答道:「他們經常襲擊路人,要不是戰鬥工匠先生仗義出手,我們今天也給他們坑了,嚇死了——」
她還誇張地拍了拍胸口,一陣波濤洶湧,嚇得方鴴趕忙移開視線。
方鴴想起什麼。走到那個女劍士的屍體旁,屍體正在化為點點星光消失,變得無法碰觸。他彎腰檢查了一下女劍士的左臂,注意到一個不同尋常的地方。
女劍士雖然穿著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袍,但左臂沒有銅章。
這個銅章由煉金術士製造,只要用系統一掃,就能看到製作人的id。這些製作人都是各大公會的核心工匠,因此幾乎無法仿冒。
方鴴現在有點相信天藍的說法了。
天藍也好奇地跟了過來,看到化為光點的女劍士,誇張的喊了一聲:「天,戰鬥工匠先生,你竟然殺了大姐頭,難怪他們要逃跑了。」
「天藍小姐,。你認識她嗎?」方鴴回頭問她道。
天藍搖了搖頭。「只知道這些人中的其他幾個管她叫『大姐頭』,沒人知道她真正id是什麼,但她是這幾個人中最厲害的一個。」
方鴴這才恍然,他先前還以為傑弗利特紅衣隊已經墮落到了這個地步,正式團員的表現還不如外圍成員了。
不過他有點可惜地看了看自己拍攝了一大半的視頻,順手把它關掉了。
當然他完全可以裝作不知情,順手潑點污水給傑弗利特紅衣隊。不過方鴴相信,魁洛德先生肯定也不會支持自己這麼做的。
當然了,至於絲卡佩小姐……就另說了。
天藍在一旁看著女劍士的屍體完全消失不見,才又想起了什麼,告訴他道:這些人當中還有一個十分厲害的刺客,id叫做二十。這些人很記仇的——她委婉地提醒道,對方可能會報復。
一個刺客?方鴴撓了撓頭,這也未免太刺激了一點,一個厲害的刺客誰防得住啊。他回想了一下,剛才五個人中並沒看到刺客選召者,想來是對方不在,如果在的話他第一次偷襲都未必能成功。
不過艾爾帕欣那麼大,對方也未必能找出他來,這麼一想方鴴又釋然了。
「不過你真的好厲害,戰鬥工匠先生,」天藍大聲說道:「他們的大姐頭在艾爾帕欣一帶很有名的——七級的二階迅劍士,事實上就算沒那些褐紅象鼻甲蟲,艾緹拉小姐正面也不一定穩勝她,而你居然沒兩下子就把她給解決掉了,就像那樣,劈劈——!」
她還誇張地比劃了兩下子,模仿出步行者的聲音,實在是令人哭笑不得。
小姑娘眼中滿滿地好奇:「戰鬥工匠真的都像這麼厲害的嗎?」
「你叫我艾德吧,」方鴴一頭大汗,「艾緹拉小姐是?」
「好的,戰鬥工匠先生——不,艾德先生,」小姑娘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那麼作為交換,你也得叫我天藍。」
她忽然停下來,目光向方鴴身後看去。
方鴴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馬上就感到自己被一道巨大的力量抱住了。但並非抱住他的人本身力氣很大,而是因為過於激動,激動得近乎有些顫抖。
女性的幽香完全將他環繞,那是一種淡淡的如月桂的香味。
他只感覺自己撞上了一面柔軟的牆,溫柔的海洋,一顆有力的心臟在下面怦怦搏動著。他甚至能隔著一層厚厚的布料感受到下面顫巍巍的胸懷,與之相比,天藍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但方鴴心中沒有一絲綺念,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因為無法呼吸近乎要窒息了。
系統彈出一條紅色的警告——
他完全可以感到抱住他的女士的激動,近乎不願鬆開。接著一個飽含感情的顫音從下面傳來——激動、欣慰、酸楚與不敢置信,方鴴從來沒想過那麼多種感情可以融入一聲輕喊之中:
「基德,真的是你嗎?」
「……」
方鴴很想說話,但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還好旁邊還有一個天藍,她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艾緹拉小姐,我、我想你認錯人了……」
「啊?」抱住他的少女楞了一下。
她這才鬆開手,將方鴴推離一些,低頭仔細看了看他的臉——方鴴看到那動人心魄的翠綠色眸子,才意識到對方正是先前他見到的那個精靈少女獵人,她是個森林精靈,個子比他高多了。
少女野性的翠綠眸子深處,神色一點點地漸漸凝固了。
「完了。」方鴴心想,這個精靈少女有多厲害他是親眼見過的,他很乖巧地提前閉上了眼睛,做好了吃巴掌的準備。
這個流程他很熟悉,很標準的八點檔套路。
但奇怪的是,過了好一會什麼也沒發生——
直到他聽到一陣泣不成聲的啜泣傳來,好奇地眯了一下眼睛,才訝然看到那個抓著自己肩膀的少女,已經自顧自地哭成了一個淚人兒。
「這是……?」
「艾緹拉小姐應該是把你認成了她的弟弟,戰鬥工匠先生,」天藍想到什麼,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抱歉,是艾德哥哥。」
於是經過天藍的解釋,方鴴才終於弄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精靈少女叫做艾緹拉,第七代誕生的森林精靈,也就是差不多一百三十年前出生於巨樹之丘——理所當然的,是第一世界的原住民。
她來到艾爾帕欣,其實是為了尋找自己半年之前離家出走的弟弟。
天藍最後小聲地說道:「……其實上個月基德先生的屍體就被發現了,和同一批冒險者在旅者森林下面的遺蹟之中被找到的。」
方鴴不由得有些同情地看了看不遠處的精靈少女,心想對方一定是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吧。
但天藍搖了搖頭:「艾緹拉小姐是一路從巨樹之丘追著自己弟弟的行蹤到這裡的,但她在各地的聖殿記錄中只查到了一次基德先生復活的記錄。」
「啊?」方鴴不由呆住了,「這怎麼可能,原住民可以復活五次的吧,而且死寂區也對他們無效不是嗎?」
「所以艾緹拉小姐還在這兒啊,」天藍答道:「在搞清楚真相之前,她是不會離開的——」她停了停,「而我們呢,也剛好在這裡調查方尖碑的事情,完成訓練生的結業考試;艾緹拉小姐真的是一個心地很好的人,她和帕克先生願意無償幫助我們完成三個月的巡禮,我們大家也算是互相幫持吧——」
「等等,方尖碑又是什麼?」
「艾德哥哥沒聽說過方尖碑的事情嗎?」天藍奇怪地看著他。
方鴴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一個長夏都在塔倫中部的樹海之中度過,滿腦子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還有精靈遺蹟,驟然間聽人說起其他事物,才反應過來艾塔黎亞不只有塔倫。
弗洛爾之裔與彩虹同盟之間的長夏之戰也算是第一世界選召者之間的一件大事了,但聽天藍的口氣,這期間似乎還發生了一些別的更吸引人眼球的大事件。
「有關於七座方尖碑的傳說啊,大約半年前就在彩虹灣一帶開始流傳了,艾德哥哥完全沒聽說過?」天藍皺起眉頭:「……等一下,我想一下那首歌謠是怎麼唱的來著?」
彷彿是在回答這個問題,這時有人唱起了一首輕輕的歌謠,歌聲從不遠處傳來:「七座方尖碑下,埋藏著精靈聖盃努美林的秘密,十二星閃耀之地,永恆的生命,無盡的智慧。」
剩下兩個人也分開灌木叢走了出來,高個子的訓練生背著昏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而輕聲唱歌的正是他旁邊那個年紀最小的訓練生。
後者抱著巨大的書本、有些笨拙地扶了一下眼鏡片,他的聲音脆生生的十分好聽,就是顯得有點後氣不足:「……這首詩歌是最早在彩虹灣一帶開始傳唱的,後來人們真的按照歌謠的指引在淵海之中發現了一座方尖碑,上面確實有一副殘缺不全的地圖。」
「是的,就是這樣——」天藍趕忙點了點頭,答道:「七座方尖碑之下埋藏著精靈聖盃的秘密,這個傳聞在雲層海一帶的選召者之間都傳遍了,大家都正在向彩虹灣趕過來呢。」
「精靈聖盃?」
方鴴從沒聽說過這個名字,當然了,艾塔黎亞是一個遍佈秘密的世界,有一些來自於幾個時代之前的寶物他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而就憑這個聖盃與努美林精靈同名,如果是真實存在的話,應該也是一件不遜色於海林王冠與晨光聖劍的象徵。
不過方鴴對此持懷疑態度——他親眼見到海林王冠現世,而若海林王冠存在的話,與之對應的另一件至寶晨光聖劍應當也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同一時間出現兩件至寶已經是非常罕見的事情了。
至於這個精靈聖盃目前還在傳聞狀態,雖然方尖碑確實存在說明了一些事情,但其實也不算什麼。艾塔黎亞類似的傳奇與流言太多了,它們流傳在從彩虹灣到雲層海南方的廣闊地區,酒吧與街巷,屋簷下的竊竊私語,吟遊詩人口口相傳,多到數也數不過來……
天藍好像看出他的想法,小聲說道:「艾緹拉小姐的弟弟,據說就是為了尋找精靈聖盃離家出走的,他加入過最早在淵海發現方尖碑的那個冒險團,並在那裡的聖殿之中留下了一次復活記錄。」
方鴴這才有些恍然。
他再看了看那個方向,小聲問道:「這麼說來,旅者森林中也有一座方尖碑,艾緹拉小姐的弟弟就是為此而來的?而你們也是來調查這座方尖碑的?」
「哇,你好聰明啊,艾德哥哥,一下就猜中了,」天藍有些誇張地說道:「我們就是為了調查這件事來的,我們甚至已經打算將它作為我們的結業考試內容了,是吧,塔塔?」
「塔塔?」
方鴴楞了一下,還以為她認識自己的龍魂。下意識往左肩看去,卻發現妖精小姐並不在那裡。說起來之前她就不見了蹤影,是因為不想讓外人看到?
他一頭霧水。
但那抱著大書的小正太點了點頭:「我們聽說旅者森林內有一座方尖碑,冒險者聯盟也發佈了相關的任務了,給予任何發現它的冒險者一百點積分。」
「塔塔叫姬塔,」天藍小聲對他說道:「別看他這麼小不點的樣子,他可是個天才,記憶力超群,未來立志於當一個博物學者。」
「姬塔?」
「你、你好,艾德先生,」小正太十分害羞,慌忙回禮:「先前謝謝你出手——啊!」他因為過於慌張,一低頭眼鏡也跟著落了下去。
趕忙慌慌張張地在地上摸索。
還是天藍好心幫他撿起來,遞過去,小正太接過眼鏡,紅著臉地對兩人道了一聲歉。
「等等,你叫姬塔嗎?」方鴴好奇地看著他。
「有、有什麼問題嗎,先生?」
「不是,」方鴴撓了撓頭:「我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個名字,並且隱隱感到肝有點發痛——」
小正太疑惑地看著他。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4 04:42 PM
第六章 生活職業的冒險團
秋日的陽光猶如利劍穿透林間,驅開了最後一絲裊繞於清晨的霧氣,森林裡蟲鳴陣陣,但蓋不過少女興致勃勃的聲音。
聽天藍喋喋不休的介紹,方鴴才總算弄明白了這個臨時隊伍的構成——艾緹拉自然是來這裡尋找自己弟弟下落的,而那個和她一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事實上是她從桑夏克帶出來的同伴。
他之前也沒猜錯,那確實是一個選召者,ID叫做帕克,是個狙擊手(在弩手方向投入到了二階),同時還有一些遊蕩者的手段,擅長製圖與廚房行竊。
當然,後一條是天藍皺著鼻子補充的。她告訴他每天廚房都會少很多東西,比方說臘腸、蘋果、酸酪甚至連大蒜都不會放過,最後在帕帕拉爾人先生的床下面一個巨大的口袋中被找到。
方鴴聽她活靈活現的口氣,好像那廚房是她自家的東西一樣,但那明明是旅店的財產。
這個帕帕拉爾人先生的確是有一些神奇的地方,一般選召者中很少看到多面手,像這樣一會弩手,一會兒又是遊蕩者,還會生活職業製圖的,那是一個也沒有,至少方鴴在這之前絕沒見過。
也難怪七級角色才只有五級主職了。
聯想到對方之前在戰鬥中的表現,方鴴心中有了一個結論——這大概就是一個典型的帕帕拉爾人吧。哪怕對方是一個選召者,但或許因為和其他帕帕拉爾人相處太久了,也被同化了。
這絕非方鴴臆測,而是史實上桑夏克的第十七任總督有一句名言:
『這些可惡的小胖墩一件事也別想幹成,他們唯一的作用只有上燒烤架——』
當然在說完這句話沒多久之後,這位總督先生就因為政治不正確而光榮退休了。不過,政治不正確的部分並非大部分人所想的關於燒烤架那部分,而是因為帕帕拉爾人一致認為『小胖墩』是對他們最大的污衊。
至於燒烤?
嗯,燒烤是個好東西。
順便說一句,這位總督的後繼者就是那個著名的『長鬚傑克』,因為下令讓桑夏克所有工廠停工一年而深受帕帕拉爾人愛戴。
艾緹拉自己則是艾梅雅的信徒,當然森林精靈沒有不愛戴這位森林女神的,所以她既是獵人也是德魯伊,當然森林精靈也沒有不是優秀獵手的。
總之,艾緹拉就是一個典型的森林精靈少女,擅長狩獵、擅長植物栽培、擅長獵物保管。不過根據天藍的說法,她等級最高的職業不是獵人、也不是德魯伊——而是一個生活職業。
廚師——
「艾緹拉小姐的廚藝好得嚇人!」這是這位法國小姐的原話。
而想必能征服一個法國人的胃,這個評價應該還是有一定說服力的。只是方鴴聽了不由感到更餓了,他從昨天起到現在唯一的進食是一塊餅乾。他忍不住有些兩眼發黑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一陣咕嚕作響。
想到之前那塊餅乾,他左右看了看,發現妖精小姐還是不見蹤影。
而這個隊伍的另外一方——訓練生們,竟然也不是來自於一個地方。比如那個一直沒說話的高個子訓練生男生,ID叫做洛羽,和姬塔一起都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訓練生。
經介紹,方鴴才知道那是個自由公會,同時也是彩虹同盟的四個主幹公會之一。所謂自由公會是一個與俱樂部公會相對應的概念,是指在新世界組建的公會,沒有現實背景與資金注入。
當然那是過去的情況了。
今天隨著自由公會的發展與壯大,一些著名的公會也開始涉足現實事務。其中典型就是國內十大公會之一的『伊休里安東共』(伊休里安東部經濟共同體),其前身不過是一個商業聯盟性質的鬆散同盟,後來為了抵抗來自於大公會的傾軋與擠壓,逐漸形成了一個有組織的政治實體,並組建了一個與之對應的龐大自由公會。
這個公會甚至得到了考林—伊休里安的官方認可,是考林—伊休里安三大商盟之一,在第一世界的勢力絲毫不遜色於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而新世界內的名望不可避免地影響到了現實之中,尤其是當第一批退役人員回到現實之後時,這個國內最大的自由公會也第一次有了現實根基。
但與俱樂部公會的理念不同的是,俱樂部公會多以現實為核心,主從關係是新世界的事務服從於現實利益的需求。
而自由公會這方面的主從關係則要模糊得多——現實的根基有時候甚至只是新世界的訓練生培養機構,或者說是面對於公眾、政府與超競技聯盟的一個辦事處;但有時候,公會也同樣要為現實根基服務,或者考慮到更長遠的發展,進行利益的逆輸送。
從專業性上來說,俱樂部公會顯然要專業得多,但自由公會的優勢在於靈活,這方面也是它的長期優勢之一。
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也是一個不小的自由公會,但畢竟不比十大公會這樣的龐然大物,在國內算是一個二線公會。方鴴區分一二線公會的方式很簡單,區別在於他有沒聽說過。
不得不說這個區分方式雖然簡單粗暴,但有些時候卻非常實用。
至於天藍的出身就『高貴』得多了,她自言本名芙麗,雖然對於自己的訓練生身份沒談太多,但方鴴根據隻字片語之間的信息判斷出來她的東家應該是十二色鳶尾花公會。
這可不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名字——
十二色鳶尾花公會背後的俱樂部Secret是歐洲三大老牌豪門之一,也是歷史最悠久的一個,其來源甚至可以追溯到世紀初電子競技興盛的時代;後來經歷多次重組,在星門時代之後加入了超級競技聯盟,它下面的十二色鳶尾花公會至今仍舊是歐洲四大工會之首。
不過讓方鴴有些奇怪的是小姑娘對自家公會漫不經心的態度。
像洛羽與姬塔這樣不過是二線公會的訓練生,一般也不敢輕易違抗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命令,甚至會屈從於公會對於他們訓練生考核內容的要求。
這實際上是不合規矩的,因為《蘇瓦聲明》的附屬條文規定,選召者訓練生的一般考核內容是拿滿三百分積分,規定時間內同一批考核者先完成者優勝,考核過程中協助者不得超過三人,等階不能超過二階,所以基本算是公平競爭。
這個附屬條文可不是什麼空口白話,在大多數情況下它是選召者在艾塔黎亞的基本行為準則之一,也算是人類法律在新世界的一種延伸。選召者們甚至將之稱之為《超競技聯盟憲章》,其地位也由此可見一斑。
只是即使是『憲章』,在有些情況下也不得不向現實讓步。
現實就是,星門時代以來地球上差不過已經誕生了兩代人,但選召者的人數還是不過在兩千萬左右徘徊,而在人口總比例中則非但沒有上升反而呈下降趨勢。
這是因為輝光物質的產量始終有限,因此只能優中選優。在這樣的大背景之下選召者名額的競爭是非常激烈的,有時候甚至不僅僅是天賦與努力的比拚,甚至成為了財富、地位與勢力的角逐場。
若非如此,方鴴也不會選擇偷渡這個下下之選。
而訓練生之間也同樣如此,訓練生並不一定能夠成為選召者,充其量不過算是獲得了一張門票而已。但拿到這張門票的人,往往比一般人更加渴望成為選召者,他們彼此之間的爭鬥之激烈可想而知。
作為有權力決定名額歸屬權的公會本身,對於訓練生來說更是佔據著絕對的優勢——這之間沒什麼公平可言,因為超競技的商業性質決定了,只有公會本身才有權力決定誰對於公會的發展更有利。
這是『憲章』也無法改變的事情——
這之間甚至形成了一個法律之外的灰色區域,而方鴴在下定決心偷渡之前自然也嘗試過各種辦法,所以算是比較清楚這裡面的內幕,他知道像是洛羽與姬塔這樣的表現才可以說是正常的訓練生。
沒有哪個訓練生不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忐忑不安的。
但這個法國小姑娘顯然是個例外。
她甚至跑到考林—伊休里安來完成自己的訓練生結業考試,而一般認為考林—伊休里安與古塔眾騎士國是中國選召者的勢力範圍,而歐盟的實控區則在羅塔奧西南部。
這簡直就是在開玩笑,反正方鴴聽完天藍一本正經的描述,就覺得她與其說是來考試的,不如說是來旅遊的……
不過幾個訓練生的職業倒是中規中矩。
由於訓練生是觀光客的身份,所以與戰鬥職業者基本絕緣,三個人都是生活職業者。其中芙麗比較擅長交涉——她自己說的,當然方鴴只單純認為這個小姑娘是個有些活潑的話癆而已。
總之她為此學了一些商業技巧與估價手段,承擔起了團隊的後勤工作。
當然按她自己的說法是立志於當一個吟遊詩人的——但那要在成為正式選召者之後了。不過看她的樣子,好像是從沒對自己能否成為選召者這件事有任何的疑問。
連方鴴都有些覺得,這個法國小姑娘未免有些太過樂觀了。
至於姬塔,那個看起來非常害羞、非常怕生的年紀最小的訓練生,天藍一開始就說了對方想成為博物學者——雖然這個職業聽起來有點像是那種成天與經卷、各種奇物與標本打交道的學究型角色,但方鴴很清楚這實際上是一個相當厲害的戰鬥職業。
博物學者主要通過魔導書戰鬥,他們的魔導書是一種古老遺產,和煉金術的魔導器原理非常相似,都是通過媒介(核心水晶)來轉化使用以太魔力——這是因為人體無法直接承受魔力。
但魔導書的數量從努美林時代以來就沒有變化過——既沒變多,也沒變少,所以每本魔導書都要等前一任主人離世或者退休之後,才會轉交給下一位後繼者。
這就導致了這個選召者之間口口相傳的非常強大的『控場職業』——他們可以再現場景與地形,甚至改變魔力的運作方式——實際非常罕見,因為真正走上這條路的人不多,畢竟誰也不清楚是不是有一本魔導書是屬於自己的。
由於這個職業在第二世界也有幾個頂尖的選召者,因此方鴴恰好算是比較瞭解。
他猜測可能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不知通過什麼途徑搞到一本魔導書,才會培養像是姬塔這樣的訓練生。當然了,這本書肯定不是專門為他準備的,大公會都是這樣的,同一個位置有無數人競爭,只有最後那個最優秀的人能脫穎而出。
不過總體來說,方鴴覺得對方還算挺優秀的,雖然有些害羞和怕生,但言語之間談吐不俗,記憶力好得驚人,關鍵是芙麗還說他是一個鑑定師與隊伍的戰術安排者。
這就非常厲害了,這兩個位置無論哪一個都需要優秀的大腦,前者需要充分的奇物知識儲備,而後者則純粹是一個腦力活動。
最後那個叫做洛羽的高個子訓練生,到現在為止都一言不發,天藍說他是公會培養的元素使訓練生,特點是對於計算特別敏感——這正是元素使需要的潛質。不過方鴴對這人的印像是勇敢和果決,先前對方衝出去救那個帕帕拉爾人弩手的一幕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理所當然的,對方現在也是一個生活職業者,是艾緹拉專人的制弓師,同時還會一些基本的木工手藝。
一個沉默寡言的木工。
聽起來還算正常,但方鴴總覺得對方從一開始就一直在關注自己,可他每次回過頭,那個高個子的男生又會假裝若無其事地將目光移開。
除了這一點稍微顯奇怪之外,方鴴發現這個隊伍總的來說還算蠻和諧的。
看看,有帕帕拉爾人斥候,也有艾緹拉也這樣的遠程職業,更難能可貴的是她本身還是一個廚師,甚至還擅長保存獵物——這就節約了多少位置了;至於其他幾個人,好吧,戰鬥力是弱了一點,但從交涉者、鑑定師甚至到制弓師與木工,這簡直就是一個完美的後勤保障部隊嘛。
嗯,就差一個煉金術士。
如果說哪個公會的旅團有這麼一個後勤保障部隊的話,這個配置怎麼也說得上豪華了,這樣旅團的水平哪怕不是一線,起碼也得是二線水平了吧?
那麼問題來了——
這個後勤保障部隊的戰鬥人員在什麼地方呢?
方鴴想到這一點,就有點一頭大汗。「天藍,你們隊伍就只有你們幾個人嗎?」
天藍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當然不了,我們還差一個人呢。」
「噢——」方鴴這才恍然。
他仔細想想,這個隊伍中艾緹拉與帕克勉強各算半個戰職者,如果再加上一個比較強悍一點純戰職的話,倒也不失為一個優秀的小隊——就算正面戰鬥力欠缺,但強大的後勤能力也足以彌補。
但萬萬沒想到,天藍繼續說道:「因為訓練生不是可以有三個協助者嗎,我們還少一個呢,而且我們也剛好還差一個隨隊的煉金術士。」
說完,她用一種期切的目光看著方鴴:「艾德哥哥,要不要加入我們小隊,你不是要去艾爾帕欣嗎,我們接下來也要回去補給和休整哦,而且我們還有——」
後面的話方鴴聽不到了,因為他正拿起水袋,聽到這句話撲哧一聲把水從鼻子裡面嗆了出來。
然後忍不住趴在地上劇烈地咳嗽起來。
他咳了好一陣,把其他人都嚇了一跳,方鴴連忙難受地擺手示意自己不礙事。但正是這個時候,他看到一隻手出現在了自己的視野中。
那是一隻纖細的,屬于少女的手,細細的手腕上帶著一個紅色的珊瑚鐲子,那是森林精靈們最愛的裝飾。他楞了一下,吸一下鼻子抬起頭來,才看到艾緹拉正站在自己面前。
精靈少女好像已經整理好了情緒,向方鴴點了點頭,翠綠色的眸子裡略帶歉意。
方鴴不由回想其之前的一幕,心中不由十分尷尬,一時之間有點不知如何回應。倒是艾緹拉顯得落落大方,彷彿已經忘記了之前的事情,聲音柔和地說道:「芙麗說得沒錯,艾德也和我們一起如何?」
雖是明明詢問的句式,但不知為何,方鴴總覺得她的態度分明是不容反對的意思。
「可是……」
可是方鴴覺得這個隊伍真的很悲催啊,一個隊伍六個生活職業啊,這不是雜技團嗎?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5 12:10 PM
第七章 歡迎回到新手區
艾緹拉忽然停下來。
前方是一片開闊的水面,在陽光下閃耀著粼粼幽光,沉綠如碧。
水邊枯木環繞,她三下五除二抓著一棵榕樹的籐條爬了上去,斜掛在樹上,手抓藤蔓眺望了一下遠方。然後鬆手落下來,拍拍手對其他人說道:「停下來,休整一下。」
精靈少女的聲線很柔和,猶如午後和熙的陽光,穿過藤蘿照耀於書桌上,微塵起伏之間,安靜,嫻然,令人心安。
其他人也停下。姬塔長出了一口氣,將巨書的皮扣子解開,從背後取下來,單薄的身子往一截覆滿青苔的朽木上一靠,用手背抹了一把汗水,汗珠順著纖細的手臂流下來,熱氣騰騰。
「你就不該帶著那本破書。」天藍不以為然地對他說道,一隻手不住扇著,白皙的皮膚下透著粉紅。「那又不是真正的魔導書,不過是個木頭模型罷了。」
長夏已逝,但餘熱仍縈繞於大地。
「但總有一天我會帶著真正的魔導書。」姬塔脆生脆氣地答道:「所以我得先適應它的重量。」
「服了你了,至少偶爾也學會作一下弊,」天藍搖搖頭。「又不會有人知道,不是嗎?」
「我知道,洛羽也知道,芙麗小姐也知道,還有艾緹拉姐姐也知道,這麼多人都知道。」
「但我們會幫你隱瞞的,你說是吧,洛?」她看向一旁的訓練生少年。
但洛羽搖了搖頭。「騎士團規定,在巡禮過程中我們是要互相監督的,我有責任將他的表現告知考官。」
天藍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他。「難道你們不是朋友,你搞不清楚是朋友重要還是公會重要嗎,何況他們的要求本來就是不合理的。」
洛羽皺了皺眉頭,沒有說話。
但天藍卻不依不饒:「你說話啊!」
前者這才無奈道:「《蘇瓦聲明》的附屬條文並不合適所有的情況,作為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成員,我們比一紙死板的條文更清楚公會需要什麼。」
法國小姑娘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你瘋了嗎,你又不是公會管理層,區區一個選召者資格而已,看看他們都把你們折騰成什麼樣子了。」她回過頭。「艾德哥哥,你來說說看,我說得對嗎?」
方鴴在一旁正在檢查步行者的狀態,聽了不由搖了搖頭。
最終他還是答應了艾緹拉的邀請,加入了這個小隊。艾緹拉其實也只是邀請他與他們一起同行返回艾爾帕欣,方鴴明白他們看出了自己的窘境,這只是比較委婉地施加援手而已。
在城市附近活動他們未必真的需要一個隨隊的煉金術士,何況這都已經是返程了。
當然,想必也是為了感謝他之前才出手相助,否則冒險隊在野外一般都比較謹慎,不會輕易加入陌生成員。
對於天藍的問題,方鴴明智地選擇不開口。他在黎明之星學到了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在別人吵架的時候千萬不要表明立場。
他含混道:「對了,有個問題先前我就一直想問,那些人為什麼會襲擊你們?」
天藍見他也不支持自己,不由有些洩氣,忿忿不平地從行囊裡拿出一個黃金雕像來:「還不是因為這個東西。」
「芙麗小姐。」姬塔低聲喊了一聲,衝她搖了搖頭。
方鴴奇怪地看向他,小正太嚇得趕忙把頭低了下去。
方鴴其實已經認出了那個雕像,努美林聖像,通常被雕刻成羽蛇、牡鹿與貓的形象,那是努美林精靈認為最具有魔力的三種動物,在各種遺蹟聖廟中有大量出土,但通常是石製的,黃金的很少見。
這東西在市面上能賣好幾萬里塞爾吧,賣給原住民收藏家,或者對努美林遺蹟有興趣的探險家的話。但好像也不值得用馴化的褐紅象鼻甲蟲與碎紅晶來換。
畢竟前者的價值就不比這座雕像低了,能通過低頻共鳴誘使蟲類發狂的碎紅晶本身也不便宜。
「有什麼的,一座不值錢的破雕像而已。」天藍對於姬塔的謹慎不以為然,她看到縮著脖子好像鴕鳥的後者,不由心生戲弄之意。
踩著貓步來到後者身邊,用雙手在他胸前一按,嚇得姬塔尖叫一聲,趕忙雙手擋住胸口,又大又厚的笨拙眼鏡又跟著落了下去。
「哈哈。」天藍一股子惡作劇得逞的幸災樂禍。
姬塔面紅如血,都快哭出來了。
「別欺負姬塔。」艾緹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那座雕像是我們此行的任務,它可以用來打開旅者森林中聖廟的大門,傳說第二座方尖塔就在那下面。」她從樹那邊走了回來,說道。
方鴴下意識想問她弟弟是不是在那裡被發現的,但話沒出口就意識到不妥,於是老老實實閉上了嘴巴。
不過如果這座雕像是一個關鍵任務的鑰匙的話,它倒的確有這個被覬覦的價值,其價值大小取決於任務本身的豐厚程度,方尖碑如果真與努美林精靈聖盃相關這把鑰匙肯定份量不輕。
但畢竟只是其中一座而已,否則恐怕連大公會都忍不住心動出手。
「艾德哥哥,這座雕像其實是黑山羊商團要的東西。」這時候天藍補充了一句。
同時她正將笨重的眼鏡拿在手中,給姬塔重新放在鼻樑上,再用指尖一推,後者正淚水漣漣地看著她。
方鴴看著對方的反應實在不像是男孩子,他搖了搖頭問道:「黑山羊商團?」
「考林商盟下屬的一個商團,他們會長是個可惡的、貪婪奸詐的暴發戶,據說年輕時靠裙帶關係拿到了軍火與魔導器准運許可,靠著拜恩之戰發了一筆財,總之就是個軍火販子——」
天藍好言安撫了自己的小夥伴幾句,才繼續說道:「本名盧恩—林修斯,這人在艾爾帕欣很有影響力,不過他其實並不住在這個地方,當然商人大多數時候都以空海為家,但他豪宅家眷也都在考林王都戈藍德。」
「他主要依靠自己的生意來影響彩虹灣一帶的地區,不過從二十年前開始,這傢伙每年夏末都會固定到旅者營地居住一段時間,直到冬至之前才會離開,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做什麼,我懷疑他早知道這下面有一座方尖碑了。」
看得出來天藍對這個人的印象很不好,而方鴴倒是知道考林商盟,考林—伊休里安的三大商盟之一,控制著雲層海一帶商業貿易的百分之九十。
不過對於這個黑山羊商團他就不甚瞭解了,畢竟考林商盟下面大大小小的商會商團有上百個之多,不是對於商業有興趣的選召者是不會去關心這是事情的。
由此也可見至少天藍這個隊伍的後勤工作者還是合格的,方鴴想她肯定沒少和這個可惡的、貪婪奸詐的暴發戶打交道。
「那這個任務的獎勵是多少?」方鴴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艾緹拉,他以為精靈小姐拿到雕像應該首先去調查那座方尖碑的事情,因為那關係到她弟弟撲朔迷離的死因,而不是去完成一個什麼商團的任務。
這顯然不合常理。
「大約十萬里塞爾吧,還有一枚智慧果實,那傢伙開價還是蠻高的。」天藍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提到那人時好像在驅趕蒼蠅一樣。
這個報酬的確很高了,傑弗利特紅衣隊騙黎明之星去送死,也只支付了二十萬左右的報酬而已。當然那是三分之二的定金,只不過事後三分之一想必也是沒有人能拿到了。
更不用說還有一枚智慧果實,智慧果實其實就相當於經驗書頁,同樣只有第一次使用生效,而且更低級一些,一枚提供二萬五千一階經驗。
雖然說給的經驗是以隨機技能與知識的形式,但對於大多數人來說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尤其是這東西對於新手來說提升更大,等於變相加快了成長過程。
就連方鴴聽了都有點心動。
但他還是有些奇怪:「可是你們不是訓練生嗎,艾緹拉小姐……好像也不需求這些?」
「哈,因為我說的這些獎勵是對普通人來說。而對於我們還有艾緹拉姐姐來說,那個吝嗇鬼可不會給我們一個銅子的獎勵。」
「這是為什麼?」方鴴吃了一驚。
「因為基德先生的屍體是那傢伙手下的冒險團發現的,」天藍忿忿地答道:「只有他才知道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答應我們用這個消息來換,前提是免費幫他找到這座雕像。」
「雕像的所在也是他告訴你們的?」
「是啊,不然我們怎麼可能找得到。」
方鴴總覺得那裡不對:「既然如此,那他為什麼不自己去拿呢?」
「我怎麼知道?」天藍臉色一變,忽然問道:「等一下,艾緹拉姐姐,當時是誰第一個拿這個雕像的?」
艾緹拉下意識地看向一旁昏迷在地的帕帕拉爾人弩手。
方鴴已經走了過去,擼起對方的袖子一看,胖嘟嘟的右臂白生生一片,什麼也沒有。在看左臂,果然發現那裡有一個如蛇一般盤繞的漆黑印子。
「詛咒!」天藍驚呼一聲,不由咬牙切齒:「那個該死的可惡的軍火販子。」
「別擔心,」方鴴答道:「這只是一個簡單的羽蛇詛咒而已,它會給受術者帶來噩運,除此之外並沒什麼影響,一定時間之後就會自行消散。」
他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帕帕拉爾人弩手,心想這倒霉催的印記看起來效果還是很驚人的。
「其他都還好,」方鴴又說道:「你們在這段時間內最好讓他遠離抽獎、寶箱一類的活動,這個詛咒印記的效果真的是很明顯的。」
聽說問題不大,天藍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哼,讓這傢伙吃點苦頭也好,當時艾緹拉姐姐明明說過要先檢查一下的,就這傢伙看到寶藏就走不動路了,明明不過是個小短手。」
「多虧你了,艾德。」艾緹拉也對他點了點頭。
方鴴撓了撓頭,這還是他第二世界的知識頭一次發揮作用,說起來的確第二世界也有很多努美林精靈的遺蹟,這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不過我不會放過那個該死的軍火販子的。」法國小姑娘很恨地補充了一句。
不過方鴴對此持悲觀態度,他覺得天藍要踐行自己的話恐怕難度很大,對方既然寄希望於他們將雕像帶回去,就不可能沒有事先估算到這些事情。
這種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的手段,絲卡佩小姐非常精通,他曾經就深受其害。
不過他明智地沒有開口。
方鴴忽然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那個以前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了,至少懂得如何權衡利弊了。這多虧了絲卡佩小姐的淳淳教誨。
「所以我們現在是要前往旅者營地嗎?」他又問道。
他早就察覺隊伍行進的方向不對了,理論上前往艾爾帕欣地區應該一路向南才對,但這支隊伍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在向東前進。
「別著急,」艾緹拉溫和地對他說道:「我們只是要到那裡去休整一下,很快就會啟程前往艾爾帕欣。」
方鴴搖了搖頭,他倒不著急,只是一問而已。反正他對旅者營地也很好奇,那個營地其實非常有名,與其說是一座營地,不如說是一座位於旅者森林與艾爾帕欣之間的旅店。
一座規模很大的旅店。
「是啊,艾德哥哥,」天藍也在一旁慫恿道:「旅者營地其實很有意思的,而且我們也要先回『基地』才能前往艾爾帕欣。」
「基地?」
法國小姑娘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鏡:「那可是洛羽的傑作,待會你就知道了。」
旅者森林實際是埃貢恩森林的延伸。
這裡有另外一個更正式的名字,叫做旅行者沼澤,因為過去這片沼澤曾經位於艾爾帕欣與彩虹灣七城的另外一座城市『憲章城』的必經之路上。
一行人抵達這片沼澤的邊緣時,正好是日暮時分,沼澤裡更加昏暗幽深,一片濃霧瀰漫。一座破破爛爛的棧橋深入迷霧之中,遠處還有星星點點的火光。
這裡距離旅者營地其實已經不遠,天藍告訴他迷霧中的火光是營地的人掛的風燈,所以這座棧橋其實是有人維護的。
而方鴴則發現如果不是自己遇上了艾緹拉她們的話,做夢也不會想到近在一天行程內竟然會有一座文明營地,心中實在是慶幸不已。
走近一些,棧橋邊還豎著一根歪歪斜斜的路牌,上面樹皮剝落、覆滿青苔,用匕首歪歪斜斜地刻了三個地名:
『旅者營地』
『旅者小徑』
『旅行者沼澤』
旅者小徑其實就是通往『憲章城』的陸上道路,不過自從『空運』變得方便之後,這條路其實已經荒廢了很久了,現在冒險者多把它當作深入旅行者沼澤的捷徑使用。
方鴴還看到不遠處有幾根木頭綁成的十字架,下面深埋著無名的冒險者,多半是他們的同伴或者過往的旅客幫忙下葬的。
這些墓碑的主人或者已經回到了現實,或者已經徹底回歸了這個世界的懷抱。
對於普通人來說,越過這些墓碑就象徵著從艾爾帕欣『新手』區域進入了更加危險的高級區域。但對於方鴴來說,則有些古怪——
因為他等於是從高級區域,終於又回到了『新手』區域。
所以當他看到那個標識牌時,實在是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
他終於回到了他應該呆的地方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6 05:56 PM
第八章 旅者之憩
霧氣中籠罩著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陰鬱、笨重、褐紅樺木的屋頂一片片低垂著,它大約有四層樓高,猶如一頭橫臥的巨人,靜靜地思考著,橫亙於沼澤之上。陳舊的棧橋,通向一排斑駁的木牆,尖銳的木樁上,懸掛著搖晃的燈光。
明亮的光芒,穿過如織網一般的迷霧,彷彿是巨人胸腔之中的亮光,噴薄著,穿透了荒野。路邊是一團篝火,火紅色,在遠處搖曳旋轉,碎片一般的火星,四散飛舞。
這樣的景色確實讓方鴴感到有些震撼,彷彿融入了夜色之中的青與灰,又滲入了血的鮮紅,帶著蕭瑟的氣息,又有些昏暗。
『旅者之憩』這座旅店在沼澤與森林的邊際屹立了有三十三年,從前一任主人傳遞到他的兒子——也就是現任擁有者手上也有七年,鐵錘『馬扎克』之名,不僅僅是這片荒野之上的主宰者,還是一位著名的鐵匠。
「傳說火焰在他手上猶如賦予了生命,」天藍小聲向他介紹道:「金焰之環就是他的傳奇作品。」
「至於那些棧橋之下,黑沉沉的沼水之下,口口相傳埋藏著纍纍白骨、財寶與傳奇的故事。」
方鴴深吸了一口氣,新奇地看著這一切。
一把生滿鐵鏽的劍,斜插在埃貢恩森林的入口處,上面刻下一行簡單的文字:
『馬扎克的避風港』
其上每個字都是此地的法律。
篝火邊圍著幾個衛兵,一個垂暮的老人坐在火邊,火光映著他黑乎乎的臉,他掏了掏火焰,慢條斯理地將火鉗從左手換到右手。艾緹拉停在路邊,向幾人問候道:「米奈斯先生,晚上好。」
「晚上好啊,艾緹拉。」老人取下草帽放在胸口,滿面皺紋,一雙渾濁的眼睛,黯淡無光,卻微微笑著:「願米萊拉保佑你。」
「願艾梅雅保佑您。」艾緹拉以手撫胸回禮。
方鴴抬起頭,木質關卡上釘著幾張鐵皮,佈滿鏽斑,火光下忽明忽暗看不清上面所寫文字。大霧瀰漫,遠處,火光隱現,詩人在火邊演奏風琴。
琴聲悠揚——
一行人行走在年久失修的棧橋上,木板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那是誰?」方鴴低聲問道。天藍對他搖了搖頭。
「只是一個孤苦伶仃的老衛兵而已,聽說他在這裡駐守了二十年,妻子死了,兒子也死在了沼澤中,真可憐。」
棧橋上人來人往,讓方鴴有些意外的是幾乎每個人都認識這個法國小姑娘,並向他們打招呼。
「回來了,天藍?」
「聽說你們幹掉了『大姐頭』?」
「看起來我們的小公主沒缺胳膊少腿,值得為此乾一杯。」
幾個坐在棧橋上打牌的冒險者嘻嘻哈哈地說道,他們還舉起手中的水壺向這邊示意,其中不乏原住民,衣衫襤褸、鬍子拉碴、像是乞丐。
「呸,走開,色胚,」天藍皺著鼻子對這些人說道,她又回過頭對艾德說道:「別看這些傢伙這個樣子,其實都是挺靠得住的冒險者,能從艾爾帕欣獨自前往旅者沼澤的,至少也是一階以上的冒險者,和那些新丁是不同的。」
方鴴點了點頭,知道在艾塔黎亞,冒險者們每滿足一定條件,就可以前往相應的職業聖殿獲得職銜加護。比方說戰士是歐力與瑪爾蘭,劍士是愛紗,博物學者與煉金術士是安吉那,占星術士與元素使是伊蓮與羅班等等。
又由於職銜的前置條件一般與角色等級密切相關,所以人們也簡單將六到十五級劃分為二階職銜,十六到三十級為三階職銜,三十一到五十級為四階職銜,至於五十級以上,只有在第二世界通過了命運聖殿的考驗之後才能進一步提升。
所以第一世界實質上是沒有第五階職銜的,因為即便是從第二世界返回的頂尖選召者,等級一樣會被壓制在五十級以下。
唯有龍騎士與空騎士例外。
一階職業是天然加護,也就是人們所說的新手階段。其中見習期是前兩級,選召者需要一到兩個月時間適應,然後花上一兩年時間才能脫離整個新手期;原住民可能還要更久一些,需要三到四年,所以這些人確實算不上什麼新人了。
不過經歷了長夏戰爭之後,方鴴其實很難對這些人的實力產生什麼正面看法。在他看來,至少要到達絲卡佩小姐與魁洛德先生那個程度才算是勉強在第一世界立足——其中絲卡佩二十七級,魁洛德二十九級。
至於強大。
那個銀林之矛的夜鷹選召者在他思緒中一閃而過,但最後定格的卻是那個銀髮如華,安靜嫻雅的羅塔奧少女。
方鴴搖了搖頭,讓這些想法在腦海中煙消雲散。他自己也還沒通過見習職業考核呢,就算戰鬥工匠在非龍騎士階段強大一些,但從戰鬥力上來說他現在也不過勉強和一階職業者勢均力敵。
能幹掉那個『大姐頭』,純屬偷襲與巧合的雙重作用。
而此刻天藍正在問那些人:「那個『大姐頭』又是怎麼回事?」
「哈哈,」人們笑了起來:「可別想抵賴,有人傳言在淺水聖殿看到她復活了,她還放出話來要你們好看。」
他們善意地提醒:「小公主,你可得小心點,那女人可沒那麼簡單。」
「我才不怕她,」天藍回過頭時卻又眉頭緊皺:「淺水聖殿離這裡不遠,那女人選在那裡而不是艾爾帕欣復活,看起來真的是想報復我們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說這話的人竟然是一直以來少言寡語的洛羽,方鴴不禁有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冒險者們回到營地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處理戰利品——方鴴對此嚮往已久,但認真說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親自參與。艾緹拉帶他們穿過廣場,旅店前面的廣場是木板鋪陳,不遠處石台上有一團篝火,一個吟遊詩人在火邊一邊拉風琴,一邊吟唱。
方鴴好奇的聽了兩句,差點一個趔趄,對方唱的竟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坑害黎明之星冒險團的事情,本來這事兒算是近期的新聞,而詩人們向來喜歡傳播新鮮事,也不足為奇。
不過偏偏對方唱了幾句什麼天才少年,發條妖精,方鴴越聽越不對勁,那詩歌裡面把他描述成了弗洛爾之裔的宿命對手、天予仇人,只差沒打上一個標籤說成是王子復仇記。
不對啊,方鴴心中十分疑惑,這些人是怎麼注意到自己的?他發帖子的主題明明不是這個。
艾緹拉扶住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麼了?」
「沒、沒什麼。」方鴴有些心虛地答道。
他再看了看那邊。幸好篝火邊聽眾不多,只有一主一僕兩個人,女僕穿著很傳統的女僕裝,黑白長裙一直垂到膝蓋之下,雙手交疊,靜靜侍立於女主人之後。
而女主人不過是個不及桃李的少女。
夜色浸染下的米色長風衣,披肩像是一對翅膀疊在胸口起伏的曲線上,少女戴著一頂女士圓禮帽,下面一層薄薄的面紗看不清神情。
只有一頭柔金色的長髮,垂及腰際,月華穿過瀰漫的霧氣照耀其上,閃耀柔光。她手上戴著鏤空的白手套,旁邊放著一口巨大的皮箱,縱聽得入神,指尖也不離箱子把手太遠。
這兩人的畫風在這個地方實在有些突兀,方鴴仍不住多看了兩眼。而那少女好像感受到他的目光一般,回過頭來。
目光就像劍一樣刺入了他心中。
並非銳利,而是憂愁。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憂鬱的神情,彷彿一眼看盡他的心底,甚至一直到走進旅店內,方鴴才將將回過神來。「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他有點一頭霧水。
旅店內進門就是一座鍋爐,魔力爐燒得火紅,金亮的光焰傳出去很遠,鉚釘相接的鐵皮管道將熱力與以太魔力傳至『旅者之憩』的每一間房間中。
一旁有一台壞了一半的雜務魔偶——一種非靈活構裝,同樣長得像是一口圓滾滾的鍋爐,它向每一個進入旅店的客人笨拙地招著手。
搖晃生了鏽的手臂,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年久失修的聲音記錄水晶中也發出沙啞的調子:「歡迎……光臨旅行者營地——」
「你好呀,沙耶克先生。」天藍沖那魔偶打招呼。
方鴴楞了一下,還以為這是對方的名字。但直到另一個蒼老的聲音替代了之前一個聲音,通過傳聲管道從魔偶身體裡傳來:
「你好啊,天藍,歡迎回來。」
方鴴這才明白這魔偶還是個傳聲通道。
而那個蒼老的聲音又問道:「還是老規矩嗎?」
「當然啦,請給我們準備一桌豐盛的晚餐,還有熱水——啊,可累死我了,這次回去了一週那麼久,一身都是臭汗。」
但艾緹拉看著這個小姑娘,搖了搖頭:「我們錢已經不多了,芙麗。」
「啊……」天藍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嘆息聲,垂頭喪氣道:「可是、可是作為冒險者這一點點享受總是應該的吧?」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真的只有那麼一點點,可憐巴巴地看著對方:「就這麼一點點,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寵溺地看著她,搖了搖頭:「下不為例。」
「耶!」小姑娘高興得一蹦三丈高。
姬塔皺著眉頭:「芙麗小姐又在浪費錢了。」
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背著昏迷的帕帕拉爾人弩手,在一旁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不過方鴴在一旁看著這幾個人,心中卻想起了自己在黎明之星冒險團的光景,不由微微笑了笑。「也不知道絲卡佩小姐和魁洛德先生怎麼樣了……」他心想,絲卡佩的輝光石回收之後,他就不能再登錄社區,因此也不清楚外面的情況。
他這才想到自己的當務之急是搞一個聯絡裝置,也不知道這個小小的營地裡面能不能買到。
經過大廳之後,後面的一間小房間就是考林商盟在這裡的辦事處。
正如前文所述,由於考林商盟壟斷了雲層海地區近乎百分之九十的貿易,因此在旅者營地處理材料也只能和這兒打交道——當然也可以賣給那些急需要的冒險者。
但後者並不常見。
推門而入,一股淡淡的熏香味撲面而至,地面鋪著厚厚的手織地毯,不遠處放了一隻花盤,上面是一株多肉植物。一個小矮子坐在櫃檯上,不時將手中的麵包屑丟下去,多肉植物的球狀莖膨脹開來,裂開一道口子,像張大嘴一樣將所有食物吞入其中。
小矮子樂在其中的樣子,直到看到有人進來,才慌忙拍拍身上的麵包屑站了起來。
那是個侏儒。
長著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耳朵,雖然身高和帕帕拉爾人差不多,但要瘦小得多。他們在埃爾德隆的地下隧道的之中與矮人世代雜居,但因為天性精明,成為了矮人社會之中的商人與銀行家階層。
方鴴好奇地從對方身上移開目光,在羅戴爾地區以及考林王國東部很少能看到侏儒,而它們的選召者也十分少見,所以這還是他頭一次看到這個神奇的種族。
然後他才打量了一下這間房間,就和想像中一樣,房間裡堆滿了雜七雜八的東西。左側是一幅階梯狀貨架,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大大小小透明的玻璃容器中充滿各色培養液,裡面是千奇百怪的動物的器官。
姬塔也好奇地打量著這些容器,他不遠處是一隻裹著銀膜的眼球,盛放一個巴掌大小的玻璃瓶子裡,裡面浮滿了綠色的液體。
而忽然之間那眼球上的銀膜忽然眨動了一下。
嚇得他頭髮都豎了起來,一聲尖叫之後轉身就跑,一頭撞進方鴴懷裡。方鴴完全沒料到這一幕,悶哼一聲彎下腰來。
姬塔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了禍,連忙紅著臉結結巴巴地道歉道:「對、對不起。」
「沒關係……」方鴴彎著腰伸出手去,將那隻瓶子轉了一個面:「別害怕,這只是銀熾之林的眼球,剛才那個動作只是它對你身上的以太魔力下意識的反應而已。」
看到這東西,方鴴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想法。
海恩-帆姆在一式水晶的設計圖上的構思,要想進一步提高一式水晶的魔力性能,首先要改變無屬性水晶對於以太魔力的敏感度。
而銀熾之林的眼球甚至可以對最細微的魔力變化產生反應,不正是他需要的東西麼?
不過這東西……好像有點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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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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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7 02:20 PM
第九章 更換魔導爐
艾緹拉一行人帶回來的戰利品還挺多的,林林總總放了一大堆,除了埃貢恩森林中比較常見的紫藤須蔓、紫菀粉末、黃麻與熊莓干之外,還有一塊品相很好的水屬性原晶,單單是這塊原晶石就賣出了五千七百里塞爾的高價。
剩下的東西裡面收購總價最高的紫藤須蔓,它是最好的浮空船索具原料,而且森林精靈也喜歡用它來作為精靈長弓的填料;艾塔黎亞最好的紫藤都在這片森林中出產,而經過艾緹拉專業的眼光挑選,自然全是最好的品質。
這些藤蔓被以兩百里塞爾一磅的價格出售,雖然單價不高,但總量很大,它帶來了艾緹拉一行人最大的一筆收入,有近萬里塞爾。
至於其他雜七雜八的原材料基本是添頭,其中唯一值點兒錢的是象鼻甲蟲的火系腺體,單價很高,但數量太少,加起來還不如那塊水晶原石。
方鴴也把自己身上紫菀花與硬羽賣了出去,由於考林商盟實行地區統一價劃分,所以價格還算公道,尤其是龍羽鴯鶓的硬羽品質達到了C+,十七根一共賣出去了兩千九百里塞爾。
接下來艾緹拉等人採購了一些補給品,彩虹灣地區商業貿易活動繁榮,地區稅比羅戴爾低很多,那個銀熾之林眼球的價格看得方鴴蠢蠢欲動。
但他嘆了口氣,比起銀熾之林他還要更重要的東西要買。
先用七百多里塞爾買了一個八成新的二手聯絡器,這東西是地球產物,但有少部分流落在商盟手中。由於在選召者聯合會就有得賣,所以在這裡價格也不是很高。
然後他想起自己還需要一個新的魔導爐,於是向對方詢問了一下。那侏儒本來對這些小生意還有些興致缺缺,但聽說有人要買魔導爐立刻來了精神,主動帶方鴴來到貨架後面,掀起那裡的一層木板。
一股煤油的味道逸散而出。
木板下面整整齊齊地碼著一長排油紙包裹的物件,方鴴一看上面的印刷編號,就知道這些全是魔導爐。其中最上面是一排樣品,而當他看到其中一件時眼睛都直了。
方鴴揉了揉眼睛才意識到自己沒有看錯,那流線型的工業設計,黃銅外殼上標誌性的秘銀外環,正是『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
奧述帝國工坊的最新產品。
幾乎不需要刻意去回憶,他腦子裡面就浮現出這東西的原本的指標來:
長41釐米,直徑27.3釐米,圓柱形,自重2.2千克,最大輸出功率660M,瞬時超載30%,穩定超載時間28.1秒。
兩個儲魔水晶接口,一個回充接口,回充速度為標準型的372%,一個主接口和一個輔助型接口,以及一個異型接口,總接口數量多達恐怖的六個。
高溫工作的臨界值是87,核心發熱率0.3~4.5每秒(滿載荷下),散熱效率1.2每秒;核心水晶構架為『浮島-IX',可以說是這一等級可以使用的最好的民用水晶構架,可以降低魔導器的輸出功率佔用率接近17%。
最後還內置一個『翠鳥III'護盾發生裝置,護盾值220。
方鴴看到這台魔導爐時口水都快下來了,但他再掃了一眼價格,上面的五個零讓他艱難地移開了目光。
但他這匆匆的一瞥,已經落在了那個侏儒的眼中。這個小矮個兒笑眯眯地搓了搓手背,說道:「尊敬的客人真是好眼光,這款『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是昨天才剛剛到貨的,這可是帝國工坊最新的作品之一。」
「但也只是民用向而已。」方鴴硬著頭皮答道。
『中樞神經』就是這型魔導爐的生產序號,沒有後綴數字說明不是衍生型,後面的A代表是工匠型魔導爐,E代表是專業級;所以按標準的讀法,這是一型名為中樞神經的專業級工匠型魔導爐。
像他原本使用的魔導爐是考林王國的『翠鳥』AA型魔導爐,後一個A代表的是業餘型號,是專門提供給見習生學徒與愛好者使用的,與之相差不可以道里計。
而軍用型號使用的編號一般後面還有一個M,代表的是軍事用途,但他這純粹是廢話,一般軍用專業級設備各國都是不會外賣的。
那個小矮子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只笑眯眯地看著他。他心知肚明這個年輕人是一個識貨的人,那不用他多說,對方一定會明白這台魔導爐優秀在什麼地方。
是的,『中樞神經』魔導爐是帝國工坊生產的IV式魔導爐家族之中的一個新系列,它是一台前所未有的專門為戰鬥工匠設計的魔導爐。
說到這裡,就不得不提一下魔導爐的來歷與差異——
在煉金術士發明核心水晶之後,魔導器這一概念就在世界上廣泛地流傳開來。它從誕生之初就被投入軍事用途,於是誕生了專門使用煉金術戰具的『騎士』。
最早的『騎士』們都是各個國家的高端戰鬥力,極其罕見與難於培養。導致這一情況出現的真正原因,在於當時魔導器的笨重與低效。
由於沒有魔導爐總集核心水晶,所以當時的每一件魔導器中都必須有自己專門的核心水晶。而核心水晶與輔助其工作的各種構件龐大又複雜,使得使用它作戰的『騎士』們必須有遠超於常人的體魄。
那個時代的魔導器以大為美,其極致就是龍騎士的前身——巨構裝體。
但龐大的構架並沒有帶來高效率,甚至一度出現了這樣可笑的情況,那時代劃分騎士實力的辦法其實是看他可以使用幾件魔導器,只能使用一件的稱之為『騎士』,兩件的是『大騎士』,只有使用三件甚至四件以上的才能稱之為『聖殿騎士』。
而傳說中有一位名為秦川德里奇的肌肉猛男,因為可以同時使用七件魔導器,成為艾塔黎亞歷史上唯一一個『太陽騎士』。
但那已經是時代的餘暉。
大約一千年之前,一個天才來到了這個世界上——羅林-艾德,歷史上最偉大的煉金術士。他提出了這樣一個思路與構想:
『將大部分魔導器的核心水晶總集於一個專門的設備內,再利用水晶之間的共鳴效應,來影響較次一級的水晶碎片。』
這個思路,事實上就是一直沿用至今日的魔導爐的設計思路。
雖然魔導爐內的主水晶甚至比過去的任何一種核心水晶都要來得龐大與笨重,但其天才地設計將其他魔導器解放了出來,反而從總體上大大減輕了重量。
更重要的是充分發揮了主水晶的魔力輸出效率,極大降低了總成本與其他魔導器的複雜性。並且讓冒險者只需要專注於對於主水晶的控制,就能充分發揮每一件魔導器的真正實力。
這一切的改變,歸根結底帶來的是魔導器對於『使用者』身體素質要求的降低。
於是『騎士』階層自然而然地消失了,普通人也可以使用魔導器的時代來臨了。
那之後是煉金術迅猛發展的一千年。
後人在前人的基礎上不斷前進,魔導爐在此基礎上又經過了多次變遷——
艾爾利克,(英雄的年代)201-252年,奧述帝國國家煉金術士——核心水晶的精密化與小型化。
李-奧茲諾姆,317-389年,奧述帝國國家煉金術士——發明小型魔力感應器,替代魔導器中的傳感水晶碎片。
奧克斯-鋼眉,352-471年,矮人,出身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協會——『奧克斯』散熱系統的發明者。
尼克-勒梅,669-712年,羅塔奧自由煉金術士——核心水晶構架的提出者。
最後是地球人的到來,帶來了通用接口的設計思路。
從此之後陳舊的專門設計的魔導爐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通用魔導爐事實上已經無限趨近於這個時代魔導爐的設計標準。
而也就是從這時開始,魔導爐出現了標準的設計分化——
戰鬥向魔導爐擁有更多的主接口,更高的輸出功率與超載效果,以方便戰鬥向的冒險者們使用他們的戰具,以及在戰鬥中獲得更高的爆發力。
魔法向的魔導爐擁有更強的穩定性,更有利於需要穩定的精密魔導器的發揮,比方說護盾發生裝置。
輔助向的魔導爐擁有更多的輔助接口和異型接口,更好的回充速度與輕便性,以方便輔助向的職業能更好地在戰場上生存。
而工匠向的魔導爐,因為需要維繫煉金術士的日常維護,並且在戰鬥中可以向其他人的魔導爐、或是靈活構裝的核心水晶充能,所以有專門的回充接口,並且擁有最大的魔力儲量。
因為魔導爐是冒險者必備的設備之一,而此消彼長,一台魔導爐必定不可能兼顧所有的情況,它在一方面加強就必定意味著在另一方面削弱,所以專業向的魔導爐就成為了必然性的選擇。
但在此之前,戰鬥工匠作為特殊的煉金術士其實一直以來都沒有自己專業的魔導爐。
雖然普通的工匠型魔導爐也足堪使用,但相較起來,太多的回充接口其實對於戰鬥工匠來說其實意義不大。而且因為要兼顧戰鬥的原因,工匠型魔導爐的其他接口對於戰鬥工匠來說也遠遠不夠。
就像方鴴之前使用的『翠鳥』AA型魔導爐,除了兩個回充接口和一個儲魔接口之,就只有一個主接口,所以他自己操縱靈活構裝的主控裝置都是放在手套上,十分笨重。
當然,一般意義上的新手也不需要操縱靈活構裝就是了。
而且也多虧了這一點,不然那他的第一台步行者『劍鴴』還真就做不出來,因為一般的靈活操縱手套裡面可是沒有核心水晶的。
這也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因禍得福罷。
當然,這一切在『中樞神經』這型魔導爐出現之後宣告終結。這就是一台專門為戰鬥工匠設計的魔導爐——平衡了回充接口數量之後,擁有更加均衡的接口數目,而且也同樣可以兼顧煉金術士的本職工作。
只是那個價格閃瞎了方鴴的狗眼。
侏儒商人並不知道少年此刻心中的糾結,還是笑眯眯地。「……看看這精緻的做工,完美的外表,簡直就是藝術品。因為它和戰鬥工匠一樣,追求的就是極致的完美,閣下應該也是一位煉金術士吧,我相信任何一個煉金術士都有一個戰鬥工匠的夢想,這台魔導爐說不定能讓你實現夢想。」
他仰頭看著那台珠光寶氣的豪華設備,用誘惑的口氣說道:「這是我們營地賣出去的第一台『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我相信你一定願意成為一個擁有它的人。」
方鴴咕咚一聲吞了口水。
「艾德他本來就是一個戰鬥工匠。」一個聲音從貨架後面傳了過來,有些為他打抱不平的味道。
方鴴意外地向那邊看去,但說話的人藏在後面沒有露面,直到外面天藍的聲音傳來:「你們在嘀嘀咕咕說些什麼?」
「等、等一下——」
「等什麼?」
然後方鴴就看到這個法國小姑娘拽著一個人從走了進來。
那個人果然高個子的訓練生的少年——洛羽。
後者一本正經的臉上少有地露出尷尬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方鴴:「對不起……我多嘴了。」
方鴴有些奇怪地看了對方一眼,但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他其實早就發現了,這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同齡人一直在關注自己。
「艾德哥哥,你在幹什麼?」天藍好奇地問道。
方鴴正想回答。
但這時候那侏儒又誇張地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啊,抱歉!沒想到您竟是一位戰鬥工匠,是在下失敬了,那相信以大人您專業的眼光,一定明白它的價值。」
方鴴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忍不住撓了撓頭,他是明白這東西的價值,但正因為明白,才知道自己買不起。
把他賣了都買不起。
但方鴴還沒想好自己應該怎麼拒絕,一旁的天藍就又驚訝地問道:「啊,這邊怎麼空了一台?」
那侏儒一下就卡殼了,這台『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顯然不是賣出去的第一台了,而他先前不過信口胡掐而已。
天藍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傢伙:「哇,你不會是在搞消費者欺詐吧?」
消費者欺詐這個詞也是一個舶來語,但這個原住民奸商顯然也是明白這個詞的意思的,當然也明白它的份量。
考林商盟的格言是『公正交易』,它們的會徽也是來源於商業聖殿的海蘭爾天平,象徵著公正,錢貨兩訖。
商人大多信奉商業的庇護者羅曼,而作為機運的女神,羅曼欣賞自己的信徒善於抓住機會的能力,但也作為秩序一側的女神,她也一樣維護正常的商業秩序。
其中欺詐就屬於絕對不允許的。
「怎、怎麼會呢?」那侏儒滿頭大汗地說道。
他先前不過是看出方鴴是個徹頭徹尾的新人好騙,但怎麼也沒想到隔牆有耳,對方精明的同伴竟然把自己的話給聽了去。
他不是那種自由商人,就算沒有女神的責罰,頭頂上的考林商盟也不會放過他,這個損失不是他承受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我聽錯了?」天藍陰惻惻地問道。
「不、不是,當然不是,」侏儒抹了一把汗,不過商人就是商人,他馬上反應了過來,連忙說道:「是在下的過失,在下的過失。」
「是嗎?」法國小姑娘伸手拍了拍那台豪華的設備:「那我們按規矩來?」
小矮個子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九折,九折足以表達我的誠意了吧,三位。」
「九折?」天藍瞪大眼睛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侏儒商人看了看她手上的魔導爐,心中估算了一下溢價,一般新產品的溢價還是非常高的,在確認自己還是有得賺之後,才狠了狠心下定了決心。「八折,不能更少了!」
「八折,真的?」
「當、當然是真的。」那小矮子咬牙切齒地答道,看他表情心中簡直在滴血。
而作為親眼見證了這一幕交鋒的方鴴,簡直就是驚呆了。他忍不住看了看一旁的洛羽,而後者顯然是見多不怪,一副早有所料的樣子。
這時候其他人也聽到了屋內的爭執,從外面走了進來。
其中艾緹拉看到這一幕,也是一臉理所當然,她還走過來拍了拍方鴴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說實在話方鴴現在還真有點慌,因為就算是打八折,他也買不起那台好幾十萬的的魔導爐啊,這實在是太豪華了,太奢侈了。
哦,不是。
是太丟人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8 12:32 PM
第十章 銀林之矛的見習戰鬥工匠
「艾緹拉小姐,我買不起……」方鴴低聲說道。
但艾緹拉對他搖搖頭,悄悄使了個眼色,讓他繼續看下去。
方鴴只好看天藍繼續表演。
只見天藍慢條斯理走過那台豪華的設備,停在一台『翠鳥』α型魔導爐旁,這也是一台AE型魔導爐,由考林王國翠鳥工坊出產,以穩定性與成熟的設計而著稱。
她將小手放在其烤藍外殼上,說道:「那我們選擇這台魔導爐了。」
那侏儒一愣:「等等,你們不是說要買——?」
說到這裡,他忽然卡殼了。
天藍故作天真地反問:「我們說了要買什麼?」
對方一時間呆若木雞,這才明白自己是被耍了。『翠鳥』α系列的專家型魔導爐雖也標價好幾萬,但作為早已成熟的產品系列,早已沒什麼溢價。若按八折的價格賣出去,他怕是要大出血了。
「這不合規矩!」小矮子有些氣急敗壞。
「別那麼吃驚,」小姑娘聳聳肩。「若不是你想貪小便宜,也不至於如此,何況這也算是實現雙贏了不是嗎?」
「雙贏?」
天藍一本正經地答道:「作為一個合格的商人,即使是沒有實現的利益也必須看作利益的一部分,同樣折扣下『中樞神經』與『翠鳥』α相比你的損失可是要大得多,而我們也不願意承受那麼高的無謂溢價,所以比起雙輸,我寧願選擇雙贏——」
那侏儒愣了好一會兒,竟然點了點頭:「真是匪夷所思的說法,但非常有趣,非常有趣。好吧,你說服我了,這筆交易我同意了。」
他又看向方鴴,尖聲尖氣地說道:「這東西歸你了,窮小子。」
方鴴卻是如坐針氈,他很想對天藍說——就算是幾萬里塞爾,他也拿不出來。他一開始的目標其實是一台老掉牙的II型魔導爐,誰知事情會演變成這個樣子?
「要是II型魔導爐打八折就好了,剩下的錢再攢攢還可以買下那銀熾之林眼球……」
方鴴很沒有出息地想著。
他正面紅耳赤不知該怎麼開口,正是這時一旁的艾緹拉卻走上來,開口道:「我來付款吧。」
方鴴一下愣住了。
他還沒反應過來,艾緹拉已經動作麻利地完成了交易,她雙手托起那台『翠鳥』α型魔導爐,故作嚴肅地對方鴴說道:「這可是隊伍財產,你可得好好保管他,艾德。」
但一邊卻衝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上來把東西拿走。
方鴴張了張嘴,他知道艾緹拉幾人的財產狀況其實並不好,否則也不會先前天藍要多花一點錢,精靈小姐也要說什麼『下不為例』了。
幾萬里塞爾,差不多應該是這個小隊全部的財產了,也就是這台魔導爐的價格。而他其實根本不算這個小隊的成員,又哪來的什麼隊伍財產一說?
他十分猶豫地說道:「艾緹拉小姐,我……」
但艾緹拉走過來,低頭壓低聲音在他耳邊道:「別忙拒絕,這是隊伍裡大家一致的決定。」
方鴴再愣了愣。
「你救了大家一命,這是你應得的,」艾緹拉看了看他,翠綠色的眸子十分平和。「我可以幫帕克作決定,其他人也沒有反對。」
「可是……」
艾緹拉將東西交到他手上:「拿著吧,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在森林裡一條準則是大家必須互相幫持才能生存下去,這也是女神的教導——友善與幫助他人。」
方鴴感到手中一沉,有些訝然地問道:「你、你們怎麼知道……?」
「你的隱私設置是隊伍公開的,芙麗他們都可以看到的。」
「啊?」方鴴嚇了一跳,趕忙打開隱私頁面一看,才發現原來默認是隊伍公開。不禁臉一紅,還好公開的部分不多,主要是財產狀況與身上的裝備。
艾緹拉看著他搖搖頭,嘆了氣:「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樣,迷迷糊糊的,以後千萬要小心,不要輕易將自己的財產狀況示人。」
方鴴紅著臉點了點頭。
但心中卻在想著:「那個『他』說的是她的弟弟嗎?」
……
眾人先後走出考林商盟的辦事處。
最後那台『翠鳥』α型魔導爐以三萬八千里塞爾的價格成交——那個侏儒小個子雖然奸猾,但總算還有些商人的乾淨利落,給他們抹去了零頭。
出於回報的心理,方鴴也用剩下的錢原價在對方那裡買了一個銀熾之林的眼球。這讓那個侏儒小個子對他交口稱讚,並送了他一套三到七級可以使用這個規格的二手核心水晶。
這讓天藍極為不爽,偷偷告訴他那水晶差不多快要報廢了,根本不值錢。不過方鴴倒沒覺得什麼,出售的魔導爐本身是不帶核心水晶的,對方的無意之舉其實是救了他的急。
畢竟一套嶄新的水晶最差也要一兩千。
「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麼厲害,天藍。」方鴴說道。
老實說,他對這台『翠鳥』α有些愛不釋手,雖然遠不及帝國工坊那台魔導爐,但三萬八千里塞爾也是他從沒使用過的昂貴裝備。
他之前大半年來所有賺的錢,再加上一身上下的行頭,恐怕也還不到這台魔導爐的一半。且不說其他,如果誰在黎明之星花好幾萬去買一台魔導爐,這樣的敗家行為怕是要被絲卡佩小姐揍個半死。
。
「那是當然啦,」天藍十分得意:「我更厲害的你還沒見過呢,艾德哥哥。」
「芙麗小姐雖然會花錢,但的確也挺會賺錢的,要是、要是……不那麼隨心所欲就好了,其實有些錢花得是毫無必要的。」姬塔小聲附和道。
「哈,你說什麼?」天藍拔高了聲音,看著前者。
嚇得姬塔不敢說話了。
艾緹拉瞪了她一眼,重申道:「不要欺負姬塔。」
天藍衝她扮了個鬼臉。「略略略……」
方鴴輕輕撫摸著『翠鳥』α烤藍的穹頂,以及邊緣佈滿了銀色的常春藤浮雕,下面依次分佈著五個接口,其中一個大型儲魔水晶接口,兩個中型回充接口,一個中型主接口與一個小型輔助接口。
『翠鳥』α的有外殼設計讓這台魔導爐比帝國工坊的那一台要稍重一些,大約2.7千克左右,但同樣也帶來了耐久性的提升。
『翠鳥』的特點是它精緻的散熱系統,這一點是考林—伊休里安相對於奧述無可比擬的技術優勢,它的風格是追求穩定與持續性,與『中樞神經』激進的天才設計有很大的區別。
方鴴用這台專業級別的魔導爐與自己原本的魔導爐對比了一下,得出的結論就是沒法比,性能提升至少在三倍以上,也超出他原定目標的II型魔導爐有百分之五十之多。
拿著這東西,他就有一種鳥槍換炮的感覺。
魔導爐作為最主要的核心裝備,它的提升對於任何一個職業來說收益都是最顯著的——而戰鬥工匠自然也不會例外。
評判一個戰鬥工匠實力的重要指標是指其可以控制多少靈活構裝,但這裡面其實涉及兩個標準。
一個是指戰鬥工匠本人的天賦。
一個是指戰鬥工匠的等級與裝備。
戰鬥工匠本人的天賦自然是基礎中的基礎,但等級與裝備也相當重要。
其中等級(包括技能與知識)決定了『運算』這個屬性的高低與使用效率,後者又決定了選召者系統輔助操縱靈活構裝的效率;其效率越高,戰鬥工匠本人的負擔也就越輕,毫無疑問他就可以操縱更多、更複雜的靈活構裝。
這只是等級的因素,而至於裝備之中的重心,事實上就在於魔導爐的性能。
一個基礎的規則是,靈活構裝本身的核心水晶輸出了多少魔力,戰鬥工匠在操縱時就要輸出等量的魔力。所以魔導爐的輸出上限,實際也決定了戰鬥工匠對於靈活構裝的操縱上限。
像方鴴之前實驗五線操作,但如果是真正的五個發條妖精,實際上他是無法控制的——並非操縱上做不到,而是因為他的主核心水晶無法支持那麼高的魔力支出。
而且更優秀的魔導爐還不止提醒在基礎屬性上的提高,更多樣性的接口也讓戰鬥工匠可以使用更多的輔助魔導器作戰。
比方說比較常見的魔力平衡儀,可以減少戰鬥工匠在操縱靈活構裝時的魔力支出,等於變相提高了魔導爐的輸出功率。
還有平衡補償構架,可以進一步提高戰鬥工匠本人的感知與智力屬性在靈活構裝上的加成。(註:非心智靈活構裝是沒有心智屬性的,它們沿用操縱者的心智屬性加成)
再就是工程護盾發生器,這種護盾發生器不是給戰鬥工匠自己使用的,而是可以遠程給擁有護盾的靈活構裝遠程充能。
諸如此類林林總總,一個優秀的魔導爐對於戰鬥工匠的實力提升是倍增的。
「艾德先生,我可以看看它嗎?」姬塔在一旁有點羨慕地說。
方鴴點了點頭,雙手將『翠鳥』α交了過去。
姬塔接過魔導爐,有些迷戀地用小手摩挲著其漂亮的外殼。
「你拿穩點,那可是將近四萬里塞爾。」天藍忍不住出聲提醒這個小正太。
姬塔弱弱地看了她一眼,十分委屈。方鴴臉有些發燙,小聲說道:「沒什麼的,那東西也不重。」
但他其實心裡很明白。
對方眼中的豔羨之色並非因為台魔導爐本身的價值,而是出於對正式選召者身份的期翼——觀光客是不可能使用這樣專業的魔導爐的。
方鴴完全能理解這樣的感情,甚至感同身受。
因為他身份轉變,也不過才僅僅兩天而已。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小聲對姬塔說道:「其實有一天你也會用上它的,甚至比這更好。」
姬塔有些驚喜地抬起頭看著他,然後用力點了點頭:「嗯。」
他又低下頭,小聲說道:「恭喜你,艾德哥哥,這其實是一台很優秀的魔導爐呢。」
方鴴察覺到對方稱呼的細微變化,他心中實在有些暖暖的,雖然和幾人認識還沒有到一天,卻意外地讓他回憶起了在黎明之星的日子。
天藍又咋呼著讓他裝上魔導爐試試提升有多大——而戰鬥工匠拿到新的魔導爐之後的主要測試手段,其實說白了就是多控。
方鴴自己其實也想試一下。
當然五控那麼驚世駭俗的事情就算了,這點腦子他還是有的,他打算試試雙控——如果別人不知道他等級的話,雙控其實也沒多引人注目。
他正想問問這附近哪裡有沒可以租借發條妖精的地方——發條妖精由於其不需要使用者具有魔力自適性的特點,在艾塔黎亞不僅僅是一種工具,更類似於一種玩具。
讓發條妖精飛起來並不難,只要有一定魔導知識就能做到,難的是持續穩定的控制。於是攀比誰控制得更好、更久,已經成為了大陸上一種風潮——尤其是在奧述帝國,據說還有相關的比賽。
當然這些比賽都是面向普通人的,一般不允許普通煉金術士更不用說戰鬥工匠參加了。
而正由於這樣的風氣,所以基本上在有人的地方,就能找到靈活構裝的租借屋。
但正是這個時候,兩個急匆匆的少年從旅店外面走了進來,對方似乎也沒多看,就與方鴴一行人錯身而過。只是因為走得太急,後面一個少年竟撞上了姬塔,後者驚叫一聲,差點被撞倒在地上。
姬塔將『翠鳥』α抱得緊緊的,顯然有些嚇壞了,臉色煞白。然而那個撞人的少年非但沒道歉,反而回過身,沒好氣衝他們抱怨了一句:「走路不長眼睛的麼?」
方鴴一下就火了,他們站在這裡根本動都沒動一下,對方撞了人還這麼理直氣壯。
而天藍更是炸了,說話大聲起來:「挺有自知之明啊,走路不長眼睛的麼?」
那少年大約是沒想到這些閒散冒險者竟然還敢回嘴的,明顯楞了一下,才陰沉著臉問道:「你說什麼?」
方鴴當時就將手伸向了後面的背包——那裡裝著他的步行者。
然而艾緹拉在後面一手一個拉住了他和天藍,低聲說道:「別在這裡動手,對方是銀林之矛的人。」
方鴴這時其實也已經認出了對方的戰袍來——
而這時那少年的同伴也走了回來,但後者看也沒看也沒看方鴴一行人,彷彿當他們是空氣,只說道:「快點,已經要遲到了。」
那肇事者這才點了點頭,但臨走之前看了看姬塔,忍不住嗤笑了一聲:「一個幾萬塊錢的垃圾魔導爐,當個寶貝一樣。」說完才轉身和同行者一起離開。
天藍肺都要氣炸了,她有心上去和對方理論一番,奈何艾緹拉不允許。她忍不住氣結道:「艾緹拉姐姐,快放開我,我要去和這兩個目中無人的智障拼了!」
艾緹拉搖了搖頭。
但方鴴也看了前者一眼,反而將手輕輕放了下來。他分明聽清之前精靈小姐說的是別在這裡動手,那麼應該在哪裡動手不言而喻——他顯然聽出了這位精靈小姐的言外之意。
但這時候姬塔卻小聲地說道:「他們的魔導爐……」
方鴴默默地點了點頭。
那是『中樞神經』AEM型,軍用版本的戰鬥工匠魔導爐。
對方也是戰鬥工匠新人。
兩個人都是。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29 02:23 PM
第十一章 主僕、黑暗巨龍與工匠挑戰
兩個銀林之矛的少年走過樓梯,先前撞人的少年忽然停下來。「吳迪,你說公會急匆匆把我們從憲章城召回來是幹什麼?」
「為了宣傳與造勢吧——」
少年露出躍躍欲試的神情:「果然如此麼,我早就等不及了,你說我們能不能成為『亞諾爾之刃』那樣著名的工匠組合?」
吳迪回過頭,一雙死魚眼看了自己的同伴一眼:「夢裡什麼都有。」
「哎哎,」那少年叫道:「人總要有夢想啊,沒有夢想和外面那些鹹魚有什麼區別?」
但吳迪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上了樓,後者也不得不快步跟上。
兩人走出樓梯,一道嚴厲的目光就掃了過來。「怎麼才到?」冷淡地開口的人,是個英俊非凡的年輕人,一身黑色厚絨大衣,但只留了個寸頭,正皺著眉頭打量著兩人,目光銳利得如同兩把劍。
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吳迪感覺自己已經被捅了個對穿。
「小心點,」少年在後面捅了捅自己同伴,小聲道:「軍方的人。」
吳迪點了點頭。
「你們在嘀嘀咕咕什麼?」張天謬皺著眉頭問道,作為星門特備行動小組的分隊長,他今年不過二十四歲,但已經是共和國少尉。
而作為一個軍人,他對於這些選召者拖拖拉拉的壞毛病,向來是看不慣的。
軍人基本準則,紀律與服從,在這些人身上一點也看不到——
不過他也知道,這些人畢竟也不是軍人。
走廊中已經聚集了不少人。不過涇渭分明地一分為二,除了銀林之矛的銀色戰袍之外,剩下的全部是統一的黑色大衣制服。
前者鬆鬆散散,而後者站在一塊兒猶如一塊整齊的黑色方塊,靜得落針可聞,沒一個人發出多餘的雜音。
吳迪看到這一幕不由低了一下頭,低聲答道:「沒什麼,抱歉,只是在路上耽擱了……」
張天謬不置可否,一甩頭:「歸隊吧。」
那少年這時也不敢多說什麼,老老實實地跟著吳迪走入銀林之矛的隊伍中去。不過他眼角餘光掃到這次公會任務的領頭人——七團的副團長,似乎正在和那個軍方的少尉交流什麼。
「張隊長,」銀林之矛七團的副團長小聲說道:「接下來還是按約定行事?」
張天謬不耐煩地點了點頭:「放心,軍方不會干涉你們的計畫,不過我們的任務,還請你們配合——」
副團長如釋重負:「那就好,那就好。」
那少年看到這一幕,拉住一個人小聲問道:「怎麼會有軍方的人,對方是什麼來頭?」
那人同樣壓低聲音回答:「對方是特備隊的人。」
「星門特備行動組?」少年楞了一下:「他們來這裡幹什麼?」
但那人聳聳肩:「天知道,好像是找人吧……」
……
方鴴、姬塔與洛羽三人行走在吱吱呀呀的木質過道上。
這座建築看起來上了年紀,但它的主人卻將它保養得很好,地上鋪設著厚厚的地毯,木質護牆板仔細擦拭過,表面光亮如同上過蠟。
每一個細節也都在它應有的位置上。
兩邊是成排的房間,每一間房間的大門上都有個澄亮的門牌號,方鴴數著上面的數字——從1074到1092。偶爾會經過一個露台、與三兩成群的冒險者。
「我、我當時腦子裡面一片空白,更不要說什麼生氣了,」姬塔紅著臉,低著頭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說:「但是芙麗她好像很生氣,我、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方鴴只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場令人不快插曲之後,大家也失去了看他試用『翠鳥』α的興致,艾緹拉與天藍又要去回復任務便先一步離開,於是只剩下他們三人——不,四人,還有一直昏迷不醒的帕帕拉爾人重弩手先生。
這條走廊直通龍角大廳——
那座大廳的石牆上至今仍懸掛有一支來自於巨人之戰時代的猙獰龍角,龍角之上用小刀刻有銘言『勿忘已逝之敵——』,據說這一古老箴言今天仍在屠龍者之間口口相傳。
方鴴對那支龍角早有耳聞,心中已迫不及待想見上一面。
而這時前方轉角樓梯處,忽然出現了一主一僕兩道方鴴熟悉的身影,讓他不由楞了一下。
穿著米色風衣的少女正停在樓梯下,放下手中的箱子,用玲瓏剔透、無一絲雜色的聲音對自己的女僕吩咐道:「謝絲塔,你去二樓等我。」
那個喚作謝絲塔的女僕,留著一頭淺紫羅蘭色的短髮與相同色澤的瞳孔,腰肢細長,也是個極為標緻的美人兒。
但與她的女主人相比,便黯然失色。
少女只安靜文雅地站在那兒,便彷彿一束照入人內心中清冷的月華。
她面紗下的臉蛋,透著蒼白的美,金色的睫毛下藏著祖母綠一樣幽鬱的目光,鼻樑形同一道優雅的曲線,嘴唇塗成誘人而柔軟的櫻色。
像是一本童話書精緻的扉頁,上面繪滿野玫瑰與荊棘的花紋,一位華美的公主隱居於城堡之中,讓人止不住去閱讀這個神秘故事的內涵。
「那個姐姐好美啊……」連姬塔都忍不住嘆了一句。
少女聽到這邊的聲音,回過頭來。
她看到方鴴,禮貌地向幾人點了點頭。她好像忘了之前在廣場上和他見過一面,方鴴一時間心中感受複雜,也說不出應當是慶幸還是失望。
走近一些之後,他這才看到對方皮箱上有一個貴族紋徽。藍白盾飾,其上是腥紅的梧桐葉花環,一個銅質的盔飾,撕裂的斗篷垂帷從兩側落下,護盾獸是兩頭獨角獸。
其下帷幔上有一句考林格言,用伊休里安的矮人文字寫成——『時間如水流逝,智慧與日俱增』。
而一愣神的當口,雙方已交錯而過。
這時塔塔才回過頭小聲問道:「艾德哥哥,你懂紋章學嗎?」
方鴴輕輕搖了搖頭,但他總覺得自己在那裡聽過這樣一句話。
倒是一旁的洛羽搖了搖頭:「我倒覺得那女人可疑得很,我們最好還是最離她遠一點。」這話引得兩人都奇怪地回頭看著他。
洛羽楞了一下,看著兩人眼中的意思是——你們看我幹什麼?
姬塔一字一頓,認真地對他說道:「洛羽,難怪芙麗小姐私下裡說你是個給。」
「什麼是給?」洛羽一怔。
「就、就是基佬。」姬塔紅著臉解釋道。
後者忽然之間好像嗆住了,拚命咳嗽起來。
方鴴也忍不住偷笑出聲,不知道為什麼,笑了一會他忽然之間有點笑不出來了。
三人穿過走廊,進入一間小廳之中,前面是一扇高大的拱門。兩位僕人立於門邊,為他們推開厚重的木質門扉,在一片吱吱嘎嘎的聲音中,輝煌燈火映入三人眼簾。
視野之中便是龍角大廳。
方鴴下意識抬起頭來,果然看到那支猙獰可怖的龍角橫貫於整個大廳的穹頂之上。
那是一支黑色的龍角,現在你已經找不到這麼巨大的龍角了,黑暗巨龍一脈在巨人戰爭之後早已銷聲匿跡。傳說最後一頭黑暗巨龍被矮人屠龍英雄『瓦裡特』在死地沼澤之中殺死,它巨大的骨骸至今仍舊陳列在鑄聖廳之中。
光火映著龍角的每一個嶙峋突起,怪影在穹頂之上搖晃著,扭曲變形,彷彿化作了一頭尖嘯的巨龍,張開雙翼遮天蔽日。
方鴴好像聽到一聲怪異的尖嘯聲,那聲音從靈魂深處傳來,叫人冷徹骨髓。
一切燈火驟然熄滅了,只剩下一片空寂的黑暗,大霧瀰漫,一座龐然大物矗立在瀰漫的霧氣背後,幽暗中似乎有一對腥紅的目光正在低頭注視他。
「蒼之輝。」
黑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冷笑。
那聲音彷彿充滿了輕蔑與不屑,帶著一種傲慢不羈之意,又猶如一聲天邊的滾雷,在方鴴心靈深處炸響,隆隆不息。
他感到那東西正在分開霧氣來到自己面前。
刺骨的冰寒已先一步攫住了他的身子,讓他血液凝固動彈不得,陰影正越來越近,但忽然一個冷靜的聲音從他腦海之中響起:
「醒來。」
那是妖精小姐的聲音。
方鴴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黑暗一下子消退了,四周又重現變得明亮起來。輝煌的燈光驅散了一切陰影,扭曲的影子如潮水一般褪去。
他仍看著那修長猙獰的龍角,後者依舊一動不動地掛在屋頂之上。
四周沒有半點變化,大廳中人來人往,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濃郁的食物的味道。
先前的一切都好像是個幻覺——
一個焦急的聲音正在旁邊急切地喊道:「艾德哥哥,你怎麼了?」
是姬塔軟軟的聲音。
方鴴回過頭,才看到後者正一臉擔憂地看著自己:「艾德哥哥,你發呆了好一會兒了,出什麼事了嗎?」
方鴴搖了搖頭。
他這才注意到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人——一個老者。銀色華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穿著一身管家的裝束,白襯衫、黑馬甲與筆直的長褲,單手背在身後,身形微微有些佝僂。
但這種佝僂絲毫不損他的氣質,老者帶著一種淡定的從容,深陷的眼眶中,銀灰色的眸子正目光灼灼地看著方鴴。
忽然用蒼老的聲音開口問道:「你看到了什麼?」
這個聲音方鴴很熟悉,對方就是那個被天藍稱之為『沙耶克』的老人。對方的目光讓他隱隱有些警惕,強作鎮定地答道:「沒什麼,只是看得有些出神而已……這龍角可真大。」
「是很大,」老人抬頭看了看那支猙獰的龍角,答道:「就算是在那個黑暗的年代,你也找不出幾頭比它還大的龍來。」
「它……?」
「別問太多,年輕人,」老人說道:「龍角在這裡是一個傳統,但死亡的巨龍並不是什麼好兆頭,它的陰影更是一個噩兆,因為傳說只有將死之人才能看到陰影之中的龍翼——」
他口氣陰沉,讓方鴴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你嚇到我了,沙耶克先生。」姬塔嚇得小心臟怦怦直跳,也抱怨了一句。
老人這才回過頭:「抱歉,我不是有意的。為各位準備的晚宴已經就緒了,是要現在開始用餐,還是等艾緹拉小姐回來?」
「等她們吧,」方鴴十分違心地說道:「反正我們也不著急。」
空氣中瀰漫的濃郁香味彷彿更加豐厚了,肉汁的濃稠與烤化的奶酪揉雜在一起,地上也像是鋪著一層切碎的肉荳蔻與細葉香桂,鬆鬆軟軟的。
他眼前都有些發黑。
沙耶克看了看他,再點點頭:「那我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沙耶克先生……」一旁寡言少語的少年忽然主動開口道:「今天……還有沒有,靠前點的位置?」
「當然,」沙耶克答道:「洛羽先生,我知道您的習慣,早準備好了,在第三排給你們留了一張桌子。」
「……實在是太感謝了。」洛羽感激得不知該怎麼表達。
老實說,這還是方鴴頭一次發現這傢伙除了嚴肅地板著臉之外也有別的表情。
老人微微欠身,之後便告辭離開了。
洛羽和姬塔分開人群走到了前面去,而方鴴在心中呼喚了自己的龍魂兩聲,沒得到回應。他又隱隱感到自己手背有些發燙,舉起一看,才發現那裡的半個王冠徽記竟微微有些螢光。
方鴴楞了一下,不由用手在上面用力揉了揉,卻沒半點反應。
他又試了各種辦法,但螢光已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不見。而這時候姬塔已經在前面叫他的名字:「艾德哥哥,我們的位置在這邊!」
方鴴只得將這件事先放到一邊,也走了上去。
他來到兩人身邊,想起之前洛羽的話,才低聲問道:「這個位置有什麼好處嗎?」
「你不知道嗎,艾德哥哥?」姬塔有些好奇地看著他。
「知道什麼?」
「艾爾帕欣工匠挑戰賽啊。」
「什、什麼挑戰賽?」
「工匠挑戰賽。」洛羽回過頭,少有地認真糾正他道:「艾爾帕欣地區工匠總會舉辦的比賽,只是決賽階段在『旅者之憩』進行,獎品就是馬扎克先生一生當中最得意的作品『金焰之環』。」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
「艾德先生也是戰鬥工匠吧?」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30 02:10 PM
第十二章 暴露了?
艾塔黎亞原本就有在冬季狩獵開始之前舉辦比賽與慶典的傳統,這種比賽脫胎於古老的騎士挑戰。
而真正各種比賽的興起,則是在選召者來到艾塔黎亞之後。這種地球上新穎的比賽形式引起了貴族們的興趣,然後由上至下流傳開來。
時至今日,各種比賽已經形成了大大小小數十個賽事聯盟。
其中最具權威的毫無疑問是超競技聯盟的三大賽事,就包括頂尖的第二世界競技賽——也是大部分現實中的粉絲唯一關注與瞭解的比賽項目。
不過眼下這個比賽應當是艾爾帕欣地方上的一個小型項目,由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發起,以至於方鴴之前聽都沒有聽說過。
他對挑戰賽興趣不大,只對獎勵卻十分感興趣,不由問道:「金焰之環究竟是什麼東西?」
「那是一枚具有魔力的戒指。」洛羽答道。
「是努美林精靈的技藝,艾德哥哥,」姬塔接過洛羽的話,小聲解釋道:「努美林精靈非常擅長於精細的魔力控制,他們將微弱的魔力通過鍛造的技藝注入戒指之中,讓它們獲得非常特殊的力量。這種技巧被今天的鍛造師們所繼承,它們不如魔導器那麼強大,但最大的特點是不需要借助核心水晶的力量普通人就可以使用。」
「那金焰之環具有什麼樣的力量呢?」方鴴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東西的存在,忍不住十分好奇地問道。
姬塔搖了搖頭。
這時天藍的聲音從一旁傳過來:「沒人知道金焰之環具有什麼樣的能力,只知道這枚指環是此地的主人最得意的作品之一,傳說它用一頭死去的巨龍金色的眼睛雕琢而成,具有非常強大的力量。」
方鴴回過頭,才看到天藍和艾緹拉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兩人分開人群走到他們面前。
天藍『當』一聲將一個胸針丟到桌子上,其他人下意識看去,發現那是一個黑色的胸針,其上刻有半個噴火的惡龍之首,凸面又鍍了一層銀,在火光下閃閃發光。
「這是什麼東西?」洛羽不由問道。
而之所以說胸針上是半個惡龍之首,是因為它缺了小半個下巴與一支龍角。方鴴看到這個徽記就一陣陣心悸,下意識抬起頭去,看到那支巨大的龍角仍好端端懸掛在大廳穹頂之上,火光搖曳之間,並沒有半點異常。
艾緹拉這才回答道:「這個東西,是黑山羊的人在現場發現的。」
「他們把這個給你了?」方鴴問道。
「只有這個嗎,艾緹拉姐姐?」姬塔也問。
精靈少女都點了點頭,神色之間有些憔悴。
天藍十分擔憂地看了看她,又回過頭問道:「那麼你們認得出這個東西嗎?」
幾人搖了搖頭。
只有姬塔將胸針舉起來,對著光看了看,然後有些歉意地說:「以龍為標識物的組織太多了,我等級太低,分析能力還不足以將線索篩選出來,艾緹拉姐姐。」
「沒關係。」精靈少女勉強笑了一下,搖搖頭表示不介意。
姬塔又放下胸針,卻認真地開口道:「但、但也不是沒有辦法,幸好我們在艾爾帕欣附近,艾爾帕欣有一座銀之塔的大圖書館說不定能幫上我們。」
「那我們就去艾爾帕欣,」天藍馬上決定道:「正好艾德哥哥也要去那邊,不是嗎?」她回過頭看向後者。
方鴴當然懂她的意思,連忙點了點頭——何況他本來也要去艾爾帕欣。
艾緹拉不禁十分感動,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著幾個小傢伙:「可是你們的訓練生考核?」
「那要到光搖籠之月(十月)中旬去了,還早得很呢。」法國小姑娘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姬塔與洛羽也跟著點頭。
艾緹拉輕輕吸了一口氣,於是點了點頭便不再說什麼,拉開椅子入座。
天藍也跟著坐下來,同時好奇地問道:「你們先前在討論什麼?」那厚實的木桌是一張圓桌,坐下六個人還不顯得擁擠。
大廳中燈火輝煌,人來人往。
遠處有個矮人抱著魯特琴赤著腳在一張桌子上又唱又跳,琴聲叮咚作響,冒險者們不時發出哈哈大笑的聲音,蓋過一切聲音。
方鴴的注意力不可抑止地被吸引拉了過去,好奇地看向那邊。
姬塔則老老實實在一旁答道:「在、在討論挑戰賽的事情,芙麗小姐。」
「啊,那個啊!」天藍一臉恍然的樣子,忽然興致勃勃地回過頭:「說起來艾德哥哥你也是戰鬥工匠吧,不打算試試嗎?」
她這話時,洛羽也深以為然地將目光放在後者身上。而方鴴愣了一下,才回身問道:「不是說已經是決賽階段了嗎,怎麼還能參加的?」
遠處又一陣叫好聲傳來,蓋過了法國小姑娘的回答。
她皺了皺眉頭,大聲說道:「這種私人性質的比賽沒那麼嚴格啦,事實上除了決賽之外還會有一些表演性質的外圍比賽。」
「外圍比賽?」方鴴也跟著大聲問,但這個窮得響叮噹的傢伙關注的重點顯然不在比賽上:「也有獎勵嗎?」
天藍見狀忍不住撲哧一笑:「當然有了,外圍比賽一共分三場,最後的優勝者會得到五萬里塞爾呢。而且最後的優勝者還有機會被決賽種子選手中,成為挑戰者,運氣好的話也能進入總決賽哦。」
「當然了,」她也搖了搖頭,一副十分清楚內幕的樣子。「這樣的機會想想就是了,能進入決賽的種子選手都是大公會培養的未來之星,所謂挑戰賽其實不過是一種變相的表演賽罷了——」
但方鴴根本就只聽了前半句:「獎金是多少?」
天藍張開五指,對他晃了晃:「五萬,裡塞爾。」
「那我應該去那裡報名?」方鴴馬上問道。
法國小姑娘也有點受不了他這財迷心竅的樣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還沒開始呢,先等開飯吧,我都快餓扁了。」
就算是方鴴也不由對這個英明的提議深以為然。
於是艾緹拉這才按了一下桌上的鈴,鈴聲順著細線沿埋設在地下的管子一直傳遞到另一間大廳中。在那裡一個鬍鬚拖到地上的矮人看了看牆上密密麻麻掛滿的鈴鐺,低頭對照著手中的長長捲軸高喊道:
「十七號桌,第三排。」
他身後是個巨大的廚房,正一副熱火朝天的景象,馬上就有一群棕紅皮膚的小矮怪從後面鑽出來,七手八腳地抬著帶蓋子的銀餐盤魚貫而出。
小矮怪是些長相醜陋的生物,但心地卻不壞,有人從它們棕紅的皮膚認為它們有煉獄血統,其實並不然,這種膚色只是它們生活在奧述帝國棕土沙漠的保護色而已。
這是個任勞任怨的種族,早先它們的身份是奧述帝國的奴隸,但在拜恩之戰後大批小矮怪逃入了考林—伊休里安境內,在這裡過起了怡然自得的生活。
至少他們是這麼認為的。
小矮怪的的智力普遍不高,所以做事情經常出漏子,比方說一隻頂著湯盆的小傢伙就在忙亂中撞上了自己的同伴,將場面搞得一團糟,還差點弄髒了姬塔的長袍。
那個監督它們幹活兒的矮人見狀大聲責罵起來,讓前者嚇得瑟瑟發抖。但大廳中其他冒險者對此早已習以為常,忍不住哈哈大笑,天藍看到這一幕也咯咯笑起來。
就好像打潑的湯不是她點的一樣——
只有艾緹拉走過去拍了拍那小傢伙的肩膀,示意它不必擔心,她又溫言對那矮人表示,沒有湯就算了,他們也不在意這點小事。
那矮人向她鞠了一躬。
有冒險者看到這一幕,站起來艾緹拉舉杯示意:「向你致敬,善良的精靈女士!」
艾緹拉也舉杯回應:「致森林的主人、自然的庇護者艾梅雅女士,願她永遠青春常駐——」傳聞當中艾梅雅是個愛美的女士,那也是她最喜歡的祝禱詞之一。
然後艾緹拉端起手中的麥酒,仰頭一飲而盡,再放下空空如也的酒杯出示給所有人看。
大廳中看到這一幕的人忍不住大聲鼓起掌來,喝彩聲如海如潮。
這麼豪爽的女士可是很少見到。
天藍也忍不住跟著鼓掌,把手掌都拍紅了。
方鴴有時候覺得艾緹拉和絲卡佩小姐很像,兩人都是那種很大氣的性格,只是艾緹拉顯然要更溫和一些,絲卡佩小姐生起氣來可是真的會揍人的。
人們都說秉承艾梅雅女神教義的森林精靈熱情而又友善,而精靈少女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今天『旅者之憩』提供的主菜是兩道塔倫的名菜,其中熏銀鱒是雲層海的空海水手們發現的做法——因為水手們發現在長時間的航行中將魚肉經過鹽醃和煙燻之後能持久保存,由此誕生了煙燻銀鱒。
時至今日煙燻銀鱒已經是考林—伊休里安一道重要的頭菜,而塔倫銀鱒與地球上的銀鱒有很大的不同,它們的肉質是一種罕見的銀色,猶如單薄的月光。
煙燻醃製之後魚肉像是一層層銀箔一樣貼在雪白的瓷盤上,再飾以辣根的葉片與西芹。『旅者之憩』的矮人廚師們別出心裁地將黑橄欖點綴在銀色的肉質上,黑白相映,美麗異常。
烤鹿肉則是另一種粗獷的風格。
切開之後露出嫩紅的肉排像塔一樣層層疊疊,冒油的金色肉汁上刷了一層蜂蜜,芳香撲鼻;豐厚的肉質上留有烤架的炙痕,油脂猶如松珀,從脆黃外皮上緩緩垂落,下面的銀盤專門加熱過,汁液落在上面發出滋滋的響聲。
厚重的香料味撲面而至。
艾緹拉主動站起來為每個人切肉,但天藍十分挑食,像個金貴的小公主一樣東挑一點兒西挑一點兒,根本沒吃多少東西。
結果頭上挨了艾緹拉輕輕的一擊,後者皺眉道:「別挑食。」
「可是比艾緹拉小姐的手藝差遠了嘛。」天藍轉而央求精靈少女給她開小灶。
後者挨不過只能點點頭答應了。
「艾緹拉姐姐就是太寵溺芙麗小姐了。」姬塔看起來有些不大高興的樣子,皺著眉頭說道。
方鴴倒是很十分好奇艾緹拉的廚藝,一邊擦了擦嘴巴上的油脂。
這時一陣激烈的爭辯從他身後傳來——讓他一愣,回過身去才發現原來那個方向竟有人在討論傑弗利特紅衣隊與銀林之矛之間的衝突。
方鴴有些好奇,因為對方討論的正是前日發生在精靈遺蹟之中的事情。
由於他暫時還沒上社區關注那件事的後續發展,這些人的討論對於他來說倒也十分新奇。原來傑弗利特紅衣隊與銀林之矛不久之後又回到遺蹟之中,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
原因是為了爭奪那頭名為『刻耳忒』的巨構裝體。
雖然巨構裝體是上個時代的產物,擁有種種缺陷,但它至少足夠強大——而且它體內的冰長石也是真正的好東西。
不過方鴴真正關心的是那些人討論之間偶爾提到的那個名字。
彌雅。
她在兩大公會眼皮子底下搶走海林王冠,自然成為了人們關注的焦點。只可惜這時遠處那矮人詩人又唱到了精彩之處,叫好聲不斷,又一次壓過了討論的聲音。
方鴴只在人聲嘈雜中依稀聽到了『魔女』、『聖約』與『通緝令』幾個詞彙。
當叫好聲過去之後,那些人的討論再次轉移到了黎明之星頭上——但主要還是在他頭上。人們討論著社區出現的那個天才少年。
有人信誓旦旦的聲稱方鴴其實是一個偷渡者,所以已經引起了軍方的注意。
這個說法聽得方鴴冷汗直冒,差點讓手中的叉子失手掉到地上去。艾緹拉在一旁接住叉子,關切地問他道:「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十分心虛地答道:「……有、有點噎到了。」
「慢一點,」艾緹拉溫和看著他,將叉子遞過來:「沒人和你搶的。」
但方鴴都快哭出來了。
他仍舊悄悄在關注那邊的討論,還好信那個人的人並不多。因為有人正在駁斥對方的『荒謬言論』,他的論據很站得住腳——偷渡者是沒有系統的。
如果一個沒有系統的人都可以雙控,那他有系統還不得上天?
那人嘴硬地表示,正因此軍方才會如此重視。
但引來一陣嘲笑。
方鴴一方面很想讓那個人閉嘴,但一方面又難免有些少年的表現慾望,恨不得站出去告訴這些人那個人就是自己,心思一時間竟十分複雜。
但這時候洛羽忽然開口了,他似乎也聽到了對方的討論:「說起來我也看了那個視頻,不管他是不是偷渡者,但真的很厲害。」
「哦?」天藍抬槓道:「不就是雙控嗎,頂多算是有點戰鬥工匠的天賦而已,說不定還不如艾德哥哥厲害。」
「是吧,艾德哥哥?」她還向這邊看過來。
方鴴不知道是什麼心情地點了點頭。
但洛羽卻搖搖頭:「沒那麼簡單,我事後去查過黎明之星的信息。」
方鴴心中一突,忙問道:「怎麼了?」
少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答道:「他們接受弗洛爾之裔僱傭時留下過人員登記表,但上面並沒有戰鬥工匠,倒是有一個隨隊煉金術士。」
方鴴心中咯噔一聲。
「完了。」他想,他竟然忘了這一茬。他當時不過是小透明,哪會想到後面會發生這麼多事情?所以當時在登記表上留下的是真實的ID。
方鴴只感到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但洛羽繼續說道:「那個煉金術士,無論是年紀還是來歷都很接近,但只有一點很奇怪,他只是一個二級的見習煉金術士。」
「你不會是在吹牛吧,洛羽?」天藍不可思議地說道:「一個二級的見習煉金術士,那不是比我們的等級還低一點,他怎麼可能雙控發條妖精?」
「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性。」
天藍皺了皺眉頭:「那好吧,這個古怪的傢伙叫什麼名字?我去找人幫你查一查。」
「不要回答!」方鴴心中大喊:「這裡三體人!不要回答!」
那一刻,他只覺得自己是一個死刑犯,絞架就在前方,而在他前面最多還有三級台階可活。
但沒想到洛羽搖了搖頭:「這就不清楚了,弗洛爾之裔沒有公佈人員姓名。」
「哼,」法國小姑娘輕輕哼了一聲:「情理之中,他們懷疑海林王冠也可能還在黎明之星倖存者手上,自然不會把名單交出來。」
方鴴長出了一口氣,忽然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可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有時候就是那麼突然。
大廳入口方向這時發生了一陣不小的騷動,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交談,下意識往那方向看去,只見一群身著黑色大衣的人整齊劃一地從那裡走了進來。
方鴴當時腦子裡還有點暈乎乎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心裡還想:「這些人制服挺眼熟的啊!」
但旁邊一個人的話差點把他從椅子上炸飛起來:「那不是星門特備行動隊的人麼,怎麼到這裡來了?」
方鴴當時就差點要奪路而逃。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1-31 05:50 PM
第十三章 我的目標是勝利
軍方的人背後,是二十多銀色披風的銀林之矛成員。天藍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那兩個討人厭的傢伙,忍不住輕輕嗤了一聲。
但對方並沒有注意到方鴴一行人,兩人走在隊伍的中間,互相之間偶爾交談,很快脫離了眾人視野。
之後進入大廳的是一個巍然如巨塔的男人。
對方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亞麻短衫,露出古銅色結實的肌肉。他嘴唇很厚,看起來不苟言笑,高聳的眉骨下面黑幽幽的眼睛猶如一對銳利的鷹目,顴骨處塗有兩道灰白色的花紋,另一道垂直於額頭,一道垂直於下巴。
黑色長髮在背後綁成一股股髮辮,粗實的發辮一直垂到臀部,末梢扎有許多小銅環,走起路來叮噹作響。
隨著這個人的出現,整個大廳安靜下來。
「馬扎克-卡德摩斯,」天藍小聲對其他人說道:「他就是這裡的主人、荒野之上最好的鐵匠、『旅者之憩』律法的制定者。」
這個高大的男人在大廳中站定。
四個矮人跟在他身後,八隻手臂合力托起一座石台進入大廳,那石台下面刀刻斧鑿出十二個赤身巨人,共同站在基座之上,舉起上面的石托盤。
他們將石台重重地放在大廳中央,發出一聲沉悶的轟鳴。
姬塔這才小聲告訴其他人,那是十二巨人乃是被矮人擊敗的十二巨人氏族的首領,羅塔斯令它們在鑄聖之座下永無止盡地服苦役。
此時大廳中也適時發出了一陣嚶嚶嗡嗡的議論聲。
但馬扎克拍了拍手,讓眾人重新安靜下來。他開口道:「歡迎各位光臨我的營地,今天晚上將在這裡舉行一場特殊的對決,最終優勝者將獲得一件我的珍貴禮物——它是我早年的得意之作。」
矮怪們熄滅了一些燈火,大廳內變得昏暗下來。
眾人正在疑惑,馬扎克忽然舉起手來,手中捏著一枚通透熾金的白金指環,如同燒紅之後未淬火的鐵水,在黑暗中發出明亮的光芒來。
所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不需要任何語言來形容,他們就足以明白這就是金焰之環。
而馬扎克在一片豔羨的眼神中將戒指放到托盤之上。
他抬起頭,幽黑的眸子映射著金熾的反光,銳利的目光環視大廳。「今天我們將在公正者歐力的見證下見證冠軍的誕生,我希望每個參賽者都在內心中向公正者起誓,誓言自己將用公平的手段贏得比賽——否則,後果自負。」
他的話聲音不高,但卻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嚴,最後輕輕說了一句:「那麼,比賽從現在開始。」
大廳重新變得明亮起來。
一個考林商盟的侏儒負責人走上前來,手中拿著一個銅皮擴音器,尖著嗓子喊道:「請滯留在大廳中央的人馬上離開比賽場地,正式選手從這個方向入場,此外外圍賽的報名將在大廳東面進行,請其他參賽選手去那個方向!」
大廳中轟一聲馬上變得鬧哄哄的,人群分散開來,有些人試圖穿過大廳去報名,而有些人則在尋找自己的位置。
方鴴看到軍方的人淹沒在了人流背後。
他這才鬆了一口氣,抹了一把冷汗,但小心起見,還是將自己的風帽拉了起來,讓帽帷垂下來遮住大半張臉。姬塔在一旁不解地看著他的動作:「艾德哥哥,你看起來臉色不太好。」
「有點太冷了。」
這個回答簡直不能再生硬了,艾緹拉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燒得明亮的壁爐。
姬塔卻不疑有他,認真地點點頭。「埃貢恩森林裡晚上氣溫會降得很低,不過在旅店裡其實還好。」
天藍則根本沒聽到這邊在說什麼。這個法國小姑娘顯得十分興奮的樣子,東張西望地看了看如織人流,又回頭有些雀躍地說道:「我們走啊,去那邊報名,你們看到了嗎。其他人都已經過去了呢。」
這個提議讓方鴴形同坐蠟。
因為他現在又不想去參加這個比賽了。
在軍方的眾目睽睽之下去出風頭,他又不是傻子。別忘了星門特備行動隊這支駐紮星門的常設部隊,就是各國專門用來抓回偷渡者的。
但天藍顯然並不理解方鴴這種複雜的心情,眨巴著眼睛看著他:「艾德哥哥,你在發什麼呆啊?」
「不是……」
方鴴正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藉口。
但這時艾緹拉忽然站起來,說道:「我帶艾德去報名,其他人留在這裡。」
「啊?」天藍一下呆住了:「為什麼啊?」
「尤其是你,芙麗,」艾緹拉看著她說道:「我對你最不放心,在我回來之前你就乖乖呆在這裡,那兒也不許去。」
天藍把嘴巴翹得老高,不滿都寫在臉上了,不過卻沒回嘴。她一屁股悶悶不樂地坐了下去,兩隻手伸直了趴在桌子上,好像自己是一條死魚。
艾緹拉看她這樣子又好氣又好笑,搖了搖頭。
她這才回頭看著方鴴,開口道:「走吧,艾德。」
方鴴猶豫了一下,心知自己挨不過去,誰叫自己先前對比賽的獎金表現得太過積極了呢?現在突然改口,難免惹人懷疑,何況洛羽還看過他的視頻,說不準一下子就把他給認出來了。
雖然他隱約覺得艾緹拉等人不會對自己怎麼樣,但這兒人多眼雜,保不齊旁人不會看出什麼來。
不過他急中生智,忽然看到一旁被放在椅子上的帕帕拉爾人,後者肚子一伸一縮正酣然入睡。而對方的束帶上,還斜掛著一把帶鞘的短劍。
於是方鴴假借起身,順手牽羊將那把短劍拔了出來。
藉著長長的袖子的掩護,幾個人倒是沒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
將短劍反手收入袖子裡,方鴴這才跟著艾緹拉穿過人群。他一邊悄無聲息地打開了工匠菜單,在心中設想了一個面具的形狀,再用系統調節了一下結構,再將之套在那短劍之上。
這還是他頭一次在這樣的情況下製作,才知道一邊分心一邊連接結構點有多難,由於心神根本無法保持集中,短短一下子就失敗了好幾次。
還好那短劍做工精良,原本的鍛造者技藝非常高超,留下了許多冗餘的結構點,這才讓他磕磕巴巴地完成了製作。
只是他看了一下完成的質量,基本就在廢品的邊緣——還好只是一張面具而已,這要放在精密的靈活構裝上根本沒法用。
而方鴴正準備帶上面具。
這時前面的艾緹拉忽然問道:「艾德,你是不是和銀林之矛的人有過節。」
「啊?」方鴴楞了一下。
「先前遇到那兩個人的時候,你的反應就比一般人警惕得多,而且之前你帶上風帽,其實是不願意與他們打照面對嗎?」精靈少女柔聲答道。
方鴴沒想到艾緹拉觀察這麼仔細。
但事情根本不對啊。
他也不知道怎麼和對方解釋,自己之所以警惕,是因為當日在精靈遺蹟發生的事情讓他對銀林之矛和傑弗利特的人本能地不信任。
而至於後面,就錯得更離譜了——
可這都是沒法說的事情,他也只能將錯就錯地點頭裝傻。
「別介意,我不是要打探你的事情,」艾緹拉這才說道:「只是怕芙麗那孩子沒看出這一點,把你暴露出來。」
「我沒有多此一舉吧?」她回過頭,用翠綠色的眸子看著方鴴。
方鴴微微一怔。
他心中不禁十分感動,沒想到這個精靈少女竟然為自己想得這麼細,這讓他心中滿是負罪感,打定主意離開這個地方之後一定要告訴對方實情。
兩人一邊交談,一邊走到了報名點前。幾個小矮怪頭頂著箱子從這兒魚貫經過,方鴴還沒看到工作人員,就聽到不遠處一陣交談聲傳來:
「是軍方的人。」
「他們怎麼會摻合到這種小比賽中來?」
「天知道,總覺得這比賽沒那麼簡單啊……」
方鴴心中忽然頓時咯噔一聲。
他抬起頭來,前面人群正好分開,這才顯露出後面的景象——穿黑大衣的軍方人員竟然在那裡拉起了阻攔線,每一個進入其中的參賽者,他們都會仔細地逐次檢查。
方鴴看到這一幕,眼前差點一黑,幾乎想要拉著艾緹拉轉身就走。
可惜已經晚了,前面的參賽者已經向前一步進入了阻攔線後面,而那個負責檢查的年輕軍人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向兩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過去。
與艾緹拉的從容與自然相比,那一刻方鴴感到自己僵硬得像是一具木乃伊。
艾緹拉好像也留意到身後方鴴的異常,小聲提醒道:「別表現得太緊張,這樣反而引人注意,看看四周,銀林之矛的人不在這裡。」
方鴴心中有點兒欲哭無淚。
他根本不怕銀林之矛的阿貓阿狗好不好?
而張天謬正皺著眉頭看著面前這個年輕人——那個個子較高的森林精靈少女一看就是原住民,不在他的關注範圍之內——但前者,這傢伙臉上竟然帶了半張銀色的金屬面具。
當然,因為在新世界選召者難免會與人結怨,因此帶上面具或者是用厚重的斗篷把自己包裹得死死的這種事情,在這裡也並不鮮見。
但這麼拉風的面具,他還真是頭一次見。
方鴴自己心中其實也正心虛不已,那帕帕拉爾人的短劍竟是秘銀鍛造的,他還是在戴上面具時才發現這一點,難怪那短劍上有那麼多冗餘結構點。
一個秘銀面具——
於是他也不難理解,為什麼面前這個軍人像看弱智一樣看著自己了。
不過張天謬其實並不在這點小事,他只回身對自己的副手招了招手:「來給他檢查一下。」
那副手立刻走了過來,他先看了兩人一眼,然後從一個小矮怪手上接過箱子,並從中取出一台方鴴從沒見過的輝光設備。
然後他才對方鴴說道:「把你的手放上去。」
方鴴有些不明就裡,本能地有些猶豫。不過他也知道現在由不得自己,只能老老實實將手放了上去,剎那之間,他視野之中彷彿看到了一道淡藍色的流光。
那有點像是他龍騎士系統的光芒。
整個過程不過一兩秒鐘。
那副手看了片刻之後,馬上對張天謬點了點頭,附耳小聲說道:「有系統,等級三級。」
「剛到三級?」
那個副手搖了搖頭:「超過了不少,但具體看不出來。」
張天謬這才點了點頭,便不再看兩人一眼,只擺了擺手道:「過去吧,那邊有人給你們解釋比賽規則。」
兩人這才穿過軍方的人的阻攔線,隱約還聽到身後那個副手在正和他上司討論:「張隊長,那個人帶的是秘銀面具……」
「我看到了。」
「現在的新人都這麼有錢的嗎?」
「誰知道,大概是蠢吧?另外想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幹什麼,認真點。」
「抱歉抱歉,長官。」
方鴴雖然聽得一頭黑線,但總算也長出了一口氣,他忍不住扯了扯領口,渾身上下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濕淋淋如同從水裡撈出來。
他心中還有些奇怪,不知道那些軍方的人究竟在那裡做什麼。
難道不是衝他來的嗎?
還是說現在星門特備行動隊又兼職什麼別的任務了?
方鴴這才忍不住問道:「艾緹拉小姐,以前也有這樣的檢查嗎?」
艾緹拉搖了搖頭:「這是頭一次,大概是因為決賽的關係吧。」
決賽?
方鴴才不信,軍方的人什麼時候還開始關心起這些地方上的小比賽?何況就算是關心,也用不著動用星門特備行動隊。
正這麼想著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外圍賽的場地上——這個場地其實並不大,只是在大廳東面清理出了一塊區域而已。小矮怪們甚至連桌椅都還沒搬走,讓它們留在原地。
一個侏儒正站在一張桌子上尖聲尖氣地向其他人解釋比賽規則。
外圍賽的比賽規則其實很簡單,前一輪是資格測試,只要通過比賽方的考核就算是達標。考試的題目也不難,也就是讓參賽者在規定時間內操縱發條妖精通過足夠數量的障礙物而已。
方鴴大概猜出這個考核的目的,只是為了把那些濫竽充數的傢伙從真正的參賽選手中剔除出來而已。
他環視了一下四周,發現第一輪參賽者還真不少,足足有三四十人的樣子,也不知道經過第一輪考核之後還能剩下多少人。
但就是最簡單的第一輪考核,對於通過者實際上也有一千里塞爾的獎勵,大約相當於一個參與獎,不過也足以讓人感嘆此地主人的富有了。
這時候那侏儒已經解說完了比賽規則,才出聲讓所有參賽者準備好,並戴上自己的靈活操縱手套。
方鴴也依言而行,艾緹拉在後面推了推他,讓他走上前去。而方鴴這才發現自己的操縱手套實在有些太過破破爛爛,而且表盤上甚至只有兩條銀軌。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想了一下用一條布將表盤包起來,但沒想到方鴴還是低估了自己的操縱手套引人注目的程度。
他才剛剛做好準備工作,就聽到『噗哧』一聲輕笑從旁邊傳來。方鴴下意識對回過頭,才看到一個帶著眼鏡的瘦高個子煉金術士正看著自己,忍俊不禁道:「抱歉,哥們,我不是有意的。不過你這手套也未免太別出心裁了一些。」
方鴴看看這人的裝束應當也是一個參賽者,領口處五枚銀星,等級比他高出不少,是個五級的煉金術士。
然後他再看了看自己被拆得零零碎碎、甚至被匕首割爛露出指頭來的手套,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臉強行解釋了一波:「沒辦法,用習慣了不好換。」
那人笑嘻嘻道:「我懂我懂,誰沒個落魄的時候。」
他向方鴴伸出手來:「我叫流浪的胡地,本名胡迪,你叫我胡地就可以了。我的目標和你一樣,只要通過第一輪拿到獎金就可以了。」
方鴴楞了一下,但也握住對方的手。
他抬起頭來,露出銀色的半張面具微微一笑,臨時想了個假名。
「我嘛,」他說道:「我叫夏亞,夏亞-阿茲納布爾。」
「至於我的目標嘛,只有勝利。」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 08:51 PM
第十四章 第一個舞台,飛散的四翼
胡地聞言哈哈一笑。「沒想到你還挺幽默的。」
方鴴見他不信,搖搖頭道:「我是認真的。」
胡地只是不信,推了推眼鏡安慰方鴴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認真的,哥們,但人也要看清現實啊,就算過了勉強從外圍賽殺出一條血路,也一樣不是大公會選召者的對手。」
方鴴聽到這種自暴自棄的說法不禁十分奇怪,上一次是彌雅,她話雖不同,但意思也差不多。「普通選召者與俱樂部出身的選召者差距真有那麼大嗎?」
「當然,俱樂部的選召者無不是從訓練生階段選拔出來的,不說萬中無一,但至少也是千里挑一,又背靠大公會的,要天賦有天賦,要資源有資源,普通選召者怎麼比?」
「但第二世界不也有獨狼嗎?」方鴴追問道。他說的獨狼是指那些那些非俱樂部與公會背景的選召者,但並非真的是獨行俠,也可能是一個小隊或者一個冒險團。
「獨狼又有幾個呢?」胡地搖了搖頭:「至少我不是那樣的天才,這點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
「可胡地,選召者永不應該放棄這兩個追求,」方鴴對他的態度並不認可,認真地說道:「一是永遠不會停下探索腳步的好奇心,一是絕對不會放棄追求勝利的進取心。」
這是選召者手則扉頁內的兩句話,是第一代選召者之中廣泛流傳的名言。但胡地忽然發現自己這個新朋友還很年輕,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沒說話。
方鴴見他仍舊不信,也不再強求。前面是一口巨大的木箱,裡面是賽方統一配發的發條妖精,一排排整齊地碼好,黃銅外殼在燈火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
發條妖精II型。
方鴴看了就忍不住想:「組織方可真有錢——」不過想想組織方是考林商盟與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也就不奇怪了,只可惜這些發條妖精用了要還回去的。
否則光這口箱子就價值天價。
方鴴拿到發條妖精並鏈接主水晶之後,試著動了動裡面的銅片羽翼,發現翼面異常靈動,果然比老式妖精的操作簡單了不少。
而胡地在一旁驚訝地看著他試用,不禁疑竇叢生地問道:「你以前沒用過這東西?」
當然了,他以前的確沒用過這麼高端的玩意兒。
於是方鴴下意識點了點頭。
但胡地顯然表錯了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沒關係,我看你操縱翼面的動作挺有天賦的,第一次就第一次吧,待會兒你跟著我飛。」
他的語氣十分誠懇。
以至於方鴴反應過來有些無語地看著這傢伙,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還好這時候賽方開始了抽籤——化解了這種尷尬——因為參賽的人數太多,場地有限,因此賽方不得不將四十多人分為四組。而方鴴剛好排在第一個抽籤,他走上前去,一個小矮怪舉著木箱子來有些害怕地看著他。
他對這小傢伙友善地笑了笑,然後伸手在箱子裡面一掏。而那小矮怪故意將箱子斜了斜,轉動著漆黑的大眼珠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結果方鴴撈出一張紙條來,上面寫的是個:D12。
「D組,十二號。」於是那個侏儒喊道。
方鴴這才明白這小矮怪之前是在做什麼,相傳它們有一些特殊的小能力,想必是用在了這種小地方。他看到那小矮怪還衝自己眨了眨大眼睛,方鴴不禁啞然失笑,但對它搖了搖頭。
小矮怪不禁有點沮喪。
胡地排在第三批人中抽籤,結果是一個B組。他拿著紙條一臉晦氣地走了回來,對方鴴說道:「倒霉,這下你得靠自己了。」
「我沒關係的。」方鴴笑了笑。
「你當然沒關係了,」胡迪垂頭喪氣地說道:「B組臥虎藏龍啊,有永生蠕蟲那個傢伙。」
「永生蠕蟲?」
「別問了,一個討人厭的死胖子的ID而已,不過這傢伙討厭歸討厭,技術在普通選召者中也算是出類拔萃的。」
方鴴寬慰他道:「別擔心,第一輪反正又不是競技賽。」
「可第二輪是,」胡地沮喪地答道:「第二輪是A、B組的優勝者,C、D組的優勝者之間對決,理論上一共只有四個名額,我本來還想衝擊一下第二輪的。」
「等等,你之前不說目標是第一輪嗎?」方鴴有些奇怪地問道。
但沒想到這人推了一下眼鏡,理直氣壯地答道:「但你不說了嗎,絕對不會放棄追求勝利的進取心。」他嘿嘿一笑道:「嘿嘿,我覺得你說得挺有道理的。」
方鴴看著這厚顏無恥的傢伙,一時有些無語。
不過他也發現和這個厚臉皮的傢伙說話,或多或少衝淡了心中的緊張感。的確,他也一樣會緊張,畢竟他也不清楚第一世界的戰鬥工匠們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反正在他的印象當中,第二世界的戰鬥工匠這個名詞就等同於彪悍,對於那些人來說多控和呼吸喝水一樣自然。
不會多線操作,那算什麼戰鬥工匠?
方鴴雖然對自己的技術還算有點自信——畢竟怎麼說也是(在網路上)向各路大神學習的。而他真正擔心的是自己的等級,這個比賽限定二階以內的選召者參加,而從一階職業到二階職業總共可是有十五級的跨度。
正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比賽終於開始。
侏儒裁判鼓著腮幫子吹響了尖利的哨音,十一個發條妖精一齊飛了出去。
第一輪比賽的場地非常簡單,首先是一個人工障礙區域,然後是一段由鐵環構成的曲形空中走廊,最後才是魔導器製造的人工湍流帶。
整個比賽的過程只不過要求不能觸碰障礙物、不能在中途落地、也不能相互碰撞,而既不要求名次排序,也沒有時間上的規定,可以說寬鬆至極。
方鴴還有些奇怪。
因為在他看來也只有最後一關稍有一丁點難度,需要考驗操縱者們對於氣流的基本認識,但大部分戰鬥工匠一般也不會在惡劣天候下放出發條妖精的。
然而也僅此而已了,方鴴不禁想:「這樣的考核真的能難住人?」
可它還真就能難住人。
一開場就有兩人因為互相碰撞而出局,然後又有兩人倒在了第一關——撞上了障礙物;第二關就更慘烈了,統共只有四個人通過,然後其中一人剛一飛出曲形走廊進入湍流區,就因為準備不夠讓發條妖精被吹飛了出去。
那發條妖精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正好撞在那個侏儒裁判的腦門上,冷不丁將他一下從桌子上撞了下去。其他人見狀慌忙向那個方向跑過去,現場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目瞪口呆地想到:「這發條妖精II型還真是厲害……連撞人都比老式妖精出色。」
侏儒過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倒沒什麼大礙,只是有些氣急敗壞地喊道:「出局!出局!」
於是那操縱者也垂頭喪氣地走了下去。
結果最後三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比較順利地完成了比賽,剩下兩人則是磕磕巴巴地飛到了終點。方鴴看到那第一名還是個女人,二十七八歲的模樣,一頭大波浪捲發,容貌還算出眾。而這個美女完成飛行時,還特地讓發條妖精環繞自己飛了一圈兒,引起了圍觀者一陣驚嘆。
胡地對方鴴小聲說道:「那女人叫血夜妖月,以前是艾爾帕欣一帶很有名的戰鬥工匠,後來在第一世界找了真愛,回現實世界結婚生子修養了兩年。現在回來之後因為手生,狀態下降,其他人戲稱她是一孕傻三年——」
方鴴聽了這個傳聞忍不住有些好笑,不過選召者付出一定代價之後的確是可以暫時離開艾塔黎亞回到現實之中的,就是不知道他這個偷渡者應該怎麼辦了。
他心中其實有些想念舅舅一家人了,他從小沒有父母,舅舅一家待他如同己出,除了反對他當選召者之外,那裡就和他的家一樣。
這時第一輪宣告結束,十一人中只有三人過關,這個淘汰率老實說有些出乎方鴴的預料之外。
他忍不住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發條妖精——心想,操縱這東西真有這麼難?
而胡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站了起來。
「到我了,」他推了一下眼鏡,說道:「看我去教訓那個死胖子,待會兒你也要加油。」
方鴴點了點頭。
第二輪比賽B組的參賽人數比第一輪還要多一些,一共十三名選手,比賽一開始,方鴴就發現胡地的確沒有信口開河。這一組人的確要比A組靠譜得多,在第二關之前沒有一個人淘汰,而通過第二關的人數也達到了九人之多。
方鴴首先關注的自然是胡地,不過看了一眼就鬆了口氣,他發現對方的操縱水平竟然不差,雖然磕磕巴巴,但還是通過了第三關。
然後是胡地說那個『死胖子』,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個體形比旁人大一圈兒的傢伙,「謔,」方鴴心想,「這傢伙的裝備還真是好。」首先是一台『中樞神經』AE型魔導爐,上面異型接口是一個四面錐體的護盾發生器。
波特小型護盾回充增量器B型——
土豪啊,方鴴口水都流出來了,這東西可是一點也不比他那台魔導爐便宜。更不要說他主接口上的靈活構裝操縱增強插件,也是一件難得的C級品質的好貨。
不過這傢伙的水平的確也對得起他一身裝備,堪稱精湛,無論是比胡地、還是比之前那個名叫血夜妖月的女人,都明顯要高出不止一籌。
但在方鴴看來也不過如此了。
他看到這些人操縱的發條妖精,心中想起的卻是在精靈遺蹟之中遇上的那個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鬥工匠,現在看來對方起碼應當是一個相當的高手了。
至少比這些人不知強到那裡去了。
而他這麼想著的時候,第二輪比賽也很快結束了。最後有三個人在第三關被淘汰,於是過關者包括胡地在內,一共有六個人。
近半的過關率,已足以說明這一組人的水準。
胡地滿面春風地走了回來,對方鴴說道:「怎麼樣,還行吧?接下來可要看你的了,你千萬別緊張,我剛才看了一下你的操作基礎,其實非常棒的!」
方鴴看著這傢伙,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這傢伙過了第一場考核之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拿出好為人師的態度,已經儼然把自己當作了一個前輩先行者。
不過他也知道胡地是好意,於是也點了點頭。
胡地見方鴴『孺子可教』,不禁十分高興,正準備再教導這個『新人』一些人生的經驗,但忽然之間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這是你的新小弟嗎,我們的破爛戰鬥工匠先生?」
胡地臉色一變,回過頭去。
這時候方鴴其實已經看到了那個胖子收拾好裝備走了過來,不懷好意地停在不遠處。
「你又有什麼屁話?」胡地回過頭去,冷冷地說道。
那胖子一臉揶揄之色地看了看方鴴的手套,忍不住笑出聲來:「看看你們的樣子,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你從哪裡撿來的活寶?哈哈,這個手套笑死我了,哥們你怎麼別出心裁弄出這麼個垃圾玩意兒的?」
胡地臉都變成了血紅色,怒道:「你他媽的閉上你的臭嘴沒人當你是啞巴,死肥豬!」
那胖子也臉色一變:「你說什麼?」
「死肥豬。」胡地一字一頓地答道。
那胖子臉色陰沉極了,冷冷地說道:「很好,你等著下一輪。」然後他再面色陰沉地看了方鴴一眼,譏諷了一句:「待會兒別嚇得尿褲子,給你的胡大哥丟臉。」
方鴴一臉問號地看著這個傢伙。
心想自己究竟什麼地方得罪他了,這傢伙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等到對方離開之後,他才忍不住回頭對胡地說道:「我現在有點明白你為什麼要管他叫死胖子了。」
「你明白就好。」胡地也深以為然。
這時候第三輪比賽也已經結束,方鴴再看了看那邊,一共有四個人過關。侏儒裁判再拿起擴音器,讓下一輪參賽選手入場。
方鴴明白到自己了。
他深吸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胡地也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別緊張,很簡單的。」方鴴點了點頭,拿起自己的發條妖精走了上去。
選手的位置用白圈在地上標註好了順序,他是D組第十二號選手,剛好是最後一位。他站入圈中,托起發條妖精——並和其他選手一樣亮出了自己的操縱手套。
沒想到就是這個動作,就引起了一片哄笑聲。
「哇,這哥們的手套牛逼啊。」
「哈哈,這莫非就是傳說中乞丐裝。」
「乞討流戰鬥工匠。」
「兄弟開創了新的流派啊。」
其中那個叫『永生蠕蟲』的胖子笑得特別大聲,讓方鴴十分惱火,不過他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這一身裝備的確是有些過於離譜了。
他忍不住習慣性地抓了抓臉,但沒想到就是這一刻,侏儒裁判吹響了哨子——
方鴴還沒反應過來,於是頓時慢了一刻。
周圍的哄笑聲忍不住更大聲了,這個年輕的戰鬥工匠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比賽開始了竟然還在走神,那個胖子更是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胡地看到這一幕時忍不住頓足捶胸,自己這個新交的小兄弟朋友,還是太年輕,太缺乏經驗了啊。
但正是此時,方鴴反而靜下了心,他用一個再簡練不過的動作拉下風鏡,然後調整了一下鏡頭深度。
看到這個動作,胡地下意識安靜下來——很專業,他心中不禁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
方鴴手向上一托。
嗡一聲輕響,發條妖精II型的四對銅片羽翼同時一振。四條彼此交織的飛旋曲線,劃過一條漂亮的金色軌跡,讓發條妖精輕輕一振。
它飛了起來,只在半空輕輕一停,然後猛然化作一道箭矢向前方射出。
瞬間超過了三四個發條妖精。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毫無半點瑕疵。
四周驟然一靜——
隱隱是一片低沉的吸氣聲。
短路徑起飛。
四翼齊舞——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這個簡單的起飛動作,就已征服了每一個人。甚至那個叫做血夜妖月的女人更是一下子從自己的座位之上站了起來,撞翻了椅子。
而胡地手中的發條妖精『砰』一聲落到了地上,嘴巴張得老大。
他看到了什麼,那是專業選召者的操縱水平。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 12:35 PM
第十五章 我,方鴴,感覺良好
艾塔黎亞的戰鬥工匠們始終要面對的問題,永遠是如何進一步提高靈活構裝的操縱效率。
而四翼齊舞,就是這樣一種同時操縱四個翼面、讓發條妖精在最短時間內進入高速飛行姿態的技巧。它由艾塔黎亞歷史上的戰鬥工匠羅肯-j-羅德林卡所開發,其與短距起飛一直以來都是一對耀眼的雙子星,也是進階操縱技巧的基石之一。
星門時代之後,這兩個技巧就一直被用作衡量第二世界戰鬥工匠水準的標尺,說是頂尖戰鬥工匠必備的基礎技巧也無不可。
事實上這也是方鴴唯一會的起飛方式。
因為他的技巧幾乎全部來源於第二世界的視頻,以及一些『大神』們自己的心得與筆記,他自己當然也花了不少心思,但都是一些野路子——而至於《選召者戰鬥工匠手冊》上論述的那些基礎起飛技巧。
不好意思,方鴴沒有看過《選召者戰鬥工匠手冊》。
當然此時他還絲毫沒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有多麼驚世駭俗,因為已經進入了全神貫注的沉浸狀態。只不過一下子超過了三四個發條妖精之後,方鴴才想到自己可能有些過於出風頭了,才稍稍放慢了一點速度。
但那也只是他以為的放慢速度而已——
而在旁人眼中,方鴴的發條妖精如同一道金色的流星,直劃入第一關人工障礙區域之內。與之相比,其他發條妖精彷彿變成了發條蝸牛。
現場鴉雀無聲。
只有正式賽場方向遠遠有一陣陣驚嘆傳來,那邊第一輪正賽似也正在進行。
每個發條妖精進入人工障礙區時無一例外會大幅減速,而方鴴所謂的『減速』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是一條脫了項圈的野狗,在原野之上無拘狂奔、放飛自我。
方鴴也馬上發現了這一點。
因為他又超過了三個發條妖精,心下還十分納悶——自己明明已經放慢了速度了啊?不過人工障礙區已近在眼前,他不得不收攏了心神。
真正站在賽場上時,方鴴才發現這片障礙構思非常巧妙,因為與旁觀者的視角不同,如果從參賽者的視角看過去人工障礙區的內部結構正好處於互相遮蔽狀態。
也就是說,操縱者本人只能通過與發條妖精的視覺鏈接,來觀察其內部的複雜空間。
這無形之中提高了非常多的難度。
他這才有些明白過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在第一關折戟沉沙。但這對他根本不算問題,方鴴用左手哢哢調節了一下風鏡上的黃銅外圈。
大部分人都沒注意到這個細微的動作。
只有剛準備坐下的血夜妖月又一下站直了,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而和她一樣,參賽者席位上不少人都發出了一陣低呼聲:「寬視場模式——?」
這是一個只有戰鬥工匠們才會明白的動作含義。
發條妖精具有三種偵查模式——普通模式、窄視場模式與寬視場模式。
其中寬視場模式有點像是廣角鏡頭,它通過視覺鏈接水晶本身的能力提供給操縱者更廣的視野。只不過環形視野並不符合人類本身的視覺習慣,所以一般只用在一些特殊任務當中——如俯瞰戰場、監控大區域等等。
而在狹窄與高速運動狀態下,其實並不適合使用寬視場模式。因為在這兩種條件下,戰鬥工匠需要高度集中精神與保持良好的反應速度,過多的視覺信息只會干擾人的判斷、分散人的注意力。
「所以這人是瘋了嗎,反其道而行?」
現場的參賽者們忍不住有點面面相覷。
《選召者戰鬥工匠手冊》寫得明明白白,寬視場模式應禁止使用在狹窄與高速運動的任務之中,這是一條經典的大守則,所以還是說這個人在選召者培訓的時候根本在打瞌睡?
不過方鴴既沒有瘋,當然也沒有參加過選召者培訓。
事實上他一直以來都認為,寬視場模式就是專門提供給這樣的場合下使用的——狹窄與高速運動狀態下。因為更方便他記憶前後上下的空間分佈,他認為在這樣的條件下需要的不是反應力。
而是信息——
寬視場模式一打開,整個人工障礙區域內部在方鴴眼中就完全不一樣了。空間的狀況,前後上下,自然而然呈現在他腦海當中。
每一道障礙、每一個死胡同、每一個陷阱、每一條通道的分佈,都映入他記憶之中。他微微抬起頭來,五指併攏,由左下至右上一劃,發條妖精忽然飛起,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鑽入了一條最狹窄的通道之中。
眾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他們都差點以為那發條妖精已經撞上了,但人工區域之外的觸碰感應器並沒有發出蜂鳴聲。
那隻發條妖精就像是在密林之中飛舞的小妖精,靈動至極,那些叢生的荊棘彷彿是它的後花園一般,它在其中閒庭信步,優雅從容。
人群中不由自主地發出一陣陣倒吸冷氣的聲音。
那個侏儒更是裁判一下子從桌子上跳了下來,跑近了兩步,檢查了一下蜂鳴器。發現沒有問題之後,才抬起頭震驚地看著十二號賽區的方向。
而方鴴帶著風鏡站在那兒,對週遭一切毫無所察。
「他沒減速。」
有人抽著氣。
一群人眼珠子都快掉了一地,如果短距起飛和四翼齊舞還在參賽者們認知範圍之內,但此時此刻方鴴所表現出的能力,就已經有些超出了這些人的想像力。
就算是頂尖的戰鬥工匠,他們從第二世界回到這個賽場上,也不能說在這個人工障礙區內一點不帶減速的罷?
他們忍不住如此想到。
連那胖子都看呆了,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人群當中只有血夜妖月緩緩坐了回去,但她腦子裡面嗡嗡迴響著當時與那個人的對話——
「你的計算與分析能力都不錯,但戰鬥工匠這條路不適合你。」
「你見過發條妖精之舞嗎?」
「等有一天你見到的時候,就明白了。」
「真正具有這樣天賦的人,其實我迄今為止也不過只見過一人而已。」
而這樣的人?
她看著方鴴,眼中滿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這時方鴴終於飛出了障礙區,他用手重新調回了普通模式——在開闊的地方用寬視場模式,總讓他覺得有些怪怪的。不過他這時才猛然發現——前面已經沒有發條妖精了。
這意味著他已經飛到了第一的位置。
方鴴頓時一頭冷汗。
老實說,有軍方的人就在一旁,他從沒想過這麼出風頭的,他唯一想要的其實只有獎金而已。方鴴一邊抹冷汗一邊忍不住心中有些惱火:「這些人怎麼這麼慢的?」
他明明都已經把速度放到那麼慢了。
他其實是參照那個傑弗利特紅衣隊戰鬥工匠的水平來調節的,將自己壓低到了比對方低一個層次的程度。他想這樣一來就應該和其他人相差不多了。
但方鴴單細胞的腦子裡面顯然忘了一件事,卡卡是在半空中那麼飛,而他是在障礙區內歡脫的飛。
此刻他正有些不知所措,忽然視角餘光捕捉到一道金光從人工障礙區中飛了出來——那是另一個發條妖精。而且對方還挑釁意味十足地從他頭頂上飛掠而過,直飛入前面的曲形環廊之中。
不過方鴴倒絲毫沒有被挑釁到的意思。
事實上他心中甚至還有點美滋滋的,「只要不是第一就行了,第二總沒那麼引人關注了吧?」方鴴心裡面滿是單純天真的想法,於是也信心十足地跟了過去。
他乾脆進一步降低了自己的速度,不緊不慢地跟在對方身後。
但方鴴怎麼也沒想到的是,自己這麼做反而一下激怒了對方。
那發條妖精忽然猛地在前面一個急停,而後轉頭向他直衝過來。方鴴嚇了一跳,趕忙閃避,千鈞一髮之際讓兩隻發條妖精在半空中交錯而過。
周圍的人看到這驚險的一幕,不由發出一聲驚呼。
可方鴴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那發條妖精竟不依不饒,也緊追著往下一沉又要撞上來。「這人是瘋了嗎?」方鴴一時間也有些手忙腳亂,他可是記得,被撞上可是要出局的。
不過手忙腳亂歸手忙腳亂,他反應動作卻熟練至極,彷彿本能,右手一轉,他自己幾乎都可以聽到銀軌在布帷下面飛速轉動的聲音。
而發條妖精劃出一條精準的弧線,在極小的範圍內讓開了對方。
兩個發條妖精像是交配季節的金甲蟲一樣,彼此上下飛舞,彷彿求愛,轉眼之間便已讓人眼花繚亂。一個執意要撞,一個執意要躲,而雙方的反應與動作都快得驚人,一時間竟把周圍眾人看呆住了。
一是沒想到比賽裡會出現這樣一幕。
二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精彩。
以至於過了好一會,侏儒裁判才反應過來,有些氣急敗壞地拿起擴音器,尖叫道:「六號選手,注意你的行為!」
那發條妖精這才在半空中一個急停。
猶豫了一下,最終向前飛走了。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忍不住睜開一隻眼睛,向六號選手的位置看去。
他沒想到的是,對方也正好在向自己這個方向看過來。他首先看到了一雙冷冰冰但相當漂亮的眼睛,那是一雙少年的眼睛,對方有些冷漠地看著他,目光停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他記住一樣。
不過這人和他一樣,穿著長斗篷,拉起了風帽,又豎著領子,只露出眼睛幾乎看不清容貌。
只依稀能看出是個相當英俊與漂亮的少年。
然後對方回過了頭。
方鴴愣了愣,也不得不重新收回心神——畢竟比賽還沒結束。
先前兩人爭鬥的時候,已經有兩個發條妖精一前一後超過了他們,不過方鴴也不著急,事實上這正和他意。他天真地以為,名次越落後,引起的關注也就越少。
第二關曲形迴廊是比賽中比較簡單的一部分,參賽選手紛紛在這裡開始加速,而方鴴呢,他已經變得更加有『經驗』了。
他在減速。
在眾目睽睽之下。
旁人一臉懵逼地看著這一幕。
一開始他們還以為是先前的爭鬥耗盡了這個十二號選手的精力,讓他操縱水平下降了,所以難免放慢了一些速度。
「哈,」那個胖子好像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回頭對其他人介紹道:「這傢伙看來也是個銀樣蠟槍頭,技術還算一般,但是不持久啊——」
可惜第一場考核不要求名次。
他心中暗暗有些可惜。
只不過他馬上就可惜不下去了。
因為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視下,十二號發條妖精還在進一步放慢速度,甚至已經一路落後到倒數第三的位置上了。這時就是弱智也看出來了,這傢伙在有意放慢速度。
這傢伙究竟在想什麼?
眾人一頭霧水。
因為再怎麼操縱水平下降,也不至於一下子變成換了一個人在操縱的樣子。不遠處侏儒裁判見狀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要不是比賽規則所限,他恨不得直接給這傢伙一個消極比賽的警告。
但方鴴對此毫不知情。
他甚至隱隱還有點小得意,自己這應該算是更成熟與穩重了吧?他心想,絲卡佩小姐曾經對他說過,在艾塔黎亞出風頭有時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現在他深以為然。
「絲卡佩小姐,黎明之星冒險團的那個新人,也漸漸成長了啊。」方鴴心中默默地想著。
但曲形迴廊終也有盡頭。
很快來到第三關的門口,方鴴又有些不知所措了。他不知道在這裡應該再怎麼減速了,再減慢速度下去,就要在湍流之中失速墜落了。
第三關毫無疑問是比賽中最困難的一部分,每個人無一例外會在這裡感到頭痛。
優秀的戰鬥工匠頭痛的是怎麼飛得更好更快。
拙劣的戰鬥工匠頭痛的是怎麼安然飛到終點。
方鴴頭痛的是怎麼飛得更慢。
但沒辦法,他也只有硬著頭皮飛了進去。
於是一幕奇觀出現了。
眾人只見十二號發條妖精一邊被氣流吹得左搖右擺,搖搖欲墜,彷彿隨時都會被判出局。但偏偏又穩如老狗,不管飛得多低、多驚險、飛行姿態多麼離譜,它就是不落地。
不但不落地,還一個接一個超過了前面的發條妖精。
方鴴不由急得滿頭大汗,不過他急的不是怎麼過關,而是怎麼讓其他人超過自己。於是帶著這種無限糾結的精神,他第三個飛過了終點。
他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然後掀開風鏡。
再然後?
沒有然後了。
因為方鴴一取下風鏡,就看到整個賽區幾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大眼瞪小眼。
他一下傻了,忍不住結結巴巴地說道:「你、你們看我幹什麼?」
「我、我才是第三名啊?」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3 02:48 PM
第十六章 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
大廳上方,灰石壁上的火把光芒微微晃動,拖長了影子變化著不同的形狀。
未燃盡的松油升起一縷輕煙,氤氳匯聚於大廳的穹頂之上,煙霧繚繞中,龍角正顯得愈發神秘與猙獰,就好像它們仍活生生存在於那些古老的傳說與故事之中一樣。
正賽賽場上裡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嚶嚶嗡嗡的低沉人聲議論紛紛,又不時響起一陣驚嘆,蓋過其他一切聲音。
只有張天謬一個人彷彿與這裡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垂著眉毛,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用指尖撫平袖口,對週遭一切置若罔聞。過了一會兒,才抬起頭來,用銳利的目光警惕地掃視四周。
不久,他看到自己的副手帶著一個高大、巍然如巨塔一般的男人走了過來,其實只需要聽腳步聲,他就能分辨出那是此地旅店的主人。
對方也看到了他,並向他輕輕頷首。
張天謬甚至沒有回禮的意思。
「找到你們想找的人了麼?」馬扎克這才開口問道。
他說話很沉穩,聲音很厚。
張天謬輕輕搖搖頭。「沒有,只有幾個遊客而已,其實他不太可能出現在艾爾帕欣,我們只是有備無患而已——你就當是上面放我的假好了,不過純粹是多此一舉。」
他放下手來,才又說道:「說起來,多謝你幫忙。」
「舉手之勞,」馬扎克答道:「那麼旅店裡的其他客人?」
「我們另會想辦法。」
「那就好。」
張天謬抬起頭看著這個自己的老朋友,他並不算矮,但也要仰頭才能看到馬扎克的頭頂。埃西亞男人都是這麼高大與魁梧,相傳這一族人的祖先來自於伊斯塔尼亞的荒野之上,體內流淌著黑暗巨龍的血脈。
但他們也是巨龍的死敵,屠龍者的後代。
「聽說你打算把這間旅店轉託給銀林之矛?」他忽然問了一件不相干的事。
但馬扎克也並未迴避這個問你,點點頭:「你怎麼看?」
張天謬搖了搖頭。「我是軍人,你知道我們有紀律的。」
「紀律,是指不插手原住民之間的事務?」
「差不多,在合法的前提下,我們的原則是不干涉內外事務,對於各大公會也是一樣的。」
「若是其他國家的公會呢?」
張天謬冷笑:「他們可以來試試。」
馬扎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你知道考林—伊休里安也有軍隊,但他們並非如此。」
前者揚了揚眉毛:「我們與他們自然是不一樣的。」
「很驕傲,」馬扎克緩緩答道:「不過,我現在需要的只是一個朋友的忠告。」
張天謬這才楞了一下。「怎麼了?」
馬扎克看向旅店的穹頂,那支巨大的龍角好端端地懸掛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沉默了片刻,他才說道:「我要離開這個地方了。」
「離開?」前者有些吃驚:「怎麼了,難道你要回伊斯塔尼亞?」
馬扎克搖了搖頭:「我有我必須去做的事情,就像你負有的神聖責任一樣,張。」
張天謬忽然明白了過來,問道:「這是你把金焰之環拿出來的原因?」
馬扎克目光移向不遠處的石台之上,托盤之中放著那金熾之環,幾名矮人環繞四周,孔武有力地拱衛著這件寶物。
「金焰之環雖然只是我早年間的得意之作,但我一直把它留下來用作紀念。就像女兒之於父親一樣,但終有一日她也會離開我的羽翼之下,遇上那個自己中意的人。」
「你的口氣可不像是離開那麼簡單,簡直像是在安排後事一樣。」
「那也差不了太多——」
張天謬看著他。
馬扎克停了一會,才繼續說道:「我要去的地方很危險,在那之前我必須安頓好一切。」
他說這話時,前者看到他黑幽幽的眼睛裡沒有半點波動,就好像在說:「街口又開了一家新的咖啡館,我去喝一杯咖啡。」這麼簡單的事情一樣,只是沒有去去就回的意思。
他的意思很明確,這一去,可能就不會再回來。
張天謬忽然說了一句:「我們認識了有五年了吧。」
「差不多,我還記得你的前一任長官,我和他關係可不太好。」
「那是我的老上級,他去年退役了,你在這裡說他壞話可不會讓我高興。」
馬扎克微微一笑。
張天謬罕見地有些認真:「那我給你一個忠告吧,你要明白我們為每一個公民背書,而不僅僅是大公會而已。」
「這聽起來沒什麼區別。」
「不,當然有區別。」
「不能說得更明白一點麼?」
「這是紀律。」
馬扎克沉思了片刻,點了點頭:「我明白了。」
兩人之間又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忽然,大廳東面傳來了一片山呼海嘯般的驚呼。大廳中大部分人都為之吸引,好奇地側目,張天謬的思路也為之打斷,亦抬起頭來看向那個方向。
「怎麼回事?」他用目光詢問自己的副手道。
但這時馬扎克已經看向那邊,並邁開步子向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副手也有些不太確定地答道:「那邊好像是外圍賽的賽場,隊長,大概是出什麼事了吧?」張天謬搖了搖頭,看一眼那個高大男人的背影,對副手招了招手道:「走,過去看看。」
說罷,也跟了上去。
「啊?隊長,等我一下!」
……
正賽的第一輪已經接近尾聲。
四名參賽選手中,分別來自於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與銀林之矛,而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參賽選手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十四級戰鬥工匠。
他的對手是來自於銀林之矛的吳迪,雖然等級比他還低一些,但場上卻是反過來一面倒。
很快青年的步行者III型就被吳迪的盾衛者II型打飛了出去,傷及了結構,雖然生命值還沒清零,但那青年也大大方方承認了失敗。
與吳迪相互握手之後,才走下了賽場。
看到這一幕,天藍趴在桌上不屑地輕哼了一聲。
她對那兩個撞了姬塔還不認錯的肇事者觀感十分惡劣,其中吳迪雖不是主犯,但態度也不見得好到那裡去。
不止是她,一旁觀戰的洛羽也不由皺了皺眉頭——不過後者皺眉的原因倒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那個參賽者已經要敗下陣來了。
她的對手,剛好就是之前撞了姬塔的那個少年——按天藍的話來說,肇事者中的主犯。
老實說他們也有些沒想到,銀林之矛上場的兩個『天才少年』,竟剛好就是之前與他們有過節的兩人。而且對方在場上耀武揚威,讓這個法國小姑娘氣得牙癢癢。
洛羽看了看姬塔。
不過姬塔對比賽根本不關心,正垂著長長的睫毛,雙手捧著一個盛滿了牛奶的木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著。留意到他的目光,後者才好奇地抬起頭來,眨眨眼睛不解地看著洛羽。
小嘴上還有一線白痕,看起來可愛極了。
「紅葉要輸了。」
「她本來也沒指望能贏,」姬塔捧著杯子,糯聲糯氣地說道:「那兩人就是銀林之矛七團傳聞已久的兩個天才戰鬥工匠新人,兩者之間差太多了。」
洛羽點了點頭:「的確如此,對方很強。」
天藍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歪著眼睛瞪著這兩人:「喂,你們在說什麼?這兩個傢伙強在什麼地方?」
姬塔嚇了一跳,趕忙向洛羽使眼色。
但後者根本沒看到,一本正經地組織語句道:「無論是反應、操縱力還是戰術判斷都是上上之選,關鍵是他們的靈活構裝沒有一般二階以下工匠常見的僵硬感,這就非常難得了。」
天藍冷笑:「那他們和專業工匠比如何?」
洛羽嚇了一跳:「那當然比不了了,就算是三階以上的非專業戰鬥工匠,他們肯定也不是對手。但這不是水平問題,而是等級問題。」
「那你在這裡吹什麼牛,我看艾德哥哥就可以輕鬆戰勝這兩個傢伙。」
姬塔連忙扯了扯洛羽的袖子。
但洛羽還在思索判斷,他皺著眉頭搖了搖頭:「——我看很難,對方的軍用魔導爐非常出色,甚至可以讓他們越級使用盾衛者II型這樣的複雜構裝。而艾德先生的話,水平如何我也不得而知,但從裝備上就差了太多。」
「靠裝備算什麼英雄?」
「裝備也是實力的一環,」洛羽語重心長地說道:「而且光是魔導爐也不足以讓他們操縱這麼複雜的構裝的,除了運算力之外,他們自身的水平應當也很高。」
姬塔聽了這句話,就知道要完蛋。
他坐回椅子上,可愛地抱頭蹲防假裝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果然,天藍聽了洛羽的話怒不可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說了那麼多,你就是在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
少年一下呆住了:「你怎麼理解的?我這是實事求是而已!」
「什麼實事求是,那兩個壞蛋明明撞了姬塔還不道歉,連基本的禮貌都沒有,怎麼可能成為厲害的選召者?如果說專業的戰鬥工匠都是這個樣子,那我情願艾德哥哥是不專業的戰鬥工匠!」
「好哇,」洛羽正要開口,但這個法國小姑娘又氣鼓鼓地打斷他道:「洛,你不會是想加入那個什麼銀林之矛,所以才向著這些外人說話吧?」
洛羽驚了,這都什麼和什麼,怎麼又扯到戰鬥工匠專業不專業上了,再說選召者厲不厲害和禮貌又有什麼關係了?
他連忙自辯道:「你在說什麼,我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成員,怎麼可能加入銀林之矛?」
「哦——」天藍恍然大悟:「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吧,你們和銀林之矛是同屬於那個什麼彩虹同盟對吧,果然是一丘之貉。」
洛羽已經無語了。
他忍不住回頭對姬塔說道:「姬塔,你說句話啊,這個該死的外國女人已經不講道理了——塔塔,你在幹什麼?」
姬塔將風帽蓋在頭上,雙手捂著耳朵,假裝自己是一隻鴕鳥。
反正這樣的爭執,他已經見怪不怪了。
而兩人的爭執逐漸升級的時候,終於吵醒了這裡的第三者。
只見帕帕拉爾人弩手忽然咂了咂嘴,吸了吸鼻子,嘟噥了一句:「什麼味道,好香?」然後他才恍恍惚惚地睜開豆子一樣的黑眼睛來。他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挺著個小肚子,有些好奇地看著天花板。
同時一邊轉動著胖乎乎的小腦袋,有些好奇地問道:「我復活了嗎,這是什麼聖殿?我是信奉了什麼廚房之神或者食物之神嗎,怎麼味道這麼香?」
「啊,我明白了,這裡是豐收之神的聖殿。」
「艾塔黎亞沒有這個神。」坐在一邊的塔塔小心翼翼地從風帽之下冒出這麼一句話來。
這時天藍才注意到前者醒了,忍不住驚叫一聲,從自己的位置上跳起來,也顧不得和洛羽拌嘴了,跑過去抓住帕帕拉爾人的肩膀問道:「你醒了嗎,你醒了嗎,帕克?」
帕克都快要被她搖得要散架了,連忙用小短手忙不迭地阻止道:「我醒了我醒了,天藍你快住手,我已經清醒過來了。」
天藍這才鬆手。
後者一臉茫然地看了看四周:「這裡看起來好眼熟,等等,這不是『旅者之憩』嗎?我想我認出這個地方了——龍之大廳,難道我沒死?」
「龍角大廳。」姬塔繼續從風帽下面傳來聲音,糾正他道。
天藍則開心地對他說道:「你當然沒死了,帕克,是洛羽把你給撿了回來,你都不知道他當時有多英勇。」
洛羽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有點不好意思。
「那太好了,」帕帕拉爾人這才一骨碌從椅子上坐了起來:「當然你如果不用『撿』這個詞那就更好了,那說得我好像是一袋麵粉一樣。」
「確實也很像。」姬塔的聲音,聲若蚊吶地從風帽下繼續傳來。
但帕克只當沒聽到,又大聲問道,同時將短短的手抓向桌子上插有烤肉的叉子:「那那些褐紅象鼻甲蟲呢?」
「都走了,」天藍一巴掌打掉他的手:「別動,這些是給艾德哥哥留的,是他救了我們所有人。」
「艾德?」
「艾德哥哥是個戰鬥工匠,」姬塔這才掀開風帽,小聲答道:「他打敗了大姐頭,剩下的人跑掉了,那些像鼻甲蟲自然能也退走了。」
「一個戰鬥工匠,那不是洛羽最崇拜的人嗎,」帕帕拉爾人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兩隻小短腿平伸出去,有些好奇地問道:「那我的晚餐呢?」
洛羽臉都紅了,趕忙否認道:「帕克先生,我只是喜歡戰鬥工匠這個職業而已。」
「都差不多。」帕克答道,一邊左右張望想要看自己的那份晚餐在什麼地方,他才剛剛甦醒,肚子就已經餓得直咕咕叫。
但天藍則一把揪住他的後領:「不用看了,比起吃飯來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啊?」
「跟我們一起去通知艾緹拉姐姐。」
「等等,」洛羽還沒反應過來:「芙麗,艾緹拉小姐她不是讓我們……?」
「讓我們幹什麼?」天藍危險地看著他:「難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不該通知艾緹拉姐姐嗎,再說帕克也想要見一見我們的救命恩人。」
「不,我不想,」帕帕拉爾人忙不迭地搖著自己胖嘟嘟的頭:「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吃晚飯。」
天藍直接把他無視了,而洛羽這時終於也看到了一旁不斷向自己使眼色的姬塔,他總算不是一個真正的笨蛋,忽然明白了過來。
於是撓了撓頭道:「好吧,你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其實我也想看看艾德先生的比賽怎麼樣了。」
「愛死你了,」天藍忍不住興奮地抱著後者尖叫了一聲,好像全然忘了之前的事,興奮道:「走吧,我們去找艾緹拉姐姐!」
說罷,她又拽起帕克的後領,拖著這小胖墩向人群方向走去。
「等等,」帕克顯然還沒搞清楚狀況,大聲道:「你們打算幹什麼,你們知道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如果三小時沒有吃任何東西就會餓死嗎?——等等,放我下來!」
「那你今天已經餓死兩次了,帕克先生。」
姬塔跟在後面,有點可憐地看著這個帕帕拉爾人弩手。
「我說的是真的!」
於是姬塔遞給他一個蘋果。
帕克拿起蘋果就咬了一口,然後繼續大聲抗議道:
「真正的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只吃烤肉!」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4 02:50 PM
第十七章 目標出現
方鴴老老實實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侷促得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胡地上上下下環繞打量了他一週,好奇地問道:「那是四翼齊舞,你不知道嗎?」
方鴴看著他,茫然地搖了搖頭——什麼四翼齊舞?胡地十分專業地推了一下眼鏡,鏡片閃過一道反光。「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剛剛不是用過了嗎?」
「用、用過了什麼?」
「同時啟動四翼面,讓發條妖精起飛的技巧啊。」
方鴴這才恍然大悟,反問道:「你是說『振翅』技巧?」
『振翅』就是羅肯-J-羅德林卡為這個技能所取的學名,這也是羅塔奧語中一種擬鍬甲科昆蟲的名字——順便一說,羅德林卡女士在她生活的年代一直是相當受人追捧的貓人女性,同時也是個昆蟲博物學家。
胡地壓低了聲音:「都差不多,那是專業戰鬥工匠才會的技巧,你不知道嗎?」
方鴴眨了眨眼睛。
有點無辜。
他是從『灰之王』的視頻中學會這門技巧的,『灰之王』FOX說過這是一門入門的基礎技巧——方鴴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不過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好像犯了一個認知上的錯誤。
作為北美第一大俱樂部C—E俱樂部的戰術隊長,第二世界排名第五的戰鬥工匠,『灰之王』FOX對於入門的基礎技巧的理解與一般人的顯然有些偏差。
一般人的入門基礎技巧,是指戰鬥工匠的入門技巧,它被白紙黑字寫在《選召者戰鬥工匠手冊》之上。
而FOX的入門基礎技巧,那是第二世界頂尖戰鬥工匠的入門技巧。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
方鴴一下就明白自己之前的表現有多麼『靠譜』。
他只要稍微想像一下當時的場景,就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下去。
虧他還自我感覺良好,還在放水——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可以想像全場所有人當時是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是的,他完全可以想像。
那感覺不要太熟悉。
因為絲卡佩小姐就經常那麼看著他——那大概,就是所謂的丟人吧。
也難怪他下來之後,胡地會用那麼奇怪的神色看著他。
方鴴有點欲哭無淚。
他忍不住看了看四周,疑神疑鬼地懷疑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人們還在議論紛紛。這讓他感到愈發的丟臉了,臉上發燙,用手使勁搓了搓之後才平靜了少許。
他有些不死心地問:「……我之前的表現,是不是很引人注意?」
「還好吧,」胡地答道:「你沒看到當時裁判的表情,那個小矮個兒差一點就要把哨子都吞下去了。」
他說著忍不住樂了,拍著方鴴肩膀說:「不過你真的太有才了,哥們,你也沒看到那死胖子臉色有多難看,哈哈,他大概從沒這麼吃過癟。」
「他還威脅你,你知道嗎,」胡地模仿著永生蠕蟲的表情,惟妙惟肖地說道:「待會別嚇得尿褲子——」
「哈哈,」他差點笑得前仰後合:「你知道嗎,究竟是誰把誰嚇得尿褲子?」
方鴴無語地看著這惡劣的傢伙。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道:「胡地,我再問你個問題……」
「哥們,你儘管問,」胡地拍胸脯答道:「別說一個問題,十個問題也沒問題。」
方鴴卻沒心情和他開玩笑,問道:「你知道星門別動隊嗎?」
「當然知道啊,怎麼了?」
「假設,我是說假設,如果有觀光客偷跑出來,被他們發現了會怎麼樣?」
胡地忍不住摸了摸他額頭,問道:「你沒發燒吧,哥們,當然是遣返啊,這還用問?」
「哦——」
聽到這個不出意外的回答,方鴴『咕咚』一聲,連心跳都停了一拍。
他忍不住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還好,沒看到軍方的人。
更幸運的是胡地也沒再往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因為此時賽方已經準備好了第二場比賽的場地。所有人都走過去,圍攏去聽那侏儒裁判講解第二輪比賽的賽則。
第二輪比賽是淘汰賽,規則上比第一輪考核賽嚴苛了許多,注意事項更多,而且也有了時間限制——規定必須在三分鐘之內完成比賽。
第二輪比賽同樣分組進行,但只分兩組。其中之前一輪比賽中A、B組的通過者合併為一組,一共九人;C、D組的通過者合併為二組,一共十一人。雖然兩組人數各自不同,不過因為本來就不是正式比賽,所以賽方也沒有要作平衡的意思。
第二輪淘汰賽的通過名額一共四個人,分別取一二組的頭兩名,而由於名額較少,因此獎金也相應提高道了五千里塞爾。
不過這個消息並沒有叫大多數人高興起來。
因為侏儒裁判此刻已經陳述完比賽的規則,其中最後一條立刻在參賽者之間引發了一陣騷動。
這一輪比賽,要求參賽者雙控發條妖精完成賽程——
人們立刻就抱怨了起來:
「這也太離譜了……」
「是啊,這明明是二階以內的比賽啊……」
方鴴其實倒是能理解這些人的抱怨——雙控對他雖沒什麼難度,但在十五級以下,能雙控發條妖精的戰鬥工匠絕對是這一職業中的佼佼者了。
事實上大多數戰鬥工匠要到十七級或者十八級之後,才能真正掌握多控能力,初步形成戰鬥力。
不過抱怨顯然並不足以讓賽方修改規則,抗議無果之後,那些沒有雙控能力的人也只能自覺退出比賽。最後退賽的人的人數略微有些超出方鴴的預計:一共有七人。
從之前的人數上扣除之後,於是賽場上的參賽者便只剩下他們孤零零的十三個人而已。
更讓方鴴有些沒想到的是,這些人當中居然包括了胡地,對方先前和他吹牛說自己的基本功不錯。現在看起來或許並非空穴來風,雙控甚至多控確實是一項非常考驗基本功的能力。
確認了人數之後,賽方馬上清理出了場地——由於操作難度的大幅提升,所以第二輪比賽的場地相應簡單了不少。和第一輪比賽的三個關卡不同,第二輪比賽只有一條彎彎繞繞的透明管道,參賽者只需要在規定時間內操縱發條妖精通過全程則可。
最後,再以通過時間來記錄成績。
不過為了加快比賽的節奏,這樣的場地一共設置了兩處,可以讓兩人同時進行比賽。最先上場的兩人中,其中一個是個有些消瘦、臉頰上長著一粒黑痣、形貌有些猥瑣的男人。
方鴴記得這個人,是A組的三個通過者之一,水平十分一般。老實說對方出現在這裡還叫他有些意外,這個人的操縱水平甚至還不如胡地。
而另一個人則是那個叫血夜妖月的女人,她登場時還引起了一陣口哨聲,前者不以為意地甩了甩頭髮,十分瀟灑大方地走上前來。
不過這個女人的確有些實力,當裁判吹響口哨之後,她很快就讓自己的發條妖精一前一後地飛了起來,然後順利地進入了通道之中。
這番精彩的操作自然引起了一陣喝彩。
但只有方鴴看到這一幕時,黑沉沉的眸子裡閃過一道亮光,他發現這個女人其實取了一點巧。她本身能力應當是不足以雙控的,但她借用了系統的託管能力,一前一後地分別先後控制兩個發條妖精,從而勉強達到了雙控的效果。
這種雙控在實戰中毫無意義,但在這裡卻是已經足夠了。
而且她控制銜接很緊密,顯然練習了很長時間,外人一般還真未必能看得出來。要不是方鴴自己對發條妖精的運動軌跡實在太過熟悉,其實也沒注意到這一點。
不過另一個人表現就很一般了,那男人讓第一個發條妖精飛起來之後,花了好大功夫都沒讓第二個發條妖精飛起來,最後只能無奈棄權。
於是第一組比賽,血夜妖月以一分十七秒的時間的成績成為完成全程的第一個人。
這個成績引來了一陣口哨聲。
胡地悄悄告訴方鴴,這樣的成績不要說在今天晚上,就算是這一個月以來也算是排得上號的成績了。方鴴看到場外大概有幾個人是這個女人的同伴,拚命在外面招手、大聲喝彩。
血夜妖月也向那些人點頭示意,然後帶著自信的神色放下發條妖精回到自己座位上,同時還向方鴴所在的方向投來一瞥。
而方鴴只當沒看到。
現在他是一點風頭也不敢出了。
而那個失敗者,則在沮喪地將發條妖精交還給賽方之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賽場。這有點淒涼的一幕無疑讓賽場上的比賽氣氛凝重了不少,連選手們竊竊私語的聲音都低沉了下去。
第二組比賽則輪到胡地上場,本來方鴴還為這傢伙捏了一把汗,但沒想到前者發揮還不錯,順利地完成了比賽,拿到了一個一分四十七秒的成績。
但這成績想來最終也難以進入本組前二,胡地還知道自己後面有一個死胖子,看了之後也搖搖頭。
他有些沮喪地走回來,對方鴴說道:「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方鴴看著這傢伙,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安慰他,只能點點頭。
胡地看他的樣子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哥們,你真是一點也不謙虛的啊——我知道你單控能力不錯,可是你應該聽說過那句話吧?『操縱單個靈活構裝的技術,並不代表你多控的能力』,這可是第二世界在戰鬥工匠之間廣為流傳的一句名言啊。」
方鴴當然聽過這句話。
不過他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和胡地解釋自己的情況,只能無奈地再點了點頭。
「你這傢伙脾氣倒是不錯。」胡地搖搖頭,在他身邊坐下。
接下來是第三組比賽,胡地與血夜妖月的記錄果然雙雙被打破。打破血夜妖月時間記錄的自然是永生的蠕蟲,後者雖然在方鴴看來腦子不太正常,但實力的確是A、B兩組之中當之無愧的第一。
與血夜妖月不同,他是真正的雙控,最後當然也憑這優勢以領先前者近十秒時間的成績完成了比賽。
至於另一個參賽者也以一分三十秒的時間蓋過了胡地的記錄,不過相對於第一組的一、二名成績來說,他這個成績也沒什麼意義。
於是一分零七秒,就是最後第一組比賽的最高紀錄。
緊接著沒有等待太久,C、D組的第四、五組比賽也先後登場。只是第五組比賽時出了一點小狀況,兩個參賽選手紛紛撞上管壁而淘汰出局,引起了觀眾們好一陣噓聲。
這噓聲一直到第六組的選手上場時,才小了下去。
因為第六組的參賽選手正是那個渾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六號選手』,人們當然還沒忘記之前他與方鴴之間的那場精彩的發條妖精之間的爭鬥。
而且他還是D組的頭名,只不過人們當時都只記住了D組的第三名是誰罷了。
那少年拿著發條妖精走到台前,靜靜地等待裁判吹響口哨,然後他才將手中發條妖精輕輕一托——兩個妖精便同時以一條近乎相同的優美弧線飛了起來,像是並肩齊舞,在半空中一旋。
它們保持著完全一致的頻率,以最短的路徑飛出,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進入了管道之中。由於是如此的一致,以至於在旁人看來像是兩道金色軌跡合而為一,幾乎分辨不出彼此。
四週一寂。
人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幾乎是過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爆發出一陣山呼海嘯一般的驚呼——不是因為他們大驚小怪,而是因為這一次人們看到的不僅僅是四翼齊舞。
也不僅僅是短路徑起飛。
是雙控條件下的同樣的操作,兩次四翼齊舞與短路徑起飛。
由於精密的操作本身要佔據人的精力,也就是說如果將之省略,這個少年留有的餘地說不定還可以控制第三個發條妖精——那怕只是勉強地控制。
但三控——
人們都傻了。
三控在第一世界不是沒有,但那也絕不應該發生在三階之下,至於那些可以在第二階三控的人,人們只要從選召者天梯上從上往下數就行:
前五百名之內的戰鬥工匠,每一個人都是。
而再往後,則不一定能做到了。
「那傢伙……年紀好像不大啊……」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人們似乎才反應過來這一點。
每個人眼中都閃動著灼灼的目光,彷彿見證了一個天才的誕生。
而馬扎克分開人群走到最前面時,剛好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張天謬與他的副手則跟在後面擠了進來,目光也落在那少年身上。
當後者看到這一幕時,目光立刻凝固了。
三控,這絕非偶然。
「你之前沒有檢查過這個人?」他馬上回頭去問自己的副手。
那副手卻疑惑地搖了搖頭:「我之前沒見過他,這傢伙從那裡鑽出來的?」
張天謬馬上從領口裡抽出水晶掛墜,握緊又鬆開——等待通訊頁面彈出之後,他才壓低聲音說道:「各單位注意,目標已經出現——」
而這時,馬扎克忽然開口問道:「是他嗎?」
他的聲音十分緩慢,彷彿微微有些震動。
張天謬剛想說是。
但忽然他住了口。
因為他發現自己身邊這個巍然如巨塔一般的男人,正目光灼灼地看著的人,並非是他們的目標。
他順著對方的目光看過去,才看到了那個站在參賽者席位上,正在做準備工作準備上場的少年——看對方的動作,不過是個有些青澀、懵懂的大男孩。
如果不是對方臉上那張別緻的面具的話。
他說不定真會這麼認為。
「隊長,是那個弱智,」他的副手小聲在一旁說道:「……他居然留到第二輪比賽了。」
張天謬點了點頭。
而此時此刻,侏儒裁判正拿著擴音器尖聲尖氣地喊道:
「請D12號選手趕快入場!」
他身後一個小矮怪則正在懸掛著六號選手的成績——四十九秒。
一陣陣抽氣聲。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5 02:25 PM
第十八章 十二號選手作弊,我抗議!
人群忽然發出的一陣陣驚呼聲讓姬塔直皺眉,用手摀住耳朵。而帕帕拉爾人弩手則走在一旁,不知何時脫了天藍的魔爪,一邊『哢嚓』在手中蘋果上啃下一口,一邊評頭論足:「這邊怎麼比正賽還熱鬧一點?」
洛羽也好奇地看向賽場中,但只能看到層層疊疊的背影,擋住了裡面正在發生的狀況。倒是前面不遠處,天藍正在衝他們招手:「快來啊,在這邊!」
在那兒,艾緹拉正皺著眉頭看著這個法國小姑娘。
天藍這才小心翼翼地轉過身,有些討好地抓著她的手,撒嬌似地搖了搖:「帕克醒了,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忍不住好笑。
雖然她仍故作嚴肅道:「別拿帕克當擋箭牌。」但眉毛輕輕施展著,笑意還是止不住從精靈少女清澈的翠綠色眼睛裡面流露出來。
天藍偷偷看她表情,就心知過關了,再往前者身上一撲,用小臉蹭著軟乎乎的體香呢喃道:「萬歲,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無奈地搖搖頭,寵溺地摸了摸她的頭。
「艾德哥哥呢?」天藍抬起頭問道。
「他現在叫夏亞。」艾緹拉這才向場上看過去。
方鴴正一手一個發條妖精從參賽者席位中走了上去。
由於第二組一共有七個人,所以他這個最後一位登場者,實際是一人參加比賽。於是偌大的賽場上,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落在了他一人身上。
天藍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看啊,是艾德哥哥。」她小聲對後面走上來的洛羽說道。
洛羽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看到了。
「但怎麼大家都好像很安靜的樣子?」天藍又有些奇怪地左右看了看。
只不過艾緹拉並沒回答這個問題。
比賽場上,縱使先前六號選手的表現震住了每一個人,但人們還沒忘記更早一些時候方鴴令人驚豔的表現,更沒有忘記他精彩絕倫的短距起飛與四翼齊舞,還有那荊棘叢生之中迷人的妖精之舞。
更不用說那搞笑的放水了,實在是令人印象深刻——
所有人都期待方鴴可以帶來更加令人驚喜的東西,有人甚至打開了選召者系統之中的追拍精靈。
但方鴴對這些毫不知情,他正與那個六號選手錯身而過,後者在他面前停了一下,抬起頭靜靜地看了他一眼——風帽低垂的帽簷之下,銀色的長髮下,是一道冰冷而漂亮的目光,直看得方鴴一怔。
「那個……」他正準備詢問什麼,但對方已經與他錯身而過。空氣中縈繞著奇特的幽香,像是龍血木炙烤之後的氣息,而只有羅塔奧的森林之民們喜歡佩戴這樣的飾物。
方鴴回過頭,但那少年已經走進了人群之中。
那裁判這才示意他準備,方鴴不得不丟開疑惑,向對方點了點頭。他按慣例準備鏈接發條妖精ii型的核心水晶,然而正是這個時候——
他心中咯噔一聲。
方鴴忽然發現自己忘了一件事情。
他的靈活操縱手套上的表盤、銀軌與核心水晶被拆來製成了步行者之後,就只剩下兩條銀軌了。因為兩條銀軌也一直還算夠用,他竟然忽略了這個問題。
但用兩條銀軌來操縱兩個發條妖精?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方鴴腦子裡嗡一聲,冷汗一下就下來了。
他雖不想出風頭,但這不代表他不想要獎金——他還打算用這獎金還艾緹拉小姐她們的錢來著,外圍賽優勝才是他的目標。
而且這不僅僅是優勝的問題,兩條銀軌根本無法操縱兩個發條妖精。以他先前的表現,現在突然間連雙控也做不到了,說出去會有人信嗎?
這才是欲蓋彌彰、引人注目好不好?方鴴之前是摸不準第一世界工匠的實力水平,所以才會鬧出烏龍,但這不代表他沒有分析能力。
而就在他思考怎麼辦的時候,侏儒裁判已經吹響了口哨。
他腦子裡一片空白:軌式操縱盤上每一條縱軌代表發條妖精的俯仰姿態,橫軌代表發條妖精的水平姿態,四條銀軌控制一個發條妖精是比較常見的配置,而兩條銀軌則是操縱一個發條妖精是最低要求。
再往下,就不是操縱水平可以彌補得了的事情了,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不過他站在原地發呆,換作旁人早已噓聲四起,而此時此刻,賽場內外每一個人都只是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一步行動。
好在方鴴總算有些急智,用手輕輕一托,讓其中一隻發條妖精先飛了起來。一剎那間他心中已有成算——他回想起之前血夜妖月的取巧操作。
那就是借助系統託管的能力——
只見那閃亮黃銅外殼的構裝體振動四翼一飛起來,還沒飛到最高,就忽然突兀地向下劃出一條下沉的曲線。
眾人不由發出一聲驚嘆,還以為是操作出現失誤——但實際上是系統接管了發條妖精的飛行姿態,由於方鴴的運算屬性太低,系統不足以單獨操作發條妖精的四個翼面,因此才會下墜。
它利用方鴴有限的運算屬性,盡力調整發條妖精的飛行姿態,方鴴只見狀態頁面上智力一欄下運算屬性從47一路向下……39……22……13,最後再跳至個位數。
一個警告從眼簾左上方彈出:
『警告:計算資源不足,靈活構裝a(發條妖精ii型),飛行姿態即將失控。』
但方鴴也已經完成了手上的事情。
他中指、無名指與小指依次向上抬起,像是張開的羽翼一樣,讓另一隻發條妖精從手上穩穩地飛了起來。
他馬上切換了操作對象,動手將下墜的發條妖精拉起,在其觸地之前最後一刻將它生生拽了回來,同時心中默念:「系統,託管第二發條妖精——」
第一隻發條妖精貼著地面劃出一條弧線,陡然升高,與自己正向下墜落的同伴交錯而過——
然後不斷反覆這一過程。
兩條金色的軌跡如同起伏的波紋一樣,在半空彼此交織,眾人都看呆了。他們不知方鴴此刻面臨的狀況,只本能認為這個雙控並不穩定,甚至發條妖精有些搖搖晃晃、驚險百出。
但它們偏偏又十分有規律,總保持著一致的升降頻率,一升一降永不出錯,並每每在最後一刻險之又險的拉起,扣人心弦。
人們一開始還以為方鴴在藏拙——畢竟後者有這樣的前科,但看了一會,就有人看到方鴴脖子上滿是亮晶晶的汗水。
「搞什麼啊?」
「難道他竟然不會雙控?」人們不由疑惑地議論紛紛。
甚至有噓聲四起。
那個胖子永生的蠕蟲本來正緊盯著方鴴的操作,他無疑是將方鴴與那個六號選手視作接下來比賽當中的心腹之患,但看到這一幕,他疏散的眉毛一揚,滿臉的橫肉不由鬆開來。
「哈哈,」他又囂張起來,大笑道:「原來這傢伙只會單控,只會單控算什麼戰鬥工匠,以他的運算能力只怕連步行者這樣簡單的構裝也操作不過來吧?」
「放你的狗屁!」一旁胡地聽這胖子在在這裡大放厥詞,忍不住怒道。
「哈,這不是破爛戰鬥工匠先生嗎?」永生的蠕蟲得意地笑了起來:「你自己不會長眼睛看嗎,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雙控比你還差的人,嘖嘖嘖。」
兩人在這裡似乎還挺有名氣,周圍的人聽了胖子的話不由低笑起來。
胡地氣得握緊了雙拳,渾身直顫抖。
哄笑著的人群中,只有馬扎克沒有笑,張天謬也沒笑,而後者的副手此刻已經不見了蹤影。那個巍然如巨塔的男人此刻回過頭,再問了一遍:「是他嗎?」
這一次張天謬搖了搖頭,他只不過看了一眼方鴴,便沒有再關注。
這些人不知道方鴴的等級,但他知道——
三級的戰鬥工匠能雙控到這個程度當然已經很不錯了,只是對於見慣了天才的他來說,其實也不過如此。何況『目標』珠玉在前,他也沒精力去分心一個『還算不錯』的戰鬥工匠。
留給那些大公會吧,就看他們有沒這個眼力了。
只有馬扎克默然的目光始終落在方鴴身上,用沉穩有力的聲音答道:「那就好。」
「那就好?」張天謬微微一愣,這才轉過頭來。
馬扎克搖了搖頭,低聲對他說道:「這件事你不用插手。」說罷,他後退一步,將右手放在胸前的骨質墜飾上。
一個穩重、莊嚴的聲音好像從他胸膛之下發出:「漫漫嚴冬將至,我等立誓於此——」
一陣低沉的轟鳴掠過了大廳的上方,彷彿巨大的陰影正在經過。
但所有人都毫無所察。
賽場之上,操縱軌在蒙布下嗡嗡飛轉,方鴴全神關注、不敢有絲毫懈怠,他不知是否有人經歷過自己一樣的狀況——但眼下這絕對是他進入這個世界以來最嚴苛的挑戰。
汗如雨下,兩根靈活軌,操縱兩個發條妖精。
或許並不精彩,也不華美,但卻是運算與判斷的究極交鋒。每一次變幻,他都只有零點幾秒的判斷時間。
容不得一次失誤。
而正是這個時候。
他彷彿聽到了一個幻覺,像是心靈深處的一聲尖嘯,手背上的印記忽然滾燙,甚至放出光來。方鴴一聲悶哼,管道中的發條妖精忽然失控,向前飛滾而出——
眼看就要撞上了管壁。
方鴴再也管不得那麼多,在心中大喊一聲:「塔塔小姐!」
藍色的光在他視野中綻放開來,一行文字依次出現:
『龍騎士系統,啟動——』。
永生蠕蟲還在和其他人評頭論足,一臉得色:「時間已經不夠了,謔——他還失誤了,這下可有意思了,看來你朋友和你也不過一個水準啊,破爛工匠先生。」
胡地乾脆看也不去看這個人,只緊張地看著方鴴。
不遠處,天藍乾脆發出了一聲驚呼,忍不住用手摀住了嘴巴。
所有人都看到了方鴴忽然之間發條妖精飛滾出去的那一幕。而永生蠕蟲還打算嘲諷兩句,但他才剛剛張開嘴巴,就閉不攏了——
飛滾而出的那發條妖精,忽然以一種近乎不可能的姿態在半空中懸停,反向改出了自旋狀態,以詭異的方式調整回了正常姿態。
永生蠕蟲甚至沒看懂它的翼面是如何運作的,那好像違反了這個世界的基本物理法則一樣。
這個世界上只有一種事物可以做到這個程度的運算與反應。
發條妖精停在了半空,塔塔冷靜的聲音從方鴴腦海中傳來:「如果要進入前四,我們必須要追回時間,騎士先生,請跟我來——」
發條妖精驟然化作一道金光,向前飛射而去。
「好快……」
連方鴴自己心中都不由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他知道人工龍魂具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計算能力,其本身是最複雜的龍騎士構裝的天賦操縱者,操縱一個小小的發條妖精自然不在話下。
但他也沒想到會厲害到這個程度。
但這反而激起了少年心中的好勝心,他咬了咬牙,心中摒棄了一切週遭的聲音與事物,包括手背上正在發燙的印記:「塔塔小姐,我來了!」
發條妖精的四翼面驟然張開。
也緊跟著以一道金色的光芒追了過去,一前一後。所有人都只看到了兩道光,一前一後飛出了彎道。
「一分十一秒。」侏儒裁判按下了銅殼秒錶。
前半程,用時五十四秒,而難度更大的後半程,計用時共十七秒。
現場一片死寂。
如果說方鴴是一個第二世界的頂尖戰職者,或許人們心中此刻或多或少已經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龍騎士。
但前者只是一個新丁。
所以縱使是永生蠕蟲也只能呆滯地在那兒喃喃自語:「作弊……這絕對是作弊……,那種姿態下是不可能改出的!」
其他人心中亦有同感。
兩個發條妖精甫一飛過終點線,便滾落在地上。方鴴近乎虛脫,像是從水中撈出來一樣,連控制收回發條妖精都再做不到。
他撐著桌子喘了一口氣,第一時間脫下手套看了看手背上的印記。但那印記好端端的,既沒發光,也沒再發燙。
方鴴不由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周圍,似乎也沒有人注意到先前那一幕的樣子。
「幻覺?」他心中微微有些奇怪。
而他這時才看到胡地在不遠處向自己招手。
「好樣的!」人群中只有胡地一臉揚眉吐氣的樣子,衝他喊道:「下一場你的對手是那死胖子,幫我好好教訓他!」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通過了第二輪。但他習慣性地去檢查自己的裝備,心下卻微微一沉,動了動自己的靈活軌手套,才發現最後兩根銀軌,此刻又斷了一根。
想來是之前操縱壓力太大了,已經遠遠超過了它本來的工作載荷。
方鴴站在那裡,看著這只基本已經報廢的手套,一時間不由得有些茫然,這接下來怎麼辦呢?甚至就連天藍在另一邊興奮衝他大喊,也沒聽到。
倒是一個突兀的、作死的聲音這時候響了起來:
「作弊!」那胖子本來就關注著方鴴的一舉一動,這時忽然尖叫一聲:「他那手套肯定有問題,裁判先生,我要求檢查他的手套!」
方鴴回過頭,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傢伙。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6 01:14 PM
第十九章 我永生蠕蟲樂於助人
永生蠕蟲的抗議一出,四周鴉雀無聲。工匠挑戰賽上一般少有人作弊,但一旦有人作弊,工匠總會的處理往往也十分嚴格,小到積分處罰,大到逐出工匠行列皆有可能。
不過由於工匠挑戰賽本身對於裝備沒有什麼限制,所以也很少有人會檢查參賽選手的裝備——本來就百無禁忌,自然也就毋須檢查。
但現在的情況有些特殊,方鴴那發條妖精的異常表現所有人有目共睹,與前半程的拙劣全然不同。
就算隱藏實力,但那個匪夷所思的自旋改出也難以解釋——那根本不是一個二階戰鬥工匠通過『自身實力』可以做到的事情。
不過侏儒裁判們沒想到自己的猜測已經八九不離十,還在圍在一起竊竊私語地議論著:
「會不會是場外代賽?」
「沒那個可能。」主裁判撫摸著自己尖尖的鬍鬚,斷然搖頭:「發條妖精是我們提供的,核心水晶上的鏈接者只會是本人,你我都核查過,不可能出漏子。」
「謊報等級呢?」另一個人尖聲尖氣地問道。
「那更不會,你忘了今天晚上比較特殊嗎?」
「這麼一說,也是呢,那些高個子還測過參賽者的等級,那就更不會出錯兒了——」
「可總得要有一個解釋?」眾侏儒皆皺起眉頭。
最後還是主裁判經驗豐富,把手從鬍鬚上放下來,說道:「那問問他本人的意見?」
於是眾侏儒一齊跑到桌邊,七嘴八舌地向方鴴詢問道:「D12號選手,B3號選手希望檢查你的個人工具,你的意見呢?」
這還用問——讓其他人看到手套裡面的情況那還得了?現在裡面只剩下一條完好的銀軌,雖然之前還有兩條,但看熱鬧的人可不會管那麼多。
用一條銀軌操縱兩個發條妖精,這簡直和天方夜譚差不多,一旦傳出去,方鴴用腳趾頭想也明白,自己今晚算是交代在這裡了。
所以他果斷地搖了搖頭。「不可以。」
侏儒裁判們其實早預料到了這個回答,工匠挑戰賽上沒有檢查煉金術士工具的先例,因為比賽本身就不限定戰鬥工匠們使用什麼樣的工具,說方鴴利用他的工具作弊這種說法其實站不住腳。
然而這樣的回答並不能平息眾人心中的疑惑,也不足以堵住悠悠眾口。
於是眾侏儒又回頭來看主裁判。
主裁判也犯了難,猶豫道:「雖說工匠挑戰賽上沒有檢查煉金術士工具的先例,但D12號選手你總得解釋一下之前的情況吧?」
方鴴撓了撓頭,他怎麼解釋?他自己都不知道原理,就算知道原理,和他的等級與面板也匹配不上。還是老老實實說自己是一個龍騎士?一個一階的龍騎士?先不說別人信不信,那他還不如把手套老老實實交出去。
場上一時氣氛有些尷尬。
這時一旁的永生蠕蟲怪聲怪氣地說道:「既然D12號選手不願解釋,那我也不強求,但我要求D12號選手在與我同台競技時更換操縱手套,這不過分罷?」
眾人聽到這個提議一片嘩然——這還不過分?
連裁判組臉上也露出為難之色,大部分戰鬥工匠的操縱工具都是經過自己改造的,這也是為什麼工匠比賽一般不檢查煉金術士工具的原因,因為涉及技術保密。
而用順手了的工具,一旦更換毫無疑問會大幅影響參賽選手的實力。永生蠕蟲這話險惡的用心,基本是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人們皆看向方鴴,想看這位少年作何選擇。
但方鴴與他們想像中不同,前者震驚地看著永生蠕蟲,好像看一個弱智:「你真讓我更換手套,你確定?」
永生蠕蟲見他神色,卻自以為得計,譏諷道:「哈哈,失了最大的依仗害怕了?沒關係,害怕的話,我給你一個棄權的機會,不用在台上丟人現眼。」
「B3號選手,注意你的言行,」裁判連忙出聲:「禁止威脅與恐嚇參賽選手。」
方鴴差點被這傢伙氣笑了。
少年雖然有點懵懵懂懂,但也不是聖人。這死胖子三番兩次的在他面前晃了晃去,總是莫名其妙地針對他,就算是泥人,也難免有三分火氣。
他搖了搖頭,好言提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後悔。」
「我?」永生蠕蟲差點笑出聲來:「後悔?」
眾人眼鏡碎了一地,他們沒想到這個少年竟然同意了——這還是太年輕了啊!縱使是之前最懷疑的人,也不由搖頭,更不要說在一旁頓足捶胸的胡地了
裁判組也是訝異,不禁反覆確認道:「你真的確定嗎,D12號選手?」
「我確定啊,」但方鴴撓了撓頭,他惱火的是另一個問題:「可我沒有多餘的操縱工具。」
「撲哧——」永生蠕蟲一口水噴了出來,「哈哈,笑死我了,你和那破爛先生還真是物以類聚。有那麼慘?要不要」
「哈哈哈,」永生蠕蟲在一旁眼淚水都笑出來了:「笑死我了,你說你沒多餘的操縱工具,你有那麼慘的嗎,要不要我勻一個給你?」
方鴴看著這人憎鬼厭的傢伙,磨了磨牙。
但眾人也不由忍俊不禁,煉金術士雖不說富可敵國,但本身作為生活職業,他們還真沒見過落魄成這個樣子的。
只有天藍氣得咬緊了一口銀牙,恨不得自己上去理論一番,但她才剛走出一步就被精靈少女一把拽了回來,還給狠狠瞪了一眼。
於是這法國小姑娘也只能委屈地作罷。
裁判組一時間也有些哭笑不得,那侏儒主裁判又摸了摸自己的尖鬍子道:「既然如此,就變通一下,由我們比賽方提供工具——」
只是他話沒說完,就被永生蠕蟲打斷:「等等,裁判先生,我記得比賽規則參賽選手不得使用自身之外的裝備。」
那侏儒主裁判一下子卡了殼,這死胖子三番兩次攪局實在令人不快,他忍不住沒好氣地看著對方:「那你準備怎麼樣?」
「不是我準備怎麼樣,」永生蠕蟲早在這裡等著,答道:「而是D12號選手必須使用自己的裝備,這是規則。」
「是自己與團隊的裝備。」這時胡地走了過來,糾正他道。
永生蠕蟲倒是不著急,答道:「好吧,是在下說漏了。不過莫非破爛先生是這位『朋友』的隊友——不要作弊哦,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
胡地其實是有這個想法,但聽了這死胖子的威脅也不由猶豫起來。
眾人發出一陣低沉的噓聲,只是這次是沖永生蠕蟲去的,他們也不是瞎子,當然看得出這死胖子胡攪蠻纏。
只是永生蠕蟲臉厚,對此不以為意,還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就在現場一度陷入僵局之中時,一個突兀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我有手套!」
眾人齊齊回過頭去,尤其是有些意外的方鴴,他這才發現說這話的人竟是站在艾緹拉身後的洛羽。高個子少年走了出來,再開口道:「我是他的隊友,進入旅店之前有過登記可查,那麼艾……夏亞可以使用我的裝備嗎?」
主裁判眼中一亮,不由看了看不遠處的馬扎克,在得到後者確認之後連忙點頭:「倘若真是如此,自然可以。」
眾人不由向一旁的永生蠕蟲看去,這胖子臉色有些陰沉,他顯然沒料到方鴴落魄如此竟真有隊友。但規則如此,他也無法反對,只得點了點頭。
洛羽這才在眾目睽睽之下打開自己的背包,從中取出一隻華麗的操縱手套來。
那手套通體金澄,由黃銅打造,上半部分是流線形的金屬盾面,下半部分密佈管道與齒輪,外殼上用鎏金鏤刻的工藝繪上了繁茂的枝葉,一片片突起,共同拱衛一個空無一物的表盤,表盤上刻有『XII,Soar,173,1,12』一行小字表明工匠身份與製造日期。
整個兒手套,彷彿是從維多利亞時代走出的工藝品。
「這個是……」胡地瞪大眼睛。
人群之中已經有人先一步幫他喊了出來:「翠鳥工坊的第四代萬向儀!」永生蠕蟲在一旁看到這手套時,臉上的贅肉都抖了抖。
操縱手套先後經歷了三代改進,上一代是古老的是滑軌式操縱手套,不過已經淘汰多年。現在的主流是魔力浮標式的操縱手套,其中就以翠鳥工坊的產品為最,而第四代萬向儀更是最新一代產品,價格在市面上一直高居不下。
這種操縱手套通過魔力浮標的指向來控制靈活構裝的姿態,號稱最為敏感、最為複雜也是最為精準的操縱手套,因為魔力浮標可以矢量指向,因此萬向儀也因此而得名。
洛羽小心翼翼地托起手套,將它移交過來。
方鴴看著他,有些奇怪:「洛羽,你怎麼會有工匠手套?」
但洛羽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低聲說道:「幫我好好教訓一下那個討人厭的死胖子。」
兩人看起來像是在咬耳朵,但後者偏偏一字一頓,咬字清晰無比,讓周圍眾人聽的一清二楚。旁觀者不由傳來一陣低笑聲,永生蠕蟲氣得半死:「我抗議,他侮辱我!」
但侏儒主裁判揚了揚眉毛。「抗議無效,對方不是參賽者。」
於是笑聲更大了。
永生蠕蟲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拿洛羽無法可言,不由陰沉地看了方鴴一眼。
方鴴也楞了一下,沒想到一本正經的洛羽竟也有這樣的一面,他不由看了那死胖子一眼,點了點頭:「我保證,他會永遠記住你這隻手套的。」
「大言不慚!」永生蠕蟲冷笑。
方鴴拿了手套,轉過身,看著他。
「我最後問一遍,B3選手,你是不是真的要我更換手套和你交戰?」他說出這話時,身上青澀少年的氣息消失了,整個人沉穩得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
如果是卡普卡——
那些工匠們這一刻就會明白,有人要倒霉了。
所有人都是一寂。
洛羽與天藍也有些意外地看著他。
更不用說永生蠕蟲,後者第一時間竟然沒回答出來,好容易才反應過來,抹了一把冷汗有些奇怪道:「別在這裡虛張聲勢,待會我會讓你好好丟臉的。」
方鴴看了他一眼,只向裁判組們點了點頭:「我準備好了,裁判先生們。」
侏儒主裁判也善意地向他點了一下頭。
由於浪費了太多時間,所以賽方也不再搞形式上的東西——讓小矮怪們七手八腳地清理出一片空地出來,在簡單宣佈了規則之後,就讓兩名參賽選手入場。
不知是不是巧合,第一組比賽剛好是永生蠕蟲與方鴴之間的對決。
第三輪比賽是外圍賽的最後一輪,這一輪將從前兩輪的通過者之中決出兩位最終的優勝者。這兩位優勝者將有幸與正式賽場上的敗者進行同台競技,後者的勝者就可以進入工匠挑戰賽的最終決賽圈。
不過正式賽的取勝希望太過渺茫,所以外圍賽第三場一般就是默認的最後一輪。
現場一片寂靜無聲,所有人都等待著這場恩怨對決,方鴴從艾緹拉小姐手上接過背包,向後者點了點頭之後走上了場去。
而在空出的賽場上,永生蠕蟲那個死胖子早就在那裡等他了。
永生蠕蟲這時候其實也隱隱感到了有些不對——但還是強撐住面子,說了兩句場面話:「我要是你的話,就趕緊棄權退場,免得待會丟人現眼——」
方鴴懶於理會這傢伙,只放下背包,拉開上面打的繩結,將自己的步行者從裡面放出來。
而永生蠕蟲還好奇這傢伙拿個背包是為了幹什麼,但當看到那個『步行者』時,他一下瞪大了眼睛。不止是他,整個外圍賽場都是微微一寂。
然後頃刻之間爆笑出聲。
好多人眼淚都笑出來了。
「天!」天藍雖然不太懂戰鬥工匠的事情,但也看得出靈活構裝的強弱,她之前從沒認真去關注過方鴴的『步行者』,這會兒驟然之間看到忍不住一扶額頭:「艾德哥哥他腦子是壞掉了嗎?」
「怎麼了怎麼了?」帕帕拉爾人在下面急得大叫:「你們誰把我抱起來一下啊!?」
但沒人理會他。
胡地也是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不過他們還算好的。
永生蠕蟲一怔之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鼻涕一塊兒流,差點在地上打滾了。
他捂著肚子,一邊笑,一邊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方鴴說道「這……這就是你的戰鬥靈活構裝?哈哈……哈哈哈,木頭的……步行者……還這麼小?哈哈……哈哈哈,你別開玩笑……哎喲,肚子痛死我了……莫非你是想笑死我,好贏得比賽?哈哈哈!」
人們笑得更大聲了,雖然大多數人並不認同永生蠕蟲,但方鴴的步行者實在太搞笑了。
真的,他們從沒見過這麼『可愛』的戰鬥工匠。
「這個小傢伙真是太可愛了。」有幾個女性冒險者甚至笑得前仰後合。
但只有方鴴沒笑。
而遠遠看著這一幕的馬扎克也沒笑——
前者調試好自己的步行者,站了起來。
他看著不遠處的永生蠕蟲,淡淡說了一句:「但願一會兒你還笑得出來。」
永生蠕蟲當然笑得出來了,他看到方鴴連魔導爐都沒帶,心下更是大定。本來正準備再譏諷兩句,但忽然之間把自己的話一下子吞回了肚子裡。
因為他看到方鴴斜向下伸出右手,金澄的操縱手套外殼上,表盤上微微一亮,魔力浮標依次亮起,一個、二個、三個……一直到二十四個,它們按順時針齊齊旋轉一圈,然後又彼此回到自己應在的位置上。
整個過程,流暢無比。
然後二十四個魔力浮標依次消失了,最後只剩下指向不同方向的六個。
永生蠕蟲吞了一口唾沫,揉了揉眼睛,差點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方鴴已經舉起手,低聲道:「劍鴴,攻擊!」
兩道銀華。
永生蠕蟲驚駭之下連忙後退,然後才想起比賽規則不允許攻擊本人,這才驚魂未定地站住。但這剎那的愣神,劍鴴已經像是一道銀光一樣繞向了他盾衛者的背後。
他從未見過靈活到這個程度的靈活構裝——
駭然之下連忙讓自己的盾衛者反擊,長矛從大盾之後刺出,眼見要擊中方鴴的靈活構裝。
但正是此刻。
永生蠕蟲忽然張大了嘴巴,眼中流露出極度震駭的神色。
不僅僅是他而已,整個賽場的外圍,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方鴴舉起了手,表盤上六個魔力指向浮標由下向上旋轉,然後再左右平移,轉瞬之間同時作出了十七八個變化,近乎令人眼花繚亂。
只見『劍鴴』像是活過來一樣,輕輕一繞避開長矛。然後向前一躍,六足依次離地,竟在半空中猶如一隻八爪魚一樣飛轉起來。
抓在盾衛者的長矛之上,爬了上去。
「不好!」永生蠕蟲這才反應過來,用手一甩,盾衛者也舉起長矛一揮,想要將之丟出去。
但晚了——
方鴴的步行則猶如一隻蓄勢待發的狼蛛,向前一躍,已經落到了盾衛者的頭上。「比大姐頭還簡單。」他搖了搖頭,然後舉起右手,五指併攏,輕輕從左向右一劃。
盾衛者是重型構裝中比較特殊的一類,巨盾是它的主要防護手段。
但本體,也不過如此。
一條銀線劃過。
盾衛者向下一沉,雙膝同時著地,在賽場之上一跪。一個頭顱旋轉著高高飛起,在眾人的目光之中,『砰』一聲落在地上。
塵土飛揚。
構裝體失去了頭顱的軀體向前一傾,重重倒下。
於是賽場之上。
只剩下永生蠕蟲,步行者與方鴴。
少年抬起頭來,手仍舉在半空,看著對方。
漆黑的眸子裡一片平靜,只有瞳孔猶如火焰般向外擴張。
「你輸了。」
從第一擊到最後一擊。
為時九秒——
全場一片死寂。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7 05:53 PM
第二十章 龍之鄉
比賽場上旋繞著一種可怕的寂靜,像是一頭無形怪獸,吞沒了一切細碎言語,無聲鴉寂。燭火流淌出泊泊的金液,傾滿石板,如同美酒,煌煌橫溢。
方鴴低頭,細碎的頭髮從少年的額頭上垂下,映著這交錯的光,用手在澄金外殼上輕輕一掃,一聲輕響,表盤在鎏金的葉片合攏下內旋歸位。
他不再看永生蠕蟲一眼,轉身一拂長袍,抬步走向下場。
天藍一聲尖叫,跑過來抱住他尖叫道:「天,艾德哥哥,你做到了!你怎麼做到的,太厲害了,就那麼一下子!」
這一下子就讓方鴴緊張得要死,連忙作噓狀,對她使眼色。
天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小心看了看左右,才小聲改口道:「夏亞……是夏亞,我懂的。」
洛羽、胡地與艾緹拉迎了上來,後面跟著個子矮矮的姬塔還有那個帕帕拉爾人弩手。艾緹拉這才瞪了天藍一眼,立刻就叫後者老實了。
方鴴用手卡在萬向儀左右兩側的插銷上,按下去哢一聲將手套退了下來,拿起來交還給洛羽:「謝謝你。」
但洛羽搖了搖頭:「它對我來說也沒什麼用,送給你了。」
方鴴楞了一下,拿著手套看著對方,忽然之間明白了什麼:「你想成為戰鬥工匠?」
少年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光。
方鴴瞭然,忽然收回了手套,露齒一笑:「我幫你。」
洛羽驚訝地看著他。
「但關鍵還是得看你自己。」
「我……自然明白,」洛羽有些侷促,方鴴先前的表現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艾德先生,你是不是elite的青訓隊成員?」
方鴴搖了搖頭,用有些驕傲的口氣答道:「我是一個人。」
這話讓洛羽有些吃驚,他以為對方這個水平怎麼也會是大公會的成員。elite是國內排名第二的公會,也是除銀林之矛外勢力範圍最靠近彩虹灣的大公會之一,他理所當然想方鴴會是elite旅團的後備役青訓隊成員。
但非但不是,對方竟還是獨狼。
「你原來叫艾德?」胡地這時候驚訝地問道。
「噓——」天藍趕忙對他比手劃腳:「小聲些,我們和銀林之矛有仇。」
「我們?」方鴴奇怪地看著天藍。
「銀林之矛那兩個混蛋撞了塔塔,又沒道歉,所以我們結仇了。」法國小姑娘雙手叉腰,理所當然地答道。
這麼輕易就結仇真的沒問題嗎?銀林之矛可也是一個龐然大物,胡地也嚇了一跳,聲音自然而然小了一些:「艾德,你該不會是……?」
洛羽也想到什麼,忽然打斷道:「不要說——」胡地這才發現自己說錯了話,連忙閉上了嘴巴。
只剩下天藍奇怪地看著這兩人:「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方鴴也是同樣一頭霧水。
只有艾緹拉看了看兩人,輕聲開口道:「先回去再說吧。」精靈少女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整個寂靜的賽場正在復甦,竊竊私語的議論聲正匯聚成一道洪流。
而人們的目光一道道聚集在方鴴身上。
讓方鴴也嚇了一跳。
只有永生蠕蟲仍舊呆滯地站在場上。
直到裁判走過來請他離開,對方才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抖著一臉的贅肉嚎道:「我不服,他作弊……裁判先生,構裝體怎麼可能靈活到那個程度?」
「還有……它……它怎麼可能在長槍上前進,構裝體在那樣的情況下不可能自復平衡,那傢伙一定是使用了什麼比賽之外的手段,我要求重新比賽!」
侏儒裁判有些鄙夷地看了這胖子一眼,冷淡地回答道:「誰告訴你那是自平衡狀態?」
胖子一下愣住了。
「那是手動補償平衡,你只需要再額外加入兩軸就可以了。」
「可是裁判先生,」這時場外也傳來一個聲音,眾人回頭看去,才發現是那個在比賽中一直發揮優異的女人——血夜妖月,只見她提問道:「每額外加入一個操縱軸,操縱量就會成倍提高。」
「所以只需要這樣就可以了。」
侏儒裁判戴手套的右手輕輕一揮,三隻發條妖精從他身後飛出,嗡嗡作響環繞著他。這個小矮個子又轉身看了一眼永生蠕蟲:「靈活構裝,其實你甚至沒有理解這個詞的基本含義——下去吧,無論是哪一方面,你都輸了。」
「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那傢伙,他算計我……」
永生蠕蟲面如死灰,喃喃自語。
而場下已是一片嘩然。
這時張天謬正走到場邊,他手上的通訊器正亮著,視窗上的一行文字讓他眉頭皺了皺:
『狐狸:隊長,目標和我們脫離了。』
狐狸就是他副手的代號,他皺著眉頭,壓低聲音用語音輸入道:「方位?」
『狐狸:我們的人看到他去了南面的走廊,但那邊設伏的人並沒發現他的蹤跡……他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張天謬嘆了一口氣:「等我過來。」他正準備離開,忽然遠處場上傳來一陣陣驚呼;他楞了一下,向那方向看去,隱隱約約聽到什麼『平衡補償』『精準三控』之類的驚嘆。
人群正在分開,擁簇著一小隊人走了出來,張天謬只來得及看到那張熟悉的銀色面具,轉瞬就淹沒在了人潮之中。
他搖了搖頭,心想這比賽還真熱鬧,然後頭也不回地向南邊趕了過去。
侏儒主裁判正翹著尖尖的鬍鬚,在前面為一行人引路:「恭喜你,夏亞先生——請隨我來,外圍賽的領獎儀式已經準備好了。」
而方鴴心不在焉,正一頭冷汗地看著周圍的人群。
艾緹拉看他的樣子有點好笑:「你放心吧,銀林之矛的人已經不在這裡了。」
「除了那兩個壞蛋之外。」天藍補充道。
「那兩個壞蛋?」方鴴還不知道吳迪是正賽參賽者。
不過他四下環顧,沒有看到那些黑大衣的身影,軍方似乎已經離開了大廳,這或多或少讓他安心了一些。
「既然這麼擔心,艾德哥哥最後為什麼要出那麼大風頭呢?」姬塔在後面小聲問。
這問題讓方鴴撓了撓頭。
他怎麼好意思回答是因為自己腦子一熱,上頭了,再說還不是那死胖子面目可憎的緣故。而且他也沒料到對方這麼不經打,比那大姐頭還不如。
「都怪他太弱了。」方鴴十分不好意思,於是決定甩鍋。
眾人見他這樣子不由忍俊不禁。
「其實沒關係,」他又自我安慰道:「……反正我只想打外圍賽,待會領了獎、拿了獎金我們就離開這個地方,總不會引起什麼注意。」
姬塔聽了這話張了張嘴,但最後也沒敢說出來。
倒是帕帕拉爾人弩手從後面擠了上來,向方鴴伸出了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你好,我叫帕克,是你救了我一命,尊敬的戰鬥工匠先生——」
天藍驚訝地看著這小胖墩,心想這傢伙什麼時候這麼有禮貌了。
就聽對方繼續說道:「我是說,你應該也不介意再救我一命,讓一個飢腸轆轆的、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帕帕拉爾人分享你一點晚餐吧?」
方鴴一時間愣住了,但還是與對方握了一下手,好奇地問道:「你叫帕克是吧,我聽說帕帕拉爾人一天要吃七餐——你沒有錯過餐點吧?啊,我忘了你是選召者!」
帕帕拉爾人弩手黑豆子一樣的眼睛裡面立刻淚光閃閃。
他滿心想總算遇到了一個關心帕帕拉爾人吃沒吃過飯的人,於是在他心目中,方鴴的地位立刻比惡魔一樣的天藍高了許多。
「沒有沒有,」帕克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這一點兒也不冒犯,雖然我是選召者,但帕帕拉爾人的天賦規定,如果我們三個小時沒有進餐的話,就會沒有力氣。」
「不是餓死嗎?」姬塔小聲問道。
「餓死那個設定一聽就有漏洞,」小胖墩小聲回答道:「所以我改了一下,讓它更嚴謹。」
「是我幫他發現的。」天藍表功道。
艾緹拉聽了這幾人的對話,也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還可以改的?」方鴴也驚了,但他還是友善地向對方點了點頭:「當然不介意,其實我已經吃過了。」
「太好了!」帕帕拉爾人弩手高興得一蹦三丈高:「從今天開始你就是帕帕拉爾人最好的朋友了,我請你共進晚餐,沒問題吧?」
「那本來就是艾德哥哥的晚餐。」天藍豎著眉毛糾正他道。
方鴴正在聽著幾人拌嘴,他其實覺得挺有意思的,以前大家就常常與絲卡佩小姐抬槓,直到後者忍不住動用暴力為止——
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厚重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聽過龍的尖嘯麼,年輕人?」
方鴴猛地停下腳步,一下回過頭。
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一旁,正用黑沉沉的目光看著他。
對方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皮膚呈古銅色,臂膀與面頰上還塗著一道道花紋,奇異的紋理在結實而緊致的肌肉上延伸,帶著不怒自威的壓迫力。
眾人這會兒已經認出了這個人來——
此地旅店的主人。
「閣下是……?」方鴴小聲問了一句。
「聽過龍的尖嘯麼,年輕人,」馬扎克看著他,仍舊是詢問道:「……在深沉的黑暗背後,巨龍揮動著雙翼,在死者與生者的目光之中,那個國度的背後,訴說著有朝一日它們終將捲土重來……」
他的聲音淡淡的,很厚,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方鴴隱隱感到手背又有些發熱,他不著痕跡地擋住,心下正有些奇怪。但忽然之間,心中產生了一陣難以言喻的悸動,忍不住一下用手摁住心口。
砰,砰,砰。
心臟有力的搏動著。
四周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恍惚起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靠近,那龐然大物尖嘯著環繞自己飛行,有時遠,有時近。
只有一個焦急的聲音正呼喚著他:「艾德,艾德?」
方鴴這才漸漸清醒過來,四周的幻景消彌於無形,他才看到艾緹拉正關切地看著自己,翠綠色的眸子裡全是深深的擔憂。
他四下環顧,大家都好端端地。
一旁,胡地還有些緊張地看著他:「艾德,你之前怎麼不回答馬扎克的問題,他要是生氣了我們可完蛋了。」
「切,他算老幾啊——」只有天藍不以為意。
方鴴楞了一下,才發現馬扎克已經不在這兒了,「他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心中不由一陣茫然。
一旁的老侏儒搖了搖頭,安慰他們道:「不用擔心,這兒的主人是這樣的,神神叨叨的。不過其實他脾氣不錯,你們在這裡呆久了就會發現,這是一個挺好相處的怪人。」
「怪人麼?」方鴴隱隱有些奇怪。
他總覺得這旅店與自己手背上的王冠印記有著某種聯繫,尤其是這間大廳——
他不由抬起頭看了看懸掛在穹頂上的巨大龍角,在煙霧氤氳之中,龍角彷彿更加生動了。看著那龍角方鴴有一種揮之不去的錯覺,那陰影背後總有什麼東西正在凝視著他。
那感覺讓他不寒而慄。
他小聲問道:「對了,你們知道這龍角的來歷嗎?」
侏儒裁判搖了搖頭,用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說道:「誰知道呢,它從這間旅店存在的那一天起就在這裡了。或許和西敏那有關,你知道那些神秘的傳說,但這事兒你得詢問上一代艾爾帕欣的執政長官。」
「為什麼?」
「因為這間旅店是他批准建立的。」
「西敏那又是什麼地方?」帕克小聲詢問一旁的姬塔。
「是屠龍者的故鄉,在考林王國中部地區的伊斯塔尼亞沙漠。」姬塔答道。
但侏儒不願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轉回正題道:「我們過去吧,工匠先生。」
方鴴心中雖仍有疑惑,但也只能點了點頭。
不遠處,馬扎克默默看著一行人離開。
他身後,黑暗中走出一道微微佝僂的陰影,燭火勾勒出一張蒼老的面孔,老人看著馬扎克,銀灰色的目光中全是恭敬的神色。
馬扎克頭也不回:「已經準備好了嗎,沙耶克?」
老人點點頭道:「再周全不過,只是……」
前者沉穩的目光穿過人群之間,穿過幾名矮人的拱衛,落在那石台之上。他看了片刻,才問道:「只是——?」
「銀林之矛的那些人已經在會客室等您很久了。」
「不用去管他們,」馬扎克答道:「讓他們再待會一吧,那不過是些等待著饕餮大餐的禿鷲而已——對了,你見過荒漠上的禿鷲嗎,沙耶克?」
老人楞了一下,搖了搖頭:「好久了。」
「我也是這樣,」巍然如巨塔的男人嘆了口氣:「伊斯塔尼亞對我好像變成了一個抽象的符號,我至今仍記得那裡銀色的沙海,還有那些我少年時代的事情——」
老人微微一顫,用莫名的目光看了旅店的主人一眼,然後深深地埋下頭。
馬扎克將收放在胸口。
手心回應以有力的搏動聲,但那聲音的深處,彷彿蘊含著一絲異樣的因子。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8 08:32 PM
第二十一章 我要繼續參加比賽,裁判先生!
守門人有點無聊地看著不遠處的矮人。
後者穿著一件翠黃短衫、抱著自己的魯特琴,不時撥弄一下琴弦,長長的鬍鬚上束著明晃晃的銅環,映襯火光,唱兩句詩,喝一口麥酒,在金色的鬍子上留下淺色的酒沫。
幾隻小妖精坐在銀皇后的葉蔓上,晃著潔白的小腳,好奇地聽老矮人講訴古老的故事。這些小傢伙是旅店不請自來的客人,好奇心旺盛又喜歡熱鬧,一點也不怕人。
「手持寶劍的英雄喲,立於那衝天火光中。」
「在那衝天的火光之中,斬下了惡龍的一角。」
「巨龍哀號,利劍寒光——」
「那劍即名為……」
「嘉拉佩亞!」妖精們齊聲唱到,隨即嘻嘻哈哈笑成一片,引得旁人頻頻側目。
老矮人又喝一口酒。
繼續彈唱道:
「手持寶劍的英雄喲,擊退了可怕的惡龍。」
「在那可怕的惡龍身上,留下了膽寒的傷疤。」
「時光飛逝,光陰不再——」
「英雄的名字呀……」
「是修約德呀,」妖精們七嘴八舌地說道,又好奇地問道:「那後來呢?」
矮人哈哈大笑,告訴這些小東西,凡人終歸會老去,化為一捧塵土。
但妖精並不能理解這樣的短暫。
守門人搖了搖頭,這些古老的歌謠他聽得耳朵裡面都起了老繭,他隱約回憶起自己孩提時代的光景,碧樹綠蔭,附近農場中有一座破敗的風車。
那時侯,少年們追逐著同樣的夢想。
但現在,只剩下垂垂老矣、昏昏欲睡。忽然一件深藍色的長袍映入他眼簾,守門人猛地清醒過來,抬頭看到一個青年和善地站在面前:「能幫我開下門嗎?」
守門人覺得自己應當在什麼地方見過這個青年,但不敢多看,趕忙低下頭來為對方打開門。
那是一扇厚重的,周圍包銅的木大門。
青年微笑著對他點點頭,守門人這才看清對方胸前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徽章。「晚上好,希望你有個愉快的夜晚——」前者說了一句。
「這真是一句奇怪的問候語,奧述人嗎?」守門人心想。
但他還是回道:「願歐力祝福你。」
青年再點了點頭,抬步走出了大門,守門人這才想起了什麼。
「那不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選手麼,他怎麼走了,不是還有敗者組的比賽?」
他下意識地往回看,青年已經步入了黑暗之中,門後走廊裡一片漆黑,盡頭有一件小物什正閃閃發光。
「掉東西了?」守門人一怔,拉開門走了過去。
地上是一枚奇特的胸針。盾面上刻有半個噴火的惡龍之首,凸面又鍍了一層銀,做工相當精緻。貪婪佔據了守門人的心思——這應當挺值錢,他想,彎下腰,手指剛剛觸碰盾面,胸針上便升起一絲氤氳黑煙。
地面微微震動了一下。
而不遠處,矮人詩人仍舊在講他那些老掉牙的故事,小妖精們也始終嘻嘻哈哈,樂此不疲地追問著那些古怪的小問題。
大廳中鬧哄哄的,外圍賽的另一場決賽至今還沒開始,血夜妖月在空出的賽場上等待對手,但小矮怪們找遍了全場也沒能找出六號選手來。
雖然場外人們仍大多在討論之前一場比賽,對於方鴴令人驚豔的表現津津樂道,但隨時間推移,焦躁還是不可抑止地蔓延開來。
人們鼓噪著,要求賽方趕快開始下一場比賽。最終,裁判們不得不宣佈六號選手棄權,結果引來一片噓聲。
只有血夜妖月有些預料之外的驚喜。
她大概也認識到自己可能不是那銀髮少年的對手——
這個結果同樣令方鴴感到意外,他不由想起那雙漂亮而冷漠的眼睛,但更讓他記憶深刻的是鼻端縈繞的龍血木的幽香,始終在腦海中徘徊不去。
讓他不由想起另一道身影。
銀色的長髮猶如月下之華,歷久彌深印刻在少年內心深處。
外圍賽沒有頒獎儀式,比賽方直接把獎金髮了下來。方鴴興沖沖地將錢交給了艾緹拉,後者看了看他,也不拒絕,只讓天藍收下了錢。
只有天藍還沉浸在賺了五萬里塞爾的小興奮當中,滿眼儘是小星星,她拍著自己的錢袋子,嘩嘩作響——好像這麼一大筆錢真在那裡面一樣。
「天哪,」天藍誇張地說:「我們上次在沉睡者神廟裡面找到那個寶箱也沒這麼多錢,艾德哥哥,你真是太厲害了——」
「那箱子是我找到的。」帕帕拉爾人伸直了小短腿坐在椅子上,一邊吮吸著胖乎乎的手指頭上殘餘的肉汁,一邊大聲抗議:「要不是在下的察覺高達44,你們根本不可能注意到那水下面有東西。」
「但是我下水去撈的。」天藍皺了皺小鼻子:「那水臭死了,我情願你沒發現那個箱子。」
「又不是你一個人下去的。」
「洛羽又不會和我搶功勞,當然算是我一個人啦。」天藍理所當然地答道。
帕帕拉爾人被這邏輯震得啞口無言。
最後艾緹拉溫和地終結了這爭執:「艾德的確很厲害。」
方鴴被誇得十分不好意思,但又帶著少年特有的虛榮心,靦腆地答道:「其、其實也不算什麼。」若絲卡佩在這裡,一準會拆穿他已經快翹到天上去的小尾巴。
不過精靈少女只是微微一笑而已,天藍更是深信不疑。
胡地在一旁有些羨慕這幾人感情之好,許多冒險小隊中其實充滿了爾虞我詐,只有那種真正志同道合的人才會留在一起組建固定的冒險團。
而他隱隱在這幾個人身上看到了那種冒險團的雛形。
「胡地,」方鴴正好回過頭來問他:「你是一個人冒險嗎,說起來為什麼那死胖子要那麼叫你?」
「啊,」胡地推了推眼鏡,顯得有點侷促:「也算不上吧,其實我養了一隻貓,有機會的話我一定會介紹它給你們認識。」
「一隻貓?」方鴴驚了,貓也算隊友?
胡地認真地點了點頭:「當然了,我和它一起住在艾爾帕欣,在淺水港灣附近那裡有一座旅店,你們知道嗎?我在那裡專門為它租了一間房間,大家都認識它,尊稱它為勺子小姐——因為它可是一只相當神氣與受人尊敬的貓,我偶爾空閒下下來的時候,就會回艾爾帕欣去看望它。」
方鴴聽了這個回答不由皺了皺眉頭。
天藍卻顯得相當驚訝:「哇,聽起來超棒!我們也有機會去拜訪勺子小姐嗎?」
「當然了,」胡地答道:「如果你們回艾爾帕欣的話,可以到淺水港灣來找我,我想勺子小姐一定會歡迎你們來作客的。」
「我們一定會去的,」天藍顯得興致勃勃的樣子:「其實我一直都想要養一隻貓,不過在那之前我決定要先去拜訪勺子小姐。」
一旁的姬塔也罕見地十分感興趣,跟著點了點頭,弱弱地問道:「為什麼不帶勺子小姐一起去冒險呢?」
「啊,這個嘛……」胡地想了一下:「過去我常常帶它去冒險,我們時常去艾爾帕欣西面那片海灣峽谷,你知道有一些地方只有它才能上去,勺子小姐很聰明,懂得怎麼打開機關,它在那時候是我最好的搭檔。」
「後來呢?」天藍問道。
「後來嘛,勺子小姐逐漸喜歡上了更輕鬆的生活,它上了年紀,我也就不再帶它四處奔波了。你知道上了年紀的人,總是喜歡待在自己溫暖的小窩裡,比起冒險這種事情來,看看書、曬曬太陽更適合他們。」
「的確也是這樣啊。」法國小姑娘恍然。
眾人嘰嘰喳喳地交談著,方鴴卻看到那鬍子尖尖的侏儒主裁判分開人群走了過來。對方來到他們面前,十分不好意思地搓著手對說道:「啊,抱歉,出了點小問題。」
「出了點小問題?」
方鴴嚇了一跳,下意識問道:「難道獎金出了差錯?」
這個問題蠢到讓艾緹拉都忍不住輕輕咳嗽了一聲。
「那倒不至於,」侏儒主裁判搖了搖頭:「您大可以放心,考林商盟絕不會在金錢數額上出任何問題。」
方鴴這才鬆了一口氣。
「是關於比賽的問題,」然後那侏儒主裁判愁眉苦臉地答道:「我們暫時沒找到艾爾帕欣工匠總會派來的那個參賽選手,所以決賽可能要延後一會兒進行。」
「又找不到選手了?」胡地聽了有些吃驚,心想今天晚上這是怎麼了,接二連三出問題,之前幾場比賽可不是這樣的。
侏儒主裁判聽了臉上也不由有些掛不住,但天知道今天為什麼會出這麼多狀況。
「那其實你不用先來通知我們,」方鴴答道:「因為其實我也不打算繼續參加正賽了,裁判先生,所以肯定不會介意的。」
「什麼?」侏儒主裁判大吃了一驚道:「你也要退賽嗎,夏亞先生?」
方鴴點了點頭,他本來也是衝著外圍賽的獎金去的,而正賽只有第一名才能獲得金焰之環的獎勵,雖然他也對金焰之環感興趣,不過好歹還有自知之明。
他聽說正賽兩個進入敗者組的選手等級都在十級以上,其中一個甚至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十四級的戰鬥工匠,他這種三級的選手,還是不要想太多了為好。
就算操縱靈活構裝的水準再怎麼突出與優異,也無法彌補七八級的等級差距,何況能進入到正式賽決賽這個環節的選手,本身水平又會差到哪裡去了?
他把情況解釋了一下,然後說道:「而且我的情況你也看到了,裁判先生,就我那個連I型也算不上的步行者,怎麼可能是那些人的對手?」
侏儒裁判聽了也有些苦惱。
他是主持方鴴與永生蠕蟲比賽的當事人,當然知道方鴴的裝備是什麼情況,在他看來這個年輕人對於靈活構裝的理解完全足以與那些正式賽的選手一戰——但對方的確也說得不無道理。
這年輕人的裝備實在是太差了,而且本身等級低得有些過分——其他人不清楚,但他作為與軍方共享信息的比賽主辦方,卻是對方鴴的真正等級一清二楚的。
他不由抓了抓自己的尖鬍鬚,嘆了口氣:「已經先後有兩名選手棄賽了,其中還還包括一名正賽種子選手。你再棄賽的話,今天這場比賽都要難以舉辦下去了。」
方鴴很理解他的苦惱,但也無能為力。
他剛想開口安慰對方兩句,這時一個有些突兀的聲音忽然插了進來:
「喲,這不是之前的瞎子冒險團嗎?」
方鴴一愣,回過頭,剛好看到兩個『老熟人』從正賽賽場方向走了過來——對方正是先前撞了姬塔的那個少年與吳迪。而前者還笑嘻嘻地向他們打招呼:
「晚上好啊,各位瞎子先生、小姐。」
天藍本來就對這兩個傢伙極為不滿,聽了這話差點沒被氣個半死,一拍桌子大聲道:「你說誰是瞎子?」
她一巴掌把一旁的湯盆拍得老高,裡面的土豆泥頓時糊了帕帕拉爾人弩手一臉,正在椅子上拍著小肚子的後者完全沒料到這一擊,蓋著盆子一個倒栽蔥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少年一臉理所當然:「咦,走路不長眼睛不是瞎子是什麼?」
「你說誰走路不長眼睛,明明是——」
「當然說的是你們了,好狗不當道這個道理你懂嗎?」那少年戲謔地打斷她:「天那,拿著個翠鳥α當寶貝一樣,一群土鱉,記得下次要感嘆什麼『稀世珍寶』時麻煩不要擋在大路中間。」
他故意把稀世珍寶幾個字說得很重,幾乎讓天藍要氣炸了肺,恨不得當場衝上去和這兩個混蛋拼了。但艾緹拉一把拉住了她,淡淡地對對方說道:「兩位,作這些無謂之爭沒有意義,我們用冒險者的方式來說話吧——」
那少年聽了不由一愣:「你要和我決鬥?」
他上上下下打量艾緹拉一番,搖搖頭:「女士,你的戰具是海林長矛吧,我看你只有七、八級的樣子是不可能是我的對手的,算了,我不欺負女人,你請回吧。」
艾緹拉還想說什麼,但一個聲音從她後面傳來。
「我和你打。」
少年微微一怔,剛想說你是誰,有什麼資格和我打?但他抬起頭,看到的卻只有兩道撲面而來的銀芒。
「操!」
他一頭冷汗,連忙翻身向後一滾,心中滿是不可思議。這還是旅者之憩嗎?怎麼還有二愣子在這裡一言不合就動手的?
是對方太飄,還是馬扎克拿不動刀了?
想歸想,他狼狽至極地沿著桌面滾了過去,沿途盤碟稀里嘩啦掉落一地,甚至撞倒了燭台之後才堪堪躲過『劍鴴』這一擊。
不過少年一點也不慶幸。
他渾身沾滿了油脂與湯水,頭上還掛著幾片蔬菜葉,差點氣瘋了:「你、你竟然在這裡偷襲?!」
他在這彩虹灣一帶向來不講道理,做夢都沒想到竟有比自己還要衝動的上腦型選手。氣得馬上套上操縱手套就準備反擊,魔力浮標向方鴴方向一動,後面一座巨大的III型步行者就已經『砰』一聲掀開一張桌子就衝到了他與方鴴之間。
不過他已經沒有下一步操作了,因為不遠處的矮人守衛們已經反應了過來,紛紛撲了過來將他們兩個人死死壓住。
「放開我!」那少年氣得大叫。「是他先攻擊的!」
而那侏儒主裁判這時候才終於跑了出來,大喊道:「停停停,禁止在場外攻擊參賽選手以及互相攻擊!」
這句話一出,方鴴和那少年同時停住了。
「什麼,他是參賽選手?」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侏儒主裁判看了看兩人,有點無奈地點了點頭。
「很好,你死定了!」少年馬上大聲說道。
而方鴴二話不說,也馬上對侏儒主裁判道:「裁判先生,我收回我的話,我要繼續參加這個比賽!」
「哈?」
所有人都是一愣。
只有姬塔彷彿早就料到這一幕,忍不住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扶住額頭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9 07:28 PM
第二十二章 來自商盟的邀請
方鴴和那少年分坐在相鄰的兩張桌邊,兩人被木桌上的燭火隔開,還有兩個帶著哨盔的矮人守衛盯著,互相只能大眼瞪小眼。
「你等著,我不把你打得媽媽都認不出來。」少年用手在額頭上抹了一把湯水,噁心至極,一邊咬牙切齒地說道。
「彼此彼此。」方鴴同樣沒好氣,他被矮人摁下去時頭磕到地上,淤青了好大一塊,這筆帳顯然也應該算到了對方身上。
侏儒主裁判看著兩個問題兒童搖了搖頭。
他走過來,仰著頭對方鴴說道:「如果工匠總會那人回不來的話,那麼你還有不少時間,好好調整一下自己的狀態——」
他言下之意是讓方鴴去弄一身至少合理點的裝備,比賽雖然規定參賽者只能使用自己或隊伍的裝備,但在正賽開始之前,這些人還有時間利用外圍賽的獎金去做一點事情的。
五萬里塞爾說多不多,但說少也不少。
方鴴心知對方的好意,連忙點了點頭。
少年用毛巾擦了擦臉,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想要譏諷兩句,但站在一旁的吳迪拍了拍他的肩膀,對他搖了搖頭。對方對自己的搭檔顯然十分信服,便閉上了嘴巴。
侏儒主裁判又問道:「比賽結束之後有沒興趣來考林商盟幹活?你知道,我們在雲層海一帶是最大的商業組織聯盟,對於真正有天賦的新人,我們一貫是不吝於培養的,而且戰鬥工匠無論在那個商會與船團都是最受歡迎的存在。」
『當——』
胡地忽然失手將杯子落在了地上。他一個激靈反應過來,慌忙不好意思地將其撿起來。
但其他人並沒注意到他的舉動,天藍、姬塔與洛羽都停了下來,驚訝地看了看那個侏儒主裁判,再看著方鴴——除了艾緹拉與帕帕拉爾人弩手之外,因為他們不是本地人。
甚至連那銀林之矛的少年也差不多,掏了掏耳朵,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人不知道考林商盟在雲層海地區是怎樣的龐然大物,它對於這一地區的影響力恐怕僅次於工匠總會與考林—伊休里安聯盟本身,縱使是彩虹同盟也無法與之相提並論——前者不但富可敵國,而且背後還有考林王室的支持,在聯盟的政治版圖中也是一股不可輕忽的力量。
這些侏儒大半是來自艾爾帕欣商盟總會,因此侏儒主裁判等同於是在代表著考林商盟的總會,這是多大的榮幸啊。考林商盟總會是一個純粹的管理機構,因此很少會面對外部招募行政人員,更不要說面向選召者了。
幾道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方鴴。
但方鴴楞了一下,反問道:「可我是選召者啊?」
這個回答讓天藍差點暈厥過去,心想:「艾德哥哥腦袋裡面究竟裝的什麼東西啊?」她真想撬開來看一看,為什麼可以讓對方遲鈍得如此優異與傑出。
侏儒主裁判卻很有耐心,答道:「這又有什麼關係呢,小朋友,也有許多選召者在為商盟工作,這裡是一個自由的組織,人們懷著對於財富的嚮往這個共同的目的來到這裡,共同建設雲層海——考林王國的繁榮經濟秩序,不分出身,也不問來歷。」
「才怪。」眾人心想。考林商盟下面的商會可能有許多選召者,而且大都是從事的僱傭兵與守衛一類的短期工作。但商盟總會卻是一個例外,不要說選召者,就是一些有身份的人進入總會工作也是需要推介人的。
看這個侏儒主裁判的意思,就是要當方鴴的推薦人了。
姬塔心中還有些好奇,在商盟總會能成為推薦人的,至少也是中上層人士了,這個侏儒裁判竟然會是考林商盟的某個頭面人物或者官員?
方鴴其實有些心動。他對考林商盟也不是全無瞭解,當然明白對方的體量。而煉金術士本身又是一個極耗金錢與時間的職業,它其實天生就是為大公會與大型組織準備的生活職業。
但權利與義務往往是對等的——
留在商盟雖然解決了眼下的問題,從長遠卻只會是一種束縛,他不會永遠留在雲層海,方鴴心中明白自己所追求的東西,那是他絕對不可能放棄的夢想。
何況,那還是他對於絲卡佩小姐、對於黎明之星眾人的承諾。
他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抱歉,我還是喜歡冒險的生活,裁判先生。」
侏儒主裁判看著他,一時有些沉默。
他豐富的人生閱歷當中,這還是第一次遇到拒絕自己推薦的人,而且如此的果決,甚至沒有用太多思考的時間。他下意識撫摸了一下尖尖的鬍鬚,一時也分不清這個年輕人是出於魯莽、盲目還是自信。
胡地在一旁神色有些複雜地看著方鴴。
天藍使勁擰了洛羽的胳膊一下,痛得後者倒吸一口冷氣:「你幹嘛?」
「我看自己是不是在夢中。」
「你沒在夢中,真實得很,艾德先生拒絕了,我也看到了——」洛羽沒好氣地答道。
「那他一定是瘋了。」
「你和他有什麼區別,不一樣把十二色鳶尾花視而不見。」
「那又不一樣。」
「我看差不多。」洛羽少有地多說了幾句話,然後腳尖吃了天藍狠狠地一跺,直冒冷汗地彎下腰。
姬塔也小心地扯了扯方鴴的袖子,但後者只對他溫和一笑,然後搖了搖頭。
而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反應最大的竟是那少年,他忽然站起來說道:「真是一個弱智,自以為是!你以為你是誰,Elite還是銀色維斯蘭的青訓隊成員?」
方鴴看到這傢伙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揉了揉淤青的額頭,沒好氣地說道:「又關你什麼事?」
「當然不關我事,只是看到弱智就生氣,」那少年沒好氣地回頭對吳迪說道:「走,我去洗漱一下,眼不見心不煩。」
吳迪點了點頭,不過離開之前他第一次特意看了看方鴴,顯得有些意外。
而天藍也罕見地沒和這兩人鬥嘴。
四周有些沉默,讓方鴴不大適應——彷彿他又做了什麼蠢事一樣。看了看其他人,他才主動開口道:「天藍,我以為你會和那傢伙又吵起來的。」
沒想到法國小姑娘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答道:「其實我也覺得那傢伙說得沒錯,艾德哥哥,你不妨再考慮一下?」
方鴴颯然一笑,搖搖頭道:「我很清楚自己是什麼樣的性子,但那樣的生活並不適合我——小時候我舅舅常常告訴我一個道理,一些眼前的利益會讓我們動搖,但不忘本心,就不會迷惑。」
「本……心?」
天藍微微怔了一下。
洛羽與姬塔,也忍不住互相看了一眼,他們的本心是什麼呢?從長遠地看,成為選召者似乎應當是一個起點而非目的,但在那之後呢?
法國小姑娘低頭沉思了片刻,最後認同地點了點頭:「您說得不錯,艾德哥哥。」
那侏儒裁判聽了這話,思索了片刻,也不由對這少年刮目相看。優秀的煉金術士是商盟最寶貴的財富,這些年考林商盟一直與雲層海地區的工匠總會保持著競爭的關係,但無論兩者怎麼競爭,往往都留不住那些真正的天才。
或許這就是原因所在吧……
他們是真正嚮往於雲與海之上的人,因此不會輕易地收攏羽翼;他們追逐的是那個真正屬於他們的世界,在雲層之上,在大陸橋之後,那個更加廣闊的新世界——
他忽然掏出一張卡片,那卡片也是銅質的,在火光下散發著黃澄澄的光芒,上面刻著一些奇特的花紋。他將卡片遞過去,說道:「好吧,如果你什麼時候改主意了,可以拿著這張卡片來考林商盟找我。」
方鴴不敢拒絕對方的好意,接過卡片,只見銅片上刻著『法萊斯-短灣』這樣一個名字,符合侏儒的起名規律。想來是主裁判的名字,於是他點了點頭感謝道:「謝謝您,法萊斯先生。」
「不客氣,我看好你,年輕人。」
侏儒主裁判這才向他們告辭,然後也離開了。
天藍看著方鴴手上的名片,滿是驚訝:「這是考林商盟的名片啊,他居然真給你了一張名片,天那,他一定非常看好你的,艾德哥哥。」
她露出十分苦惱的神色。「我又有些後悔了,我還是覺得你應該答應他的。」
方鴴啞然失笑,晃了晃手中的名片:「不就是一張名片而已,這東西不是隨便發的嗎?」
「把它收好,艾德。」但艾緹拉卻說道。
姬塔這才小聲解釋道:「艾塔黎亞的名片與地球上不太一樣,艾德哥哥,許多大型組織都有這樣的名片,它上面是附有魔力的。這樣的名片考林商盟一年裡總共也不會輕易發出去多少,你拿著它,就相當於有了一張等同於其主人權限的通行證。」
「那也就相當於一張魔法介紹信而已嘛。」這時帕帕拉爾人好不容易弄乾淨了自己身上的土豆泥,雙手趴在椅子上插言道。
「當然不止啦,」天藍答道:「這東西可以讓你在不少地方享受優質服務呢,至少在雲層海地區是如此。我算算,我們起碼能在購買補給上省下半成的錢。」她掰著手指頭,有些誇張:「哇,這下發達了,這可是一大筆錢。」
方鴴聽了這話,連忙小心翼翼地將名片收了起來,一副很沒出息的樣子。
沒辦法,窮怕了。
「好了,」艾緹拉這時候站了起來,拍了拍手:「這個好消息就到此為止,別忘了現在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麼事情?」方鴴一頭霧水。
「是你的比賽,」連精靈少女都有點受不了這傢伙,溫和地瞪了他一眼:「所以說下次不要那麼衝動,正式賽和外圍賽完全不同,不過既然參加了,自然要全力以赴,我和其他人去幫你做一些準備工作。」
天藍這才回想起來還有這檔子事,連忙興奮地點點頭:「艾緹拉姐姐說得對,我去幫忙收集對手的信息。」
兩人的話倒提醒了方鴴。
接下來的比賽可以預見的艱難,具體能做到什麼程度他心裡也沒底,自然不能像外圍賽那樣一點準備工作都不做——事實上他在之前的比賽中已經吃盡了這樣的苦頭。
他計畫首先改造翠鳥α魔導爐,魔導爐本身沒什麼問題,但侏儒商人送他的水晶必須改造成一式水晶他才能使用。否則像之前那樣單靠操縱手套內的核心水晶去挑戰十多級的對手,基本等於送人頭的行為。
然後是重新設計與改造步行者,現在有了比賽獎金,他底氣自然也足了很多——不必要再靠著那個『木工作品』打天下了。
方鴴不指望把步行者改造到II型那麼高端,但至少也應當是700至800這個接近II型的衍生系列,而不是他那個莫名其妙的170型。
這需要一些金屬原料與次級水晶,還有一套赤水晶能量發生裝置與平衡儀,不過這些東西在這裡應當都可以很容易採購到,價格也不會太貴,因此他就交給艾緹拉小姐了。
而這時洛羽也站了起來,說道:「接下來是艾德先生和那個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選手的比賽吧,我先去比賽場那邊好了,如果對方棄權的話,我第一時間回來通知你們。」
方鴴點了點頭,十分感激地看了對方一眼,這樣或多或少能節約他一點時間。
,「那我只有去關注下一場比賽了,」天藍唉聲嘆氣:「哎呀,要去看那兩個討厭的傢伙之間的戰鬥,真是難受死了。」
然後她又對姬塔說道:「塔塔,要不你來收集紙面情報吧。」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
「那麼帕克先生——」天藍髮號施令。
「我明白我明白,」帕帕拉爾人弩手馬上從椅子上跳了下來:「保護好姬塔是吧?」
前者對他眨了眨眼睛,給了這傢伙一個讚賞的眼神。
這時候胡地也站了起來,說道:「我也去吧。」方鴴看了看他,本來想讓對方留下來給自己當助手的,不過他忽然看到胡地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心中似乎明白了什麼。
然後默默地把話收回了肚子裡。
方鴴知道,應當是之前考林商盟的事情刺激到他了。
不過他看了看忽然忙碌起來的大夥兒,心下略微有些感動,這是他的比賽,但每個人都好像把這當成了自己的事情一樣。
說起來,他和天藍、艾緹拉還有洛羽他們認識才不過一天而已。
更不用說胡地。
方鴴忍不住說道:「謝謝各位。」
天藍卻不以為意地擺了擺手:「別這麼說,這也是為了教訓那傢伙,我早就想教訓那個混蛋了——」
方鴴揉了揉額頭,對此深以為然。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0 03:11 PM
第二十三章 超載流
從周圍人們的議論中就可以得知,賽場上的比賽已經告一段落。
啪嗒——,方鴴合上翠鳥α的外殼蓋子。一式水晶與普通屬性水晶有很大不同,因此魔導爐內部接口自然也要做相應調整,好在自第三代通用魔導爐之後設計者就考慮到了不同備用核心水晶替換的問題,接口也自然改成了可調節的樣式。
作為第五代通用魔導爐中的成熟產品,翠鳥α自然也不會例外,唯一的問題是一式水晶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還是個未知產物,方鴴花了點時間才測試出它的實際輸出區間。
合上蓋子之後,一頁視窗打開來:
翠鳥αAE型魔導爐——(裝備等級,E+級)
『核心屬性:最大輸出功率190M,瞬時超載11%,穩定超載時間70秒』
『接口數目:儲魔接口—2,回充接口—1(回充效率317%),主接口—1,輔助接口—1』
『基本屬性:自重2.7Kg,高溫工作臨界值89,核心發熱率0.3~3.7每秒,散熱效率2.7每秒,構架提升:+9%』
裝備需求:E級以太知識,E級魔導器基礎理論
方鴴默記了一下屬性。
還好他在精靈遺蹟地下時就考慮到了三級之後要更換魔導爐的問題,優先用認知經驗把以太知識與魔導器基礎理論提高了一級,從F級點到了E級,現在果然派上用場。
而功率輸出主要是受一式水晶的影響,本來翠鳥α的極限輸出功率可以到580M。但由於一式水晶的α狀態本身就略遜於普通屬性水晶,再加上他只把那支輝石質的水晶改造了一個區域,所以只剩下這麼點輸出通道。
畢竟他本身也只有一刻鍾不到的準備時間,製作核心水晶需要用到元素分離技能——這有點類似於地球上的化學反應,同樣遵循一致的守恆原則——煉金術士們稱之為等價置換,通過改變水晶內的元素結構來達到他們想要的魔力屬性。
這是個純粹的體力活,沒有專業工具幫助下的情況下至少需要幾個小時才能完成。不過好在用屬性水晶分離一式水晶比用無屬性水晶改造要簡單不少,如果只改造其中一個區域的話,一刻鐘倒也是勉勉強強夠用了。
他再將其他帶屬性魔力的區域鎖死,免得比賽中出問題,這點輸出功率也夠用了,扣去步行者的最大需求之外還可以額外加裝一個插件。
另外由於洛羽是觀光客無法使用專業魔導爐,因此給他的萬向手套中同樣也帶有一枚無屬性核心水晶。本來方鴴想把這枚水晶拆卸掉,但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放棄了。
反正這枚核心水晶比較小,只有110M的輸出功率,加上手套本身的架構也沒重到那裡去,他身上也沒有什麼其他裝備,這點戰鬥承載還負擔得起,而且他也有一個新的思路。
這時正好那邊洛羽分開人群走了回來,帶回了賽場上的最新消息。
不出意外,第一輪比賽中紅葉果然擊敗了血夜妖月,畢竟兩者無論是等級、裝備還是水準都不在一個水平線上。這也應證了胡地的說法——這場比賽充其量不過是一場表演賽而已。
方鴴這邊則屬於特殊情況,由於艾爾帕欣工匠總會選手的棄權,裁判組先前已經宣佈他晉級了下一輪。
這次意外的晉級在大廳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關注外圍賽的人本身就是小眾,可以說現場瞭解方鴴的人並不多。不少人在討論他這個『神秘的晉級者』,大多數人認為他是個幸運的傢伙,但僅此而已——只有少數受迫害妄想症者,小聲質疑考林商盟是不是搞了什麼黑幕。
聽得方鴴一頭冷汗。
洛羽這時說道:「所以不出意外,下一場比賽應當就是艾德先生對陣紅葉姐了。」
「另一邊呢?」艾緹拉問道。
「啊,那可真是一場精彩的比賽。」當時在那邊觀戰的帕帕拉爾人當即繪聲繪色地把情況講了一遍,半決賽賽場上吳迪擊敗了自己的同伴,兩個人都沒留手,但前者技高明顯不止一籌。
那少年的靈活構裝和先前眾人見過那台步行者III型,不過經過了不少改造,甚至具備一定遠程攻擊能力。但這一切在吳迪的靈活構裝面前毫無任何意義,後者的靈活構裝竟然是帝國的第三代量產型重型靈活構裝——無畏者。
眾人聽了這東西也忍不住有點無語,理論上無畏者是要十五級才能使用的靈活構裝,那兩個銀林之矛的少年肯定沒這個等級,他判斷對方的『中樞神經』AEM型魔導爐應該發揮了不少作用,上面至少有兩個降低計算與操作需求的插件。
而且吳迪本身的技能與知識結構應該也比較特殊,更偏向優先於構裝操控——一般的戰鬥工匠還要兼顧製作系能力的,畢竟他們首先還得是一個煉金術士。
胡地則認為那個無畏者應該也不是一個完全體,這方面的可能性也不小。
很快,姬塔那邊傳回的結果應證了這個猜測——他取了個巧,直接從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情報處拿到了銀林之矛這兩個天才少年的基本數據。
果然,吳迪是十一級煉金術士,人類男性,考林—伊休里安同盟出身,真實年齡十七歲,進入艾塔黎亞已四年,其中一年是訓練生身份。
眾人看了這數據也不由吃驚,這傢伙進入艾塔黎亞的時間竟然比姬塔還要小一歲,十三歲成為訓練生,這是什麼樣的天賦?
而另一個少年則要遜色多了,ID琉璃月,十級煉金術士,同樣也是人類男性,考林—伊休里安同盟出身,真實年齡十七歲,進入艾塔黎亞三年,其中一年是訓練生身份。
「切,」天藍看了這資料就嗤之以鼻。「也就和塔塔差不多的水平嘛,自以為是。」
「這個資料比較簡陋啊。」而胡地看了資料之後,則評價道。
「沒辦法,」洛羽幫姬塔回答道:「這兩個人應該是銀林之矛主力培養的戰鬥工匠新星,對外一直嚴守保密,能拿到這些消息已經不容易了。」
天藍大大咧咧地說道:「總之先不去管那個吳迪,只要擊敗了下一個對手,艾德哥哥就能教訓那個可惡的肇事者了。」
「那麼下一個選手的資料呢?」帕帕拉爾人踮起腳尖,才能勉強掛在桌子的邊緣,同時看著其他人問道。
洛羽和姬塔互相看了一眼。
方鴴的下一個對手紅葉,剛好是來自於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女選手,他們作為騎士團的訓練生,當然不可能出賣自己公會的信息了。
天藍還沒反應過來,眨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們。
方鴴倒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正準備表示也不一定需要知道得那麼詳細,免得讓對方為難。而這時,一主一僕兩人來到了這張桌旁,讓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看向對方。
事實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兩人吸引住了——一個身材高挑、沉默安靜的女僕。而在她跟前,則是一個纖纖弱質,悵然憂鬱的少女,後者肌膚雪白,映著華光。
連周圍的聲音都下意識小了一些。
「好漂亮的小姐姐。」
方鴴甚至聽到天藍失聲感嘆了一句。
「我們又見面了,各位晚上好,」少女輕輕地說道,聲音有些空靈的玲瓏剔透:「可以坐在這裡嗎?其他地方沒有位置了。」
洛羽皺了皺眉頭,剛準備拒絕,但一個聲音已經興奮得不得了地回答道:「當然可以了!」
少年十分無語地看了一旁的天藍一眼。
「我叫天藍色的幻想,你可以叫我天藍,漂亮的小姐姐。」天藍十分好奇地打量著對方,還有對方雙手拎的那口巨大的箱子——她有時候不禁懷疑,對方纖細柔弱的腰肢,不會被這口巨大的箱子給壓折了嗎?
「小……姐姐?」少女輕輕一怔,在面紗後用淺藍色的眸子看著天藍。
那眼睛清澈見底,內裡沒有一絲秘密,彷彿內心世界坦然相呈,不由令天藍心跳都不由快了兩拍,雖然明明她自己也是女孩子。
少女停了一下,這才自我介紹道:「我叫希爾薇德,這是我的女僕,謝絲塔。」
女僕淺紫羅蘭色的眸子裡帶著懷疑的目光,一一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但還是雙手交疊壓在圍裙上,微微前傾向所有人行禮。
而在得到天藍許可之後,希爾薇德才將行李箱放在椅子旁邊,輕輕鬆了一口氣。
周圍一時間有點安靜,在這樣一位美得像是人偶一樣的少女面前,大家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希爾薇德似乎早已習慣如此,主動開口道:「各位先前是在討論那個參賽選手的事情嗎?」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點了點頭。
希爾薇德答道:「我知道她叫紅葉,今年十九歲,按照你們的說法,我是原住民,所以也不清楚她來這個世界多久了。不過她是古拉港工匠協會註冊的十三級煉金術士,擅長使用的靈活構裝是殲滅者QV700。」
「殲滅者?」方鴴有點吃驚:「魔導向靈活構裝?」
姬塔看了看他,再看了看那個金髮少女,這才小聲回答道:「她說得沒錯,是、是這樣的……」
「你怎麼知道的?」洛羽皺著眉頭看著那個少女,語氣不善地問道。
他質疑的口氣,讓天藍用力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痛得前者忍不住抽了抽眉頭。
希爾薇德似乎沒聽出惡意,柔聲答道:「因為我也住在古拉港啊,紅葉小姐在古拉港是非常有名的選召者戰鬥工匠,她在那裡普通人中的聲望也非常高。」
洛羽這才閉上了嘴。
希爾薇德則繼續說道:「抱歉,我不知道說這些對各位有沒有幫助,但也只知道這麼多了……」
「當然有幫助了!」天藍馬上大聲回答道,順便沒好氣地看了洛羽一眼。
方鴴還在思考魔導向靈活構裝的事情,而這時比賽場上已經響起了擴音器的聲音:
「夏亞選手,夏亞選手,請上場——」
天藍一聽這個古怪的假名,才回過頭笑嘻嘻地對方鴴說道:「到你了到你了,艾……不是,夏亞哥哥,加油!你的目標是下一個對手!」
看起來她已經自動把使用無畏者的吳迪給忽略不計了,畢竟那也太怪物了一點,無畏者的實際戰鬥力基本可以等同於十七級的戰職者。
她就是再盲目自信,也不覺得方鴴有希望獲勝。
方鴴也點了點頭,這才起身向場中走去。他一邊用手扣上魔導爐的銅扣,調整了一下位置,再回頭向艾緹拉等人看過去。不知是不是錯覺,方鴴意外地看到一道有些奇特的目光正看著自己——那竟是希爾薇德的目光。
不過少女很快低下了頭去。
人群合攏,又遮住了那邊的光景。方鴴剛剛微微一愣的當口,就已經走到了賽場上。
周圍略微安靜了下來——
由於外圍賽場並沒有太多人關注,因此不少人還是第一次看到方鴴這個傳說中的『幸運兒』。大多數人都是帶著好奇的目光,畢竟這麼長時間以來,第一個能從外圍賽晉級到決賽圈的選手,也就只有方鴴一個而已。
雖然是通過非正常的手段。
方鴴甚至聽到一些竊竊私語的討論,已經給自己掛上了令人哭笑不得的頭銜,比方說幸運的夏亞、踩到狗屎的煉金術士等等。
而同時,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那個來自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對手——紅葉,對方是個英氣勃勃的少女,穿著簡單的襯衫、工程師皮裙與長靴,身上的裝備看不出什麼名堂,幾乎沒有什麼『名牌』裝備——魔導爐是比他高一階的翠鳥工坊的產品,但價格比起『中樞神經』這種奢侈品來說也差遠了。
魔導爐的插口上倒是插滿了插件,有護盾發生裝置,護盾回充裝置,還有一個外掛的散熱裝置。
方鴴一看到這個外掛散熱裝置,心中就微微一凜,忽然想到了一個有關於魔導向靈活構裝的古老戰術。
超載流——
他下意識地向對方的左手看去,果然那裡有一個表盤式的裝備。對方注意到方鴴的目光,下意識用手擋了擋,但其實沒什麼作用,因為方鴴已經認出了那是什麼東西——魔力穩定儀。
果然是超載流啊。
方鴴心想,他有多久沒見過這種戰術了,就算是在虛擬社區中,至少也有好幾年了吧。
而另一邊,紅葉同樣也皺著眉頭看著方鴴,她不知道對方之前那無意的一瞥是什麼意思,只是巧合?還是察覺了什麼?
可超載流是一個非常偏門的流派,她不相信一個外圍賽的選手能看出這個魔力穩定儀中的蹊蹺,事實上不要說外圍賽選手,就算是銀林之矛的那兩個天才——
紅葉覺得對方也未必能夠認得出來。
戰鬥工匠與戰鬥工匠之間,也是隔行如隔山。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1 01:48 PM
第二十四章 第一回合結束
方鴴彎下腰,率先放下了自己的步行者。劍鴴在更替了一個底盤之後顯得輕巧美觀了許多,金屬刃足在四周搖曳的火光下泛著寒光。
他再直起身,低頭調節了一下操控手套的鬆緊,然後抬頭。
對面少女手一招,一隻黑色正八面體的靈活構裝體也從後面人群當中緩緩升起,飛到她身邊。
它自始自終懸浮在半空中,保持著一定速率的自旋,但與發條妖精不同在它不依靠振翼原理飛行,而是依託蓋伊水晶。
這就是殲滅者QV700,一種罕見的魔導向靈活構裝。
它其實一點也不『靈活』,速度只有7,不到一個正常成年男性的一半,閃避值幾近於無。不過笨拙的機動性換來的是作戰方式的多樣性。
魔導向靈活構裝的作戰方式類似於魔導士,偏向於遠程與法術輸出,通過搭載不同子系統來實現不同攻擊效果。
比較常見的是火焰射線、閃耀力場、重力阱與魔力長矛,攻守兼備。
但真正的思維陷阱在於,殲滅者QV700的四個子系統並非固定不變,它完全可以依照其主人的作戰風格調整。如果方鴴用傳統的思路去對付它,一不小心會吃大虧。
不過他沒猶豫。
裁判吹響了口哨,方鴴拉下風鏡,讓自己的步行者以高速進入了場地。正賽的賽場比較用心,不再是一片平地,約有十米見方,北側是人工設置的障礙區,南側地勢平緩,分佈著草地與矮樹。
草地、矮樹與牆垣都是由魔法構造的,在以太魔力消散之前它們都幾近於真實存在。
步行者像是一道銀色的影子,滑入一道石牆背後,一道刺目的光束從遠處射來,擊中石牆,在上面留下一個金紅色的高溫光斑。
「火焰射線。」方鴴看到這一幕,確認了一種攻擊方式。
他心中默記著數據,火焰射線冷卻時間一點五秒,熱溫提升四度。他記下對方的高溫數據,在數了一秒鐘之後才讓步行者從一面牆之後躍向下一面牆。
對方沒有攻擊。
方鴴心中默記下另一點——沒有安裝降低冷卻時間的插件。
步行者如同幽靈一樣滑出,遠處又是一道金紅光束射來,但方鴴彷彿早有所料,讓步行者向後一縮,射線過後只在原地留下一個耀眼光斑。
而下一刻,步行者立刻轉入奔行狀態,飛射入了下一道石牆之後。
不遠處,殲滅者在場地右側,懸浮在距草地一米多高的地方,除之前一擊之外保持自旋一動不也動。
紅葉看到這一幕也放慢了構裝體的操縱,心下微微一凜。連續兩次落空,甚至連對手的閃避習慣都沒試探出來,不要說在比賽中沒有遇上過這樣的事情,就是與教官們對練時也沒遇上過。
她心下隱隱有些意外,但還不確定這不是巧合,對手不是來自於外圍賽的選手嗎?
連續兩次交手,都是慢節奏的試探,場下的觀眾們也有些不耐煩起來,發出了幾聲稀稀落落的噓聲。只有吳迪看到方鴴的步行者,不禁輕輕咦了一聲。
「怎麼了?」琉璃月回頭去問他。
「你的步行者能有這麼流暢麼?」
「我可以比他快多了。」
「不是快,是流暢——」
琉璃月皺了皺眉,不以為意,但也懶得去看。
不遠處的血夜妖月已經打開了追拍裝置,她一邊調整焦距,一邊用手摁了一下自己的通訊裝置,單手在打開的通訊頁面上輸入道:
「我傳給你——」
『你不如錄下來之後再傳給我,實時傳輸很貴的。』
一個ID從視窗上彈了出來,說話的人用了一個縮寫ID——R。
「你差那點錢嗎?」血夜妖月翻了一個白眼。
R:很窮。
而賽場上,忽然爆發出一陣驚呼。
原來步行者終於從牆後走了出來,但並非方鴴自願,而是紅葉失去了耐心之後,用魔力長矛轟開了那裡的石牆。
四散的氣流沖得步行者東倒西歪,方鴴也不由咂舌,心道:「好暴力的姑娘!」魔導向的靈活構裝的戰術精髓在於資源的分配與組合,他還從來沒見過進攻性這麼強的打法。
這稍微有點打亂了他的計畫。
當然也同時記下了第二種攻擊方式,魔力長矛——魔力長矛冷卻時間五秒,熱溫提升十二度,還剩下兩種,方鴴心想。
他手掌往下一壓,讓步行者支開六足整個軀幹往下一沉。
紅葉的確漸漸失去了耐心,教官常說她進攻慾望很強,這是她的優點,但也是缺點。缺點在於缺乏耐心,紅葉自己也知道這一點,但並不打算更正,因為她認為這就是自己的風格。
她的目光掃過煙塵瀰漫的場地,判斷出對方位置所在,一道紅光閃過。
但光束正好從矮下去的步行者上方掠過,分毫不差。
在賽場另一邊,剛好看到這一幕的觀眾們不由發出一陣低沉的讚歎——他們之前還沒看懂方鴴為什麼要讓步行者壓低重心,但沒想到竟是料敵機先。
紅葉雖看不到煙塵後面的情況,但聽到這聲驚嘆心中也意識到不好。
她隱隱有一種感覺,那個少年好像總是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方鴴其實也想告訴她,魔導向靈活構裝其實是很死板的,真正的高手會讓它的攻擊方式靈活多變,但歸根結底還是有其規律。
這是超載流戰術的發明者,戰術大師Rubick的原話,後者已經退役多年,但他留下的很多經典戰術至今還活躍在戰鬥工匠之間。
而且方鴴還清楚,超載流,就是為了彌補這一缺陷而誕生的。
當然他心中也沒紅葉想像之中那麼樂觀——等級鴻溝是客觀存在的,他的步行者縱使是更替了完全體,也還差殲滅者QV700好幾個等階。
方鴴默默檢視自己的底牌,改裝之後的步行者、魔導爐、兩個發條妖精、新安裝的力量增強插件、視覺鏈接水晶。
這些東西讓他稍稍心安,他心中唯一有信心的是,自己至少知道這一局的勝負手在什麼地方。
步行者已經一躍而起,不再掩飾自己的意圖,直殺向賽場南面。而前方兩道紅光穿過霧氣,步行者靈巧地左右閃避,只讓紅光穿過它的殘影造成了少量閃避傷害。
方鴴看到這一幕,就知道對方開啟了『超載』。
靈活構裝的超載狀態是一個非常特殊的狀態,通過最大化核心水晶的魔力輸出,透支核心水晶的壽命,讓靈活構裝進入爆發區間。
對於物理系的靈活構裝來說,超載狀態下速度、力量與可操縱性都會獲得全面提升,同時超載狀態還會立刻重置能力插件的冷卻。
而對於魔導向靈活構裝來說,在重置插件冷卻的同時,超載狀態還會改變子系統的攻擊方式。
火焰射線子系統在超載狀態下的技能,名為『光雨』。
顧名思義,如同金色的火焰之雨從天而降,七道紅色光束從霧氣之中先後而至。
由於看不到霧氣之中的情況,方鴴已經啟動了視覺鏈接——在重新改造步行者之後,它事實上也終於安裝上了這些應有的子系統插件。
他右手向下一沉,只見『劍鴴』左移一小步躲過第一道射線;第二道光束從左側射來,方鴴心念一動,三個魔力浮標,十七個標準動作,兩次左右重心修改一氣呵成。
步行者三隻左刃足向下一壓,穩穩地讓紅色的光束貼著它外殼擦了過去。
光雨若要做到最大化覆蓋,是有其固定順序的,它按從左到右、從前到後有三種掃瞄模式,各自有許多經典戰例,但這些頂尖戰鬥工匠們瞭若指掌的知識,方鴴同樣成竹於胸。
劍鴴或左或右,或停或走,與七道光束間不容髮地交錯而過,整個過程如同行雲流水。但見步行者猶如一道銀輝,從煙霧之中一騎絕塵,只在身後留下一片不知是可惜還是感嘆的低呼聲。
七個光斑,先後在地面上黯淡了下去。
方鴴檢查了一下面板,閃避值都只損失了六成不到,平衡性的損失更是在可接受範圍之內。
紅葉看到這一幕腦子裡嗡一聲,冷汗就下來了。
許多畫面在她眼前重疊起來,那是她看過的關於那些頂尖戰鬥工匠們的操縱視頻,他們的對戰技巧與實戰經驗。
那些不可思議的一幕幕的操作,彷彿冥冥之中越過了兩個世界的侷限,與眼前這個小小的步行者合而為一。對方的步行者此刻似乎也活了過來,不再是一個死物。
那些操作的細節與傾向——
絕不是第一世界戰鬥工匠的操作習慣。
「是灰王還是遲暮行刑人的學生?」
「都不太像,這個空間判斷力,難道是那個人?」紅葉指尖都有些發冷,好在刻苦的訓練讓她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雖然腦子一時有點懵,但手上動作還是下意識關閉超載。
這個細微的操作反應在那黑色正八面體上,再由方鴴借助視覺鏈接看到,心下就明白對方已經使用了超載戰術。
超載,與超載戰術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所有戰鬥工匠都會使用超載,他也不例外。但是不是超載戰術,看的是戰鬥工匠如何使用超載。
對於大多數戰鬥工匠來說,超載狀態是一個爆發狀態,全力輸出,丟完所有技能,在水晶核心溫度高到爆炸之前結束超載狀態。
但超載流是一個特殊流派。
它的核心思路在於通過不斷切換超載與正常狀態,來讓魔導向靈活構裝獲得更加多變的攻擊組合。又由于超載重置技能冷卻,同時也讓對手更加琢磨不定其攻擊間隔。
正如前文所言,這個流派的誕生,其實就是為了彌補魔導向靈活構裝的刻板與規律。
方鴴看到這一幕,就明白這場戰鬥真正的挑戰已經到來。
而落在眾人眼中,是步行者忽然變得遲緩起來。
重力阱。
連方鴴都有些意外,對方竟用了最傳統的組合,這也不知算不算反其道而行。因為閃耀力場是無法更替的,而目前其餘三種攻擊方式都已經如數出現。
方鴴反應很快,馬上啟動了迅捷爆發插件,超載。
開啟了迅捷爆發並超載狀態的步行者向前一躍,打算掙脫重力阱束縛,但它才剛一離地,方鴴心中就感到不妙。
不是跳得太矮,而是太高。
對方臨時切換了超載狀態,重力阱的效果變成了反重力。
劍鴴掙扎著漂浮在了半空。
而這時紅葉才真正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得勝的微笑,她看了看不遠處的方鴴,舉起戴了操控手套的右手,握緊了拳頭。
殲滅者忽然停止了自旋,正面的四塊金屬板忽然向一側滑開,露出後面的核心水晶,一個明亮的青色法陣在核心水晶前成形,緩慢地轉動著。
那是魔力長矛的釋放徵兆。
當以太被壓縮到一點,一道明亮的青色光束忽然綻放開來,直刺穿霧氣,指向半空中的步行者。
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步行者是陸地構裝,它在半空中是沒有機動能力的,每個人心下都明白,那個外圍賽的少年——
已經輸了。
人們心中不禁暗暗有點可惜,他們還是頭一次看到外圍賽的參賽選手可以與正賽選手打得這麼激烈的。如果那少年等級再高一點,可以使用改進型步行者的話,它在重力阱中也不至於如此被動。
但正是這個時候。
感嘆的聲音,忽然被一陣更加猛烈與不可思議的驚呼替代了。
人們看到一個發條妖精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場上,它猶如一道金色的華光穿透了霧氣,『當』一聲直直撞在半空中步行者的外殼上。
剛好在青色光束抵達的前一刻。
將它推開來。
下一刻光束穿透了發條妖精,步行者則被推出了重力阱區域,穩穩地落在了地上。
賽場上一時間鴉雀無聲。
方鴴也抬起頭來,對著不遠處的紅葉笑了笑。
第一回合,結束——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2 03:05 PM
第二十五章 第二回合,結束
「那是多控?」
人們在私下裡互相詢問著,每個人都側過頭去,有人露出茫然的神色,有人則搖搖頭。
「那是多控嗎?」眾人當中,血夜妖月一字字輸入道。
R沉默了片刻,答道:「不是,步行者在失重狀態下不需要控制,不過——」
「不過?」
「不過我不確定他是不是有意如此。」
紅葉心中沒那麼多雜念。
她只是單純被激怒了,在她看來方鴴那個回應她的微笑像是一個無言的嘲諷,不由咬牙切齒地用手一劃,高溫狀態下的核心水晶再次射出兩道火焰射線。
兩束紅光一前一後掃過步行者,讓方鴴一愕:「進攻性這麼強?」他馬上讓步行者落地時向右一滑,避開第一擊。但面對第二擊只傾斜重心,避開要害部位,讓光束穿過它的外殼,從左上方穿入,右下方穿出。
然後在不遠處地面上留下一個金紅的耀斑,餘溫久久不散——
這是『劍鴴』第一次被直接命中,高溫融穿的外殼上還殘餘著熾紅,視覺鏈接水晶被打壞,右側第二組齒輪也有損傷,右二足失效。
方鴴有條不紊地切開面板——速度與平衡損失百分之二十,速度-4,平衡上限-2,其中右二足機能損失達70%,閃避上限-30。
但第二擊重新調整了重心與平衡,閃避值又回到了80這個安全均線上。
至於耐久還有25點。
非核心部位至少還可以承受好幾次攻擊。
紅色的光束鋪天蓋地的穿刺而來,如同火焰之雨,不過方鴴拼受損也要回復閃避值的舉動在這一輪攻擊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用盡最後一點閃避值的同時,步行者也剛好從一道道光束之中殺出一條生路。
它外殼上又添一道擦傷,但無傷大雅。
紅葉狂風驟雨一般的攻擊,讓方鴴差點以為自己計算出了問題,但再核算了一遍對方的升溫值,發現結果並沒有改變——兩次火焰射線八度,兩次魔力長矛二十四度,兩次金雨至少有五十度,重力阱與反重力二十度,再加上初始溫度,早就超過警戒值了。
方鴴不由瞥了一眼對方的靈活構裝,殲滅者正八面體的外殼各處正冒著白色的水蒸氣,核心水冷卻系統應當是在超負荷運轉,就算算上降溫效率,也已經接近臨界了。
「還不控溫嗎?」他在心中問了一句。
紅葉也終於驚覺自己對於溫度控制出現了偏差。
這其實是她的一貫風格,只不過平日裡在一**風驟雨的攻勢之後,她的對手們——就算是教官們,此刻也應當是強弩之末。
但現在的問題是,對手顯然還遠不到強弩之末的程度。
紅葉緊皺著眉頭,但還是放棄了下一次超載。進入高溫臨界狀態之後,她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但她發現自己對於能否在一次出手內結束戰鬥毫無把握。
她的風格偏向於激進,但並非魯莽——
「轉入防守嗎?」
紅葉冷靜了下來,判斷了一下局勢——她的劣勢在於已經失去了溫度,魔力穩定儀也已經用過了,但對手也不是毫髮無損,現在賽場上的關鍵節點在於時間。
她馬上下達命令讓殲滅者緩緩後撤,然後開啟了另一個子系統,但見殲滅者後方的金屬板打開,從裡面飛出小型球狀物體。
兩個小球只有不到發條妖精四分之一大小,但工作原理差異不大,用一對薄翼飛行,靈活地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來到正八面體的前方。
這是閃耀力場的子核心,場外的觀眾們興奮起來,人們總是對於戰鬥工匠的多控水平津津樂道。
「那是三控嗎?」天藍都忍不住回過頭,有些驚訝地問。
「不是,」胡地搖了搖頭:「殲滅者本身雖然速度遲緩,但它一大優勢在於飛行姿態非常簡單,系統可以直接託管並且也不會佔用多少計算資源,所以她其實只是單純的雙控而已。」
他聽了一下,補充道:「閃耀力場其實一共有四套子系統,每一套都是一面單獨的盾,高手甚至可以四控,不過這個階段雙控已經很厲害了。」
而場上正發生的一幕,為他這番話作了註腳。
殲滅者後退得十分緩慢,『劍鴴』很快追了上來,伏低身體,作出了跳躍與攻擊的前置姿態。銀光一閃,後者形同撲擊的狩獵者,張開兩道獠牙向半空中的正八面體咬去。
然而兩個小球忽然裂開,從中央射出一道七彩螢光,形成一道穹形六邊形光網,擋住了步行者鋒利的刃足。後者像是裝上了一面真實存在的牆,被彈開落下。
閃耀力場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就消失不見,紅葉將時間把握得分秒不差。
這毫無疑問是一次精彩的交手,場外不由爆發出一陣叫好聲。
而天藍看到這一幕,拳頭都不由攥緊了。其他人臉上也大多有些凝重,對手轉入防守控溫,一旦控制住溫度,那方鴴也必敗無疑。
只有胡地覺得,對於這些連他們都知道的事實,方鴴也應當是有所準備的。
他的確也沒料錯。
方鴴步行者甫一落地,他就將手一握,步行者的黃銅外殼忽然張開,如同發怒的鞘翅目昆蟲,上面的魔力紋路呈現出金紅的光芒,進入了超載狀態。
然後是迅捷爆發插件與力量增強插件。
構裝結構完全展開之後,步行者好像大了一號,雙刃揮出,再一次擊中閃耀力場,讓光網都好一陣晃動。
紅葉嚇了一跳,趕忙下意識加大了魔力輸出,才讓閃耀護盾再一次穩定下來。
一攻一守之間,觀眾們就已經看出,方鴴是攻不破紅葉的防守的——等級差距太大了,縱使是開啟了超載狀態,也只不過逼迫紅葉進一步加大魔力輸出而已。
但這點兒魔力輸出,對於靈活構裝的以太容量來說才算多少?打上一個小時都不傷大雅。
然而超載狀態的持續,卻是以秒論的——
但正當人們這麼想時,兩個小球忽然爆出一道魔力火花,在半空中閃爍了一下,齊齊落到了地上。
眾人一怔。
而紅葉心中則是咯噔一聲。
她慌忙打開面板,才發現水晶的核心溫度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在上升,並已進入臨界溫度。而在高溫過載下,殲滅者的系統自我保護機制開啟,將除維繫構裝生存的核心系統之外的所有系統一一切斷。
懸浮在半空中的正八面體驟然停了下來,不再自旋,表面上的魔力紋路也一一黯淡下來,變成了一塊一動也不動的飛磚。
紅葉一下呆住了。
心下終於明白了過來,自己被方鴴算計了。對方火力全開,並不是為了要突破她的防線,而是為了要逼迫她進一步提高魔力輸出。
閃耀力場一直魔導向戰鬥工匠控溫的利器,但在高魔力輸出的狀態下,它一樣會影響核心溫度的提升,何況當時核心水晶的溫度本就已經接近了臨界溫度。
一個可怕的想法忽然在她心頭浮現:
「他、他莫非一直在計算我控溫?」
紅葉腦子一時有點暈。
她差點以為自己參加的不是艾爾帕欣地方上的一個工匠挑戰賽,而是第二世界的三大傳統選召者頂尖賽事,或是龍騎士錦標賽。
而這時方鴴已下達命令,讓步行者開始攻擊失去了一切動力來源的殲滅者。
只是他馬上呲了呲牙。
步行者的銀色刃足只斬在一片淡淡的折光之上,那片粼粼的淡光在殲滅者身體周圍浮現了一圈之後,又消失不見。而『劍鴴』再一次被彈開,落回地面。
看到這一幕,紅葉眼中微微一亮。
那是護盾,魔導向靈活構裝最後的防線——
對於大多數同等階靈活構裝來說,偏向於進攻的殲滅者本身的護盾值幾近於無,一兩次攻擊就可以將其擊碎。
但問題在於,『劍鴴』顯然不在此之列。
它的攻擊太低了。
事實上在第二次攻擊時,其他人從殲滅者護盾的明亮變化程度,就已經看出了這一點——方鴴的步行者,無法輕易穿透後者的護盾。
人們一片嘩然,這等級得多低?
天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驚叫:「怎麼那護盾那麼厚?」
「不是護盾厚,」胡地搖了搖頭:「是艾德的攻擊太低了。」
賽場之上。
連紅葉也不由驚訝地看了方鴴一眼,她其實在之前的戰鬥中就隱隱已經察覺到了對方等級不高,只是沒想到,會低到這個程度。
等級近乎不可踰越的鴻溝,在這一刻似乎已經顯露無遺。
紅葉心中既羞憤又慶幸,慶幸的是,她發現自己還有機會。她也不猶豫,反手在魔導爐上拉下一根操縱桿,打開了遠程護盾回充裝置。
但方鴴神色卻十分平靜。
他好像是對週遭的一切沒有察覺一樣,讓步行者一次又一次反覆展開攻擊,『-57,-62,-33,-51……』在回充條件下,護盾值下降速度十分緩慢,但至少在穩定減少。
方鴴默算著對方的回充效率,心中實際上已經判斷出還需要七次攻擊才能擊破護盾。
賽場上出現了這樣奇特的一幕,所有人都關注著這場枯燥的、靜止的戰鬥,聚精會神,甚至屏住了呼吸。每個人都明白,這場戰鬥的勝負將取決於是方鴴先擊穿對手的護盾,還是紅葉先控制住自己靈活構裝的核心溫度。
紅葉也一直緊盯著自己面板上正在徐徐下降的溫度,它其實已經接近了臨界狀態之下。
她心中同樣在默算,並忽然發現對手的攻擊下滑了一大截,她忽然明白過來那是步行者的超載狀態結束了。紅葉忍不住長出了一口氣——還有七次攻擊。
她眼中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自己贏了。
果然,在步行者最後一次突進時,殲滅者表面的護盾終於支離破碎,化作漫天光點消散於無形。但同樣也是這個時候,那黑色的正八面體表面的花紋重新明亮起來。
並開始了緩緩旋轉。
步行者發動了第八次攻擊,但撞在了兩面穹形光網之上——兩個小球從殲滅者身後飛了出來,閃耀力場,再一次啟動。
「啊!」天藍發出一聲驚呼,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步行者落回了地面。
但紅葉心中並沒有多少獲勝的喜悅,這場戰鬥她已經打得夠難堪了,如果不是對手等級太低,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機會。
她舉起收來,張開五指,準備結束這場鬧劇。
殲滅者上方的四面金屬板忽然緩緩向下打開,黑沉沉的體表魔力的紋路漸漸變成了金紅色,這是正在進入超載狀態的表現——
而同一時間,九個彼此重疊的魔法陣出現在了它的上方。
魔力長矛的超載形態——索林方陣。
但紅葉並沒有看到,方鴴手上一個一閃即逝的小動作,一個小小的東西從他手上飛出,淡淡的金光在北方的遮蔽區中閃爍了一下便消失不見。
只有血夜妖月看到了這個細節:「他準備做什麼?」
她的通訊頁面上,對面沒有直接回答,只寫道。
R:看好了。
觀眾席上,吳迪與琉璃月同時不安地動了一下身體,後者早已在第一回合結束時便被戰鬥吸引了目光,兩人同時對視了一眼。
「笨得可愛。」少年忍不住看了紅葉一眼。
『劍鴴』正在後撤。
紅葉冷靜的目光正在尋找目標,九道光束已經匯聚向半空之中,在大廳穹頂下匯成一個光球,然後炸裂開來,化作一片青光箭矢,籠罩向了方鴴的步行者。
但正是這個時候,她眼前忽然一花。
一個金色的銅球,嗡嗡振動著兩對翅膀,一動不動地停留在她鼻尖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她一下就失去了目標。
「等等,不允許攻擊比賽選——」侏儒裁判的聲音忽然卡住了。
因為發條妖精並沒有進一步動作。
它與紅葉之間甚至沒有任何物理接觸。
侏儒裁判一時間傻掉了,張大了嘴巴站在那裡,因為他也不知道這究竟算不算直接攻擊參賽對手——說是算,好像也不太對。但若說不算,似乎也不太對。
但這一剎那的猶豫,就已經改變了賽場之上的局勢。
紅葉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擊中了對手。
賽場上一片無聲鴉寂。
所有人都看到——方鴴的步行者在光雨之中穿行,它多次負傷,至少同時有三道光束穿過它的軀幹——拖在地上的右二足幾乎被擊飛,左一足也被打斷,同時左三足也失去了靈敏度。
方鴴在面板上看到的數據更加慘烈,力量增強插件、迅捷爆發插件全面暗了下去,散熱系統損壞達百分之五十,齒輪組也有不同程度的損傷,除了核心水晶在他小心翼翼的保護下還保持著完好之外。
『劍鴴』幾乎是千瘡百孔,耐久已經降低到了個位數。
但它仍舊沒倒下——
紅葉焦急地左右晃動身體,當無論如何都無法擺脫面前的小東西,她向前一抓,那小玩意兒靈敏地向後一縮——她這才第一次看到,那個狀態淒慘的步行者已經再一次回到了殲滅者不遠處。
她心中警兆頓生。
但才剛剛心神一鬆,發條妖精又再一次回到了自己面前。
那一刻紅葉差點罵出聲來:
「他怎麼做到的?」
「他究竟有沒有在控制自己的步行者?」
而正是這個時候,紅葉忽然聽到周圍傳來了一陣低沉的驚嘆聲。
她心下一沉,再顧不得去管面前的發條妖精,乾脆閉上眼睛,開始盲控。她先讓自己的閃耀力場擋在了殲滅者前方,謹防對方發起突然襲擊。
但正是這個時候。
驚嘆聲反而變得更大了。
紅葉的心臟怦怦跳了起來,她不明白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只能下意識讓閃耀力場回防至殲滅者的後側。由於是盲控,她的動作都顯得有些磕磕巴巴。
但事實上,這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人們正驚訝地看到,方鴴的步行者在那個黑色的正八面體構裝體前一動不動,而他的對手竟然自己將兩面閃耀力場護盾讓開來。
一時間,空門大開。
方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抹了一把汗,然後讓自己的步行者一撲而上。
殲滅者的護盾早已清零,也再無法保護它不受傷害。
當紅葉再睜開眼睛時,那個發條妖精有些調皮地落在了她手上,她正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看著自己的靈活構裝一分為二,墜落地面。
她下意識想把那個發條妖精給丟出去,但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了手。
只有些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己面前的那個少年。
她忽然想到,五年之前,面對那個人的時候,那些人的想法應該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吧。
於是第二回合,比賽結束——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3 03:26 PM
第二十六章 龍歌
張天謬找到自己副手的時候,後者正與幾個黑大衣的屬下在走廊裡摸不著頭腦:「怪了,這走廊裡又沒有其他的出口,怎麼會找不到人?韓明,你是不是真的看到他進了這條走廊,是不是搞錯了?」
張天謬抬頭看著這條走廊,深邃的拱形結構通向盡頭,那裡有一扇封閉的厚重木門,門上掛了一把銅鎖,兩側的火把插在從牆上延伸出來的石像鬼雕塑口中,火光搖曳不定,映在紅木的護牆上一片明澄。
「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了走過去,開口問道。
「隊長。」
「隊長你來了,」他的副手有點不好意思:「真是奇了怪了,我們追到這裡來人忽然不見了,這裡明明沒有其他出口,除非他會穿牆術,或者用了別的什麼奇怪的魔導器。」
「用過魔力探測儀追溯了麼?」張天謬的目光始終在盡頭處的大門上游移,同時問道。
「用過了,但沒發現什麼線索,那傢伙就像是憑空失蹤了一樣。」副手有點惱火地答道,他是星門別動隊的成員,又不是私家偵探。如果每個偷渡者都是這個樣子的話,政府乾脆重組一個異常現象調查小組說不定還更有前途一些。但張天謬彷彿沒有受到他情緒影響,指了指那扇門問道:「那後面是什麼?」
「一個地窖。」
「下去看過了嗎?」
「看過了,下面是空的。」
「空的地窖需要上鎖嗎?」張天謬回過頭來問道。
副手一下卡了殼。
「把門打開。」張天謬這才說道。
副手才讓人拿出鑰匙,走上去開門。「這鑰匙是怎麼來的?」張天謬看了看那鑰匙。
「之前找馬扎克先生拿的,我本來是想他找個人來幫我們開門的,沒想到他直接把鑰匙給我們了。」副手一邊回答道。
這時候拿鑰匙的人已經打開了門,厚重的木門推開後裡面是一道向下的階梯,後面黑洞洞一片。副手從石像鬼口中拆下火把走過來。張天謬藉著火光向下看去,地窖並不深,石板上鋪了一層塵土,火光晦暗不明地向前延伸,中央的部分灰塵明顯更薄一些。
「那裡原本放著什麼?」他指著那裡問道。
副手與其他幾人面面相覷,都答不出個所以然,這不是找人麼,誰關心這地窖裡面原本放了什麼東西。再說那麼大個東西,那人也把它帶不走啊。
張天謬從他手上接過火把,順著階梯往下走了幾級。其他人對他的行動有些不明就裡,這地窖裡面明明空無一物。但張天謬仔細盯著地窖中分佈的陰影,忽然說道:「去再拿幾支火把來。」
副手剛要轉身。地窖中的陰影忽然之間湧動起來,如同黑色的煙霧匯聚在一起。當煙塵散去之後,後面顯露出一個個子不高的少年的身影。
他穿著一件斗篷,手上捧著一枚黑沉沉的煙水晶,抬起頭來看著幾人。低垂的風帽軟沿遮住他半張臉,只露出下巴和脖子,銀色細軟的頭髮。
「煙水晶?」副手失聲道。
「你們是選召者軍方的人,為什麼要跟著我?」少年開口道,聲音沙沙的。
張天謬看到對方尖尖的犬齒,微微怔了一下:「羅塔奧人?」這和目標的描述可不太一致。不過對方的行為讓他心生疑竇,漫不經心地開口問道:「你就是靠這枚煙水晶混入比賽的吧,你有什麼目的?」
「我記得你們不是不干涉原住民之間的事務麼?」少年不卑不亢地答道。
張天謬看著他,緩緩拔出佩劍:「原則上是如此,但現在我是以個人身份詢問你這個問題,這間旅店的主人是我的朋友。」
少年看著他,一言不發。
「隊長?」副手有些緊張,如果這少年不是目標的話,他們現在的舉動是違反紀律的。
「你們退開,行動結束,回大廳去。」張天謬說道。
但他卻將佩劍完全抽了出來,握在手中,指向那少年——那是一把細劍,劍刃狹長,閃爍冷冽寒光,向後收束至籠柄。
正在兩人對峙之時,一陣顫慄沿著旅店的地面傳了過來。
張天謬感到一陣搖晃,趕忙扶住牆壁,他聽到副手在後面一聲驚叫,心下意識到不好。抬頭一看,看到那少年逕自後退一步,斗篷下面黑煙繚繞,將他完全籠罩起來。
黑煙湧動著升上地窖的頂部,向門口蔓延過來。但它還有一部分留在地面,張天謬一個箭步衝過去揮劍一斬,劍刃穿過煙霧,砍了一個空。
煙霧已經匯聚向天花板,張天謬把火把一丟,將細劍從右手交到左手,反手抽出一柄手銃,用拇指拉開擊錘就準備開槍。
但正是這個時候,另一陣顫慄又沿著地面傳了過來,整個旅店都劇烈地晃動起來。所有人都站立不穩用手扶牆。
「這是怎麼了?」副手忍不住驚叫道。
張天謬不得不用劍刃撐在地上,抬頭看到煙霧已經順著天花板湧向外面的走廊,抬手就是一槍。火光綻放之中彈丸擊中了煙霧,一聲悶哼從黑煙中傳來,但它還是以最快的速度滾滾湧向走廊之外。
而正是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聽到一聲尖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那尖嘯聲猶如浪潮一般,滾滾而至,讓周圍的光線都黯淡下去,火把上的光焰被壓低至最小,像是燭火一樣微弱一團。
四周止不住地昏暗了下去。
……
龍角大廳中燈火通明。
血夜妖月聽著周圍的人討論之前那場對決。沒人想到在決賽階段會爆出一個超級冷門,參與決賽的正賽選手竟然被一個外圍賽選拔者淘汰了,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而比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進行的,背後沒有什麼黑幕,只有一場令人驚豔的戰鬥。
觀眾們紛紛關心起方鴴究竟是何方神聖。
事實上算上那個棄權的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選手,這已經是方鴴淘汰的第二個正賽選手了。人們忽然心生懷疑,這場比賽的最終冠軍不會讓一個外圍賽選手所得吧?
「你覺得如何?」血夜妖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纖細的手指連動,在熒熒發光的視窗上輸入道。
R:還行吧。
血夜妖月:就這樣?
R:不然呢?
血夜妖月皺了皺眉頭,輸入道:「別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R:在領會你的意思之前,我覺得你還是先關掉追拍窗口,實時傳輸視頻訊號真的好貴的。
血夜妖月不滿地一挑眉:「怎麼,多看看我不好,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偷腥了?」
R:……
R:比起來我更關心你後面那個人,我覺得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血夜妖月一愣,下意識向後看去。那裡是大廳的中央,上方穹頂之上正懸掛著那支猙獰巨大的漆黑龍角,那龍角懸掛在這裡已經有好幾十年的歷史了,但沒人知道它的主人是誰。
此刻龍角下呆呆地站著一個人,低著頭,也不知在思考什麼。那是個原住民,穿著旅店守門人的衣服,他手上似乎還握著一個東西,繚繞著絲絲黑煙。
血夜妖月再看了對方一眼,才意識到那人已經站在那裡好久了。她想起之前自己回來的時候,就看到對方保持著這個姿勢,站在那個地方。
她忽然隱隱感到有些不對,站了起來,想要去找附近的矮人衛兵。但正是這個時候,那個守門人向前走了一步,整個大廳忽而微微一晃。
血夜妖月只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雙手一下子撐在了木桌上。
賽場之上工作人員正在清理場地,博物學家與魔導士則忙著用魔導水晶重新佈置下一場比賽的地形,紅葉則穿過人群,來到方鴴身邊,準備將發條妖精交還給他。
「你很厲害,我輸得心服口服。」她說道。
「你也是一樣。」方鴴一被誇獎就忍不住臉紅,十分不好意思地答道:「紅葉小姐,你的戰鬥風格很獨特,但其實超載流不適合你。」
紅葉聽了這話,不由看著手裡的發條妖精,再看了看這個大男孩,忽然開口道:「你和女生就說這些嗎?」
「啊?」方鴴一愣,不明就裡。
而這時候天藍已經第一個衝了上來,尖叫著向方鴴道賀:「你做到了,艾……夏亞哥哥,那個發條妖精,帥極了!」這個法國小姑娘看起來興奮極了,好像方鴴贏得了比賽,她比他本人還要開心。
方鴴也只好向她報以微笑。
艾緹拉幾人也走了過來,精靈少女也微笑著向他點頭,然後是姬塔與胡地。最後是洛羽,高個子少年看方鴴的目光滿是欽佩,這些人當中除了胡地之外,估計也只有他才明白前者的操作多麼令人驚豔。
「洛羽,姬塔。」紅葉這時才說道。
姬塔和洛羽這才看到她,嚇了一跳,有些緊張道:「紅葉姐。」兩人不過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訓練生,而後者不但是正式成員,而且還是其中的佼佼者,可以說得上是前輩中的前輩。
紅葉一笑:「你們找了個不錯的隊伍。」
兩人都下意識看向方鴴。
紅葉也看向後者,再問道:「請問你是Elite的青訓隊成員嗎?」
方鴴搖了搖頭。
少女一奇:「那是銀林之矛?還是銀色維斯蘭,那可有點遠。」
「夏亞哥哥沒有公會,他是獨行俠,紅葉姐。」姬塔小聲回答道。
紅葉聽了眼中一亮:「有沒興趣加入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我們公會裡的美女可是很多的哦,小弟弟。「
方鴴聽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姬塔低下頭去,假裝沒聽到,洛羽則低聲咳了兩聲。
但正是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從幾人身後傳來:「加入銀林之矛吧。」
紅葉聽了這聲音直皺眉頭,回過頭去果然看到吳迪和琉璃月一前一後走了過來。
吳迪很正式地對方鴴重複了一遍:「銀林之矛是銀林之冠在第一世界的分會,我們的總會是超競技中國賽區的十大公會之一。」
「十大公會之末。」紅葉補充了一句。
「總比不知道從那裡冒出來的不知名的公會好。」琉璃月馬上反唇相譏。
「這個不知名的公會在雲層海地區的排名可比銀林之矛高多了,笑死人了,銀林之冠的分會又不只有你們一家。」紅葉挑了挑眉尖,冷笑。
「手下敗將,」琉璃月一臉不屑:「連個毛頭小子都打不過。」
「你——」紅葉氣得差點當場炸毛。
這時候天藍終於反應了過來,大聲說道:「呸,夏亞哥哥才不是毛頭小子,再說你還不是一樣,馬上就到你了,下一個抬走!」
琉璃月眉尖直跳:「你說什麼?」
「夠了,」吳迪終於聽不下去了,打斷兩人道:「夏亞先生,你的決定呢?」
他一對死魚眼,有點了無生趣地看向方鴴。
「別做夢了,夏亞哥哥是不可能加入銀林之矛的,這輩子都不可能,」天藍大聲搶答道。
「你叫夏亞嗎,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加入我們公會?」琉璃月馬上反問道。
艾德哥哥也不叫夏亞。天藍心中腹誹,但嘴巴上絲毫不肯認輸地答道:「我當然知道,因為……因為,對了,因為他和銀林之矛有仇!」
她此言一出,紅葉、琉璃月與吳迪三個人,六隻眼睛都齊齊看向方鴴。
「啊——?」
方鴴聽了天藍的回答,好半晌說不出一句話,快被這心直口快的小姑娘氣哭出來了。先不說這根本就是一個誤會,就算不是誤會,那也不能當人家的面說出來。
他正準備解釋,但正是這個時候大廳的地面忽然猛烈地一震,讓所有人都東倒西歪。人們連忙扶住桌椅,才堪堪站穩。
而一聲悠遠地尖嘯彷彿是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大廳之中所有的光源都在同一時間暗了下去,聲波向四面八方傳播開去,一片玻璃器皿碎裂的聲音。大廳周圍石牆上,石像鬼口中火把的光焰被壓至一縷,掛燈與木桌上的燭台齊齊熄滅。
整個龍角大廳,好像在頃刻之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片驚恐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大廳中的侍者、觀眾還有小矮怪們都在四散逃竄。只有冒險者能沉住氣,但也只是暫時的,眾人捂著耳朵,感到此時地面又是微微一震,煙塵飛揚。
方鴴隱隱感到這一幕有些眼熟,他下意識向那個方向看去,剛好看到穹頂上瀰漫的煙霧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復甦,然後它張開雙翼一下子從那裡飛了下來。
落在了大廳中央。
那是一頭龍——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4 05:16 PM
第二十七章 臨時小隊與妖精構裝
據說有關於黑暗巨龍的傳聞,皆是來源於巨人戰爭的時代,以及埃索林殞滅之時,但黑暗的歷史沉沒於淵海之下,支離破碎早已久不可考。而今只剩下關於災變之後隻字片語的記載,以及《淵海長卷》上對於它們外貌的描寫:
雙翼四角,漆黑如煙塵,埃索林之災,金星之火,遮天蔽日,猶如末日降世。
一如此刻方鴴所見。
那頭龍落地時撲扇了一下雙翼,像是抖落灰塵一樣把上面翻湧的黑煙甩落了下來,露出下麵灰色的翼面,介於實質與煙塵之間。它收攏翅膀,黑霧瀰漫的前爪按在兩張桌子上,昂起頭來,足足有六七米高。
一隻閃爍著金紅色光芒的眼睛,位湧動的煙霧之間,似乎是在頭顱之上,四支犄角之間的位置。修長的犄角向前分叉,有頭顱一倍長,漆黑髮亮,如同骷髏一樣猙獰。
它甫一落地,便張開巨口露出排排獠牙,喉嚨中發出一聲長嘯。
那就是龍歌,帶來毀滅與絕望的尖嘯——
彷彿從心靈深處席捲而至,讓人身臨黑暗止境,孤立無援、四面楚歌,煙霧之中隱有龐然大物正在迫近,但目不能視,只能看到一輪金紅色的巨瞳,如滾燙熔岩,緩緩眨動。
那是來自於先古的恐懼,令人渺小而不能自持。方鴴只感到眼前一陣陣發黑,不少人無法自控地尖叫起來,沒頭蒼蠅一樣地亂闖,彼此踩踏,或心靈失守,蜷縮在地瑟瑟發抖。大廳之中一片混亂。
周圍幾人同樣身陷懼境之中無法自拔。但忽然之間,一道柔和的綠光從黑霧中綻放開來,彷彿直映入人心深處,令人心下一安。
方鴴第一個在這光芒中清醒過來。
然後他聽到一聲低喊,是紅葉的聲音,提醒他們道:「看上面!」
方鴴抬起頭,驚愕地看到懸掛於穹頂之上那支猙獰可怖的龍角,正在漸漸化為黑色煙塵,滾落而下。煙霧沖刷著下面那頭龍的軀幹,讓它一身黯灰色的鱗片逐漸實質化,表面折射出鋼鏡一般的光澤。
他借由系統看了一下那龍的等級,在視窗上是???,也不知道是他等級太低,還是對方是首領級生物。
而四周湧動的霧氣中,還生出一隻隻怪獸。它們是人的形狀,但長著爬行類的面孔,頭上生出犄角與鱗片,爪牙尖利,身後無翼但拖著一條長長的尾巴。
這些怪物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其中一頭龍人敏捷地爬上了桌子,向這個方向飛跑過來,它在半途猛地躍起,張開雙臂向方鴴撲來。
一聲驚叫從方鴴身後傳來。
這聲害怕的叫聲迫使他留在原地,那是姬塔的聲音,他只要一讓開,這個訓練生就必死無疑。
但忽然之間,一具半人高的構裝體從一旁撞開霧氣,四足飛奔著撞上那頭龍人,蓬一聲將後者掀飛了出去,落回黑色的煙霧之中。
步行者III型。
方鴴回過頭,剛好看到琉璃月放下手中的手套。少年另一隻手扶著臉色蒼白的吳迪,怒道:「你們在發什麼呆?」
「你受傷了?」紅葉則看著臉色蒼白的後者。雖然在場幾人關係都說不上融洽,但她也明白現在顯然不是保持成見的好時候。
「我不礙事,」吳迪搖了搖頭,這才直起身來:「只是被人撞了一下,剛才是怎麼回事。」
幾人回過頭,才看到之前發光的是艾緹拉胸口的項鏈墜子,是一片葉子的形狀,平躺在她胸脯上,發出熒熒綠光。
精靈少女將它拿起來,眾人才看清那是艾梅雅的聖徽。
「自然聖徽,你是森裡女神的信徒?」紅葉有些意外。「那這光是……?」
「是女神在警示我們,」艾緹拉小聲說道,聲音柔和,彷彿有一種安定人心的力量:「是黑暗生物。」
「不,只是殘魂而已。」吳迪看向那個方向。
眾人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頭龍位於大廳的中央——
但它似乎沒有了進一步的行動,反而伏了下去,蓋上翅膀,繼續接受黑色煙塵的洗禮。而其頭頂上懸掛的巨大龍角,大約還剩一半。
「黑暗巨龍……不是說最後一頭黑暗巨龍已經死在死地沼澤了嗎?」胡地小聲問道。方鴴看到這傢伙和帕帕拉爾人一起躲在桌子下面,不由無語,天知道這兩人有多害怕。
「那不是真正的黑暗巨龍,只是它的殘魂……或許和那龍角有關,」吳迪答道:「有人觸發了那龍角的任務。」
此時姬塔在天藍的安慰下總算恢復了過來,但小臉仍舊蒼白,扶了扶巨大的眼鏡片,輕輕念道:「勿忘已逝之敵——」
「這是那句屠龍者箴言,」紅葉道:「可我們騎士團也研究過那龍角,每次都會遇上沙耶克那個老頭,他一般不會輕易讓人靠近那龍角,這又是怎麼觸發的?」
「馬扎克和沙耶克先生在正賽開始之前就不見了,我看到他們離開大廳的。」天藍這才答道。
「靠,真是靠不住,」少年一邊控制著自己的步行者與龍人纏鬥,一邊沒好氣地罵道:「你們最好是快一點作決定,順便幫我一下。」
黑霧瀰漫中,龍人正在大廳中攻擊所有人,旅客們昏的昏,死的死,逃的逃。而冒險者們和這些怪物打作了一團,片刻之前燈火輝煌的大廳,此刻變成了一個混亂的戰場。
十多個矮人守衛從大門那邊湧了進來,但受龍人與煙塵所阻,一時之間也靠不近這個方向。
又有兩個龍人衝出霧氣,向幾人撲來,但被琉璃月的步行者擋住。
只不過龍人等級不低,至少也有十級以上,後者顯然很難以一敵二。
吳迪點了點頭,戴上操控手套,手一舉,他的無畏者便分開霧氣衝了出來,加入戰局。不多時,便一拳洞穿其中一頭龍人的腦袋。
只見鐵拳穿過頭顱,那龍人化為漫天迷霧,又重歸於黑色的煙塵之中。
但只片刻,又有更多的怪物從煙塵中生成。
「沒辦法徹底殺死?」紅葉看到這一幕,緊皺著眉頭。「怎麼辦?」
只有方鴴一點也沒覺得害怕,反而有些躍躍欲試,對其他人說道:「它力量好像還沒有完全復甦,我們是不是可以——?」
「你瘋了?」紅葉和那琉璃月異口同聲地打斷他。後者更是像看弱智一樣看著他。
「不可以,夏亞哥哥!」天藍也趕忙說道。
「那是首領生物,」吳迪搖了搖頭,解釋道:「它躺在那裡讓我們打,我們恐怕也很難破它的防。」
「上次我們公會去圍獵一頭首領級龍類,去了四個團,只有一個團打完之後還能保持完整建制,那還是次龍種。」紅葉也點點頭。
所有人聽完都看著方鴴。
方鴴則無辜地看了所有人一眼,撓了撓頭——這有什麼辦法?他又不知道首領生物有多厲害,這不是看那頭龍力量還未復甦嗎?
「夏亞只是個新人,他不知道很正常,」艾緹拉這時才柔聲說道,手中握著艾梅雅的聖徽,其上發出的柔和綠光驅散了四周的黑暗:「總而言之,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吧。」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吳迪與紅葉幾人可以說是仰仗她的聖徽才僥倖逃脫幻境,因此對艾緹拉的話十分重視。而既然搭檔表了態,那個少年就算對方鴴一行人再有意見,這會兒也只能閉嘴。
「那繞過去,去大門那邊?」洛羽這才問道。
「不靠譜。」紅葉聽了搖了搖頭。先不說前面霧氣中衝出來的龍人越來越多,單單是要經過那頭龍,就讓人覺得這個計畫充滿了不確定性。
方鴴不由看向後方,那裡也有一扇大門:「那後面那條通道通往什麼地方?」
「地窖。」吳迪答道。
「靠,那不是等死嗎?」琉璃月一聽,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等等,我有辦法——」這時候,一個弱弱的聲音從桌子下面傳來。眾人回過頭去,才發現是抱著一條桌腿的帕帕拉爾人弩手。
這個小胖墩舉起一隻小短手,黑豆子一樣的小眼睛看著所有人,猶豫著說道:「……我是說,廚房那邊應該有輸送材料的通道。」
所有人互相看了看。
「好辦法,」紅葉忍不住眼中一亮:「那邊應該可以通往旅店的後門。」
「廚房在什麼方向?」吳迪馬上問道。
「我知道我知道,」帕克從桌子下面鑽了出來,大聲說道:「在這邊,你們跟我來!」
「你又怎麼知道的?」紅葉不由有點好奇地看著這小矮子。她來過這裡好幾次了,卻從沒在意過廚房是在什麼方位。
「這是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前者拍著胸脯答道:「沒有帕帕拉爾人找不到的廚房。」
「還有這種天賦?」紅葉也驚了。
只有天藍聽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
「等一下,」這時吳迪卻攔住其他人。「既然有人觸發了這龍角的任務,此刻旅店外面也不見得安全,就算安全,但我們也必須要做到有備無患。所有人先互相組隊,然後把每個人的分工決定好,免得到時候出亂子。」
說著他回頭看了大廳中一眼,一雙死魚眼內沒有半點情緒波動,好像眼下的一切與之無關似的嗎,只吩咐了琉璃月一句:「你先支撐一下。」
那少年也沒回答,只用步行者且戰且退攔住更多衝上來的龍人。
然後他只大聲提醒了一句:「我撐不了多久,你們最好快點。」
吳迪點了點頭。
方鴴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後者,也有些沒想到這個看起來對什麼都漠不關心、有些傲然的傢伙,竟然還有這麼細緻的一面。
而吳迪第一個就對紅葉說道:「紅葉,你還有戰鬥能力嗎?」
紅葉點了點頭,伸手一托,虛空中一片藍色的光芒閃動,像是許多淡藍色的方塊閃爍著疊合在一起,最後勾勒出一個正八面體的形狀。
當一切光芒消失之後,一個嶄新的漆黑正八面體懸浮在半空中,緩緩自旋。
又一個殲滅者QV700。
方鴴看得口水流了一地,這是投影裝置,可以把無生命的物質投影成真正的信息態,儲存在系統之中。其工作原理和金錢數據化系統一模一樣,但價格昂貴得多,一個標準容量(30Kg)的投影裝置也要十萬里塞爾。
這時候吳迪又看向他:「你呢,夏亞?」
「我?」方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是在說自己:「我的步行者損壞了,不過你們給我一點時間的話,我可以把它修好。」
正在與龍人纏鬥的琉璃月聽了這話,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罵道:「你只有一個靈活構裝?你怎麼這麼窮酸的,我的天,你真是戰鬥工匠嗎?」
天藍在一旁正要不服氣地反唇相譏,但吳迪已經攔住兩人,繼續問道:「你需要多少時間?」
方鴴默默估算了一下:「五……不,三分鐘。」
「三分鐘,一百八十秒?」紅葉震驚地看著他:「你三分鐘可以修好你的步行者,小弟弟,你沒吹牛吧?」
「只能大概地修一下,」方鴴也說道:「也沒辦法充能。」
「你還想充能的?」紅葉翻了個白眼。
但那少年卻沒好氣地說道:「別說三分鐘,一分鐘也不行,你們看看上面,那龍角已經要完全消失了!」
眾人抬頭一看,這才發現琉璃月所言非虛,才這點時間龍角已經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了。
吳迪皺了皺眉頭,少了一個戰鬥力,要他們三個人保護這麼多人,實在有些困難。那些龍人是十級以上的黑暗生物,所以七八級的艾緹拉,還有那個帕帕拉爾人弩手,在他看來根本不算是戰鬥力。
他是有備用的構裝,但那不是方鴴的等級可以使用的——
吳迪想了一下,正準備讓方鴴到後面去保護三個訓練生,他想對方和艾緹拉幾人這點能力應該還是有的,至少可以分擔一些壓力。
可正是此時,一個有些輕靈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夏亞先生可以用我的構裝——」
方鴴愕然地回過頭去。
金髮的少女不知何時從瀰漫霧氣之中走了出來,好似從童話故事中走出的精緻人兒一樣,把其他幾個人都看呆住了。只是那個高挑的女僕仍一言不發地跟在她身後,紫羅蘭似的眸子冷靜且警惕地看著所有人。
希爾薇德雙手拎著那口巨大的皮箱,砰一聲將它放在幾人面前。
她只用帶著雪白手套的手在皮箱上輕輕一拍,『哢』一聲輕響,七八個包金箔的鎖扣同時彈開。而箱子那貴族的家徽緩緩向內凹陷,其上的銘言——『時間如水流逝,智慧與日俱增』鍍金的條幅上閃過一道沉沉的光芒。
然後皮箱口『哢嗒』一聲裂開來,露出了裡面的事物。
那是一隻沉睡在荊棘與玫瑰裝飾之間妖精狀的人偶。
或者說,靈活構裝。
「啊——」看到那個靈活構裝的一瞬間,紅葉忍不住失聲叫了出來。
「妖精構裝!?」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6 06:43 AM
第二十八章 我可以試試看
皮箱之內。
嬌小的女士沉眠於軟絨的綢墊之上,銅飾的荊棘與薔薇環繞,以手枕頰,小小身子蜷縮著。簧片的裙葉一頁一頁收束,四支銅羽向下低垂,彼此重疊在一起。
猶如一件精緻的藝術品。
希爾薇德靜靜佇立於皮箱後,面紗之下,清澈的目光注視著每一個人。她柔軟的金髮越過雪白的頸項,垂於胸前,帶蕾絲邊的禮服手套上下交疊,指尖輕輕放在皮箱的把手上。
方鴴的目光則完全為皮箱之中的事物所吸引,訝然道:「這……真的是妖精型構裝,」他抬起頭來,有些驚喜道:「真的可以給我用嗎?」
少女點了點頭,用水晶一樣剔透的聲音答道:「夏亞先生可以儘管使用。」
「呀,好可愛!」天藍也跑到了皮箱旁,問道:「希爾薇德小姐,我可以看看她嗎?」
少女也輕輕點頭。
天藍才小心翼翼地捧起那個人偶。人偶大約她有一肘長,面部被雕刻成沉睡的少女狀,細節纖毫畢現,精緻非凡。
其領口雕上了一朵野薔薇,兩邊是垂下的幾頁活動肩板,形同披肩。披肩上浮雕是華麗的百合葉與報春花,還有展翼的金絲雀。
她的頭髮是秘銀絲編織——被系成兩束馬尾,發卡是一枚獨角獸別針,上面的貴族紋徽與外面皮箱如出一轍。
洛羽看到這個別針時,才認出這個紋章來,低聲說道:「這是薔薇工坊的妖精人形。」
方鴴自然也記了起來。
『時間如水流逝,智慧與日俱增——』
那正是西林-絲碧卡家族的銘言。西林家族是考林—伊休里安煉金術界的常青樹,薔薇工坊的創立者,也是最著名的妖精工藝的傳承者之一,也難怪他會感到如此耳熟。
天藍將那人偶交給方鴴,這才發現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人偶之上,不由愣了楞:「你們怎麼了?」
但沒有人回答她。
此刻大廳之中霧氣已經越來越濃,近乎伸手不見五指。而吳迪與琉璃月又聯手幹掉一隻衝過來的龍人之後,才回頭看向方鴴與他手上的人偶,問道:「會用嗎?」
方鴴也有些猶豫。
妖精型構裝是靈活構裝中最為特殊的一類,她們非是作戰構裝,而是一類純粹的輔助向靈活構裝。
她們是統御者,戰場之上的中樞與指揮官,可以協助指揮與控制靈活構裝,並大幅提高靈活構裝的戰鬥力,極大增強團隊之中其他戰鬥工匠的多控能力。
而善於操控這一類構裝體的煉金術士,也因此被稱之為妖精使,他們是戰鬥工匠之中最高端的輔助者之一。
但同時也是最罕見的類別之一——
這是因為妖精型構裝的操控實在是太過艱難,又加上妖精使本身極端缺乏戰鬥力。所以考林—伊休里安甚至有一句老話來形容這個群體:
『若靈活構裝是工匠的考林王冠,那麼妖精就是王冠之上最為耀眼的寶石。』
這句話的潛台詞在於考林王冠早已失蹤多年,工匠們以此來調侃王冠之上的寶石自然無人能得。
不過這枚寶石。
事實上也正是戰鬥工匠的至高領域之一。
所以方鴴就算是再自大,也不敢說自己三級就可以當一個合格的妖精使了。實際上他連妖精型構裝所必須的『特種靈活構裝基礎理論』與『A級以太知識』都還沒掌握呢。
當然他也不願放棄這個近距離接觸『妖精』的機會,於是想了一下之後才答道:「我、我可以試試看。」
紅葉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小傢伙,下次扯謊找一個好點的藉口。
吳迪倒是不以為意,他看向不遠處的希爾薇德,心中同樣驚豔於這個少女的柔弱與美貌。不過神情仍舊冷淡,心下明白對方的意圖,答道:「女士,你想和我們一起的話,請儘可能跟上其他人。不過如果你們掉隊的話,我想是沒有人會來救你們的——」
少女連忙點點頭,這才合上皮箱,拖著箱子追上其他人,一邊彬彬有禮地答道:「謝謝你們,無論如何,救命之恩無以言表。」
不過讓方鴴忍不住多看了對方一眼的是——縱使在這樣的情況下,對方的女僕仍舊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樣子,也絲毫沒有要幫自己女主人拎行禮的意思。
這會兒大廳中的環境已經變得越來越危險,隊伍其實已經在且戰且退,逐漸靠近了東面——廚房所在的位置。
而方鴴時不時關注那個貴族少女一眼,心中天人交戰,心想要是這一主一僕兩人掉隊的話,自己究竟要不要去把她們找回來——要是她們為了報答他,而把妖精構裝送給他,那該多好啊。
他把這些心思統統寫在臉上,一邊作著這些白日美夢,讓艾緹拉在一旁看了一眼,實在是無語地搖了搖頭。
同時希爾薇德正好也好奇地看向方鴴,兩人的目光偶然相對,同時微微一怔。方鴴的臉騰地紅了起來,有些心虛地將目光移到一邊。
而少女也低下頭,目光游移,也不知在轉動著什麼心思。
洛羽遠遠地看到這一幕,回過頭小聲對其他人說道:「這個女人實在可疑得很,我實在不知道哪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會整天帶個妖精構裝到處亂跑——」
天藍白了他一眼之後,對他評價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好在兩人的低聲對話,並未讓前者察覺。
畢竟隨時間推移,霧氣中湧出的怪物也越來越多,大家都漸漸無暇他顧。甚至一頭龍人不知從什麼地方衝出來,差點把帕帕拉爾人撲個正著,嚇得我們可憐的嚮導先生一聲尖叫,短手短腳一伸,小肚子一挺,當場倒地裝死。
還好紅葉在後面眼疾手快,一道火焰射線洞穿那龍人胸口,將其打成一道飛灰重新融入霧氣之中,才叫這位專業的廚房行竊者倖免於難。
帕帕拉爾人還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要不是艾緹拉走過去拎著這傢伙的尖耳朵把他提起來的話,連吳迪都差點以為他真的已經光榮捐軀了。
不過看到這小矮子在精靈少女手上慘叫掙扎的一幕,不知怎麼的,這個銀林之矛的天才少年忽然感到有些荒謬。
好在這種錯覺並未影響他的判斷。
他忽然之間停了下來,但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不遠處方鴴也同時停了下來。
吳迪用手攔住自己的搭檔,然後有些奇怪地看了後者一眼——只見方鴴臉上仍帶著那個奇怪銀色的面具,而此時面具上又套上了那個奇怪的風鏡,看起來簡直要多可笑有多可笑。
但方鴴的神色卻是一點也不好笑,他緊閉著嘴,正看向了一個方向。
吳迪看到這一幕心中一凜,也同樣看向那個方向——
懸掛在穹頂之上的龍角所化的滾滾黑煙,早已籠罩了整個大廳。大廳之中伸手不見五指,能見度不超過三米,遠處的打鬥聲也漸漸微弱,只剩下一片死寂。
而兩人此刻不約而同所看的方向,其實也只有一片瀰漫的煙霧而已。
但方鴴卻忽然伸手,一把將揉著發紅的尖耳朵、正歪著頭向那個方向前進的帕帕拉爾人拽了回來,在後者莫名的目光中,他用手向其他人比劃了一下,這才小聲說道:「六個龍人。」
「你怎麼知道的?」吳迪好奇地問道。
說完這話他伸手一收,霧氣中嗡一聲輕響,一道金光劃過,一隻發條妖精穩穩落在他手心。
吳迪收起發條妖精之後,才再看向方鴴。他知道後者在發條妖精的控制上同樣也很有一手,不過讓他好奇的是,對方究竟是什麼時候騙過自己的眼睛把發條妖精放出去的。
但讓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方鴴居然舉了舉手中那隻精緻的妖精人偶,開口道:「玫玫的妖精水晶上有魔力視覺鏈接,我看到了啊——」
「玫玫是誰?」吳迪一頭霧水。
「是這個妖精女士的名字,」方鴴戴著風鏡,小小聲答道:「我鏈接了她的核心水晶,就知道製作者給她取的名字了。」
聽到這句話,四周的氛圍驟然一靜。
唯有希爾薇德停了一下,抬起頭來特意看了看方鴴。
「我操!」最先出聲的卻是琉璃月:「你他媽不會告訴我,你鏈接妖精構裝成功了吧?」
他話還沒說完,就挨了吳迪一巴掌。
「注意素質,你的發言代表公會。」吳迪淡淡地答道,然後又補充了一句:「還有小聲點,它們過來了。」
但說完,他也看了方鴴一眼,不過並未開口詢問,只是讓自己的無畏者擋在隊伍前方。
只有紅葉顯得有些驚詫莫名,似乎想開口詢問什麼。但方鴴打斷她道:「左邊又過來了五隻龍人,它們好像是被琉璃月的聲音吸引過來的。」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看向琉璃月。
連吳迪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十一隻龍人,這已經有點超出他們的應對能力了。
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少年惱火極了,忍不住怒道:「我操,你不說這句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你能不能文明一點?」紅葉聽得直皺眉。
「蠢女人,有本事你去和它們說?」琉璃月馬上反唇相譏:「你的文明能讓這些鳥怪物落荒而逃,我馬上跟你學。」
這強詞奪理的反駁,讓紅葉差點當場暴走。
但這時方鴴卻忽然再一次開口道:「紅葉小姐,打開你的火焰射線子系統。」
紅葉聽了這話一愣,連忙問道:「等一下,小傢伙,我看到不目標啊——」但她話沒說完,但後半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因為她忽然看到自己的選召者系統的視窗之中,彈出了這樣一條顯眼的提示:
『妖精『玫玫』正在與你的靈活構裝物——殲滅者Qv700(A)請求以太鏈接。』
紅葉不由微微張開嘴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啊!?你……」她幾乎是有些結巴地說道:「你、你竟然真的鏈接成功了?」
「我說過了啊,紅葉小姐,我會儘量試試的,」方鴴答道:「不過有點吃力,可能幫不上太多忙,但是我會盡力的——」
我會儘量試試的……
我會儘量試試的……
紅葉滿腦子都只剩下了這句話,她差點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忍不住狠狠地擰了自己的胳膊一下,然後痛得眼淚都差點掉下來了:「啊,好痛!」
「別走神,」吳迪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它們已經過來了。」
他話音剛落,兩頭龍人便已經分開霧氣從前面出現。不過它們有些猙獰的爬行類面孔才剛剛從瀰漫的黑煙之中顯露出輪廓,在那裡等待多時的無畏者便像是炮彈一樣射了過去,將它們撞個正著,尖叫一聲飛跌回了霧氣之中。
而這時紅葉才意識到危險。她呲牙咧嘴地轉過身,同時手指在視窗上一劃同意了請求,然後舉起操控手套,準備控制自己的殲滅者轉向。
但正是這個時候,她忽然呆住了,只見數據流像是瀑布一樣從她的系統上直垂而下:
『方位447。』
『左轉37.2。』
『調整值1.2。』
『調整值1.4。』
她低下頭,發現自己操控手套之上的四個魔力浮標正在瘋狂地轉動,而平日裡操控殲滅者四個子系統所需要的計算量則在面板之上急劇下降。
片刻之後,她才聽到一個聲音在的耳邊說道:
「下達命令,啟用火焰射線子系統,開啟超載,瞄準12.443方位開火一次,12.445方位開火兩次——」
那是方鴴的聲音。
「等一下,」紅葉一愣,忍不住追問道:「哪有這麼控制靈活構裝的?」
戰鬥工匠控制靈活構裝毫無疑問是一個精密的過程,即便是有系統幫助,也需要手動調整角度,分配魔力,規劃魔力的不同的路徑以及使用煉金術公式的先後順序。
一下達命令靈活構裝就照辦的,那叫做龍騎士系統。
但方鴴卻來不及和她解釋了,只說道:「聽我的,快。」
紅葉微微一怔,她稍微猶豫了一下,不過最終還是選擇照辦:
「啟用火焰射線子系統,開啟超載,瞄準12.443方位開火一次——」
她話音剛落。
就發現自己的殲滅者好像真的聽懂了自己的話一樣,開始向左旋轉,然後緩緩打開金屬外殼,露出裡面的火焰射線子系統。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7 12:04 AM
第二十九章 統御型龍魂
火焰射線子系統尖錐狀的水晶在充能之後變成了熾熱流動的熔岩,將一道金紅光束射入捲動的黑霧之中,左側傳來一聲痛苦的低沉嘶叫。真的打中了?紅葉駭然地回過頭去。
少年雙目緊閉,立於湧動黑煙之中,舉起右手,五指張開。一張熒藍色的魔力網捲向她與她的殲滅者,將兩者都籠罩在內。
黑霧因魔力巡流而自動從方鴴身體四周散開,並帶動長袍,無風自揚,衣領擺動著,掃在少年的下巴上。
他手心向上,伸出左手。
只見妖精人偶在他掌中浮起,旋轉半圈,簧片裙葉一頁頁掃開,其上刻印煉金公式一一亮起而又熄滅。妖精少女再輕輕落回他掌心,雙腳先後著地,抬起雙手,在裙上輕輕一放,猶如淑女的禮儀。
頭再輕輕一偏,秘銀髮絲撫過臉頰,她微微睜開眼睛。身後,妖精的銅羽齊齊哢一聲彈開,明若刀刃。瞳孔之中,湛藍似火,皆是魔力的顏色。
四羽在身後輕輕一振,妖精人偶向方鴴伸出雙手,熒藍魔力從掌心之中相連向少年,再與她、與殲滅者彼此相系,形成三條閃耀的光帶。
紅葉身處於這熒螢光流之中,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你——」琉璃月看到這一幕,一句『很有素質』的評價生生胎死腹中,眨巴眨巴眼睛,不由回頭去詢問吳迪:「妖精使?」
「別走神。」吳迪一拳揮出,拳風貼著少年鼻尖掃過。嚇了後者一跳的同時,前者的無畏者同樣一拳揮動,將一頭龍人打飛了出去。
黑暗中正綻放出藍色的光之海洋。
光勾勒出希爾薇德的臉龐,她眨了眨長長的睫毛,靜靜看著這一幕。
女僕默立於她身邊,只瞥了這藍光一眼。
「艾德?」不遠處,胡地滿眼震撼之色地看著那個妖精人偶,連假名都忘了喊。洛羽在後面拽了他一下,他才依依不捨地回頭。
同時仍在問道:「你看到了嗎,那是妖精使的天賦?」
洛羽點了點頭。
而天藍還不住地向後看去,一邊好奇地問道:「艾緹拉姐姐呢?」
帕帕拉爾人正手腳並用爬上一張桌子。那木桌貼牆,護牆板上面石壁上掛著一張獵弩,他跳了幾下都沒夠到那張弩。
胡地經過時,才順手幫他取了下來。
「它掛得太高了一點。」帕克嘟囔著抱怨道。他一邊伸手向後一摸,摸了一個空。然後奇怪地回過頭,左右看了看,自言自語:
「我的短劍呢?那麼大一把短劍,我明明放在這裡的。」
迷霧之中,艾緹拉取下海林長矛,悄悄穿過瀰漫的煙塵,來到方鴴身邊。
方鴴若有所覺,但他正在指示紅葉攻擊:「453方位,我已經幫你激活了子系統。」紅葉依言而行,指尖連點,照指示向九點至十點方向之間開火兩次,皆連命中。
系統提示她擊傷龍人一頭,擊殺一頭。
第三頭龍人已從霧氣後飛奔而至,尖利爪子在半空之中一爪揮向緩緩自旋的殲滅者。但方鴴已先一步讀出方位:「467方位,一頭,速度22;472方位,兩頭,速度19。」
紅葉轉身,長髮飛舞,右手向前一拒。兩個構裝一上一下飛出,放出一片閃耀光網,擋住了龍人的攻擊。
不過後者的攻擊自然也非步行者i型那樣的弱雞,爪子撞在六邊菱盾上,光盾立刻猛烈晃動起來。
紅葉監視著自己的核心水晶上的讀數,看到魔力週期波動與溫度的變化不由一揚眉頭:「攻擊一百多,真高。」
不過龍人終歸也還是肉體凡胎,同樣吃痛地叫了一聲,收回爪子。
「你後面。」方鴴提醒道。
一張佈滿鱗片的可怖面容已然在那裡霧氣背後浮現,那是個施法者,它枯瘦的爪子升起黑色的火焰,抓向少女白皙修長的頸項。
紅葉心念微動,舉手過肩,表盤上兩個魔力浮標消寂,另兩個又亮起。殲滅者後蓋的金屬板向左右移開,兩束虹光從中射出,在她身後形成一面力場護盾。
龍人的爪子被擋個正著,黑火侵蝕在光網之上,立刻滋滋作響。
少女這才轉過身,對這陰險的傢伙露齒一笑:「拜拜。」殲滅者上閃過一片金色的紋理,龍人施法者身體一重,動作頓時定住。
然後紅葉才一腳踹在它小腹上,將這怪物尖叫著踹飛出去。
她再用手一引,兩道金紅的射線便一前一後穿過後者的胸膛,在那裡炸開一個黑霧瀰漫的窟窿。
龍人施法者的屍體甫一落地,便化為塵埃飛散。
但她一轉身,便將另一頭龍人解放了出來。
只是這個時候,一支弩箭飛來,擦著紅葉的髮絲飛了過去,正中後面之前那隻龍人的眼眶。那頭龍人慘嘶一聲,捂著傷口轉身便躲入了瀰漫的霧氣之中。
「去死吧,大爬蟲!」帕克舉著重弩,用胖胖的小短手神氣地一抹頭髮,站在桌子上大聲說道:「要不是這弩不是戰具,傷害太低了的話——」
「謝啦,小胖墩。」紅葉才回過頭,笑著地給這小傢伙拋了個飛吻,然後她退回殲滅者旁邊,心知霧氣之中還有一隻完好無損的傢伙。
「我不是小胖墩,請叫我製圖者、夜鶯、悄無聲息的潛入者,同時也是盜賊之刃的佩戴者,」帕克不滿道:「那劍是山之領主親手交給我的。」
「盜賊之刃,小胖墩你是夜鶯大賽的冠軍?」
「巨樹之丘地區的總冠軍,」帕克補充道,不過他有點惱火:「不知道怎麼的,我找不到我的短劍了。」
方鴴一頭冷汗。
他心虛地向霧氣中看去,大廳之中那方向的魔力已經消寂了,但以太視野仍能看到濃霧的擾動,像是有什麼東西正在分開霧氣向自己這個方向衝來。
方鴴一怔,心中警兆頓生。
「方位391,有東西朝我來了,它好像察覺到我了,沒有魔力反應,」他趕忙喊道:「速度……等等,35?」
紅葉臉色一沉——這個速度,來的絕不是一個簡單的龍人。同時方鴴已報出七個距離讀數,她伸手指向那個方向令殲滅者七次開火,金紅的射線如同光雨一般灑入翻捲的黑霧之中,但系統之上一片沉寂,全部落空。
兩人心中都是同時緊了緊。
紅葉再啟動魔力長矛,一束青色光柱直插入大廳之中,爆炸產生的閃光將那裡的霧氣直接空了一大片。
但放眼看去,除了一片狼藉的桌椅之外同樣空無一物。
「糟了!」紅葉心中已經反應了過來,來者絕對是精英生物,在有組織的人形生物中,精英生物一般是某些上位職業。
「還有備用的殲滅者嗎?」方鴴忽然問道。
紅葉一怔:「……你是說?」
「試試看。」方鴴咬牙答道。
少女心中充滿了異樣的感覺,雙控殲滅者——教官告訴過她,在二十級之前想都不要想這回事。但紅葉忍不住想,教官可能沒預料過自己竟會遇上一個妖精使。
她忍不住分神看了那個少年一眼。
心中早已下定決心,無論如何也要把對方拉進公會——
第二個殲滅者在一片藍光之中浮現在了紅葉另一側,與自己的同伴一起保持著相對的自旋。
這一幕奇景甚至引得吳迪都向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然後他在用自己的死魚眼看向戰場的中央,閉著眼睛維持著與妖精人形聯繫的方鴴。
他的目光與紅葉交匯,兩人互視了一眼,然後各自讓開,顯然明白對方此刻心中打的是什麼主意。
方鴴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香餑餑,他此刻眼中只能看到一片光之網路。
無數星光漫布在紅葉身旁,那是兩具殲滅者的八個子系統,兩枚核心水晶,四套散熱系統,兩具動力系統的全部魔力節點。
妖精人形的能力,便是聯繫這些星光構成網路,在通過分享運算的能力去減輕在網路之內的靈活構裝的操控負擔。
但僅僅是聯繫這些網路,就讓他額頭見汗。
與幾千節點連接相比,工匠製作的幾十個節點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沒有真正控制過妖精構裝,永遠也不會知道這是一件多麼困難的工作。
而相傳真正的妖精使,其勢態感知能力可以遍及一個戰場之上,足以將數十個靈活構裝鏈接在一起——
方鴴簡直無法想像,那還算是人類的工作麼?
他不過才單單強化了紅葉一個人,就感到吃力無比。
霧氣之中那東西仍在靠近,但方鴴已近乎分不開神,只掃了一下方位,便低聲說道:「447方位但我不太確定,用高密度火力的模式把它逼出來——」
紅葉一點頭。
超載流是一個古老而罕見的流派。
但它之所以罕見,並不是因為本身有什麼缺陷。
而是因為,當戰鬥工匠可以控制複數個魔導向構裝之後,他們也就用不上這樣的流派了。
在複數個魔導向構裝面前,戰鬥工匠們只有一個戰術。
范弗裡特彈藥量——
火力,即決定一切。
她一抬手,兩具殲滅者同時張開金屬外殼,露出下面火焰射線子系統尖錐狀的水晶,如同展露獠牙的獵獸,一點金光閃現。
下一刻,無數金紅光束交錯編織而出,像是光網一樣向方鴴指示的方向濾了過去。簡直像是黑暗之中綻放的禮花,一時把桌上的帕帕拉爾人弩手都看呆了。
在這樣密度的火力之下,那精英怪物果然藏身不住,飛奔了出來。它選擇的方向是方鴴身後,只見那裡霧氣回湧,一支灰色的長矛分霧刺出。
紅葉看到,握著長矛的,正是一頭全身覆甲的龍人。
「是戰士長!」少女雙手一伸,便讓自己的構裝體進入超載狀態,施展了反重力。
可正是這個時候,大廳猛然一震。
措不及防之下紅葉竟犯了一個致命的失誤——判斷錯了龍人的速度。反重力的範圍與之交錯,只落在龍人身後,那裡幾張桌子飛上半空,在穹頂上撞得粉碎。
「啊!」紅葉一下慌了神。
而覆甲龍人手中的長矛,已直指向方鴴。
不過此刻方鴴身邊還有一人,只見一支湛藍的長矛從一旁刺來,兩支長矛噹一聲交錯在一起。一片火花飛濺而出,覆甲龍人才不過後退一步,而手握海林長矛的精靈少女幾乎撞飛了出去。
「艾緹拉小姐!」方鴴驚呼一聲。
只是後者才剛落地,便身手矯健地在地上一滾翻身而起,翠綠色的眸子看著那龍人戰士長,開口吟誦:「艾梅雅之民生於大地之上,諸靈長眠之地,即是自然之所。」
她雙手向上一托——
覆甲龍人微微一怔,正感到地面微微有些晃動,左右環視之間,忽然之間轟一聲巨響,一片藤蔓之牆竟掀開地面的石板,叢生而出將它纏繞起來。
看到這一幕,方鴴才終於想起來——艾緹拉不僅僅是獵人,還是個德魯伊。
雖然等級較低的纏繞術未必能對精英龍人產生多大效果,但片刻的阻攔,也足以讓紅葉修正失誤。龍人才剛剛掙出荊棘叢林,抬起頭,棱瞳之中已映出兩道交錯的光束。
它微微一愣。
魔力長矛彼此交織而過——
所過之處,半個軀體直接消失不見,只留下殘缺不全的下半身,跪倒在地上,最後化為煙塵。
紅葉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她有些歉意地看向方鴴,剛要說話。但只聽方鴴低聲對她說道:「別停,快跑——」
大廳中又是猛然一震。
那彷彿是什麼龐然大物撲扇著翅膀,離開了地面。
然後一聲長長的龍嘯聲,穿透翻捲的黑霧撲面而來。
而在長嘯之中,無數龍人正在霧氣之中重新成形,甚至包括那頭才剛剛死去的精英龍人。它們從煙塵之中直起身,搖晃了一下腦袋,然後一雙雙閃爍著暗紅光芒的眼睛紛紛看向這個方向。
「這、這究竟是……」
紅葉已經嚇呆住了。
是精靈少女從後面跑了上來,一把拽著她的手將她拖了回去。
而帕帕拉爾人也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但一隻手從後面伸來,將他提起來,像是扛一袋麵粉一樣往肩頭上一放。帕克嚇得大叫一聲,才發現抱起自己的人竟然是琉璃月。
另一邊。
吳迪也放棄了戰鬥,他直接找上了方鴴,抓著後者的肩膀就向一個方向跑去。在那裡,天藍和洛羽正焦急地向他們招手:「快啊,在這邊!」
「它來了!」而戴著風鏡的方鴴,忽然大喊一聲。
一聲低嘯,似乎什麼東西正從兩人身後破霧而至。
但正是這個時候——
一個冷靜異常的聲音忽然在方鴴心中響起:「騎士先生,請將妖精型靈活構裝的權限轉移。」
「塔塔小姐,你……?」
方鴴微微一愣。
他知道龍魂分為兩類,戰鬥型龍魂與魔導型龍魂,分別擅長於控制兩類不同的龍騎士構裝。但他還從沒聽說過,哪類龍魂可以操縱妖精型構裝的。
而且他一直以為塔塔應該是魔導向龍魂的。
只是妖精小姐的聲音很平靜,並彷彿是感到了他的想法:
「銀之塔第一代實驗型人工龍魂——終臨者,統御型龍魂,塔塔-大拇指-晨星;我的誕生,正是為了妖精型騎士而生的——」
「騎士先生。」
她輕聲答道。
「妖、妖精型騎士……?」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7 10:17 PM
第三十章 妖精的完全形態
妖精型騎士構裝?有這個類別嗎?
方鴴腦子裡才剛剛閃過這個念頭,就聽到天藍的尖叫聲從前面傳來:「艾德哥哥,小心後面!」他回過頭,瀰漫霧氣之中先展露出的是一對灰色的雙翼,巨大,嶙峋,向下一沉。
風壓橫掃而至,將兩側捲動的煙塵拉成一條筆直的線,從前向後,將兩人的風帽同時吹得翻起來。而分開的黑色煙塵之中,是一隻金紅的眼睛,兩對修長猙獰的角,一張佈滿獠牙的巨口,龐然大物正破霧而出。
「吼——!」
一聲龍嘯震耳欲聾。
兩人彷彿是心生感應一般,齊齊向前一撲,勁風貼著兩人頭頂掃過。方鴴這才按著獵獵作響的風帽抬起頭,只看到一條修長的尾巴消失在霧氣之中,巨龍已經飛了過去,那個方向分開的霧氣仍在向前翻滾,黑暗之中劃過一條明亮的金線。
它正在劃過穹頂,盤旋回轉——
吳迪的等級比方鴴高,平衡性也要好一些,他先爬了起來,一把抓住方鴴的手,將他拽起來。「艾德?」他丟下一句話,然後向前跑去。
方鴴搖了搖頭,也追了上去。
巨龍在大廳之中盤旋,已經飛過了半周。天藍在前面將這一幕看得清楚,焦急得招手大喊:「快跑啊,在這邊!」
她們在那裡找到了一條走廊,通往廚房的方向。此刻希爾薇德與謝絲塔主僕二人、琉璃月扛著帕克、以及艾緹拉與紅葉,所有人都已抵達,只剩下他和吳迪而已。
兩人沒命地向前狂奔,但因為等級的緣故,方鴴漸漸落在了後面。他回過頭,霧氣之中七八頭龍人已經追了來,其中最近的一頭,近在咫尺。他甚至可以看清對方臉孔上的鱗片,還有那對冰冷的瞳孔。
龍人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叫,猛然向前一撲,向他抓了過來。
方鴴寒毛直豎,把什麼東西往後一丟——一道金光劃過,不偏不倚正打在對方臉頰上。龍人痛叫一聲,在半空中偏過頭去,失了平衡,向前一撲重重地摔在地上。
所有人都差不多看呆了。
一時間連天藍都差點忘了發聲。
方鴴這才發現自己丟出去的原來是一隻發條妖精,那發條妖精向後滾去,落到了幾頭龍人身後。他趕忙用手一收,發條妖精嗡一聲飛回來,半途撞上另一頭龍人足踝,將它撞得歪倒下去,重重地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方鴴這才轉回身去,伸手一接,『啪』一聲穩穩拿住那已經撞癟了的黃銅球。
而這時前面的吳迪已經一個飛撲滾進了走廊之內,艾緹拉則又返身衝出,來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回一拽,將他也丟了過去。
方鴴還沒反應過來,只感到自己已經騰雲駕霧地飛起,落入了走廊之中。外面精靈少女也向前一撲,壓倒在他身上。兩人身後一聲低嘯,那頭龍剛好飛撲落向地面,重重落在走廊之外,長長的尾巴在霧氣之中一掃,轉過身來,便向走廊之內噴出一道明亮的烈焰。
金焰席捲而至,溫度驟然升高,方鴴感到有人拽住自己的肩膀將自己和艾緹拉小姐向後拖去,但精靈少女把他緊緊抱住,讓他根本分不清楚方向。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感到眼前一亮,而最先看到的是天藍有些緊張的臉。法國小姑娘左看看右看看他,才問道:「艾德哥哥,呀,你額頭怎麼受傷了?」
方鴴搖了搖頭,那不過是摔的。
他回頭看去——所有人都在,包括臨時加入他們的希爾薇德主僕二人,還有胡地、姬塔與洛羽也在,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艾緹拉走過來,扳著他的額頭上上下下檢查了一下,翠綠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放心的神色:「沒大礙。」
「這裡至少有一個好消息,它沒進來。」
紅葉的話將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眾人回過頭,才發現那頭龍果然沒進入走廊之內,它在熊熊燃燒的火焰之後徘徊,不時又停下來,用閃動著金紅光芒的獨眼看著眾人。
「哈哈,這裡對於它來說太窄了,」帕帕拉爾人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大笑起來。他雙手叉腰,支開胖胖的腿,神氣活現地宣稱:「看看,這是一頭龍,但它拿我也一點辦法沒有!」
不過姬塔倒沒他這麼樂觀,相反,他有點疑惑。「那它為什麼一直在那兒?」
「誰知道呢?」紅葉搖了搖頭,開了個不大好笑的玩笑:「大約它對帕帕拉爾人先生特別情有獨鍾吧,我聽說有些龍的口味比較獨特。」
這話嚇得帕克趕忙又後退了幾步,躲到了方鴴背後。
不過眾人當中,只有方鴴有些心虛。
他總覺這一幕有些眼熟——
他可以肯定那支龍角——或者說那龍角的主人,應該與他手上的半個王冠印記有某種神秘的聯繫。之前在幻境之中,他就聽過對方的聲音。
蒼之輝,說的應該是海林王冠上那種奇特的光輝吧,還有彌雅給他的那把匕首。方鴴猜不出三者之間冥冥中的聯繫究竟為何,不過至少也能判斷出,對方對自己應該是有一些額外的想法。
想到這一點,他忍不住看了看右手的手背。
那裡現在正蓋著手套的皮革,什麼也看不到,下面印記似乎也沒有任何反應。但正是這個時候,那頭龍忽然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嚇了所有人一跳。
「別擔心,」吳迪趕忙說道:「它的噴吐只有一個半徑不到十米的錐形範圍,夠不到我們。」
但天藍忽然想起了什麼:「可是,龍不是會魔法嗎?」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不約而同地看向這個法國少女。
事實上不止是龍,艾塔黎亞有許多比人類強大得多的生物,都可以不借助核心水晶的力量直接使用以太魔力——
天藍呆了呆,看了看他們道:「你、你們看我幹什麼啊,我說錯了什麼嗎?」
她話音未落——
一陣低沉的龍吟聲從火光背後傳來。
只見一片黑霧又湧入了走廊之內,霧氣甫一落地,便捲動著漸漸化為人形、生出犄角與爪牙,而眾人對這一幕不要太熟悉,那頭該死的龍又在召喚它的龍之僕役了。
「臥槽!」琉璃月忍不住破口大罵:「三十多個,這破蜥蜴還有完沒完?」
「等一下,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帕克小心翼翼地躲在方鴴背後,露出半個腦袋看著這一幕,聲音發乾:「跑嗎?」
「恐怕不行——」紅葉忽然說道:「後面也有。」
眾人臉色一變,回過頭,這才發現走廊深處竟也湧來一片黑霧,裡面同樣氤氳孕育著正在成形的龍之怪物,一些龍僕甚至已經從霧中爬了起來。
兩團瀰漫的霧氣,一前一後他們堵死在了中間。
「這些霧氣,怎、怎麼會繞到我們後面去的?」胡地吃驚地問道。
「不止是在我們後面,」少女的聲音從眾人身後傳來。聽到她開口,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地回過頭去,看著這個叫做希爾薇德的女孩。她絲毫也不怯場,靜靜答道:「恐怕這些黑霧已經遍佈整個旅店了吧。」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天藍忍不住好奇地問道:「還有外面那頭龍——那不是真正的龍吧,我從沒見過這麼『袖珍』的巨龍。」
「說得好像你見過別的龍似的。」帕克忍不住插嘴道。
「你閉嘴。」
「那是尼可波拉斯的一部分,」希爾薇德淺藍色的眸子裡映著火光,柔聲答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外面那支龍角應當就是那頭龍之魔女當年被斬下的一角一爪。」
「尼可波拉斯?」
眾人一愣。
但這時紅葉打斷了他們:「我建議先別管這個,現在的問題是——我們應該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琉璃月踹了自己的步行者III型一腳:「等死。」
「等死也得把幾個訓練生送出去,」吳迪卻靜靜地說道,他看向洛羽與姬塔:「把你們的匕首給我。」
洛羽與姬塔互相看了一眼,這才從刀鞘裡拔出匕首,將它們交給吳迪。而吳迪接過匕首,對兩人說道:「選召者不會輕易接受訓練生的匕首,但一旦接受,就會盡最大可能完成承諾。從這一刻起直到我們戰死為止,我們會盡最大努力保證你們的安全——」
紅葉聞言愣了愣。
「吳迪,」她有些意外地小聲答道:「謝謝你。」
這兩人都是她公會的訓練生,其中還有一個是比較優秀的苗子。理論上吳迪對於他們是沒有什麼責任的,他和琉璃月本身還是銀林之矛重點培養的人才。
但吳迪只搖了搖頭。
「我們都是訓練生過來的人,很清楚這有多來之不易。而我們有五次機會,他們只有一次,這很公平。」
那個桀驁不馴的少年本來還想反對,但聽了這話也聳了聳肩。
顯然深有感觸——
方鴴在一旁,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兩人。
在超競技興起的那些年代,老一輩先行者們還維繫著對於後進者們的義務,人們以《蘇瓦聲明》為共同行動準則,共同實現一個英雄輩出與理想閃光的時代。
星門的時代——
人們用夢想,而非利益去衡量自身與艾塔黎亞的關係,他們投身其中,不僅僅是為了國家與人類的命運,同時也是為了實現自身的理想而戰鬥。
從第一世界到第二世界,前人們留下了數不清閃耀的足跡與故事,而也正因此,才吸引著他這樣的心懷夢想的人,紛紛來到艾塔黎亞。
可時至今日,又還有多少人記得過往的一切?正如絲卡佩小姐所言,今日的超競技,已經不復過去的光鮮與公正。人與人之間,勢力與勢力之間,耀眼光環的背後,他曾親眼見證大公會是如何冷漠與跋扈。
可是,也總還有一些人不同。
他看了看兩人,心中的看法稍稍有些了改觀。
不過天藍顯然和他看法不同,小姑娘拿出自己的匕首,遞給他道:「艾德哥哥,我只要你保護我。」她瞪了洛羽與姬塔一眼:「切,我才不像某些人那麼沒骨氣!」
至於後兩者只當沒聽到處理。
「所有訓練生到隊伍中間去,」吳迪則說道:「我來斷後,必要的時候你們可以不管我。琉璃月,你和紅葉負責開路,艾緹拉女士——」他回過頭:「你還有星輝嗎?」
精靈少女緩緩點了點頭。
「那你來輔助一下我。」
吳迪又看向方鴴:「你還撐得住嗎?」同樣身為戰鬥工匠,他當然清楚操控妖精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事實上方鴴能夠控制妖精,就已經很讓他意外了。
方鴴沉默了片刻。
然後他忽然抬起頭,說道:「吳迪,琉璃月,還有紅葉小姐,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接下來希望你們可以配合我作戰——」
「要求?」
「配合你作戰?」所有人都是一呆。
「艾德——你是叫艾德對吧,你的話是什麼意思?」吳迪問道。
「沒什麼,」方鴴答道:「總之,先請你們把所有的備用構裝都拿出來。」
「你在說什麼夢話?」琉璃月忍不住罵道:「現在這個時候,你能不能不要開玩笑?」
但方鴴只看了他一眼,就讓他閉上了嘴巴。
因為方鴴根本不與他爭執,直接將懷中的妖精人偶放到了地上,同時在心中輕聲說道:「塔塔小姐,接下來看你的了。」
「我明白的,騎士先生。」塔塔低聲答道。
方鴴輕輕放開手。
一道淺藍色的光屏正在他視野之中緩緩展開。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則一位沉睡的女士正在甦醒,人偶少女緩緩張開眼睛,長長的秘銀睫毛,輕輕閃動著。
而張開一線的瞳孔之中,閃耀的——則不再是淡藍色的魔力之火。
而是一片銀之海。
希爾薇德手中的皮箱『啪』一聲落在了地上,少女還渾然未覺。在她身後的女僕,也微微瞪大了紫羅蘭色的眼睛,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這是……」
「人、人工龍魂?」
至於其他人,除了先前見過方鴴妖精人偶的紅葉略微有些奇怪之外,暫時倒也沒察覺什麼異常。不過也是敏銳地感覺到,似乎有什麼不同了。
不同的是,人偶少女的動作輕盈得不可思議——
只見妖精小姐的圓頭小皮鞋『嗒嗒』向前走了兩步,銀色的發尾一直拖到地上,輕輕一甩,優雅地轉了一個半圈兒,轉過身來。
她看著所有人,也看著方鴴。
然後雙手提起裙葉,向方鴴微微一欠身。
那一幕,像是一位優雅的公主,在邀請她的騎士進入舞池,把所有人都不由看得呆住了。
紅葉看看人偶少女,再看看一旁的方鴴——在她一旁,姬塔也微微張開嘴巴。而天藍,看到這一幕忍不住摀住嘴巴,眼中幾乎都要放出光來了。
方鴴伸出手,塔塔一抬步子,走上他的掌心。
兩人透過人偶水晶般皎潔的眼睛,彼此對視著,方鴴只輕輕用手一托。
人偶少女便浮在空中——
她在半空轉過身,每一片裙葉都四散揚起。而銀髮飛舞,一片銀色的霞光從她每每一頁裙葉、銀髮之中擴散而出,形成網狀,將方鴴、胡地、紅葉、琉璃月與吳迪同時包容其中。
然後繼續向前擴散,鏈接上每個人的所有靈活構裝。
在同一時間。
一片死寂。
此刻,終於有龍人衝了過來,它的目標是還在發呆的希爾薇德——而紅葉身邊的殲滅者,在沒有得到任何指令的情況下,便自動內旋,張開金屬板,一道金紅色的射線將龍人洞穿。
化為塵埃。
「完全體妖精!」
琉璃月幾乎像是見了鬼一樣不可置信地大叫一聲。
紅葉也不比他好到那裡去:「我……我的……兩、兩個殲滅者都被……被完全託管了?」
眾人之中,只有吳迪最先反應了過來。
他沒有任何多餘的廢話,轉身,舉起右手:」所有人,釋放所有備用構裝!」
「聽我指揮——突圍作戰,開始!」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19 01:58 AM
第三十一章 大逃亡
隊伍在黑霧中穿行。
迷霧之中生成的龍人越來越多,到後來,每每一道黑色煙塵從地上冒起,便從中撲出一頭頭生犄角的怪物。但黑暗中只投射來三兩道金紅射線,就將之洞穿,重新化為塵埃。
三個旋轉的正八面體從霧氣中浮現,然後才是少女妙曼的身形。她指引三個正八面體接連開火,交織的光網將從兩側湧來的龍人紛紛擊倒。
「前面,紅葉小姐!」方鴴從塔塔處收到信息,提醒道。
紅葉將手引向那個方向,只見一排金紅的光線沒入霧氣深處,帶來一片尖銳的嘶叫。而視窗上,關於擊殺與經驗值信息的提示正一行行彈出。
「太強了……」紅葉心中也不知是在感嘆魔導向構裝組的強大火力,還是妖精使本身的能力,抑或者兩者兼而有之。
她輕輕將操控手套收回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心。一時甚至無法確定,之前竟是自己親手引導的攻擊?
方鴴見狀卻趕忙提醒道:「注意控制核心溫度。」同時一邊心驚肉跳地看著面板上翠鳥αAE魔導爐的魔力儲量,指示上儲魔水晶已經空了一大半。
塔塔小姐接管妖精構裝之後,運算力其實已無大礙,但現在吃緊的是魔力儲備——妖精構型的核心水晶是一類名為『妖精之心』的特殊水晶,這種幾乎只產於巨樹丘陵下層地區、產量稀少的水晶擁有一種奇特的特性,可以只產生信息而不帶任何魔力——也可以說正因這個特質,才有了妖精構裝的誕生。但也因此,它的一切能力都要仰仗於外部的魔力來維持。
對於其操縱者來說就是,就是直接的魔力負擔。
現在在塔塔小姐網路之中的靈活構裝一共有紅葉的三個殲滅者、吳迪的兩具無畏者、琉璃的三具步行者III型,再加上胡地發條妖精一共九個靈活構裝體。除最後一個可以忽略不計之外,其他的靈活構裝都是『耗能』大戶。
尤其是相對於方鴴那個等級不算高的翠鳥αAE魔導爐來說。
這其中紅葉的戰鬥風格又偏向於激進,僅僅是幫她一個人處理核心溫度的消耗,就已經要趕上琉璃月加吳迪兩個人。
當然作為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重點培養的下一代戰鬥工匠核心,紅葉使用的每一點魔力都可以說物有所值,絲毫也沒有浪費。
她一個人的殺傷率幾乎就壓過了全隊,而魔導向靈活構裝恐怖的輸出,在她手上也可以說展現得淋漓盡致。
不過這並不能改變魔力儲備越來越低的現實——所以對於方鴴的話,紅葉也認真地點了點頭。
事實上自從展示出可以操控妖精的實力之後,方鴴在這個隊伍之中的地位在無形之中就已提升到了核心的位置。
原因無它,對於戰鬥工匠組成的小隊來說,還有比妖精使更重要的核心麼?何況無論是吳迪還是紅葉也好,雖也是銀林之矛與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未來之星,但也從沒享受過與妖精使並肩作戰的待遇。
在整個第一世界,又有多少人有這樣的榮幸?
而也只有在真正體驗過妖精使的輔助之後,戰鬥工匠才能明白,為什麼在頂尖的戰鬥工匠社區與第二世界會有這樣一個戲稱——稱呼沒有妖精使輔助的戰鬥工匠為『瘸腿工匠』。
在這一刻,紅葉才終於有點明白過來,為什麼妖精使會那麼受人尊重。
只可惜這一職業者的數量實在是太少了。
少到近乎罕見——
幾個人都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那妖精人形,名為『玫玫』的妖精構裝體正懸浮在所有人頭頂上,一束束光流從她身上延伸而出,連接向戰場上的每一個節點。
雖然到現在他們幾個人還沒明白,方鴴究竟是怎麼做到這一點的,用不超過五級的等級完美控制妖精構裝,縱使是妖精構裝因為核心水晶的緣故本身算得上是成長型構裝——但那也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奇蹟。只不過每個工匠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們也無法開口詢問。
吳迪只知道有一些超載插件有臨時提高一個人屬性水平的能力,它雖然不改變潛力,但也可以有針對地提高選召者的技能等級與屬性水平,只是那些插件大多十分昂貴。
他看了一眼可以說『衣衫襤褸』的方鴴一眼,心中或多或少有些瞭然。
當然,方鴴也不可能有義務——或者說壓根沒意識到這裡面的誤會——他還在裝模作樣地控制妖精構裝,雖然這裡面其實一點他的事都沒有,但他總不好表現得像是個沒事人似的。
畢竟一個三級的龍騎士,聽起來也太駭人聽聞了一些。
不過他的經驗其實已經在向四級方向游移了。
眾人先前就已經發現,這些龍人的經驗普遍高得嚇人,普通的龍人竟然也有一千兩百多的戰鬥經驗加成,而戰士長更是高達三千,差不是同等級普通怪物的四倍以上。平分到隊伍之中的每一個人頭上,也是不菲。
眾人還沒有搞清楚這裡面的緣由究竟是什麼,不過紅葉已經忍不住開口了:「要是忘了那頭龍的話,我甚至寧願在這裡多待一會。」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看方鴴。
其他人自然也差不多。
旅店裡面現在已經是一片死寂,那頭龍召來的怪物密度實在是太大了,客人、冒險者們死的死,逃得逃,眼下剩下的人估計也只有他們這麼幾個了。
要不是這個隊伍機緣巧合全是戰鬥力嚇人的戰鬥工匠,再加上方鴴這麼個自帶龍魂的『妖精使』的話,恐怕下場也不會好到那裡去。
「這似乎是一種特殊的怪物,」方鴴想了一下回答道:「艾緹拉小姐之前也說過,它們是黑暗生物,不過具體也不清楚黑暗生物究竟是什麼,艾塔黎亞之前有這麼一個怪物類別嗎?」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尤其是吳迪與紅葉幾人,他們都是大公會出身,要是早知道有這麼一種經驗是普通怪物好幾倍的特殊怪物類別,恐怕第一第二世界早就翻天了。
「一種新的怪物類別。」吳迪與紅葉對視了一眼,顯然明白這裡面意味著什麼。
洛羽幾人則看向艾緹拉。但精靈少女也搖了搖頭:「我也只知道這麼多,這些都是女神的神諭。」
「女神會對其他怪物下達神諭嗎?」方鴴有些好奇地問道。
天藍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問道:「你沒發燒吧,艾德哥哥。」
眾人當中,也只有希爾薇德主僕二人一言不發。另有些古怪的則是胡地,他自從見過了方鴴的完全體妖精之後,就一個人心思重重地跟在最後面。
只有方鴴有些在意地看了後者一眼。
「你沒事吧?」
胡地搖了搖頭。
琉璃月則顯得有些不耐煩,抓了抓頭髮道「得了吧,前提是能忘得了那頭該死的龍,可我們至今還沒完全甩掉它,更不用說魔力儲備也快見底了。」
這傢伙倒是罕見說了句人話,他人聽了也不由得一陣沉默。
他們離開大廳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雖然在那之後就再沒和那頭龍打過照面,但所有人心中都有一種感覺,它並沒有離他們太遠——
「那頭龍真是奇了怪了,」紅葉也忍不住說道:「難道這旅店裡面就只剩下我們了?」
「大、大概吧。」方鴴心虛地答道。
而琉璃月說的另外一個方面的問題,也更為現實。
在擊殺了黑霧之中剩下幾頭龍人之後,方鴴魔導爐上的儲魔水晶終於見了底,他『哢』一聲將完全透明的晶體柱拔出來,丟到地上。
然後對其他人說道:「沒魔力了。」
吳迪馬上丟來一根儲魔水晶。方鴴雙手接住,看了看,大約還剩三分之一——得虧這裡都是煉金術士與戰鬥工匠,每個人基本上都有備用儲魔水晶。
不過後者也補充道:「最後一根。」
「用完之前最好能殺出去。」方鴴一邊將儲魔水晶插入魔導爐內,讓翠鳥αAE型魔導爐重新亮了起來,一邊回答道。
不過他這話也不過是自我安慰而已。
大夥兒都知道,旅店外面是什麼情況還不清楚呢。
旅者之憩又不是在什麼大城市之中的旅店——
龍人被消滅乾淨之後,前方空曠的大廳中便只剩下眾人沙沙的腳步聲。
帕帕拉爾人舉著不知從那裡順來的火把,躍動的火光照亮了四周的黑暗,可以看到散落一地的器皿、翻到的燭台,和被人扯落的布帷。
經過一個轉角,餐廳後面的廚房便映入眾人眼簾。
只見角落處是一排排烤爐,仍在黑暗中散發著橘紅的火光,煙道向上延伸,直到天花板上用鉤子懸掛的一紮紮燻肉與臘腸,旁邊堆積著木桶、箱子與麵粉袋。
有些木桶已經被人打開了,翻倒在地,裡面的裝的北地馬鈴薯散落了一地。
眾人小心翼翼地繞開這些馬鈴薯,這些場景至少說明了著名的廚房行竊者,帕帕拉爾人先生再一次優異地發揮了他的種族天賦。
琉璃月看到這一幕不由嘖嘖有聲:「沒想到你還有兩手嘛,小矮子。」
但這誇獎顯然並不能讓後者滿意,他大聲嘀咕道:「我不是什麼小矮子,我在帕帕拉爾人裡面算高個兒了,桑夏克的山之領主也只不過只有我們著高——或者頂多高了一點。」
他還舉起短胖短胖的手,比劃了一下——喏,大概就這麼高。
琉璃月把自己的手放低到和帕帕拉爾人一樣的高度,然後平移回來,在自己大腿上比了一下,然後看著後者。
他眼中的意思就是,你就只有這麼一點高。
他這個動作快把帕克氣瘋了,下意識去抓自己的短劍,但抓了一個空,才想起自己的短劍也不見了。氣得把火把一丟,雙手叉腰道:「我不走了,讓帕帕拉爾人死在這裡吧,帕帕拉爾人受到了極大的污衊,只有鮮血才能洗清!」
姬塔聽了忍不住一扶額頭,眼鏡都差點掉到地上去了,嚇得他趕忙又用小手托住眼鏡。
而正是這個時候,艾緹拉尖耳朵動了動,忽然對所有人說道:「停一下,你們有沒聽到什麼聲音?」
所有人都停了下來。
呼呼的風聲彷彿是從大廳的頂上傳來。
希爾薇德與那個叫做謝絲塔的女僕最先抬起頭來,然後是方鴴、吳迪與紅葉。一個人留在隊伍後面的小胖墩眨巴著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看著眾人,臉都白了,結結巴巴道:
「艾、艾緹拉,你又來這一招了,這次我、我、我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你了,你休想讓我過去!」
他壯膽似的大聲說道,一邊趕緊彎腰去把火把撿了起來。
精靈少女看了他一眼,答道:「我沒讓你過來啊,帕克。」
她話還沒說完。
一塊瓦片從穹頂上落了下來,正好落在帕克身邊不遠處,砸了個粉碎。嚇得這小矮子尖叫一聲,連滾帶爬從那邊跑了過來。
但這時已經沒人關注它了。
「外面是什麼地方?」方鴴回頭問道。
吳迪思考了一下,才答道:「是『旅者之憩』的屋頂。」
「我也記得在廚房這個方向,是沒有上層建築的。」紅葉也確認了這一點。
而正是這個時候,屋頂上一聲沉悶的巨響,像是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整個大廳都搖晃了一下。數不清的瓦片與沙礫從那上面落了下來。
這時已經不需要任何的分析與推理,眾人就明白了過來屋頂上那是什麼。
「是那頭龍!」天藍嚇得大叫一聲:「天那,它怎麼又追過來了!」
她話音未落。眾人便聽轟然一聲裂響,只見那個方向的整個屋頂竟然一下子坍塌了下來。沙石、瓦礫與斷裂的木料滾滾而下,煙塵瀰漫之中,眾人還沒看清是什麼東西從上面掉了下來,便已經先看到了一對巨大的雙翼。
熟悉的、帶著灰色鱗片的、嶙峋的龍翼,從塵土飛揚之中展開來。
方鴴想也不想,便大喊一聲:「快跑!」
所有人掉頭就跑——這時候已經沒人會妄想自己會是這頭可怕怪物的對手,事實上光是之前它召喚的僕役們,就差點已經把所有人逼入絕境。
而方鴴一轉身,就看到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已經跑到了大廳另一邊,他還微微一愣,完全沒注意到對方是什麼時候到那個地方的。
但那個貴族少女拎著箱子往前一丟,好像早知道那裡有一扇門似的,箱子掄了過去『砰』一聲將門砸開來。
然後她才回過身,對他們所有人喊道:
「這邊!」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0 01:01 AM
第三十二章 你們快跑,我們來斷後
旅者之憩,地下。
兩頭龍人一左一右地從隱藏的角落撲出,但高大的男人一動不動立於煙塵背後,伸手一壓便按住龍人的腦袋,還不等後者有任何反應,便將它們重重地撞到一起。
他鬆開手,龍人的屍體化為黑霧,向下沉入湧動的塵埃之內。
馬扎克便看也看不看一眼向前走去,煙塵在他粗實的大腿兩側分開,向後退去。陰影環繞著窒郁的的狹小空間,甬道兩側石龕內矗立著高大冰冷的石像,形象各異,但皆渾身覆甲、以劍抵地,空洞的目光注視著前方,其中悠遠彷彿來自於它們被豎立的時光之前。
甬道的盡頭是一張石台,石台上平躺著一把石雕寶劍,劍長約四尺,寬一寸,柄、護手與配重錘上的寶石,被雕刻得纖毫畢現。
馬扎克在石台邊停下。身形微微有些佝僂的沙耶克從一旁走出,畢恭畢敬地來到石台旁,並彎腰『噗』一聲吹走石台上的灰塵嗎,他輕輕握住劍柄,回頭來看馬扎克。
巍然如巨塔一般的男人沉默不語地點了點頭。
後者才用手一摁石劍配重錘上的寶石,寶石內旋下沉,前面的石壁上吱吱呀呀裂開一道口子來,裡面是個淺淺的內龕,龕內斜放著一把利劍。
一道明晃晃的光落在馬扎克臉上。
他繞過石台,取下劍,腦後髮辮上的小銅環一陣輕響。
妖精之銀打造的劍刃彷彿可以在黑暗中自然地發出螢光,劍如薄羽,寒光閃閃,其造型與龕外的石劍近乎一模一樣,但脊上用尼芙爾文刻有一行漂亮的異體文字:
『與龍同眠,與火同生;與月同光,與星同隱——妖精之眷,嘉拉佩亞。』
他手持利劍,回過身。
黑霧如同畏懼一般紛紛向後散開。
……
遠遠看去,旅行者營地已完全淹沒在了黑色煙雲之內,黑雲緩緩旋轉著,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而旅店位於這漩渦的中心,形同一座孤島。
『大姐頭』站在土丘上看著這一幕,啐一聲把草根吐到地上,再用腳跺了跺。
一個白天裡方鴴見過一面的傢伙在一旁愁眉苦臉地說道:「大姐頭,我看還是算了吧。我聽說銀林之矛和塔波利斯騎士團今天晚上都在這個地方,現在又變成了這個樣子,這趟渾水我看不好淌。」
「你看你看,你看個屁,」『大姐頭』回過身,用尖尖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腦門,直戳得後者東倒西歪。她沒好氣地說道:「莫非我就白死了?說起來我就生氣,今天你們這些傢伙倒是一個個跑得飛快啊,平時怎麼沒看出來,你們竟然這麼能跑?平日真是白照顧你們這些傢伙了。」
那人捂著頭,有些委屈地說:「可那不是大姐頭你自己說的嗎?你說要是你被幹掉了的話,我們幾個最好趁早早點跑,因為反正留下也是毫無意義地送人頭而已。」
「我隨口一說你們就當真了,啊?那我讓你們去死,你們怎麼不去死?」
三個人像是瑟瑟發抖的鵪鶉,擠在一堆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了。
前者發了一通脾氣之後,似乎也沒那麼生氣了。於是她再看了看身邊的另一個人——那是個穿襯衫馬甲帶圓頂禮帽的刺客選召者,帽簷上套著一副風鏡,綠色的鏡片。一副口罩完全遮住鼻子與嘴巴,只露出一雙細長帶魚尾紋的眼睛。
「再說銀林之矛與塔波利斯騎士團又算老幾,我們『赤火』也不會怕他們,你說是吧,二十?」她這才問道。
刺客選召者背著一具十三級左右的翠鳥βAE型魔導爐,低著頭,正專心致志用匕首將手中的木棍削成奇形怪狀的形狀。聽了『大姐頭』的話之後,才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手中的匕首極大,護手上的多向穩定齒輪與劍鍔上鑲嵌的碧晶石證明了它是一件戰具——伊薩翁靈巧短刀。
只是用戰具來木雕的人不多,何況這男人顯然還沒什麼藝術細胞,雕出的東西有點讓人不堪入目。不過正是這個時候,他忽然放下手,抬起頭,甕聲甕氣地說道:「有人來了。」
所有人都一愣——
遠遠傳來一陣支楞楞的聲音,像是大量木質結構塌陷發出的聲音,眾人抬起頭去,才看到旅者之憩東面一片屋頂依次內陷了下去,坍塌崩解,煙塵瀰漫。
『大姐頭』張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看著這一幕:「那是什麼鬼,銀林之矛和塔波利斯騎士團搞出來的?他們莫非真以為馬扎克不會殺人了?」
「大姐頭,看,煙塵下面有人逃出來了!」有人眼尖,忽然叫一聲:「他向我們這邊過來了,我們要不要去『幫幫』他們?」
『大姐頭』一愣,正想點頭,對於『助人為樂』這份熟能生巧的工作,她顯然是沒有一點心裡負擔的。而至於道德壓力那種東西——那又是什麼?
只是先前那人忽然又說道:「咦,那不是艾緹拉一行人嗎?」
『大姐頭』聽到這個名字臉色一僵,馬上舉起單筒望遠鏡往那個方向一看。她用手轉動黃銅外殼,調節了一下倍數之後,果然看清了方鴴等人,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果然是那些傢伙!」
她放下單筒望遠鏡,猛地抽出細劍向那方向一指道:「報仇的時候到了,攔住他們!」
方鴴一行人正匆匆從後門方向逃出來。
在自己女僕的掩護之下,一手拽著裙子、一手提著皮箱的金髮少女自出門之後就一直跑在隊伍的最前面。只是此刻她忽然一停,抬起頭來,淺藍色的眸子警惕地看著前方的黑暗之中。
『砰』一聲巨響,黑暗中綻放開一團火光。
一個手持長槍的獵兵最先開了火,錐狀的鉛彈飛旋著向希爾薇德射來,眼看就要擊中這個似乎正不知所措的少女的心口。但正是這個時候一隻手從旁裡伸來,子彈打在那手臂上,拉出一條長長的火花之後——不知飛到了什麼地方去。
謝絲塔向前一步,警惕地將自己的主人護在身後。她伸出的左臂,帶白色蕾絲邊的荷葉袖上撕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燒焦的布片下面,隱約露出金屬的泛光。
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第一時間都被黑暗中的火光吸引了過去,以至於沒人注意到這個細節。
後面的紅葉從瀰漫的煙塵中跑出來,看到了攻擊者的裝束,氣得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對方一身典型的傑弗利特紅衣隊的裝束,只見三角帽上那長長的白羽在夜風之中微微晃動,模仿得惟妙惟肖。
但這地方哪來的傑弗利特紅衣隊?
她當然認出了這些人來:「你們是不是瘋了,連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人都敢襲擊?」
那個開火的獵兵這才發現後面還有人,忍不住一愣,回頭道:「大姐頭,那女人好像是紅葉,她是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人。」
「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算老幾,」『大姐頭』翻了個白眼,怒道:「給我打!」
回應紅葉的是一排槍聲。
後者氣得差點當場暈厥,手一揚,七八個閃耀力場在她身前組成了一個巨大的六邊形方陣,鉛彈劈裡啪啦打在上面,只蕩漾開一圈圈漣漪。
她又手一指,就準備反擊。
但方鴴從後面跑了上來,壓下她的手。他這時已經認出了對方是白天見過的那行人,也馬上反應了過來對方應當是衝自己與艾緹拉來的。
不過此刻的重點顯然不是這個,他回頭去和艾緹拉對視了一眼。
後者顯然也認出了這些人來,正用口形對他說道:「衝過去。」
這個想法與方鴴不謀而合,他輕輕點了點頭。然後才回頭對紅葉說道:「紅葉小姐,這些人威脅不大!」
紅葉也清醒了過來,記起真正的威脅還在身後,而與它相比——面前的這些人根本不值一提。她憤怒地一揮拳,沖那個方向喊道:「不想死的話,趕快滾!」
雙方的距離並不遠。
『大姐頭』顯然也看清了紅葉的這個動作,臉上也忍不住抽了抽。
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雖然在第一世界勢力不小,但在第二世界名聲不顯,而且自由公會往往又缺乏現實根基,她還真沒太把對方放在眼裡。
她在艾爾帕欣一帶借傑弗利特紅衣隊之名襲擊了不少人,但很少有人知道他們一行人其實背後是『赤火』的成員。赤火公會雖然在艾塔黎亞與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不分伯仲,但至少也是有現實財團與俱樂部支撐的公會——
她被這個動作激怒的同時,乾脆拔出手銃就向對方開了一槍。而這一槍,彷彿是一個信號,讓埋伏在旅舍之外的獵兵們齊齊開火,黑暗中無數火光旋轉著沿膛線噴出。
「把閃耀力場的權限給我接管。」方鴴則在以太網路之中說了一句。
紅葉一點頭。
方鴴停下,雙手左右一展。
那一幕簡直有若神蹟——
在眾目睽睽之下,戰場中央以這個帶著銀色面具的少年為中心,三個緩緩自旋的殲滅者,十二個閃耀力場從左往右橫跨整個戰場。
虹光閃動之間,每一次浮現,必然擋下一顆子彈。
『赤火』獵兵們一時間都有些呆住了,差點忘記了開火。而『大姐頭』雖與方鴴交過手,但此刻一時間也沒能認出對方來。
她舉著手銃,竟不知是不是應該繼續開火。
這個空間判斷與計算能力,已經足以說明很多問題了。一個工匠三階職業,創造者?
這就是對方的依仗?
但她顯然曲解了這裡面的意思。
而這個曲解的後果,自然比遇上一個三十多級的戰鬥工匠還要嚴重得多——
正當戰場之上陷入一種可怕的寂靜的狀態時,地下忽然微微一晃,沼澤水面上也蕩漾開一圈巨大的漣漪。
赤火的成員見狀下意識地抬起頭來。
但見前方煙塵之中,忽然顯露出一雙嶙峋的灰色長翼,那翼尖緩緩向上——幾乎已經夠到了旅店的最高處,然後它輕輕向下一掃。
塵埃滾滾四散開來,波及水邊,立刻在沼澤的水面上形成一道白浪。浪花翻捲而至,勁風亦撲面而來,仍舊將所有人的頭髮吹拂起來。
然後再繼續向後,掃得後面的紅樹林嘩啦啦作響。
那個刺客也按住自己的帽子。
「那是什麼鬼東西!?」風中,有人大喊道。
但他馬上就喊不出來了。因為隨著那巨大的雙翼向下一壓,風壓已經托著那龐然大物猛然向上一升,它在半空之中轉身,張開雙翼,顯露真容。
雙翼四角,瞳如熔火,四爪自然地垂下,腹部的黑鱗一層覆蓋著一層,彷彿鋼鐵所鑄。修長的尾巴只在旅店一掃,便將屋頂削落半層,讓整個旅店的尖頂都轟然一聲坍塌下來。
方鴴見狀頭皮一陣發麻,這鬼東西比他們初見時又大了不少,此刻已經將近有三層樓那麼高了。
他回過身去,就看到負責斷後的吳迪與琉璃月連滾帶爬地從煙霧之中衝了出來。而後者看到眼前的景象還微微一愣:「這又是什麼情況?」
「沒時間解釋了,快跑!」方鴴捂著耳朵,就埋頭向前衝去。
其實不需要他多作提醒,從旅店之中逃出來的每一個人都『深明大義』,有樣學樣地一捂耳朵,然後向前衝去。赤火的成員有一些還沒反應過來,看到他們逃走下意識想要開火——
但正是這個時候,巨龍在半空之中張開雙翼,忽然發出一聲長吼。
可怖的龍吼所有措不及防的赤火成員都一下子摀住耳朵,眼前一黑跪倒在了地上。而乘這個機會,早就準備好的方鴴一行人已經淌著水,從另一個方向飛快地跑了出去。
『大姐頭』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正好就是這樣一幕。
她馬上舉起手銃,瞄準了正在逃跑的艾緹拉。
可正是這個時候,卻有人比她先開了槍。
開槍的是最先的那個獵兵,但後者攻擊的目標並不是方鴴一行人,而是在極端恐懼之下直接對半空中的巨龍開了火。
「別開火!」『大姐頭』身邊那個刺客見狀心中猛地一個激靈,忍不住大喊一聲。
可惜已經晚了。
這一槍就像是一個開頭,所有人紛紛不約而同地向半空中的巨龍扣動扳機,一片金紅色的火光綿延不斷地綻放。在屬性核心水晶強大的魔力支撐之下,無數鉛彈飛旋而出,如同雨點一般擊中巨龍的胸膛與頭顱,並在那裡打出一道道火花。
但最後,甚至連一道白印都沒留下。
片刻之後,當赤火的成員們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一件什麼樣的蠢事。「首、首領級怪物?」在他們結結巴巴的吸氣聲中,黑暗巨龍正緩緩低下頭,金紅色的瞳孔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
「趴下!」
早就已經遠遠跑開的吳迪看到這一幕,高喊著提醒所有人道。
方鴴的動作算不上最快,但也不慢,他向前一撲,身後巨龍雙翼帶動的風壓向便橫掃而至,呼呼扯動著他的長袍。一道巨大的影子掠過所有人頭頂,轟一聲俯衝向赤火眾人所在的土丘之上。
整個地面都隨之跳動了一下。
方鴴直接被從地上掀飛起來,撞在附近一塊岩石上,生命頃刻下降了四分之一還多。撞得他眼冒金星,忍痛向那個方向抬起頭來,果然看到一片瀰漫的煙塵。
而『赤火』的成員正在煙塵之中四散逃竄。
但根本沒有意義。
那頭龍在煙塵之中一掃尾巴,就能將好幾個人掃飛出去。而至於那個『大姐頭』此刻早已經看不到蹤影,也不知是死是活。
想來,凶多吉少。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0 08:07 PM
第三十三章 傳奇斬龍之劍,嘉拉佩亞
旅店不遠處是一片水澤,再遠一些有一片紅樹林,枝繁葉茂,霧氣裊繞。方鴴從地上爬起來,沒顧得上那麼多,就跟著其他人下了水。
夜色漆黑,只有依稀星光從林間灑下,前面的人的背影幾乎已經看不到,只聽得到嘩嘩水聲從遠處傳來。而紅葉在他左手方向不遠處,正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為了跟得上其他人,她已經收起了殲滅者——而且反正它們也不可能對那頭龍造成什麼威脅。
他右前方是艾緹拉,精靈少女背著弓握著矛,時不時回過頭來看方鴴一眼,關切他有沒有遇上麻煩。
這讓方鴴微微有些受寵若驚。
再遠一些的地方依稀的身影應當是洛羽和帕帕拉爾人,後者在齊胸深的水中掙扎——當然僅相對於他來說。高個子的訓練生走到他旁邊,蹲了下去,並用手示意後者到他背上去。
帕克抱怨了一兩句帕帕拉爾人也是有尊嚴的,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爬了上去。
至於最先下水的天藍、姬塔和胡地一行人估計已經進入了紅木林,那個方向已經完全看不到他們的影子,只有一片瀰漫的霧氣。
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謝絲塔早就不知道跑到了什麼地方去了,不由讓方鴴腹誹了兩句這一主一僕真是跑得比兔子還快。
走在最後面的是吳迪和琉璃月,後者還在大聲抱怨,當然主要還是抱怨那頭『該下地獄』的龍。他喋喋不休,直到紅葉實在是受不了了說一句:「夠了,你有完沒完——」
琉璃月動了動嘴皮子想要反駁,但吳迪補充了一句:「別說了。」就讓他十分不甘心地住了嘴,只沒好氣地瞪著紅葉。
方鴴再看向土丘的方向。赤火公會的人好像還沒死完,黑暗中忽然一亮,遠遠地那頭龍噴吐出金色的烈焰,火光席捲了整個土丘之上,倒映在水面,明晃晃一片,猶如一座熊熊燃燒的孤島。
那頭龍在火焰中踱著步子,像是在尋找漏網之魚,然後它忽然抬起頭來,向這個方向看來。隔著上百米的距離,方鴴也能看到那隻閃動著金紅色光芒的眼睛正看著自己。
然後它一展翼,飛上了天空。
方鴴知道,它來了。
他馬上轉過身,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子,但在深水之中前進並沒那麼容易,泥濘纏住雙足,水浸濕了煉金術士的長袍,像是有幾隻手在把他往下拖。
方鴴推著水花吃力地向前走去,分開水草與紅樹的根鬚。數不清的水上昆蟲向四面八方散開,大部分帶著螢光,在黑暗中星星點點煞是好看,但他也無心欣賞。
因為他知道水下可能潛藏著泥潭深坑,有些是自然形成的,但另一些則另有『主人』。方鴴不由自主地想到一些可怖的場景,好像下一刻就陷入流沙之中,水中腐爛的水草則在拽著自己的足踝往下拖。
沉沉的水面下是皚皚白骨,還有一張張蒼白腫脹的面孔,像是浸泡在福爾馬林液中的屍體。其中一張面孔還睜開眼睛,慘白的眼球像是半透明的蟲卵,裡面還有什麼東西正在破殼而出。
幾條游魚從腳邊滑過,嚇得方鴴一頭冷汗,這才清醒過來。明白自己又中了那頭龍的陰招,黑暗巨龍自帶恐懼靈氣,可以無限放大人心中的黑暗面,只要心中稍有破綻它就會乘虛而入,對於他們這樣的低級角色有奇效。
後面已經傳來了呼呼的風聲,水面上漸漸起了一層漣漪。
「分開跑。」吳迪忽然低聲說道。
這無疑是最好的辦法。
此刻幾個訓練生已經在最前面,基本脫離了危險。而他們這些人想要全部倖存明顯不太可能,分開來聽天由命是最好的選擇,至少保證不會被一網打盡。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抬起頭互相看了看,大家相識的時間雖然不長,但也算是並肩戰鬥過。
「好好保重,小弟弟,記得一定要來我們公會,」紅葉看了方鴴一眼,也來不及說更多話,發來一個通訊碼。「這是我的通訊ID,祝你好運——」
說罷,便一回頭消失在黑暗中,留下一片水聲。
「記住我們還沒打完,」琉璃月給他的話是這樣的:「別以為你會控制妖精我就怕你,我在銀林之矛等你。」
方鴴仔細咀嚼了一下這句話,才發現這傢伙也是鬼精鬼精的,不過就像天藍所說,去銀林之矛他是不去的,打死也不會去,他是拒絕的。
吳迪還是保持緘默,就用死魚眼看了他一眼。只不過方鴴總覺得對方的眼神,看自己時大有深意。
就好像在看一條砧板上待宰的魚——
兩人的身影也漸行漸遠。
方鴴回過頭,對一旁的艾緹拉說道:「艾緹拉小姐,我們也先分開吧。」
艾緹拉看著他,沒有拒絕,點了點頭。方鴴看到黑暗中那雙溫柔的,善解人意的眸子,不由大大鬆了一口氣,如果是絲卡佩小姐的話,剛才他很有大概率要吃一記手刀了。
但精靈少女只是收起長矛,便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臨走之前回頭對他說道:「小心,艾德。」
方鴴總覺得艾緹拉看自己的神色,十分熟悉,讓他回想起在地球上的日子,舅媽與舅舅,還有那個討人嫌的表妹。
四周重歸於沉寂,只剩下蟲鳴聲。
水面揚起了一線橫浪,向前湧來,方鴴趕忙抓住一旁的根支,才勉強站穩。一道黑色的陰影從頭掠過,吹得紅木林東倒西歪。
那頭龍在盤旋,方鴴知道它是在確定目標。他心中清楚那肯定是自己,下意識用手蓋住了手背。
不遠處的水面上,一株紅樹的籠狀樹根下懸掛著幾簇發光的水晶,照亮了四周。
乍一看好像是艾塔黎亞世界之中隨處可見的浮空水晶——蓋伊,但實際上是沼澤鮟鱇的第一鰭棘與發光皮瓣,那東西可是低位沼澤之中罕見的大傢伙。
二十二級,極善於擬態,除了行動遲緩之外沒有別的弱點。只要靠近其五到七米範圍之內,基本必死無疑,但還好方鴴認出了這個東西。
他心驚膽顫地向另一邊繞開。
即使在旅者沼澤的最外圍,也充滿了危險。
他不知道那頭龍什麼時候會飛回來,但它肯定會回來。從吳迪提議分開行動那一刻,方鴴就明白這個結果,對於其他人來說,這注定是一場有驚無險的冒險。
而對於他來說——
那就是九死一生,甚至十死無生了。
他正小心翼翼向紅樹林深處走去,寄希望於在茂林之中找到一線生機,那頭龍出現在這個區域,想來雖是首領,但等階也不會太高。
它再怎麼說,也不過是巨龍的一部分,甚至不過是一支殘角的力量而已。
方鴴正在胡思亂想之時,眼簾之中,系統視窗上忽然淡淡浮現出一行提示:
「 ID——064212215H申請成為你的聯繫人。」
方鴴微微一愣。
趕忙往下一看,下面果然有驗證信息:「我知道你是誰,艾德——」
再往下一看,署名吳迪。方鴴差點一個趔趄栽到水裡去,這一刻他才明白了那句話老話是多麼的可靠——咬人的狗不叫。
難怪對方先前會用那種眼神看著他。
他正六神無主,忽然身後一聲槍聲遠遠傳來,正是吳迪他們離開的方向。方鴴回過頭,忽然意識到對方是在做什麼,對方在引開那頭龍。
可惜他有點哭笑不得。
沒用啊。
吳迪收回手中冒煙的手銃,也有些意外。他明明一槍打中了那頭龍的右翼,鉛彈在上面劃出一道長長的火花,但對方連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逕自向北邊飛了過去。
那正是方鴴離開的方向——
方鴴也看到了那頭龍,畢竟後者龐大的身軀,還有獨特的金紅色瞳孔在夜空之上很難讓人不注意到。它在紅木林上空一個華麗的轉身之後,就向這個方向俯衝過來。
那一刻,方鴴只感到手背上的印記滾燙髮紅,但他顧不得那麼多,轉身就跑。
巨龍張開雙翼從紅木林上空劃出一道筆直的線,所過之處從雙翼之後拉出兩條金焰,漫天火花降下,落在紅木林頂上立刻燒成一片。
整片沼澤猶如被點燃一般,變得明亮起來。
又是一聲長嘯。
彷彿水面都沸騰起來,震動不已。
塔塔小姐控制的妖精人偶坐在方鴴肩上,用小手緊緊拽住他的領子。隨方鴴奔跑,她的銀色髮絲不時掃在後者臉上,正是這個時候,塔塔忽然說道:「小心!」
方鴴其實也借由她的感知,看到了上方一閃即逝的魔力反應——森林裡怎麼還有其他人?他腦子裡剛反應過來這個念頭,一道人影便從樹杈上跳了下來,撲在他身上。
方鴴只感到一雙有力的手抓住了自己的喉嚨,一手按著自己的頭,猛地把自己壓到了水面下。帶著泥土腥味的水從四面八方灌了過來,方鴴還沒反應過來,就嗆了一口水。
有人要殺他?
他渾身都繃緊了,拼了命要掙扎抬起頭來。而正是這個時候,那頭龍從天上飛下來,後者的出現彷彿是激活了方鴴手背上的王冠印記,一道明亮的閃光綻放而出,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半球形護盾,不但讓那龍一頭撞在護盾上,力場也同時將壓制住他的那個人推開來。
方鴴意外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再回頭看去,才看清那人的樣子。
那是一個帶著面罩的刺客,頭上還戴著一頂帶風帽的古怪禮帽,對方被力場推開出去重重地撞到了一棵樹上。
而另一邊,那頭龍受傷也不輕,還在搖晃著自己碩大的頭顱。從幾十米高空俯衝下來一頭撞在一面牆上的滋味可不好少,想想也能明白。
方鴴看著自己手上的王冠印記又再一次黯淡了下去,但他現在至少明白,它跟這兩個傢伙至少不是一夥兒的。於是他再看了那一大一小兩個傢伙一眼,用手蓋住印記,轉身就向另一個方向跑了過去。
後面那個刺客先一步恢復了過來,抓著樹根爬了上去,竟踩著紅樹林橫生的枝幹,從樹冠上向這個方向追了過來。方鴴不斷回頭去看對方與自己的距離,那個刺客身後的魔導爐明顯進入了運轉狀態,他的靴子與手套上的水晶都在發光,讓他在枝椏之間如履平地。
時不時還抓著藤蔓向前一個飛蕩,好像人猿泰山一樣。
攀爬手套與平衡靴——
能把這兩個戰具用好的人可不多,就算是刺客中,也是十中無一。不過被這樣一個小高手盯上,方鴴是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他忽然想起了天藍白天裡和他說過的話,大姐頭那些人中,有個非常厲害的刺客。
那法國小姑娘還真是一個超級烏鴉嘴啊。
他一邊沒命地往前跑,前面是一棵孤零零立於水中的紅樹,四周早已陷入了熊熊的火海,龍焰甚至直接在水面上燃燒,久經不息。
火光蓋過了一切,將那籠形的樹根的影子拖得老長。
方鴴估算著距離。
那刺客終於來到了他頭頂之上,向前一個飛撲,而方鴴猛地一停,剛好讓對方撲向他前面的水池中。
他眼睜睜看著那人掉到水裡,『嘩』一聲,激起一道水柱。
他最多可以給這個人入水的姿勢打了三分,不能再高。
那個刺客好不容易才重新站了起來,卻有些疑惑地看著方鴴——後者居然沒跑,還舉起手對他揮了揮。
「永別了。」方鴴喊道。
然後轉身就跑。
刺客微微一愣,一邊撈起自己的禮帽,把裡面的水倒出來倒個乾淨,再重新蓋在頭上。而這正是這個時候,一道巨大的陰影從身後籠罩了他。
他回過頭,只看到一張張開的龐然巨口——沼澤鮟鱇。
以及那密密麻麻尖銳的牙齒,猶如一個漩渦。
「MMP!」
這是刺客最後的台詞。
不過方鴴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他才沒跑出去多遠,就發現了另一個問題——這個方向,是他來時的路,那是更靠近『旅者之憩』旅店的方向。
而他回過頭,剛好看到紅樹林邊際浮現出一道巨大的陰影。
那頭龍已經追了出來。
方鴴一下僵在了原地。
尼可波拉斯的殘魂昂著脖子,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渺小的人類,裂開的大嘴,似乎還帶著一抹嘲諷的笑意。
而那隻僅剩的金紅眼睛之中,蘊著得勝的光芒,它舉起爪子,巨大的陰影就籠罩了方鴴。
「這下就真只剩一條命了。」方鴴忍不住閉上眼睛,心想。
但正是這個時候。
一道明亮的光芒忽然刺穿了黑暗,正中那頭巨龍的胸口。
後者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巨吼,整個上半身都昂了起來,向後倒去。它轟一聲墜入水中,然後翻滾掙扎著爬了起來,喘息著用金紅色的眼睛憤怒地盯著前方。
喉嚨裡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竟第一次開口道:「又是你,修約德!」
那聲音是個中性低沉的女聲,聲音中充滿了刻骨銘心的仇恨。
方鴴意外地回過頭,剛好看到霧氣之中走出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手中握著一把修長的劍。
那是旅店的老闆——馬扎克。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1 10:33 PM
第三十四章 篝火與古老故事的開端
馬扎克緩緩走到與方鴴齊平的位置,與他一齊面對那頭龍。他舉起手中的劍,從巨龍身上瀰散出的黑色煙霧一下向後散開,好像十分畏懼這把劍。
方鴴有點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他當然知道艾塔黎亞並不是因為選召者的到來而誕生,這個世界本身就具有悠久的歷史。幾片大陸懸浮於雲海之上,這裡有國家、有民族也有過往的傳奇,明亮的篝火之中流傳著多少久遠的故事與傳說。
旅店老闆手中的劍,能讓這些黑煙如此畏懼,顯非凡物。它甚至不是一件煉金術戰具,劍上留下千錘百煉的雪亮印痕,月華流轉之下,如沐螢光。它可能鍛造於一個久遠的年代,鐵錘落砧,火花四濺,生於火焰之中,是妖精打造的諸多屠龍劍之中的一把。
方鴴知道那個故事,妖精與人類結成同盟,共同對抗巨人與巨龍的故事。妖精們打造了五把最著名的屠龍劍,分別為五個古老的守誓人氏族所持。
眼前這一把劍是它們中之一嗎?他腦海中浮現出那些光怪陸離的畫面,是痛飲了龍王之血的殲敵者?還是殺死過七頭巨龍的摩亞之劍?還是那把傳奇寶劍,後來為英雄修約德所得的妖精之眷,嘉拉佩亞。
想來應當是後者。
因為他聽到了那頭巨龍憤怒的低沉咆哮。
馬扎克用劍指向這龐然大物,低沉的聲音說道:「你果然還活著,尼可波拉斯,但今天還不是終結一切恩怨的時候。離開吧,有我在這裡,你休想傷害這個孩子。」
巨龍發出一聲憤怒的尖嘯。
它向前撲來,但劍上綻放出一道刺眼的光芒,讓它尖叫著向後退去。
它畏懼地看著那劍尖——它認得這把劍,曾經飽飲它的鮮血,給它留下刻骨銘心的記憶。那劍尖之上的寒芒,至今仍讓它身上傷口隱隱作痛。尤其是當劍指向它,它感到心中一陣悸動,右角與右爪都有實體化崩潰的徵兆,瞎了的眼睛裡,也傳來一陣鑽心的劇痛。
它哀鳴一聲,不甘心地收起雙翼後退一步,瀰漫的黑霧也隨之後退。它又用一種既憤恨又貪婪的神色看著兩人,開口道:「守誓人,守誓人,我不會再放過你們了,等著吧,復仇的烈焰將焚燒一起——禍之星,已經又一次降臨了。」
說著,它展開雙翼,緩緩從水中升起,風壓吹拂著水面揚起波濤,紅樹林嘩嘩作響,但只有馬扎克屹然不動。巨龍在半空中最後看了兩人一眼,轉身飛入了茫茫夜空之中。
方鴴仰起頭,隱約看到它飛向了旅者沼澤深處。
他正想開口問什麼。但旅店老闆正緩緩收劍回鞘,一邊豎起右手食指,對他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過了好一會,沼澤深處才傳來一聲悠遠的尖嘯聲。那嘯聲與方鴴之前聽過任意一次都截然不同,它是如此的磅礡浩蕩,威勢如濤,令整個沼澤都顫慄不已。
水面起了微微漣漪,紅樹林也在撲簌簌戰抖,葉片紛紛垂下。遠處驚起了一片水棲鳥群,在夜空中黑壓壓一片飛上空中,喧叫聲響徹雲霄,越過兩人頭頂,向沼澤之外去了。
方鴴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幕。
一旁的巍然如巨塔的男人神色如常,他轉過頭來,對方鴴說道:「這就是真正的龍嘯,感覺如何?」
方鴴腦子裡還迴蕩著之前那一聲長吼,他不知道沼澤深處距離這裡有多遠,但想來不會太近。猶豫了一下,才有些戰戰兢兢地問道:「……那究竟是什麼?」
「那是尼可波拉斯的本體,不過他們一般將那稱之為龍之魔女,它在三十年前隕落在這片沼澤深處。你先前所見的,不過是它被斬下的一支角中殘餘的力量而已。」馬扎克一邊說,一邊涉水向前走去,同時丟下一句話:「想聽故事的話,就跟上來——」
這時,方鴴才看到自己的系統視窗上,從左往右浮現出兩行提示:
『事件見聞結束,記錄經驗所得——33000點。』
『已收納進入事件目錄——龍之魔女。』
『上級事件目錄,第三禍星的降臨。』
他倒吸了一口冷氣,差點被這個經驗獎勵震住了。系統對於認知經驗的總結與記錄,是根據其背後的事件等級而劃分的——依照歷程長短,波及範圍越廣窄,參與人數多少,敵人強度高低,以及最重要的是對於整個世界影響深遠程度,給與啟發者、參與者與經歷者不同程度的獎勵。
其中事件越歷程越長,波及範圍越廣,參與人數越多,敵人越強,對於世界影響越深遠,給與的獎勵也就越多。
三萬三千經驗意味著什麼呢?在工匠總會與冒險者大廳之中,一個五級以下團隊需要耗費一週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完成的任務,其獎勵平分到每一個人頭上,差不多是這個數字的十分之一。
一個普通的選召者,在十級之前通過正常流程,半年左右提升一個等級是很普遍的事情。只有大公會重點培養的精英,能在兩三年事件內提升到十級之上。
而三萬三千經驗,對於個人來說,等同於完成了一項『壯舉』,或者一個『光輝事蹟』。在艾塔黎亞,一個典型的『壯舉』,差不多是相當於讓人在一座城市中揚名的程度。
而見聞,是指經歷了一個事件——而非啟發與參與者,後兩者的獎勵肯定還要多上不少的。
僅僅是經歷了這樣一個事件,就足以作到讓人在一個幾萬人口的地區揚名?方鴴實在是無法想像,究竟要影響深遠到什麼程度的事件,才能實現這一點。
可惜沒人可以告訴他這個問題的答案——
因為在艾塔黎亞這個信息態世界,法則與現實迥異——系統,在這裡似乎冥冥中有一種超越一切的力量,它總是提前預知與篩選線索,但往往又只留下隻字片語的信息。
提示之中的『龍之魔女』事件很好理解,但方鴴還在思考它的上級目錄,那個所謂的『第三禍星的降臨』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不過每每到這個時候,他就不由頭痛自己對第一世界的瞭解還是太少。
馬扎克已經愈行愈遠。
方鴴看了看那邊,這才放下心中的想法,追了上去。前者走得並不快,有意等他趕上來。方鴴追上對方之後,才想起對方之前的話——他心中還有些驚訝:僅僅是那頭龍被斬下的一支角所殘餘的力量,就能化身一頭首領級怪物,那尼可波拉斯的本體,究竟能有多強?
而龍之魔女,究竟又是何方神聖?
在銀之塔的記錄之中,最後一頭黑暗之龍殞落在了死地沼澤,那之後還有別的黑暗之龍生存在這個世界上嗎?
但他開口的時候,問的卻是另一件風馬牛不相干的事:「這是去什麼地方?馬扎克先生,我們不回旅店麼?」
「旅店裡現在並不安全,」高大的男人答道,不過他的口氣有些不以為然,與其說是擔憂,不如說是不屑。方鴴以為他指的是那些觸發了任務的人,便沒有追問。
過了一會,前者才繼續說道:「前面有一片林子,是你同伴們的秘密基地。」
「秘密基地?」方鴴楞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已經不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詞了。
那是一片茂密的紅木林,地勢抬高,在這裡形成了乾燥的坡地。紅木林環繞著島嶼四周,長勢極好,插入水中的根網猶如迷宮,馬扎克帶著方鴴在水網中左彎右繞,走了好一陣才踏上堅實的土地。
幸運的是,他們在這裡竟遇上了天藍和姬塔,還有洛羽與帕帕拉爾人弩手。原來他們聽到那聲龍嘯之後,就知道那頭龍已經飛走,決定在這裡等與其他人會和。
天藍看到方鴴時還萬分驚喜:「啊,艾德哥哥,你怎麼知道這裡?」
而這個法國小姑娘身後,洛羽和姬塔正用濕泥堆了一個風灶,看樣子是準備生火烤乾衣物。其他人還好,只浸濕了褲子,但姬塔因為個子較矮,幾乎全身都濕透了。
帕克坐在樹下,正費勁地把靴子裡的水倒出來,竟倒出了一條銀魚,在地上撲騰著。幾個人都向方鴴這個方向看來,只有姬塔一個人微微側過了身。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了這個『小正太』一眼,卻意外地看到對方濕漉漉的長袍緊貼在身上,胸前的曲線雖然十分單薄,但竟也玲瓏有致。
他還以為自己看錯了,忍不住再多看了一眼。卻看到姬塔低著頭,小聲對他說道:「艾德先生……」
「啊——」
「抱歉抱歉。」
方鴴臉一紅,趕忙移開視線。他當然也不是笨蛋,心中或多或少早有猜測,只是眼下才確認這一點而已。「那個,我只是有點沒想到……」他摸了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關你的事,那是帕克幹的好事,」天藍沒好氣地說道。
方鴴有點好奇地看了帕帕拉爾人一眼,想知道對方是干了什麼好事。而經由法國小姑娘解釋,他才明白,原來姬塔的長袍是這位帕帕拉爾人先生去買的——按照帕帕拉爾人的一貫行事邏輯,他當然是比照著自己的款式買的。
他忍不住搖了搖頭。
而這時候,其他幾人才看到方鴴身後沉默寡言的旅店老闆。天藍看到馬扎克,忍不住吐了吐舌頭:「啊,晚上好啊,馬扎克先生——難怪艾德哥哥能找到這個地方呢!」
馬扎克對他們點了點頭。
他走到篝火邊,裡面已經堆滿了撿來的乾柴。他拿出火柴,熟練地在石頭上一劃劃燃之後引燃了木柴中央的絨草與苔蘚,明亮的火焰很快就升了起來。
馬扎克這才轉過身,丟了一個白色的玻璃瓶給幾人,開口道:「先處理一下。」
方鴴還想說自己沒受傷,但看到其他幾個人的動作,他就知道自己有多孤陋寡聞了。那瓶子裡裝的原來是鹽——鹽是在沼澤之中旅行最重要的必備之物。
它是水蛭的剋星。
雖然不過才在水灣裡走了幾分鐘,方鴴見識了這些小東西的厲害之處。他看馬扎克把鹽灑在水蛭身上,看著這東西乾癟脫離,化為一灘血水。
其他人也有樣學樣,只有天藍一個人在那裡大驚小怪,好像死的不是水蛭,是她本人似的。
沒多久,紅樹林裡又出現了另外一道少女的身影——是艾緹拉。天藍看到艾緹拉時尖叫一聲,一頭紮進了後者的懷抱,差點把艾緹拉撞到水裡。姬塔似乎也很開心,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過去。
艾緹拉苦笑著推開天藍,她看到方鴴時微微怔了一下,隨即眼中露出溫暖而柔軟的目光。
方鴴還傻乎乎地問精靈少女需不需要鹽,不過馬扎克看了看艾緹拉胸口的墜子,便告訴他,艾梅雅的信徒是不會受到野生動物的襲擊的,其中包括蟲類。
當然,發瘋的除外——
篝火燒得正旺,艾緹拉走過來在篝火邊坐下,所有人都圍著明亮的火焰烤乾自己的衣物。姬塔有點好奇地看著旅店老闆,當然不僅僅是好奇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
更重要的是旅店之中發生的一切,每個人都想要得到一個解釋。
馬扎克則默默將斬龍劍嘉拉佩亞從鞘中拔出幾寸,讓雪亮的劍光映著火焰,落在他臉上。他再緩緩將整把劍抽出來,然後才對方鴴說道:「差不多一百年前,我的祖先曾用這把劍重傷過尼可波拉斯,在那場戰鬥中,斬下了它一角一爪。」
「您的祖先?」姬塔屈著膝,雙腿併攏,小手對著篝火,驚訝地小聲問道:「馬扎克先生,您是修約德的後人?」
「我們一族,的確是守誓人的後代,」馬扎克用手指摩挲著劍刃,低吟道:「勿忘已逝之敵——」
他的聲音非常悠長,在躍動的篝火之中將所有人都拉入了那個年代,龍翼遮日,烈焰焚城。
「等一等,」方鴴滿心的疑惑,開口道:「馬扎克先生,那支角就是尼可波拉斯當時被斬下的一角?是屠龍英雄修約德親手斬下的?」
修約德是大約一百年之前活躍在雲層海一帶的傳奇英雄,在考林—伊休里安地區流傳著許多關於他的傳奇故事與歌謠。其中最廣為人知的一個,就是他謹守屠龍者的誓言,手持傳奇斬龍之劍——嘉拉佩亞,擊敗了伊斯塔尼亞惡龍的傳說。
但惡龍不一定是黑暗巨龍。
關於黑暗巨龍的傳說終止於七個世紀之前,死地沼澤之中的曠世之戰,以最後一頭巨龍『獄舌』殞命於晨光聖劍之下作為休止符——那把劍的主人,也是矮人傳奇英雄,鋼眉矮人之王瓦裡特。
不過仔細想想,無論是在官方文獻還是在民間故事中,都從沒有提到過修約德所擊殺的巨龍的顏色。
而今天,馬扎克——這位自稱修約德後人的旅店老闆,手持斬龍劍嘉拉佩亞,告訴他們他的英雄祖先當日擊退的是一頭黑龍——而黑龍無一例外是黑暗的信徒,黑暗巨龍之中表徵最顯著的一類。
而且他還告訴他們,那頭龍叫做尼可波拉斯,又被人們稱之為龍之魔女。他的先祖也並沒有殺死它,而只是重傷了它而已,在那場戰鬥之中斬下了它一角與一爪,並刺瞎了它一隻眼睛。
但姬塔也從未在艾爾帕欣的大圖書館中閱讀到過關於這個故事隻字片語的傳說,只有方鴴記起這個名字來,他記得是從那對奇怪的主僕口中說出來過。
不過那個令人印象深刻的金髮少女現在已經不知去向。
他又在心中詢問妖精小姐,可後者坐在他肩膀上,搖晃了一下銀色的馬尾,對此也不得而知。
而馬扎克聽了方鴴的問題,沉默了半晌之後才問道:「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你真想聽?」
「想啊想啊。」天藍點頭如搗蒜。
但高大的男人只看著方鴴——
直到後者點了點頭。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2 05:47 PM
第三十五章 過往之事,最後的屠龍者
樹枝在火焰中碳化,化為灰燼,四散飛舞,升至半空。夜色之下,溫暖的火苗浸潤人心,橘紅明亮的光將每個人的影子拖得老長。火光中像是藏有一首古老的歌謠,映入紅樹林迷宮深處,濃墨的影交錯著影影重重。
焰光映出每個人的神情,姬塔習慣性地咬著唇,微微蹙著眉頭,天藍面帶好奇之色,洛羽心不在焉,像在思考自己的事情。精靈少女神情專注,不時回過頭去留意紅樹林外面的情況。
只有帕克抱著靴子,眯著黑豆子眼睛,頭一啄一啄,然後猛然驚醒過來,慌張地看著四周。
馬扎克皮膚在火光中呈現古銅色,顴骨處的花紋愈發顯眼,他神情嚴肅,專注地看著面前的篝火,目光似乎可以穿過搖曳的火苗,看到那個久遠的年代發生的一切故事。
他用手指輕輕摩挲嘉拉佩亞的鋒利的刃,回應以粗礪的觸感。場面一時有些沉寂,火花『啪』一聲炸開,遠處紅樹林一片安靜,遠遠近近蟲鳴聲傳來。
黑暗中,偶爾一聲入水的聲音,分散了眾人的注意力。
馬扎克放下劍,將劍刃平放在膝頭上,才緩緩開口。他的聲音低沉而舒緩,彷彿不是在述說,而是在回憶。回憶一段來自於遙遠年代的往事。
「這個故事的開端,應當從巨人戰爭的時代說起,那場發生在魔法紀元末期的災變。第二禍星蒼翠降臨在了埃索林,並引來了埃索林之災——巨人與黑暗巨龍。」
那是一段人所共知的歷史。
方鴴默默地點了點頭。
為了對抗禍之星——精靈、矮人與人類摒棄前嫌,第一次共同站在一起,組成聯軍,在阿茲塔讓平原之上與禍之星展開決戰。在決戰之中,精靈與矮人聯手破滅了巨人侵入海林的妄想,而人類的目標,則是黑暗巨龍之王——利夫加德。
而相對於古老的努美林精靈,以及當時擁有傳奇英雄索林奧斯的矮人王國來說。埃索林的數個凡人王國,在那時代還不過是一個新生而鬆散的城邦。
這些羸弱的凡人看起來遠非強大的黑暗巨龍的對手,更不用說它的內部還充滿了不穩定的因素,幾個王國腐化墮落,淪為了黑暗巨龍的僕從。
但關鍵時刻,凡人作出了犧牲。一批英勇的人類選擇飲下了魔龍之血,並立下重誓,與黑暗巨龍世代為仇,不死不休——這些人後來成為了守誓人的前身。凡人還得到了妖精們的幫助,妖精用艾塔希斯之根與妖精之銀鍛造出五把屠龍劍,並將它們贈予了當時最傑出的五位人類英雄。
正是這五把屠龍劍之中的一把,最終斬殺了利夫加德,痛飲龍王之血,令金星之火墜入塵埃,徹底終結了埃索林之災。
那之後的時代中五把劍在守誓人手中世代流傳,而持劍者始終恪守著先古的誓言,直到最後一頭黑暗巨龍在七百年前隕滅於死地之沼。從此守誓人便銷聲匿跡,只在世間留下屠龍者的傳說,以及他們古老的箴言。
勿忘已逝之敵——
「……我的祖先,就是嘉拉佩亞持有者的後代,」馬扎克緩緩說道,火苗微微一動,像是映在他漆黑的眼底:「而我們這一族,時至今日體內還流淌著魔龍之血。但昔日的榮光,而今卻成為深重痛苦的根源。龍血的詛咒,始終成為我們一族縈繞不去的陰霾,龍之力隨著年齡增長而增長,而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就會變成似龍非龍的怪物——」
「那些龍人?」方鴴忽然問道。
馬扎克點了點頭。
「龍之爪牙,但還有更恐怖的形態,」高大的男人以低沉的聲音答道,十分平靜,但彷彿述說著一件再自然不過的事情,只是其內容令人不寒而慄。「你只能眼睜睜看著平日裡熟悉的人——鄰里、朋友、至親甚至摯愛,忽然之間變成那些失去理性的怪物。」
「……其過程沒有任何徵兆,也無法逆轉。當一切發生之時,你只能選擇殺死它,或被它殺死。幾百年來,我們都一直接受著這樣的命運,彷彿也早已習以為常。但直到大約一百年之前——那個預言應驗了。」
所有人都鴉雀無聲,只剩火花爆開的剝剝裂響,沒人會預料到會聽到這樣的故事。
方鴴隱約猜到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那個預言?」
馬扎克看了他一眼,答道:「已經逝去的敵人,又再一次回來了。」
聲音好像一陣寒風,讓火苗都黯淡幾分,令眾人不禁打了個寒戰。
篝火旁有些寂靜,高大的男人輕輕撫摸了一下明晃晃的劍刃,才緩緩說道:「……死地之沼一戰之後,我的族人回到伊斯塔尼亞隱居,在銀沙之海的國度雖不平靜但也算安定地度過了六百年。但自從上一次海林之月升起之後,龍血的力量明顯變得活躍起來,也正是那時候,族內誕生了一個女嬰,名叫伊芙莉爾-尼可波拉斯——」
「她生來就具有龍之金瞳,是我們這一族最為不祥的徵兆。本來按照守誓人古老的傳統,我們應該將這個女嬰遺棄,只是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讓她留在了族內。而那也成為之後一切災難的原由,隨著女嬰成長,龍血的力量與日俱增,逐漸遠超凡人,她自小就表現出一種優異的稟賦,幾乎可以完美地控制龍血的力量。」
「當時我們一族的大祭司也因此認為,或許可以通過她找到解決詛咒的辦法,一勞永逸地讓我們一族不再受龍血之力的困擾。正因為他的堅持,女嬰得以長大成人,在她成年之前,一切都顯得很正常。她似乎注定會成為我們一族有史以來最優秀的守誓人,甚至遠超當時被作為嘉拉佩亞持劍人培養的,我的祖先——修約德。」
「但在第十七個年頭,也是我們一族成年禮的那一年,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沒人真正知道,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的祖先當時正前往考林—伊休里安進行巡禮——這是持劍人必經的歷練,然而等他回到族內,看到的只有一片餘燼與廢墟,燒焦的殘肢,男人,女人,母親與孩子,老人與幼童,沒有任何人倖存……」
咕咚。
天藍臉色蒼白地吞嚥了一下。其他人臉色也好不到那裡去。
只有馬扎克仍在緩緩述說:「那一天,我們失去了幾乎所有的族人。族長,被她挖去心臟,一直以來養育與支持她的大祭司,也被她撕成了碎片。只有我祖先一支得以倖存,並發誓復仇。」
他回過頭看著所有人,答道:「她變成了一頭龍,變成了我們一直以來的死敵,那之後的故事,你們應該都知道了。不過有一些細節,你們可能還不瞭解,而那就是尼可波拉斯在考林—伊休里安被人們稱之為龍之魔女的原由——」
「尼可波拉斯是一頭狡詐的巨龍,她與我們之前所有的敵人都不同,在我的先祖找到她之前,她重新召集起了那些從巨人戰爭時代以來就一隻直潛伏在凡人王國之中黑暗的僕從。她潛伏在暗中,將觸手伸向王室,誘惑了那一代的考林國王,並以伊芙莉爾女伯爵之名,在考林—伊休里安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的屠殺,在那個黑暗的年代,王室名聲掃地,聯盟幾近分裂,而一直到她的真面目暴露之前。」
「然後就是那場曠世之戰,我先祖修約德在正面與她交戰之中,以嘉拉佩亞斬斷她一角一爪,刺瞎了她一隻眼睛,讓她重傷退走。那之後那一代的考林國王便宣佈退位,並將王位傳於自己僅存的小女兒——也就是考林歷史上唯一一任女王,當今國王陛下的祖母。」
說到這裡,馬扎克忽然停了下來。
方鴴聽得出神,忍不住追問道:「在那之後呢?」
高大的男人反轉劍刃,在雙眼之間灑下一片明晃晃的反光,他注視著這把劍,像是在思考著什麼。過了好半晌,才繼續開口答道:
「……那之後再沒人見過她。有人傳聞說看到過一頭受傷的巨龍飛過雲層海,也有人說她躲藏在龍嘯山脈的陰影之中,靜待著傷勢恢復的那一天。還有人說她已經殞落在了這片沼澤深處,巨大的骨架時至今日還矗立在沼澤中央,在霧氣瀰漫之中,那斷裂的一角仍舊在述說著當年的過往。」
「它真的死了嗎,那頭龍?」天藍小聲問道。
艾緹拉瞪了她一眼:「在別人說話時不要打岔,芙麗。」讓這法國小姑娘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馬扎克不以為意,繼續說道:「……因為種種原因,考林王室隱瞞了當年的真相,或許也是為了不讓醜聞令王室蒙羞的緣故。不過對於我們來說,守誓人能清楚地察覺到自己的獵物的狀態,我的先祖修約德在那之後先後幾次踏上這片土地,遺憾的是都沒能找到她。」
方鴴與其他人互視了一眼,這才有點明白為什麼從沒有人知道,當年屠龍英雄修約德擊退的,是一頭黑暗巨龍。
而馬扎克停了一下,才繼續開口道:「直到二十年多前——」
「大約是二十七年前,我祖父開始察覺到存留於龍角之中的魔力忽然變得活躍起來,這使我們意識到——尼可波拉斯又回來了,正在呼喚自己缺失的一部分。因此為了遵循守誓人的訓誡,我祖父才會帶著我父親還有我來到這片沼澤之中,在這裡建立起這座旅店,其目的其實為了監視這頭惡龍的動向。」
「你們就是為它而來的?」姬塔小聲問道:「可是它還是拿回了自己的角不是嗎?」
「那是拜龍教徒的傑作,那些人都是墮落的黑暗信徒,甘作巨龍的僕人與爪牙。我其實早知道他們的計畫,而且本有機會阻止他們,不過因為一些特殊的緣故,才讓這些人僥倖乘虛而入。」
巍然如巨塔的男人一邊說,一邊無聲看了方鴴一眼,目光落在後者右手手背上,王冠的印記為手套所遮擋,但他卻彷彿可以看到。他的語氣十分從容,一點也不懊惱:「但這其實也不算什麼,尼可波拉斯的狡詐讓她在力量盡復之前絕不會輕易現身,而至少這樣一來,我們或許可以更早與她清算過往的恩怨。」
方鴴想起對方之前與那頭巨龍的對話,問道:「所以,你那時候才會那麼說,你是有意放走她的,對嗎?」
馬扎克沒有肯定,但也沒有否認。
天藍經過了開始的緊張之後,已經完全恢復了過來,眼中滿是小星星地看著前者,好像看到了一個活著的傳奇。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所以你要單槍匹馬去與她戰鬥嗎,你是不是和你的先祖修約德一樣厲害,馬扎克先生?」
馬扎克沒正面回答這個的問題,只說道:「這是我們一族的宿命,小姑娘。」
方鴴咀嚼著這個名詞,又問道:「可是,我還有一個疑問。為什麼要特意告訴我們這些呢,馬扎克先生?」
「因為我想要你幫我一個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識集中在了方鴴身上。因為馬扎克說的是你,而不是你們,他明顯指的是方鴴。
方鴴自己也有些受寵若驚,意外地對馬扎克道:「可馬扎克先生,我還是個新人。」
天藍聽了忍不住衝他直使眼色,天那,這麼有意思又刺激的任務,怎麼還有人往外推的呢?但方鴴並不畏懼與黑暗巨龍為敵,他擔心的是自己等級太低完不成對方的委託。
馬扎克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搖了搖頭:「放心,這只是一件小事,你肯定能做到。在我前往旅者沼澤之前,我希望委託一個靠得住的人送一件東西給一個我住在戈藍德附近的老熟人,而我希望這個人是你——」
「送信?」
「是我?」方鴴和天藍同時反問,不過前者是真正詢問的語氣,而後者則是一臉失望。
在天藍看來,送信這種任務,大約是艾塔黎亞最低的一個等級,只比幫人尋找失物稍微高級那麼一點點。
「守誓人相信直覺。」馬扎克答道,一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巴掌大小的包裹,那包裹用油紙捆紮得緊緊的,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我相信你可以做到,只需要一個保證,保證在抵達戈藍德之前絕不打開包裹,查看裡面是什麼東西——」
方鴴愣了愣,就看到系統視窗中正浮現出幾行提示:
『更新事件目錄——龍之魔女。』
『更新上級事件目錄——第三禍星的降臨。』
『記載見聞經驗——3200點。』
『偵測到潛在的事件,是否接受馬扎克之委託?』
馬扎克』拿著包裹,靜靜地看著他。而其他人的目光,也紛紛落在方鴴身上。
後者只猶豫了片刻,便接過那包裹。先不說他本身就對這段故事十分好奇,單說馬扎克先前出手搭救,他就不會輕易拒絕。何況這件事對於他來說,也不過是舉手之勞。
「我會好好把它送到的,馬扎克先生。」方鴴認真地保證到。
而馬扎克看了看他,似乎也絲毫沒有懷疑過這個承諾是否會實現,只微微點了點頭。
夜有些靜。
只剩下篝火明亮的光芒。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3 10:19 PM
第三十六章 巨獸與大貓
夜愈深沉,霧氣籠罩在林間,猶如蛛絲。
馬扎克離開之前,留下了一筆路費,一枚罕見的星芒橄欖石——根據天藍的估價,少說也值幾萬里塞爾。
另外他還單獨送了一件小禮物給方鴴——一個貓頭鷹造型的白銀護身符,它的學名是洞察護符,鍛造大師的作品之一。在艾塔黎亞貓頭鷹被寓意為冷靜與睿智的鳥類,這枚護符也具有相同能力,幫助佩戴者清醒頭腦與提升運算能力,它差不多是市面上很常見的清醒護符的上位替代品。
但就罕見得多了——
方鴴將之佩戴上之後,果然感到頭腦為之一清,本來有些睏意也如潮水般褪去。他左右看了看,才反應過來似地問道:「對了,胡地呢?」
「胡地先生先前和我們分開的時候,好像是說回旅店去了。」姬塔小聲回答道。
方鴴點了點頭。
心想雖說旅店不安全,但胡地應該也不會冒冒失失地一頭撞進去,旅者之憩這一番鬧騰雖然掛了不少人,但也有不少人逃出來,其中還包括不少考林商盟的工作人員。如果胡地與那些人匯合的話,安全應當是無虞的。
因此他便不再追問。
風灶中篝火的光芒逐漸黯淡,撿來的柴禾差不多燒盡,每個人身上衣服也逐漸烘乾。天藍忽然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浮土,主動提議道:「差不多了就動身吧,我們帶艾德哥哥去看看秘密基地。」
方鴴一愣。「這裡不是你們的秘密基地?」他還以為這座位於沼澤之中、迷宮一樣的紅樹林環繞的島嶼,就是他們的秘密基地呢。
天藍聞言大搖其頭:「當然不是了,」她神秘兮兮地答道:「我們的秘密基地,可比這地方厲害多了。它還在更深的地方,艾緹拉姐姐?」
艾緹拉點了點頭,拿起自己的長矛站起來。
精靈少女顯然是具有領頭人一樣的作用,其他人開始收拾東西。洛羽將篝火撲滅,踩實,再潑水讓灰燼徹底冷卻。一旁的天藍也拿出火把,用打火石引燃了。
火光暗下去之後,一旁的帕帕拉爾人才驚醒過來,還在那裡一臉茫然地問道:「怎麼了,怎麼了?那頭龍又回來了嗎,還是開飯了?我們能不能在它趕來之前,先把夜宵吃完?」
「並沒有什麼夜宵了,帕克先生。」姬塔答道。
「哈?」帕克瞪大了眼睛,並試圖將它睜得更大,但始終是兩粒黑豆子。他大字形往地上一躺,短短的手和短短的腳伸平了,大喊一聲:「那還是讓那頭龍把我吃了吧。」
沒有夜宵,帕帕拉爾人就變成夜宵。
天藍笑得前仰後合。
艾緹拉搖搖頭從她手上接過火把,向前走去。
方鴴跟在精靈少女身後,隊伍穿過一片茂密的紅樹林,這小小的島嶼上長草叢生,火把的光彷彿只能在蘆葦叢中映出巴掌大小一片範圍。
蘆葦中棲息著一些奇特的生物,比如長著捲曲而華麗羽毛的涉禽,有點像是鷺鷥,但顯然地球上沒有這麼華麗的鸛形目。還有一些帶鱗片的塔倫水貂與鼩鼱。
需要小心的是蛇,劇毒的水生環蛇與鏈蛇——但精靈少女對於野外生存很有天賦,那幾乎是獵手的本職工作。更不用說她還是艾梅雅的信徒,一位德魯伊,總是能先一步發現危險。
路向陸地深處延伸,沿途只有一些怪異的枯樹,風景似有一些乏味。在火把光輝映襯下,星光也顯得黯淡,瀰漫的霧氣被風吹動,形成像是幽靈一樣的奇形怪狀。
姬塔像是有些害怕,背著巨書在後面亦步亦趨地跟著眾人。她就走在方鴴身後,一不小心被一根籐條向前一絆,差點跌倒——要不是妖精小姐飛過去提著她的領子的話。
姬塔以為是方鴴出手,小心翼翼地扶著巨大的鏡片,紅著臉小聲地向他道謝。
天藍在一旁小聲嘀咕,詢問方鴴那一主一僕是把這妖精送給他了嗎?方鴴其實心中也很奇怪,妖精構裝可不便宜,甚至無想買都很難買到。
帕帕拉爾人與洛羽的交談聲則從後面傳來,有些斷斷續續:「說真的,」帕克說道:「我開始懷念巨樹之丘的生活了,難怪真正的帕帕拉爾人從不出門。」
「可你不是被趕出來的嗎?」洛羽有點疑惑地看著他。
「沒、沒那回事,我只是認為山領主那頂帽子太可笑了……」
「而且不小心說了出來?」天藍回過頭,笑嘻嘻地問了一句。
帕帕拉爾人氣得抓起泥巴向她丟來。
小姑娘尖叫著,笑哈哈地與後者鬧成一片。
「你們是在郊遊嗎?」洛羽沒好氣地問道。
方鴴深以為然——
隊伍向前走了沒多長時間,艾緹拉忽然停了下來。天藍好像察覺了什麼,也停下來不再打鬧,一個箭步衝過去——差點把姬塔一個趔趄帶倒,氣得後者沒好氣地瞪著她。
天藍不好意思地給了她一個歉意的眼神,然後才以一種主人的姿態分開長草,用炫耀的口氣向方鴴介紹道:「當噹噹,歡迎來到艾緹拉姐姐的秘密小基地。」
「為什麼是我的?」艾緹拉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法國小姑娘有點小調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
不過方鴴看著面前的這一幕,已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了。
前方是一頭巨獸。
那巨獸長得有點像是一頭犀牛,渾身長毛覆蓋,有三支成列的尖角並且拖著長長的尾巴。它有十二到十四米長,大約是一輛大巴車的長度,平坦背脊差不多有兩個半人相疊那麼高。
在火光的背景之下,猶如一座晃動的小山。
巨獸感到有人,回過頭來用佈滿皺紋的褐色眼睛好奇地看著這些人,當它看到艾緹拉時,立刻親近地發出哞哞聲,像是一頭牛在叫。
「哈,」天藍見狀也十分開心,揮手向這頭大傢伙打招呼:「灰岩先生你好,我們回來了,你有好好照看大貓嗎?」
這是一頭灰嶺負丘獸——
負丘獸一種保持著群居習俗的大型食草類哺乳動物。方鴴知道一些關於它們的知識,這種大型生物主要分佈在斯提里克半島山區以及帝國以東的矮丘草原上,野生的灰嶺負丘獸過著群居遷徙的生活,它們相當聰明而且溫和,因為缺少天敵又好奇心旺盛,並不畏懼與人類相處。
也因為這樣的緣故,塔西亞的牧民將它們訓練成馱獸,並將之視作家庭與部族的成員。塔西亞人的文化與灰嶺負丘獸聯繫極為緊密,無論是馱屋文化還是遊牧巡居的習俗都由此而來——塔西亞人在出生時會得到他們人生當中的第一筆財產,也是一生的夥伴——一頭幼獸。如果是女性,在她成年出嫁那一天,灰嶺負丘獸將是她最豐厚的嫁妝。
方鴴驚訝地回過頭:「這是你們的馱獸?」
馱獸,冒險者最寶貴的財富。在艾塔黎亞,大型馱獸甚至有陸上之舟的美譽,它們是僅次於浮空艦的代步工具。
他還在黎明之星冒險團時,絲卡佩小姐就一直想要為團隊置辦一頭大型馱獸。但因為大型馱獸價格過於昂貴,所以一直未能如願。
事實上,大型馱獸中一些珍惜品種不比低級的浮空艦來得便宜——譬如卡托布萊帕斯巨獸和雷鳥,前者就是與神話之中的怪獸其名的石化牛,行走之山。
因此方鴴才會如此驚訝。
灰嶺負丘獸雖然還算不得是大型馱獸,但也是中型馱獸之中最龐大的一類。加之塔西亞人保守避世,少與外人來往交流,因此在市面上的灰嶺負丘獸可以說極罕見。
「當然不是了,」天藍直搖頭:「這是考林商盟的馱獸,我們在艾爾帕欣租的。不過這次我們賺了不少錢,說不定回去就可以把灰岩先生買下來了。」
「這名字也是商會的人取的?」
「當然不是了,我取的,怎麼樣,是不是超棒的?」天藍一副你快來誇我的表情,令方鴴不忍卒視,他很想知道這龐然大物從頭到尾究竟有哪一個地方是灰色的?
不過想了想,他還是明智地選擇了沒有開口。
方鴴自認為,這就是自己比洛羽聰明的地方了——
而天藍呢,也正把洛羽拉了過來,有些自豪地介紹道:「這上面的馱屋,可是洛羽的傑作哦。只花了一週就完成了,連考林商盟的那些小矮子都讚不絕口。」
洛羽搖了搖頭,答道:「全靠大家幫忙,尤其是艾緹拉小姐的德魯伊能力幫了大忙。」
艾緹拉微笑著點了點頭。
方鴴這才抬起頭來,看到負丘獸背上的那座木質平台,有點像是大象背上的象轎,但比那個寬一些,一共有四座,彼此相連——那就是台西亞馱屋。
所謂塔西亞馱屋,其本質不過是一種木台之上的屋子,因為背負在馱獸背上,因此而得名。前後木屋之間有吊橋相連,而左右則是硬質的木板,在灰嶺負丘獸背脊上形成兩道鞍座的形狀,猶如兩座拱橋。
前面的木屋是敞開式,中間留有馴獸師或者是駕車人的位置;後面的木屋半密封,更類似於車廂。方鴴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蓋伊水晶,這種結構確與塔西亞馱屋性質相似——用獨特的對於蓋伊水晶的利用技巧來維持平台的中心與平衡,並減輕對於馱獸的負擔。
而非笨重的煉金術承重結構。
但這也是塔西亞人的不傳之秘,方鴴不由有些好奇地看向洛羽。
「這是我自己揣摩出來的,艾德先生,」洛羽罕有地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是同時利用了煉金術結構和蓋伊水晶,只是煉金術結構被藏在了平台下面,而且體積也縮小了很多,多虧了艾緹拉小姐的幫忙。」
他又再感謝了一遍艾緹拉。
「難怪商會的工作人員也讚不絕口。」方鴴心想,這也可算是另闢蹊徑了,而且其原理肯定也絕不簡單,否則其他的煉金術士與木工們只怕早就想出類似的解決方法了。
方鴴忍不住再看了它一眼,喃喃道:「這就是你們的秘密基地?」
這可真是一座相當了不得的基地了,馱獸加上馱屋,這可是一些小型冒險團都沒有配置——雖然馱獸不是他們自己的。
他還沒想完——
平台上面忽然冒出了一個碩大的腦袋,差點把他嚇了一跳。那竟是一個獅子腦袋,一頭火紅色的鬃毛,寬廣的下巴與平坦的額頭,淡銀色的眼睛顯得極為雍容——只是還有些睡眼惺忪的樣子,舉起爪子揉了揉眼睛。
然後它忽然開了口:
「啊,你們回來了啊,我先前看到有人在島上生火,就知道是你們,」它打了個呵欠:「不過你們半天沒過來,我又迷迷糊糊睡著了。」
「你好啊,瑞德先生,」天藍笑眯眯地向這頭獅子招手:「艾德哥哥,這是瑞德先生,它是艾緹拉姐姐的朋友。一位高貴的獅人聖殿騎士,瑪爾蘭的聖武士。」
方鴴這會兒已經認出了對方的種族——羅塔奧的黃金鄉,灰白之野上的孤高者,視榮譽與忠誠為生命,瑪爾蘭的大貓們——羅塔奧獅人。
獅人也用狹長的目光打量著他。
「嗯——」它沉吟道:「又一個人類小男孩,你好啊。」
「又一個?」方鴴回過頭去看洛羽。
洛羽破天荒地咳嗽了一聲。
……
旅者之憩,龍角大廳。
漆黑一片的大廳,呈現出與不久之前的燈火輝煌截然不同的景象——空曠而靜寂,瀰漫的黑霧正在一點點消散,翻倒的桌椅、器皿上留下了一層厚厚的積灰。
除了沒有蔓延的蛛絲,形同多年人跡未至的景象:
巨龍、龍人、賓客與守衛們都消失了,只剩下災劫過後一般的場景。
大廳上方穹頂之上懸掛的猙獰巨角也早已不再,只留下一個破開的『天窗』,星光傾灑而下,在大廳中央形成一道光柱,清輝照耀於中央的石台上。
十二個巨人石雕,托起石盤,上面一枚金色的指環,閃閃發光。
黑暗中一道目光,落在這竟無人問津的戒指之上。
煙霧驟然落下,重新凝聚成一個披著斗篷的人影,但斗篷的風帽已經被一發子彈撕裂,露出下面半張俊美的容貌。
銀色的短髮柔順地貼在臉頰邊,一對長長的尖耳朵,狹長漂亮的眼睛有一種令人心折的美貌,只是有些冷漠,銀色的眸子深處倒映著金焰之火。
少年向石台伸出手,將那金火抹滅了,攥入手心之中。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
少年回過頭,皺了皺眉頭,剛好看到那張討人厭的面孔出現在自己視野中。而跑了這麼長一段距離,後者也微微有些氣喘,但張天謬看到那少年,馬上舉起魔導銃指向對方。
他馬上又楞了一下。
「你是……」張天謬看著那張面孔,眼中露出驚訝的目光,脫口而出道:「等一下!」
但少年的身形正在漸漸淡化。
張天謬見狀,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火光乍現,鉛彈穿透對方的身子,砰一聲擊中了後方的牆壁,石屑飛濺。
但少年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身形如水紋一樣蕩漾開來,最終消失不見。
氣得張天謬一腳把一旁的椅子踹飛了出去。
「還記得我的規矩吧,」這時一個聲音從大廳另一邊傳來,張天謬回過頭,才看到旅店的主人——高大的男人神色嚴肅地從那個方向走出來:「損壞是要照價十倍賠償的——」
「你還關心這個?」張天謬沒好氣道:「你去什麼地方了,你看到了嗎,那傢伙可是把那東西拿走了。」
「的確如此。」
馬扎克有些答非所問。
他抬起頭來,目光幽然地看著龍角大廳穹頂上的那個破洞,以及早已不在那裡的龍角。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4 09:32 PM
第三十七章 旅行途中的日常
透過樹蔭的陽光帶著漂亮的翠綠,在視線內微微搖晃著。
一間逼仄的木屋,棕色的木壁上釘著兩排木板,木板上用鐵絲固定了一排瓶瓶罐罐——渾濁玻璃的、陶制的甚至木質的,裡面裝著肉桂皮、丁香或者是羊奶酸酪等調味品。牆面上另一邊的鐵鉤子上掛著幾張獸皮,灰棕或者火紅色,像是熊與狐狸一類的毛皮,再旁邊是一扇窗戶。
夏末輕風拂過白色雲巔,翠綠欲滴的藤蘿沿著窗櫺爬入室內,巴掌大小的葉片微微晃動。
窗外,雲影天光,孤峰傲立。
方鴴坐在窗邊,用手托著下巴,看著這風光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在他的目光注視下,天際翠海迤邐,巍峨雲山壯美如幕,共同形成一幅令人心折的畫卷,隨之巨獸緩緩的步幅向後退去。
腳下地板在微微的顫動中上下起伏,也有一種泛海浮舟的錯覺。
大型馱獸之所以被稱之為陸上之舟,也並非沒有來由——
「打中了,打中了!」
外面傳來天藍又驚又喜的叫聲。森林中,洛羽與帕克正在練級——這是一個選召者比較通俗的說法。事實上兩人,外加一個充當觀眾的法國小姑娘,正在與三頭奇特的鳥類戰鬥。
從旅者沼澤到艾爾帕欣這一段旅程,經過了埃貢恩森林向南的末梢地帶,這是一片佈滿了浮空的蓋伊原晶石的共鳴森林。森林中,棲息著大量的艾奎因足羽龍。
鳥類的外形,長著一個蜥蜴腦袋,鮮豔的羽毛與蹠骨上的長長正羽是足羽龍典型的特徵。在地球上,足羽龍類甚至比始祖鳥還要古老,但在這裡,它們是活著的禍害。
因為數量過多,加之常常襲擊過往旅客,甚至近而侵犯人類的領地,一度讓它們成為彩虹灣地區最惡名昭彰的原住民之一——而且由於是敏捷系的怪物,所以拿它們練級的隊伍並不多。
當然了,幾人也只是路過順手為之。無論如何找一點事情幹,總比無聊得在負丘獸背上曬太陽好,不是嗎?
畢竟練級與冒險,本身就是選召者的日常。
遠處擊殺怪物的經驗,同樣反映在同處一個隊伍之中的方鴴系統視窗之上,雖然只有淡淡的一行提示。
他才回過神來——
逼仄的空間,與其說是一間木屋,不如說是一個狹小的車廂而已。他坐在床沿邊——而所謂的床不過是一層乾燥的葦草與木板,上面鋪了一層床單,被安置在兩口箱子上。
床用繩索與一側的牆壁相連固定,必要時還可以收起來。
這一切都是為了節約空間。因為這其實原本就是一間雜物倉庫,存放著艾緹拉等人備用的食物飲水,以及木料、鐵器與繩索等日常維修平台的物資,備用的裝備、彈藥等等,塞得滿滿當當。
可也就這裡,能勉強空出一個人的位置來。後面兩間馱屋裡,男女分開住了六個人,實在再容不下方鴴的位置。艾緹拉也是想盡了辦法,才在這裡勉強給他清理出了一張床的位置。
但還好,方鴴也沒多講究。
事實上他還覺得這裡挺不錯的,空間再狹窄,也比荒山野林裡露宿好得多了,安全性更是不可相提並論——車廂外面還專門釘了幾面盾加固的,上面的窗板也可以拉下來形成一道堅固的遮蔽。
而且雖然小是小了一點,但也算是有個人空間,而且他還找到了一個地方當作製作台。
他把一口放在窗邊木箱當作桌子,蓋上一塊木板之後就可以完美地充作工匠製作台。就如此刻,一套基本已製作成形的步行者各部件擺放在木板上——只有實在放不下的步行者ii型的底盤被塞到了桌子下面。
這個狹小的空間,也算是滿足了他的要求,要還能再寬個半米的話,方鴴覺得自己都可以別無所求了。至少無論如何,不用自己趕路的感覺,實在是很棒。
他將最後一部分步行者的零件製作完畢,然後繫上紙條,標記好部位順序之後,才舒了一口氣。伸了個懶腰,回過頭,剛好看到那裡那一主一僕留在這裡的妖精構裝。
那個精緻的人偶少女正垂著頭,坐在床頭靠在他的翠鳥αae型魔導爐上,核心水晶已經被取了出來了,正在充能。
『妖精之心』維持以太網的魔力可以從魔導爐之中支付,但維繫妖精構裝的基本行動能力還是需要一定魔力的,事實上由於妖精之心的儲魔力非常差,所以往往需要經常充能。
此刻陽光正從窗外斜射下來,照在少女銀色的髮絲上,閃閃發光。她的睫毛低垂著,有一種別樣靜謐的美。
而一邊,塔塔正安靜地跪坐在桌上,靠窗櫺邊的位置,雙手及膝,與方鴴相對而坐,保持著淑女的姿態。
窗外掛了一個花壇,精靈少女在裡面栽了紫藤與風信草——相傳受艾梅雅所眷的植物。而一片紫藤的葉片正攀進窗內,遮住妖精小姐頭頂,就好像一把漂亮的遮陽傘。
塔塔正在閱讀社區,專心致志。
一面湛藍的光頁,幾乎比她本人還高,妖精小姐要仰頭才可以讀完一頁。每讀完一頁,她就用雙手往旁一推,換到下一頁。
其實『異界電信』收費很貴的,兩個世界之間通訊的費用換算一下之後,差不多每個小時一百五十里塞爾。
不過方鴴看妖精小姐看得出神的樣子,也說不出什麼。
知識對於塔塔小姐來說,或許才算是無價之寶。
再說他現在手頭還有一些錢,總不至於連自己龍魂小姐這麼點小小的要求也無法滿足。就算以後實在窮困潦倒了,再想辦法賺錢就可以了。方鴴有些沒出息地想著今後怎麼去討飯的問題——
塔塔翻到下一頁,才留意到他的目光。
她停下來,抬起頭來問道:「是有什麼話想要和我說麼,騎士先生?」
方鴴楞了一下,點了點頭。
塔塔用手掌在巨大的光頁上一摁,將之合攏關閉,仰起頭,等待他的下文。
「我想知道,統御型龍魂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統御型龍魂,顧名思義,就是專門為了操縱妖精構裝而誕生的人工龍魂。」塔塔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輕輕一掃,聲音有些安靜:「準確地說,不是妖精『構裝』,而是龍騎士。我的誕生,是為了一種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構裝——妖精型龍騎士構裝而誕生的。」
「妖精型……龍騎士構裝?」
「理論上是可以存在的,」塔塔輕聲說道:「妖精型龍騎士的設計,可能會比一般的龍騎士要複雜一些,但也只是物理層面的複雜而已。制約它存在的,其實並非構裝本身,而在於龍魂。」
「龍魂?」方鴴看著塔塔,這個罕見的妖精龍魂。「所以,銀之塔的實驗成功了?」
塔塔輕輕搖了搖頭。
「銀之塔先後製作了七個妖精型龍魂,我是其中第五位,也目睹了後兩位妹妹的誕生。但無一例外,所有的嘗試都是徒勞無功的——」
「徒勞無功的,怎麼可能?」方鴴吃了一驚。他明明親眼看到塔塔完美地操縱了妖精構裝,理論上妖精構裝與妖精龍騎士都是使用妖精之心水晶的,並不會有本質的不同。
「問題出在載體水晶上,」塔塔的聲音平靜如初:「你應該知道的吧?騎士先生,戰鬥工匠是沒有龍騎士的。」
方鴴愣了一下之後,這才想起來還有這一碼事。
在艾塔黎亞,戰鬥工匠被稱之為偽龍騎士,次級龍騎士,一方面這是一個尊稱,代表了戰鬥工匠可以做到近乎於龍騎士的實力水準。
但另一個方面,它同樣也可以作為一個蔑稱,因為偽龍騎士——永遠也不會成為真正的龍騎士。
原因異常簡單。
戰鬥工匠的力量,來自於靈活構裝。而靈活構裝的核心,則在於這個名詞的前半部分——靈活。
當然,此靈活並非是指它們本身的迅捷靈巧。因為靈活構裝之中的魔導向構裝與重型構裝既不迅捷也不靈巧,真正迅捷靈巧的,其實也只有強襲型的靈活構裝而已。
靈活構裝的靈活,其實是指戰鬥工匠可以依託它們實現多變的戰術組合,自由切換自己的作戰風格的靈活。一個戰鬥工匠,當在他使用魔導向的靈活構裝時,他可以表現得像是一個魔導士,利用強大的火力直接摧毀對手;同樣也可以是一個元素使或者博學者,用場控與設置系的魔法變成一個全能的控制大師。
當然,當他們使用強襲型構裝時,也可以表現得像是一個精密冷血的刺客,一擊遠遁,飄逸靈活。或者重型構裝,承擔起絕對的突破者與防衛者的工作。
但這都不是全部——
因為戰鬥工匠的定義,還在於對於靈活構裝的多控能力。因此當他們多線操縱不同風格的靈活構裝,組合進入戰場時,才會展現出這一職業真正恐怖的一面。
偽龍騎士,絕非浪得虛名。
可以說除了本體過於脆弱,而且對於天賦要求太過苛刻之外,這個職業找不出半分可以挑剔之處。
但有得必有失。
正是這樣一個職業,卻與龍騎士卻格格不入。
因為在正常的情況之下,龍騎士的載體水晶因其強度要求所限,必須是屬性聖水晶。而聖水晶有一個異常強大的特質,那就是會強化契約者的魔力自適性。
這種強化會進一步特化契約者的魔力自適性,一方面在共鳴相同屬性與相鄰屬性的核心水晶時,變得更加的得心應手。但另一方面,也限制了他們使用它系水晶,尤其是對立系水晶的能力。
對於非戰鬥工匠的職業來說,這個限制毫無意義。因為他們通過魔導爐激活自身裝備的插件與魔導器時,本身就要求必須是同系或鄰系水晶。
但對於戰鬥工匠來說,卻是致命打擊。因為戰鬥工匠除了自身的魔導爐與插件之外,還有靈活構裝。由於是間接控制的緣故,靈活構裝本身的核心水晶並無屬性相對應要求——而一旦成為龍騎士,就意味著他將要放棄列表上大半的靈活構裝。
從原本的多面手,變成了專精一系的召喚師。
而且由於工匠自身又是生活職業,龍騎士契約也並未從根本上解決煉金術士自身羸弱的戰鬥力,可以說是比召喚師還要不如。
所以,沒有任何一個腦子正常的戰鬥工匠,會想要選擇成為龍騎士。
這是一條死路。
說完後,塔塔還靜靜補充了一句:「龍騎士的屬性聖水晶,也和妖精之心這類特殊的核心水晶相排斥。所以就算放棄多面能力,但注入屬性水晶之中的妖精龍魂,一樣無法操控妖精構裝——」
「我們的計畫,從一開始就注定失敗。所以我和我的姐妹,最終還是被注入了普通的載體之中,成為了魔導向或戰鬥向的龍魂。」
「而因為設置上的緣故,我們的能力甚至還不如一般的龍魂。」
方鴴不由想到了那把傷痕纍纍的星匕首。他看著塔塔,心中不由有些同情。
但另一方面,方鴴也在忽然之間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這個有些震撼的可能性,甚至讓他感到微微有些窒息。他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如果是無魔力屬性的載體呢?」
塔塔看著他。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靜靜地開口道:「騎士先生,可能是唯一一個龍騎士戰鬥工匠;當然,也有這種可能……」她停了片刻,才繼續補完這句話:「是唯一一個妖精型龍騎士。」
「前提是,你首先要找到妖精型的龍騎士構裝。」
「那妖精型龍騎士構裝呢……?」方鴴忍不住追問道。
塔塔只搖頭。
「因為整個計畫的失敗,銀之塔事實上已經停止了對統御型龍魂的進一步研究工作。各個分院的後續計畫也趨近於停止,至於最後一步才會完成的妖精型龍騎士構裝的製作計畫,自然而然也取消了編制。」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現在還沒有妖精型龍騎士構裝?」
「或許以後也不會有。」
塔塔靜靜地答道。
方鴴完全能聽出這句話的份量。在這個世界上,能夠設計與建造龍騎士構裝的煉金術士,縱觀整個第一世界,可能不會超過一手之數。再加上第二世界,或許能將這個數量翻上一倍,但也不會超過十人之眾。
而其中是選召者的。
一個也沒有。
這其中的大部分甚至都不是戰鬥工匠,而是專精於煉金術的工匠大師。因為不至於此,也無法在這樣一個領域走到極致,摘下魔導器與構裝體這個王國最耀眼的那一頂王冠。
但方鴴心中已經完全無法平靜。
長久以來,妖精使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那這是工匠協會的一個笑話。
戰鬥工匠之中的王者,最強大的妖精使只有一個弱點,那就是他的強大,只能體現在別人身上。
那麼由龍魂所操控的妖精型龍騎士,則完全可以把這個笑話徹底化為歷史。
而即使不需要龍騎士,也達到近乎於龍騎士實力的戰鬥工匠,再加上一個真正的龍騎士的能力,又意味著什麼?
方鴴只能想到一個詞來形容那樣的場景。
我一個人,即是軍隊。
一人之軍——
他輕輕握了一下拳頭,忽然明白了自己應當走一條什麼樣的道路。如果沒有人能幫他造出龍騎士,那他何不自己製造?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職業,叫做工匠大師。
通往第二世界荊棘密佈,迷霧籠罩的那條崎嶇之徑,好像第一次變得明晰起來。
方鴴回過頭,對塔塔說道:「我決定了,我們就這麼辦,塔塔小姐。讓我來證明,你的誕生,是有意義的——統御型龍魂,從它誕生的那一刻其實就已經成功了,只是海恩-帆姆先生的遺願,暫時還未能得以實現而已。」
塔塔微微一愣,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樣一句話。
她幾乎是下意識地,用同樣得到口吻回道:
「那會很難很難,可能永遠也不會成功。」
「但總要試一試,不是嗎?」
妖精小姐抬起頭來,看著自己的騎士。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5 06:07 PM
第三十八章 蹊蹺的胸針
方鴴心中下了決定,便舉起右手來,一片淡藍的光幕環繞他浮現。他目光一動,將知識與技能一頁拉近——技能到D級精通之後需要選擇分支學派,是選召者決定自己未來發展路線的重要節點,因此每個人對此都會謹慎以待。
方鴴有兩個最緊要的技能迫切需要升級,但他一直沒有決定好究竟選擇什麼樣的流派,直到現在,他才總算明白了自己應當走一條什麼樣的道路。
面板上顯示的人物經驗是106117點,也就是第三級的最後一小段距離,已經無限接近於四級十二萬經驗的標準線。這是他拿到系統之後,把之前積攢下的認知經驗全部用光之後的結果。而在進入精靈遺蹟之前,他所有經驗加起來也就只有這個的一半左右,二級出頭,標準的見習煉金術士。
換句話說,他是在短短幾天之內連續提升了兩級。在旁人看來或許有些天方夜譚,但其實也是厚積薄發的結果,再加上一些機緣巧合的因素。
可分配經驗是43720點,其中包括八千戰鬥經驗,主要來自於昨日的一場大戰與之前在黎明之星冒險團時積累下來的部分。他暫時不打算動用這部分經驗,因為戰鬥向技能只能通過戰鬥經驗來學習,而煉金術士戰鬥經驗的來源很少,也不大可能和其他職業一樣將大把時間與精力花費在練級上,所以必須慎之又慎。
扣去戰鬥經驗之後,剩下36200點認知經驗,就是昨天兩個事件見聞的獎勵。把技能從E級提升至D級精通需要一萬到一萬七千點經驗,而這些經驗差不多剛好足夠他升級兩個D級精通技能。
方鴴毫不猶豫地選出了『基礎魔導理論(考林—伊休里安)』與『以太知識』兩門技能。他在安吉那聖殿拿到系統時,就一口氣升級了五門E級精通技能,分別是基礎魔導理論(考林—伊休里安),以太知識,木工,植物學與鍛造。
煉金術士在完成各種製作時,或多或少會用到一些來自於木工、鍛造師甚至是裁縫的技巧,但它們並非是煉金術士的本職,在十五級之前E級精通的水平基本也足堪使用了。
實際上在艾塔黎亞,若F級精通的技能評價算是見習水準的話,E級精通大約就相當於一個標準工人的熟練程度。而到了D級精通,基本不能就算得上是一個領域的專家了。
他先把『基礎魔導理論(考林—伊休里安)』提升到D級精通,技能升級之後基本製作力從原本的11躍升至20,然後下方出現了一頁分支菜單——
是的,足足一頁。從魔法紀元末期,煉金術開始迅猛發展以來,一直到今天差不多八百年的時光中,哪怕僅僅是在考林—伊休里安一地,事實上也誕生出眾多的學說與思想。
這些學說與思想浩若星辰,分支出的學派也林林總總,但其中只有三個比較主流——伊休里安大師學派,韋諾控制學派與妖精學派。
方鴴只停了一下,便以目光選擇了最為大眾化的伊休里安大師學派。
之所以說是大眾化,是因為煉金術士中人數最多的群體還是廣大的普通煉金術士。固然在戰鬥工匠之中,始終是控制學派的天下,其學派效果是增加構裝體與工匠自身魔導爐的最大魔力輸出功率,比較側重於戰鬥向。
然而戰鬥工匠本身又有多少呢?
更不用說後者妖精學派,妖精使專修的學派,這表面上好像很適合他。但事實上方鴴明白,真正控制妖精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塔塔小姐,所以他根本用不上這個學派。
伊休里安大師學派,又名製造學派,偏重於工匠製作與對於煉金術本質的研究。對於選召者來說,就是那種再普通不過的生活職業流派,一般大公會的煉金術士十有八九都會選擇這一學派。
而這條路走到最後,就是可以製造龍騎士構裝的工匠大師。
它的學派效果是:
『當涉及與【煉金術】詞綴相關的製作時,所有來源的製作力提升40%,+10工作精度,獲得【精修】與【謹慎製作】技巧。』
所謂製作力,就是製作推進值,生活職業的核心。在掌握了伊休里安學派的基礎魔導理論之後,那怕不計算其他任何加成,方鴴的製作推進值也達到28點之多,比起其他學派超出有近一半。
更不用說伊休里安學派加成會作用於所有來源的製作力提升,加上分析屬性與平衡協調屬性的加成,鍛造、木工與裁縫相關的共效加成之後,更是恐怖。
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坐在桌上的妖精小姐靜靜地看著他。這是一條走向生活職業的道路——選擇這條道路,若不能成功,恐怕反而會影響戰鬥工匠的路。因為真正的戰鬥工匠,是不會把大量精力花費在生活職業製作上的。
但她沒開口。
因為覺得已毋須再贅述這個理由。
塔塔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的騎士絕非那種優柔寡斷的人。
方鴴選擇了學派之後,滿意地看著自己的技能列表。『基礎魔導理論(考林—伊休里安)』的技能闡述也發生了相應改變,變成了這個樣子:
魔導基礎理論(考林—伊休里安)【技能/知識/煉金術/等級D】:你是卡普卡、艾欣帕爾、戈藍德或遠望港的正式工匠之一,多年訓練有素的教育令公式、以太流、構裝與晶體等名詞深入你心,你在從事【煉金術】相關製作與生產時,獲得20點基本製作力(推進進度)。得益於王國的技術偏向,在【散熱】、【穩定】、【魔導】相關詞綴上,額外提升20%。
你選擇在雲層海地區影響最為廣泛的伊休里安學派門下進行深入研修,你重視煉金術的基礎與工匠最傳統的價值觀,在涉及與【煉金術】詞綴相關的製作時,所有來源的製作力提升40%,+10工作精度。
【精修】:學派能力,在涉及與【煉金術】詞綴相關的製作時,你可以對每一個成功連接的結構點進行二次連接,二次連接的工作精度要求額外提升30%,成功連接時,該結構點精度結餘提升10%,失敗則等同於結構點損壞。
【謹慎製作】:學派能力,在涉及與【煉金術】詞綴相關的製作時,你可以用一半的製作力來獲得更高的工作精度,當你使用此能力,工作精度額外提升50%。(不計入製作力的場合,此能力也相應失效。譬如精修、打磨。)
眾所周知,工匠在製作一件魔導器時,其連接的每一個結構點都需要用到工作精度屬性。而成功連接時,往往會有工作精度超出需要精度的情況,這樣溢出的精度被稱之為精度結餘。
而精度結餘這個屬性會在製作過程中逐漸積累,直到作品完成的那一刻,會被一個特殊的效果統一結算。結算之後,工作精度結餘越高,其最後成品的品質等級也相應提高,甚至出現『精製品』與『完美無暇』標籤。
在這方面,擁有【精修】能力的伊休里安學派顯然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至少在考林王國,精工工匠基本全部出自伊休里安學派一門。
升級完基礎魔導理論之後,方鴴馬不停蹄,又把以太知識提升至D級精通,並順手選擇了織網者學派。
以太知識【技能/知識/以太/等級D】:無論魔導術、博物學、元素分析還是煉金術,名字各有不同,但認知世界的方法始終不離本質與基礎——以太魔力。此能力讓你熟知並掌握D級以下核心水晶與以太魔力的使用能力,並在所有與【以太】詞綴相關檢定上,獲得20%加成。
你相信以太魔力是網狀分佈的,流動遵循艾林原則,你是織網者學派的支持與推崇者,你在製作核心水晶時消耗時間減少25%,此外魔力儲量額外提升20%。
【蛛網效應】:學派能力,當魔力儲量高於其儲量上限百分之五十時,魔力恢復速度降低30%,當魔力儲量低於其儲量上三十時,魔力恢復速度提升40%。
在以太知識的學派中有不少好用的門類,但方鴴還是選擇了比較偏門的織網者,原因是因為這個學派比較切合他的能力。
一方面是因為一式水晶的製造太耗時間,他幾乎是花了整晚才把翠鳥αAE魔導爐的核心水晶完全改造完畢。而非核心一式水晶也同樣基本是同品質水晶的幾倍耗時以上,這方面織網者減少核心水晶製造時間的能力可以說專門為他而設。
另一方面,提升魔力儲量與恢復的能力也同樣適合妖精使,塔塔控制妖精構裝時,耗魔有多恐怖他可是親身體會過的。
提升完技能精通之後,三萬三千點經驗值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而方鴴的等級也自然而然來到了四級,因為知識積累的緣故,他的智力評價略有上升,從原本的F++一躍提升至E-級,學習能力從177%上升至180%,記憶力和運算力則相應提升至37和55。
此外語言能力和分析能力也各自提升1點,感知屬性的評價倒是沒有變化。至於身體屬性,沒有降低評價就已經是很給他面子了。
方鴴其實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作為戰鬥工匠,自己的戰鬥經驗實在是有點太少了。
雖然他現在的路子,是更偏向於傳統工匠,但一些必要的戰鬥經驗還是需要的。否則一不注意把身體屬性評價給降下去了,那是真哭都哭不出來。
好在,方鴴在已經開始有意識地著手解決這個問題。
加完技能之後,他將手輕輕一收,各類光頁與面板化為虛無,猶如流沙逝去。眼前仍舊是狹窄的小屋,塔塔坐在桌子上,仰著頭平靜地看著他。
空間一時有些安靜,兩人之間彷彿建立了某種默契,遠處窗外,天藍大呼小叫的聲音從森林中不斷傳來。
方鴴拿起自己的步行者II型,看著塔塔,問道:「要出去試試新玩具嗎?」
塔塔搖了搖頭。
她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情:「騎士先生,你還記得昨天晚上最後的事情嗎?」
方鴴抱著差點有他一半大小的步行者II型,愣了愣,反問道:「你是說馬扎克先生和我們講的那個故事?」
「他沒完全講真話,騎士先生。」塔塔答道。
「哈?」
塔塔又問道:「你還記得那個小姑娘之前和你說過的事嗎?」
「天藍?哪一件?」方鴴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那個黑山羊商會的會長,盧恩—林修斯。」
「啊,我記得這個人,天藍對這傢伙可是咬牙切齒。他好像給了艾緹拉小姐她們一枚胸針,那個胸針……」方鴴說到這裡,忽然定住了:「啊,那個胸針……」
「那個小姑娘之前說過,從二十年前開始,這個人每年夏末都會到旅者營地居住一段時間,直到冬至之前才會離開。而現在,艾奎因就是夏末。」
妖精小姐的聲音是十分安靜,像是在說一件與他們完全無關的事情。「騎士先生,我剛剛還在社區上查到另外一件事情——」
「據說,馬扎克的父親在三十年前曾經幫助過一個年輕人,」她緩緩說道:「雖然不知道這個年輕人是誰。但七年前,馬扎克接手旅店時,當時遇到了一些資金上的困難,最後是黑山羊商會近乎無償資助他幫他解決了這個大麻煩的。」
方鴴這時候已經回憶起了那胸針的樣子——那黑底的胸針上,正是那頭少了一支角的,猙獰可怖的巨龍之像。正在口吐烈焰。
他倒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想要去拿那個已經放好的包裹。但想了一下,又停了下來:「你之前在社區上就是在查這個嗎,塔塔?」
妖精小姐點了點頭。
「你能確定社區上的資料是真實的嗎?」
「並不能,騎士先生,」塔塔答道:「但至少說明,那位旅店的主人沒有完全對你說真話,他選擇完全避開了有關於這三十年中所發生的一切。至於他的意圖是好是壞,我們暫時還無法揣測。」
「那我想去見見艾緹拉小姐,」方鴴隱隱感到這件事或許與艾緹拉弟弟的下落有關,他馬上說道:「你要和我一起去嗎,塔塔?」
妖精小姐搖了搖頭。
「你不想見其他人?」方鴴有些不明白:「為什麼?」
「不知道,」塔塔答道:「但我有一種直覺,如果我出現在她們面前,說不定會引起大麻煩。」
方鴴楞了一下,但信任地點了點頭:「那好,你在這裡等我。」
塔塔也輕輕點了點頭。
方鴴說完,便推門走了出去。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6 07:33 PM
第三十九章 共同的目的地
推開門,就看到瑞德站在對面的平台上——灰嶺負丘獸背上的馱屋一共四座,兩兩相對,以鞍橋架在巨獸背上,前後又以索具與吊橋相連,中央的區域就是巨獸的背脊,上面也鋪了一張繩網,掛了許多口袋,裡面放著不用密封儲存的物資。
每間馱屋門外都有一座足以容兩人活動的的平台,帶有防護用的牆壘——當然所謂牆壘,不過是一面釘了幾面盾牌的木板而已。
高大威猛的獅人就在吊橋對面,靠在平台邊的木牆上,手上拿一把小銼刀,低著頭完成一件十分重要的工作——修自己雪白的利爪。
方鴴看到那小銼刀足有一掌長,但在獅人手上像是一根牙籤。
對方一頭棕紅的鬃毛看起來威風凜凜至極,右臉頰上有一道淡淡的刀疤,縱貫右眼而過,以至於右瞳銀色更淡,近乎於白。
獅人顯然很在意自己的鬃毛,將之梳理得整整齊齊,下面束成髮辮,紮上刻有父母姓氏的白金環。獅人有一夫多妻的傳統,鬃毛上的每一個白金環上,都代表著他們不同母族的家族姓氏有些姓氏會有不同的歷史與出身,而金環也有不同的形制。
就和人類的紋章學一樣。
瑞德看到方鴴出門,直起身來彬彬有禮地向他頷首示意:「是個好天氣,人類小男孩。今天的風來自於加西亞,有椴樹的味道——」
他說著,還抬起頭來嗅了嗅鼻子。加西亞在龍嘯山脈北方,那裡是一片椴樹的海洋,森林中棲息著狗頭人與巨魔。
「我的ID是艾德,瑞德先生。」方鴴仰頭答道,高大的獅人幾乎比他高出近半個身子。
「ID只是一個代號而已,那你的真名呢,小男孩?」瑞德問道。
「你知道的,我們的名字發音對你們來說十分拗口。」
「那我還是叫你艾德吧。」瑞德看著他手上的步行者II型,問道:「那麼艾德,這就是你新造好的玩具?我看看,一個步行者II型——我記得步行者的最新型號是III型。」
「那可不在我的能力範圍之內,」方鴴搖頭道:「而且步行者III型體積太大,在這平台上也不大好施展。何況這不是一般的步行者II型,我給它加裝了一些新的設備。」
其實發條妖精、步行者的全套圖紙全部都是公開的初級圖紙,只是步行者III型是唯一一款需要E級水晶才能驅動的新手向靈活構裝,而方鴴的α水晶只支持F級水晶的輸出功率。
「不無道理,」瑞德點點頭:「至於新的設備,我想你正好有機會可以試試它,帕克他們在前面遇上了一個商隊,他們好像找到了一頭岩鯊。」
「岩鯊?多大的?」方鴴有點驚訝。岩鯊是一種大型空生鯊類,它們通常棲息在近海,偶爾會上陸覓食。而岩鯊也是空海獵人的最愛,因為它體內共生的魔力結晶是天然的優質核心水晶,在雲層海地區的市場上每公斤價值上千里塞爾,而其獨角更是最好的土系魔導器原材料之一,一支長度超過兩米的岩鯊之角,品相稍微好一點就可以賣出十萬里賽爾以上的天價。
而且岩鯊等級很低,壯年的岩鯊等級也不會超過二十級,而其他年齡段的等級更低,一支初級冒險團就能不費什麼事拿下。不過岩鯊極其罕見,方鴴記得羅戴爾上一次有岩鯊之角出售,起碼已經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
「還不清楚,」瑞德巨大的獅子腦袋搖了搖:「帕克他們上去和商隊的人接洽了,不過附近好像不止我麼一個冒險團。」
方鴴現在看到錢就走不動路,恨不得親自過去看一看。不過好在他還記得自己有別的事情,忙問道:「對了,瑞德先生,艾緹拉小姐呢?」
「她在自己的房間裡面吧,你找她?」
方鴴點了點頭,向獅人道了一聲謝,這才穿過鞍橋——女士們的住所在巨獸的另一面。拱形的鞍座由木板鋪陳而成,看起來十分牢固可靠,兩面都有欄杆,外面是一小片艾緹拉的『自留地』,裡面種滿了豆科與茄科植物,此刻已經過了花期,開始蓄果,已經有了沉甸甸之意。
灰嶺負丘獸的自重十七噸多一點,其承載能力在三噸以上,只要不超過就不會對這頭龐然大物造成太多負擔。而洛羽設計的這個平台自重不過一點五噸,其上的載員與物資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一噸,加之蓋伊水晶的減重機制可以減少有效承載百分之二十,所以載荷余量其實頗大。
精靈少女充分把這些載荷余量利用了起來,利用德魯伊能力與懸掛的花壇栽了不少新鮮蔬果,雖然說不上替代乾糧,但偶爾也能起到改換口味,提振隊伍士氣之作用。
當然更重要的是,賞心悅目,令人心情愉悅——事實上,方鴴都開始有些喜歡上這頭馱獸了,他心想自己將來應當也要有一頭這樣的馱獸。
前鞍橋另一面的馱屋是半敞開式的,是馭獸人的位置與瞭望所,也加裝了胸壘與盾牌,還有一根類似於桅杆上的瞭望籃。據天藍的說法,上面原本是打算等洛羽學會了操控發條妖精之後就拆除的,然後一直留到了現在。
方鴴看到姬塔坐在馱屋中,正捧著一本雲層海地理志在閱讀,腳邊堆了一大堆艾奎因的地圖捲軸。小姑娘看得專心致志,以至於方鴴走到平台上她才發現,紅著臉問了一聲好。
方鴴也沒打攪她,點了點頭便穿過吊橋。在最後面的平台上,他站在女士們的馱屋外敲了敲門:「艾緹拉小姐,我想到了一件事——」
話沒說完,卻沒想門不過虛掩,應聲而開。
女士房間內沒有什麼雜物,顯得頗為寬敞。只靠牆有一張簡易的床鋪,其實下面也是儲物櫃。還有一些固定好的小櫃子,牆上釘著帶圍欄的書架,滿滿的都是大部頭,一隻木桶裡面塞滿了各式捲軸,角落放著一隻星軌儀——想來都是博物學士的東西。
方鴴剛好看到艾緹拉正坐在床邊,手中拿著那枚胸針在發呆。
精靈少女聽到聲音,才回過頭來,看到他不由微微一愣。方鴴十分尷尬地站在門外,有一種不請自入的作賊心虛,還好沒看到什麼令人下不來台的場景。
不過小說裡面果然都是騙人的。
想到這一點,他不由自主地又隱隱有些失望——當然,真的只是一點點而已。
「有什麼事嗎,艾德?」艾緹拉倒是大方地問道。
「呃,那個胸針……」方鴴看著精靈少女手上的胸針,自然想到後者已經發現了端倪。他頓時有一種好不容易發現了一個重大線索想要與他人分享,結果發現自己其實是一個火星人的感覺。
艾緹拉好奇地看著他。
無奈之下,方鴴只得硬著頭皮把妖精小姐的分析複述了一遍。艾緹拉靜靜地聽完,走了過來,翠綠色的眸子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最後,方鴴才補充了一句:「艾緹拉小姐,你應當還記得馬扎克先生的話吧?那枚胸針,很可能是尼可波拉斯的追隨者們留下的,就是拜龍教信徒們——」
「拜龍教信徒有能力奪走人的星輝嗎?」艾緹拉拿著胸針,問道。
方鴴楞了一下,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有人可以奪走他人的星輝嗎?當然不能了,否則這個世界還不亂了套。不過星輝的數目的確非是一成不變的,他不由想到在第二世界就有很多秘寶可以增加一個人的星輝總量。而那些東西,也是頂尖的選召者們彼此爭奪的核心。
方鴴忽然怔了一下,想起來在第一世界或許也有這樣的東西——精靈聖盃,那歌謠之中傳唱的『永恆的生命,無盡的智慧』,不正是生命秘寶的典型特徵?這件精靈至寶應當也有這樣的能力,可以永久地恢復一個人的生命力,即提升星輝數量的能力。
「星輝,精靈聖盃,方尖塔——對了,還有艾緹拉的弟弟不也是為了尋找精靈聖盃才來到艾爾帕欣的嗎?」他忽然想到了這一點,隱隱感到這裡面有些聯繫,忍不住開口問道:「艾緹拉小姐,有關於精靈聖盃與七座方尖碑的傳聞,最早究竟是從那裡開始流傳起來的呢?」
「好像是古拉港吧,」艾緹拉柔聲答道:「那個和淵海最近的地方,第一座方尖塔也是在那裡的淵海之中出現的。」
淵海——那是艾塔黎亞大陸下方,被人們稱之為深淵之海的地方。無論是第一世界還是第二世界,關於淵海的記錄都只是一些支離破碎的信息——有人說那下面是一片汪洋大海,也有人說下面是熾熱如火、岩漿漫流。
那兒也有一個支離破碎的世界,殞滅的埃索林。
不過由於亂流層的存在,從雲海之上能下到淵海層的地方確實不多,古拉港附近的空之淵據說直通淵海之下,但真正去過的人很少。
可方鴴聽了之後,不禁有些皺眉:「……古拉港附近不是拜龍教活動的區域啊。」
艾緹拉想了一下,意識到方鴴的言外之意:「你是懷疑方尖碑流言是拜龍教信徒散佈出來的?」
方鴴點點頭。
可他又忍不住嘆了一口氣,顯得有點沮喪。「可是現在線索又不太對得上,如果那個冒險團還有人倖存就好了。」
「我也這麼想過,可是和基德一起參與過第一次冒險的人,基本上全部喪生於旅者沼澤之中。」艾緹拉倒是十分平靜——或許她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只是需要一個真相而已「……另一些人的屍體雖沒發現,不過也下落不明,想必凶多吉少。」
方鴴忽然想起什麼,又問道:「那這個冒險團背後的發起者呢?就算發起者也喪生,那至少還有資助人不是嗎,資助人又是誰?」
艾緹拉也一下愣住了。
她一下抬起頭來看著方鴴,眼中滿是欣喜的光芒。
他們這一行人在艾爾帕欣停留也有一段時日,除了幫姬塔他們完成任務之外,也一直在多方打探線索。最後又聯繫上了黑山羊商會的會長,完成了對方的委託之後,沒想到只拿到了這麼一枚『不會說話』的胸針。
拜龍教信徒是對於遍佈於整個第一世界的邪龍崇拜者們的統稱,其內部遠遠不只有尼可波拉斯的追隨者這一支而已,甚至可以說是派系林立。
而就算是在雲層海地區,要想把這些人找出來,也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情。畢竟邪龍崇拜者本身就是見不得光的秘密信徒,往往在平日裡還有另外一重身份。
因為種種原因,這枚胸針對於他們來說其實也有於無。
也或許是因為頭緒紛雜,又加上心如亂麻,精靈少女竟從來也沒考慮過從另一個方向上來考慮這個問題。
那就是——這個冒險團究竟如何組建起來的?她弟弟為什麼會不遠萬里,離家出走來參與這樣一個奇怪的冒險團?它創建人又是誰?背後的支持者又是誰?為什麼關於精靈聖盃的傳聞會在一夜之間從古拉港流傳開來?
一切都充滿了謎題。
而往往謎題背後,往往就是真相與答案。
艾緹拉一時間,不由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感覺。想到這一點,她仔細端詳著這個大男孩,眸子裡滿是溫柔:「謝謝你,艾德,一直都在幫我想這些。」
方鴴笑了一下,沒好意思說這裡面也有妖精小姐的功勞,只好一個如把功勞佔為己有了。他又撓了撓頭說道:「其實我想馬扎克先生應該知道一些東西,可惜當時他沒告訴我們這些,想必我們問他也不會回答的——」
「沒關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縱使是艾梅雅女神也不要求人們都無私奉獻,」精靈少女通情達理地答道:「幫助是相互的,我們沒理由要求別人什麼,但我們可以自己想辦法。」
方鴴點點頭。
他當然知道那個辦法,一個冒險團,至少是肯定應當在一個地方留下它的記錄信息的。
那就是戈藍德的冒險大廳——
但他忽然覺得有點奇妙,這樣一來的話,似乎艾緹拉與帕克他們,又和他有同樣的目的地了。他也正是要前往戈藍德,去繼承黎明之星這個名字。
而方鴴正在思考這個問題,忽然聽到遠遠似乎有人在叫他和艾緹拉的名字。
他回過頭去,在平台上剛好可以看到巨獸的左前方,森林中天藍與洛羽從那裡跑了回來。那個法國小姑娘把手攏在嘴邊,沖兩人大喊道:「艾緹拉姐姐,艾德哥哥,快來啊,那頭岩鯊已經出現了!」
於是方鴴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來。
是啊,天大地大,賺錢最大。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7 10:17 PM
第四十章 第一輪射擊
森林上空正浮現出一片黑色陰影,緩緩向前游弋。
隨它前進,森林中懸浮的原晶體逐漸脫離了大地的引力,轟鳴著升上天空。
方鴴急匆匆跑到前鞍橋左側的平台上,抬頭望去,一片浮空的原晶正從他頭頂上飛過。而這樣的場景此刻在這片森林中比比皆是,不遠處甚至懸浮著一座小山大小的水晶,下面一層浮土正在剝落脫離,沙沙墜下。
這是地屬性以太魔力富集引起的共鳴效應,再往上看去便是共鳴的源頭——半空那緩緩向前的巨大側孔總目生物——岩鯊。
它外形很像是地球上的牛鯊,寬闊粗大的軀幹,紡錘狀流線型的身體,但猶如一片烏雲,體形不知大了多少倍。頭顱上生有一支刀刃般的長角,至少佔據了其體形四分之一的長度,長角之後,則是從腹部至背脊覆蓋著一層嶙峋的硬質層。
而硬質層非是骨板與疣狀物,而是真正的岩石,岩鯊的長角充滿了充沛的地屬性以太,它會吸引相同的結晶物在富集在其周圍,從它幼生時期便一起共生,並最終形成一身堅實的鎧甲。
而這也是岩鯊學名的由來——
岩鯊顯然還沒發現下面森林中渺小的生物,正悠然地向前游弋,它偶爾雖然也襲擊村落與營地,但人類本身並不在它常見的食譜之上。
而這時候方鴴也看到了森林中的『同行者』們。一共有三隊冒險者,其中一隊和他們一樣有中型馱獸,不過他們沒有洛羽這樣有優秀的木工,那馱獸背上只有鞍具,沒有平台與馱屋。
那馱獸應當是艾奎因灰樹懶,奇醜無比,但性格溫和。這種生物棲息在更加溫暖的巨樹丘陵,顯然沒見過岩鯊這樣的生物,有些不安,任由馭獸人怎麼驅趕也躊躇不前。無奈之下,那隊人只好跳下馱獸,步行靠近這個方向。
這邊灰嶺負丘獸也同樣遇上這個問題。
但好在還有艾緹拉,精靈少女跳到巨獸的脖子上,埋下身子抱著這頭溫順的巨獸,低言安撫,用德魯伊的能力才讓它平靜下來。
這樣一來,至少方鴴等人不用下地步行了——
那些冒險者有些驚異地看著這個方向。德魯伊是少數需要真正信仰才能選擇的職業,女神艾梅雅一直沒有同意將自己的神力開放給選召者們,因此選召者之中一直罕見艾梅雅的信徒。
當然,無信者灰鴉德魯伊除外——方鴴看著艾緹拉,下意識就記起了自己在精靈遺蹟中遇到過的那個銀之翳的德魯伊。後者無疑就是個灰鴉,監督者,他又進而想起了對方的那個夜鷹選召者。
若有機會的話,他是一定要報當日的一箭之仇的,無論是為自己,還是為了艾爾莎。
這時候帕克也從遠處跑了回來,追上灰嶺負丘獸的步子,一個箭步動作靈活地跳上繩網,從外面抓著繩網往平台上爬。已經上了平台的洛羽與天藍一人一隻手拽住他短短胖胖的胳膊,將帕帕拉爾人弩手拉了上來。
帕克一爬上平台,便像個大肉包子一樣躺在地上,大口喘著氣,只用滴溜溜的黑眼珠子看著其他人。「我和他們商量好了,待會按貢獻值來分配戰利品,那些商人已經答應收購這頭大傢伙了。不過我們沒有魔導士和博物學者,先得等他們設置好場地,誘使岩鯊降低高度。」
他氣喘吁吁地說道。
所有人都點了點頭,貢獻值系統是近十年來形成的一套行之有效的分配手段,也算是選召者為這個世界帶來的諸多改變之一。它一開始不過是個口頭約定成俗的規則,後來商業之神,契約精神的保護人,羅曼女神意識到這是一個提升自己影響力的機會,便插手其中,以神之契約的形式為之確立了一套四海皆準的準則。
簡單來說,契約方彼此以女神之名盟誓之後,這次分配便受到來自於冥冥之中的強大存在的關注,若有違反者,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方鴴抬頭看了看其他的冒險團。
幾個冒險團人數都不多,多的在二三十人,少的不比他們這隊人多多少。不過他們這隊人確實也算是幾個冒險隊中人數最少的一個,更不用說其中還有三個訓練生與大量的生活職業者,堪稱醬油冒險團的典範。
誘使岩鯊降低高度並不困難。因為在雲海之中生活,它們的視力極差,甚至可以說是半個瞎子。但岩鯊鼻尖有高敏器官,可以通過獨角發出一道共鳴波,以以太回波的方式來感知前方障礙、搜尋食物並避開危險,其原理有點類似於蝙蝠,但要高效得多。
誘餌的原理是利用岩鯊最喜歡的一類食物——一種特殊的共鳴水晶。魔導士與博物學者都可以製作這種水晶,並利用這種水晶誘使它們到地面上來覓食。
方鴴很快就看到那些冒險者完成了準備工作。
不過微微讓他有些意外的是,他在那些人當中竟然看到了兩個熟人——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個纖纖弱質、提著箱子的少女正是之前不告而別的希爾薇德,少女身邊同樣立著她的那個女僕。
只不過她們和那些冒險者似乎也不是一路人,兩位遠遠地站著,看著這一幕。她似乎也看到了方鴴這個方向,不過這個距離上,大概一時間還沒認出方鴴等人來。
方鴴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對方的妖精構裝還在他手上呢,他雖然明知道這有點妄想,而且不大道德——但還是忍不住希望對方乾脆忘了這件事。
那就再好不過了。
可惜事與願違,正當他這麼胡思亂想的時候,忽然看到希爾薇德有些驚訝地向這邊看了看。天藍還驚喜地叫道:「那好像是希爾薇德姐姐她們吧?」
方鴴一頭黑線。
不過他馬上就沒工夫去思考這些問題了。
因為那邊的冒險者們已經做好了準備工作,將誘餌安置成功。半空中的岩鯊察覺到了地面上的異常,共鳴水晶對它們來說簡直是無法抑制的誘惑,雖然微微有些疑惑,但最終對於美食的渴求還是佔據了上風,一擺尾巴,開始轉向向森林中游來。
它緩緩降低高度,紡錘形的軀體已經清晰可見,一前一後兩對魚鰭擺動著,像是羽翼一樣。它有一張有點猙獰的彎月狀大嘴,嘴角冷酷地向後微微彎曲。
正是這時候,五六道青光從遠處冒險者的隊伍之中射出,劃過一道道漂亮的弧線,像是禮花一樣在岩鯊頭頂上炸開。方鴴看到這一幕,微微有些驚訝——這些人的準備還挺周全。
「那是什麼?」天藍有些好奇地問道。
這時候瑞德從自己馱屋中走了出來,獅人先前回屋裡去取自己的武器——一把巨大的雙頭劍戰具,此刻正拿在他手上。他聽到天藍的問題,看了看半空,耀眼的青光映在他銀色的眸子裡,然後才開口回答道:
「風晶體。」
方鴴也正巧解釋道:「那是魔導士製造的一種晶體魔導術,炸開之後可以擾亂一個區域的氣流流動,製造亂流區。這個晶體魔導術在空戰中用處極大,一些小型的浮空戰艦都無法無視亂流區。」
彷彿是為了應證他的話一般——
青光炸開之後,岩鯊立刻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試圖重回半空之上,但已經來不及了。交錯的亂流剝奪了它對於氣流的掌控能力,反而是越飛越低,腹部幾乎都已經擦過一片水杉高大的林冠層。
它像是一艘墜向地面的飛空艇,一片樹木折斷的巨響遠遠傳來。
而這時候,戰鬥才正式展開。
首先出手的自然是遠程選召者們——遊俠,弩手與銃士,開弓搭箭,或者子彈上膛,一片吱吱呀呀的聲音。「放——!」冒險團中似乎有射手隊長一類的配置,還有人統一指揮,一輪齊射,箭矢如一道黑牆飛上半空,正面撞上岩鯊的軀幹。
但天藍一聲好還沒叫出來,就看到大部分箭矢已經被後者身上的堅實的岩石外殼彈開。
方鴴打開戰鬥視窗,可以清晰地看到一片灰色的數字,雖然密密麻麻,但最高也就十來點。岩鯊的岩石外殼很厚,按護甲值來算怕不止是幾萬點而已。
更別提護甲值在艾塔黎亞算是高效生命,本身還有硬度免傷值,這麼打下去不知要打到猴年馬月。
而指望這種力度的弓箭,能穿透護甲值直接對岩鯊本體造成震盪傷害,顯然也是大不可能的——岩鯊雖然只是不到二十級的生物,但怪物的身體強度一般都遠超人類,單從韌性上來說,等同於三十級以上的近戰選召者也不是不可能。
射手們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不過他們的第一輪射擊本來也只是試探而已,第二輪攻擊中就齊齊換上了『爆破射擊』技能。爆破射擊使用的是一種特殊的不穩定晶體箭簇與子彈,其擊中目標之後會發生爆炸,產生二次傷害,在這個等級來說是對付高甲單位的不二選擇。
但不穩定晶體一旦注入魔力就會變得極端敏感,極易爆炸。因此射手們在使用這一技能的時候,需要用到一個特殊的魔導插件『延遲注入裝置』來設置魔力的注入時間。
這是一個典型的高技術工作。
需要射手對於距離與投射物飛行時間,甚至是目標的規避方式有精確的判斷,否則延遲引信設置過早或者過晚,都會導致射擊失敗。過早水晶提前起炸,降低傷害甚至無法命中,過晚則導致水晶損壞,無法啟動。
雖然爆破射擊本身只是一個五級技能,只需要選召者在射手領域投入十六萬經驗之後就可以學習。但由於這一技能的特殊性,所以除專業選召者之外,真正掌握這一門技藝的人,一般都要等到二十級左右。
也因為這個緣故,社區中才將爆破射擊稱之為射手的入門技能——
掌握了它,也就進入了射手的門檻。
方鴴過去倒是常常看卡佩小姐用爆破射擊,不過這門技巧在後者手上沒有任何花巧可言,看起來好像就與普通射擊無異,所以他自己也沒覺得這門技巧有什麼困難的地方。
但今天,這一輪射擊就讓他大開了眼界。
第一輪爆破弩矢很快被投射了出去——
一片耀眼的煙花在岩鯊的左右兩側炸開,由於岩鯊並沒有事先預料到這次攻擊,只是保持著勻速向前,攻擊這樣的目標對於專業的射手們來說基本等同於攻擊靜止目標。
但就是這個靜止目標,其命中率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
首先起爆率就不足三層,而這三層起爆中,幾乎也全是近失彈。固然近失彈也有傷害,但其傷害是根據距離來測算的,方鴴看到那一片片還不到三位數的傷害,一時不由無語。
要知道,爆破射擊全中產生的護甲值傷害,在這個等級至少也應當五六百。
而所有人當中,只有帕克打出了一個127的傷害。後者甚至高興得手舞足蹈,得意洋洋地說道:「你們看到了嗎,看到了嗎!我的傷害最高——帕帕拉爾人弩手大師,桑夏克的夜鶯之王!」
連天藍都稱讚了一聲,只不過她的誇獎並沒讓帕帕拉爾人先生感到很高興。因為她說的是:「哇,太走運了!」
「什麼叫走運,」帕克氣得跳腳,揮舞著小短手道:「是技術,是技術,你懂嗎?」
「快點快點,」天藍打斷他道:「快看那邊,那大傢伙轉身了,別讓它來我們這邊!快快快,再射它!」
帕克無語,只能用短短胖胖的手在魔導爐上調節了一番。延時裝置微微一亮之後,他才舉起重弩,瞄準了半空中的岩鯊。
而這時其他人差不多也準備好了第二輪射擊。
但正是此刻,方鴴卻走過來壓下了他的重弩——畢竟不穩定晶體的弩矢還是很昂貴的。他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乾脆開口說道:「三點三。」
所有人都是一愣,帕帕拉爾人更是瞪大了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看著他。
「艾德哥哥,你說什麼?」天藍問道。
「三點三檔,那保準撞上去了!」帕克大聲說道,並板著指頭計算道:「不行不行,帕帕拉爾人的弩矢都是省吃儉用存下來的,用至少一、二、三——三頓飯的飯錢才能換一支爆破弩矢!」
而且他作為一個專業的帕帕拉爾人弩手大師,怎麼能去聽一個煉金術士指手畫腳呢?這件事要是傳出去,那他在桑夏克的名聲就全毀了——如果有的話。
這時艾緹拉剛好從巨獸頭上跳了下來,她看向遠處,遠處其他人已經射出了第二輪爆破箭矢。
但這一次更慘。
岩鯊已經提前預估到了危險,身形微微一側,頓時讓射手們的攻擊全部落空。昂貴的爆破弩矢像是被射上半空的煙花一樣,雖然火光絢麗無比,但實際效果基本等於零。
帕克看到這一幕,不由張大了嘴巴。
「要不、要不聽艾德哥哥的試試?」天藍也有點猶豫:「萬一艾德哥哥的運氣比較好呢?」
這話聽得方鴴一頭冷汗,什麼叫運氣比較好?
帕帕拉爾人仔細思考了一下,大義凜然地回答道:「好吧,但要、要是沒射中的話,那可不是帕帕拉爾人弩手大師的過錯。你們記好了,和帕帕拉爾人絕對沒有關係的!」
鄭重聲明之後,他才舉起了手中的重弩,然後反手回去哢哢調節了一下魔導器上的插件。但還沒等停下來,方鴴便伸手再幫他移了半格。
之前是三點三,現在可就未必了。
「快,」方鴴收回手對他說道:「就是現在。」
帕克將信將疑地瞄準了那頭岩鯊,然後扣動扳機——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2-28 08:42 PM
第四十一章 這不____
帕克扣動扳機,弓弦如風掃過,後坐力撞得他後一仰。方鴴在後面扶住這小傢伙,抬頭看箭矢遠遠變成一個黑點,命中岩鯊寬廣下腹。
眾人好奇地瞪大眼睛,帕克也不例外。一團耀眼火光閃現,猶如橙紅二色禿鷲盤旋,又覆有黑色羽翼,火焰翻捲之後,視界之中迸出一個灰色的數字——七百七十一。
天藍一下子把嘴巴張大成可愛的O形。獅人回過頭,用淡銀色的瞳仁看了方鴴一眼——雖然沒有系統,但原住民也是能看到傷害數字的。
只有帕克眨巴眨巴著小眼睛,低頭看著自己手指頭,還不相信這一箭是自己射出去的。方鴴在後面推了他一把,提醒道:「別發呆,繼續。」
他的話此刻莫名地令人信服。帕帕拉爾人反應過來,趕忙去拉開弩機。
幾輪射擊之後,岩鯊腹部的硬質層上裂開了一條口子。不過射手們集體放慢了射速,他們的魔導爐不比工匠,兩個技能之後耗魔已經過半了。
這時馱獸已經進入了前面這片水杉林中,距離岩鯊已經十分接近,方鴴又回過頭,對洛羽幾人說道:「你們到鞍橋另一邊去。」
「啊,為什麼呢?」天藍問。
「因為不安全。」
天藍還想賴著不走,這邊這麼刺激,她還沒看夠呢。但艾緹拉已經命令道:「聽艾德的話。」
她只好怏怏不樂地跟上洛羽與姬塔走了過去。
眾人追著岩鯊不斷向前,兩邊高大挺直的樹木飛掠而過,遠處有一群野馬,被驚得四散而逃。
硬質層的破壞引起了岩鯊的警覺,同時也激怒了這頭龐然大物。隨眾人越逼越近,它忽然不再逃逸,一擺長鰭轉過身來,發出一聲長鳴。岩鯊沒有聲帶——但它可以通過長角發出共鳴,隨這一聲長鳴,無數尖銳岩石飛上半空,懸浮在森林中。
它再一揮長角,尖岩如雨點一般向眾人射來。首當其衝的一夥人是個臨時組成的團隊,一味地想要搶貢獻因此靠得岩鯊最近,這時候就倒了黴。岩石之雨落入人群中,一片人仰馬翻,當時就升起了七八道代表死亡的白光。
後面一個團隊倒是停下來立起了力場盾,但不巧的是飛向他們的是一座小山般的原晶體,原晶體小山撞在半球形的護盾上,造成了上千點傷害,護盾支離破碎,小山也崩塌開來,墜入人群中,一片煙塵瀰漫。
飛射而至的尖岩也掃向艾緹拉一行人,劈裡啪啦打在馱屋與平台上,帕克尖叫著往牆壘後面一個飛撲,方鴴也矮下頭躲在另一邊。只有獅人手持雙頭劍,傲立於飛石之雨中,左擋右揮,但凡射向平台的尖岩,都被他打個粉碎。
但仍有漏網之魚,撞向馱屋與負丘獸。灰嶺負丘獸還好,皮糙肉厚又有平台保護,最多受了點擦傷。但馱屋就倒了大黴,一發岩石飛來撞入方鴴的房間,釘在牆上的盾牌根本無濟於事,哢嚓一聲隨牆面一齊凹陷了進去。
方鴴見狀心臟都差點跳出了嗓子眼,他剛緊張地想去開門,就聽塔塔小姐的聲音傳來:「別擔心,騎士先生,我沒事,謝謝你關心我。「
方鴴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石雨掠過眾人頭頂,終於過去。這時躲在負丘獸另一側的天藍才明白方鴴之前的話有多麼明智,忍不住小聲對姬塔和洛羽說道:「艾德哥哥明明是個新手,怎麼好像什麼都知道的樣子?「
姬塔張了張嘴,很想提醒她,他也有很多不知道的東西。比如在旅者之憩的時候,就鬧了好多笑話。不過天藍喋喋不休,愣是沒給她說話的機會。
洛羽一直觀察仔細,說道:「艾德先生好像很瞭解岩鯊的習性。」
三人便看著不遠處的方鴴。
但方鴴瞭解不僅僅是岩鯊的習性而已,他不知多少年前就嚮往著這一天,可以像那些視頻攻略之中的選召者們一樣,親身經歷這樣一場戰鬥。
憑藉對於艾塔黎亞濃厚的興趣,無數個日夜在虛擬社區上的仔細研究,點滴積累。
都化作了此刻的經驗——
灰嶺負丘獸已經到了岩鯊下方,一片陰影遮住了眾人的頭頂。每個人都抬起頭來看著那龐然大物,艾緹拉也沒有與岩鯊交手過的經歷,下意識問道:「現在我們應該怎麼辦,艾德?」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方鴴身上,儼然把他當作了一個指揮者。
「我們有鏈矛的話可以把它拉下來,火之雨公會的人就是這麼完成第一次擊殺的。如果不行的話,就得想辦法上到它背上了,岩鯊的背脊是它的弱點。」
方鴴一邊回答,一邊同樣仰頭看著半空中的巨鯊,沒有一點害怕與緊張,只有滿滿的好奇——那是岩鯊,空海的奇特生物之一,他還是頭一次親身見到這樣的生物。
森林裡,不少冒險者也已追到附近,他們笨拙地翻過蔓延的根支,接近到距岩鯊不足二十米的範圍之內。然後舉起了手中的索鉤發射器,砰砰發射出鉤爪,命中了岩鯊的背脊。
這些人再齊齊反手去打開魔導爐上卷揚機的開關,繩索繃直,他們也拽著繩子飛向了半空中岩鯊的背脊。但岩鯊明顯警覺了起來,猛地一擺尾巴,便將許多人甩飛出去,撞在樹上或者岩石上,又是幾道白光。
不過更多的人還是爬了上去。冒險者們一手緊抱岩鯊背上突起的岩石層,小心翼翼地向這龐然大物的背鰭附近攀爬過去——那裡正是岩鯊防禦最為薄弱的部位。
艾緹拉與瑞德見狀互視一眼。獅人點了點頭,向前走了兩步一抖鬃毛,他也沒什麼索鉤發射裝置,只見一對金色的光之羽翼從它身後的鎧甲上伸展出來,還輕輕撲扇了一下。
信仰之翼——這是神聖系的十二級技能。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微微一愣,聖武士在艾塔黎亞一般是指同時在信仰能力、神學知識與戰鬥技巧上有所造詣者,但通常側重於戰鬥,聖武士首先是一個武者,其次才是一個信者。戰鬥技巧要佔到三分之二總經驗值甚至更高,信仰能力次之,神學知識再次。
而天藍告訴過他,瑞德是個虔誠的瑪爾蘭的聖武士,實力是所有人中最強的,聖武士本身就是一個三階職銜,獅人差不多也是二十級出頭。只因要符合訓練生守則,所以一般出任務時不與他們同行,而是留下來『看家』——才得了個大貓的美稱。
而二十級總經驗有十二級信仰能力的話,戰鬥技巧不會超過十三級,幾乎對半分的比例,與其說是聖武士,不如說是戰鬥神官。也難怪天藍會說他虔誠了。
另一邊艾緹拉的行動更簡單,她向前一躍身體在半空中變小,變成了一隻天堂鳥,撲打著翅膀回頭啾啾向眾人叫了幾聲,像是叫他們小心,然後便向岩鯊飛去。
艾梅雅自然信者的能力,真是叫人羨慕嫉妒恨,自然德魯伊基本上是最早獲得飛行能力的職業。只可惜女神是個心理潔癖,只收納真信仰者,能獲她垂青的選召者少之又少。
瑞德也撲打著翅膀飛了起來,手持雙頭劍飛上半空,一頭火紅長鬃絲絲飛舞,實在是威風凜凜至極。天藍看了也不禁叫起好來:「大貓先生實在是太帥了!」
瑞德聽了這話,差點一個倒栽蔥栽到地面上去。
與岩鯊的戰鬥已經進行到了關鍵的時刻。岩鯊顯然也察覺到了危險,開始劇烈地掙扎起來,試圖將自己背上的不速之客趕離下去。
但冒險者們很有經驗,射手們加大了射擊密度,尤其是瞄準了它小腹處的岩層裂口,迫使它沒辦法全神貫注地對付背上的近戰職業。
岩鯊在森林裡橫衝直撞,把人群驅散得四散逃竄,但總也無法離開包圍圈。魔導士們準備好晶體,再次釋放了一波風系法術,讓氣流亂流將岩鯊壓制到了更低的空域——幾乎離地只有幾十尺了。
帕克也在有一發沒一發地扣動扳機,不過意義不大,純粹只是逼迫岩鯊本能規避而已。方鴴放下了自己的步行者II型,這台步行者與劍鴴有很大的區別——首先是體積上大得多,足有半人高。
其次它沒底盤上沒有防禦性質的球形裝甲,齒輪、管道與核心水晶都裸露在外,再上面加裝了一個架子,上面是一具自帶供彈鏈的三眼銃,兩側是一面炮盾。
這種遠程型的步行者有一個別名叫做『堡壘』,備彈一百三十發,每分鐘最大射速可以到三十三發,單發攻擊力約等同於一個八級的銃士,而且也可以加裝延遲注入裝置等插件,讓它可以施展相應的射手能力——只要操縱者掌握了相關知識。
方鴴當然是沒有相關弩手與銃士知識的,因此只能用上它的普攻,不過火力全開之下,倒是比一旁的帕帕拉爾人弩手還要聲勢驚人。不過也就是驚人了,受平台所限,精度很差,也只能起一個壓制作用,在岩鯊的硬質層上打出一串串火花。
最先抵達岩鯊背鰭附近反而是比其他人後出發的艾緹拉,她化身的天堂鳥一落地就變回精靈少女本體,手持長矛,一矛向岩鯊背鰭根部刺去。
一股殷紅血液從那裡冒了出來。
這還是岩鯊第一次受傷,那龐然大物忽然發起狂來,撞得四周高大的水杉干斷枝折,樹木吱吱嘎嘎一片倒伏。許多人因此倒了大黴,立足不穩被甩了下去。
岩鯊開始加速,似乎要拼盡最後一搏突出重圍。不過冒險者們對此也早有預料,魔導士們開始投放一種紫色的水晶。
麻醉晶體——
當這種晶體被擊碎時,會釋放出一種針對心靈的麻痺霧氣,不過霧氣很重,只有在低空才會產生效果,所以一般要到最後階段才會被用上。
一片紫色的霧氣在岩鯊附近瀰漫開來,但當所有人都以為這一仗已經十拿九穩的時候,岩鯊卻忽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共鳴聲,讓整個森林都震動了起來。
原來正是這個時候,獅人瑞德一劍斬中了它的背鰭,他接近二十級的攻擊力幾乎是剖開了半個鰭面,讓腥紅的血液如同泉水一般噴湧而出。
劇痛之下,岩鯊竟然猛地一個翻身,向前衝了出去,衝出了紫色霧氣瀰漫的範圍。
所有人都被這個劇變驚呆了,由於岩鯊的忽然翻身,幾乎將背上所有的冒險者都甩了出去。而同時,它也終於掙脫了亂流區的範圍,猛然拔高身形,向高空飛去。
「別讓它飛高,否則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有人驚恐地大喊一聲。
頭上有一架轟炸機追著是什麼感覺,大家都心知肚明。
瑞德和重新變回天堂鳥的艾緹拉想要再追,卻也已來不及。岩鯊脫離了亂流區之後越飛越快,很快就是飛出了樹冠層,像是從一片綠海之中躍起的巨鯨——它本身就是屬於天空的生物,自然不是精靈德魯伊與獅人聖武士這樣半路出家的飛行者可以媲美的。
所有人都束手無策,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飛上天空。
而等著龐然大物回過神來,就是他們遭殃的時候了,人類常常狩獵岩鯊,但岩鯊本身也是空海之中的頂級狩獵者之一。
事實上已經有人開始打退堂鼓了——
而正是這個時候,負丘獸平台上的方鴴反應了過來,他看到旁邊正在發呆的帕帕拉爾人弩手,腦子裡忽然靈光一閃,說道:「帕克,把你的爆破弩矢給我。」
「什麼?」
「快,爆破弩矢。」
「等等,可你的步行者也射不到那麼遠的,它上面的那三眼銃還是我用過的,用老式的考林—伊休里安十三式火槍改造的。」
「沒關係,」方鴴搖了搖頭,拿出一個小物什丟了過去,開口道:「把這個東西塞滿,有多少塞多少。對了,延遲引信設置到最後一檔。」
帕克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個外殼散發著黃澄澄光澤的銅球——一隻發條妖精。他張大了嘴巴,忽然明白了方鴴瘋狂的主意:「你瘋了,發條妖精好貴的!」
「現在顧不得這麼多了,」方鴴答道:「你不想死吧?」
帕克仔細想了想這個問題,然後點了點頭。
「那就快,再遠一些我也追不上了——」
帕帕拉爾人目瞪口呆地接過那發條妖精,一邊小心翼翼地往裡面填裝不穩定晶體,一邊喃喃自語:「會自爆的發條妖精,我的天那,我從來沒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不,」方鴴搖了搖頭,盯著半空中的岩鯊,胸有成竹地答道:「是有這樣的戰例的,只是很少而已,古塔人就用這樣的方式攻擊過奧述帝國的艦隊——只是他們管那種發條妖精叫什麼來著?」
「對了。」
「是火巨靈。」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 12:24 AM
第四十二章 女乘客
風輕輕穿過森林,揚起希爾薇德金色的長髮,如同閃光的琴弦。少女佇立於林地之下,裊裊婷婷,微微偏過頭,用手將髮絲壓住,同時淺海一樣清澈的目光看著遠處,不帶一絲煙火氣息。
充滿了輕盈與優雅。
「走吧,希爾薇德小姐,」她的女僕,那個被喚作謝絲塔的少女看了看正飛上半空的巨大陰影,第一次開口——聲音很乾淨,毫不拖泥帶水:「待會兒會很麻煩的。」
希爾薇德卻有些任性地搖了搖頭:「謝絲塔,你真認為他會沒辦法了嗎?」她用一種很有意思的目光看著謝絲塔,帶著淺笑:「那個傢伙,明明是個龍騎士,卻偽裝成新人的樣子,可真有意思——」
「好色之徒罷了,多半是為了達成什麼不可告人的陰暗目的,可疑至極。」謝絲塔有些冷淡地答道。
「男人啊,都是這個樣子的,就像我親愛的叔父大人,不也連我這個侄女的美色也同樣覬覦嗎?我父親當年可是救過他一命呢——所謂貪婪與野心,正是這種生物的本能。而且那精靈少女也確是個罕見的美人啊,還是艾梅雅的少女信者,獨角獸之女可都是心靈最純潔的少女。還有那個害羞的小姑娘,我見猶憐。」
希爾薇德一隻手按在心口,一隻手張開,閉著眼睛,如感受著風中的氣息。她像在詠歎一般,回頭問道:「謝絲塔,你說他會答應嗎?」
謝絲塔搖了搖頭:「沒有外人幫助,我想小姐也是能做到的。」
少女微笑著睜開眼睛,明亮的目光仿若令四周都為之一暗,令謝絲塔心弦輕顫了一下。前者走過來,牽起自己女僕的手——指尖的觸感有些金屬的冰涼。
「可我未必有你想像中那麼優秀,」少女輕聲說道:「聽說過妖精型龍魂嗎,謝絲塔。」
謝絲塔茫然地搖了搖頭。
少女托起她的手來,輕輕吻她的指尖,輕聲答道:「而這正是這個故事中,最有意思的地方。」
女僕微微一僵,一抹殷紅不可抑止地從脖子下升上臉頰。
天空之上。
龐然大物正在飛出樹海,在半空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長鳴,彷彿令整片森林都隨之共振起來,凹凸不平的林地中土層翻湧,泥沙俱下,而原晶體正在破土而出,緩緩升上半空。
所有人看到這一幕的人都在轉身逃跑,只有那些最膽大妄為之人才敢留下來,看著半空中正在發生的一幕。「看那,那是什麼?」有人大聲尖叫道。
幾乎與正在上升的岩鯊平行,一道筆直的線從樹海之中躍升而出,在湛藍天幕之下,微微彎曲,帶著一道金芒傾向半空中那抹巨大的陰影。
那是一條近乎於完美的弧線,在末端閃耀著金屬的反光,劃過一個半圓之後,一頭紮向岩鯊的背脊之上。
這一幕倒映在少數停下腳步的人,有些驚訝的神色之間——
也同樣映入在抬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這一幕的希爾薇德翠藍瞳孔的深處。少女微微眨了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猶如一對扇子,神色深處帶著早已瞭然的目光。
一道耀眼的光華冉冉升起,彷彿令森林上空為之一暗,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回過頭,看著半空中日月變色的一幕。然後才是震耳欲聾的驚雷,雷聲滾滾至,震得每個人頭暈目眩。
一道衝擊從半空中落下,在森林中炸開,爆心的高大水杉像是蝴蝶張開翅膀一樣向四周倒伏下去,簌簌掉下一層落葉來,氣浪捲著葉片,橫掃而至。希爾薇德『呀』一聲用手按住長裙,低下頭——金色的髮絲飛揚,遮住了皎月一般的臉蛋。
灰嶺負丘獸的平台之上,所有人東倒西歪。帕帕拉爾人立足不穩,一個後空翻飛了出去,撞在負丘獸背上,像只口袋一樣掛在繩網之上,尖聲叫著在上面左右搖晃。
但其他人根本沒工夫去管他,洛羽正用身體擋在天藍前面,天藍則保護著後面的姬塔。
方鴴同樣頭暈目眩,半跪在地上,甚至比其他人更慘。
他腦子裡鐘鼓齊鳴,嗡嗡作響,一邊流眼淚一邊暗罵自己是個弱智。一邊咬著牙將操控手套向上一舉,兩個魔力浮標控制著發條妖精的俯仰姿態向上一昂——半空之上,另一隻發條妖精在暴風之中左搖右擺,但同樣衝出了瀰漫的煙塵。
猶如一顆閃耀的星,在天空之上熠熠生輝。
森林中,人們正抱著左近的大樹,仰頭看著這樣的一幕。空中的巨獸背脊被炸裂了一條口子,但仍在向上爬升,一邊飛,一邊發出憤怒的尖嘯。
嗡嗡的魔力共鳴,幾乎像是水紋一樣在半空中清晰可見。
而空中好像還有一隻微微閃光的螢火蟲,在半空中搖晃著飛舞,不斷加速,越飛越快。它嗡一聲追了上去,撞向了岩鯊的背脊。
岩鯊如芒在背,它有限的智力也分辨出這是致命的東西,作了一次徒勞無功的規避。但沒有意義,第二次爆炸產生了,天空中風雲湧動,岩鯊巨大的軀體一陣猛烈的震動之後,開始向下墜落。
方鴴自己的感覺像是被人當面一拳,腦子裡昏昏沉沉地半晌沒反應過來。他看不到自己的樣子,事實上血正不住從他鼻子眼睛裡面噴湧而出,看起來猙獰可怖極了。
他意識到自己還是低估了爆炸對於核心水晶的衝擊,火巨靈是一類專門的發條妖精,而他這個則不是。就算在第一時間斷開與水晶的聯繫,但還是難免被餘波衝擊精神世界。
那種感覺,無法言喻。
有那麼一瞬間,方鴴覺得自己已經看到腦子像是爆米花一樣炸了開來,白的紅的腦漿散落了一地。好在這只是一個幻覺,但其實也相差不遠……
他趴在地上,昏昏沉沉的,直想閉上眼睛就這麼直挺挺地倒下去。但又不敢,只看著自己的手掌,鼻血掉落在掌心,一點點濺開的腥紅。
不知過了多久,一片茫然中,方鴴感到有人扶住了自己——或許是天藍,他腦子裡還想著這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而似乎有人在耳邊驚恐地尖叫,然後他又看到天藍和姬塔模模糊糊的臉龐。姬塔不住地伸手用袖子來擦他臉上的血,但怎麼都擦不乾淨。
她臉上都沾了他的血,看起來都快哭出來了。
方鴴不知道自己是躺在誰懷裡,只仰著頭,看著血紅色的天空。而那頭巨獸終於再也飛不起來,開始緩緩下沉,它背後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不住向外灑著血雨,傾斜著墜向地平線之下。
森林中隱隱一片歡呼之聲,至於後面的事情似乎已經不需要他操心了,他知道岩鯊本體不過才幾千生命值,主要防護力都來自於外面的硬質層。
而自己那兩下,恐怕已經給它造成了致命傷。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他腦子裡的嗡嗡聲才漸漸小了下去。但周圍的聲音卻同樣變得有點遠,他似乎感到有些溫暖,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的名字:
「艾德,艾德——」
聽起來有點像是舅媽的聲音,但要溫柔得多——而且舅舅與舅媽也不會管他叫艾德。他們只會因為他最近這件荒誕的事情,把他暴揍一頓,而且還得是男女混合雙打,還有他那個討人嫌的表妹,也一定會皺著小鼻子在一旁看他挨打,並偷偷摸摸地壞笑。
他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個漫長的夢境,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人,但怎麼也想不起來那究竟是誰。
有男有女,林林總總。
而當方鴴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到的是森林上空如火燒一般的雲彩,絳紅色,像美酒。夕陽的光穿過古銅色的樹冠,萬道霞光,鳥雀歸林,森林靜謐像一首無聲的詩。
萬物與自然的柔光,最後落在一張美麗不可方物的臉上。
微微有些憂愁的面孔,惹人憐惜,兩道柳葉一樣的金色眉毛,微微收攏著,像是為了讓下面那雙絹絲狀的海色眸子變得會說話一般。
那眼底深處透出關切的神色來,彷彿不言喻,就令人明白那個雋永的問候:「沒事嗎?」
「希、希爾薇德小姐?」方鴴楞了一下才清醒過來,「你怎麼來了?」
他感到額頭上有點冰涼,才發現是希爾薇德的手放在那裡。少女衝他淺淺一笑,收回手道:「看來不礙事,只是精神上受到了一點衝擊而已。」
方鴴感到額頭上還有她手心的餘溫,不由臉一紅。
希爾薇德偏了偏頭,有點促狹地看著他的舉動。她轉過身去,而艾緹拉和瑞德才迎上來,他聽到精靈少女在對希爾薇德道謝:「多虧你了,希爾薇德。」
「是瑞德先生的治療能力幫了大忙,我只是在精神能力上有點小小的能力而已。」希爾薇德答道,彬彬有禮,一舉一動都像個得體的大小姐。
方鴴卻在想,精神能力?那是占星術士嗎?他聽說過艾塔黎亞的占星術士擅長於催眠術,在精神一途上極有造詣,而且這個職業與艾梅雅的德魯伊一樣,有些特殊的要求,因此很少有選召者走上這條道路。
他想到這裡,不知怎麼,腦子裡總是揮之不去少女在夕陽餘暉之中那個淺淺的微笑——既恬靜又典雅,讓他心亂如麻。
方鴴這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原地,在自己馱屋前的平台上——獅人走了過來,蹲下來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讓他們別動你的,人類小男孩。你知道的,這裡的傷是很麻煩的,我們也不像把你送到聖殿裡面去復活。」
瑞德一邊說,用爪子一邊指了指腦子。
「我叫艾德,瑞德先生。」
「好吧,艾德,」獅人靠在負丘獸的背上,站在方鴴一旁,一隻手在口袋裡摸索著,拿出一隻彎曲的煙斗來,叼在嘴上。抬起頭用淡銀色的眸子看著遠處,說道:「今天的晚霞很美。你知道嗎,晚霞是一個古老的傳說,瑪爾蘭女神把它作為勳帶,獎勵給那些真正勇敢的勇士們——因為那是血的顏色,與你倒是相得益彰。」
它拿起一根火柴,點燃了低下頭,但一隻潔白的手從旁裡伸來,將煙斗從它嘴裡抽走。瑞德愕然地抬起頭來,才看到艾緹拉一臉認真地看著他,說道:「艾德是傷員。」
「好吧好吧,」獅人高大威猛,但在精靈少女面前也只能選擇認輸:「我去別的地方,你總的把煙斗還給我,艾緹拉。」
精靈少女這才微微一笑,把煙斗遞還給他。
等到獅人離開之後,她才回過頭,有些嚴肅地看著方鴴。不知怎麼的,方鴴有點心虛,顧左右而言他道:「艾緹拉小姐,怎麼希爾薇德她會在這裡?」
艾緹拉看著他,忍不住搖了搖頭,方鴴這個樣子,真是像極了她弟弟。兩人一般的衝動,而又同樣的單純與勇敢,又有點傻乎乎的——她當初為了一點小小的私心,才將這個大男孩留在隊伍中。
但不知不覺之間,兩個人的影子似乎漸漸重疊在了一起,幾乎讓她分辨不清楚。她明知道這不對,艾德並不是自己的弟弟,但她仍小心地隱藏著這個心思。
只是心中不可抑止地感到有些愧疚。
「對不起,艾德。」良久,精靈少女才忽然輕輕開口道。
方鴴張大了嘴巴,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好,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好端端的艾緹拉小姐會向自己道歉。
但艾緹拉也並未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她說完這話之後,舒了一口氣,才開口回答方鴴的問題:「希爾薇德小姐和她的女僕也要前往艾爾帕欣,希望能和我們一道,這次她幫了不少忙,何況兩個女士這麼徒步回艾爾帕欣,也實在叫人放不下心。」
「哦——」方鴴靜靜地聽著,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金髮少女那低頭淺笑,又他在腦海裡面浮現了出來。讓他也弄不明白,是願意與對方同行,還是不願意。可那妖精構裝又怎麼算呢?方鴴搖了搖頭,要昧著良心貪墨別人的東西,這本非舅舅從小到大教過他的做人的道理——他略微有些遺憾,但還是打定主意要把東西還給別人。
只是隱隱覺得有點對不起妖精小姐。
好在此刻心靈中忽然傳來了一道令他心安的感覺,雖然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但方鴴似乎也明白了妖精小姐要告訴自己的話。
「沒關係的,騎士先生。」
方鴴點了點頭,思路也恢復了清晰,他想起之前那個奇怪的夢境,忍不住問道:「對了,之前有別的人來過嗎?」
「除了希爾薇德,也就是我們大家。」艾緹拉搖了搖頭。
「奇怪了……」
「怎麼了?」艾緹拉問道。
方鴴撓撓頭,答道:「我好像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又想不起來是誰。」
「或許是希爾薇德也不一定,她一直陪在你身邊,試圖喚醒你。」
「不,不是她。」方鴴搖了搖頭:「我記得那個聲音,很熟悉……但是,又想不起來,總覺得在那裡聽過似的。」
對於這樣的話題,艾緹拉也無法插言。
過了一會兒,方鴴才想起自己最關心的問題,坐了起來,問道:「對了,岩鯊呢?」
艾緹拉早料到他會問這個問題,答道:「已經沒事了,它沒跑掉,多虧了你。」她看了看森林方向。「而且大家還等著見見你,說起來你救了不少人的命呢——」
「哈哈,是嗎?」方鴴撓了撓頭,也有點小開心,誰不願意當英雄呢,那可是他的夢想呢。不過夢想很快就被現實征服了,他腆著臉問道:「對了,那兩個發條妖精,按照規矩也要計入貢獻值裡面的吧?」
說起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得罪了發條妖精之神——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這個神的話。
反正只要是發條妖精,在他手上就活不過兩天的。離開旅者之憩之後好不容易造了兩個發條妖精,這下好了,又全沒了。可算是風吹雞蛋殼,財去人安樂。
艾緹拉看著他這個樣子,搖了搖頭。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 08:10 PM
第四十三章 我知道你是誰
岩鯊巨大的屍體靜靜地停在林地的中央,高聳幾乎像是一座小山,標誌性的獨角已被切下,血從傷口中泉湧而出,猶如小溪,匯聚成紅湖,散發著陣陣惡臭。吸血蠅嗡嗡飛舞,令人厭煩,這些無處不在的飛蟲,渾身綠亮,大腹便便,大的有金龜子大小。
瑞德掃著尾巴,驅趕著這些討人厭的蟲子。方鴴站在他身邊,有些新奇地看著商人的護衛一點點把獨角從帶血的脂肪中清洗出來,身邊眾人不時發出一陣低沉的驚嘆——
「多長?」有人不住地問。
「至少超過兩米。」
又是一陣驚嘆聲。每個人都伸長了脖子,張望著這一幕,畢竟這關係到他們切身的利益。兩米長的岩鯊之角在艾爾帕欣至少價值十萬里賽爾,當然那是拍賣價,在這裡肯定值不了那麼多,但七八十枚考林金幣是少不了的(一枚考林獨角獸徽金幣約等於九百七十里塞爾)。
護衛們用一種造型怪異的、向前彎曲的小刀處理獵物,在護衛長的指揮下,小心翼翼地分解開沒有價值的脂肪,丟到一旁,堆積成山。
很快,獨角下面又展露出一截。
這下連護衛長也不由停了下來,有些拿不定主意。他大約能估算出長度,這麼長的岩鯊之角,幾乎已經肯定超過艾爾帕欣三年前那條岩鯊之王了。
他招了招手,讓一個人去通知商隊的人。他的動作在人群中又引起了一陣騷動,一般的岩鯊之角可不需要這麼鄭重其事,人們隱隱感到他們可能中大獎了。
沒多久,商隊那邊就派了一個負責人過來,是個看起來頗為嚴肅的中年人。那中年人看了看岩鯊之角,手隱蔽在袍子下向自己的護衛長打了個手勢:
「多長?」
「至少兩米半。」護衛長搖了搖頭。
中年人也不由變了臉色。三年前艾爾帕欣的岩鯊之王那支角也不過才兩點三米,這已經是雲層海一帶這十年來的最高記錄。雖然今天擊殺這頭岩鯊的時候,過程之曲折,就讓人隱隱已經猜到它可能是個大傢伙,可也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大。
消息一經公開,便引起了轟動。天藍激動地抓住方鴴的手,大聲說道:「天哪,你聽到了嗎,艾德哥哥,那可是兩米半長的岩鯊之角!這下我們發大財了!」
方鴴心中也是一陣激動。超過兩點二米的岩鯊之角,就已經不能當作一般商品了,它們往往會成為王公貴族的藏品,或者煉金術大師的珍藏。尤其是天藍告訴他們,三年前艾爾帕欣那支岩鯊王的角,最後可是以三十萬里塞爾的價格成交的。
「那這支的價格不是更高?我看它至少能賣上五十萬,這下帕帕拉爾人的食物堆積如山了。」帕帕拉爾人弩手兩眼放光地說道。
方鴴搖了搖頭:「不是你那麼算的,帕克。三十萬里塞爾是拍賣的成交價,實際價格是要低很多的。」
「那我們不能自己拿去拍賣嗎?」
「那你得要徵得其他人的同意,這裡少說有上百個人呢。比起這個不靠譜的提議,他們更願意要馬上見得著的好處,比如閃閃發光的金幣,叮噹作響的寶石袋子——而不是和你一起去艾爾帕欣做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那些浪費的時間足夠他們完成下一場冒險了。」天藍指了指那些冒險者道。
「拍賣的人力和場地成本都是由商人們承擔的,而且還需要人脈與足夠的信譽擔保,這你些都是隱性的支出。」方鴴也解釋道。
帕帕拉爾人聽了也只好悻悻然地捏著鼻子認了。
最終商人們確也只開出了三十三萬里塞爾的收購價。眾人也還算滿意,這價位就已經超過了三年前的成交記錄,再加上岩鯊體內的以太結晶,商人一共打包支付了三百六十枚考林獨角獸金幣,加起來差不多三十五萬的樣子。
這筆錢方鴴拿了大頭,一百八十枚金幣,近乎一半。艾緹拉讓每個人各取二十枚,剩下的一股腦推到方鴴面前,足足六十枚幽光閃耀的獨角獸徽金幣,換算成裡塞爾接近六萬。
即使方鴴已經不那麼窮困潦倒,但這麼大一筆錢還是差點映花了他的眼。他不由問道:「我們還有多少錢?」
這個我們讓艾緹拉激贊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答道:「除開這筆錢之外,雜七雜八還有接近五萬,當然還沒把馬扎克先生送我們的『路費』算上去。」
這就還有五萬了。方鴴暗暗心驚煉金術士真是花錢如流水,他光是在工匠挑戰賽上就贏了不止有五萬里塞爾,而這筆錢裡面應該還包括艾緹拉他們本身的存款結餘的,少說也有一兩萬。
主要的支出應該就是在旅者之憩買的煉金術原料,而那些東西製成的步行者丟在了旅者之憩,發條妖精也壞了個七七八八,現在早十不存一。
方鴴這才有點明白,彌雅當初和自己說的那些話絕不是開玩笑,工匠這個東西真的只有大公會才養得起。
他想了想,把金幣又推了回去,表示:「我的錢還是放在團隊裡吧,煉金術士花錢如水,指不定什麼時候還要倒欠賬呢,艾緹拉小姐。」
艾緹拉看了看他,方鴴並沒再把自己當作外人,這讓她有些心安,心想或許這樣也好。於是輕輕點了點頭,讓天藍把錢收了起來。
其他人見狀,也有樣學樣。天藍表示自己一個訓練生根本用不了那麼多錢,乾脆也把財產充公。洛羽和姬塔則也點頭表示認同,只有帕帕拉爾人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但最後還是在天藍的威逼下把錢交了出來。
獅人瑞德倒是十分大度,這也是傳統,雄性獅人對於財產幾乎沒有什麼概念,但若是雌性獅人就不大一樣了。
最後只有方鴴拿到了五個金幣的零花錢——這算是艾緹拉給他的獎勵。他也沒好意思拒絕,在帕帕拉爾人羨慕不已的眼神中把錢收到了兜裡。
「按規矩,你得請客吃飯,艾德。」一分完錢,帕克馬上跑過來說道。
「那當然沒問題,地方由你們定。」
「說話算數?」
「當然,」方鴴心情正好,說話絕不打對折。
分贓大會結束之後,冒險者們紛紛跑來結識方鴴。先不說是方鴴讓他們賺到了錢,單單就是一個年輕的戰鬥工匠就足以讓人曲意奉承了。
一個戰鬥工匠對於隊伍整體的提升有多大,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真正有能耐的戰鬥工匠,哪裡會看得上他們這樣的團隊?方鴴能出現在艾緹拉這樣一個小隊伍裡,是讓不少人大跌了眼鏡的——
那可是一個可以雙控的戰鬥工匠啊。
和拿著一個發條妖精招搖撞騙的煉金術士是絕對不一樣的。
於是出現了不少居心叵測的傢伙,話裡話外都有讓方鴴加入他們的冒險團的意思。只是方鴴還沒來得及回答,這些人就無一例外已經被天藍趕走了。
居心叵測的人離開之後,剩下人的目的便單純得多了。或是對戰鬥工匠好奇,或是來向方鴴道謝,一番恭維,諸如『神奇戰鬥工匠』,『幸運星』,『爆破大師』此類的頭銜就落到了方鴴頭上。
個別豪邁的選召者甚至拿出了酒,方鴴拗不過大夥兒的熱情才喝了兩口就頭重腳輕,也記不清自己口齒不清地說了些什麼,最後還是艾緹拉把手舞足蹈、滿面通紅的他給帶走的。
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森林中一度充滿了十分歡快的氣氛。
按天藍的說法,艾德哥哥的酒品極差。
方鴴從酒精之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月上樹梢。銀色的光華穿過夜空,從窗外灑入狹小的空間內——雖然一片漆黑,但又異常明亮,空氣中飛舞著光斑,像是螢火蟲,但其實不過是上下沉浮的塵埃。
遠處隱有夜梟的聲音傳來,悠遠而神秘。逼仄的屋內,時間十分安靜,像是無聲沙礫,在緩慢行走。
不遠處白天被撞裂開的木牆,不過是簡單地釘上了一塊木板作修補,其上還有一條明顯的裂隙。
這平台還是太脆弱了一點,如果可以改造一下就好了。
他知道有一種魔法黑木,在更輕的質量下,具有更加牢固的物理性質,用它來製作平台的話,絕不至於一撞就壞。
再往上還有妖精橡木,建造浮空艦的標準建材之一,牢固性更高,就是作為各國的戰略儲備資源,價格也更令人無法接受。
歸根結底,還是錢的問題。
方鴴胡思亂想著,一時間只覺得頭痛欲裂——再也不喝酒了。他揉著腦袋翻了個身,從床上半坐起來,才看到妖精小姐坐在窗邊。
如牛奶一樣的月華,沐浴在她身上,小妖精仰著頭,注視著那輪銀月,雙手及膝,神色安靜而又專注,那一幕顯得既神聖而又典雅。
「塔塔?」
「騎士先生醒了?」
「你沒睡嗎?」方鴴好奇地問道。
「沒什麼,」塔塔搖了搖頭:「只是覺得今天的月光特別美。」
「塔塔小姐喜歡月亮嗎?」
「妖精沒有不喜歡月光的吧,騎士先生。」
方鴴啞然,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妖精是從月光與星,花與露水之中誕生的光之精靈,它們是夜的孩子,沒有妖精不喜歡靜謐的夜晚——雖然它們中的大多數既熱情又鬧騰,還好奇心十足。
他看妖精小姐看著月光發呆,而自己才醒過來又沒什麼睡意。乾脆拉開下面的抽屜,拿出裝在瓶子裡的銀熾之林的眼球,舉起來同樣對著月光看了看。
那佈滿神經絲的眼球左右晃動了一下,但還不是很靈動,他在培養液裡面加入了14號魔力溶液,不過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讓它完全恢復活性。
方鴴又將這東西放了回去,靠回床上,又打開了社區——熒藍色的光芒徐徐展開,映亮他的臉膛。他首先先看到的是自己加了吳迪的通訊ID之後,對方發過來的信息。
那都是白天的事情了,對方詢問他有沒有興趣加入銀林之矛,他一口回絕了。好在對方也沒強求,只表示會幫他保密。
這倒讓方鴴有些意外。他試探著問了一下對方是怎麼猜出自己是誰的,結果被告知:
「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誰。」
在方鴴目瞪口呆的表情之下,吳迪又慢條斯理地發來了一條信息:
「只不過你用面具遮住自己,你隊友又說你和銀林之矛有故仇,我想你應該是有點秘密的吧——」
把方鴴氣了個半死:「那你保個屁的密啊!」
吳迪看了這條消息,死魚眼裡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理所當然地回道:「這個世界上比死人更能保守秘密的人,就是根本不知道這個秘密的人。」
方鴴只能回給他一個中指——他專門用視頻傳輸發過去的。
而另一邊紅葉的信息也差不多,只是他回絕之後,對方信誓旦旦表示讓他等著,她早晚會讓他加入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
不過即便如此,相比起吳迪來,方鴴還是覺得這個大姐姐可愛多了。
他通訊錄上也就只有這兩個人而已,外帶一個帕克。洛羽天藍他們訓練生都是無法使用通訊器的,艾緹拉和瑞德是原住民,自然也用不上——除非等他們成為龍騎士。
他關掉通訊錄,進入入社區內。他早些時候發了一個有些古怪的尋人帖,說是要尋找丟失的Vovo先生,Vovo就是絲卡佩病逝的花栗鼠寵物,他還特意在帖子裡面配了一些只有黎明之星成員才看得懂的圖。
帖子發在獨聯體國家的賽區,他相信如果是絲卡佩小姐或者是魁洛德先生看到的話,應該能看得懂的。
不過那個帖子暫時沒多少人回復,有幾個無聊的回復也沒什麼營養。方鴴掃了一眼便又切回中國區,他先前用絲卡佩那個ID發的那個帖子在這個區域目前仍舊屬於熱門貼,方鴴進去看了一眼,發現裡面大部分人竟都在討論他自己,不由嚇了跳。
還好目前還沒人把他和旅者之憩發生的事情聯繫起來,而後者才不過過了一天,也變成了中國區的一個熱點事件——畢竟它發生在考林—伊休里安,而且又有那麼多人親眼目睹了那頭巨龍。
龍屬生物無小事。
方鴴一邊往下拉,忽然之間一個回復映入了他的眼簾:
發帖人:Shana,發帖時間:9.28.18:01
『我知道你是誰——』
方鴴一看到這個回復,一股無名之火就冒了上來——又來?他想也不想就點開那個人的回復,在上面輸入道:
『那麼,我是誰?』
發出消息之後,他下意識看了看論壇的時間,這才發現這時候中國區域還正處於凌晨三點。他楞了一下,不由啞然失笑,意識到自己有些太無聊了——這時候對方應該已經早就睡了吧。
方鴴搖了搖頭,又有些口乾,一邊從牆上取下水袋喝了一口。
而正是這個時候,社區提醒他有新的消息——光幕震動之後,自動將一條消息彈了出來:
回信人:Shana,回信時間:10.1.03:09
『晚上好,艾德先生——』
「撲——」
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條消息,當時一口水就噴了出去,然後差點被嗆個半死,劇烈地咳嗽起來。
引得妖精小姐都回過頭來,有點奇怪地看著他。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 11:10 PM
第四十四章 來自第二世界的培訓體系?
方鴴盯著屏幕上那句簡簡單單的回復。
他告訴自己要鎮定,但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紛亂如麻——他是怎麼發現的?方鴴想到了各種可能性,包括荒誕不經與符合邏輯的,呈雜的思緒猶如一個找不到線頭的線團——他的通訊ID是剛剛才註冊的,而他原來發帖的ID用的是絲卡佩的社區ID,甚至連他的通訊器也是嶄新的。
是不久之前才從那個侏儒商人手上買來的。
「還是通訊器的問題?」
方鴴漫無目的地懷疑,但這個想法怎麼也有些過於杞人憂天了。不說那個侏儒商人是怎麼認出他來的,無論是銀林之矛,傑弗利特紅衣隊,抑或是別的什麼人,如果他們有這個能力,在那個時間、那個地點、大費周章地賣一個有問題的通訊器給他。
那麼他們為什麼不選擇用別的更直接的方法來解決問題呢?
他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不過心中反而漸漸冷靜下來。
無論如何,對方和他之間還隔了一個網路,就算認出他來,暫時拿他也沒有辦法。方鴴這才平復了有些過於緊張的情緒,反應過來,自己目前的當務之急,是應當是趕快搞清楚這些人究竟是怎麼認出他來的。
否則在弄明白這一點之前,他恐怕都要處於寢食難安的狀態之下。
他猶豫了一下,才打了一條回復過去:「你是誰?」
幾乎是瞬間,社區之中那個『有回信』的標記就開始跳動起來。他意念一動,一條信息彈開出現在他視野中:
「我是誰並不重要,想報黎明之星的一箭之仇嗎?」
方鴴腦子嗡的一聲——
如果說之前他還將信將疑,那麼現在就已經完全確信了——除此之外誰會知道他和黎明之星的關係呢?就連艾緹拉小姐他們都還不知道這件事。
只是對方這個回復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為什麼對方會問他要不要報黎明之星的一箭之仇?還是說這是一種試探?似乎也沒這個必要,或者說對方根本不是銀林之矛,或者傑弗利特紅衣隊的人?
但除了這兩者之外,他又想不到別的可能性,會是傑弗利特紅衣隊和銀林之矛的敵人?\
方鴴搖了搖頭,那也太多了一些,簡直捋都捋不過來。何況就算是這兩家公會的仇敵,好像也沒必要來關注自己這樣一個不起眼的人物。
他想了一下,又打了一行字:「向誰報仇?」
對方的回復速度同樣快得驚人,好像不需要思考的時間一樣——
「這不重要,如果你有這個想法,加我好友。」
緊跟在這個回復之後,是那個叫做Shana的回信人的好友申請。
方鴴隱隱覺得那裡不對,但一時也想不出問題所在。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同意了請求——對方既然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那麼再遮遮掩掩似乎也沒什麼必要,而關鍵是拒絕的話,這場交流說不定就到此為止了。
他還沒搞清楚對方的目的呢。
同意之後,對方的頭像出現再了他的通訊錄中。方鴴看了看那個頭像——是個有些可愛的紅髮的少女的卡通形象,頭像上此刻出現了一條消息記錄,系統提示他對方正在傳輸一份文件,詢問是否要接收。
方鴴以為那是一條視頻訊息,畢竟在艾塔黎亞的各類文件傳輸當中,視訊至少佔據了百分之八十以上。但當他點開那文件,卻有些意外地發現,裡面竟是一個加密過的小型星輝程序。
這時候,Shana又傳來了信息:「知道輝光物質和選召者系統吧,這是用同樣手段利用星輝編輯的一個小型虛擬系統,大公會們通常拿它來培訓自己的訓練生——」
「因為在確認你的想法之前,我們也要確認你的能力,艾德先生,希望你能理解。請在這個虛擬系統中選擇適合你的職業訓練關卡,在解開前三道關卡之後,將記錄發回給我們,我們會給你一週時間來完成這個挑戰,祝好運。」
說完句話,方鴴就看到那個頭像暗了下去。
「等等。」
「這是什麼意思?」
「確認什麼能力?」他馬上一連發過去好幾個信息,但對方好像真是下線了,再沒有任何音訊傳回。
方鴴不由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躺在自己系統之中的星輝程序——它安安靜靜的,也沒有半點異常。只不過在此之前他設想了無數多種對話的展開方式,甚至包括了對方可能是軍方的可能性——但最終也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
對方究竟是誰?
又是怎麼認出他來的?
這沒頭沒腦的對話究竟是什麼意思,對方究竟要確認什麼樣的能力?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方鴴十分惱火,就像是被人開了一個惡劣的玩笑一樣,問題是這個玩笑是如此的真實,就像此刻他系統之中多出的這個東西一樣。
他有些發洩性地把那個星輝拽到近前,想要把它給抹掉,但事到臨頭,又不由猶豫起來。刪除這個東西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情,但並不意味著就真正解決了問題。
「算了,」他想:「還是先試試看吧。」
方鴴嘆了一口氣,也無心再逛什麼社區,關閉通訊器之後翻身下了床。妖精小姐在窗邊沐著銀色的月華,有些安靜地看著他,開口道:「遇上了什麼麻煩嗎,騎士先生。」
方鴴搖了搖頭。
這沒頭沒腦的麻煩,告訴妖精小姐也是徒惹煩惱而已。她或許很瞭解艾塔黎亞,但地球上是另一個更加複雜的地方,選召者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更別提這裡面還有一層他是偷渡者的關係。
見他不願多說,妖精小姐也不追問,她與方鴴心意相通,完全可以看到他腦海之中那些紛雜的念頭。
自然也明白,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她只靜靜地提醒了一句:「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時,保持心靈的平靜最重要,騎士先生。」
方鴴一愣,回過神來認真點了點頭,才意識到自己有些過於急躁了。他吸了一口氣,低下頭去在床邊櫃子裡翻找了一陣,找出了一支乳白色的水晶來。這是他先前改造好的α水晶,除了步行者和發條妖精使用掉的那些之外,還剩下三支。
方鴴拿起其中最小的一枚水晶,對著月光確認了一下裡面的雜質情況。他對海恩-帆姆的設計圖理念的認知還在不斷加深,因此這些水晶的品質也越來越好。其外形與顏色也從一開始的蠟質,變得更加接近於結晶體,水晶的性能正在無限接近於F級屬性水晶的極限狀態。
當然也僅此而已,這差不多也是α水晶的極限。至於再下一步的構想,就需要等銀熾之林的眼球培養完成之後,才能看能否實現了。
選召者系統本身,其實也屬於星輝程序的一類,但它複雜龐大得多,就算在星門時代也是一個由諸多門類學科共同推動的系統工程——而今沒有了政府在背後的組織與推動,想要複製當年的奇蹟,幾乎已不存在這樣的可能性。
不過各類小型星輝程序,倒也不用那麼苛刻的土壤,由於它們往往只模仿了選召者系統某一個方面的能力,甚至也不需要借助那麼罕見輝光物質才能作為其載體,就用艾塔黎亞隨處可見的核心水晶就可以加載。
因此這類小程序,其實在選召者之間也並不罕見,比如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投影系統,就是一個類似於這樣的小型星輝程序。
訓練系統則是另外一類,它們通常被大公會用來培訓自己的訓練生與後備役,這些訓練系統之中有簡單的也有複雜的,有流傳很廣的,也有被列入商業機密的高端系統。
在沒實際用過之前,方鴴也不好說他拿到的這個小程序,究竟屬於那一類。
他拿起水晶,將它插入魔導爐之中,然後打開系統,便開始載入那個星輝程序。水晶頃刻就被點燃,內裡開始散發出熒藍色的光澤,然後放射出一束束變化的光線,在他視野中投射出幾個懸浮的小光頁,每個光頁之上,都是一個職業分類。
艾塔黎亞的職業領域有好幾百個,而且時時刻刻都在繼續增加,這個小小的虛擬系統自然不可能模擬出那麼多功能來,它上面只是按照選召者們的習慣分類,將職業劃分為了幾個大類。
比如近戰與遠程,魔法與物理,戰鬥與生活,還是信仰職業。
而這其中,只有戰鬥工匠是屬於一個專門的類別,並單獨劃分出來——這個職業再選召者之中的地位有多麼特殊,也由此可見一斑。
方鴴點開戰鬥工匠的測試項目,眼前微微一亮,猶如宇宙與星河誕生的那一剎那,無數星辰在他視野之中綻放開來。那些虛擬的星辰懸掛在他面前,凝結成一團氤氳的星雲,方鴴看到這個東西,不禁楞了一下。這東西他很熟悉,這不就是煉金術士的工匠系統嗎?
他差點以為是自己選錯了,但來回測試了幾次,才發現戰鬥工匠的測試系統正是這個東西。
方鴴怔了怔,心想這有什麼困難的?在他看來這團星雲內結構點的數目雖然多是多了一些,但橫豎也不過幾百個而已,就算要全部連接才算是通過,那也就是時間上的問題。
他撓了撓頭,還有些疑惑對方究竟是從那裡找來這個老古董和大路貨的訓練系統的,現在就算是最差勁的公會,也不會用這種老掉牙的系統來培養工匠了吧?
方鴴一邊這麼想著,一邊有些疑惑地找到起始點,將意念注入其中,然後開始引導連接線。但讓他大吃一驚的是,連接線才剛剛出現,一個紅色的警告光頁就再他面前彈開來。
上面是兩個斗大的字——失敗。
失敗?方鴴愣了,自己都還沒開始連接,這是怎麼失敗起來的?他有些不信邪,順手關掉那個光頁,然後再打開,開始了第二次測試。但這一次失敗更快,結果也並沒有與之前有什麼不同。
方鴴愣了。
他反覆試了好幾遍,還以為是對方給他弄的什麼惡作劇。但退回到起始界面仔細地觀察之後,才倒吸了一口冷氣,發現這東西竟然另有玄機。
這一片星雲狀的結構點之中,竟然不只有一個起始點。
「難道這東西的意思是讓我從多點同時開始,這怎麼可能?」方鴴腦子裡不由閃過了一個讓他自己都嚇了一跳的念頭。
在他現在所經手過的所有設計圖中,無論是複雜還是簡單,但無一例外都只有一個起始點。這也很好理解,沒什麼工作是需要製作者分心多用,同時從幾個地方開始工作還要保持進度一致——煉金術士也沒那麼多隻手。
方鴴一邊帶著這個匪夷所思的想法,一邊仔細數了一下這東西起始點的數目。
他數清楚了,一共三個。
他想了一下之後,才決定抱著試試看的心思開始連接這個有些古怪的結構模型。但這一試,冷汗就下來了。
這他娘的也太難了!
他一試就明白了,這東西為什麼會被用作戰鬥工匠的測試。因為當同時從三個點開始進入連接的時候,那種感覺,事實上就與多控靈活構裝一模一樣。
甚至更進一步,因為靈活構裝的多線操控只需要人具有分心多用的精確計算能力,而這東西還需要人同時保持一定的專注,因為他還是一個工匠製作系統。
要分心又要專注,這種矛盾的有機結合體,實在是太令人頭痛了。
方鴴試了好幾次,也沒有把握到其中的平衡點,第一次在開始就失敗了。第二次第三次到了百分之二十,然後就再難寸進一步。
他一時間不由感到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先前還以為這東西簡單呢,結果第一關就把他給難住了。要知道這鬼玩意兒一共有可是三關,一想到給他這個程序的那傢伙可能還在等著看他笑話,方鴴心中就不由生出了一股不服輸的勁頭來。
無論是在羅戴爾,
在精靈遺蹟,
還是在黎明之星的團隊之中,在面對傑弗利特紅衣隊的追殺之時。
方鴴都從來不知道什麼是畏懼與放棄,而此刻自然也是一樣,就彷彿是一種天生的自然而然的秉性。他卯足了一股勁,完全忘記了之前是為什麼要打開這個系統,已經全神貫注投入其中。
第四次、第五次與第六次,失敗在百分之二十二。
第七次與第八次,又推進了百分之一。
然後是第九次與第十次,方鴴一點一點地攀升進度,時間也在不知不覺之中流逝。到了第十一次時,窗外的銀月已經越過了森林的最高點,萬籟俱靜,而只有妖精小姐一個人還靜靜地再那兒,看著自己的騎士在那裡和自己較勁。
但方鴴總算發現了一些規律。
他開始漸漸熟悉了這種節奏,如何保持分心與專注的最佳平衡點,雖然還不熟練,但已經漸漸有了這樣的意識。他開始意識到這樣的好處——在控制靈活構裝時,戰鬥工匠們往往要不斷調整自己應當在那一具構裝上投入最多的注意力。
如果是一對一,這自然沒什麼問題,但一到了一對多時,往往會手忙腳亂。
而這樣的操作方式,彷彿就是天生為了應對這樣的局面而設置的,讓戰鬥工匠可以將注意力從某一個靈活構裝上解脫出來,將視角放在全局而非一隅。
但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卻異常複雜——
領悟了這一點之後,方鴴的進度就開始突飛猛進。從百分之四十一直到百分之七十,然後是百分之八十與九十,只有最後百分之十時由於星圖結構開始變得異常複雜,才額外耗費了他一點時間。
但最終,他在第十五次嘗試時結束了這場漫長的戰役,當視窗之中彈出那個代表成功的綠色字樣時,方鴴忍不住抹了一把汗,長出了一口氣。
老實說,他自己都沒想到,那些人給他的這個系統竟然會這麼難。因為越難的系統,就意味著越高端。
他不由得回想了一下自己這段時間遇上的那些大公會的戰鬥工匠們,無論是那個傑弗利特紅衣隊的戰鬥工匠,還是吳迪或者紅葉,甚至包括琉璃月,可以肯定的是這些人絕對也通不過這個測試。
而對方告訴他,這只是一個訓練生的培訓系統而已。如果那些人沒撒謊的話,他只能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這個系統恐怕是第二世界那些頂尖公會,培訓自己訓練生所使用的系統。
當這個念頭不可抑止地從腦海中跑出來之後,把方鴴自己都嚇了一跳。要知道第二世界那些頂尖公會,甚至包括銀林之冠這樣排末尾的大公會,他們對於培訓自己訓練生的方法也是高度保密的。
那麼,那些傢伙究竟是從那裡找來這麼一個訓練系統?還就這麼把這東西給了他?難道說現在這些頂尖的訓練系統都這麼不值錢了?
方鴴一時之間也不由有些搞不清楚狀況了。
他在此之前雖然通過視頻學習過許多頂尖選召者的操縱手段,但那些東西說白了其實不過只是一些『花招』而已,而真正的內核與基礎,大部分都涉及商業機密。
想到這裡,方鴴也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這個小小的虛擬系統——它原本在他看來是有些簡陋的,但現在也變得神秘莫測起來。
在它旁邊,和其他所有類似的測試系統一樣,有一個專門的光頁來顯示使用過這個系統的人的成績排名。方鴴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每一個人都隱藏了自己的ID,其中排第一的是一個叫做R××××D的選手。
而排第二的。則是一個叫做F××××b的選手,方鴴仔細想了一下這兩個ID,但並沒有在記憶中對得上號。似乎第二世界也沒有那個頂尖選召者的ID首尾字母是與此類似的。
然後再第七的位置,他總算看到了一個熟人:S××××a。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應該就是他的那個『好友』,Shana。
方鴴心情一時間有點複雜,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的ID輸入了進去,於是排名發生了變化,第五名和第四名之間多了一個叫做艾××××的選手。
方鴴看到這一幕,還有點小小的驚喜。畢竟這豈不是說,他在第二世界的頂尖選召者的後備役中,也算排名前列的存在了?
要知道第二世界頂尖公會的那些訓練生,可也都是天才中的天才啊。而且方鴴有信息,如果他一開始就掌握了那種技巧的話,這個排名還會進一步提高。
想到這裡,他關閉排名,打開了第二關。
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本身是怎麼一回事,一心只想要把這個訓練系統先研究一番。
可正是這個時候,小小的馱屋中,從門外卻篤篤篤傳來一陣輕輕的敲門聲。方鴴聞聲不由微微一愣,抬起頭來——窗外月色正明,正是深夜時分。
這個時候,又有誰會來敲他的門呢?
他不由有些疑惑地與妖精小姐對視了一眼。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3 01:09 AM
第四十五章 月與海,少女與艾爾帕欣
方鴴打開門,門外是希爾薇德。
「晚上好,艾德先生,我沒打擾到你吧?」少女說道,月光穿過森林,像是精靈的歌謠,他們在伊瑞安打造那枚璀璨寶鑽,就像此刻希爾薇德的眼睛,柔美,澹明。
森林正變得明亮起來。
少女的長髮是細碎的流金,鼻尖如玉的色澤,櫻色的唇瓣是星與花的秘密。她微微抬起頭,面映月色,猶如林間的精靈。
「我想借一床毯子,艾緹拉小姐說你這兒有。」
艾緹拉今天負責守夜,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在瞭望所的馱屋處搭了一頂帳篷。
「啊,是的,」方鴴答道:「我這就去給你拿。」
他轉身回屋子裡,從櫃子裡取出備用的毛毯,想了一下,才發覺自己遺漏了什麼,又拿起那具精緻的人偶少女。回過頭,把兩件東西交給希爾薇德。
「對了,這個東西,一直沒機會還給你。」他說。
少女抱著毯子,有些意外地接過人偶少女,她用手細緻地梳理了一下人偶額前的銀髮。方鴴之前從沒見過這麼精緻的人兒,一時都看的出了神。
她穿了一件瑩白的長裙,既不單薄,也不豐腴,只恰到好處,在月下亭亭玉立,猶如一朵盛開的幽蘭。
希爾薇德手托著人偶銀色發尾輕輕放下,抬起頭來。「在我的家族,世代流傳著有關於妖精使的古老傳說,說他們既神秘,又受人尊敬,在灰海岸一帶還有許多相關的故事,艾德先生也是妖精使吧,能和我聊聊天嗎?」
方鴴總覺得在哪裡聽過相同的話語,那是一片同樣月光如華的樹林,澹澹的光與影,靜謐的蟲鳴聲,美麗而知性的少女,對他如是說道:
「聊天總得有個開頭,不是嗎?」
他一時竟想得出了神,心中隱隱有些酸楚。而希爾薇德看他走神,也有些意外。過了一會兒,方鴴才嘆了一口氣。「希爾薇德小姐想聊什麼?」
「只是有些好奇。」希爾薇德說。「艾德先生是妖精使吧,為什麼要把這只妖精還給我呢?」
方鴴撓了撓頭:「這和是不是妖精使沒關係吧,這是希爾薇德小姐的東西啊。」
「可不管人還是物,只有在懂她的身邊才會綻放出驚人的美麗,璀璨而奪目。」希爾薇德看了看懷中閉目的人偶少女。「而我並非妖精使,她在我這裡,只會明珠蒙塵而已。」
「我倒沒考慮那麼多,」和這個美麗的少女在一起,方鴴總感到有些侷促,他不大好意思地說道:「其實我也不是沒動過心思,如果希爾薇德小姐不介意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拒絕的。」
「我當然介意了,艾德先生。」希爾薇德淺淺地一笑,俏皮地衝他眨了一下眼睛:「這是我父親留給我的東西,謝謝你把她還給我。」
「噢——」方鴴十分懊惱,但聽來那是人家父親的遺物,他總不能橫刀奪愛罷?
「希爾薇德小姐,你父親他是?」
「我出生於一個微不足道的工匠世家罷了,」希爾薇德謙遜地說。「我沒有繼承家父的手藝,也羞於提起那個名字了。」
如果她所言非虛的話,她可能來自於西林—絲碧卡家族,方鴴心想。西林家族的薔薇工坊是考林—伊休里安歷史最悠久的妖精工坊,自然是工匠世家,至於微不足道不微不足道——那就兩說了。
「艾德先生為什麼會來第一世界呢?」希爾薇德意有所指地問。
但方鴴卻會錯了她的意,想了想,理所當然地答道:「因為喜歡啊,就這麼簡單。我夢想如此,所以一定要去實現它。」
「喜歡嗎?」希爾薇德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心中不由想,這個人可真不坦率,他究竟喜歡什麼呢,卻值得商榷。
「那麼艾德先生的夢想是?」少女裝作有些好奇地問道。
「弄一條船,前往第二世界。」方鴴直抒胸臆,絲毫也不覺得有什麼羞恥的:「當然,我還會組建一個冒險團——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做黎明之星。」
如果絲卡佩小姐再這裡,一定把他的頭都敲爆——這個名字是你想的嗎?但在這兒,只有星與月,梟與林,少女與幽暗之中搖曳的花,靜靜傾聽這個理想。
希爾薇德像是聽到什麼有意思的事情,捂嘴淺笑:「艾德先生的理想很有意思。」
「那麼希爾薇德小姐呢?」方鴴不由有點好奇,在星輝之下,和一位美麗的少女討論人生理想,對他來說還是第一次呢。
「我嘛,」希爾薇德淺淺地笑著,答道:「好像也沒什麼大的理想,但說不定又出奇地和艾德先生有緣分哦。」
她的聲音很空靈,柔軟安靜,不會顯得太強勢。方鴴很喜歡聽她說話,不由下意識問了一句:「哈——?」
希爾薇德避而不答。「艾德先生喜歡船的話,何不去艾爾帕欣的船廠看看呢,艾爾帕欣可是擁有七城地區最有名的船廠,最經驗豐富的工匠。」
方鴴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他點了點頭。「我當然打算去看看了。」
少女這才微微向他欠身,禮貌地說道:「打擾了,艾德先生,很高興你能陪我聊這些。」
「啊,沒關係。」
方鴴趕忙搖頭。他看希爾薇德告辭離開,心中有些悵然若失,但主要是捨不得那妖精。少女走過鞍橋,背影在月下顯得柔美,但方鴴心中卻想著另一道影子。
那月色銀華,目光如水。
在灰錨地。
小鎮內有一處矮人開的旅店,九十月間,北風將起,進入龍嘯山脈冒險的人明顯少了許多。旅店中人大貓小貓三兩隻,幾乎都是原住民,而天氣已經開始變冷,壁爐中也熊熊燃著火焰。
火光映出銀髮的少女有些清冷的臉,她一動不動坐在那裡已經很長時間,只有長長的耳朵豎著,表明她還保持著應有的警惕。
彌雅再度嘆了一口氣,淡銀色的眸子如星之花,出神地看著手背上那半個印記。
她在那之後去過隱匿泉的復活點,但沒有找到那個少年。他是害怕躲起來了呢,還是發生了別的什麼變故?她又想起那天晚上,他那個笨拙的樣子。
或許是半空中乍現的光芒,加深了她的印象。
輝光流淌在森林上空,猶如太陽的車架,點亮了夜色——緊張、不安與鼓足了的勇氣,同時出現在那張臉上,她現在想起來,還有些好笑。
然後真的笑了起來,淺淺的笑意浮上嘴角。
他要是說出來的話,她說不定會答應的,畢竟那是她最徬徨不安的一刻,在一切都成為注定之前。她閉上眼睛,眼前便不住回憶起星之匕折斷的那一役,漫無邊際的背叛與絕望。
她按著胸口,睜開眼睛,銀色的眸子裡還有一絲畏懼的色彩。
「女士,需要什麼幫助嗎?」
秦執站在不遠處,有些驚訝於這個少女的美麗。有那麼一刻,他幾乎以為自己看到了海之魔女——他的夢中情人。但這是一個狼族之女,荒野之民羅塔奧,而他的夢中情人是不但一個人類,而且已經退役了。
那一直以來是他最大的遺憾——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或許就是這樣的感慨。
但真的太像了。
秦執那一瞬間,就感到自己的心被冥冥之中的什麼東西擊中了,站在原地再也走不動一步。
彌雅抬起頭,淡銀色的目光落在這個人的左胸處。她楞了一下,問道:「銀之翳,你是秦執?」
女神知道我?
秦執不由有些被命運垂青的錯愕與驚喜。
但當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最後看到的使兩道交錯的冷光。
她是人們口中的海之魔女——
但人們似乎已經忘了她稱號的來由。
……
第七次失敗了——
天藍大驚小怪的尖叫聲,再一次打斷了方鴴的思路,他有些懊惱地抬起頭來。
自從熟悉了那種方法之後,只用了半晚上便攻克了難度更高的第二關,距離那些人許給他的一週才過了一晚上,他就已經進軍第三關了。
不過今天看來已經進行不下去了。
「艾德哥哥,快來看啊!」
天藍在外面督促道。
方鴴只得出了門,灰嶺負丘獸正沿著巨獸走道進入艾爾帕欣的北門,這是一條筆直的大道,鋪設於雲與海的丘陵之上,直通向遠處的艾爾帕欣——
而這也是方鴴第一次親眼看到這座艾塔黎亞北境之冠,魔法與造船業之都。
入眼是高聳入雲的聖白之牆,上面懸浮著一座座水晶尖塔。
軌道從城市的各級延伸向下,上面運行著通往城市內各個區域的魔導列車,環繞著猶如一座通天之柱的艾爾帕欣堡。
後者是城市的中心,懸浮於這座港口的最中央——大大小小的魔導學院、店舖,如同五色的天空之街一樣漂浮於這座城堡上下四周,階梯狀一圈圈銜繞向下。
而湛藍的天空,倒映於視野盡頭雲海的背景之上,鋪陳開數不清的飛行異獸,與各式飛艇——
頭頂上正浮過一片陰影。
那是塔菲三號硬式飛艇傾斜的影子正緩緩掠外城上空,像極了一條緩慢游弋的巨鯨,其附滿了藤壺的腹部顯得碩大無朋——而那實質上是船腹密密麻麻掛滿了配重物的繩網。來自於施沃德空港的領航員騎著雙足飛龍靠近,飛艇發出一聲長長的汽笛聲,巨獸嗚嚥著開始緩緩減速。
但真正讓天藍尖叫的不是這個。
巨獸走道上,一支龐大的商隊正在離開艾爾帕欣,幾頭如山的巨獸正從聖白的大拱門之下緩緩走出。與它們相比,他們的馱獸像是一隻無害的小貓咪,而天藍趴在欄杆上使勁向那些巨獸揮舞著手,興奮得又叫又跳。
但她的聲音早就被淹沒,巨獸緩慢地邁著步子,每一步都要跨越好幾頭灰嶺負丘獸的長度,然後重重地落在地上,雷鳴滾滾,煙塵飛揚。
方鴴仰著頭看著這一幕,心潮澎湃。
那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陸生巨獸之一,卡托布萊帕斯,一種傳說中用目光就可以將人石化的怪物。當然不是美杜莎,而是一種長得像牛與角龍混合的生物,體形形同一座小山,高聳的背脊其實是沒有神經分佈的鈣化骨板,兩邊懸掛著大大小小的木屋,猶如一座城市——這就是加西亞人馱屋的升級版本,樓屋。
甚至一直到進入艾爾帕欣的海關之後,法國小姑娘都還沒從興奮的狀態下恢復過來。
希爾薇德主僕似乎有自己的門路,在再一次向眾人告辭之後,就先一步離開了——當然,也帶走了方鴴心心念念的妖精構裝。
而艾緹拉還要帶著其他人去交還馱獸,並順便辦理手續,因此方鴴倒是獲得了一些自由活動的時間。
不過他實際上也沒什麼事情好做的,和洛羽、帕克一起待在大廳裡等人百無聊賴。抬頭看到不遠處二樓的露台直面向艾爾帕欣城內,於是他乾脆起身走過去,推開門從那裡走了出去——
鑲嵌玻璃的木門一推開,來自於雲層海方向的海風撲面而來,滿滿地浮雲與碧海、天空與陽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
和風拂面輕柔的觸感,給人一種身臨其境的感覺,他用手在臉上一按,張開手心來,竟抓住一片樹葉。
露台外梧桐樹葉在沙沙地抖動著,聲音細碎而柔軟。
方鴴不由自主地抬起頭來,眼前,正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離得最近的一座大型都市,一座工匠與魔導的城市。一片片層層疊疊的褐色屋頂,煙囪林立,有些還搭著塔狀的蓋子。再遠一些的地方是工匠總會巨大的陰影,那個緩緩轉動的巨大齒輪一齒齒拖動著鏈條,引動塔樓中的垂擺上下襬動著,每隔一段時間,重錘就會傳來叮叮噹噹的巨響。
那座巨大的工廠,幾支高聳入雲的煙囪不住向天空排放著水蒸氣,一旁的發煙塔偶爾冒出一縷火苗。而公會的另一面豎立著一架巨大的風車,巨人一般的擺臂之上幾乎可以俯瞰整座城鎮。
而一片陰影籠罩了街區,方鴴用手遮住眼簾,抬起頭來。
先前的那條飛艇已經緩緩進入了內城上空,正在進入空港區域,巨大的船體兩側懸掛起了氣球與風帆,水手們在向外拋擲貨物,貨物直接被無形的力量井然有序地引入了艾爾帕欣頂層的空港區域。
一片片風帆船停在那兒,猶如浮雲的陰影並列在天空上——在公會規定的航道上還翱翔著各式各樣充滿了奇幻的載具與飛獸,它們有些正在起飛離開這座城市,而另一些則再緩緩降落。
這一切充滿了幻想色彩的場景,這一刻宛若真實地倒映再方鴴眼中,以遠處的巍峨雲脊為背景。
方鴴用手緊緊地握住了露台欄杆的扶手,木質的扶手回應以粗糲微暖的觸感。
外面的花壇上種著報春花與三色堇,他低下頭,而露台下方是另一番熱鬧繁盛的景象:
一片片五顏六色的布帷懸掛在蜿蜒狹長的街道上方,小巷在視野的盡頭延伸,下面佈滿了店舖與作坊,它們懸掛著各色垂帷與招牌,堆滿了貨物的攤位擠滿了長街。
街道上熙熙攘攘,來自於考林的食物與水果,從夏盡森林中運來的皮革製品——隔海而至的瓷器、武器與盔甲,還有本地產的機械與煉金術魔導器。
婦女激烈地與商販討價還價,扛著彩陶穿街而過的搬運工,而一支異國的商隊正牽著他們的駱駝經過人群中央。方鴴認出那些沙漠之民,他們來自於考林西邊的伊斯塔尼亞,那幾乎使雲層海最遙遠的邊境地帶。
方鴴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看著樹葉落在陽台之上,看著微醺的陽光閃耀,看著一隻貓在不遠處屋簷上回過頭來看他,看著幾隻鴿子,落在梧桐樹一側的廣場上。
看著這座有些生動,又與地球迥然不同的城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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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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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3 11:22 PM
第四十六章 特殊的直播任務
玻璃幕牆上的電子鐘數字不斷在流逝。
軍方的接待處與羅昊想像中有些不大一樣。他原本以為這裡應當一副單調乏味、極端缺乏個性與自由、彷彿上世紀的陳舊作風,在這裡工作的也應當是一群強調紀律性的、與社會格格不入的『複製人』——至少他是這麼想的。
但沒想到這裡辦公處的裝修風格還挺明快,鮮豔的色塊,極具現代氣息的簡約風格,裝點著百合竹的盆栽,張貼了一整幅玻璃幕牆的海報——有艾塔黎亞的,也有各大公會的,與明星選手們的宣傳畫。
下面的檯子上擺放著一些二設周邊,還有等身大的明星選手紙板人,簡直像是他去過的BBE公會與粉絲的線下見面會的會場,有過之無不及。
開始帶他過來的也非想像中嚴肅刻板的工作人員,而是一個極具親和力的小姐姐——羅昊頭一次覺得軍裝也能那麼好看的,於是很沒有節操地背叛了自己原本的階級審美觀。
這些小細節在無形中讓他少了許多侷促,不由暗暗想到在這件事上,軍方的工作好像也不是那麼沒效率。
軍方選召者招募季早就過了,他是個俗話說的『插班生』——一般是對天才的專有通道,不過在很多地方被濫用在了人脈關係上。在招募季,這個大廳的人想必是很多的,但現在就冷冷清清只有他一個人。
羅昊有些好奇地左右看了看之後,就開始感到有些無聊。
大廳正前方是一個巨大的投影屏,上面正反覆播放著一些關於艾塔黎亞的視頻資訊,不過上面的內容有些過於古老了,都是一些經典的戰鬥與風鏡,羅昊早就在其他地方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了。
他拎著自己的提箱站在原地,不由有點百無聊賴地想到今天好像有一場銀林之冠的比賽。雖然銀林之冠和BBK也算是老宿敵,但至少在對外的場合,他還是忠實的中國隊的支持者的。
據說銀林之冠的全視者KUN已經在準備退役了,有人看到他出現在了第一世界。而一般頂尖選召者只有在退役之前才會前往第一世界去帶新,之後就會漸漸淡出眾人的視野,轉向俱樂部的行政工作。
這對銀林之冠可不算是個好消息。
作為BBK的鐵桿粉絲,羅昊對KUN這個傢伙談不上什麼好感,但看著中國賽區曾經創造過輝煌的一代的明星選手逐漸離開賽場,而新人之中又找不出幾個扛起大梁的人,心中或多或少還是有些蕭瑟之意。
時不我待啊。
羅昊忽然莫名地有了些使命感。
正當他感慨連連之時,大屏幕上畫面忽然發生了變化,出現了一個有些瘦高的男人。羅昊一看,發現竟還是個熟人——一個他熟悉的風景主播,ID名叫流浪的馬兒。
此人以觀光者的身份在艾塔黎亞各處旅遊,體驗風土人情,介紹歷史故事,偶爾還會隨冒險團一起深入山林之中進行一段驚險的探險之旅。因為視角獨特的緣故,因而吸引了許多粉絲,可以說是這類主播的第一人。
流浪的馬兒似乎正在調整畫面,那張標誌性的、文質彬彬的臉,戴了一副圓邊眼鏡,很有些書卷氣。據說他在從事主播行業之前是個專職記者,因為人正直與主編在某些問題的看法上不合,憤而辭職幹起了自由主播這份有前途的行業。
沒想到反而一路風生水起,有了今天的成就。
「大家好,」流浪的馬兒先向所有人打了個招呼。「首先感謝一下超競技聯盟與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給我這個機會,來進行這次直播任務,熟悉我直播的朋友們應該已經注意到了,我身後是什麼地方——」
他一邊說,一邊將追拍視角轉向身後。視界中出現了一條繁華的街道,不遠處是一排商舖——不過看古典的建築風格就知是在什麼地方,羅昊甚至更進一步,認出了考林—伊休里安的民居建築風格。
更不用說有幾個精靈正在店口張望,他們不遠處的水果鋪子裡擺滿了一排排艾奎因特產的龍血果,金紅相間,下面箱子裡堆著來自於伊斯塔尼亞的魔法葡萄。
旁邊支在地上的黑板上用粉筆寫著當日的折扣價,但用的是伊休里安語,沒有與星輝同步過羅昊當然是一個字也看不懂。
街面上鋪設著很有特色的白石板,遠處行人如織,頭頂不時掠過魔導列車的陰影。更遠一些的地方道路兩側古典的建築上垂下五色繽紛的垂帷,顯得很有節日氛圍。
遠景是碧空雲海,一座漂浮的高塔。
羅昊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艾爾帕欣,雖然艾塔黎亞有成百上千大小城鎮,但艾爾帕欣作為北境之冠,艾奎因最大的港口都市,造船業之都,還是非常有識別度的——
他只是有些奇怪,流浪的馬兒已經拍攝過艾爾帕欣好幾次了,怎麼又來了這裡?他的拍攝手法與角度固然新穎,但觀眾老爺們總是會感到厭煩的。
畢竟艾塔黎亞還有的是地方可以去。
這時大屏幕上流浪的馬兒收回視角,才說道:「你們應該看出來了,這裡是艾爾帕欣。是的,我們已經來過這個地方好幾次了,艾爾帕欣的歷史,故事,與當地的風土人情,特色小吃甚至當地幾個有名的景點,該介紹的大家都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說到這裡,他賣了個關子,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不過這一次,我們回到這裡卻是有特殊的任務。」
流浪的馬兒一邊說一邊抬高視角,讓羅昊看到那些垂下的五顏六色的垂帷,還有裝點在市集外的一大堆彩色繽紛的熱氣球,以及遠處正在穿街而過的小丑與慶典的隊伍。
「大家都看到了嗎,你們可能以為這是艾爾帕欣的豐收慶典,雖然說時間上的確很接近,但其實並不是。這一次,我們來這裡是為了——」
一陣腳步聲從大廳外傳來。
吸引了羅昊的注意力,讓他從直播上移開目光。他回過頭去,正好聽到一陣埋怨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隊長,怎麼你也往我這裡塞人啊——是是是,我知道這是老上級的吩咐,他老人家不可能徇私舞弊,可下面的人呢,難保不會有良莠不齊的傢伙。你知道,老上級就是太容易相信人了。」
「什麼,你說那個傢伙很有天賦,你看過他的測試成績?你別開玩笑了,隊長,你看沒看過那傢伙的體檢報告表,那傢伙足足有一百八十斤,我猜他連體能測試都過不了關。「
「……選召者是不需要那些東西,可我們這裡畢竟是軍隊,總得要按規矩來吧。紀律為先?好好好,你說了算,我就看看這傢伙究竟是何方神聖——就這樣吧,等你回來我請你吃飯。「
那人似乎是關了通訊器,腳步聲愈靠愈近。
羅昊微微吸了一口氣,頭一次感到有些緊張。
而同一時刻,在艾塔黎亞,艾爾帕欣港——
流浪的馬兒也差不多正結束了直播,他最後總結性向新進入直播間的觀眾展示了一下艾爾帕欣的美景,將整條街道都攝入畫面之中。
鏡頭之中,一個人類大男孩,一頭高大的獅人,一個帕帕拉爾人正經過那家果蔬鋪子,後者吵吵嚷嚷要吃東西,引得旁邊幾個精靈頻頻側目。
這個奇怪的組合引得流浪的馬兒也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一邊不忘自己的本職工作,向觀眾介紹道:
「各位看到了嗎,一個帕帕拉爾人,這個族群在艾奎因還是很少見的,畢竟這裡的冬天很冷,我應該和你們說過——帕帕拉爾人普遍怕冷,不過不清楚那是不是一個選召者。還有那頭獅人也很有意思,羅塔奧獅人在金野之外是真的很少見——好了,這次直播暫時到這裡,接下來我們在工匠總會見,大家再見。」
他在直播間抽了幾個幸運觀眾,發送了獎品,看了看粉絲之間熱烈的氛圍,然後才滿意地關上了直播。
不過再去找那個奇怪的組合時,對方早已消失不見。流浪的馬兒搖了搖頭,也沒在意,走到街邊一個專門的區域。沒多久,一頭背後馱著軟轎的巨大鰩魚就從天而降,落到他身邊。
「先生,要去什麼地方?」駕車人是個小矮怪,一臉諂媚之色地問道。
「1017號街。」
「啊,我知道那個地方,工匠總會!」
就在流浪的馬兒離開的同一刻,方鴴正停在一家煉金術商店大門前。而在他身後,獅人瑞德給果蔬店老闆結了賬之後,才提著帕帕拉爾人跟了上來。
他是真的用爪子把帕克提在手中,氣得後者在半空踢著小短腿,尖叫著要用尖尖的靴子去踹他。但獅人的手太長,帕帕拉爾人的舉動根本無濟於事。
「放我下來,帕帕拉爾人要生氣了!」帕克大叫道。
獅人用寬厚的爪掌揣著下巴,好奇地看著這小不點問道:「你確定?」
「當然——啊不,輕點慢點放,哎喲!」帕克話還沒說完,就已經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
他們來到艾爾帕欣,休整了已經有兩天了。這兩天裡好像有忙不完的事情要處理,才讓他明白過來冒險與旅行並不只有幻想與浪漫,背後是數不清的瑣碎的麻煩與細節——各種手續與準備工作,為接下來前往戈藍德指定計畫,採辦物資,中間是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
在此之前絲卡佩小姐包辦了這一切,方鴴從不知道這些東西竟然會這麼耗費精力的。
不過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學會了不少東西,學會分辨哪些人是可靠的,而哪些人又是漫無邊際的三流騙子——在艾塔黎亞,冒險者每到一個地方,就少不得和這些中介人打交道。
其中固然有考林商盟這樣正規的組織,但也有許多三教九流見不得光的灰色地帶。
兩天下來方鴴就覺得自己成長了不少,至少他覺得自己現在不會再上絲卡佩小姐的惡當了,果然包吃住這種東西肯定是一個巨大陰謀的開端。
不過讓方鴴大開眼界的是他身邊的這頭大貓——瑞德簡直像是一部市井的百科全書,他不是艾爾帕欣當地人,但在這裡沒有他找不到的地方,也沒有他見不到的人。
謹慎而敏銳,謀定而後動,一切市井騙術在他面前都變成可以三言兩語拆穿的小伎倆。獅人時而風度翩翩,時而又斤斤計較,簡直千變萬化,方鴴完全不知道對方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每每當他詢問這個問題的時候,獅人便從大嘴裡拆下煙斗,托在手心裡。同時高深莫測地看著遠方,用淡淡的語氣告訴他:「風告訴我答案,小男孩。」
「風?」
「是無拘無束,流浪於各地的風,它們帶來海港的氣息,山川的巍峨與林葉的低語。輾轉於各地,猶如一位長者,用悠久的目光審視這個世界——當你看得足夠多,就懂得足夠深。」
獅人翻過煙斗來,用爪子點了點鍋底,一邊把菸灰磕出來一邊反問道:「明白了嗎?」
「不明白。」方鴴很坦率。
「哈哈,沒關係,」瑞德開懷大笑,一頭鬃毛都抖動起來:「有一天你總會明白的,至於現在嘛,你還需要學習,小男孩。」
這句話方鴴倒是聽明白了,他也正是這麼做的。
而抵達艾爾帕欣的第三天,他們總算忙裡偷閒抽出空來。女士們在天藍的提議下要去逛街,而姬塔還要去銀之塔的大圖書館查詢有關於拜龍教和那胸針的其他資料。
而他則打算趁這個機會去工匠總會完成自己的正式工匠考核——好在精靈少女是信奉艾梅雅的節儉主義者,不用他們這幾個男生去幫忙大包小包地拎東西。
只是帕克嚷嚷著讓他請客的事情,於是只好把這個拖油瓶也帶了出來。艾緹拉不放心他們兩個,才讓瑞德也跟了出來。
只有洛羽忙著修整平台,同時物色一頭新的馱獸,因此才沒跟上他們。
工匠總會在1017號大街,也就是艾爾帕欣傳說中的千街之層——他們乘坐的由笨重機車頭牽引的魔法列車可以直接抵達那個地方。不過方鴴選擇在中間層就下了車,因為他先前聽中介人說這裡有一家很有名的煉金術商店。
中層街道大約有幾千米長,橫跨幾個廣場,懸浮在艾爾帕欣的功能區,與魔導士協會相鄰。他們在廣場上詢問當地的居民時,就得知這裡有一家歷史悠久的煉金術與魔法商店。
但歷史悠久的魔法商店並不意味著規模大,方鴴幾乎是一路詢問著才找到那個地方。煉金術與魔法商店位於一條曲折的小巷中,從外觀看幾乎就是一棟民居,不過一樓有一扇的玻璃櫥窗——裡面陳列著一些當下時髦的魔導器。
比如幾個型號的發條妖精,最新型的中樞神經系列魔導爐,其中就包括他們在旅者之憩見過的專門為戰鬥工匠設計的AE型號。
方鴴看了一下懸掛的招牌『秘銀堡魔法與煉金術』,這才確信自己沒找錯地方,於是推門而入。
獅人與好奇的東張西望的帕克也跟著他走了進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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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魔法商店,貓頭鷹與設計圖
就和它的外表相符——這家店的內部空間顯得十分狹小,陳設也略顯雜亂,幾個貨架十分散漫地擺放著,上面堆滿了形形色色的貨物。
從成品到零件,再到材料與各類藥劑,應有盡有。看到這裡,方鴴才鬆了一口氣,確認自己沒找錯地方。
幾隻小矮怪正架著梯子,忙碌地把這些東西搬上搬下。方鴴一進入店舖內,它們就嚇了一跳齊齊停下手來,而這時一個尖聲尖氣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下來:
「有客人來了,有客人來了!」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把帕帕拉爾人嚇得向後一縮,不出意外地碰倒了後面的貨架。貨架一傾,上面的貨物稀里嘩啦掉了一地,還好獅人伸手一托,才沒讓貨架砸下來砸到他們。
方鴴虛驚一場,不由沒好氣地瞪了帕克一眼。後者自知闖了禍,大聲說道:「帕帕拉爾人討厭狹窄的地方——」
然後自顧自地捧著蘋果走了出去。
方鴴這才向不遠處那個小矮怪致歉,但小矮怪向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礙事,然後過來收拾場面。方鴴這才看到地上掉的都是些不值錢小玩意兒,而且也不容易摔壞——顯然從這種安排來看,這事情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
他抬起頭來,才看到之前說話的竟是一隻渡鴉。後者站在從天花板上垂下來的架子上,那架子上還爬滿了翠綠欲滴的午夜藤葉片——那也是一種罕見的魔法植物。
這只扁毛畜生絲毫不覺得自己惹了麻煩的樣子,叫完那一嗓子之後便自顧自地低下頭,在那裡很臭美地梳理羽毛。
這時候其他幾個小矮怪才急匆匆地跑過來,為方鴴引路,七嘴八舌地說道客人這邊走。
方鴴在它們的帶領下沿貨架之間狹窄的小徑七拐八拐地前進,沒多久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座高台,那檯子至少有兩米高,他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那上面堆滿的出貨單與賬本——還有一隻貓頭鷹。
是的。
方鴴揉了揉眼睛才確認自己沒看錯,那正是一隻尖喙上架著黑框眼鏡,頭戴學士帽的貓頭鷹,後者還用翅膀推了推眼鏡,探出頭從高台上來看著他和高大的獅人。
「一個人和一頭獅子,真是太奇怪了,怎麼早就有客人,真是太奇怪了,」貓頭鷹怪聲怪氣地說道:「兩位客人下午好,你們需要點什麼?」
方鴴覺得這古怪極了。
「你好,貓頭鷹先生。」但他還是禮貌地問候道——他起先以為自己在這個世界已經見過夠多的世面了,無論再見到多奇怪的事情,也不會驚訝成這個樣子。
但顯然,一頭貓頭鷹開的店在此列之外。
這年頭連貓頭鷹都會開店了,艾塔黎亞還有這個種族嗎?它們真的認得出魔導器與魔導器之間的分別嗎?話又說回來,貓頭鷹會說話這件事本身就已經很離奇了。
「是女士,」貓頭鷹不但會說話,還認真地糾正他。「還有,你可以叫我季思德女士,而不是貓頭鷹女士——真是太奇怪了,先不說我不是一隻貓頭鷹,而是一隻長耳鴞,看到我漂亮的耳羽簇了嗎?這真是太奇怪了,就像不是所有的靈長目都是人類一樣,也有可能是猴子與猩猩——你和猴子與猩猩是一樣的嗎,這真是太奇怪了?另外,多虧我學會過你們的分類方法,不得不說,總體來說還是行之有效的,但具體在魔法生物上就不那麼靠譜了,真是太奇怪了……」
方鴴聽得頭暈腦脹,趕忙打斷這位嘮嘮叨叨的貓頭鷹女士。「我明白了,季思德女士,但我只是想買一些基礎構型設計圖,煉金術士的——我不是生物學家,我對什麼分類法沒有興趣。」
事實上就像對於戰鬥工匠來說,評判他們實力的標準之一是多控靈活構裝的數量。而評判煉金術士的實力的一個重要指標,則是他們儲備基礎構型設計的多寡。
什麼是基礎構型設計呢?
在煉金術士的圖紙之中,步行者、發條妖精,這一類成品設計圖通常屬於完整的設計圖。但一副完整的設計圖往往是由多個子系統構成的——像步行者就包括了底盤、平衡補償裝置、動力、裝甲與技能模塊五個子系統。
而這其中每一個子系統都可以說是一種基礎構型設計,如步行者的底盤,其實是一個六足或者四足蛛行結構,其中蛛行結構就是這一構型的學名;而幾足不過是一種並聯的設計思想而已,只要設計合理,設計成千足結構也完全可行。
就像方鴴在精靈遺蹟遇上的那頭巨構裝體,其刃足結構也不過是一種早期的蛛行結構。
同理,發條妖精的動力結構在艾塔黎亞叫做振翼結構,這也是一種基礎構型。基礎構型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替換與組合的,也就是說如果煉金術士願意,完全可以給步行者加裝振翼結構,就像方鴴用發條妖精的裝甲來替代步行者的裝甲並造出了『劍鴴』這個怪模怪樣的東西一樣。
當然,組合與替換前提是設計必須合理,自相矛盾的設計和違反客觀規律的設計只能是失敗的設計。誠然,在動力足夠強勁的條件下,某些方面的設計缺陷也不是不可以彌補的——但『力大磚飛』這種設計思路在艾塔黎亞畢竟只是一個流傳很廣的笑話,不可當真。
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大廳正牆之上刻有一句銘言,為考林—伊休里安有史以來最傑出的煉金術士奧克斯-鋼眉生前所言:
『對於煉金術士來說,設計正是為了實現從以太魔力到機械動力的最高效轉化。』
這事實上也是煉金術士們畢生追求的目標。
當然對於方鴴來說,暫時還夠不到那麼高端的領域。作為煉金術士,他現在的目標只是儘可能多地積累基礎,學習更多樣化的構型設計,以達到可以組合出更強大與功能更豐富的魔導器與靈活構裝的目的。
這也是為了完成海恩-帆姆的構想所對他提出的基本要求之一。
畢竟偉大的海恩-凡姆先生可能沒想到過自己的後繼者竟然會是個煉金術界的新丁,因此他在自己的設計思路上提出的種種構想,往往都只是一個簡單的描述或者名詞——既不會告訴方鴴,這個這個專有名詞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也不會告訴他,應該怎麼去製作它。
或許在海恩-凡姆想來,這些簡單而基礎的東西還會有人不會做嗎?但真的有,那就是他一千年之後的學生與繼任者,方鴴同學。
經過十個以上世紀的發展,煉金術在艾塔黎亞早已成為了一個全方位深入這個世界文明的專有學科。而經歷一千多年的積累,各種正在發展的、淘汰的、或者新興的構型設計圖恐怕要以浩瀚如星河一般的計量詞才足以形容。
這些設計圖,一部分被保存於工匠總會公開的資料庫與圖書館內,供後繼者自由瀏覽。但更多,則是以『知識財富』的方式流傳下來。
它們在許多地方被明碼標價,在各地的公會、魔法與煉金術商店內出售。
畢竟煉金術士也是要吃飯的,這也算是對於煉金術知識的一種尊重。煉金術士是一個花錢如流水的職業,尤其是你要想在某一個領域深入更是如此。
當然,也有少數特例。
機緣巧合發明了一個經典設計構型,僅僅依靠賣設計圖就發了大財,甚至富可敵國的例子——這其中甚至包括了不少聲名流傳的工匠大師。
因為這樣的典範存在,也導致了一部分煉金術士潛心於專門『發明』構型設計,妄圖一飛衝天,從而荒廢了本職;市面上管這些人叫做圖紙工匠,早些年還帶著點貶義,但現在已經逐漸成為一個熱門的職業了。
現在各個大型的、歷史傳承悠久的煉金術商會與作坊背後,都少不了這些圖紙工匠的身影。只是他們的工作也從最早的發明設計構型,逐漸變化為了如何繞開前人的『專利』,並設置新的『專利壁壘』這個有前途的工作上。
順帶一提,這兩個名詞也是由地球人帶來的新東西,並很快在工匠中推廣開來,深受歡迎。
因為這些人的存在,煉金術這個行業在這幾年發生了很大的改變,現在要購買構型設計圖,最好的去處已經不是過去的工匠總會,而是商會支持的各個魔法與煉金術商店,而前者反而要之一籌了。
大概是因為官僚機構的通病,煉金術士們普遍認為工匠總會庫存的設計圖太過陳舊了一些,有些跟不上時代了。
總體來說,學習構型設計是一個很耗錢,也很耗經驗——對於原住民來說則是很耗時間的工作。方鴴過去在卡普卡也就學會了發條妖精內的全部基礎構型——包括妖精I振翼結構,妖精IV散熱結構,妖精I視覺鏈接結構,超輕型核心動力結構α型,妖精I裝甲結構。
以及步行者的全系列基礎構型——步行者II蛛行結構,巨像IV平衡補償結構,步行者III散熱結構,輕型核心動力結構α型,步行者I裝甲結構,I型靈巧爆發結構,I型力量增強結構。
這些東西基本上就是新手的全部家當,方鴴不會比其他人更多,自然也不會更少。不過在見習煉金術士時期這些東西可能還勉強夠用,但一旦成長為正式工匠,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基礎構型設計圖?」
聽了方鴴的話,季思德女士擺動著肥大的腿,挪動爪子來到檯子的邊沿上,歪著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神色有些嚴厲——雖然貓頭鷹的神色一直都很嚴厲:「真是太奇怪了,你是煉金術士嗎?我怎麼看不到你的煉金術士等級徽記?」
方鴴無奈地抖了抖自己破破爛爛的煉金術士長袍:「女士,沒有規定什麼等級的煉金術士才可以閱讀基礎構型設計圖吧,你這裡不是商店嗎?」
「話是這麼說,小傢伙,但是我必須提醒你,不是什麼人都看得懂煉金術士們的東西。經常有些什麼都不懂的小鬼跑到我這裡來,好像看一看煉金術士的東西就能變成煉金術士似的,真是太奇怪了。」
她撲扇著翅膀,那口氣就好像方鴴就是那些小屁孩一樣。「當然,想成為煉金術士不是什麼大錯,但是但凡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能好高騖遠,否則就太奇怪了。不是嗎,浪費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士的時間是可恥的。」
方鴴見她又有長篇大論的傾向,趕忙打斷她。「您請放心,我真是來買東西的,季思德女士。」
老實說,他也沒看出來這隻貓頭鷹的時間是如何寶貴的,對方看起來更像是個叨叨絮絮的老太太。
季思德女士歪著頭看著他,才點了點頭:「那好吧,年輕的煉金術士先生,你要什麼構型設計圖?」
「我要擊發構型,什麼類別的都可以,但最好是便宜一些的,我對工作環境和輸送能量的多寡沒有要求。然後是魔力I構型,巴菲托斯的加速結構還有回流裝置的設計圖。」
方鴴又一口氣報了十七八種基礎的構型設計圖,其中一部分是之後的靈活構裝需要的,一部分則是一些常見與非常見魔導器需要的部件設計圖。
他沒忘了,自己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冒險,瑞德和艾緹拉,還有帕克的裝備維護與升級,都落在他一個人肩膀上了。
貓頭鷹女士聽完,用翅膀託了托眼鏡,這才拿起一張貨單念道:「一張價格敏感偏向的擊發結構設計圖,那麼Stum'a工坊的A系列扳機設計圖如何,簡單耐用,關鍵是便宜。」
「可以。」
「接下來是魔力I構型的設計圖,就是那個魔力敏感裝置嗎?真是太奇怪了,這可是個罕見的要求,我很少看到有人需要用上這個東西的。」
方鴴連忙點頭:「就是那個東西,材料需要用到銀熾之林眼球的。」
「好,那就確認無疑了,不過還是太奇怪了。我們再說加速結構,你確定要巴菲托斯的嗎,這個東西很貴的,如果你對質量不是很敏感的話,我推薦你用翠鳥工坊的——」
「不不不,我就要這個,我很確定。」方鴴連忙搖頭,加速結構是一式水晶β狀態最重要的一環,對精度和質量要求很高,在這上面他可不敢偷工減料。
貓頭鷹女士又一連和他確認了後面的大部分設計圖,但確認到最後一張時,卻出了點問題:「魔力回流裝置?」
季思德女士一連換了好幾張貨單,最後搖了搖頭:「你確定你沒寫錯嗎,小傢伙,這真是太奇怪了,我們這裡竟沒有這個東西。」
她還強調性地用爪子敲了敲檯面,以表示自己的專業性不容置疑。
「啊?沒有嗎?」方鴴心下一沉——這正是他擔心的地方,海恩—凡姆的設計思路畢竟是一千年前的,而很多那個時候有的東西,後來或者被淘汰,或者乾脆湮沒在了歷史的長河之中。
如果是前者還好,只要找到替代品,說不定效果更好。但如果是後者,那就悲劇了,連解決的辦法都找不出來。
畢竟海恩-凡姆雖然也提供了射設計思路,但大師的思路豈是他這個小學生可以看懂的。如果不按部就班,要想自己沿著對方的思路找到替代品,那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而他一旦超過五級,就涉及到要更換新的核心水晶的問題,這可是時間不等人的事情。
「不過——」
萬萬沒想到貓頭鷹女士竟然說話大喘氣,她背著翅膀在檯子上來回走了兩步:「你說這個東西我好像在哪裡聽過,讓我想想——真是太奇怪了,我早些年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工作的時候,好像聽說過類似的東西。是叫做什麼來著,魔力循環結構,就是這個,聽描述應該是差不多的東西。真是太奇怪了,你確定你沒寫錯嗎?」
「等等,魔力循環結構?季思德女士,你確定嗎?」方鴴聞言大喜過望。他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幾乎可以肯定這個東西就是魔力回流裝置的替代品,不過這個魔力循環結構想來也不是什麼常用構型,因此才會被放在工匠總會的資料庫裡束之高閣。
貓頭鷹女士聞言大怒,耳羽簇都揚了起來:「你竟然懷疑一個年長的,睿智的貓頭鷹女士的記憶力,這種想法真是太奇怪了!不要用你們人類的標準來揣摩這個世界上最具有智慧的物種之一——你們那個可憐的大腦容納不下萬一的知識,在我這兒只是豐富閱歷的一小部分而已。真是太奇怪了,人類為什麼會如此淺薄,我甚至可以和你說說我在巨樹丘陵的經歷,那差不多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我記得我把自己得到經歷寫成了一本書,在考林——伊休里安許多地方都相當暢銷,你或者……」
貓頭鷹女士還在喋喋不休,方鴴已經嚇得一頭大汗,趕快結了賬托著瑞德走人。就連關於魔力循環結構的問題也絕不敢再問,他心想反正都要去工匠總會,到那時候再說了。
反正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向來是這麼得過且過。
而且他發誓,就算是再回去面對一頭黑暗巨龍,他也絕對不要再和一頭貓頭鷹女士打交道了,那實在是太恐怖了。
對此瑞德也表示深以為然。
同時,獅人還用地球人的知識,糾正了方鴴不正確的認知方法。
「不,她不是貓科動物。」
「至少名字和你差不多,都有貓。」
「差很多,我是獅人,不是什麼大貓人。」瑞德怒道。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5 02:20 AM
第四十八章 重要的賽事
流浪的馬兒結了賬,快步走進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大廳內地上鋪了一條厚厚的紅毯,還撒了花瓣,他上次來這裡時候可沒見到這麼隆重的景象。
剛穿過人群,流浪的馬兒就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流浪的馬兒先生,這邊!謝天謝地,你總算到了!」一個憨態可掬的矮人女士正在衝他揮手。她有點發福,臉上的皺紋都堆到了一起:「羅塔斯在上,我聽說你的班船晚了點,我本應當讓人去接你的。可你不知這裡有多少忙不完的事情,我整個上午都在焦頭爛額。」
「我這不是來了嗎,艾莎女士,」流浪的馬兒張開雙臂,熱情地給了一路小跑過來的矮人女士一個擁抱:「你一點沒變,我上次見你都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噢不,非要說的話,你又年輕了不少,女士。」
矮人女士樂得哈哈大笑。「得了吧,我知道,我知道的,我自己的情況我自己清楚,親愛的朋友。我已經上了年紀,不再年輕了,我都一百二十歲了,這在矮人中也算不得年輕的歲數,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為大陸聯賽擔任籌備委員了,那之後我就得退休。你知道我多麼想念伊休里安的群山啊,還有我那個溫暖的小山洞,一到冬天,壁爐裡面火光明亮,我的膝蓋也不至於那麼痛。」
她熱情地拽起後者的手,說道:「走,我帶你去見見那些的老頑固們,他們最近忙暈了頭,肯定沒想到這次竟是你過來主播這次比賽。話說回來,你是怎麼拿到這個機會的,我上次認識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新人呢。」
流浪的馬兒微微一笑:「機緣巧合罷了,艾莎女士,我也沒想到。」
他也不是信口開河——在接到軍方的委託之前,他確實沒想到自己這樣一個不在主流視野的自由主播,會得到這麼一個重要的機會。
所以他才會當即中斷在巨樹之丘的直播計畫,匆匆趕回了艾奎因。
大陸煉金術聯賽雖然只是一個非戰鬥向的賽事,但從規模上來講,它也只次於第二世界三大超級賽事而已。參賽地區遍及雲層海、奧述、巨樹之丘與羅塔奧四個浮空大陸群,因此也有洲際煉金術大賽的說法。
只不過這個比賽只包括傳統煉金術項目,並沒有戰鬥工匠參加,所以在地球上關注度才會不溫不火而已。
但就算是這樣的直播任務,也是各大平台競相爭奪的項目,流浪的馬兒也不知道這一次軍方是吃錯了什麼藥,竟然抓壯丁抓到他頭上。
他在此之前是和星門港簽訂了一個長期合約,但那也最多只算是一個臨時工罷了。
不過他是聽說過最近一段時間星門港人手不足的傳聞。似乎一週以來星門港的大部分內衛部隊都先後進入了艾塔黎亞,加之前一段時間又有關於第二世界局勢不穩的消息傳來,一時間搞得人心惶惶,以為又要爆發世界大戰了。
對於這些傳聞流浪的馬兒自然也是將信將疑,不過還好他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總算有些人脈,不至於兩眼一抹黑。
也不知道軍方是不是正因為看上了這一點。
大陸煉金術聯賽在地球上關注度不高,但在艾塔黎亞,卻恰恰相反。
聯賽大約每兩年循環一輪。第一年,通過輪賽賽制從每一個地區決出二十二支優勝隊伍,然後進入半年的休賽期。半年之後,聯賽後半輪再從二十二支優勝隊伍之中擇出積分最高的五支隊伍出線,進入決賽階段。
在決賽階段,四個地區共計二十支隊伍,再加上六支由各國王室指派的直邀隊伍,二十六支隊伍將在炎熱的夏季,在奧述帝國的聖王之廳角逐最終的冠軍。
事實上每兩年,大陸上都會因為這項賽事而湧現出不少天才煉金術士,因為這些天才煉金術士最終大多會流向各大勢力與選召者公會——正因此,這個比賽也成為了這些大勢力重點關注的目標。
像考林商盟,實際上正是憑藉著對於這些優秀煉金術士的吸納,近年來才有統一雲層海,甚至與考林工匠總會分庭抗禮的跡象。
而國內最大的兩大公會,銀色維斯蘭與Elite公會的工匠大師更是差不多有四分之一都是來自於這一群體。
在艾塔黎亞,各國王室也將之視作培養自己年輕煉金術士梯隊的一種手段,並把它當作彰顯國力與炫耀煉金術發展水平的重要途徑。
因為這種種原因,大陸聯賽的發展近年來逐漸有了如火如荼的趨勢。
兩人走過大廳,穿過後面的走廊。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將比賽賽場安排到了工匠總會後方的廣場上——那裡原本是一個競技場,不過平日裡只用在市民慶典上。
聯賽的後半程在幾個城市之間輪流進行,這已經是第二次來到艾爾帕欣,而今天也將是最重要的一場。
將決出最後參與決賽的前五名的位置。
流浪的馬兒回頭問道:「艾莎女士,比賽準備得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但是那些老頑固們你是知道的,憋著一口氣想要一雪前恥。羅傑塔從工會裡面選出的那些年輕人我是見過的,還差得遠,他們最多不過算是才弄明白了什麼是煉金術而已。要想勝過對手,尤其是鐵橡樹公國那個隊伍,我看難——」
「今年真有那麼困難?」流浪的馬兒自己不過是個風景主播,對這方面瞭解並不多,來的路上他也匆匆作了功課,知道今年中國賽區普遍萎靡,但也沒想到萎靡到這個程度。
艾莎搖了搖頭。
古塔眾騎士國位於雲層海東面,伊休里安北方,是一個由多個小邦國共同組成的聯合王國,民風彪悍,一直與伊休里安有領土爭端。又由於雲層還地區就只有這兩個較大的國家勢力同屬於一個賽區,因此兩者在歷年的大陸聯賽爭奪之中都尤為激烈。
甚至可以說是結下了世仇——
畢竟在艾塔黎亞,可沒有什麼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說法。
據說考林新王繼位之前,上一任國王阿比德安每年都會讓自己的宮廷煉金術士到古塔各國去訪問,實際就是赤裸裸地炫耀實力,氣得古塔一眾公國大小貴族牙癢癢。
而大陸聯賽歷史悠久,甚至還要在三大超級賽事之前,時至今日已經舉辦了十一屆。中奪得冠軍最多的自然是煉金術界無可置疑的霸主——奧述帝國。考林—伊休里安也不甘示弱,擁有的獎盃數目緊隨其後。
過去在這樣的實力面前,古塔人自然也無話可說。
但近年來局面卻漸漸產生了改變,尤其是隨這一兩年來中國賽區的整體萎靡,考林—伊休里安也在各種競爭之中連連失利。兩年前的比賽中,考林—伊休里安的四支參賽隊伍幾乎全滅,最後還是依靠一支來歷不明的神秘隊伍才保住了一個第二的位置。
而今年,在輪賽的前半輪,二十二支隊伍中來自於考林—伊休里安的隊伍就已經沉沒大半。這還是歷史上前所未有過的事情,以至於驚動了考林王室。
「你看看吧,不只是考林王室,鑄聖廳也來人了。五個席位我們至少要保住三個,否則接下來兩年我們都休想在古塔人面前抬起頭來。索恩會長愁得頭髮都白了,今年就算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隊伍在對面面前也並不佔優。」艾莎答道。
兩人已經來到了廣場支上。
今天的廣場與平日裡自然不同,上空拉起了慶典用的布帷,豎起了條幅,走道上還鋪上了一層地毯。
流浪的馬兒極目四望,只見四周看台上人山人海,黑壓壓的一片。不遠處是貴賓看台,上面一片赤紅,騎士肅立,他認出那些是來自於考林的晨曦騎士。而紅衣騎士拱衛的不過兩人——其中一人正是艾爾帕欣的執政長官,山鐸伯爵——身材高大,黑髮披肩是他顯眼的特徵。
另外一個身體發福,頭頂微禿,身穿華麗長袍,大約四十來歲年紀。矮人女士回頭告訴他:「那是科爾曼親王。」
流浪的馬兒這才瞭然。科爾曼親王出身於考林王室直系,正是前任國王阿比德安的親弟弟——福莎女王唯一兩個沒有夭折的孩子中的一個,她與某位一直沒公開過身份的伯爵丈夫的第四子,當今幼王的叔父。
據說此人天生聰慧過人,只是跛足兔唇,形貌醜惡,不為朝臣所喜。
這還是流浪的馬兒第一次看到這位聞名已久的的親王,關於這位親王在考林—伊休里安的傳聞不要太多。有人說他殘忍好色,但也有人說他冷漠公正,不過此人不為年僅十四歲的新王所喜,幾乎是肯定的——
但無論如何,這位親王閣下在艾爾帕欣這個比賽場上,也足以說得上是一個重量級人物。
也難怪矮人女士會說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壓力有多大。
不過作為選召者,他對於考林王國的政治格局興趣不大,只將目光轉向一旁。赤紅的騎士旁邊是一片深重的黑鐵,是一排排坐得整齊的伊休里安矮人,主要是鋼眉與矮地兩個氏族,這一次不需要艾莎提醒,流浪的馬兒就認出這些矮人的來歷來。
矮人們沉默寡言,也不交頭接耳,神色肅穆——這些埃爾德隆地下的民族擅長於冶金與煉金術,考林—伊休里安在煉金術界地位的動搖,對於他們的影響要深得多。
他的目光又越過這些矮人,再往東,才看到古塔眾騎士國的代表。那個方向上工匠總會的工作人員正在調試最後一組投影水晶,不遠處有幾個穿著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煉金術士長袍的矮人,正在激烈地與對方爭執著什麼。
流浪的馬兒微微一愣。「他們在幹什麼,那些是古塔工匠總會的人?」
「誰說不是呢。」矮人女士皺著眉頭說道。「那些人是古塔工匠總會的選召者,他們——」
她正想再說什麼,這時場外忽然爆發出一陣震天的歡呼聲,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
流浪的馬兒和艾莎都齊齊向那個方向回過頭去。矮人女士看到那個方向正在入場的人群,不由瞪大了眼睛。而前者已經先她一步低喊了起來。
「艾奎因精靈,他們怎麼也來了?!」
「布麗安-卡蘭希爾——!」
工匠總會的大門之外。
方鴴有點不可思議地看大街上另一邊的馬車隊,還有從馬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精靈女士。他對第一世界的很多東西都顯得有些陌生,但單這對些銀裝素裹的精靈衛士們卻是十分熟悉——拂曉之衛,艾格諾精靈王庭的近衛軍。
而那個優雅的女士,他也剛好認識。
「拜恩之戰的英雄,阿蘭亞之女,獨角獸遊俠,遠星之弓的女主人——她怎麼到這裡來了?」瑞德也直起身來,好奇地看著這一幕,用爪子抓了抓下巴上的鬃毛:「今天艾爾帕欣真是奇怪,豐收慶典好像還不到時間——怪了,艾奎因的精靈們也來了,他們自從隱居到夏盡森林之中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再出現在公眾視野之內了。」
三人默默看著精靈公主消失在工匠總會之內,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方鴴和瑞德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有些迷惑不解。
艾奎因精靈是努美林精靈的殘支,在巨人戰爭之後一直與考林—伊休里安結盟,在晨光聖劍丟失之前,他們一直和人類保持著很好的關係,但那之後就逐漸疏遠。
直到十多年前的拜恩之戰,奧述入侵王國南境,當時艾奎因精靈也派出了一支軍隊來幫助考林人抵抗帝國大軍。其時布麗安-卡蘭希爾作為精靈王阿蘭亞之女也參加了那場戰爭,並在戰爭結束之後成為七英雄之一,也是最傳奇的女遊俠。
她用遠星之弓在戰場上一箭擊殺浮島鯨的一役,被好事者錄製成視頻,至今仍舊在各個社區之中廣為流傳,也是艾塔黎亞最經典的戰例之一。
只不過那之後這位遠星公主就回到夏盡森林之中,隱居避世,迄今為止至少已經有十三年沒有再出現在世人面前過。
事實上要不是她那標誌性的白色的長髮,方鴴之前都差點沒認出曾這個多次出現在中國賽區宣傳畫上的英雄人物。
「她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方鴴心中也是一陣疑惑。
作為中國賽區的『選召者』,他也算是聽著這位精靈公主的傳奇長大。考林—伊休里安的七英雄不知道是多少中國賽區少年的夢想,而今終於親眼見到,方鴴幾乎想都不想下意識就追著那些精靈衛士跟了上去。
但還沒走出幾步,就被人攔了下來——
攔下他的是工匠總會的工作人員。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5 10:53 PM
第四十九章 逾期未至的參賽隊伍
「先生,這條道路目前已經封鎖了。」攔住方鴴的工作人員彬彬有禮,但不近人情。
方鴴不由相當失望。他其實早料到如此,不過是心存僥倖——布麗安本身是精靈王族,在考林王國也等同於王室成員,隨行的拂曉禁衛謹慎老練、身經百戰,豈會給人可趁之機。
他踮著腳脖子向裡面張望了一下,才悻悻然地收回目光,想起拜恩之戰,他就不由回憶起魁洛德和他說過的話。
那場戰爭似乎和選召者牽連甚深,不過究竟要有多慘烈,才會讓魁洛德也說出那樣的話?有機會的話他打算一定要問問絲卡佩小姐,畢竟他們過去親身經歷那場大戰——當然前提他能聯繫上黎明之星的人。
拜恩之戰發生在十三年前,但奧述帝國與考林—伊休里安對於戰爭的起因都語焉不詳,帝國入侵了諾絲尼卡,並摧毀了位於那裡的邊境城市卡多芬。考林—伊休里安隨即報復還以顏色,這場戰爭七英雄被描畫成抵抗帝國的救世主一般的角色,但仔細想想裡面充滿了疑竇。
考林—伊休里安面對帝國好像還沒弱勢到需要塑造英雄來渲染悲情的程度,背靠那個時代的中國賽區,和帝國的實力起碼應當在伯仲之間。
艾文奎因精靈的參戰也顯得有些輕率,先賢列王的古老約定讓他們與這片土地的主人共守命運,但那時王國既無傾覆之慮,也不至於戰火四布。
七個英雄,除開犧牲的史剛-韋德爵士之外,其他六人在戰後皆盡歸隱。兩個矮人英雄——阿克蘇-火花回到鋼山,成了白石氏族的王。他的兄長,艾弗諾恩-火花去了埃爾德隆地底深處,接受地火之試練,差不多已經有十年音訊全無。
精靈三英雄自不必提,阿蘭亞-埃爾芬那-渺星是艾文奎因精靈王,另一位精靈英雄庫魯芬至今仍追隨他左右。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則如前文所言,歸隱山林,至今才再一次出現在艾爾帕欣。
拜恩之戰的人類英雄,選召者們戲稱的主角光環——當年風流倜儻的魔導士羅班而今位居考林王國的宮廷術士顧問之位,深居簡出,年華不再,已步入了不惑之年。
這些人本來應當有更大作為的,方鴴不由如此想到。但他楞了一下,才驀然驚覺自己的心態變化,過去他對七英雄的故事深信不疑,而今回頭看,卻發現當年往事似乎並沒有那麼邏輯自洽。
或許這也算是一種成長罷。
他想自己有機會應當去瞭解一下這場戰爭,就像是對於逝去青春的祭奠。而且不像是先輩選召者對於艾塔黎亞的過去只能從故紙堆裡翻出隻字片語,又從歌謠中去揣摩似是而非的年代。
現代人有嚴謹的記錄習慣,社區上應當還有不少關於那時的資料。
想到這裡,方鴴才回歸現實。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就像是一道與他的孩提時代背道而馳的身影,而工匠總會厚重的建築才是他的現在。
他這才對那個工作人員說道:「我是卡普卡註冊的見習煉金術士,我想要在這裡完成正是工匠的考試。」
那個工作人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仍點點頭:「那你們可以走側門,那裡有人會接待你們——」
於是渺星公主可以走正門,其他人就只能走側門,這不是公然差別待遇?要在地球上,這豈不是典型的政治不正確,只怕又要引起輿論大嘩,友邦驚詫——方鴴強忍住吐槽的願望,誰叫這裡是艾塔黎亞呢?
文化的衝突是客觀存在的,入鄉隨俗罷。
他只得帶瑞德和帕克去側門。獅人對此倒不以為然,他是一個紳士,紳士為女士讓道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哪怕這個女士已經過去了有一段時候了。
帕克抱怨著自己的肚子又餓了。這讓方鴴聽了十分驚詫。「你不是才吃了一頓午飯嗎?」
「還有一個蘋果。」瑞德補充道。
「我沒吃多少東西,只有一籃子麵包,那個家店的黃油特別差,肉沒烤熟,奶酪裡面有一股餿味,我讓他們不要放沙棘魚子的,你知道帕帕拉爾人不吃那東西。」
「我不知道。」
方鴴答道,三人同時從側門進入工匠總會內。
這裡其實是平日裡向冒險者發佈任務的小廳,三人穿過一排懸浮的金屬布告欄,正前方是一張櫃檯,方鴴聽到在那後面一陣爭執聲傳來。
「羅塔斯在上,你能不能手腳麻利點,馬上快要開始了!」
「該死,你以為這個東西是誰弄壞的?」
「那是三個月之前的事情了,你這個老糊塗蛋。而且我說了只要更換配件就可以了,你非要說什麼煉金術士不是裝配工人,現在看來說不定裝配工人都比你有用一點。」
「你們別吵了,我們已經錯過開幕致辭了。」另一個聲音大聲說道。
「別催,反正那也沒什麼好看的!老短腿,你是不是在這裡呆太久了,學會了那些人類的壞毛病,剛正樸實的伊休里安人什麼時候關心那些花裡胡哨的東西了,我們關心的只有煉金術而已。
幾人口中『花裡胡哨』的人類——方鴴正站在櫃檯前面,看著這幾個老矮人一邊喋喋不休,一邊聚精會神地擺弄著一座投影水晶。
他們爭辯得如此激烈,以至於完全把他當作了空氣。
方鴴無奈,只得用力敲了敲櫃檯,大聲說了一遍:「在下是是卡普卡的註冊煉金術士,希望申請在這裡完成正式工匠的考核!」
小廳中驟然一靜。
矮人們這才回過頭來,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哪裡來的小不點?」
「沒看到我們正忙嗎?」
「你說你是見習煉金術士?」
「你的領星呢?」
矮人們七嘴八舌地說道。
方鴴有些無奈,他知道伊休里安的矮人向來頑固,也懶得多費口舌,指了指矮人們身後的那座投影水晶:「我真是煉金術士,而且說不定我可以幫你們修好那東西。」
「你,修好這東西?」矮人們齊齊瞪大眼睛。
尤其是其中一個——方鴴認對方就是之前在修理水晶的那個矮人,後者吹鬍子瞪眼睛地衝他大聲嚷嚷道:「小傢伙,你在胡吹什麼大氣!你知道這東西的毛病在什麼地方嗎,它連我都感到棘手,你——就算你說的是真的,也不過只是區區一個見習煉金術士而已,一個見習生,一個毛頭小子能幹什麼?」
「阿奎特說得沒錯兒。」一些矮人紛紛附和道。
但前者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白鬍子矮人拽了回去,那個白鬍子矮人大聲呼籲道:「等一下,等一下,為什麼不讓他試一試呢?反正阿奎特已經證明了他的沒用,為什麼不讓這個小傢伙試試呢?」
「你說什麼,你說誰沒用?」那個脾氣火爆的矮人一蹦三丈高,氣得鬍子都要翹起來了。
但另一些矮人聽了這話紛紛點頭。「說得沒錯,阿奎特。」他們紛紛說道:「你得承認你老了,老眼昏花了,你已經浪費了我們太多時間了,太多了,你也不想錯過最精彩的比賽吧,為什麼不讓這小傢伙來試試呢,說不定他說的是真的呢?」
「那不可能!」
阿奎特大聲說道,但他也拗不過其他人,矮人的固執不止體現在個體身上,在群體上更是如此。最後他只得氣哼哼地走到一邊,斜著眼睛看著方鴴,好像要等著看其他人鬧個大笑話。
而方鴴還在好奇他們說的是什麼比賽,不過這次他打定主意無論是什麼比賽也好,也不再去湊熱鬧了,在旅者之憩的教訓實在是太深刻了。
而矮人們已經七嘴八舌地為他打開了門,讓他到櫃檯後面,去看那座投影水晶。
方鴴有些好奇地走到水晶旁——他將手放在水晶的表面,仔細檢查了一番。阿肯特看他動作,就忍不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外行。
「阿奎特,你閉嘴!」白鬍子矮人與其說是支持方鴴,不如說是為了打擊自己的老朋友,大聲說道。
阿奎特翻了個白眼。
而方鴴倒是不以為意,水晶工匠是煉金術士中的一個專門的類別,選召者們將之稱為晶體構架師,他在這個領域確也算是外行——只不過,他有一個了不得的老師。
設計了零式水晶與一式水晶的海恩-帆姆絕對算是這一領域的大師級人物。
方鴴這些日子以來閱讀前者的設計圖與心得,又複製出了α水晶,並參與了改造β水晶,在這上面也算是有了些心得。他先前聽這些矮人們說更換配件的問題,隱隱聯想到自己遇上的一個問題,就忍不住猜測兩者是否有些聯繫。
他是個實幹派,說做就做,而也是技癢,所以才會提出這樣的要求。不過此刻方鴴把手一放在水晶上,就心下一定,心想果然如此。
和他不久之前遇到的問題一模一樣。
……
賽場之上一片沉悶。
連看台上的流浪的馬兒都不由有些為這樣的氣氛所影響,感到有些緊張起來。
正賽開始之後,目前已經有七支隊伍先後上台完成了比賽。眼下總積分排第一的是鐵橡公國的隊伍,第二的則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這兩支隊伍基本已經鐵定出線。
而從第三到第五,則正在進行激烈的爭奪,幾乎每一支有可能進入前五的隊伍上場之後,都會刷新這之間的排名。
不過讓考林—伊休里安觀眾倍感壓抑的是,他們寄予了厚望的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竟然在這麼重要的比賽環節中出現了失誤。
那之後成績一落千丈,基本不可能再進入前五之列。
因為這個原因,看台四週一片沉寂,這裡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主場,其氣氛之壓抑可想而知。
身旁的艾莎女士也是握緊了雙拳,紅著眼睛,幾乎快哭出來了。
流浪的馬兒忍不住有些侷促地向四周看了看,一邊調整了一下拍攝系統的視角,他看到通過官方的引流,自己直播間人數已經比往日翻了好幾倍。
不過觀眾們大都在詢問發生了什麼——雖然瞭解大陸聯賽的人不多,但人們至少知道考林—伊休里安代表的是中國賽區,只是眼下的情況卻有些不大對勁。
艾爾帕欣的觀眾死氣沉沉,不遠處古塔眾騎士國的代表們臉上則洋溢著得意的微笑。至於看台下面,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負責人們再一次與古塔眾騎士國的比賽組織方發生了爭執。
激烈的爭執聲甚至都傳到了看台上面。
「怎麼了?」流浪的馬兒聽了之後,忍不住回頭問道。
這位矮人老女士揉了揉發紅的眼睛,有些憤怒地說道:「卡普卡工匠總會代表隊乘坐的飛艇遇上了風暴,按規矩是可以調整比賽時間的,但古塔的人不同意,他們只允許調整卡普卡工匠總會的比賽順序到最後。」
流浪的馬兒知道,在空海上是否會遇到突如其來的風暴完全不可預知,沒人敢輕易穿過亂流雲層,更不用說可能還夾雜閃電與雷暴,船停下來等待風暴過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是規矩,為什麼要詢問他們的意見?」他有點不太理解地問道。
「因為只是約定成俗的規矩,」艾莎女士有點不好意思地答道,但她的聲音又變得有些憤怒:「這是煉金術界的一種默契,至少人們不希望看到比賽被選手自身發揮之外的東西左右。這種事情常常發生,就在上一輪比賽中,我們還通融了古塔人排名第三的隊伍,沒想到這些人竟然這麼卑劣,如此斤斤計較。」
她氣得咬牙切齒。
流浪的馬兒也皺了皺眉頭:「如果逾期未至會怎麼樣?」
「逾期未至,就算作棄權。如果古塔人不追究的話,他們還可以繼續參加下一輪比賽,如果追究的話,後面的比賽都不能再參加了。可就算不追究,少了一輪比賽的積分,基本也就告別前五了。」
流浪的馬兒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之前作過功課,考林—伊休里安最強的三個賽區隊伍分別正是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艾爾帕欣工匠總會與卡普卡工匠總會。
在往年,這三支隊伍也是長期代表考林—伊休里安出征奧述帝國,三支隊伍歷史上都分別拿過大陸聯賽的冠軍。
而今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基本上已經出線無望,如果卡普卡工匠總會的隊伍再棄權的話,那今年的考林王國可能就只有兩支隊伍出現在奧述帝國決賽賽場之上了。
矮人女士的話也讓直播間一下炸開了鍋,不得不說國內的觀眾老爺們還是有些正義感的,而且最為痛恨背叛。考林—伊休里安人在上一輪通融了古塔人排名第三的隊伍,那麼在人們認知當中這一輪比賽古塔人理應當禮尚往來,但沒想到對方翻臉不認人,這種卑劣的行徑一下子就激怒了觀眾們。
觀眾老爺們在直播間怒斥痛罵,流浪的馬兒看了也苦笑著不敢接口,古塔眾騎士國也是有選召者勢力的,除了弗洛爾之裔外,最大的選召者勢力其實是韓國人。
而韓國人在國際比賽上是什麼表現,流浪的馬兒雖然只是一個風景主播,但也早有所耳聞。
不過有些話觀眾老爺們可以說,但他卻不能輕易開口,畢竟有些話他說出來就是政治不正確了。
於是流浪的馬兒也只能假裝沒看到。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6 05:39 PM
第五十章 不是所有矮人都是忠厚的
瑞德靠在牆上,爪子裡托著袖珍的煙斗,吞雲吐霧,眯著眼睛,看煙霧形成山川、飛鳥各式的形狀。帕帕拉爾人仰著頭看著那些布告板上貼的厚厚一層紙,多是委託製作的任務,也有尋找隨隊工匠的,還有工廠尋求技術支持,甚至有交友徵婚的——或是某個選召者的惡作劇。
帕克好奇地那把那一條讀了出來:「鄙人大蔥,年方三八,劍士出身,品行端正,堂堂相貌,尚未婚配……」
不遠處一隻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蹬腿跳下椅子,豎著尾巴離開了。
「好了。」不遠處,矮人團團拱衛之下,方鴴正直起身來,滿意地長舒了一口氣。
「好了?」矮人們眨巴著小眼睛,面面相覷。尤其是那個白鬍子矮人,他用方鴴來打擊自己的損友,可沒想過這個毛頭小子真能把這東西修得好。
「好了。」方鴴肯定地答道,他拍了拍那投影水晶,像是在端倪一件自己的作品一樣。
阿奎特一個箭步射了過來,矮胖的身子扶著那水晶,上上下下仔細把它檢查了一番。他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得銅鈴大,哆嗦道:「這……這是……」
「真的修好了?」其他矮人更不可置信,七嘴八舌地問道。
搞得方鴴一頭黑線,心想既然你們不相信我能修好,還讓我來幹什麼,看笑話嗎?
阿奎特小心翼翼地回過頭,古怪地看了方鴴一眼,在眾人的目光中,他一路小跑過去,矮著圓滾滾的身子彎下腰從櫃子裡拿出兩枚儲魔水晶。
又跑回來,把水晶插入投影儀的底座上,但見修長的投影水晶內裡微微一亮,斂著湛藍的光。矮人們齊聲歡呼:「羅塔斯在上,真的修好了!」
帕克聽到聲音,轉過身來,踮著腳尖也只能把頭頂上的呆毛露出櫃檯,這小不點著急地喊道:「怎麼了,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大貓人,快抱我起來!」
瑞德在櫃檯外看著這一幕,只用爪子捏著煙斗在牆上磕了磕。
阿奎特像撫摸自己情人一樣用粗礪的手撫摸著投影水晶,回過頭顫聲問道:「毛頭小子,這、這是一種新思路……不,新的構型,這是你的發明?」
方鴴不由有些驚訝地看了這個矮人煉金術士一眼。
其實修理這水晶對他來說並不難,只是傳統思路下容易走入死胡同。但海恩-帆姆在一式水晶上的幾個關於魔力轉換效率的想法,剛好可以解決這樣的問題。
他不過是舉一反三,把它用在了投影儀的修理上而已,也算是實踐一下自己學習到的東西,沒想到竟然被這個老矮人認出來了。
一種新的構型——
其他矮人聽到阿奎特的話,紛紛倒吸一口冷氣,在這個煉金術日新月異的時代,各種魔導構型層出不窮。但在水晶構架上,卻是剛好相反的情況,帝國一家獨大,考林—伊休里安的各大煉金術工坊已經很有些年沒設計出過行之有效的新構型了。
就連專職於魔導爐與水晶構架設計的翠鳥工坊,多年來也不過只在翠鳥構架上反覆修修補補而已。
「阿奎特,你在說什麼胡話,什麼新構型?」那白鬍子矮人更著急,他和阿奎特都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煉金術士,兩人剛好都在水晶構架上有所涉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阿奎特卻不理會他,直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長袍與鬍鬚,這才向方鴴伸出右手:「重新認識一下,小子,我是阿奎特-灰須,四級工匠,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副會長,晶體部的負責人。」
方鴴聞言不由大吃一驚,沒有想到這個矮矮胖胖,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矮人竟會是工匠總會三大部之一的副會長。
工匠總會的煉金術士按分工不同,分屬為多個部門,但所有部門中最具有實力的只有三個——最傳統的魔導部、管理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部以及負責水晶構架設計的晶體部。這三大部要嘛是從業者最多,要嘛是實力最強,要嘛是職能最重要,一直以來穩居各部門之首。
如果真要說起來的話,肯定是魔導部是傳統的老大哥,畢竟人數最多。但管理戰鬥工匠的靈活構裝部卻也要屈居於晶體部之下——畢竟前者雖然實力強大,但人丁不旺,可以說僅高於以大貓小貓三兩隻而聞名的妖精部而已。
水晶部負責的是魔導器最核心的水晶的構架,可以說是這個時代煉金術的基石,無數煉金術士在這個領域大展身手,要不是水晶構架門檻高於一般的魔導器製作,說不定第一把交椅都輪不到魔導部來坐。
前者是大眾化,而後者則是核心領域。
事實上除了在少數地區之外,在艾塔黎亞的任何一個國家,工匠總會及其人員分佈幾乎都是這樣的格局。
方鴴小心翼翼地與對方握了一下手,忍不住有點小心肝亂蹦的感覺。四級工匠是大煉金術士,再往上一步就是工匠大師,這可是活著的傳奇啊,這個老矮人可能是他在這個世界上見過的第一個大師級原住民了——當然,那種遠遠見過一面的人不算的話。
比如布麗安公主。
只不過他還沒來得及升起敬仰之意,旁邊的白鬍子矮人上來一擠,把堂堂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副會長推得東倒西歪。「別聽這個老小子胡吹大氣,小傢伙,快說說看你那個所謂的新設計構型究竟是怎麼回事?」
「該死的,你說什麼!」阿奎特氣得鬚髮皆張,衝上來和白鬍子矮人扭打在一起。
而其他矮人對於水晶構架沒什麼興趣,都跑過去擺弄投影儀了,也沒人管這兩個扭打成一團的老矮人。方鴴趕忙一頭冷汗地分開他們。
「那不是我發明的,阿奎特先生。」他如實地回答道。
阿奎特眼中一亮:「古代技術?」
方鴴點了點頭。
「那你可真走運!」阿奎特大聲說道。
煉金術在努美林精靈帝國的末期開始昌盛,湧現出包括煉金術大師艾德在內的眾多天才煉金術士,與許多影響一直延續至今日的設計思想——只不過在埃索林隕滅的過程之中,隨努美林精靈的離開,這些古代煉金術遺產還是不可避免地遺失了大部分。
這些技術時至今日還不斷被人發掘出來,其中有一部分是相對陳舊的,但也有一部分是令這個時代的煉金術士們也要為之驚嘆的。
僅僅是找到努美林帝國的遺產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不用說還要得到其中有用的那一部分,因此阿奎特才會說方鴴運氣好。
但白鬍子矮人關心的卻不是這個問題,他被阿奎特按在地上,氣喘吁吁地說道:「等一下等一下,你們在打什麼啞謎,能先和我說說看嗎?」
方鴴點了點頭,作為海恩-帆姆的遺產,他也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敝帚自珍。何況這個技術有沒多了不起,它不過是一式水晶設計圖中最簡單的那部分設計而已。
他把修理投影儀的思路敘述了一遍,聽得兩個老矮人眼中發亮。「天才的思路!」阿奎特擊節而嘆:「難怪我修不好這東西,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繞開這個多餘的配件了——等一下!」
老矮人突然大叫一聲,把兩人都嚇了一跳。
阿奎特兀自不知,激動地大聲說道:「老夥計,這樣一來,你的那個設計思路不就可行了嗎?」
那個白鬍子矮人也把眼睛瞪得滾圓。「羅塔斯在上啊,」他臉漲得通紅,也大叫一聲:「你說得沒錯兒,阿奎特,我的戰鬥妖精有救了!」
方鴴還在好奇戰鬥妖精是個什麼東西,就看到阿奎特一把把那個白鬍子矮人從地上揪了起來,對他說道:「這是梅裡芬,梅裡芬-鋼眉,我的至交好友,構裝部的副會長。」
方鴴驚訝地看向梅裡芬,構裝部,那不就是戰鬥工匠的部門嗎?說起來他在晶體構架上只能說通過海恩-帆姆的手稿有一些瞭解,但實際上,他的本職是戰鬥工匠才對。
而這時候阿奎特回過頭去,衝自己的好友吼道:「梅裡芬,你還不趕快去把你的圖紙拿出來!」
「等一下等一下,」梅裡芬雖然激動,但也要比阿奎特冷靜得多,他爬起來整理了一下自己長長的白鬍子。「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在關心我的戰鬥妖精之前,先讓我問一問,小傢伙,你申請註冊了嗎?」
「什麼申請註冊?」
「就是申請專利,這個東西不是你們發明的嗎?」
「羅塔斯在上,你傻了嗎?」阿奎特粗聲粗氣地說道:「他剛才說過,他只是個見習煉金術士,怎麼可能申請什麼勞什子專利?」
「等等!」他忽然再一次大叫一聲,好像打雷一樣。
方鴴幾乎已經習慣了阿奎特的一驚一乍,但還是被這個老矮人這一嗓子嚇了一跳。矮人瞪大眼睛看著方鴴。「你說你還沒註冊?不行不行,這不行,這太離譜了,你怎麼能把一個還沒有註冊專利的技術這麼隨便公開說出來呢?」
他一把摀住自己的好友的嘴巴:「梅裡芬,保守秘密!」
白鬍子矮人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一把拉開他的手:「你閉嘴,阿奎特,我當然知道。但現在我們的當務之急是趕快讓這個小子成為正式工匠,然後補辦專利註冊手續!」
「你說得沒錯兒,」阿奎特以手擊掌,大聲讚歎道:「我們就這麼辦!」說著,他回過頭去:「夥計們,夥計們,你們人呢,你們在幹嘛?」
而其他矮人正聚集投影儀旁,紛紛看得群情激奮,七嘴八舌地討論道:
「怎麼能這樣呢?」
「羅塔斯在上啊,艾爾帕欣是不是沒有一點機會了?」
「這些可惡的古塔人!」
「難道今年我們伊休里安竟然要忍受這些野蠻人的譏笑了嗎?」
「等等,你們在幹什麼?」阿奎特本來正準備呵斥,但分開這些人走進去一看,後半句話生生吞回了肚子裡。化為一聲驚怒交加的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失誤?哼,我早知道那些小兔崽子們靠不住!」
「那麼奧塔洛斯的人呢,什麼,他們還沒到?」
「古塔人不給我們時間,狗屁,這些野蠻人不守規矩!」
只不過片刻的時間,阿奎特就變成了一個標準的矮人觀眾,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圍在投影儀邊,揮舞著拳頭,氣得大喊大叫。
方鴴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還好一旁的梅裡芬實在看不下去了,才走過去將這傢伙拽了出來,這時候其他矮人才終於注意到了這邊的方鴴。
於是他們這才想起他們的投影儀是誰修好的,紛紛有點不好意思地向方鴴道謝。幾個矮人工匠還打折包票對方鴴說——像他這樣的技術,根本不需要什麼考核,直接就可以成為正式工匠。
「等一下!」這時候阿奎特好像忽然之間想到了什麼,他伸出手來制止了其他人的話,大聲說道:「你們在說什麼屁話,什麼直接成為正式工匠,你們把工匠總會放在什麼地方去了?」
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方鴴道:「小傢伙,你之前是不是說過什麼?」
「啊?我說過了什麼?」方鴴不解。
「最早的時候。」
「幫你們修理水晶?我做到了啊。」
「不不不,」阿奎特直搖頭:「還要更早。」
方鴴皺著眉頭仔細想了一下,才終於想起來了那不正是自己的來意嗎,他答道:「我說我是在卡普卡註冊的見習煉金術士,希望在這裡完成正式工匠考核?」
他說完這句話,忽然感到周圍一下子靜了下來。
所有矮人都正用一種非常古怪的神色看著他,齊齊發出一聲:「哦——」
方鴴有點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些傢伙,如果不是確信自己進入的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話,他幾乎要懷疑自己是不是來到了一個邪教儀式之上。
這些矮人們正圍繞著自己施展法術呢。
「那你有胸針嗎,可以證明自己來歷的?」阿奎特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動著,像是在轉動著什麼心思,一邊問道。
可惜方鴴滿腦子都是矮人是個憨厚固執的種族這樣刻板的印象,下意識點了點頭:「當然有了。」他還一邊把那個胸針從口袋裡拿出來掛在胸前。
阿奎特看到那個胸針眼前都放出光來了,他趕忙向不遠處一個同伴揮了揮手:「快,還愣著幹什麼,去給我們未來優秀的正式工匠先生拿一個號碼牌!」
那矮人神秘兮兮地和阿奎特交換了一個眼色,飛快地跑了過去,從抽屜裡拿出一個銀色的金屬牌子,上面還標註了卡普卡的地名與一個編號。
方鴴拿到那個牌子,還有些奇怪:「這是考核證嗎,怎麼我記得不應該是黑色的嗎?」
「卡普卡的牌子是黑色的,但這裡是艾爾帕欣。」阿奎特理所當然地答道。一旁的梅裡芬似乎想要開口說什麼,但被前者一把摀住嘴巴。
「保守秘密!」阿奎特大聲說道。
方鴴看著這古怪的兩個老矮人,忍不住狐疑地檢查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號碼牌,但橫豎也沒看出有什麼問題來。
這時候阿奎特已經招了招手,向櫃檯後面喊道:「珍妮,珍妮,快出來,你的工作來了!」
只見一個穿著圍裙,頭髮蓬亂,有些瘦弱的小姑娘慌慌張張地從後跑了出來。一邊擦口水,一邊喊道:「來了來了,阿奎特先生,我沒睡覺!」
「懶丫頭,誰管你——」阿奎特白了她一眼。「帶這位……」他看著方鴴。
「艾德。」方鴴答道。
「帶這位艾德先生去5144號房間。」
「5144號房間?」小姑娘雖然睡眼惺忪,但腦子還沒壞掉,不由狐疑地問道:「那不是……?」
阿奎特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我知道那是卡普卡的房間,這位先生正是從卡普卡來的,不信你看他的胸針。」
小姑娘揉了揉眼睛。
再好奇地看向方鴴,直到看清後者的胸針之後不由驚呼一聲:「啊,你們可算來了,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方鴴還有點意外,自己好像也不是什麼大人物,怎麼好像這些人知道自己會來一樣。他不由想到了旅者之憩的老闆,或者是吳迪他們,他在這裡認識的頭面人物好像也就只有這幾個了。
莫非是他們搞的鬼?
同時他一邊回答道:「我朋友在外面。」
小姑娘這時候已經看到了高大的獅人和帕帕拉爾人在櫃檯上面晃動不已的呆毛,雖然有些奇怪這些卡普卡的煉金術士還真是獨特,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啊,我明白了,艾德先生——還有您的同伴們,請跟我來吧。」
「他們也要去嗎?」方鴴不解地看向獅人,而後者正在填裝煙斗。
「當然了。」小姑娘答道,一邊用有點可憐的神色看了看方鴴,心想——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這個來自卡普卡的選手,雖然看起來還蠻順眼的,但怎麼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7 12:16 PM
第五十一章 老熟人
羅昊看著教官將那疊表格拿起來,在桌上頓了頓,隨手將之交給他。「基本該說的就是這些,你也不用那麼緊張,畢竟我們這裡不比真正的軍隊,對你們要求沒那麼嚴格。你可以保留自己的通訊設備,不過起碼的規矩該有還是有的,先把這些規章制度拿去記一下——對了,吃過飯沒?」
羅昊接過那疊表格,搖了搖頭。
教官舉起右手,看了看腕錶。「三點我們出發去訓練營,現在還早。走,我請你吃飯。」
「啊?」
「啊什麼啊——別想太多,食堂而已,我的津貼可不高。走吧。」教官合上抽屜,已走出了辦公室。
羅昊腦子裡亂哄哄的,還在想之後的事情。看到對方走出去,才趕忙拖起自己的提箱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辦公室,來到外面的大廳。玻璃幕牆上,投影屏中正傳來流浪的馬兒的講解聲:
「這已經是第二十支登場的隊伍,來自古塔眾騎士國,它之後還有兩支考林—伊休里安聯盟的隊伍,其中包括卡普卡工匠總會。今天的比賽已經接近尾聲,來自考林—伊休里安聯盟的七支隊伍發揮都不是太好,目前也只有考林工匠總會的隊伍還保持著總積分第二的位置,除此之外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排名第九。」
流浪的馬兒顯然做足了功課,侃侃而談。
「眾所周知,艾爾帕欣是此次聯賽後半段的倒數第二站,在接下來的灰黯港的比賽只要前面的隊伍不出現重大失誤,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出現的希望基本渺茫。而考林—伊休里安聯盟的另外一支有實力爭奪前五的隊伍——卡普卡工匠總會還不知能不能在比賽結束之前趕到,如果古塔眾騎士國的選手不同意延期的話,他們就只能被判棄權了。」
聽到這裡,羅昊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回身看去。古塔眾騎士國的隊伍之後,接著上場的是一支名不見經傳的、來自考林—伊休里安民間的隊伍,但也沒能給人什麼驚喜,成績平平匆匆下了場。
年輕的教官見羅昊停下,也跟著佇足。他看羅昊回頭去看那投影屏,也不督促,訓練生對於艾塔黎亞感興趣,這在他看來算是一個加分項。
這支隊伍的比賽之後,賽場上出現了片刻的暫停。
煉金術士們的比賽自然不可能在露天進行,再說隔著那麼遠觀眾們也看不清楚。事實上工作人員在比賽場中央設置了四面大型投影水晶,這些投影水晶的投影角彼此相交,足以將比賽室內的情況實時反應在天空之上。
當最後一支隊伍離開比賽室之後,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人再上場。競技場上的觀眾交頭接耳,討論著之前艾爾帕欣工匠總會隊伍的失誤。
流浪的馬兒遠遠地看了貴賓台方向一眼——那裡科爾曼親王已經先一步離場了,山鐸伯爵似乎也隨之一起離開。伊休里安的矮人們倒是還在那裡,艾文奎因精靈與他們站在一起,其中一個矮人正在與渺星公主交談什麼。
再遠一些的地方,古塔眾騎士國的代表們倒是個個趾高氣揚。當流浪的馬兒播放到這一幕時,直播間中噓聲四起,他看了一下不得不轉移話題:
「各位請稍安勿躁,卡普卡工匠總會的隊伍在前往比賽的途中遇上了風暴,熟悉我直播的朋友應該知道,這在艾塔黎亞是常有的事情。我想比賽的工作人員應該是在徵得古塔眾騎士國與其他參賽選手們的同意,看能不能給卡普卡工匠總會一個機會——一般來說,這在大陸聯賽中是約定成俗的規則。」
彷彿是為了證明他的話一般,競技場上投影水晶的畫面一變,內裡出現了艾爾帕欣工作人員與古塔眾騎士國的參賽選手與負責人交涉的場景。
首先出現的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羅傑塔—火花標誌性的大鼻頭,這個矮人會長甕聲甕氣地說道:「各位,我們已經收到消息了,艾爾帕欣空峽外海的風暴已經散去,金鹿號早在一個小時之前就已經起錨上路,卡普卡工匠總會的隊伍隨時都有可能抵達,所以請各位再稍待一會。古塔的朋友們,來自於其他地方的參賽選手們也都同意了——」
但古塔的負責人搖了搖頭。「他們是他們,我們是我們,我們說好的,羅傑塔會長,比賽現在已經結束了,但他們還沒有到。我們已經仁至義盡了,至少沒有讓他們第二個上場,不是嗎?」
「可這不合規矩。」
「規矩上可沒這一條,羅傑塔會長。」
「可是上一場比賽我們也給你們的隊伍開過綠燈。」矮人強忍著怒氣說道。
「這不一樣,你們考林人喜歡講人情,但我們古塔人可是很重視契約精神的。」古塔的負責人十分從容地回答道。
競技場上已經是一片噓聲,艾欣帕爾本地居民談不上與卡普卡人有什麼深厚的交情,但至少同仇敵愾。尤其是古塔眾騎士國代表翻臉不認人的嘴臉,激怒了在場的大多數人。
連流浪的馬兒都忍不住皺了皺眉頭,他當然看得出來古塔的負責人是故意的,為了讓自己的出線隊伍更多一些這倒也無可厚非,但這吃相未免太難看了一些。
但事情還沒完。
羅傑塔蹙著又濃又粗的眉毛,正準備據理力爭。但這時那個古塔負責人身後忽然走出一個韓風少女,有些傲慢地開口道:「來了也未必能進前五,何必浪費大家的時間?」
那少女身後還有一個少年,眯眯眼有些靦腆,他看到自己的隊友走上去,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沒拉得住,不由嘆了口氣。
那個韓風少女繼續說道:「會長先生,我給你一個理性的建議,你們現在要考慮的不是怎麼挽回顏面,而是找一個靠譜的合作者。看看你們的合作者,除了包裝明星和自我吹噓還會幹什麼?在我們那裡這樣的人根本不配稱之為選召者,打不過就找軍方幫忙,無能巨嬰——」
「幹!」羅昊看到這裡,實在是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有道是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結果這個少女是打人專打臉,罵人專揭短。
下半年三大公會在渾濁之地的慘敗是所有粉絲心中的痛,出動軍方才穩住局勢更是讓人臉上掛不住,這種話題連自己人提起來都覺得晦氣,更不要說對手口中說出來了。
流浪的馬兒的直播間直接炸了鍋,一時間各種節奏起飛,漫天彈幕差點把直播流拖到宕機。他忍不住暗罵了一句這個胸大無腦的女人沒事給自己找事,一邊指示房管禁言,一邊開啟了發言時間限制,這才穩住了局勢。
他雖然是個風景主播,但這會兒也忍不住有種同仇敵愾的感覺,氣得牙癢癢。但還不得不繼續解說:「這個少女應該是鐵橡樹公國的選召者,我看看她的資料——Vikki,釜山人,是MVP有名的天才型選手,今年十九歲,職業,等等——戰鬥工匠?」
流浪的馬兒聲音都有些驚訝:「戰鬥工匠也來參加煉金術士的標準賽?」
此刻投影畫面中——
羅傑塔揚了揚眉毛,以他的年紀和資歷還犯不著去和一個小姑娘計較什麼。他正準備和古塔的負責人說什麼,但正是這個時候,一個艾爾帕欣的工作人員來到他身邊,低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矮人會長眼中一亮。
「你說什麼?」他回過頭問那個工作人員道。
「卡普卡工匠總會的人到了。」那個工作人員提高聲音,再說了一遍。
這一次,整個競技場上所有的觀眾都聽得明明白白——
「很好。」羅傑塔差點想哈哈大笑兩聲,他摸了摸自己長長的鬍鬚,用一種不言自明的目光看向不遠處古塔的負責人。
後者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甩手丟一下句話:「哼,狗屎運。」
那少女Vikki反應倒是沒這麼大,她只搖了搖頭:「浪費時間。」
倒是流浪的馬兒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狠狠地一揮拳。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喜歡關注超競技了,那種感覺無法描述,但確實讓人熱血沸騰。
而投影屏之外,羅昊卻顯得理智得多,罵完那一聲之後他就迅速冷靜了下來。那女人說得其實也不全錯,中國賽區的整體萎靡,並不是一個卡普卡工匠總會的抵達就可以改變的。
就算再多一支隊伍進入前五,也無助於現下這樣的情況,說不定全軍覆滅還更好一些,至少可以打破某些人的幻想。可問題是,這些年來到底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他忍不住心想。
「不看了嗎?」教官看了看他,問道。
羅昊搖了搖頭:「不看了,沒意思。」
「那走吧。」
兩人剛剛轉身,忽然之間一陣低沉的驚嘆聲從投影屏上傳來。接著是流浪的馬兒同樣有些驚訝的解說:「這是……卡普卡工匠總會的隊伍,這個組合……」
在大陸聯賽之中,一個工匠總會的隊伍往往是一個龐大的團隊,並不限定人數。只不過具體讓哪一個選手上台去比賽,要看比賽本身的內容與形式,再由工匠總會的領隊決定。
因為這樣的原因,觀眾不認識選手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比賽組織方自然也會提前檢查參賽選手的身份與資格,不至於出現舞弊的現象。
只是讓流浪的馬兒有些奇怪的是,他怎麼也翻不到這幾個出現在投影上的選手的選手卡。
難道是自己準備丟了?
他一時有點尷尬,這丟人可丟大了,還好直播間的觀眾大部分也不是專業的,倒也沒計較他的卡殼,反而有些好奇:
「等一下,這不是之前那三個人嗎,你們還記得嗎?」
這條飛過的彈幕,讓流浪的馬兒微微一愣。
方鴴在卡普卡工匠總會參加過見習工匠的一級考核,他至今還記得那時候的盛景。
不過卡普卡雖是考林—伊休里安構裝學派的發祥地,但仍舊比不了艾爾帕欣這樣的貿易港與造船業中心,本身不過只是一個小地方而已。
所以他雖然早有預料,但珍妮推開門的時候,他還是被背後的景象嚇了一跳——謔,人山人海兩兄弟。
門背後是一個長長的迴廊,迴廊中間是個露天的庭院,庭院中種植著精靈月桂與紫藤,一株高大的山胡椒,到處都是人,或坐或站。二十一個團隊,每個團隊多則二三十人,少則十多人,當他步入庭院時,每個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一行人身上。
一個稚氣未脫的人類大男孩,十六歲多一些不到十七歲的樣子。
一個好奇地四處張望的帕帕拉爾人,穿著尖尖的靴子,背後還背著一張重弩——你見過背著重弩的煉金術士工匠麼?
最後一個更加引人注目,是一頭高大的羅塔奧獅人,幾乎要矮著頭才能從庭院的拱門下經過。當人們看向他時,獅人也回應以淡銀色的目光,讓所有人都不敢與之對視。
無論從哪一方面來說,這隊人都太引人注目了一些。
更不用說他們在此之前就早已成為了話題的焦點——所有人先前都被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工作人員與古塔負責人之間的爭執,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我怎麼感覺他們好像都看著我們?」帕克十分不自在地問道。
「不是好像,就是如此。」瑞德答道。
方鴴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只是心想艾爾帕欣參與工匠考核的人也未免太多了一點,正猶豫要到什麼地方去排隊,但這時候已經有人迎了上來。
是個黑鬍子粗眉毛的矮人,見到他們開口就是:「你們就是卡普卡來的人?「
方鴴連忙點頭,答道:「是。」
「奧塔洛斯呢?」黑鬍子矮人問了一句,但不等方鴴回答,便回過頭去沖身後的人喊道:「還愣著幹什麼,上來給他們作檢查,檢查完畢之後沒問題就送他們過去。」
不等方鴴反應過來,幾個矮人已經衝上來,圍著方鴴七手八腳檢查起來。
「沒有帶輔助插件吧?」
「裝備也不行。」
「魔導爐上有沒有多餘的東西?」
「胸針呢?」
「出示編號牌。」
經歷過一次考核的方鴴對這些流程倒是駕輕就熟。由於考核是針對煉金術士本身的能力,所以不允許帶除魔導爐之外的任何裝備與插件。
不過這對他來說倒是無所謂,他本來也沒什麼裝備。之前馬扎克送了他一個胸針,但那東西要七級才可以生效,所以他也沒帶在身上。
還有一些就是戰鬥工匠的基本裝備,比如操縱手套與發條妖精等等,這些東西不增加屬性,倒也不受限制。
唯一讓方鴴有些奇怪的是,不遠處一個臉色蒼白的黑髮中年人,正死死地盯著自己,好像自己欠了他幾十萬里塞爾一樣。尤其是看著他手上的編號牌與胸針,像是要從上面看出花兒來。
不過在矮人們用專用的儀器掃瞄了編號牌與胸針,確定了他的身份之後,那中年人便悻悻然地走開了。
這時候不遠處那黑鬍子矮人才走過來拍了拍他的手套,有些好奇:「戰鬥工匠?」
方鴴撓了撓頭:「算是吧。」
黑鬍子矮人哈哈一笑,大概是把他當作那種沒事拿個手套裝模作樣的那種煉金術士,畢竟戰鬥工匠聽起來更高大上一些嘛。
他搖了搖頭對方鴴說道:「年輕人要專注啊,工匠大師這條道路,最後也不比戰鬥工匠差到哪裡去,殊途同歸。」
方鴴聽了只能傻笑。
倒是一道目光落在他身上,方鴴這才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看起來就很有異國特色的少女,正用口形對他描了一句什麼。
通過龍騎士系統高端的翻譯系統,方鴴意外地聽懂了那句話:
「無聊——」
而另一邊,幾個矮人正圍著獅人瑞德魔導爐不知如何是好——
「『公正者』PEM型魔導爐,這是羅塔奧聖白之野工坊的那個產品?」
「有工匠會用這個東西的?」
「這不是聖騎士的魔導爐嗎?」
「會不會有什麼古怪?」
裁判組們一邊古怪地看著不遠處正托著煙斗看著遠方的獅人,一邊竊竊私語。
而場外,早已是一片嘩然。
投影屏下,再一次轉身的羅昊正瞪大了眼睛看著畫面之中的方鴴,他使勁揉了揉眼睛才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忍不住喃喃自語:
「我靠,是這個傢伙,絕對是他沒錯了——」
「這傢伙居然到了艾爾帕欣。」
「你認識?」不遠處,教官好奇地問道。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8 09:05 PM
第五十二章 多重並行
最終,獅人和帕帕拉爾人還是被得以放行,畢竟他們的魔導爐雖然古怪,但也沒違反比賽規則。大陸聯賽並沒規定,煉金術士一定要用專用的魔導爐進行比賽。
三人在工作人員的帶領下,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進入了比賽室,比賽室是個封閉的場所,矮人工作人員臨離開之前,實在忍不住是有點好奇地問道:
「兩位,你們為什麼一定要用這樣的魔導爐呢?」
「我的朋友,我不是說過了嗎,」瑞德風度翩翩地答道:「我是個聖殿騎士,不是煉金術士。」
「哈,你可真會開玩笑。」矮人哈哈大笑,擠眉弄眼地對他說道:「你看那些傢伙臉都氣綠了,戰鬥工匠又如何,我們的聖殿騎士也是煉金術大師——」
獅人聳了聳肩,正想告訴他,自己不是什麼煉金術大師。但就聽底下帕帕拉爾人大聲說道:「你說得沒錯兒,我就是個煉金術大師,非但如此,我還是製圖師,因為同時干好幾份工作,所以總是餓得很快——你必須明白,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但帕帕拉爾人的食慾是無限的。」
矮人表示十分理解,然後關上了門。
賽場外面已經是一片歡快的海洋——
「哈哈,」矮人女士聽了獅人瑞德的回答,忍不住一揮拳頭:「回答得真是太好了,我們甚至不需要出動專門的煉金術大師,我們的聖殿騎士的煉金術甚至都要比那些可憐的古塔人厲害得多。流浪的馬兒,你看看他們聽到這話的臉色,簡直比上月阿奎特那傢伙摔到馬糞堆裡還要難堪——滑稽極了。」
流浪的馬兒也是有些好笑,不過他總覺得那大貓人說得不像是假話,他忍不住問道:「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真的?」艾莎搖了搖頭,好像聽到了最大的笑話:「這怎麼可能,我們的工作人員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真讓一個聖殿騎士進入參加比賽?」
流浪的馬兒看了看賽場上空的投影,不由得認同地點了點頭。
是啊,怎麼可能呢?
自己的確杞人憂天了一些。
賽場上空的投影之中,方鴴正進入比賽室內,好奇地左右打量了一下此地的環境。他自然絲毫不知道自己這番舉動落入眾目睽睽之下,在成千上萬道目光之下,他還感慨了一下艾爾帕欣的考核室還真大——至少比卡普卡的那個大得多了。
卡普卡工匠總會那個考核室只有一個控制台,同時只能有一個人參與考核。可艾爾帕欣呢,竟然有五個之多。
他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這番動作落在眾人眼中,又引起了一片會心的笑聲。
太誇張,太浮誇了——艾爾帕欣的這場比賽已經是聯賽的最後兩輪,各個隊伍的選手就算沒有親自上場比賽過,但這樣的房間也不知道見了多少次了,有必要作出這樣一副好像鄉巴佬進城一樣的神態嗎?
在艾爾帕欣的觀眾們看來,這分明就是打之前那些古塔人的臉啊。方鴴的神態,在他們看來分明就是在說——哪怕我之前根本沒見過這些東西,哪怕我就是個新手,也一樣能輕鬆戰勝你們,穩穩進入前五。
至於能不能戰勝,那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作為構裝學派的發祥地,卡普卡工匠總會雖然不大,但歷史悠久,在考林—伊休里安的煉金術界甚至還要再艾爾帕欣之上。只要這一場他們不被棄權判負,哪怕出現幾個大失誤只拿到基礎積分,憑藉之前的積分也一樣不會掉出前五。
於是觀眾們紛紛哈哈大笑,只有古塔的代表區一片死寂,就像艾莎女士所言,每個人的臉色都像是吃了一隻蒼蠅——還是活的。
但方鴴對外面的情況毫不知情。
天可憐見,他是真的正在打量這個房間——這是個圓形的房間,遍佈管線。黃銅外殼的管線都通往中央一個懸浮在半空的金屬巨球上——那事實上是一具球形魔導器,名為以太熔爐。從努美林精靈時代開始,煉金術士們就開始運用這這種號稱魔導器的『數控機床』來製作頂尖的精密魔導器與機械構裝體。
而時至今日,這個東西的內核依舊沒有太大改變,只不過更加完善了它的安全性與穩定性而已。
當然,他知道面前這一具以太熔爐並不是真正的以太熔爐,而是改造之後專門用於測試的教具,並不具有真正的熔煉功能。他在卡普卡就見過一次類似的東西,只不過那一台要比眼前這台小得多了。
他看了看那個五個從地面凸起的控制台,這才除下控制手套,交給身後的瑞德,然後才隻身一人向前走去。
競技場上此時像一枚石子落入水中,波紋圈圈蕩漾開來。
艾爾帕欣的觀眾們停下了笑,正交頭接耳,彼此竊竊私語的聲音,逐漸在賽場上傳開來。
「怎麼感覺這個男孩才是卡普卡工匠總會隊伍的領隊?」
「是啊,我以為是那頭大貓的,他會不會太年輕了一些?」
「那個帕帕拉爾人怎麼坐下開始吃東西了,等等,他從那裡拿出來的蘋果?」
「說起來我也有些奇怪,你們沒發現他們只有三個人嗎?」
流浪的馬兒也有些好奇。
他現在已經認出了方鴴三人,對方正是之前他在艾爾帕欣中層區見過的那個奇怪的組合。不過他不由想這幾個人不是早就在艾爾帕欣了嗎,為什麼現在才來?
而且這場比賽是五人賽制,雖沒明確規定非要滿員才能上場,但三人怎麼才能完成比賽呢?
他不由看向一旁的艾莎女士。
但矮人女士同樣迷惑不已:「他怎麼一個人就上去了,其他人呢?我以為他們還有兩個人還沒到呢,這個小傢伙不打算不等其他人了嗎?」
馬兒下意識看了一眼直播間,他知道說不定粉絲中會有專業人士,不過這一次讓他失望了,他的觀眾們比他還要不瞭解這個比賽的賽制。
人們在彈幕中討論的重心,反而是方鴴的那隻手套——
這也很正常,在地球上戰鬥工匠是一個相當熱門的話題。大多數普通新世界的關注者,都會對這個職業津津樂道,對這個職業之中一些出名的選召者如數家珍。
「那傢伙還是個戰鬥工匠啊,這麼年輕,他還是選召者嗎?」有人問道。
「那肯定是了。」下面一條彈幕馬上就回答他。「一個常識是,一般原住民的煉金術士年齡都會偏大。而且那是翠鳥工坊的第四代萬向儀,龍艾之酒公會的Mai用的就是這個手套,一模一樣,選召者很喜歡這個型號的手套的,甚至包括奧述帝國的選召者——」
「哈,那他也是戰鬥工匠了。先前說那個胸大無腦的棒子女選手就是個戰鬥工匠,我還以為多厲害,沒想到我們也有嘛。」
「是啊,主播可不能漲他人威風,滅自己志氣啊。」
看觀眾們議論紛紛,流浪的馬兒不由搖搖頭。
他雖然是個風景主播,但在艾塔黎亞混久了,至少也比這些人眼界更高一籌。帶個控制手套就是戰鬥工匠?那可真就未必,大部分工匠都會帶一個控制手套或者發條妖精什麼的,哪怕他們不是戰鬥工匠。
畢竟又不是只有戰鬥工匠才能控制靈活構裝,發條妖精就對於魔力自適性沒有什麼要求,而且在單控的情況下也不算特別難,總能熟能生巧——一旦掌握之後就是一個非常方便使用的技能。
但煉金術士本身畢竟是一個十分耗時的工作,每一個門類都是一個專精的類別,對選召者來說需要消耗大量經驗來堆砌——像Vikki這樣雙修,並且在雙領域都還算傑出的煉金術士反而是少數,那純粹可以說是一種天賦。
也難怪MVP會把她當作王牌來培養。
不過他正想和自己的觀眾們解釋一下這個問題,而正是這個時候,投影之上,方鴴對瑞德說了一句話。只見他把手套交給大貓保管之後,對後者與帕帕拉爾人說道:「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然後便一個人轉身走向控制台前——
你們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去去就來?
艾莎女士張了張嘴,看了看一旁的流浪的馬兒。
而流浪的馬兒也幾乎是同樣的表情,正看著她。
賽場上頃刻之間炸了鍋。
觀眾們好像這才明白了過來,之前瑞德真的不是在開玩笑——原來他真的就是一個聖殿騎士,而那個帕帕拉爾人——他也真就是一個製圖紙,一個盜賊,而他所謂的煉金術。
天知道他的煉金術是個什麼鬼東西,大概是肚內煉金術——看看他那腆著的小肚子。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矮人羅傑塔看到這一幕時,差點一個哆嗦把自己的黑鬍子揪了一把下來。痛得他慘叫一聲,捂著下巴大著嗓門喊道:「幹什麼,他們在幹什麼?」
他差點急得跳腳,就想要衝進去找方鴴的麻煩——要不是工作人員團團把他圍住的話。
矮人會長沒辦法,只得回過頭去找到正坐在花壇上,頭小雞啄米似的一啄一啄正在瞌睡的珍妮。一把把這個小姑娘揪了起來,衝她咆哮如雷道:「這些人是你從哪裡找來的!?我們讓一個聖殿騎士,一個盜賊去參加煉金術比賽?這下可太好了,我們總算出名了,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出了個大名——只怕到下個月,全艾塔黎亞就沒有人不知道我們了,這可太好了!」
珍妮被矮人嚇得瑟瑟發抖,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奧托洛斯呢,卡普卡的其他人呢,讓他們這些活見鬼的傢伙來見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羅傑塔大人,」小姑娘眼淚都快掉出來了,把頭搖得好像撥浪鼓。「是阿奎特大人和梅裡芬大人讓我把他送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奧托洛斯大人在什麼地方。」
「阿奎特?」羅傑塔聲音都提高了八度:「那個該死的混球不是在值班嗎,這就是他值守的好班?他在幹什麼,讓那個該死的混賬趕快來見我,如果五分鐘之內我見不到他,你告訴他我會親自掐死他!」
小姑娘嚇得瞌睡也醒了,趕忙點頭,等矮人會長鬆開手,頭也不回地一溜煙跑了出去。
就好像她面對的不是一位矮人,而是一頭暴脾氣的巨龍一樣。
羅傑塔長嘆一口氣,不由向一個方向看去。古塔的那個負責人看到這一幕已經正笑得前仰後合,雖然聽不到對方在那個方向說了些什麼,但看看周圍其他古塔人的神色,想必也不會是什麼好話。
看到這一幕老矮人臉色不由得更難看了,鼻子都差點氣歪了。
但比賽場之外的喧囂,並不能影響比賽室之內的安靜
方鴴默默地走到控制台前,駕輕就熟地將雙手放在冰冷的金屬台上。輕輕吐了一口氣,然後閉上眼睛——獅人和坐在地上的帕帕拉爾人正好奇地看著這個方向。
但方鴴已經感受不到外界的目光了——
他視野內先是一片漆黑,但黑暗深處亮起了點點星光,這一幕有點眼熟,就像他在那個測試系統之中所見過的一幕。同時也像是工匠系統本身,星光彼此互相連接,逐漸形成了一團完整的球形星雲。
一個『恆星之球』。
它與前兩者既相似,而又不同。
它與工匠系統的相似之處在運作方式與結構本身,但不同在於工匠的製作系統每一個點上都有真實結構存在,連接每一個節點,都像是對於製作進度的推進。
但在這裡,則只有虛構的連接點,沒有任何結構——它對於連接的準確度要求更高,但對於工作進度的要求則等於沒有。這也不奇怪,它本身就是一個虛構的以太熔煉爐,去掉了實質材料的那一部分,使之變成了虛擬的教具。
從這一方面來說,它又有些像是那個神秘人Shana送給他的那個測試系統,甚至從外形也幾乎一致。但又不完全相同——因為『恆星之球』沒有固定的起始點。
就像是工匠製作一樣,『恆星之球』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開始,也可以從任何一個地方結束。
而工匠系統其實本來就是『恆星之球』與以太熔爐的簡化版本,無論是選召者還是原住民,當兩者在煉金術上到達一定造詣之後,也會殊途同歸,開始使用以太熔爐這樣的大型裝置來製造魔導器。
畢竟想要手搓戰艦——既不效率,也不現實。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工匠總會才會用這樣的方式來作為煉金術士的考核,事實上煉金術士在前期對於各種理論與知識的系統學習,最終也是為了達到這一步而作準備。
因此從某方面來說,由於選召者系統的存在,選召者在這條道路上的確是比原住民有更好的先發優勢。大陸聯賽出現越來越多的選召者的身影,也是一種歷史的必然。
不過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方鴴看到這個行星之球時還是忍不住嚇了一跳。它可比他在卡普卡第一次工匠考核時見過那個大太多了。
上次那個恆星球,直徑不過才一米左右,而這一個,與之相比簡直像是乒乓球與籃球的對比。
他站在這個巨大的球體面前,幾乎都要仰望才能一睹其全貌。龐大的球形結構之中,成千上萬個光點構成了這樣一顆恆星閃閃發光的外殼。
「這麼大?」方鴴心想。「這要一個個連下去,要連到猴年馬月?」
如果說在Shana給他那個測試系統之前,他說不定真就這麼一個光點一個光點花上一個鐘頭時間,把這個巨大的球體一點點連接起來。
但此刻,方鴴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知道工匠考核考核過程因為涉及到各個工匠的隱私,一般是沒有人監控的,工匠總會只看考核結果。何況就算是有人監控,其實也不算什麼,這個方法也不只有他一個人會不是嗎?
他這些天閉門造車,好不容易過了第二關,第三關最後一關也差不多通關了一半,要不是這些太忙的話,說不定都已經有結果了。
方鴴其實早就想找一個機會來驗證一下成果了。
而眼前這個巨大的恆星球,在他看來毫無疑問就是最適合的試驗品。
想到就做一向是他的良好習慣,他將手輕輕按在金屬面板上,感受著指尖回應來的冰涼觸感,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思緒輕動,數以千計的信號從中樞神經之中發出,以光的速度穿過神經系統,與以太魔力相連下達至下面的金屬面板之上。
肌膚與冰冷的金屬之間,猶如產生了一道電火花。
黑暗之中,一個偉大的意志撥動超弦,如同在無窮熱寂的衰死黑暗宇宙之中,光粒子再一次被點燃了。
那是世界初生的一刻,神說要有光,因此就有了光。
五個明亮的恆星,齊齊亮起——
那光,是來自於所有人眼底的最深處,猶如那一抹最璀璨動人的燭火,搖曳在賽場上空的投影之中。
在有些地區流傳著這樣古老的傳說,當所有人突然安靜下來的時候,那一定是有天使正從頭頂飛過。而此刻,種滿紫藤的迴廊的庭院之中,正是這樣的場景。
珍妮正急匆匆地帶著阿奎特從迴廊外面進入,「快一些,阿奎特大人,」小姑娘慌慌張張地說道:「待會羅傑塔大人說不定真要把我們掐死了,阿奎特大人你一大把年紀了,可我還年輕呢。」
「閉嘴,」阿奎特大聲說道:「沒見過比你還蠢的丫頭。」
他走出大門,就被面前宛若啞劇的一幕嚇了一跳。
所有人都像是定格動畫之中的場景,一動不動,靜靜地看著不遠處投影儀之上的景象。「這是怎麼啦?」珍妮差點從後面撞上老矮人,看到這一幕,還有寫迷惑不解。
但阿奎特理都沒理她,忽然一個箭步射到了那投影儀邊上,眼睛鼓得比銅鈴還大,一邊抽著冷氣說道:「羅塔斯在上,這……這是什麼,他怎麼做到的!?」
五個恆星系內,誕生了文明,它們開始向外擴張——
文明的艦隊是由光編織的,它們在黑暗之中劃出五條筆直的線,齊齊向下一個目的星系前進。
它們的速度不快不慢,剛好齊頭並進。
猶如無聲的五線譜。
向前延伸,並譜寫著這個世界最初的詩與歌——
若在三天以前,這就已經是方鴴的極限。
但不是現在。
指尖微微一動。
第二層點亮的星系之中,文明的足跡再一次擴大。遙如五個帝國的初生,兩道軌跡齊齊分開,各自向左右不同的方向延伸了出去。
五化十。
文明進入璀璨的擴張期,千年猶如一瞬,一片擴張的光域網路,已連成一片。
那是文明的交融期,彼此相遇,彼此交戰,彼此相容。猶如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之內,一隻無形之手向其中注入了無形的光流,薄薄的一層,溢過容器的底。
正緩緩向上蔓延。
寂靜無聲。
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巴看著這一幕。
流浪的馬兒亦不能免俗,他甚至忘記了自己的解說工作,只是視野之中,直播間內一條有些醒目的彈幕掠過了視角的餘光——
「多重分控技術。」
「是他們又回來了——」
「這下超競技聯盟有樂子了。」
這幾條由同一個人發送的彈幕,讓流浪的馬兒微微一愣,他下意識想去尋找發言人時,但只看到了一條提示:Lafooh_Es離開了你的直播間。
流浪的馬兒微微楞了一下,隱約覺得這個ID有些眼熟。
球體已經亮起了三分之一。
……
投影屏下,羅昊還沉浸在那種巨大的震撼之中。
而在他身後,那個的年輕的教官已經誇張地怪叫了一聲:「多重分控?」這一聲喊讓羅昊下意識地回過頭去,自見到這個年輕的教官以來,他還頭一次見對方這麼失控的。
「多重分控?」羅昊微微楞了一下,他自詡在社區之中博聞廣識,超競技之中很多偏門的流派與知識他都有所瞭解,甚至旁人不大關心的一些次級比賽——比如大陸聯賽這樣的專業比賽,他也十分關注。
但他還真沒聽說過一個叫做多重分控的技術。
羅昊不由好奇地看向自己的教官,但教官聽完他的那番描述之後,看都沒看他一眼,便轉過身拿起了個人通訊設備。他神色有些嚴肅地走到了一邊,按下了一個號碼。
旅者之憩,龍角大廳之中——
張天謬正歪著頭檢查大廳穹頂的修繕效果,幾天下來,當日裡混亂留下的痕跡在這間旅店之中已經所剩無幾——唯一讓人感到有些彆扭的是,大廳中央所懸掛的那巨大猙獰的龍角消失之後,使得這裡看起來有些空蕩蕩的。
他正準備回頭離開,但正是這個時候,他的選召者系統之中彈出了一條顯眼的提示。
張天謬看了看聯繫者,想也不想便按下了接聽按鈕。
大約幾分鐘之後。
大廳中彷彿刮過一陣旋風。
所有的客人都看到一行穿著黑色風衣的星門特備隊成員正匆匆地經過,這些軍人神色肅然地穿過一側的大門,消失在了那一頭。
人們還有些面面相覷,在小聲詢問發生了什麼。
而正是這個時候,投影儀旁忽然傳來一聲驚喜的大喊:「翻了!」
「什麼翻了?」人們不解地回過頭。
「翻盤了!」大喊大叫的是個選召者,他一臉驚喜地站起來對所有人喊道:「快看大陸聯賽,卡普卡的隊伍翻盤了!」
而一道道訊息正沿著網路間傳遞,到達一些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
比方說,距離地面幾萬千米的同步軌道。
星門港『烏洛波洛斯之環』——
「接091部。」
「接星門港——」
中國代表團駐地。
滑軌門『茲』一聲打開,廖大使神色嚴肅地推門而入,將手中的資料文獻向金屬桌台上一丟,啪一聲輕響。讓所有正埋頭工作的人都抬起頭來。
「先暫停一下手邊的工作,另外通知所有人到這裡來,我們召開一個緊急會議。」大使言簡意賅地對所有人說道。
「怎麼了?」有人問道。
「目標出現了。」大使答道。
「目標?」
「在艾爾帕欣,已經確認過了,在大陸聯賽賽場上,雖然不知道是怎麼混進去的。最先發現目標的是星門特備隊的人,張天謬的消息來源是在地球上,應當是有人在比賽上把目標認出來了。」
廖大使寥寥幾句話便理清了邏輯。
而正是這個時候,滑軌門再一次打開,一個情報人員走了進來,對他說道:「大使先生,這裡有一份報告你最好看一下。」
大使回過頭,接過報告掃了一眼,揚了揚眉毛。「怎麼回事?」
「還不清楚,但有跡象表明美國、俄國和法國的星門特備隊都在向雲層海地區調動。」
「時間?」
「大約半個小時之前。」
「這些人手腳倒快,」有人馬上開口道:「我們是不是也先把人弄出來,再來開會?」
但廖大使搖了搖頭:「沒那麼簡單。」
他看了看所有人,一字一頓地說道:「目前我們拿到的另一個消息是,在比賽場上,目標可能展示了多重分控的能力——」
房間內微微一寂。
「怎麼回事?」那人有點愣。
廖大使神情嚴肅。「在有定論之前我們不輕易作結論,不過可能我們得重新見見那個工作人員了,他叫什麼來著,在什麼地方?」
「那個人叫黃炳坤,今年四十八歲,星門區工作人員,他可能今天就要回地球去接受軍事調查了。」
「想辦法暫緩程序,去人把他找來。」大使馬上開口道。
「等一下,」之前那個情報人員此時剛剛把自己的通訊設備拿下來,他看著所有人說道:「剛剛接到的消息,弗洛爾之裔也開始調動了,傑弗利特紅衣隊的聖蛇號前出到了艾欣帕爾空峽一帶。銀林之矛暫時還沒有反應——」
廖大使微微一皺眉:「傑弗利特紅衣隊,他們又來湊什麼熱鬧?」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0 04:34 AM
第五十三章 張開的大網
「A427554至A427550區域之間有風元素以太擾動。」
「從南往北排除考林海軍銀鷺號,東共商盟伊斯特拉號,尚有三個目標身份不明,但不排除雲中巨獸的可能性——」
「美方已向我發出照會,艦隊預計在七十二小時內通過閃光海域進入艾爾帕欣空峽,通過船隻兩艘,包括六等巡防艦老鐵殼號,補給艦坎登號,美方表示希望我方不要干涉航行自由。」
「可去他媽的航行自由吧,又來這一套?」
張天謬聽著通訊起裡嘈雜的聲音。他回過頭,看到自己的副手在一旁忿忿地說道:「這他媽都快一個世紀了,他們又把這東西從故紙堆裡翻出來了?」
「法國人呢?」通訊頻道里有人在問。
「別管法國人了,」副手問道:「我們的船呢?」
「我們已經到了,特備隊的同志們,我艦正在你們上方一千米處——」
通訊頻道內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張天謬聞言抬起頭來,舉起右手遮在眉骨處,微微有些耀眼的陽光讓他眯起眼睛。千米的高空,天高雲淡,碧空如洗,而一片淡淡的陰影,正浮現在寶藍色的天穹之上。
耳邊只聽那個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中國人民海軍,畢節艦已抵達目標區域,非常榮幸與各位一起執行此次任務。」
而片刻之後,通訊頻道內傳來另一個更加沉穩的聲音:「張上尉,這裡是星門港指揮中心,我是廖承大使,請你匯報一下最新的情況。」
張天謬這才拿起自己的通訊設備,答道:「大使同志,目前情況還不清楚,只能確認目前目標還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張天謬板著臉答道。「我方應當是艾爾帕區域最近的可動機動力量,請求執行任務——」
「張上尉,星門港會儘量協助你們行動,但艾爾帕欣的最高執政長官山鐸伯爵態度中立,我們只能儘可能通過考林商盟施加影響,港口內的銀風騎士團是可能的助力。」
廖大使停了停:「所以批准你執行任務,但三個小時之內務必抵達艾爾帕欣。」
「堅決完成任務。」
張天謬的目光穿過浮空艦的陰影,目光有些悠遠,彷彿落在那淡淡的雲層之上。
艾爾帕欣,競技場上——
流浪的馬兒同樣看著那片變幻莫測的雲彩,只因為四座投影水晶將一個巨大的時間標識投映於天空之上——兩個半塔裡亞刻度。
約等於地球上的十一分鐘。
比賽室內,最後的工作即將完成,巨大的恆星之球,已經填滿大半。
一片黑暗之中光液橫溢,璀璨如熾,映襯著方鴴並不高大的身形。他昂著頭,端倪著這個自己親手製作的藝術品,但其實雙目緊閉,只是面色肅然。
猶如朝聖者——
他在精神的世界之中輕輕舉起雙手,猶如樂隊的指揮者,五指輕揚,正準備完成最後一道工序。
整個賽場之上如同中了魔咒一般,寂靜無聲,秋暮得到風吹過雲層,帶其落葉沙沙的響動。艾莎女士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乾巴巴地問道:
「……過線率是多少?」
迴廊的庭院之中,所有人都在互相詢問這個問題。
「87.3%……」
「88.1%……」
「還在上漲,怎麼回事,他好像越來越熟練了……89%了,已經超過鐵橡公國了……」
「時間,時間呢?」
「時間應當比鐵橡公國慢,他單次連接的效率比較低,不過總體來說慢不了太多——四個塔裡亞刻度,不,會超過三個半。」
人們正在竊竊私語,尤其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工作人員們,神態各異。先後經歷了從愕然、茫然再到不敢置信與驚喜四個階段。
卡普卡工匠總會上一輪的成績就不低,如果這一輪的用時能在三個半刻度之內的話,說不定連小組頭名的位置都可以爭上一爭。
這簡直就是意外的驚喜了。
「哈哈,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
所有人當中,只有一個人是最開心的,那就是阿奎特。只見這個老矮人一邊觀看投影儀,一邊不時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眼淚水都差點笑出來了。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羅傑塔有點鬱悶地看著這個自己的老夥計,他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著老傢伙肯定隱瞞了他們,可對方死也不肯說出來。
他只看著老傢伙偶爾用古怪的神色看著不遠處的古塔眾騎士國的代表們,一臉陰謀得逞的表情。
而古塔的參賽者們臉色陰沉。
Vikki第一個衝了出去,但兩個矮人衛兵立刻攔住她,小姑娘紛紛地握了握拳頭,漲紅了臉抬起頭來看著那投影儀之中的一幕。
方鴴正輕輕放下右手。
恆星之球的最後一部分結構與那個奇特的系統驚人的一致,充滿了複雜而多變的結構,猶如一個遍佈荊棘的迷宮。
在那裡,他不知多少次曾折戟飲恨,但今天,當他再一次仰頭注視這個複雜的系統時,心中卻產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奇特感受。
彷彿一點靈光。
一隻無形的手在黑暗的思維海洋之中,輕輕點下一道漣漪,猶如福至心靈,讓他看到了另外一個奇異的角度。
猶如妖精,在林間翩翩起舞。
他猶豫了一下,緩緩舉起左手。
猶如一陣輕風,穿過庭院,帶起一陣陣低呼。
「這怎麼可能?」
「在最後階段,他速度反而加快了!」
「過線率呢?」
「過線率還在提高!」
人們不由面面相覷。
只有Vikki身後那個眯眯眼的男生,正專注地看著這一幕。他忽然之間想起自己的導師,在自己出道之前告訴自己的那番話。
煉金術士與戰鬥工匠的最高境界——妖精之舞。
他緩緩思考了一會兒,低下頭來,有些秀氣的面孔映襯著系統得到熒熒藍光,那裡是一頁打開的光頁,上面正是艾塔黎亞虛擬社區的界面。
在標紅的熱帖之下,又多了一個帖子,人氣度正在飆升。
『重大消息,傑弗利特紅衣隊事件中那個天才少年沒死!他又出現了,在艾爾帕欣大陸聯賽上!太精彩了,大家快去看!』
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水中。
一個又一個相關的論壇,一個又一又一個相關的聊天頻道,逐漸波及至那些不再相關的領域。
窗外有些吵,筆尖輕輕一頓,走廊上的喧鬧讓唐馨皺了皺眉。
她抬起頭來——窗戶外是一排梧桐樹,點點淡黃,陽光穿過葉脈,透過玻璃,有些乾淨。教室內,講台邊幾個男生在高談闊論,討論最近哪一場比賽、什麼明星選手、多少積分之類無聊的東西。
她甚至有些好笑。
CCSL——超競技聯盟的線下選拔賽,她真不知道這些腦子空空的男生,連比賽名字都沒記對,怎麼還能討論得如此興致勃勃。
她更十分佩服這些人可以把這個比賽的過程討論得如此跌宕起伏、懸念十足,好像真的一樣。
明明不過是明擺著的事情,風語者俱樂部在半年前就開始為他們的新秀選手Virs造勢,而BBK在這一季度的比賽中只上了一個二線還不到的Mee,而其在U14後備役中明明有更好的許正與楊澤可以選擇——
但太陽底下哪有什麼新鮮事。城市聯賽原本是為了選拔訓練生而存在,但現在早就已經淪為了大公會包裝與宣傳自家新星選召者的舞台了。
這種結果早已注定的比賽不知道有什麼值得關心的,更不用說津津樂道了。
何況唐馨對新世界本身也不見得有多少興趣。
至於為什麼瞭解這麼多,那還多虧了有個傻乎乎的傢伙從小到大在她耳邊喋喋不休。她皺著眉頭看著玻璃板上的倒計時,進入最後一個學年之後,學習任務一下繁重起來,而以她的成績,要去那個地方也並不能說十拿九穩。
「呀,這個選手還真的有點可愛,」一個有些驚訝的聲音從一旁傳來,甜甜的有些發軟,讓她稍微愣了一下。那聲音繼續驚嘆道:「這傢伙專注的樣子可真有意思。」
對方回過頭來,又糯聲糯氣地問她道:「糖糖,他們說的過線率是什麼意思啊?」
唐馨想也不想便回答道:「過線率就是指煉金術士在連接結構點時的準確率,不過這個名詞一般用在比賽中,他們統計比賽成績時是用過線率與總時間之間的關係來計算有效時間的——」
說完她才有些驚訝地回過頭,看了一眼自己好友兼閨蜜的個人終端上的畫面,目光不由更加訝異:「大陸煉金術聯賽,你怎麼會關心起這個來?」
「啊?」那個有些公主氣質的少女十分驚訝。「糖糖你竟然知道這個比賽啊,我是看到他們在聊天頻道裡面討論,說什麼天才煉金術士,哇——真的好年輕啊,一個大男生,還蠻可愛的。」
她一邊說,一邊將自己的個人終端遞過來:「真的,不信你看看,沒想到超競技聯賽這麼有意思。」
唐馨隨手撥弄了一下馬尾髮辮,將之掃到身後,一邊十分狐疑地看著自己的死黨,十分懷疑她關心的重點究竟在什麼上。
大陸煉金術聯賽是什麼級別的比賽,她再清楚不過了,就是班上的男生知道這個比賽的都不多。
而她的死黨兼閨蜜——一個典型的千金大小姐,超現實系的少女,討論的話題永遠只會是化妝品、明星與時尚用品,最多再加上一個肥皂劇。
你指望這樣的女孩會對一個專業級比賽感興趣?
別開玩笑了。
懷著這樣的好奇心,她下意識地向屏幕上看去,但這一看之下,就移不開目光了。
「糖糖,糖糖?」那個公主氣質的少女在一旁喊了她好多聲,唐馨才回過神來,只見對方神色古怪地看著她:「糖糖,你怎麼了,發了那麼長時間呆?」
唐馨搖了搖頭,一頭黑線地看著屏幕上的那個傻乎乎的傢伙。「沒什麼……」
「還說沒什麼?」那少女盯著她:「你不會看上這傢伙了吧,哇,我們的冰山大美人,天才美少女,也會有動心的時候——嘛,不過這傢伙還真挺可愛的。」
「閉嘴吧你,」唐馨給了自己死黨一個無可救藥的白眼:「我會喜歡上這傢伙?」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再看了看屏幕。
心中卻忍不住一陣壞笑——哼哼,方鴿子,這次你還不死?
……
砰砰砰——
門外響起了低沉的敲門聲。
大約片刻之後,鐵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開門的是公寓的男主人,約莫四十來歲年紀,帶著一副銀邊眼鏡,一身復古的中山裝,顯得有些文質彬彬,一副書卷氣息。
男主人看清外面的訪客,不由愣了愣——門外明顯是幾個公職人員,西裝革履,夾著中文包,周圍幾個神色幹練的——一看就是警務人員。
「你們是?」
「你好,不用緊張,我們先確認一下,」那明顯是政府部門的年輕人微笑著,禮貌地說道:「請問,您是唐笙唐先生嗎?」
男主人微微楞了一下,但很快鎮定下來,點了點頭。「各位是……?」
年輕人禮貌地打斷他:「請問唐先生夫婦和方鴴方先生是什麼關係?」
「小鴴?」男主人臉色微微一變:「怎麼了,他出什麼事了嗎?」
「他倒沒出什麼事,」年輕人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唐先生,不過我們這裡倒是快翻天了,希望得到您和您妻子的幫助——」
一邊說著。
他一邊從公文包中取出一疊照片,遞了過來:「您先看看這個。」
男主人接過照片。
艾爾帕欣,比賽室內,方鴴剛剛完成最後一個連接。他輕輕放下左手,但還沒來得及好好端倪一下自己的作品,便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個噴嚏。
他還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左右看了看,然後撓了撓頭。
賽場之外,早已是一片嘩然。
而同一時刻,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大門之外——
工作人員正愕然地看著一片銀白的騎士從天而降,落在工匠總會大門外的廣場上,他們整齊劃一地從雙足飛龍上跳下來,然後並排走上台階。
作為生活在艾爾帕欣本地的土著,他自然認得這些騎士們的身份——銀風騎士團,理論上是艾爾帕欣本地的自治力量之一,雖然效忠於考林王國,但又享有一定的獨立權力。
考林的政治格局向來如此,中央與地方之間井水不犯河水,而事實上銀風騎士團在當地的認同感,要遠高於城市的執政長官一系——艾爾帕欣人一直將之視為這座城市的驕傲。
何況對方背後還有考林商盟的支持。
因此工作人員也不敢輕易怠慢,只走上前低頭問候道:「阿蓋爾爵士,各位騎士大人,請問這是——?」
銀風騎士團的大團長,阿蓋爾子爵是個相貌相當嚴肅的男人。而他嘴唇上一抹捲曲的鬍子更是加深了他的威嚴,一手按劍,一邊揚了揚眉毛開口道:「理查德,你這小子,在我面前收起你的那些小滑頭,我還不知道你什麼心思?放心吧,我只是受人委託來這裡找一個人而已,不會干擾到你們的比賽——至於羅傑塔會長那邊,我會親自和他說。」
工作人員這才鬆了一口氣,連忙欠身讓開,心中還有微微些驚喜,沒想到這樣的大人物,竟然記得他這樣微不足道的人物。
不過他與正在進入工匠總會的騎士們顯然都沒有注意到。
在工匠總會內部一側的陰影之下,一主一僕二人正向後退了一步,希爾薇德手拎皮箱,正安靜地看著這一幕——她身後,仍舊是那個一臉冷淡的高個子女僕。
軟金色的長髮下,彷彿淺海一樣的眸子。正理所當然地看著這些騎士們,進入工匠總會內部。
「來得比想像中還快呢,謝絲塔。」
「那些人的影響力也相當深入王國了啊。」
「嗯。」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0 10:05 PM
第五十四章 我真是來參加工匠考核的
籠罩在艾爾帕欣競技場上空的寂靜中有一種蠢蠢欲動的氣息,猶如平靜的海面之下正孕育著看不見的風暴。
方鴴緩緩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裡蘊著溫潤的光澤,用手從左向右在金屬面板上一劃,再從上向下與之交錯。
他用這個煉金術士們最傳統的儀式,結束了測試。
再後退一步,滿意地點點頭,才轉過身走了回來,不疾不徐,從高大的獅人手上接過操控手套。
「如何?」
「很棒,艾爾帕欣的機器比卡普卡的好用多了。」
那不過是很簡單的對話——
但配合上大男孩有些雲淡風輕的微笑,它更像是一個信號,艾爾帕欣競技場之上一陣山呼海嘯的掌聲席捲而至。
人們像是約定好似地全場起立,掌聲猶如暴風驟雨,一片狂歡的海洋,久經不息。
禮花被打上半空,綻放出璀璨的五彩。
賽場上空的飛艇開始向下拋灑花瓣,在如雨紛飛的花香之中,古塔人默不作聲地退出了賽場。
「最終的有效時間公佈了嗎?」艾莎女士大聲問道,只有這樣才能從山呼海嘯的掌聲之間發出一點聲音。
流浪的馬兒看了看自己的直播間,社區中已經比他們先一步出了消息。
三又五分之一塔裡亞刻度,約合十四分鐘。
新紀錄誕生了。
艾莎女士滿臉通紅,激動得說不出來。
流浪的馬兒心中也有些激動,情不自禁地握緊了拳,又鬆開。社區內,官方向他發來了道賀,祝賀他第一次直播的圓滿成功,甚至遠遠超出了預期——
但他心中反而異常平靜。
就好像是一道嶄新的風景,正在他面前徐徐展開。艾塔黎亞的超級競技,站在那個時代的台前,閃耀的星空之下,只有一個並不成熟的背影。
簡單無言,但足以震撼人心。
他記住那個簡短的ID——
艾德。
彷彿一個古老的聲音正在叩擊他的心扉。
那是沉睡於血中的古老因子,數百萬年之前,靈長類的先祖第一次離開森林;而六萬年時光長河的另一端,是第一個智人正回首於西奈半島地平線的目光。
在二十個世紀之前久遠的記憶之中,一個來自於漢中郡城固縣的年輕人正手持節符,遙望河西走廊的幕野星空。再回首,又是水手的歌謠,那七百年之前一片搖搖晃晃的帆影正在緩緩離開伊比利亞的海岸。
那是不安的目光注視著未知的淵岸,是好奇的火焰點燃智慧的星空。
那是來自於時代的無聲激勵,文明譜寫於蒼穹之下,追求生存與夢想的一片璀璨詩雲。
而那浩瀚之上。
是一個個名字,如同星辰,橫列於漫漫長夜,先行人注視後來者的目光,如書卷般悠長,記載著人類的勇氣與探索精神的崇高與理想。
直到許多年之後,流浪的馬兒仍舊可以回憶起那一刻他內心之中的悸動。
如冥冥之中長河的激流,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人生選擇的方向。
山呼海嘯的掌聲。
正久經不息。
貴賓看台上,布麗安公主目光溫和地看著這一幕。
她又回過頭,向面前的矮人點了點頭,並站起身來,說道:「Se'randu Aduri(星與花,夜下晨風與你同在。),」那是一句努美林精靈古老的問候。 「代我向阿克蘇問好,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他了,告訴我的矮人朋友,精靈悠長的記憶之中永遠留有同伴的位置。」
矮人畢恭畢敬地向她行禮,答道:「榮幸之至,公主殿下。」
布麗安輕輕頷首,她轉過身,在拂曉之衛的拱衛之下離場。
矮人們目送她離開,再抬頭看了投影之中的方鴴一眼,紛紛交頭接耳地點了點頭。然後也齊齊起身,向另一個方向退場。
比賽通道內——
羅傑塔搓著自己手指的粗大骨節,看著門口竟罕有地有些緊張。他已經經歷過一百四十個年頭的人生,在矮人中也算得上是飽經風霜的一把老骨頭,他以為自己不會輕易表現得像是埃爾德隆坑道之中那些毛手毛腳的學徒小夥子們一樣,但事實證明——那只是還不到時候。
比賽室內那個年輕人,讓他不由想起了十多年前,考林—伊休里安工匠總會蒸蒸日上的那段時光。那時候的光景多好啊,彌足懷念——考林—伊休里安連續兩屆奪得大陸聯賽的冠軍,而艾爾帕欣、卡普卡都擁有好些出色的選手。
可那之後,慢慢一切就變了。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還記得自己是個大工匠的那段日子,魔導部的主管副會長是誰來著——老萊特?噢,那個塔夏家的老傢伙已經死了好多年了。
『哢嚓』一聲。
前面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思路。
老矮人好像這才想起,自己還沒詢問過那個卡普卡參賽選手的身份,他在卡普卡工匠總會是什麼地位來著,幾級煉金術士,是選召者還是原住民?
是誰最早帶他過來的來著,對了,是珍妮那個小丫頭。但那小丫頭可不靠譜,準定一問三不知,羅傑塔又想到了另外一個人,對了,是阿奎特,阿奎特呢?老矮人回過頭,才看到阿奎特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摸摸溜到了庭院大門邊,正鬼鬼祟祟地想要開溜。
「阿奎特!」老矮人會長瞪大眼睛,大叫一聲:「你在幹什麼?」
那個方向的阿奎特臉色一變。 「啊,是這樣的!」他同樣大著嗓門回答道。 「羅傑塔,你知道,我還有一些事情……那個,對了,我今天值守,你知道的,這很重要。」
說著,這老傢伙一溜煙地消失在了那個方向,留下庭院中面面相覷地一干人等。
丟人啊,羅傑塔長嘆一聲,但這老傢伙向來就是這個樣子。是那種真正的混球,不務正業,與之相比起來,梅裡芬就要可靠得多。不過還好古塔的人已經先一步退場了,否則這臉就丟大了。
他抓住同樣準備開溜的珍妮,「不關我的事!」小姑娘嚇得一個哆嗦,搞不清楚狀況地哭了起來:「是阿奎特大人讓我送他過來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嗚嗚嗚,請不要掐死我,我還年輕,好不容易才找到這份工作——」
她喋喋不休地說著,直到把這一週之間每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都翻出來懺悔不已。
「閉嘴,沒人要殺你。」羅傑塔實在聽不下去了,才沒好氣地對她說道。
哭哭啼啼的珍妮驟然一收,這才瞪大眼睛看著老矮人。
「真的?」
推門而出的方鴴,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幕——驟然安靜的庭院,每個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集中在他身上。珍妮梨花帶雨,正眨巴眨巴眼睛看著他。
而那老矮人,看著他好像看著埋藏在地裡的金子,閃閃發光地映襯在他的小眼睛裡,同樣閃閃發光。
怎麼了?
這和卡普卡的考核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啊,方鴴心想。
他甚至愣了愣,不由回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門把手——還以為是自己打開方式出了什麼問題,再看了看其他人。
然後轉過身去,砰一聲關上門。
羅傑塔一下子把矮人原本小小的眼睛瞪得老大,這傢伙在幹什麼?
而片刻,比賽室的門又再一次打開來,方鴴這才帶著大貓與帕克一起一頭霧水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我還以為我走錯了。」
我還以為我走錯了?
老矮人差點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上。羅塔斯在上,他心想,通往比賽室就只有一條筆直的走道而已。
不過他非但不能發脾氣,還不得不勉為其難擠出一個儘量和藹的微笑來。
眼前這個年輕人,在羅傑塔看來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寶貝。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鐵橡公國,他甚至有點懷疑奧托洛斯是怎麼發掘出這麼一個年輕人的,自己怎麼就沒這麼好運氣呢?
而且更關鍵的是,他在方鴴身上看到了一種希望。
一種名為工匠大師,大煉金術士的希望。
羅塔斯在上啊,考林—伊休里安已經有多少年沒有真正的大煉金術士了?
得讓羅傑塔仔細算一算,好好想一想。
自奧克斯-鋼眉之後,其繼任者安東尼執掌考林工匠總會之牛耳約六十個年頭,這位淵博者大約是考林—伊休里安有史以來最傑出的一位大煉金術士。
也正是他,促成了雲層海四大工匠總會四足鼎立的局面。
那之後先後是布勞特-灰須和羅真,後者大約是在尼克-勒梅之後出生的一代,雖然不屬於工匠總會,但改變不了他是王國生人的事實。何況他還為這個王國留下了寶貴的財富——薔薇工坊,與妖精之中最強的傳說。
而那也是考林—伊休里安最後一位大煉金術士。
在那之後一直到今日,這個古老的王國差不多已有一百七十年沒有誕生過一位真正的大煉金術士了。
羅傑塔仔細端倪著面前的少年,心中卻隱隱有一種預感。或許考林—伊休里安一個多世紀以來只有工匠大師,而沒有大煉金術士的時代可能正要結束了。
而什麼是大煉金術士?
他知道那個古老的稱號可能要追溯到第一代大煉金術士羅林-艾德身上。
因為在這位曠古爍今的天才之前,煉金術士們的職階只有五階。而在那之後。人們才開始用這個頭銜去稱呼那些在某一個領域有非凡成就,並明顯超越了同時代其他同行的工匠大師們。
大煉金術士。
雖然在那之後的每一個時代,往往都不只有一位大煉金術士,但這個頭銜通常也不會太多。
即使是在羅林-艾德之後煉金術最為繁榮的時代,即英雄紀元的末期——尼克-勒梅的生年,那個艾塔黎亞同時擁有大煉金術士最多的時代,也不過先後誕生了七位大煉金術士而已。
自布勞特-灰須起,到羅真失蹤為止,歷時一百四十二年。七位煉金術士並存於同一個時代,那也是自羅林-艾德逝去之後,艾塔黎亞最為輝煌的一段歷史,因此人們也將之稱之為——『七賢之年』。
那之後,歷史便不再復現。至於這個時代的艾塔黎亞,不過只有三位大煉金術士還存於世上。
不算最壞,但也不算太好。
作為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羅傑塔看著這個年輕人,仔細打量了片刻之後,才開口道:「艾德,你不想說點什麼嗎?」
方鴴還微微楞了一下,他還等著這個看起來有點和藹可親的老矮人告訴他考核結果呢。 「說什麼?」
他還真沒想過,工匠考核之後要說點什麼的,而好像在卡普卡也沒這個規矩啊?
而同一刻——
艾爾帕欣競技場上,天空中的投影再一次浮現出方鴴的身影。
觀眾早已等待這一刻多時,等著聽聽這位考林—伊休里安的新秀天才,幫助他們打敗古塔人的小英雄,究竟有什麼感想要說。
投影上只有方鴴一人,羅傑塔的聲音從畫外傳來:「隨便說一點什麼,你創造了新的記錄,難道沒有一點話想要和大家說的嗎?」
「我創造了新的記錄?」方鴴驚訝地反問道:「工匠考核還有記錄這個東西的嗎?」
畫面之外微微一靜。
羅傑塔瞪大眼睛看著這個年輕人,他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忍不住重問了一遍:「什麼,你說什麼考核?」
「工匠考核啊。」
方鴴的聲音從整個天空之上傳來,經過放大之後,雷鳴滾滾,傳入每一個人耳中。
「阿奎特沒告訴你們嗎?」方鴴也是一頭霧水:「我的工匠考核啊,我是來自卡普卡的見習煉金術士,希望在這裡參與正式工匠考試——」
「我是來自卡普卡的見習煉金術士,希望在這裡參與正式工匠考試——」
「我是來自卡普卡的見習煉金術士,希望在這裡參與正式工匠考試……」
巨大的回音迴蕩在整個競技場上空。
讓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片刻的死寂之後,羅傑塔爽朗的大笑從畫外傳來。 「羅塔斯在上,你一定是我見過最會說俏皮話的一個年輕人,哈哈哈,你想用見習煉金術士的身份擊敗古塔人嗎?我會幫你轉述給他們的——」
他面色嚴肅地回過頭,用手一揮,工作人員看懂了他的意思。
然後哢一聲,天空中的投影驟然消失了。
看台之上,艾莎女士聞言也放聲大笑,笑得淚花閃動。 「哈哈,你聽到了嗎?」她大聲對流浪的馬兒說道:「這小傢伙可真有意思,直到現在他還不忘膈應一下我們遠道而來的『客人』們。不過有些沒良心的傢伙可能會因此而認為這個小傢伙不太禮貌——可我卻不會這麼認為,這小傢伙就像是我們矮人,倔強,堅持原則,而人類總是差一點兒這樣的品格——噢,我可不是說你,馬兒先生,只是這個小傢伙剛剛好。」
流浪的馬兒也笑著搖了搖頭,他倒不是認同這樣的說法。不過他也看得出來,矮人女士在興頭上,他又何必去惹人不快呢?
不僅僅是艾莎女士,整個競技場之上,乃至於整個正在關注這場比賽的虛擬網路之中,許多人都正忍俊不禁。
「哈哈,這傢伙可真有意思。」
唐馨看著自己的閨蜜趴在桌子笑得前仰後合。
是啊,她想,這可真有意思——好你個方鴿子,我親愛的哥哥,居然一個人偷偷去了這個地方。
還有比這更有意思的事情嗎?
而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比賽室外。
羅傑塔正一臉嚴肅地看著方鴴。 「艾德,你說的是真的?」
方鴴還沒來得及回答,一個聲音已經從庭院之外傳了進來。
「羅傑塔,他說的是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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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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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11 10:41 PM
第五十五章 美救『英雄』
羅傑塔聽到那聲音,愕然地回過頭去。從庭院外先走進來兩個身披精靈鎖甲的拂曉之衛,兩個精靈禁衛一側身立於門畔。一襲白衣的精靈公主,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才出現在那裡,步履優雅地穿過兩人進入庭院。
方鴴見到這位精靈公主微微一愣,沒料到會再一次遇到這位拜恩之戰的英雄。
而布麗安走入庭院時,特意看了他一眼,並對他頷首示意。
這個細節的舉動讓方鴴一呆,甚至忘了還禮,這位傳奇的精靈公主認得自己?他對之前發生的一切自然毫不知情,自以為自己不過是個來自於卡普卡的見習煉金術士,與對方毫無交集,她是怎麼會認出自己的呢?
大貓的反應則要平淡得多,獅人的故鄉灰白之野,遠在羅塔奧的廣袤原野之上,他們對外界向來淡漠,雖有所耳聞,但也不至於失態。他將爪子放在胸口,微微欠身向布麗安回了一禮。
至於帕克本身不是中國賽區的選召者,對於考林—伊休里安的一切都十分陌生。他只用黑溜溜的眼睛注視著精靈公主繫帶上的湛藍寶石,不知道再轉動著什麼念頭。
「渺星女士,你怎麼親自來了?」羅傑塔十分驚訝。「我本來準備讓艾莎把那封信轉交給你的,可是——」
「我不是為那件東西來的,羅傑塔。」布麗安的目光落在方鴴身上。「而是艾德先生,我要帶他去見一個人。」
「他?」老矮人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方鴴。
方鴴同樣有點無所適從,他還沒搞清楚這位精靈公主是怎麼認識自己的,又要帶自己去見誰?他不過是個選召者新丁,在這個世界上無親無故的,誰又會想要見自己呢?
「可是——」老矮人猶豫起來。他當然已經猜出了阿奎特幹了什麼好事,但相比起這個年輕人展示出的天賦來,無論是卡普卡還是艾爾帕欣再這場比賽之中的成績就已經微不足道了。
他已經生出這樣的想法,要把這個年輕人留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考林—伊休里安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等待。但忽然羅傑塔又想起了什麼,有些驚訝地問道:「渺星女士,難道你要帶他去見那傢伙?」
聽老矮人的口氣,方鴴幾乎也在同一時刻想到了那個答案。
庫魯芬-諾維利,精靈三英雄之中的另一位,晨風之羽,赫米爾芬的巡遊者,夏盡高塔的主人,精靈王的守誓人,構造術大師——據說他也是一位傑出的煉金術士,甚至可能是這個時代考林—伊休里安最接近大煉金術士頭銜的那個人。
「不用再問了,羅傑塔,那個人不喜歡別人提起她。」
「噢,」老矮人恍然大悟。「的確,庫魯芬一直都是個悶葫蘆,不過我可不怕他,他學習煉金術的時候我可比他厲害得多,你大可以讓他來找我——」
布麗安露出狡詰的笑意,也不作答,只看向方鴴。「那麼你呢,年輕人?」她柔聲問道。
「我?」方鴴有些懵:「可是——」
「你還有可是?」老矮人比布麗安還要緊張,聲音都提高了八度:「小傢伙,你知道是誰要見你嗎,你知道這位女士是誰嗎?」
方鴴當然知道了,可他無奈道:「可是我的考核呢?」
「考核?」老矮人這才想起還有這檔子事情,忍不住一拍腦門。
同一刻,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內——
阿蓋爾爵士腳步不停,穿過從高大拱窗上投射下的陽光之間,明暗交織,腦子裡卻始終想著選召者們的事情。
考林—伊休里安聯盟內部並不像許多人想像之中那麼安穩。老王崩殂,新王年幼,王國的政治版圖內上一代國王的弟弟、年幼國王的叔父,科爾曼親王一家獨大。
但滔天權勢下卻孕育著不穩定的根基。
一邊傳聞之中的殘酷、冷漠與獨斷讓這位攝政王與朝臣們離心離德,一邊新王固然年僅十四歲,卻意外地英明強幹,在政治鬥爭上顯得反而咄咄逼人,攻城掠地,一連幾次再這位年長的叔父身上獲得決定性的勝利。
舊日的王朝之上彷彿已經裂開了一條縫隙,只等待什麼時候土崩瓦解、飛灰煙滅而已。
在他看來,此次親王殿下被自己的侄子派來監督艾爾帕欣的大陸聯賽,恐怕就是一個顯兆。艾塔黎亞有一句俗語——巨龍不會輕易離開自己的領地,意指愈是位高權重之人,愈是依賴於自己的根基,不會輕易前往險地。
他在此之前親自見過那位親王殿下一次,就像傳聞之中一樣容貌醜陋,冷漠而孤傲,那黑色的眼睛平靜得令他印象深刻。對方看起來不像是一個蠢人,但他不明白對方為什麼要輕易作此決定,或許是另有所圖。
但這條大船上的所有人都已經感到了大難臨頭的氣息,紛紛開始另找托庇,這便是大廈將傾之前的徵兆。阿蓋爾自己的家族並不是親王一系,但在這樣的事情上沒有中間派可言——艾爾帕欣的執政官山鐸伯爵是一個敏感而機靈的人,早早抱上了年輕的國王的大腿,自己現在再作決定,只怕也很難奏效。
他知道那是一隻老狐狸。艾爾帕欣執政官與銀風騎士團之間的涇渭分明不過是一種表面現象,一旦有機會,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他唯一可以依仗的是騎士團在艾爾帕欣民間的聲望,讓對方投鼠忌器。
用爭取來的時間,去尋找問題真正的解決之道。
艾爾帕欣有伊休里安矮人,也有艾文奎因精靈的枝枝蔓蔓的勢力,又有考林商盟與工匠總會這樣的龐然大物,但阿蓋爾卻作了一個在旁人看來有些無法理解的選擇。
他看中了選召者的力量。
「大人,」他的書記官加快腳步,從後面趕了上來。「我問過了,那人還是個孩子,我們這麼大費周章就是為了找一個孩子?要是為此得罪了工匠總會,會不會有些太得不償失了?」
後面有些話他沒說出來,畢竟騎士團內人盡皆知,現在有人虎視眈眈、等著他們犯錯。
阿蓋爾聽出自己副手的言外之意,他只從懷中拿出一個乒乓大小的晶體,丟過去。
書記官接過水晶球,有些訝異地看了看裡面浮動的光與影,那是一段無聲的圖像,記錄的正是方鴴在先前比賽之中的表現。
「這……」後者看完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東西若不是大人您給我的,說不定我真會以為它是魔法假造的影像——選召者的能力,還真是匪夷所思。」
「這不是選召者的能力。」阿蓋爾答道,他用手摸了摸自己捲曲的鬍鬚。」你聽說過淵海長卷吧?」
爵士的聲音不大,當他提到那個名詞時,好像連周圍的空間都黯淡了一下,散發著森森寒意。
書記官噤若寒蟬。
對於瞭解內幕的人來說,考林—伊休里安有兩個絕不能提及的禁忌。一是百年前的龍魔女一事,一是十三年前的拜恩之戰。
四周又重歸於沉寂——
阿蓋爾見自己年輕的副手嚇得有些過分,才搖了搖頭。「不用想那麼多,那是外面那些人的事情,我們只負責幫忙找人而已。」
「那些人……他們真能幫到我們?」書記官忍不住問道。
「你太小看他們了。」阿蓋爾答道。「我聽我祖父講起過四十年前那場大戰,他們的第一代選召者,遠比你想像中強大得多——只是受限於人數,加之最後誤會澄清,我們才會坐下來握手言和。」
書記官搖了搖頭,總覺得選召者沒有大團長說得那麼恐怖,那些人中或許有一些佼佼者,但原住民裡同樣也有為數不少的天才——更不用說還有遠勝於對方的人口基數。
何況選召者們還有一個最大的缺陷,那就是他們的力量會再三十五歲之後急劇下降,但他們則沒有這個顧慮。
阿蓋爾見他不信,也不多作解釋。
因為他看中的其實也不是選召者們的力量。而是在長期的觀察之中,他發現了一個特點,『外面的那些人』在權力的交接上似乎異常平穩,他們的目的與行事的方式也往往長久如一。
而不像是王國,政治格局中心的變化往往帶來深遠的影響,貴族家族的興衰往往在上面人物的一念之間。這種不安定感已經逐漸讓他感到厭倦,並開始著迷於『外面』的穩定。
他會在這個時節作此決定,一方面固然也是受山鐸伯爵所逼迫,但一方面也未嘗不是一直以來的期望。
在不知不覺之間,選召者其實早就是王國政治力量版圖之中重要的一角了。
穿過走廊,進入庭院之中。
阿蓋爾第一眼就看到了在那裡咆哮如雷的羅傑塔——這個老傢伙一把年紀了還是這麼一副如火的脾氣,爵士不由搖了搖頭,心想早晚有一天這個老矮人要死在自己的壞脾氣上。
而正在被訓的矮人正是阿奎特,後者看到阿蓋爾時猶如見到救星,高喊道:「啊,阿蓋爾爵士,你來晚了一點,比賽已經結束了——」
羅傑塔瞪了他一眼,才回過頭來,沒好氣地對阿蓋爾說道:「人類小子,你又來幹什麼,看我的笑話嗎?」
阿蓋爾聳聳肩,這個老矮人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工作了,而矮人的壽命又特別悠長,因此人類小子這個稱呼也就由此生了根。
他也不以為意,只順口答道:「我可沒那麼閒,老朋友,我是來找人的。」
雖然表面上不介意,但阿蓋爾還是十分小氣地將『老』這個單詞咬得吐詞清晰,特別重音。
「你也是來找人的?」羅傑塔一愣。
「也?」阿蓋爾爵士左右看了看,頓時感到有些不妙:「這麼說來有人在我之前已經捷足先登了?」
「哈哈,」老矮人好像聽到了什麼特別有意思的事情,氣也一下消了,禁不住哈哈一笑:「讓我猜猜,人類小子,莫非你也是來找那小傢伙的?」
「小傢伙?」阿蓋爾爵士的不祥預感再一次升級。「老傢伙,你最好說清楚,你怎麼知道我要找的人是誰?又是誰膽敢先一步帶走我要找的人?」
「是誰膽敢先一步帶走你要找的人,好大的威風啊,人類小子,」羅傑塔不以為意,反而惟妙惟肖地模仿他的口氣。「你猜猜是誰,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怎麼樣,要不要去找這位女士的麻煩?」
「渺星公主?」阿蓋爾爵士面色一變,頓時有些難看起來。
在這座城市裡,他的家族也算是有頭有臉。
但在艾文奎因精靈王的女兒,拜恩之戰的七英雄,傳奇遊俠布麗安公主面前,那還真算不得什麼。
不要說他,就是考林當今國王陛下面對這位公主殿下,也不見得能拿得出至尊者的架子。
……
方鴴走在精靈禁衛的拱衛之中,至於瑞德和帕帕拉爾人早就先一步告辭離開,畢竟渺星公主只指名了方鴴一個人。而兩人——或者說一獅一人倒不至於擔心考林—伊休里安的傳奇英雄,一位精靈公主會對方鴴如何不利。
方鴴有些侷促地左右看了看,周圍的艾文奎因精靈們一襲華美的精靈銀鎖甲,高矮近乎一致,尖尖的耳朵,無一例外俊美異常。
這一種族就像是傳說中神靈的後裔,完美無瑕,壽命悠長,只不過有些冷淡,又喜歡板著一張臉孔。
這方面森林精靈就與之完全不一樣,至少艾緹拉小姐看起來更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溫和、大方、堅強而又富有同情心。
相較起這位傳奇公主的淡然與優雅來,他還是更喜歡精靈小姐那樣更加接近於生活的人。
而就在方鴴在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將布麗安與艾緹拉作對比的時候,這位精靈公主冷不丁回過頭來,有些好笑地看著他:「艾德在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們果然是和傳聞一樣,冷淡而不近人情?」
「啊?」方鴴嚇了一大跳,有一種被當場揭穿心思的心虛,差點以為這位傳奇的精靈公主也會讀心,連連搖手:「沒有沒有!」
布麗安卻不以為意地一笑,也不解釋。
方鴴鬆了一口氣,心中卻實在好奇難耐,借由對方主動,才開口問出那個一直讓他想不出答案的問題:「渺星女士,是怎麼認識我的呢?」
布麗安十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彷彿想起什麼,清冷的神情也不由化開,露出忍俊不禁的笑意:「艾德不知道嗎?」
我怎麼會知道?方鴴莫名其妙地心想,一邊茫然地搖了搖頭。
「那麼這個問題的答案,還是讓那個人親自告訴你比較好。」她答道。
「那個人?」方鴴一愣。「是庫魯芬先生嗎,可在此之前我也不認識庫魯芬先生啊?」
「庫魯芬?」布麗安故作意外地看著他:「當然不是了,你怎麼會想到他的?」
「啊?」方鴴這才大吃了一驚:「不、不是庫魯芬先生,可是羅傑塔會長剛才——」
「羅傑塔會長怎麼了,他什麼也沒說,不是嗎?」精靈公主緩緩眨了眨眼睛,眸子裡藏著一絲狡黠:「你很想見庫魯芬的話,有機會我會帶你去見他,但不是現在,現在要見你的是另一個人。」
方鴴大大地張著嘴,好半晌沒能合攏。他這才明白——原來精靈王之女,拜恩之戰的傳奇英雄,遊俠公主也是很會騙人的。
不,事實上全是他和矮人會長在那裡自說自話,而她根本從頭到尾就沒承認過這一點。
他看著這位公主殿下,一時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布麗安卻不以為意,甚至有些小開心:「怎麼,是不是有一種偶像幻滅的感覺?因為那些都是考林王室的宣傳而已,還有羅班那個笨小子也一直在維護我的聲譽——其實我一直都是這樣的,當初他就是被我騙下來斷後,就差點送了性命。」
她說著,忍不住抿嘴一笑,但說這話時明亮的眸子裡滿是情意。
方鴴眨巴眨巴眼睛,這才明白過來什麼,原來論壇上的傳聞是真的,渺星公主真的喜歡那個人類小子羅班。
主角光環還真是深入人心啊。
他忍不住心想。
但過了一會,方鴴才回過神來,忍不住再問道:「那究竟是誰想要見我呢,渺星女士?」
「何不猜一下呢?」
布麗安一邊說一邊停了下來,朝不遠處看去。
方鴴下意識順著精靈公主的目光,剛好看到街道的一旁,一間魔導軌道車的車站內,一主一僕正安靜地等待在那兒。
午後溫和的陽光,剛好越過工匠總會巨大的陰影。
讓少女的白色長裙與金色髮辮閃閃發光,她看著方鴴,偏了偏頭露出淺淺的笑容,手中拎著那口巨大的皮箱,開口向他問候:
「午安,艾德先生。」
「我們又見面了。」
「希、希爾薇德小姐?」
方鴴不由下意識回頭去看布麗安公主。
但精靈公主正看著希爾薇德,對她微笑道:「——我可是如約把你的小情人帶出來了,可別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少女聽了這個稱呼,也不反駁,只輕笑著點了點頭:「那是自然,交給我吧,公主殿下。」
「等等,你們這是……?」
布麗安這才回過頭,衝他眨了眨眼睛:「還不明白嗎?這很簡單,你剛剛被我賣了個好價錢呢,小傢伙。」
方鴴一臉懵逼地看著這兩個人。
精靈公主實在忍俊不禁:「不過你也不吃虧,畢竟像希爾薇德這樣的美人,就算是在我的族人之間也是很少見的呢。」
「好了,」她擺了擺手。「Se'randu—Aduri,祝你們玩得愉快。」
方鴴正準備說什麼。
但這個時候遠處響起了一陣叮叮噹噹的鈴聲,空中一輛列車正沿銀色的軌道緩緩滑入,減速並停靠在車站之內,然後鈴聲化作一聲長長的汽笛——
這時希爾薇德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一片溫柔的觸感,並對他說道:「艾德先生,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我帶你去個地方。」
「等等,可是?」
「來不及了。」
街道另一頭已經出現了一片銀色的騎士。
希爾薇德已經抓住他的手將他一拽,拉著他一起上了旁邊的魔導軌道車。謝絲塔早就等在車上,一個箭步衝到駕駛室內,用手在一支拉桿上一壓。
列車頓時再一次發出一聲汽笛長鳴,然後微微一頓,緩緩開始向前移動起來。
方鴴這才看清了遠處那些騎士的身份:「銀風騎士團,他們怎麼來了?」他總算還認得這個艾爾帕欣有名的地方組織。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2 08:59 PM
第五十六章 艾德先生願意和我一起嗎?
目送兩頭雙足飛龍逐漸飛遠,方鴴這才小心翼翼地從咖啡館的樹蔭下走出來。
「他們,是在找我……?」他不太確定地回頭看去。希爾薇德正坐在一張白色的圓桌旁品茶,謝絲塔侍立一旁——白瓷的茶具中,產自巨樹之丘的紅茶,在正午的陽光下閃著光。
方鴴還沒從之前一系列突發事件中回過神來,好像就被少女一路帶到了這個地方,然後就發現滿世界都是銀風騎士團的人在找他了。「……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希爾薇德小姐?」
「你不知道嗎?」希爾薇德放下茶杯,如雪肌膚與白瓷交相輝映,她起身,謝絲塔為她抽開椅子。「你之前在大陸聯賽上的表現,可是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我,大陸聯賽?」方鴴皺著眉頭仔細回想著,忽然面色一變,大叫一聲:「我靠,不是吧?」
希爾薇德微微彎起嘴角,好像聽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卻故作不知地問道:「怎麼了?」
「那些天殺的伊休里安矮人,我被他們騙了!」方鴴懊惱至極。「我明明說得清清楚楚的,我是去參加工匠考核的,他們怎麼能這樣的,完全沒徵求我的意見!」
「意思是說,你原本並沒有打算參加那場比賽?」
「這怎麼可能,我甚至根本沒參加過之前的輪賽,這些該死的矮人是在作弊!」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矮人們向來狡猾,不過這種狡猾潛藏在他們的性子裡,他們其實十分魯莽,有時候甚至過於莽撞了一下。」
「這豈止是莽撞,簡直不可理喻,他們從一開始就在算計我了!」方鴴終於反應了過來。
他簡直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阿奎特那老傢伙若此刻在他面前,他保準給這老矮人當面一拳。他現在總算明白了過來銀風騎士團為什麼會來找自己,騎士團與考林商盟一直有過從甚密的商業往來,而考林商盟又是中國政府在雲層海地區最重要的合作者,他們為何而來不言自明。
一定是他偷渡者的事情東窗事發了!
「可出名不是好事嗎,尤其是對你們來說?」希爾薇德目光流轉,仔細端詳著這個少年。
「呃,大概吧,可我有點特殊。」方鴴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最後千言萬語只能化作一聲長嘆,要是他不是偷渡者就好了。不過遇到困境就自艾自憐向來不是他的習慣,他從小的習慣是死到臨頭也要走一步看看——萬一柳暗花明又一村呢?
雖然某個討人厭的小丫頭時常鄙夷他是個野蠻人,二愣子。
想到這裡,方鴴才略微平靜下來,向希爾薇德道謝道:「真是謝謝你,希爾薇德小姐,這次你真是幫了我一個大忙,我都不知道應該怎麼感謝你才好。」
「那我們扯平了,艾德先生,」希爾薇德俏皮地眨了眨剔透的藍眼睛:「可你不會好奇嗎,為什麼我會知道你的事情呢?」
對啊,她怎麼會知道呢?方鴴愣了愣,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但仔細一揣摩就感到疑竇叢生。「對了,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知道銀風騎士團的人會出現在那裡?」
希爾薇德不禁淺淺一笑。「因為我看過你的視頻,你們是這麼稱呼這類影像記錄的吧?」
「視頻?」
「就是最早的那一個。」
方鴴想了一下才想起關於自己的第一個視頻是哪一個,不由嚇了一跳:「那……那、那個視頻,也就是說你在龍角大廳就認出我了?」
「那倒沒有,」希爾薇德搖搖頭:「艾德先生當時不是帶著面具嗎,可後來在你昏迷的時候,我就認出你了。」
那就是幾天前的事情,方鴴自然還記得。可他還是有些不理解:「可是……」
希爾薇德饒有興趣地看了看他,幫他補充道:「可是我為什麼會知道那些人會盯上你,對嗎?」
方鴴緩緩點了點頭。
「艾德先生是偷渡者吧——你們那邊應該是這麼稱呼你這類人的?」
方鴴更嚇了一大跳,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少女。希爾薇德卻滿不在乎的樣子,淺淺地一笑:「不要騙我哦,我對你們的法律是很瞭解的,在開啟觀光客通道之後,你這樣的人就被稱之為違法的進入者了對吧?」
面對這麼聰明伶俐,對蘇瓦條約如此瞭解的少女,方鴴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告訴她,蘇瓦聲明的內容其實只是地球上法律與條文的一部分?
她好像對地球的律法有什麼誤解?
只是對上少女那有些促狹的、清澈的目光,便讓方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希爾薇德接下來的話讓他更加心跳如雷。「艾德先生的秘密,我想我也知道一些。」
「秘、秘密?」方鴴不由心想,自己除了偷渡者這個最大的秘密之外,還會有什麼秘密?
「你知道的,」希爾薇德再一次衝他眨了眨眼睛,有些小小的調皮:「艾德先生在精靈遺蹟獲得了某種奇遇對吧,比方說拿到了某個古代的龍魂。」
方鴴一下子張大了嘴巴。
他好像失去了思考能力一樣看著這個有些狡黠的、又很會懂得利用自己優勢的貴族少女,若說她猜出他是偷渡者這件事,還可以說是官方走漏了消息——但後面這件事,那分明是只有他和塔塔小姐才知道的秘密啊。
還好,她只是以為自己拿到的是一個古代的人工龍魂而已,而不是零式聖水晶,不然方鴴真要以為當時她也在那聖殿之中而沒被他所發現了,不過即使如此嗎,這還是讓他不由有些不安起來,隱隱產生了一種隱私被人窺探的感覺。
「艾德先生就是用那個龍魂的能力,操控玫玫的吧?」希爾薇德走過來,踮起腳尖,對他小聲說道:「別擔心哦,我會守口如瓶的。」
她的口氣又輕又柔,吐氣如蘭掃在方鴴的耳垂上,讓他感到好像心跳都漏跳了一拍:「希、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又收了回去,用明亮的目光看著他:「那麼艾德先生還記得自己說過的話嗎?」
「啊?」
希爾薇德一笑。「——不記得也沒關係,想不想看一點東西,我帶你去個地方。」
「等等,看什麼?」
方鴴還有些疑惑,原本希爾薇德在他看來不過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貴族少女,但眼下身上卻有越來越多的謎團籠罩,令人捉摸不透。對方好像什麼都知道,對了,她還認識布麗安公主——
他好像才回想起來這麼一回事來,對方與精靈公主好像還十分熟悉,布麗安-卡蘭希爾甚至委託她幫什麼忙,可一位傳奇英雄有什麼事情是普通人能幫上忙的呢?
他心中有數不清的問題想要問,但希爾薇德只欠了欠身向他微微一笑,像是發出在邀請,然後拎著皮箱與他錯身而過,走上了街。
她的女僕緊隨其後,同時回過頭來看著他。
那紫羅蘭色的眸子裡滿是警惕之意,好像警告他最好不要逃跑一樣。
但方鴴哪會逃跑,他還有一肚子的疑惑呢。他也立刻跟了上去,但希爾薇德走得好快,街上人流交織,她卻形同一隻不沾染塵世的白鹿,輕盈靈巧,穿梭其間。
方鴴在後面追趕,幾次都差點撞上行人,惹來一陣陣不善的目光,他只能一邊連連道歉。而一主一僕二人在前面卻從容自若,信步於鬧市——偶爾,少女還會停下來,雙手拎著那口巨大的箱子,在前面笑眯眯地等他。
可等方鴴要靠攏的時候,希爾薇德又會繼續前進,只留給他一個俏皮的背影。兩人——或者說三人就這麼一追一趕,穿過了繁華的正街,街上行人逐漸稀少,方鴴這才找到機會追了上去。
他發現希爾薇德停在一處小巷中,前方是一道修築於兩面夾牆之間的拱門,前面已經是這片街區的盡頭,拱門之外綠草如茵,正是一片有些愜意的小樹林。
「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回過頭來,豎起食指放在唇邊,對他作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她指了指一旁,方鴴才發現那裡竟然有一個年邁的老人,正蹲坐在一張矮凳上,揣著手正在瞌睡。
老人穿著藍白相間的制服,那是艾爾帕欣衛隊的戰袍。
「這裡是?」方鴴不由用口形問道。
「艾梅雅的聖壇,」希爾薇德答道,她示意了一下樹林的方向。「神龕就在那片林子裡,裡面有一棵年紀很大的白橡木,只有豐收慶典與春之祭的時候,這裡才會開放。」
「我們來這裡幹什麼?」方鴴有些意外,艾梅雅的聖壇那不是自然聖所,難怪這寸土寸金的浮空街道之上竟然有這麼一片好似公園一樣鳥語花香的所在。
不過這位貴族少女也太大膽了一些,這可是女神的聖所,在艾梅雅的信徒眼中如同禁地一樣的地方,她竟然也敢偷偷摸摸溜進來。
方鴴不由心想要是被艾緹拉小姐知道了,還不知道會出什麼事情呢。
希爾薇德看了看他,同樣用口形回答道:「待會就知道了——」
說著,她悄無聲息地向前走去,但沒有走向聖壇的方向,而是選擇了另一邊。方鴴有些擔心,但又無可奈何,也只得跟上這一主一僕二人。
好在三人沒有驚動那個老衛兵,便進入了樹林之內。林地間寂靜無聲,只偶有一兩聲鳥鳴婉轉,陽光穿過樹冠,傾斜落在林間,點點金色斑紋,若有實質。
方鴴好像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他隱隱聞到一股馨香,也不知道是森林裡氣息,還是少女身上的幽香。
這時希爾薇德卻在前面開口道:「艾德先生真的是卡普卡的見習煉金術士嗎?」
方鴴迷惑地眨了眨眼睛,這個問題也需要問嗎?少女回頭看他神色,便瞭然了自己的答案:「原來如此。」
「什麼原來如此?這有什麼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了。」希爾薇德特意看了他一眼,有些神秘地輕輕一笑,再回過身去。
兩人談話間,光線從幽暗變得明亮,前方已經豁然開闊,方鴴這才發現他們已經走出了樹林。外面是懸崖的邊緣,視野再無任何阻礙——只見遠處是艾爾帕欣的港口,陸地的盡頭,河流亮晶晶如一條白練墜下。
再遠是一條修長的海岬,天海一線,浮雲如島嶼。
外港的微風撲面而來,吹得他的領子直立而起,領子上面已是四枚銀星,代表著他正式煉金術士的身份。他向希爾薇德看去,少女同樣壓著自己的長髮,披肩紛飛,悠長的目光看向遠方。
方鴴有些好奇地順她目光看去,才發現下方是一段船塢,塢上黑壓壓地聚集了不少人,環繞著塢中的一艘嶄新的風帆船。他看到這一幕,心中不禁隱隱有些激動起來:「等等,這是新船的下水儀式?」
希爾薇德輕輕點了點頭。「剛剛好。」她輕聲說道。
艾爾帕欣是考林—伊休里安的造船業之都,大大小小的船塢工廠之中幾乎日日夜夜都排滿了訂單,但一艘浮空艦的建造週期極長,因此新船下水的場景,在這裡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
方鴴不由屏住呼吸,一艘這樣的浮空船,那正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足以令他心緒澎湃,不能自己。
就像是為了應證少女的話,下面的下水儀式這時候剛剛開始,船工們放下帆索、張開側翼,船上發出一聲長長的號聲,浮力引擎開始啟動,修長的船身開始緩緩向前移動。
這時有人擲出裝滿了白葡萄酒的瓶子,瓶子在船頭撞得粉碎,周圍的人齊齊發出一聲歡呼。
這時船塢上禮炮齊鳴,禮花也升上天空。五顏六色的光芒綻放開來,映襯在樹林邊,少男少女的臉上。
希爾薇德回過頭來,看著方鴴。
但方鴴毫無察覺,出神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那艘新船十分漂亮,船型修長而優美,有兩根桅杆,上下四面側翼——側翼位於船艉樓靠後的位置,像是魚的尾巴,它像是浮空艦側帆,不但能提高速度,也有助於改善機動性。
他認出這是一艘典型的塔倫翼帆船,船型有點像是卡拉維爾帆船,但更修長一些。這應該是一艘小型的巡防船,如果不是考林—伊休里安的訂單,但一定是某個冒險團定做的。
因為只有冒險團才會用這樣的翼帆船。
方鴴心中羨慕極了。
他遠遠地看著那船展開所有的帆面,徐徐駛入空海之中,然後升起所屬的旗幟,與大大小小的信號旗。主帆上那個徽記方鴴也不認得,但不是伊休里安海軍——大約是某個名不見經傳的冒險團罷。
接下來這艘船要進行一次為期一週的試航,這是艾塔黎亞古老的規矩,他默默看它頭也不回地駛向遠海,直至化為一個黑點。
「我記得艾德先生的理想是擁有一艘自己的浮空船,然後前往第二世界,對嗎?」希爾薇德這時開口道:「恰好我知道今天有一條船要下水,所以想帶艾德先生來看一看——」
方鴴這才反應過來:「希爾薇德小姐,你專門帶我來看這個?」
「漂亮嗎?」少女問道。
方鴴看著這個貌美如花的少女,心中竟隱隱有些莫名的感動——她竟然一直把那番話記在心裡。
「很漂亮,」他有些悵然地看了看那艘船消失的方向,心中不由想到要是自己也有這麼一條船該多好啊。「對了,」方鴴回過頭:「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知道這個地方的?」
希爾薇德舉起手理了理鬢邊的髮絲,不經意地將之掃至耳後,她遠遠地看著這片海,目光有些悠長,但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答道:「小時候,我父親帶我來過一次這裡。」
方鴴張大了嘴巴看著希爾薇德,心中既是羞愧,又是感動。他先前以最壞的揣測,不止一次猜測過這個少女是不是拿他偷渡者得到把柄,要挾他做什麼事情,或者加入某個組織——卻怎麼也沒想到對方的目的竟是如此單純。
這個地方對於她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方鴴看著希爾薇德,心下有些柔軟。
他下意識看向少女的同時,希爾薇德也正看向他,兩人的目光在不經意之間接觸,又連忙同時移開。希爾薇德神色如常,但方鴴卻反而有些臉紅。
少女這才說道:「我還記得艾德先生當日所說過的話,那麼艾德先生還記得當時我說過什麼嗎?」
「啊?」方鴴一下傻了眼。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希爾薇德——他還記得個屁啊!
希爾薇德好奇地看著他,見他侷促不安的樣子,眼中不由再一次流露出好笑的神色。她掩口一笑,但也沒再提當日的事情,而轉而問道:「艾德先生願不願意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方鴴下意識地問道。
希爾薇德放下皮箱,用手按在皮箱的扣子上。
「造一條船。」
「等等,你剛才說造一條什麼?」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3 08:34 PM
第五十七章 能幹的艦務官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
「造一條船,可為什麼?」方鴴問道。
希爾薇德說:「艾德先生還記得嗎,我說過我們的理想說不定會出奇的有緣分哦?」
方鴴回憶了一下,才想起是有這麼一回事來,但仍舊有些迷惑地點了點頭。女僕走上前來扶住箱子,希爾薇德鬆開手,用指尖輕輕撫摸了一下皮箱上鎏金的雕飾。
「因為這艘船乃是我父親的遺願,我一直在試圖找到可以建造它的人,但考林—伊休里安的大煉金術士很多,願意幫我的人卻很少,其中合適的人更是幾近於無。旅者之憩的工匠挑戰賽是我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最後一站,我本來打算去見見主持比賽的煉金術大師塔裡澤,因為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沒能如願,我其實已經決定回到艾爾帕欣之後動身前往奧述,可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巧合地遇上你。」
「我?」
「在對抗龍魔女尼可波拉斯的時候,我就意外地發現你擁有一個古代龍魂,這對我來說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喜——你知道嗎,那時候我還以為艾德先生你是一位隱藏身份的龍騎士呢。而後來我又聽說你需要一條船,那一刻我就明白過來,你可能就是那個我要找的人。」
方鴴這才在腦海之中一點點補全了當時的細節,訝然地問道:「你以為我是一個龍騎士?」
希爾薇德有些調皮地淺淺一笑。「當時是那麼以為的,不過現在我才想明白,艾德先生應該是無意中得到了龍魂,但還算不上是真正的龍騎士。」
她猜得雖然有些方向性的錯誤,比如他當時拿到的不是龍魂,而是珍貴百倍的零式水晶;不過細節上卻八九不離十——他的確還不算是龍騎士,一沒激活天賦,二來還沒有龍騎士構裝,在四十級之前這些基本都是沒影子的事情。
「你說這艘船是你父親的遺願?」方鴴好像意識到什麼:「那麼它是設計圖,一艘新船的設計圖?」
希爾薇德垂著長長的睫毛,看了看手邊的皮箱,沒有否認。
方鴴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她總是隨時隨地帶著這口皮箱,甚至不讓貼身的女僕碰它。他原先以為是因為裡面放著的妖精構裝的緣故,但沒想到是這樣的緣故。
回想起來她當初將玫玫交給他的時候,似乎的確也同樣一直帶著這口箱子寸步不離,現在記起來才不由有些恍然。
而且一個煉金術士能稱之為遺願的船,應該不會太簡單吧?
方鴴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那皮箱上的兩行古老箴言,『時光如水流逝,智慧與日俱增——』,如果說希爾薇德真的是來自於這個古老家族的話,作為薔薇工坊的繼承者——她父親肯定也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
他不由有些好奇起那張設計圖來,問道:「那我能看看那張設計圖嗎?」
問完,方鴴才感到自己的問題有些過於唐突了。
而正尷尬間,希爾薇德卻主動開口道:「也不是不可以,但我需要得到艾德先生一個承諾。」
「承諾?」
「你知道,這艘船的設計圖是我父親最重要的遺願之一,因此在沒找到能造出它的人之前,我絕不會將它洩漏給任何人看,但如果艾德先生能答應我——」
「等一下,希爾薇德小姐。」讓希爾薇德有些意外的是,方鴴主動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話。「不用了,是我太唐突了。」
希爾薇德怔了一下,有些訝異地看著他。
方鴴罕有些認真地繼續說道:「答應看起來很簡單,可是那意味著責任,希爾薇德小姐。造船是一個龐大的工程,大到龍骨的鋪設,小到每一個鉚釘的安裝,都需要無數工匠協作完成。這個系統工程中的每一個門類,細到如何上船膠,包銅皮的小工種,都有無數道工序,上千種工藝與相關的知識,我不過是一個還不到五級的煉金術士,我捫心自問的話,自己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而且,我已經許下了一個承諾,答應了另外的人。凡事要講求先來後到,如果我再答應希爾薇德小姐的話,恐怕會耽誤你的事情的。」
他默默地想到了自己的那個承諾,想到了絲卡佩小姐和黎明之星的所有人,眼神不由自主地有些軟和。
林間有些寂靜。
和風輕撫,日光微醺,少女與少年相對而立。
希爾薇德瀲瀲的瞳光中閃過一絲異彩,她原本以為這個大男孩應該很好騙才對,但沒想到對方還有這樣的一面。
她搖搖頭。「沒有關係,因為我對工匠們的事情也耳熟目染,自然清楚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我做好了長期籌備的打算,就算艾德先生現在力所不能及,但我可以等——」
少女抬起頭來,用明亮的目光看著他,像是傳達這樣一個意思,她不會輕易放棄。」
方鴴不由語結。
但他很清楚建造一艘浮空艦是多麼困難的事情,他之前再膨脹,也沒想過自己一個人能造出一艘船來。
在艾爾帕欣,一個造船廠按規模從幾百人到上萬人不等,但就算是造一艘最小的七等雜船,至少也要數十人通力協作——而這種船自重不過一兩百噸,只能算是小艇,甚至不具備遠洋適航能力。
這還不算場地、物料與資金方面的投入。
除了各國政府之外,就是很多頂尖豪門俱樂部與大型公會也不具有完備的造艦能能力。他們多半會選擇買船,或者把訂單給所在國的造船廠。
何況上了不少惡當之後,他已經遠比過去更加謹慎。
方鴴思路還很清晰,下意識道:「為什麼一定是我,在下才剛剛從見習煉金術士結業,能不能成長到那個高度都還不一定。」
希爾薇德思索了片刻,才答道:「因為艾德先生是一個妖精使,而且還擁有那樣一個龍魂,我心中有一個聲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很難再找到一個同樣如此合適的人選,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直覺。」
「妖精使?那樣的龍魂?這與令父的遺願有什麼關係嗎?」方鴴問。
少女點了點頭。「你聽說過妖精型龍騎士嗎,艾德先生?」
「我聽說——」方鴴下意識想要開口,但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塔塔小姐對話。他忽然意識到什麼,好像產生了一種被五百萬現金砸中的感覺,但還是下意識地掩飾了自己的第一意圖。「等一等,我不太明白?」
但希爾薇德看他神色,忍住笑。這個人故作沉穩,但明明把什麼都寫在臉上,反而讓她感到有些可愛。
她也不回答,只將手放在皮箱上,按下鎏金雕飾之中的機關。皮箱啪一聲彈開,打開成兩半,露出裡面的黃銅荊棘與薔薇,以及花叢之中的人偶少女。
但與上次不同的是,皮箱的另一面,釘上了一張鋪開的羊皮紙。方鴴一看到那張羊皮紙,便移不開目光了。
羊皮紙上並不是浮空艦的設計圖,用直尺與圓規打好的網格之中,繪製的是一具外形有些奇特的魔導器的三視圖。上面還用密密麻麻的文字與數據,標明了每一組齒輪、水晶、大小管道、活塞與軸承的規格與公差。
在三視圖的最上方,是一行厚重古樸的伊休里安矮人文字,寫下了這具魔導器的名稱:
『內置式蓋伊水晶陣列組專用,浮力與龍之核心並行發生器,嘉德麗亞蘭妖精型——第二十七方案。」
方鴴一看到這具魔導器的構型,心中就隱隱產生了某種猜測。
嘉德麗亞蘭妖精型——第二十七方案,浮力與龍之核心並行發生器。而什麼是龍之核心?那正是龍騎士的水晶核心與基座,它與靈活構裝的核心基座只需要提供一個插口、一個固定器、頂天再加上一套散熱裝置有很大不同。
因為龍騎士的水晶核心涉及到一般煉金術範疇難以想像的巨量以太魔力交換,要處理好這樣的魔力流,避免讓核心區域的水晶與插件一瞬間氣化灰飛煙滅,或者是過熱而爆炸,都需要一套行之有效的天才的設計。
而這樣的設計,一直以來在各國皆是嚴守的最高機密。
方鴴也沒親眼見過真正的龍之核心,但沒吃過豬肉至少也見過豬跑路,畢竟好歹也是一個科班出身的正式煉金術士。通過對於一些旁的的構型與設計的理解,他至少也可以大致判斷出設計圖的真實性。
而且這還不是普通的龍騎士核心。
因為它被稱之為『內置式蓋伊水晶陣列組專用,浮力與龍之核心並行發生器』。
而什麼是內置式蓋伊水晶陣列?它們正艾塔黎亞所有類別,任何規格的浮空艦的統一升力來源。
艾塔黎亞的任意一種浮空艦,其動力皆來源於一種特殊的魔導器——浮力發生器。後者其實是一種內置蓋伊水晶核心的另類魔導爐,人們將這種運轉時提供升力的魔導爐並列安裝在一起,便構成了蓋伊水晶陣列組的基本單元。
也就是說,這其實是一種浮空艦的專有裝置——
在艾塔黎亞,龍騎士的構型千奇百怪,多種多樣,有大也有小;但唯在有一種龍騎士的構裝之上,你才能看到這樣的裝置。
那就是浮空艦型龍騎士。
這是一種非常特化的龍騎士,由於過於龐大笨重的原因,它本身在龍騎士構裝之中排不上第一、第二梯隊,甚至第三梯隊都十分勉強。不過若將之與浮空艦對比,它又遠遠強於普通的浮空艦,因為不管怎麼說那畢竟也是龍騎士。
而正因為這個原因,才讓這一類龍騎士成為了龍騎士的三大類中的一類,在各國龍騎士中都有不小的比例。
比方說奧述帝國的三艘旗艦,歷史最久遠的那一艘已經傳承了兩百多年,先後經歷了七代龍騎士。而考林—伊休里安也有類似的戰艦,甚至有幾個大公會也有不止一艘這樣的『龍騎士』。
理由無它,好用。
浮空艦型龍騎士單打獨鬥的實力在龍騎士之中只能排下游,但用在集團作戰中,卻往往能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
而眼前這一具龍之核心的設計圖,更是特殊之中的特殊。
甚至方鴴都不由抬起頭來,看向不遠處的希爾薇德。
貴族少女彷彿早已等著他的目光,淡定地答道:「你沒猜錯,艾德先生。這副設計圖,正是一艘浮空艦式的、妖精型龍騎士的設計圖——」
她睫毛輕輕抬起,目光有些打趣地看著他。「而妖精型龍騎士,雖不是什麼機密,但至少也是一套不為人所知的廢案。能夠在在艾塔黎亞浩如煙海的故紙堆裡聽說過這麼一型龍騎士,艾德先生果然也是專門瞭解過它的。」
方鴴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思早就被對方看穿,神色不由有些尷尬。
希爾薇德看他眼神有些微妙的促狹。「而這張設計圖,應該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僅存的關於妖精龍騎士的設計,怎麼樣艾德先生,要加入嗎?」
要加入嗎?
方鴴一時間還真是不知該如何作答。
他首先當然要確認這句話的真實性,心下問道:「塔塔小姐,她說的是真的嗎?」
片刻,塔塔平靜的聲音就從方鴴心中傳來。
「在考林—伊休里安,除了銀之塔,也只有薔薇工坊在妖精構型上有這樣的實力了。如果在我離開銀之塔之後,計畫沒有發生改變的話,她的這張設計圖可能真的是唯一一張妖精型龍騎士構裝的設計圖。」
「不過有些奇怪,據我所知薔薇工坊在妖精型龍騎士的進度上是遠遠落後於我們的,他們更擅長於妖精構型的設計而非龍魂,而一般來說龍騎士構裝的設計與建造應當是龍騎士系統的最後一個階段。」
「另外這特指在考林—伊休里安的情況,但在奧述、巨樹之丘與羅塔奧都有獨特的妖精傳承,在那些地方未必沒有妖精型龍騎士的計畫。不過這不屬於我已知的範疇,只能給騎士先生提供一個可能性的判斷。」
但這個可能性也未免太渺茫了一些,方鴴不由心想。
「好吧,」他這才點了點頭:「可無論是龍騎士構裝,還是浮空艦,我是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也不能保證什麼時候才能實現你的理想——」
希爾薇德淺淺一笑,落落大方地向他伸出手。「我說過的,我不介意,艾德先生,那麼合作愉快。」
纖細的手掌雪白如瓷,指尖修長,在陽光下透著細微的隱紅。方鴴猶豫著與之相握,入手處一片冰涼而細膩的觸感,像是融化的雪,浮動的少女幽香。
林中有些靜。
而方鴴一時間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麼好。反而是希爾薇德捋了捋頭髮,不經意地問道:「那麼接下來艾德先生是要去戈藍德嗎?」
方鴴微微一愣。「你怎麼知道的?」
希爾薇德一笑。「我自然是問過艾緹拉小姐。」
「啊——」方鴴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傻問題,點了點頭。「是有那個打算,不過中間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做……對了,希爾薇德小姐為什麼突然問起這個?」
「因為我們既然開始合作,自然要有一個長遠的計畫不是嗎?」希爾薇德偏了偏頭,有些俏皮地看著他。「正如艾德先生所說,造船是一個漫長的工作,而除了自我的提升之外,我們還需要做一些準備工作——」
「準備工作?」
「比如資金和人手,還有造船的計畫,資金的方面我另有打算,至於另外兩點其實我有一些打算。」
「打算?」
「我的意思是,一上來就著手於製作一艘真正的浮空艦自然不太可能,不過我們可以從修復和完成半成品著手。其實薔薇工坊有一具未完成的『嘉德麗亞蘭妖精型』龍之核心,如果我們能得到它的話,就好辦多了。」
「等等,得到它?」方鴴一愣:「那不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嗎?」
「當然不是了,」希爾薇德答道:「你知道貴族和家族之間的關係吧,我也不是唯一的繼承人啊。」
方鴴忽然有種上了賊船的感覺。「希爾薇德小姐,那個『半成品』在什麼地方?」
「這你就不用管了,艾德先生,」希爾韋德俏皮地偏了偏頭,衝他眨了眨眼睛:「你放心,我會安排好一切的。」
「可是——」
「沒有可是,」少女微微一笑:「艾德先生,讓我們回到正題上,好嗎?」
能放心才奇怪了。
這才不過幾分鐘而已,方鴴就隱隱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忍不住有點心驚膽顫地問道:「正題?」
「關於人手的問題,艾德先生不是要創立一個冒險團嗎,」希爾薇德反問。「那麼你的冒險團,還有船上的船員,艾德先生心中有目標了嗎?」
「啊,這個嘛……」方鴴不禁目瞪口呆,他想好個屁啊,他才五級,有必要考慮那麼長遠的事情嗎?
不過想想也是,在希爾薇德提這個問題之前,他好像還真從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這麼一想——方鴴便不由有些臉紅,想起自己之前誇下的海口,頓時有點大言不慚的感覺。不過制定計畫這種事情,本來也不是他的長項。
仔細想想,他來到這個世界之後,都是絲卡佩小姐在負責這方面的事情。
至於在那之前嘛……
他腦海中浮現出了某個壞笑著的臭丫頭。
希爾薇德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不知所措的神色,說道:「其實我看艾德先生的同伴們就很不錯,沒有考慮過和大家組成一個長期固定的冒險組合嗎?」
「啊?」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打算先造一艘小艇來試試手,它的自重可能還不到一百噸,這樣的小船,我們不過只需要十多個人手而已,一個冒險隊就完全可以勝任。」
正午之後的陽光下,希爾薇德侃侃而談,彷彿對此早有計畫。
「艦長自然是艾德先生,而我可以兼任艦務官,洛羽先生不正是木工嗎,姬塔小姐作為博物學者剛好可以充當航海士的職位,艾緹拉小姐則可以兼任廚師與補給官,天藍色的幻想小姐作為詩人充任通信官也恰到好處——」
「然後是戰鬥人員方面,謝絲塔與瑞德先生作為前排剛剛合格,帕克先生可以作為遠程的補充,雖然略顯單薄了一點,但我們其他成員也不是毫無戰鬥力的。」
「最後,我們只需要再招募一個合格的治療者,外加一個船上管理蓋伊水晶的法師長以及一個合格的帆匠就也就足夠了。」
「等一下。」方鴴趕忙打斷她——這明明不過是在討論造船的問題,怎麼忽然之間,這位貴族少女就開始幫自己搭建起冒險團來了。
「怎麼了?」希爾薇德故作好奇地看著他。
「希爾薇德小姐為什麼也在冒險團裡面?」
「不是理應如此嗎?」希爾薇德不由有些好笑,忍住笑才回道:「我不是和艾德先生說過嗎,這艘船是我父親的遺願。等它造好之後,我當然要留在上面,日常維護它,看照著它啊——」
是這樣嗎?
方鴴眨巴眨巴眼睛,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雖然這還是八字沒有一撇的事情,但怎麼在她說來就已經有些木已成舟的味道了。
而且他還想起另一個問題來:「希爾薇德小姐,你怎麼把姬塔、洛羽和天藍他們也算進去了,他們是訓練生啊——」
「哪又有什麼呢?」少女輕輕一笑:「可以把他們挖過來啊,艾德先生連這點信心也沒有嗎?」
方鴴嚇了一跳,挖大公會的訓練生,這也太無法無天了一點吧?這不是把超競技聯盟視為無物嗎?要知道訓練生和公會之間都是有協議的。
何況,他哪來的本事去天藍他們弄到選召者的名額?
「那可不行。」他趕忙答道。「希爾薇德小姐,你可能不太瞭解,姬塔他們與各自的公會有協議的。」
希爾薇德看了看他慌張的神色,不由十分有意思:「只是開個玩笑而已,但暫時讓他們充任一下這些職務,應該沒有問題吧?」
「玩笑?」方鴴想了一下,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如果他們沒意見的話,自然是沒有問題,可等一下——為什麼我總覺得希爾薇德小姐你早就計算好了這些?」
「因為計畫宜早不宜遲啊,」希爾薇德柔聲答道:「總得有人來制訂計畫,不是嗎?而且我現在可是您的艦務官了,艦長大人,這是我的分內之職呢——
「????」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4 09:34 PM
第五十八章 行動中止與神秘的襲擊
張天謬緊皺著眉頭穿過迴廊,他的副手從後面追了上來。「隊長,情況基本瞭解得差不多了,阿蓋爾爵士應該沒弄錯,帶走目標的人確是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公主。」
他一邊跟上前者的步伐,一邊繼續說道:「目標是在機緣巧合的情況下進入大陸聯賽的,好像是艾爾帕欣的工作人員搞錯了他的編號牌。對方是卡普卡出身的見習煉金術士,這與我們瞭解的情況基本一致。」
張天謬停下腳步,將手插進兜裡,摸索著掏出一支菸來叼在嘴上,劃燃火柴——火光映亮他英俊乾淨的臉膛,微微眯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
他吐出煙霧,才回過頭說:「所以我們又跟丟目標了。」
副手聞言不由叫起撞天冤:「隊長,這也不怪我們不是嗎!我們比命令規定的時間還提前了不少,可那些傢伙呢?堂堂一個騎士團連一個小孩都攔不住,別說攔住了,連拖延時間也沒作到啊。」
張天謬看看他。「我又不是來聽你發牢騷的。」
副手則聳聳肩,一副你愛信不信的模樣。「事實如此,你不愛聽,那我也沒辦法。」
「少貧嘴,說點有用的——」
後者對此不以為意,只道:「好吧,我們的人先前問過了那些矮人——對方可能目標帶去了艾文奎因,去見另一個拜恩之戰的精靈英雄——庫魯芬-諾維利。隊長你知道對方是艾文奎因精靈一族最傑出的煉金術大師,我聽那老矮人的意思,布麗安公主似乎對那個少年很看重。」
「那麼你覺得呢?」張天謬反問。
「我覺得可信度很高,畢竟布麗安公主和目標在此之前沒有任何接觸,她沒理由忽然出手帶走目標。」
張天謬卻搖了搖頭,淡淡地答道:「你錯了。」
「我錯了?」
「我敢斷定,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是早有預謀的」
「什麼?」
「我查過,這位公主殿下當天的行程並沒有大陸聯賽,而她是臨時改變決定的,幾乎在比賽開始之前才抵達賽場。而比賽結束之後,她也是直接找上目標中間沒有多餘的舉動,因此阿蓋爾爵士才會慢她一步,由此可見她的目的是非常明確的——「
「等一下隊長,我覺得這沒道理。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是拜恩之戰的英雄,精靈公主,貨真價實的原住民。她在這之前不可能有機會和目標接觸的,又怎麼可能提前知曉目標會出現在大陸聯賽賽場上?」
「這就是問題所在了。」
張天謬低下頭,將手遮在面前吸了一口,菸頭暗紅光點在雲霧之中明暗不定。
他長吐一口氣,才說道:「據我所知,在布麗安公主前往艾爾帕欣競技場之前,先後接見了三批人,按時間順序依次往前,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人員,科爾曼親王的信使,和兩個神秘人。」
「這三批人裡面肯定有問題,其中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人員嫌疑最小,科爾曼親王的信使其次,而嫌疑最大的無疑是最後那兩個神秘人。」
副手有些訝異地看著他。「隊長,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張天謬也回過頭來看著自己的副手。「你是傻的?自然是銀風騎士團的人告訴我的——」
「什麼,」副手聞言有些惱火。「他們怎麼沒告訴我?」
張天謬看了看他,淡淡地答道:「你不問,他們自然不會告訴你。」
副手張了張嘴,忽然覺得這話好有道理,他竟然無言以對。不過一般人怎麼會懷疑到布麗安公主頭上去,一個著名的原住民,一個不過是才進入這個世界的新人,兩者之間看來幾乎必然沒有聯繫。
他這才問道:「那我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你也是特備隊的一員,不是干吃飯的,那我問你——如果是你,你打算怎麼辦?」
「我們先跟著布麗安公主試試看?我聽說過目標身邊還有其他人,一頭獅人,一個帕帕拉爾人,這樣一個組合應當挺顯眼的?」副手試探著問道。
張天謬像看弱智一樣看著他。「跟著艾文奎因精靈?你以為你比拂曉之衛更厲害?」
副手不由語結,拂曉之衛乃是艾文奎因精靈廷的禁衛,精靈生命悠長,在漫長的生命週期中經由劍聖大師親手教導,經年累月訓練選拔而出,無論是忠誠、武技還是警覺性,無一不是上上之選。
換句話說,拂曉之衛的平均等級是三十五級,放在凡人的世界中個個是個頂個的高手,要不是數量太少,這就是艾塔黎亞第一世界最頂尖的力量。
讓他們這些人去跟蹤拂曉禁衛,只怕是天方夜譚。何況以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的身份,上面也不太可能批准這樣的行動。
他不由有些苦惱地皺起眉頭,但忽然一拍腦門,靈光一現地說道:「有了,目標的正式煉金術士考核評定是在這裡完成的,那他應該還要去安吉那聖殿報備——」
張天謬搖了搖頭。「報備和任務什麼時候都可以進行,從布麗安公主的行蹤來看,目標可能已經有所警覺了,他不大可能選在這個時節去報備。」
「靠,」副手有些懊惱:「那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隊長你說怎麼辦?」
張天謬剛要回答,手腕上的通訊水晶忽然亮了起來,他楞了一下,抬起右手,左手按下水晶。
星門港『烏洛波洛斯之環』——
廖大使正站在寬闊的玻璃窗邊,注視著近地軌道上新的一天日出,視野的遠點地球巨大而漆黑的曲面上,一道金色的弧光正在冉冉升起。
在他的注視之下,西半球的海洋正在一點點由深黑化為淡藍,大西洋上白色的卷積雲像是一層薄紗,淡淡的影子投映在有機玻璃一樣湛藍的海面上。
銣原子鐘上的時間是17:15分,秒計時跳動了十七次,身後傳來了通訊切斷的聲音。所有人都已經二十七個小時沒有合過眼,大使也打了個呵欠,但時間上不允許他們小憩片刻。
滑門再一次打開,一名武官帶來了新的簡報:
「最新的消息,各位。」
所有人都停下來看向這邊。
廖大使已經接過簡報,掃了一眼,有些訝然:「上面說布麗安公主可能是事先得到通知,特意去帶走那個年輕人?」他不由抬起頭來,看向那人。「這可靠嗎?」
那武官答道:「根據從考林商盟還有銀風騎士團那邊反饋回來的消息,還有我們情報部門的分析,基本一致。」
廖大使不由揚了揚眉毛:「沒想到這個張天謬還有兩把刷子嘛,那麼他說的這三批人中,是否也有更進一步的消息?」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那邊已經排除過了,應該問題不大。至於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和科爾曼-福克斯這兩個角色都在我們的接觸範圍之外,很難直接調查,只能從他們外圍的關係網入手,畢竟如果是科爾曼-福克斯通知的前者,那他應當有機會接觸到目標才行,這可以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排查,不過目前暫時沒發現什麼有意義的線索。」
「至於最後那兩個神秘人——」
「如何?」大使追問道。
「毫無頭緒。」
廖大使聞言皺了皺眉頭,但也無可奈何,考林—伊休里安雖然在戰略層面上和他們達成一致,雙方建立了一定的外交關係,但這種帶有濃厚君主制與封建色彩的國家始終封閉而保守,而且對於他們這樣的外來者始終懷有不信任與警惕。
國家在外事上奉行的是求同存異與不干涉內政的原則,有很多事情他們也不能放開手去做,往往只能採取迂迴的手段。由此一來,自然帶來了效率的降低。
他沉默了片刻,才小聲問了一句:「有沒可能是『那些人』?」
來人搖了搖頭:「不排除這樣的可能性,但概率不大。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畢竟也是拜恩之戰的英雄,她和那些人同流合污的可能性不大。」
「那麼那邊那個星港的工作人員有沒交代什麼東西?」
「他先後陸陸續續從那小子手上拿了十七萬,其中大部分是最後一次交割的。他沒完全說老實話,我感覺應該還有一些隱瞞,不過意義不大,從審訊上來說大多數人會下意識迴避一些細節,我們也不可能重現每一個環節,只要掌握關鍵環節的證據就足以完成推斷了。」
「十七萬,目標的家庭環境如何?」
「地面上還在取證,這個還需要時間。另外,那個工作人員背後應該也沒那些人的影子。」武官停了停,才繼續說道:「不過現在的問題是,還是沒有線索可以解釋『精神衍生—多重分控』的問題,目標究竟是從哪裡學來這個技能的?」
廖大使卻鬆了一口氣。
「沒關係,」他說。「必須要先排除『永生者』的可能性,至於淵海長卷是淵海長卷,多重分控是多重分控,這裡面雖然有所聯繫,但也不是完全一致。」
解決完這件事,他神色才嚴肅起來。「各位,目標現在與布麗安-卡蘭希爾-渺星產生了聯繫,我建議根據《重要原住民特殊應對手冊》原則上提升行動任務等級至下一級——同志們有不同意見嗎?」
他看向其他人,沒有看到有反對意見才點點頭繼續說道:「那麼,我們會在十二個小時內提交新的提案。在此之前,在星門管理部下達新的許可之前,一切行動暫時中止——」
然後他拍了拍桌子,開口道:
「下面,我們來談一談五個小時之前發生的另外一件事情。」
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之內,張天謬默默地放下右手,手腕處的通訊水晶正逐漸黯淡,失去光澤。副手看著他,忍不住問道:「怎麼了,隊長,星門那邊有什麼指示?」
「讓我們暫時中止當前任務。」
「什麼?」
「沒什麼,去讓所有人集合,我們馬上有新的活兒要乾了。」
「新的活兒?」
張天謬看了看自己的副手,一字一頓地答道:
「就在五個小時之前,憲章城被不明力量襲擊,我們在那裡損失了三個分隊,至今還沒聯繫上。總部要我們馬上到那裡去確認傷亡和損失的情況——」
……
艾爾帕欣舊城區,皇冠旅店,這是一家有相當歷史的旅店。它在艾爾帕欣舊城區還不是舊城區的時候就已經屹立於此,而那之後又過了好幾十年——其間旅店的主人幾經易手,一直延續到今日。
旅店的三樓,臨街的一間房間之內氣氛有些沉悶,此刻已是華燈初上之時,房間內同樣也是燈火輝煌——燈架上的光水晶發出溫暖的光輝,透過燈罩,映著不遠處紅松木矮幾之上大大小小的圖紙,彼此疊在一起。
一旁是兩張駝絨長沙發,洛羽與帕克分別坐在兩頭。
帕帕拉爾人正好奇地反過來正過去地看圖紙上繪製的那些大大小小奇特的圖案與符號,「這是導熱管?這是平衡儀?這是補償器?哈,這個我認識,這個是魔力儲存水晶陣列!」在吵吵嚷嚷的帕帕拉爾人不遠處,獅人瑞德靠在牆邊,爪子中托著煙斗,怡然自得地吞雲吐霧。
他眯著眼睛看帕克還沒看完一半,精靈少女便已經伸手將他手中的圖紙抽了去,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把圖紙拿正過來——仔細看了看,再抬起頭來。
翠綠的眸子看著不遠處的方鴴。
方鴴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
至於希爾薇德和謝絲塔主僕兩人很安靜地在他一側,一坐一立。
艾緹拉正準備開口,門外先傳來一陣誇張的抱怨:「氣死我了,他居然說那裡根本就沒有一間專門屬於貓的客房,你看到了嗎,姬塔?他一准覺得我們兩個是腦子有問題。」
伴隨著這樣的話,法國小姑娘氣呼呼地推門而入。她身後跟著個子矮矮,單薄得像是一張紙一樣的姬塔,後者雙手捧著好幾本大部頭,幾乎遮住了她半個身子。
方鴴見狀嚇了一跳,趕忙走過去接過姬塔手上的書。小姑娘紅著臉,氣喘吁吁地向他道了謝。
他這才看到天藍氣鼓鼓的臉,好像受了好大委屈似的,一臉的憤懣。不由有些奇道:「怎麼了,天藍,姬塔?」
「怎麼了?氣死我了,艾德哥哥,」天藍忿忿不平地答道:「你還記得胡地先生和他的貓嗎,就是那只叫做勺子小姐的貓?他讓我們到了艾爾帕欣就去看看他,我今天下午和姬塔去了那間旅店,可那個討人厭的老闆居然信誓旦旦地告訴我說,他絕不可能把旅店的房間租給一隻貓——除非他瘋了。我看他真是瘋了,把旅店的房間租給一位受人尊敬的貓小姐怎麼了?氣死我了!」
方鴴總覺得她關注的方向好像有些不大對:「你不會是找錯地方了吧?」
「怎麼可能,就算我錯了,姬塔也不可能會錯。」天藍回過頭:「是吧,姬塔?」
姬塔紅著臉點了點頭。
這就有些奇怪了,方鴴心想胡地應該不會在這種小事上和他們說謊,這對他來說又沒有任何好處。實際上他就算沒有一只叫做勺子小姐的貓住在旅店中,那又如何呢?
根本沒有必要嘛——
而正是這個時候,天藍才注意到旅店房間內有些詭異的氣氛。她這才停下來好奇地看了看其他人,目光掃過桌子上一疊疊的圖紙與羊皮捲軸,最後在落到希爾薇德和她的女僕身上。
「希爾薇德姐姐,你們怎麼來了?」她微微楞了一下,又看了看其他人:「這是怎麼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5 08:36 PM
第五十九章 冒險團的雛形
旅店的房間中有些安靜。
天藍翻看了幾頁圖紙,淺藍的眼睛裡不由放出光來。她回過頭來,有些驚喜地對方鴴說道:「這真的是浮空船的設計圖?我們能自己造一艘船?」
「呃——」方鴴對這丫頭與眾不同的關注角度真有些驚了。他看了看其他人,這才為之前的陳述作了一個忐忑的結語:「……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實在是很抱歉,給大家添麻煩了。我其實一早就想和你們說這件事,但是一直沒找到機會。」
艾緹拉默默地聽完。
然後她看著他,溫和地搖了搖頭。「艾德,這樣的事對誰來說都是大秘密,你不說我們也能理解。我不瞭解你們的法律,但女神能讓我看到一個人內心的善惡,至少她告訴我你沒有在做錯事。」
「就是,」天藍也嘰嘰喳喳地插嘴道。「艾德哥哥你完全沒必要道歉,你沒給任何人帶來麻煩啊?無論是銀風騎士團還是你們軍方,他們也不會為難姬塔、洛羽、艾緹拉、大貓人還有我這樣無關的人,不是嗎?」
這時候獅人放下煙斗,淡定地插了一句:「而且他能坦率地告訴你們這個秘密,足見這彌足珍貴的信任,不過沙礫上颳起的風守護這古老的秘密,它告誡世人應當謹言慎行、守口如瓶——」
他一邊說,一邊用淡銀色的狹長眼睛看著希爾薇德。
貴族少女只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點了點頭。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點頭。洛羽猶豫了一下,但沒反對。
只有帕帕拉爾人渾然不覺,好奇地看著方鴴,好像要從他身上看出偷渡者與一般人究竟有什麼不同一樣。但他睜著黑豆子一樣的眼睛眨巴眨巴著看了半天看,也沒看出什麼不同來,就算把眼睛鼓得再圓——後者還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兩隻耳朵兩條胳膊兩條腿,似乎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由十分失望。
「嗨,真無聊。」他嘀咕道。
方鴴看了看每一個人,不由有些感動於大夥兒的寬容。
於是他停了停,才小心翼翼地提問:「艾緹拉小姐,我答應幫希爾薇德實現她父親的遺願,接下來她們應該會和我一起一、一段時間,所以能不能讓希爾薇德小姐暫時加入我們?」
艾緹拉搖了搖頭。
「不行嗎?」方鴴楞了一下。
精靈少女卻答道:「不用暫時,就按希爾薇德說的辦吧,我們成立一個固定的冒險團。我們正好要前往戈藍德不是嗎,就在那裡註冊好了。」
「這樣沒問題嗎,艾緹拉小姐?」
艾緹拉搖了搖頭:「我弟弟的事不是一時一日可以水落石出的,如果艾德不介意的話,在此事了結之前我和瑞德可以和你一起旅行。至於帕克,你要單獨問問他的意見。」
「我要回桑夏克。「帕克舉起肥短的小手。
「可山領主的帽子怎麼辦?」天藍問道。
「那還是算了。」帕帕拉爾人頓時卡了殼,猶豫了一下,又收回了手。「我也要留下來和你們一起。「
天藍咯咯直笑。
「你們幾個小傢伙呢,又有什麼打算?」獅人問三個訓練生道。
「我們能自己造一艘船,想想看,我們可以在裡面放一台十六音栓一千音管以上的管風琴,我們還可以有一個戰利品陳列室,一個流動式工藝作坊和一個活動室!」天藍眼睛亮得像個小守財奴。「甚至還能有自己的房間,天那,我決定了,我也要加入你們——」
「你瘋了?」方鴴看著她:「天藍,你是訓練生!」
「啊,」天藍發出一聲變了調的唉聲嘆氣,馬上垂頭喪氣道:「好像也是哦。」
「而且一艘小艇也放不下你說的那些東西,除了必要艙室之外,剩下的空間也必須優先讓給功能性建築,不過流動式工藝作坊倒是可以考慮。」
「而且通常來說,在空海上通信官和艦務官住在艦長勤務室內,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瑞德舉著煙斗,熟練地補了一刀。
「啊,那還真是不讓人值得期待的一條船啊——」
小姑娘可愛的抱怨引得眾人一陣輕笑。
姬塔雙腿併攏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小小的一個人兒,這時抬頭有些小心地問道:「艾德哥哥,你不是偷渡者——對、對不起,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想問你不是應該不具備魔力自適性嗎,為什麼可以操控靈活構裝呢?」
這個問題也讓洛羽也抬起頭來看著他。
方鴴正想要回答,但希爾薇德已經先他一步開口:「這個問題還是我來回答吧。「她回過頭看了方鴴一眼,方鴴吃驚地看著貴族少女如海水一樣的目光中,閃動著淡淡的、狡黠的光芒。
她侃侃而談,把方鴴的經歷複述了一遍——大致上。「所以綜上所述,艾德先生在精靈遺蹟內的一些奇遇,讓他克服了這個問題,並且能幫我實現父親的遺願。但具體是什麼能力,我也不會主動開口去問,大家明白嗎?「
希爾薇德隱晦地暗示,在艾塔黎亞,親密的夥伴之間會告訴彼此自己能做到什麼程度,但不會告訴他們自己為什麼能做到。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是問題的底線。
姬塔意識到自己有些過線,不好意思地臉紅了紅,她真不是有意的。可看著主動維護方鴴的貴族少女,她心中又隱隱有些不服氣,咬著唇問道:「可為什麼希爾薇德小姐知道這些呢?」
希爾薇德目光明亮,臉蛋兒微微浮起了一層紅暈,淺淺一笑。「等你長大就明白了,姬塔小姐。」
姬塔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再看了看方鴴。
方鴴同樣也目瞪口呆地看著貴族少女——等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剛才發生了什麼?
「你看看,我早知道這個女人有問題。」洛羽看著這一幕疑心重重地皺了皺眉頭,小聲對天藍說。
「你看誰都有問題。」天藍皺著鼻子,對他嗤之以鼻:「你能不能想點好的,希爾薇德姐姐那麼漂亮,怎麼可能有問題。」
這個邏輯好有道理,洛羽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艾緹拉看著兩人搖了搖頭,走到窗邊,看了看外面,回頭來才說道:「洛羽他們可以暫時留在隊裡,直到訓練生的歷練結束,而具體參與與方尖塔相關的任務的時候,瑞德、謝絲塔小姐還有希爾薇德小姐不出手就可以了。」
「其實我們也只剩下一些調查報告要寫了,艾緹拉姐姐。」姬塔答道。「剩下最後一個任務要等到十二星齊聚之時,典禮之月(艾塔黎亞十二月)下旬,南天后座與神選之星同現於天空那段時間——那個歌謠沒有誤導的話,那時候方尖碑才會出現在旅者沼澤深處。」
聽了這話,希爾薇德略微皺了一下眉,但沒說什麼。
「怎麼了,希爾薇德小姐?」倒是方鴴注意到她的神色。
「沒什麼。」貴族少女搖搖頭,用指尖撥弄了一下耳邊的頭髮絲。「就是覺得這個傳聞來得沒頭沒尾,有些古怪。」
「那倒也是。」方鴴不由再一次想起了海林王冠的事情,不由想艾塔黎亞發生的事情時時刻刻都有這麼多嗎?是他不瞭解第一世界,還是身在變局之中而無法得知?
低頭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背——那裡帶著厚厚的手套,但他還是可以感到那個印記的存在。
倒是希爾薇德目光流轉如水,微妙地看了他一眼。「謝謝你關心。」
「啊?」方鴴臉刷一下紅了,他他他哪裡是什麼關心了啊?只不過隨口一問而已,可是被貴族少女這麼一提,就真好像是他時時刻刻都在留意她一樣。
艾緹拉聽了姬塔的話,立刻點了點頭。「黑羊商會的人應該也會在那時候開啟沼澤深處遺蹟的大門,這樣的話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現在還沒有進入秋天,我們還有好幾個月的時間可以前往戈藍德。」
她將手放在玻璃窗上,目光看了看外面,又回過頭來看著方鴴。「那麼現在你有什麼打算,艾德?」
「打算?」
「是啊,」姬塔也小聲說到。「回來的路上外面到處是銀風騎士團的士兵,還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現在想來這些人應當是在搜捕艾德哥哥吧。」
「內城也戒嚴了,」洛羽也補充道:「我從海關獸欄那邊回來的時候看到換班的士兵多了好幾倍。」
「那有什麼?」帕克聽了不以為意,一攤手。「他們可真笨,我不出城不就好了。」
他說完,就感到所有人都像是看弱智一樣看著他。
「怎麼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那你就把所有事情都搞砸了!帕克,你打算在這裡呆上多久?幾個月,還是幾年?」天藍沒好氣地戳破他的幻想。
「呃,」帕帕拉爾人撓了撓頭:「那好吧,我還是有辦法。等等我想一下,我們可以直接乘船前往芬里斯島——我聽說那裡有一頭富可敵國的綠龍,我們可以——呃,我是說可以在那裡轉乘班船前往戈藍德。「
「我敢保證我們還沒走上船就已經被人給捉住了。除非你準備幾隻木桶,把自己給塞到桶裡,假裝自己是一桶醃肉或者土豆,然後從貨物運送通道直接進入底艙,運氣好僥倖工人把你的桶子放在了最上層,沒有把你悶死的話,艾緹拉他們花上幾天功夫就能在幾千隻這樣的桶子裡面找到你所在的那個桶了。」
獅人風度翩翩地給他建議道。
帕克聽了愣了半晌,才答道:「那、那我看還是算了。」
這時候,希爾薇德忽然開了口:「布麗安公主會幫我們找一條船,貝里奧號,雲層灣貨運公司的一艘貨船,明面上和精靈、和工匠總會都沒什麼關係,也不會引起懷疑。但它的船長受過精靈的恩惠,欠他們一個人情,公主殿下會安排他在短灣停靠半天——用修補帆具的藉口,我們可以趁機上船。」
因為方鴴事先已經提到過渺星公主的事情,因此這時候大家也沒感到意外。
「短灣,在什麼地方?」天藍問道。
洛羽想了想,回答道:「我記得那是一個天然錨地,在艾爾帕欣西北方。」
艾緹拉已經走過來拿出地圖,在矮幾上鋪開,修長的指尖沿海岸線向左上方移動,在一個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那個地名。「差不多一天行程,」她答道,同時看向希爾薇德。「但艾德應該怎麼出城?」
「這很簡單,艾爾帕欣的最高執政長官是山鐸伯爵,這人是個中立派,在結交你們上並不熱衷。他只要不發話,銀風騎士團的達團長阿蓋爾爵士也調不動艾爾帕欣的衛軍,這樣我們就有很多法子可想。」對此貴族少女顯得胸有成竹。
精靈少女抬起頭來,與『大貓』瑞德互相看了一眼,明白了貴族少女的意思。銀風騎士團可以封鎖城門與港口,但封不住艾爾帕欣所有對外連接的通道,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灰色區域,盜賊工會或者斗篷兄弟會,總會有有門路的人能安全把人送出去。
這些人不會輕易和一個地方的最高掌權者衝突,但只要山鐸伯爵不發話,他們才不會擔心什麼銀風騎士團金風騎士團,有錢不賺才是傻子。
「哈,」天藍也明白過來,有點打趣地看著方鴴:「那艾德哥哥不是又要當一次偷渡者。」
方鴴聽了不由哭笑不得。
「不止是艾德,」艾緹拉對所有人說道:「帕克和瑞德也是,他們兩個太顯眼,又在大陸聯賽上出現過,不能輕易暴露在外人的視線中——對了,那艘船什麼時候抵達?」
「至少一週,但也說不準,我們必須在那之前先到達短灣。」希爾薇德答道。
「一週?」帕克聽了吃了一驚:「難不成在那之前我們還要在荒郊野外晃蕩好幾天,天哪,你們是準備要了帕帕拉爾人的命了嗎?不消說,在野外一天又只能吃五餐。」
「但我們只吃了三餐。」
「你知道,帕帕拉爾人的種族天賦——」
艾緹拉也不去理會兩個吵吵鬧鬧的傢伙,但至少帕克有一點說得不錯,一週時間不短,必須要為野外的行程作好計畫,而原本的計畫又要重新制定一遍,這都是一攤子麻煩事。
這時姬塔忽然小聲說道:「艾緹拉姐姐,大家,我有一個想法……。」
「怎麼了,姬塔?」天藍和帕克還在吵鬧,精靈少女輕輕拍了拍矮幾,才讓兩人安靜下來,法國小姑娘忍不住吐了吐舌頭。
姬塔這才答道:「我下午時去銀之塔的大圖書館內查閱拜龍教的資料,為了搞清楚艾爾帕欣周邊究竟有哪些黑暗信徒在活動,我找到了十年內的一些公開檔案的記錄,發現新紀175,177和178年冒險者公會三次發佈過一個與邪教徒有關的任務,皆是讓冒險者去調查多里芬邪教徒的活動蹤跡——其中最近一次就是今年五月份,那個任務至今還沒有回執。」
「多里芬?」
「等等,等等,我知道那個地方!」天藍馬上說道:「那地方是一座廢棄的城鎮,經常有不死生物出沒,很多人去那裡冒險。」
方鴴忽然問道:「姬塔,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去那裡看看,時間上來得及嗎?」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艾德哥哥,那裡就在短灣北面的森林中,以前曾是依託於這個天然錨地發展起來的一座小鎮,只是探查一下的話一兩天就足夠了。」
方鴴不由看向希爾薇德和艾緹拉。
貴族少女微微一笑。「我是和你們一起行動的,我沒那麼嬌氣,艾德先生不必介意我。和約定好的一樣,你去哪兒我去哪兒。」
這話讓他聽了不由撓頭——
而艾緹拉則點了點頭,她的目的就是調查出自己弟弟死亡背後的真相——或者說,還存有一線希望。為什麼基德明明只有一次復活的記錄,在沼澤中為什麼會發現他的屍體,究竟是星輝枯竭了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而和那個奇怪的胸針之間,又存在著何樣的聯繫?
在雲層海地區,尤其是雲層海地區北方活動的主要邪教組織就是拜龍教,任何和他們有關的線索,她都不會輕易放過。
何況眼下有現成的機會與時間。
方鴴想了想,也說道:「冒險者公會的任務不會無緣無故取消的,沒有回執說明事件可能還沒解決。而且如果冒險者們沒有能力處理,公會一般半年之後才會派出更高級別的調查隊,我們現在去時間上正好。」
艾緹拉聽了他的分析,目光柔和地看著兩人:「謝謝你們,艾德,姬塔。」
這時希爾薇德才在一旁補充道:「那麼各位,已經確定了行程,那麼接下來我們就要為此作準備,你們想好怎麼出城了嗎?」
艾緹拉和天藍聽了這話都將目光投向方鴴。
方鴴正一頭霧水地看著他們,獅人瑞德叼著煙斗,對他說道:「希爾薇德小姐是因你的名義加入這個隊伍的,而在下和艾緹拉小姐也是和你一起行動,因此這個固定冒險團名義上是屬於你的,人類小男孩。」
「什麼?」方鴴好像這才意識到這樣一個問題。
天藍噗哧一聲,忍俊不禁道:「是啊,艾德團長哥哥,現在給我們指一條明路咯?」
方鴴傻了眼,不由看向一旁的洛羽和姬塔,可兩人不過是訓練生,自然對這一點沒什麼異議。倒是帕克在一旁嚷嚷著也要當團長,可惜沒人拿可憐的帕帕拉爾人當回事。
最後他撓了撓頭,才硬著頭皮道:「好吧,我認為我們可以分兩路出城,除了我、帕克和大貓先生之外,其他人人完全可以通過正當的途徑離開艾爾帕欣,這樣也可以節省下不少錢——」
這是一個好的開頭,他至少首先想到了省錢,在這一點上與英明的絲卡佩小姐不謀而合。
開了個頭之後,方鴴開始漸入佳境,發現這件事好像也不是那麼困難——他一直以來的夢想,與之前的經歷漸漸開始發揮作用。「對了,我們可能得多準備一些物資,因為在離開塔倫之前我們可能都不會再進入聚居區了,所以原定計畫的一週的食物和兩天的水是肯定不夠的。另外,我們在貝里奧號上可以得到補給嗎,希爾薇德小姐?」
「可以,但最好是自備一些,因為我不習慣相信陌生人。」希爾薇德微微一笑,給他加了一個頭銜:「未來的艦長大人。」
這個稱呼差點讓方鴴一頭栽倒在地上。
「採購物資的事情我來負責好了,艾德哥哥,」天藍信心十足地主動請纓。「對了,洛羽,那頭馱**接還需要多少時間?」
「剛剛結算了租借的花費,購買要重新簽訂合同,起碼需要兩天,」洛羽答道:「我會在這兩天之內抓緊時間修繕好載具平台。」
聽了兩人的話,方鴴點了點頭。「那麼我們有兩天時間去聯繫那些在灰色區域內營生的傢伙。」
「這件事交給我,艾德。」艾緹拉站了出來。
但希爾薇德搖了搖頭:「下城區不安全,艾緹拉小姐,我和你一起,至少謝絲塔有能力保護好我們。」艾緹拉聽了她的話,略微有些意外地看了這位貴族千金一眼,對她點了點頭。
「謝謝。」
希爾薇德則回以微笑:「不客氣,我們是一個團隊。」
方鴴看著這一幕,心下忽然覺得,這位貴族少女之前那個提議似乎也不是那麼不靠譜的事情。她似乎有一種奇異的能力,明明不過才只是一個稱呼上的改變而已,但在她操持之下卻讓大家更加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
他看了看天藍,再看了看姬塔與洛羽,彷彿真的看到了一個冒險團的雛形——可惜他們是訓練生。一但歷練結束,總歸會離開。
要是天藍、洛羽和姬塔可以留下來該多好?
可他們會願意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想法甚至把方鴴自己都嚇了一跳,他趕忙搖了搖頭,丟開這個不成熟的想法。只有希爾薇德回過頭,微微有些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6 07:55 PM
第六十章 神秘的襲擊與方鴴的計畫
在艾爾帕欣的最後幾天,讓方鴴充分見識了什麼叫做計畫不及變化快。
首先是旅店附近出現了銀風騎士團的士兵,叫眾人不得不轉移。好在希爾薇德有門路,托布麗安公主在下層地帶一間舊兵工廠附近為他們找了一個藏身之所。
接下來是近乎多米諾骨牌一般的典型計畫災難——
設想之外的動作延誤了這一天的採購工作,推遲了艾緹拉與希爾薇德與下城區走私者們的談判,直接導出城計畫延期。而為了趕得及時間,又額外帶來成本的增加。
方鴴這才明白過來計畫不是想當然的事情,理想狀態總要面對層出不窮的意外。
而禍不單行,第二天艾爾帕欣忽然迎來一場驟雨,雨水湧入下水道中導致水位暴漲。結果一直拖延到第三天凌晨,三人才得以與走私者們一起出城。
走私者們將他們帶到約定好的地方,收了尾款之後便向他們告別離開。
方鴴在雨中看那些人向他們揮揮手遠去,還有些意外地回過頭看著毛髮濕淋淋的瑞德,好奇地問道:「我還擔心你會和他們起衝突呢,瑞德先生?」
獅人搖晃了一下碩大的腦袋,抖得水花飛濺,灑了一旁兩人一身都是。「嘿,你在幹什麼,瑞德!」帕克氣得大叫:「我上次說過了,下次你再怎麼幹的時候最好走遠點。」
「啊,抱歉,小不點,」瑞德不以為意地答了一句,才回頭問方鴴道:「為什麼那麼說,小男孩——我們的團長先生?」
「你不是瑪爾蘭的聖騎士嗎,那個……我聽說艾塔黎亞的聖騎士都是嫉惡如仇?」
「那要看你如何界定正義,小傢伙,」獅人眯起眼睛看著雨霧濛濛之中艾爾帕欣的方向,掏出煙斗擦了擦上面的泥水,答道:「我們是女神的騎士們,而非伯蘭迪亞的法學者——他們致力於剝離人身上的多餘屬性,好把人們放在一個框架中;而我們呢,依照內心行事。」
「內心?」
「同情心,憐憫心,榮譽感,責任感,」瑞德看著方鴴,淡淡地答道:「伯蘭迪亞的學士們聲稱秩序不會犯錯,而我們則往往經常犯錯——正因此我們才明白凡人的侷限,不會傲慢與迷茫,方能無愧於心,無愧於瑪爾蘭的教誨——」
他看了看遠處那些人的背影。「走私者,盜賊,騙子,下城區有各式各樣的人,但也有本質並不壞的人,因為有時候你並不能選擇你的出身。不要帶有偏見,艾德,要用心去聽風告訴你的答案。」
「別聽這大貓的,」帕帕拉爾人抹乾了頭髮上的水珠,沒好氣地答道:「它總是神神叨叨的,風根本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最多會發出枯燥的尖嘯,嗚嗚嗚——」
對於帕克的反駁,獅人笑而不語。
不過方鴴也不過一提而已,倒也不至於真介入兩人的爭論之中。
他看了看四周,他們和艾緹拉約好在這裡匯合,照理來說他們在下水道耽擱了一晚上,她們應該先到才對,但這會兒四周原野上都還看不到任何馱獸高聳的背影。
這讓方鴴不由略微有點擔心。
不過他也沒想到,這一等就是好幾個小時,一直到臨近中午,『灰岩先生』高大的身影才緩慢地出現他視野之中。
而等艾緹拉一行人來到近前,方鴴上了馱獸之後,才發現自己的擔心變成了現實:
馱獸背上才修好的平台看起來比之前更淒慘了,吊橋斷裂了一座,平台外面的盾牌上插滿了折斷的羽箭,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刀痕,所有人都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天藍腦袋上包著一圈有些滑稽的紗布,在戰鬥中磕到了頭,腦門上起了一個大包;艾緹拉小姐右臂上被砍了一刀,血染紅了繃帶,看起來相當嚇人。
但所有人中傷勢最重的還是姬塔,未來的博物學者小姐為了保護她的書,拚命用單薄的身子擋住歹徒沒讓他們衝進屋子裡。可也因此右胸的劍傷幾近貫穿,雖然在戰鬥之後找來治療師保住了一條性命——可傷後的感染與高燒,在這個沒有抗生素的世界,也只能依靠牧師的長時間護理。
隊伍中沒有米萊拉的牧師,艾爾帕欣也找不到可能專門來照顧她的專業神職人員,幸好希爾薇德有藥劑師的資質,貴族小姐主動擔當起了看護姬塔的職責。
這次襲擊來得突如其來,甚至令人有些找不到頭緒——
方鴴詢問了一下艾緹拉這場戰鬥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後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輕輕搖了搖頭。
襲擊者不是一個人,而是有明顯的組織,但他們並沒有在戰場上留下太多信息——忽然出現,又在守衛趕到之前離開。天藍告訴他,似乎姬塔在混亂之中看到了襲擊者的身份,可小姑娘現在的狀況這個線索也派不上用場。
戰鬥是在出城之前發生的。
可他們在艾爾帕欣又有什麼仇人呢?首先不可能是軍方與銀風騎士團,他們用不上這樣的手段。
方鴴首先想到的是在旅者之憩遇上的那個『大姐頭』一行。他們倒是有動機,也認得艾緹拉和天藍,但對方有沒這個實力,卻令人懷疑。
然後他還有另一個潛在的敵人,弗洛爾之裔的傑弗利特紅衣隊,紅衣隊有這個實力,可似乎又沒這個動機。就算紅衣隊看到大陸聯賽並認出了自己,可也不認識艾緹拉與天藍。
或者是拜龍教徒——但這個假設實在是太悚人聽聞了,他們甚至都還沒正式開始調查呢,對方就已經找上門來了,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方鴴想不出一個所以然,只得問了一下一些細節問題。才知道襲擊者的等級不低,普通成員對上艾緹拉都不落下風,倒是希爾薇德的女僕可以以一敵二甚至以一敵三。
方鴴不知道謝絲塔的等級是多高,但他知道艾緹拉的總等級是13級,其中戰職等級一共有9級,6級獵人與4級德魯伊——原先是3級,不過旅者之憩一戰之後又提升了一級。原住民自己沒有選召者系統,但艾塔黎亞畢竟是一個信息態的世界,天藍幾人是可以幫忙查看她的信息的。
6級獵人與4級德魯伊投入的經驗加起來,也就剛好是9級巡林人。當然,精靈少女還有7級廚師等級,不過那個是沒又戰鬥力的——所以能與9級的巡林人單打獨鬥落於下風,對手的平均水準起碼已經達到了了銀林之矛或者傑弗利特紅衣隊主力團的普通成員水準。
這個水平甚至比考林—伊休里安的普通士兵還要高出一線。
拿得出手這樣實力的組織,在第一世界可不多見。細究之下也不過只有幾個大公會而已,再加上考林商盟、工匠總會等幾個相同水準的勢力而已。
難道說真是傑弗利特紅衣隊?方鴴不由有些狐疑。
整件事中唯一幸運的是艾緹拉他們是和希爾薇德在一起,對方似乎沒有料到貴族少女女僕的實力,靠著謝絲塔一力擋住襲擊者的進攻才撐到守衛趕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方鴴因此專門向希爾薇德道了謝。不過讓他有些意外的是希爾薇德並沒因為被牽連其中而感到不滿,她彷彿真像她說的那樣沒那麼嬌氣,只是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感謝。
而接下來的一整天,這樣的襲擊也沒有再重演。不過這並不意味著情況開始變好,當天夜裡雨越下越大,極大地影響了隊伍前進的速度。
原計畫在第四天正午抵達卡里芬,結果一直到半夜還沒看到那座廢棄城鎮的影子。
所以說通常的行程長短往往是指在普通的情況下,而沒有把惡劣天候考慮進去——方鴴又學到了一個新的教訓。想到這裡,他不由嘆了一口氣,看著雨水劈裡啪啦地打在窗櫺上。
水花一層層漫過木質的紋理,沿著窗檯滑落下來,流到地上,又從木板的縫隙中滲了下去。
此前戰鬥之中留下的幾處破口一直在漏雨,雨絲絲絲飄進屋內,打在他臉上,點點涼意。昨天洛羽雖然冒雨簡單地修葺了一下屋頂,但顯然沒起什麼作用。
身後床上傳來輕輕的咳嗽聲。
方鴴回過頭去,看了看蜷縮在被子裡的博物學者小姐,平時就有些羞怯的她此刻顯得更加安靜與柔弱了——緊閉著眼睛,濃密的睫毛輕輕的垂著,小小的臉蛋像是一張蒼白的紙,緊抿著嘴,嬌柔得像是要破碎了一般——呼吸微不可聞。
方鴴確認她的狀態還算平穩之後,又檢查了一下天花板上有沒雨水滴下來,才伸手為她扯了扯被子。
房間裡瀰漫著一股濃重的藥草氣息——
姬塔在這裡,自然是為了方便讓他和希爾薇德看護。畢竟兩人都有一些藥劑學知識,不過希爾薇德在這方面更專業一些,而他的藥劑學多半是與煉金術相關。
事實上由於希爾薇德和她女僕的加入,平台上原本就逼仄的空間終於變得捉襟見肘起來,加之時間又太倉促,沒給他們改造平台的機會。因此艾緹拉只能把雜物間裡面清理出了一個單獨的隔間——把木桶和箱子掛到了外面負丘獸背後的繩網上,在這裡則用木板和布帷隔出一個獨立的空間,作為一主一僕臨時的居所。
這樣希爾薇德主僕就住在裡面的房間內,而方鴴一個人則仍舊在外面的的那個簡易的空間內蝸居。
聽起來好像有些旖旎,但其實不然,先不說兩人為了看護姬塔三十多小時幾乎沒合過眼,而就算忙裡偷閒希爾薇德也會只和他一起研究那些設計圖。
他不知道貴族少女哪來那麼好的精力,他自己是頭都要炸了。
方鴴不由再嘆了一口氣,用手背貼了貼姬塔發燙的額頭,試了一下溫度之後再沾水為她換了一條毛巾。希爾薇德不久之前告訴他這個小姑娘已經算是過了危險期,這也算是這天來唯一的好消息。
想到這裡,他就不由往裡面看了看——
車廂後部是個小隔間,幾乎將將只容兩人可以轉身的餘地。房間內,希爾薇德坐在一口木箱子上,一旁放著她寸步不離的皮箱。皮箱邊堆了幾冊書,都是一些騎士言情小說,有些還是地球的作品譯制過來的。
她低著頭,專心致志地看著書,偶爾輕輕翻過一頁,書頁發出嘩的響聲。
而像是感受到方鴴的目光,希爾薇德才有些意外地抬起頭來,嗓音清脆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方鴴搖了搖頭。「你不用休息一下嗎?」從姬塔受傷到現在三十多個小時,對方幾乎沒合過眼,且不說精神奕奕,但似乎也看不出有什麼睏意的樣子。
「不用了,」希爾薇德微微一笑,回答不出他的所料。「不過艦長先生,應該比我更累吧,東西做得差不多了嗎?」
「別叫我艦長先生了,希爾薇德小姐,」方鴴嘆了口氣。「連船都沒有,叫人聽去了會笑掉大牙的。」
「那團長先生?」
「那也有些名不副實。」
「好吧,隊長,」希爾薇德合上書本,打趣地看著他,似乎很享受與之聊天的樂趣。「比我想像中更好一些,艾德先生。」
「——比想像中?」方鴴楞了一下。
「這個位置呢,既需要能力,也需要責任,」希爾薇德輕聲說道:「我想看看繼承我父親遺願的是怎麼樣的人,所以讓艾緹拉小姐不要幫你處理這些麻煩,艾德先生不會怪我吧?」
方鴴搖了搖頭。
自己的冒險團,這句話不僅僅是一個聽起來很浪漫的夢想,也是現實的責任。他現在才有些理解了絲卡佩小姐的感受,她與魁洛德先生擔負起的乃是整整一個團隊的信任。
他看了看床榻之上柔弱而單薄的博物學者小姐,心中隱隱有一種莫名的感受,感到自己還應當做得更好。
因為艾塔黎亞不只是一場夢幻的旅行,也是先行者們曾經面對的重重困難與挑戰,對於未知的好奇與探索,乃是立足於勇氣與人類對於自身的征服之上。
它應當是盡善盡美,與不折不撓。
「希爾薇德小姐,我或許真的有些孩子氣,就像她說的那樣——」
方鴴自言自語地說道。
「什麼?」希爾薇德眨了眨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但方鴴只抬起頭來,對她微微一笑。
外面閃電劃過夜空,明暗不定的森林,將蒼白的光投映在屋內兩人的臉上。這興許是入秋之後的最後一場雷雨,但卻來得有些不是時候。
狹小的房間內,蠟燭的光芒有些黯淡,隨著灰嶺負丘獸緩慢的步子搖曳。
妖精小姐坐在那紫藤的葉子下面——那是她的老位置——靜靜地看著兩人,翠色的眸子裡像是映著一層雨光,清澈動人,人類總是讓她感到好奇,像是無盡的知識與寶藏。
騎士先生好像有些變了,心跳寬厚而有力,她一時也說不上來哪一種感覺更好。
水珠從葉尖上跌落下來,如同摔落的寶鑽,在桌面上摔得粉碎。
人總不可能永遠孩子氣——
希爾薇德放下書本,饒有興趣地看著方鴴回過身去,繼續去做手邊的事情。她還是頭一次看到,這個大男孩露出這麼心無旁騖的樣子。
桌上放著兩具有些奇特的魔導器。
方鴴又彎下腰,從簡易的木桌下面拉出一個盒子,裡面裝了整整一盒的α水晶,互相碰撞著叮噹作響——他自己當然用不上這麼多。
不過他心中已經有了個不成熟的計畫。
這次莫名的襲擊讓方鴴重新記起了很多東西,像是那一夜的黎明之星,死在他面前的艾爾莎,那個小姑娘死不瞑目的眼神。
那是他第一次認識到艾塔黎亞表面光鮮之下的東西,因此他絕不會再眼睜睜看著那樣的悲劇在艾緹拉他們身上重演。好在他已經與那時候不同了,明白了自己應當做什麼。
自己首先是一個煉金術士,一個工匠,一個製作者。方鴴無比清楚煉金術士在一個隊伍之中的作用,這就是他計畫的第一部分。
這時候外面傳來天藍抱怨的聲音,大概在埋怨洛羽沒把天花板修好,導致平台漏水的緣故。沒多久,兩人停下來,敲了敲門。
方鴴抬起頭來,說道:「請進。」
洛羽這才推門而入,天藍縮著脖子站在他身後。再後面是安靜的謝絲塔,她先用警惕的目光看了方鴴一眼,再看了看方鴴身後。
妖精小姐自然不知不覺地隱去了身形——
天藍在外面好奇地探頭探腦:「希爾薇德姐姐,姬塔她怎麼樣了?」
「一切都好,她很幸運,沒有感染,」希爾薇德看了看兩人,答道:「凌晨之前應該就能醒過來。」
「艾德先生,」洛羽則問道:「你讓謝絲塔小姐找我們過來有什麼事嗎?」
方鴴點了點頭,從桌上拿起那兩件魔導器,對兩人說道:「你們來試試這個。」
洛羽一看那東西,不由愣了一下。天藍則直接驚訝地叫了起來:「啊,這不是卡恩之予嗎,艾德哥哥,這是你做的?」
方鴴點了點頭。
他手上其中一件魔導器,看起來正是一把豎琴,大小不過小臂長短,看起來卻很沉。和一般的豎琴不同的是,它的弓臂結構很複雜,上面佈滿了金屬管道,弓臂從下往上排列著三個插件接口,分別插上了一枚綠柱石、一枚赤能晶與一個有些奇特的小型齒輪裝插件組。
這是一張典型的卡恩魔琴,得名於十一個世紀之前的同名煉金術士,它的工作原理是用與十二弦相連的魔法水晶來調動以太魔力,不過要使用它需要具有相當專業的知識——這就是艾塔黎亞吟遊詩人的能力。
天藍有些愛不釋手地從方鴴手上接過這張豎琴,眨巴眨巴眼睛問他:「艾德哥哥,這是給我的嗎?」
方鴴不由失笑。「不然那是給誰的呢?」
「太好了!」天藍忍不住驚喜地尖叫一聲,重重地給了方鴴一個擁抱:「我愛死你了,艾德哥哥,我會把它當作最好的生日禮物的!」
「生日?」方鴴愣了。
「啊?」天藍也愣了:「這難道不是我的生日禮物嗎?」
方鴴完全沒料到這一點,不由十分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個……那個,你也可以這麼認為,反正也差不多——」
而一旁的洛羽則要敏銳得多,他從方鴴手中接過那件東西,仔細觀察了一番就發現那是一個被改造過的發條妖精。不過與一般發條妖精球形的外殼不同的是,這個發條妖精是菱形的,看起來更像是個小一號的殲滅者構裝。
他抬起頭來問道:「這是給我們用的,艾德先生?」
「哈?」天藍聽了洛羽的話,不由愣了愣:「艾德哥哥,你不是糊塗了吧,我和洛羽是訓練生啊。」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7 10:30 PM
第六十一章 來自雨夜的不速之客
傾盆大雨打在油布上,在黑暗中發出倒豆子一樣密集的聲音。
馱獸背上的屋頂有一個巧妙的設計,洛羽將一卷帆布捆紮好放在那裡,天晴時捲起,下雨時一拉開便可以在平台上形成簡易雨棚。
欄杆上用支架固定了一隻松脂火把,火光在雨絲之中搖曳著,映出天地之間一片茫茫的水幕,與幾個人的沾滿雨水濕淋淋的面孔。
遠處菱形的金屬物體在雨水中劃過一條標準的弧線,飛了回來。洛羽放下右手上的機械式操控手套,銀軌哢一聲歸位,發條妖精向下一落便被方鴴接住。
「成了嗎?」洛羽有些緊張地問道。
方鴴點了點頭。
高個子少年這才鬆了一口氣。方鴴看著他,不由有點好奇。「為什麼那麼想要成為戰鬥工匠呢?」
洛羽在戰鬥工匠上的天賦只能說平平常常,遠不如他在元素使上的天賦,就算在妖精小姐的全力增幅之下,也只能勉強把發條妖精飛起來而已。
「只是喜歡而已。」但洛羽搖了搖頭,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
方鴴見狀也不再追問——以洛羽表現出的天賦,他回到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之後,想要繼續在煉金術士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幾乎是不可能的。或許能夠在訓練生時期實現一下自己的夢想,也算是一種另類的自我安慰。
不過至少是飛起來了,這是個好兆頭,他開始學習操控靈活構裝的時間也並不算太長。
平台另一邊,法國小姑娘正在謝絲塔的幫助下將一具翠鳥XA型魔導爐背在腰後。這種通用型業餘魔導爐從儲物箱最下面找出來的備用品,沒想到這時候派上了用場。
天藍還在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女僕小姐聊天。「謝絲塔姐姐,你的這雙護手真好看。」
女僕看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把手往回縮了縮。
「啊?」天藍注意到這個細節。「謝絲塔姐姐,你不喜歡這手套嗎?」
女僕沒搭腔,幫她固定好魔導爐之後,右手抓著她的領子向上提了一下,指尖冰冷的金屬接觸到她後脖。天藍扭來扭去,咯咯笑著說:「哎呀好冷,我不說了我不說了,謝絲塔姐姐饒命——」
屋內,希爾薇德換了一條濕毛巾搭在姬塔的額頭上,回過頭來,有些意思地看著這一幕。
那邊鬧騰了好一會,天藍才終於弄好了自己的魔導爐。小姑娘再怎麼不著調,至少也是大公會的訓練生,自然系統地學習過魔導爐該怎麼用,她反手打開節流閥,魔導爐的指示水晶依次亮了起來。
「真的可以!?」天藍看著這一幕不由有些驚喜交加:「我真能感受到魔導爐與我的相連了,水晶的輸出功率居然有370M,這真是無屬性魔力嗎——啊,還真是的!我沒受到魔力反饋傷害!」
她手忙腳亂查看著系統指標,不禁有些大驚小怪。「天哪,艾德哥哥你怎麼做到的?」
「可以鏈接卡恩之琴的共振水晶嗎?」
「好像可以誒!」每一件魔導器都與之主水晶對應的共鳴水晶,方鴴製作的卡恩之予自然也不例外。天藍拿起那枚水晶插在魔導爐的主接口上,十二絃琴上的水晶微微閃了閃,便發出熒熒的光芒來。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長出了一口氣,暗地裡握了一下拳頭——他的計畫真的行得通。
在星門之後的世界中,訓練生的系統是一套專門劣化虛擬系統,由於沒有輝光物質支持,它主要有三大限制。第一,與之同調者不具有魔力自適性;第二,不能夠學習與記錄戰鬥職業的技能;第三,等級限制在五級之下。
但方鴴在仔細衡量之後意識到,這些限制除了最後一條之外其實不是不可以繞過的。
不具有魔力自適性對於他來說是最簡單的問題——因為他其實也不具備。過去可以說沒有那麼強大的無屬性水晶,但對於α水晶來說基本不是問題。
天藍使用的AX型魔導爐只有370M的輸出功率,那只是因為低等級魔導爐本身構架限制所致,事實上α水晶的最大輸出功率可以到790M,超過所有五級之下的魔導爐的設計閾值。
這一標準對於最高只有五級的訓練生來說,不但完全可堪使用,甚至還有所超出。
而第二點不能學習與記錄戰鬥職業的技能似乎也不是什麼大問題。天藍的職業吟遊詩人是一個半生活半戰鬥職業,戰職的部分在於進攻向的音魔法,但輔助的部分其實是一個生活職業,就算只用這一半的能力,至少也比現在她在戰鬥時只能當觀眾好得多了。
而洛羽那邊方鴴則滿足他的願望,嘗試訓練這個高個子訓練生成為一個戰鬥工匠。戰鬥工匠固然冠名為戰鬥,但其實和煉金術士系出同門,不學習戰鬥技巧的話,也就是一個生活職業。
誠然,戰鬥工匠或多或少會學習一些戰鬥技巧,但通俗點說,他們也完全可以放棄『技能』,只追求『普通攻擊』。
五級的角色又能有些什麼技能呢?無非就是『力量增強』、『靈巧爆發』,也就在步行者、無畏者這類近戰構裝上發揮作用。
但方鴴給洛羽設計的戰鬥思路,是把發條妖精改造成類似於殲滅者的閃耀力場一樣的東西,讓它變成一面浮空盾。這面盾也不需要什麼技巧,只要有以太知識和魔導知識就可以操控,洛羽只要能熟練控制一面,就能很好地保護後面的天藍、姬塔甚至是帕克這樣的射手。
甚至若他能控制兩面以上,那在水晶過熱或者是魔力耗盡之前,在五級之下都算是團隊之中比較出色的防護手了。而這還真不是什麼不可完成的任務,單單是他自己要做到多控可能有點困難,但不要忘了這裡還有一個能力強大的『妖精使』。
只不過這對洛羽來說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妖精能力對於戰鬥工匠對靈活構裝的掌握沒有什麼益處,甚至反而有害,」因此方鴴提醒他道。「所以我才讓你必須使用老式操控手套來控制發條妖精,這一招也是在卡普卡的時候那些工匠們教會我的,事實上對於靈活構裝的操控來說,負重訓練是很有必要的——」
「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畢竟這妖精能力也就是戰鬥的時候會用到,平時再作一些協調訓練,多的時候還是要自己掌握練習,影響也不至於太大。」
洛羽聽了點了點頭:「我明白。」
方鴴也點了點頭,他的計畫之一便是用α水晶特殊的能力,讓天藍、洛羽和姬塔擁有接近於選召者的能力。這是一條捷徑,見效最快,但畢竟是權宜之計,長遠來看三人也不可能會在這條路上走下去。
遠的不說,訓練生系統的等級限制就是不可踰越的障礙。
因此他還是得提醒三人,免得他們過於依賴這個系統,三人未來的真正的發展方向最終還得是訓練生考核,以成為真正的選召者為目標。
兩人沉默了片刻。
洛羽忽然問道:「艾德,我聽說妖精使在控制妖精構裝時自己是無法再分心去控制靈活構裝的,你用妖精來輔助我們,不會比自己戰鬥更沒效率?」
「普通來說自然是如此,不過我可能比較特殊一些,這你不用擔心。」說到這裡,他忍不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人偶少女。
剛巧妖精小姐也正抬起頭來,秘銀絲編織的長髮之下,一對綠寶石一樣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方鴴抬起手來,為她理了理額前的亂發。
「謝謝,騎士先生。」
塔塔小姐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指,在內心中開口道。
方鴴心中不由有些感觸,明白自己其實不僅僅是有一些特殊而已,事實上他可能是艾塔黎亞唯一一個妖精龍騎士的擁有者。
不過有些話沒必要說得那麼清楚。
他還記得在旅店那天,眾人離開之後他問希爾薇德為什麼要主動幫他隱瞞龍魂的事情。他本沒想在艾緹拉小姐他們面前隱瞞這件事,在他看來天藍、洛羽還有瑞德他們完全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夥伴,而一個團隊之間理應當彼此充分信任。
「那麼帕克先生呢?」希爾薇德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用好聽的聲音反問他。
「帕克他……本質也不壞啊。」
「這和本質壞不壞沒關係,你應該明白這一點的吧,艾德先生。秘密之所以被稱之為秘密,往往是因為有時候它背後牽扯著複雜的利益關係,有時候無心之失也會導致禍從口出,但如果你沒告訴過帕克先生,他就不慮有這樣的風險。」
「人在分享秘密的時候,其實也是在分擔風險。而對於身為領導者的人來說,有時候把秘密藏在心裡有時候也是一種責任,而當你認為可以公開它的時候,你一定清楚地認識到你已經擁有了足夠的能力。」
她看了看他,微微一笑道:「至於什麼時候是最合適的時機,我相信艾德先生這麼優秀的人,應當比我更加清楚,也不需要希爾薇德來多嘴。」
這番話改變了他的看法。
精靈遺蹟之內的秘密,甚至讓彩虹同盟與弗洛爾之裔這兩個龐然大物之間展開一場蔓延至整個長夏的曠日之戰。在這場戰爭之中,無論是銀之翳、傑弗利特紅衣隊、彌雅、他還是黎明之星,無非不過是捲入其中的棋子而已。
時至今日他甚至還無法肯定海林王冠是不是這個謎題的謎底,而據他在社區之上的瞭解,傑弗利特紅衣隊至今可能都還在搜尋他與彌雅、還有其他黎明之星倖存者的下落。
這樣的秘密,的確帶著天大的關係,他輕率地將之說出來,似乎是有些不負責任。
事實上自從成為這個隊長以來——哪怕只是名義上的,方鴴也越來越多開始從絲卡佩小姐曾經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反思自己理所當然做的那些決定是不是都對的。
以及是否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不必要的危險——
他抬起頭來。
不遠處天藍還在調試卡恩之予,時不時弄出一兩聲刺耳的雜音,引得對面屋內的帕克不止一次出來抗議,讓她別在大晚上的搞出這麼多噪音,影響帕帕拉爾人神聖的休息權。
可法國小姑娘才不管那麼多呢,驟雨如織,森林上空電閃雷鳴,她的『琴聲』還遠沒雨聲大,更不要說還打著雷,根本不可能造成什麼影響。
爭執了一番之後,她乾脆把帕帕拉爾人丟在一邊,興沖沖跑過來找方鴴。「艾德哥哥,我調試好了,要不我給你們演奏一曲吧。」
「好啊。」
「不好。」方鴴和洛羽同時開口答道。
洛羽臉色古怪,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但已經晚了。天藍興奮得尖叫一聲:「太好了,我已經好久沒彈過十二絃琴了,我在訓練生營地的時候就經常練習呢。」
這話方鴴倒是絕對相信。
大公會的訓練生和他們這些草台班子出身的選召者不同,他們要嘛是出身於俱樂部的少年營或者青訓營,要嘛是從虛擬聯賽之中選拔出來,在成為訓練生之前,就已經表現出了某方面的天賦潛質,因此一般也是定向培訓的。
像姬塔就是博物學者,甚至在成為博物學者之前就已經有了魔導書——雖然不是為她一個人準備的,但一般的選召者哪有這個條件?而洛羽則是元素使,雖然他自己更喜歡戰鬥工匠,但事實證明他在煉金術士的天賦上只能說是一般。
至於天藍,她早就說過自己未來的目標是吟遊詩人,所以哪怕現在她在訓練生階段只能選擇生活職業,但或多或少還是學習或者瞭解過吟遊詩人的一部分能力。
比方說彈奏能力。
伊登的蘋果——埃爾普亞的讚頌曲之一,具有讓人安寧心神,從遺失的過往之中找回丟失的經驗、知識與記憶的能力。這是吟遊詩人最基礎的非戰鬥向曲目,新丁詩人的最愛之一——它的實際效用可以讓人緩慢地追溯二十四小時之內獲得的認知經驗,每一曲一個塔裡亞刻度(差不多四分鐘)的時間內,讓人獲得一天之內所獲總經驗百分之一的額外經驗,最高可獲取十五分之一。
何況就算沒有這個能力,每天能在篝火邊上聽上一小會兒悠揚的曲子,對於隊伍的士氣提升也是很有保障的,因此吟遊詩人在什麼地方都是受歡迎的職業。
「停停停——」
不過天藍才彈了幾秒鐘,方鴴就臉色大變地打斷了這個法國小姑娘。
「好了好了,」他一邊擦汗一邊說道:「只是測試而已,不用再彈了。」
「啊,為什麼啊?」天藍捧著十二絃琴,十分不理解。「艾德哥哥,在艾塔黎亞所見所聞即是經驗與知識吧,每個人每天或多或少會增長一些認知經驗,現在正好有機會,多少也是一點額外的經驗啊?」
「至於說為什麼……」方鴴臉都綠了。
現在他才明白過來,為什麼之前洛羽會反對。
當然,天藍的十二絃琴彈奏水平其實不低,甚至彈出的曲子可以說得上是悅耳,令人陶醉。可壞就壞在當前奏一結束,她一開口開始唱起伊登之詩。
荒腔走板是一個比較委婉的說法,實際就是五音不全。
伊登之詩是一首讚頌森林女神、青春女士艾梅雅的長詩,伊登乃是她在凡世用的化名,而原詩講述的乃是一個美好而善意的愛情故事。
但天藍從第一個字就開始走調,最後在方鴴面前展現出的是這樣一幅畫卷:幽暗的森林,陰森的古堡,醜陋的巫婆,有毒的蘋果,陰謀詭計,爾虞我詐。
只不過才開頭的第一局,就讓他和洛羽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至於那點額外經驗——算了算了,還是不要了。不值得為了一點經驗丟了性命。
兩人都是臉色蒼白,滿頭大汗,正結結巴巴不知道該怎麼轉移天藍的注意力的時候。鞍橋另一頭來了救星,值夜的艾緹拉出現在那裡,在雨中向他們喊了一聲:
「有人過來了,艾德!」
方鴴如蒙大赦,趕忙問道:「艾緹拉小姐,是什麼人,有多少,在什麼方向,衝我們來的嗎?」
天藍雖然心有不滿,但在精靈少女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要悶悶不樂地抱著十二絃琴走到了一旁。
艾緹拉看了兩人一眼,搖了搖頭:「不清楚,但恐怕不少,在我們右前方,應該是向我們這個方向來的。」
方鴴聽了不由一皺眉,這個描述,總讓他聯想起一天之前的襲擊。而天藍聽了也不由有些驚訝:「右前方,那些人怎麼跑到我們前面去了。」
「又不一定是他們。」另一邊屋內的瑞德和帕帕拉爾人聽到外面的響動,也走了出來。不過由於兩邊平台之間的吊橋已經斷了,暫時還沒修上,所以帕克只能在那一頭喊道。
「不是他們還有誰?」提到那夥人,天藍一肚子氣。「來的正好,艾德哥哥和大貓先生這一次都在,正好讓他們好看,姬塔的仇我們還沒報呢!」
而艾緹拉看了看方鴴。
方鴴則明白精靈少女的意思——
在這裡所有人當中要說等級最高的自然是瑞德和希爾薇德的女僕謝絲塔,大貓是十三級戰士、十二級牧師,加起來正好是二十級聖騎士。而至於謝絲塔,其他人也不知道她等級究竟多高,據希爾薇德描述,應當是比瑞德稍差一些。
不過兩人等級雖高,可要說對週遭環境的被動察覺能力,卻是不如艾緹拉的。
精靈少女本身就是獵人兼職德魯伊,加上精靈天生的長耳朵優勢,環境合適的死後有時甚至可以順著風聽到幾里之外的細微響動。
不過所有人當中,要說主動偵查能力最強的存在。
卻是他自己——
「現在?」方鴴問道。
艾緹拉點了點頭。
方鴴馬上反手打開身後魔導爐的節流閥,舉起右手來,只見操控手套上的魔力感應水晶微微一亮——他拉下風鏡。在洛羽有些羨慕的眼神之中,只聽嗡一聲輕響。
先後四隻發條妖精從房間之中飛出,繞著平台環繞一圈之後,各自散開呈四條路線散入雨幕之中,飛射向艾緹拉所說的那個方向。
只看著這一幕。
眾人心中便不由有些感嘆。
一個優秀的戰鬥工匠對於一個隊伍的提升,實在是顯而易見。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18 09:44 PM
第六十二章 戰列線
方鴴不斷切換著視野之中的畫面,黑暗中雨水與樹葉撲面而來,由於不具備夜視能力,他讓發條妖精飛得很低。而很快,他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畫面。
一道刺眼的閃電正從遙遠的天穹降下,上連雲霄,下接森林,令整個世界一片雪亮。
紛紛揚揚的雨幕中,幾張驚慌失措的面孔映入他的眼簾——二三十人,正一邊向前逃竄,一邊不住地向後看去。他們在滂沱大雨之中向前越過灌木,然後光芒逝去,萬物又陷入沉寂之中,於是黑暗中只剩下雨水稀里嘩啦的聲音。
方鴴微微一愣,他看到的這些人手無寸鐵,身上的裝束看起來似也不像是冒險者,倒更像是當地的原住民。這些人與其說是衝自己一行來的,倒不如說是在害怕與逃避什麼東西。
「這是什麼情況?」
他心中微微一動,讓其中一個發條妖精懸停,另外三個妖精驟然加速,掠過這些人的頭頂向他們身後飛去。
振翼機提速時發出一聲細微而尖銳的機械蜂鳴聲,分開的四羽掃過雨幕,帶起一條薄薄的水線。
地上眾人當中,一個年輕人有些疑惑地抬起頭來,在原地停下。他身後一隻鐵護手伸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Eior。」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這是一句蘇芬諾語,高地人們獨特的鼻音腔調。這句話的意思是『快走——』,這些人果然是原住民,而且是居住在塔倫的少數民族。
系統自動調整了他的語言系統,讓他聽懂了下面的交談。
開口的人是這群人當中唯一一個帶武器的人,一個年長而剛毅的騎士,斜背著一把雙手劍,一頭黑髮間雜銀絲,目光沉穩。他推了一把年輕人,片狀的肩甲折射著淡淡的水光。
「護民長大人,我剛才聽到什麼聲音。」
「是松鼠。」
「那絕對不是松鼠的聲音,大人,它在上面,我聽到了。」年輕人有點激動地說道。
「好了,不管那是什麼,走吧,那些東西要追上來了。」騎士抬起頭看了一眼黑沉沉的樹冠,雨水落在他臉上,匯聚成溪流灌入盔甲之中。
忽然之間,後面有人尖叫了一聲。
「它們來了!」
那聲音淒厲如同報喪的烏鴉。
騎士一把將年輕人推開,年輕人跌跌撞撞向前跑出幾步,回過頭來。看到瓢潑大雨之中,森林另一頭已經出現了一點點綠色的螢光,它們匯聚成海洋,從後面圍了上來。
是亡靈——
方鴴看清了,那綠色的光斑竟是骸骨眼眶之中空洞的幽光。
他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森林中竟出現了密密麻麻的亡靈,以至於無數的幽光浮動在一起,形成綿延不絕的光海。白骨森森,彼此緊鄰,像是剛剛從泥土之中爬出來。穿著破爛的盔甲,手持生鏽的刀劍與長弓。
緩慢而整齊地,在滂沱大雨之中一步步越過林地。
怎麼會有這麼多亡靈?方鴴一言不發,舉起右手五指一張,只發條妖精各自散開,飛入森林深處。他俯瞰整片森林,只看到無以計數的骸骨,正如一道無聲的洪流。
「迪克特先生!」年輕人著急地喊了一聲。
「帶大家離開這個地方。」騎士沉穩地答道,他看了年輕人一眼。「快走,我答應你父親帶你出去。」
年輕人猶豫了一下,但也明白自己留下沒什麼意義,他看看後面,一咬牙轉身便走。
黑暗中飛來一支羽箭。
騎士伸手一擊,便將那箭矢打飛出去。幾個平民慌慌張張地正從他身邊跑過,而遠處森林的那一頭,此刻整整齊齊出現了一排手持長弓的骷髏。
「不好——」
方鴴見狀心中暗道不妙,急忙讓發條妖精降低高度,試圖去干擾那些亡靈射手。
但晚了一點。
骷髏長弓手走出森林之後齊齊止步,歪著腦袋抬起頭,空洞的眼眶之中螢光閃動,猶如一團幽火。它們發出咯咯的響聲,然後舉起手中的長弓——
一片開弓令人牙酸的尖利聲響。
年輕人回過頭,看到這一幕不禁駭然,大喊道:「小心,迪克特先生。」
騎士側過頭,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舉起右手伸向背後,手指剛好觸及自己修長的劍柄,他抬起頭,沉穩地看著那些亡靈。
骷髏長弓手齊齊鬆開了弓弦,它們受負能量加持的長弓可以不受惡劣天候的影響,弓弦高速振動發出的顫鳴在一剎那之間甚至壓過了密集的雨聲。
刷一聲輕響,一片殘缺不全的羽箭掙開雨水的束縛,猶如一道正在升起的牆,帶著點點水光,鋪天蓋地地壓了下來。
平民們嚇得連滾帶爬。
只有年長的騎士巍然不動,正面向敵,手握劍柄,一聲高喊:「神光,神恩,神眷——壁障!」
一片淡淡的波紋,像是羽翼一樣以他為中心四散展開,形成一面六邊形網路,羽箭撞在其上,金光點點,皆盡灰飛煙滅。
神之壁障。
方鴴看到這一幕,生生讓自己的發條妖精停在了半空中。這人也是個瑪爾蘭的聖騎士,他此刻反應了過來,這些人應當是附近某個村落的居民。
而這個年長的騎士估計是當地的護民長官,而這些人一般都是由瑪爾蘭的聖殿騎士兼任。
守衛者、英勇的眷顧者、正義的執行人瑪爾蘭女士號稱擁有僅次於羅曼最多的聖殿,是因為她的聖殿往往佇立於那些最偏遠的聚落之中,只要有人類居住、有文明之火蔓延之所,便是她的劍犁下的疆界之所在。
她立誓守護,所以她的追從者除了瑞德先生這樣追逐自由的遊俠騎士之外,其實更多的是保護者。
與他們的女神一樣,這些騎士們立下重誓,以劍踐行,終其一生守護一地。
一如面前這個年長的騎士。
方鴴不由肅然起敬。
他早就聽說過這些騎士的事蹟,而親眼見證,這還是頭一次。森林之中,平民們正在撤離,只有年長的騎士孤身一人,手持利劍,面對亡靈大軍。
對方等級並不高,方鴴看出也就十來級的樣子,比艾爾帕欣的守衛略高一線,但還遠不如大貓人瑞德。
他的鎧甲也有些陳舊,折劍式魔導甲,大約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款式,而這種古董方鴴只在卡普卡的陳列館之中見過。
但這位騎士型號有些過時的魔導爐,此刻明亮得像是一顆彗星。
如黑色的洪水漫過森林的骨頭架子在負能量的強化之下,皚皚白骨之上浮動著一層黑煙,這些低階亡靈的等級強度並不太高——但勝在數量眾多。
這些亡靈遠不是騎士的對手,若他保守一些使用自己的力量,至少能堅持更長時間,甚至說不定殺出一條血路。
然而雨幕寒光之中,高傲的騎士立於亡靈環繞之下,睥睨眾敵,如手持熾焰之劍——矮人之神羅塔斯在大地之砧上所鍛,正義女士瑪爾蘭的利劍——晨光。
一出手,便是神光萬丈,所過之處,黑暗生物灰飛煙滅。
只看得方鴴心潮澎湃,熱血沸騰不已。
同時也心下隱憂。
這位高貴的騎士選擇了另一條道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以一人之力拖延住整個亡靈前進的步伐,從而為後面森林之中正在逃走的平民爭取時間。
他在超載魔導爐——
整個戰場之上的所有人之中,也只有方鴴看出了這一點。
必須做點什麼。他如此告訴自己,右手向下一沉,三隻發條妖精先後折返,在雨幕之中拉出三條長長的白線——向那騎士飛去。
同時他掀開風鏡,抬起頭目光回到馱獸的平台之上,對眾人說道:「前面出事情了,艾緹拉小姐,讓灰岩先生轉向——」
其他人先前都不敢打擾他,此時才圍上來,同聲問道:「怎麼了?」
其中尤其以天藍的聲音為最大。
方鴴只搖頭:「前面出現了亡靈潮,有人被圍住了,我們得去幫忙。」
「亡靈潮?」天藍吃了一驚:「這裡怎麼會有亡靈潮,這附近又沒什麼古代戰場,難道有亡靈巫師作祟?」
「還不清楚。」
「先別問那麼多,」艾緹拉皺著眉頭對其他人說道:「帕克,瑞德,準備戰鬥。天藍,洛羽,艾德不是給了你們魔導器了嗎,你們也來試一下——」
洛羽和天藍互視了一眼,也沒想到這麼快竟然要參加實戰。
這時謝絲塔走上前來想說什麼,但希爾薇德已經出了屋子,攔在她面前輕輕搖了搖頭。她在走過來,柔聲問道:「艾德先生,亡靈的實力如何,我們的實力夠嗎?」
方鴴點了點頭:「只是一些骨頭架子而已,我計算過,如果依託平台進行戰鬥的話,問題不大。瑞德先生更是它們的剋星,但我們得抓緊時間。」
「那麼計畫呢?」希爾薇德再問。
「需要讓灰岩先生轉向北方插入戰場嗎?」艾緹拉則補充道。
「不,」方鴴搖搖頭,他用手一比:「讓灰岩先生掉頭,我們從側向進入戰場,像這樣,最好是在那些亡靈出現時,我們可以讓有吊橋的那一面面向它們。」
「側向?」
方鴴點了點頭:「剩下的交給我就可以了,我來負責壓制,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負責救人。」他大致讓其他人聽懂了自己的計畫,看向獅人。「瑞德先生,接下來的戰鬥可能你的壓力會稍微大一些。」
瑞德不以為意地一點頭。「不必介意,瑪爾蘭的騎士一向以此為己任,小傢伙,你的決定讓我很滿意。」說罷,高大的獅人拿起雙頭劍便向那邊走去,只用爪子在魔導器上一劃,上面的輝晶體立刻發出熠熠的光輝。
天藍看大貓先生走開,才忍不住有點小興奮地對身邊的洛羽說道:「聽到了嗎聽到了嗎,我們也要參加戰鬥。可惜姬塔沒醒,她一定會後悔死的——待會兒你看我的,啊,可惜來的不是那天那些壞傢伙。」
洛羽只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
天藍留意到他這個細微的動作,十分不滿地看著他。「你在搖什麼頭,看不起我嗎?」
「不,只是覺得你可能排不上用場,因為亡靈生物又不吃心靈影響效果。」
「啊?」天藍楞了一下。「你在說什麼胡話啊,我又不會音魔法,我可以給你們提供增益效果啊?」
但過了一會兒,她才猛然反應過來,尖叫一聲:「啊,討厭!洛羽,你是不是說我的曲子是噪音?」
雖然方鴴內心十分認同這個觀點,不過這會兒他也無心多言,只默默轉過身,重新戴上了風鏡。
森林半空,懸停的發條妖精忽然之間一動——
雨幕中,零星的亡靈還是追上了前面的平民。它們的動作不算靈巧,但也比因緊張與恐懼而變了形的平民們好得多,不時有人被森林之中盤根錯節的樹根絆倒,掉隊,落入那些亡靈手上。
下場可想而知。
尖叫聲與哭喊穿透雨聲,響徹林間。
年輕人盡力向前奔跑,一邊將那些掉隊的人拉起來,在他的努力之下,才重新聚集起了一小支隊伍。但體力透支之下,他手腳都有一些發木,心中不由一陣陣絕望。
這基本已經是極限了……
他回頭看去,那兒森林深處早已看不到護民長大人的身影,漆黑之中只餘下一片冰冷的、徐徐靠近的幽幽綠光。但這一次,他又一次聽到了那個奇怪的聲音。
猶如機械的蜂鳴,細微而尖銳。
他抬起頭來,只訝異地看到雨幕之中,一道白線正向自己飛來。
發條妖精——
曾經在艾爾帕欣學習過煉金術的年輕人,一下子眼中爆出一團明亮的光芒。
而遠處,亡靈的海洋之中,也正爆出一團耀眼的亮光。
「神光,神恩,神眷,瑪爾蘭女士——」
年長的騎士咳了一口血,緩緩收回右手按在自己左胸上,同時左手『嘩啦』一聲將魔導爐的金屬掛扣扯下來,拎著那已經完全報廢的破爛往地上一丟。
一聲悶響。
他才長出了一口氣,有些吃力地以劍拄地,面無懼色地看著四面八方圍上來的黑暗生物。
只是手中劍刃,早已黯淡無光。
三道淡淡的亮光忽然從遠處一閃而至,嗡一聲穿過雨幕,飛速振動著翅膀來到騎士的面前。那是三隻發條妖精,它們黃銅的外殼在雨中閃爍著點點微光,環繞騎士一圈之後便齊齊向左飛去。
騎士一回頭。
「發條妖精,戰鬥工匠?」他閃過一道愕然的光芒:「讓我向左?」
一支羽箭飛來,撞在他的胸甲上,發出叮一聲脆響。他看了看那個方向黑沉沉一片亡靈的海洋,忽然之間一咬牙,重新握緊了手中的雙手劍。
森林中——
年輕人正看著發條妖精在前面停了下來。
「克里斯,它怎麼不動了?」他身後是十多張惶惶不安的面孔,臉色蒼白地看著半空中那個小東西。
「我、我也不知道。」年輕人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搖了搖頭。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轉過身。
黑暗中斑駁的光點,搖搖晃晃,正始終如一地向前逼近。即便是雨聲入耳,但也依然能聽到潛藏在水聲背後那一片吱吱呀呀的搖晃。
直到有人戰戰兢兢地問了一句:「等等,你們有人感到什麼嗎?」
每個人都氣喘吁吁地搖了搖頭,他們實在也是跑不動了。
而亡靈,卻永遠不知疲憊。
這時地面微微一震。
所有人都是一愣,那個年輕人眼中更是閃過一道訝異的光芒。和其他人一起齊齊回過頭——地面再次微微一晃,幾乎讓人立足不穩,但每個人都驚訝地瞪大眼睛,看倒一片椴樹林背後一頭巨大的身影正緩緩跨步而出。
那毫無疑問,乃是一頭巨獸。
巨獸向前,首先出現在人們視野之中的是高聳的平台與馱屋——而平台之上,馱屋之中,一具有些奇特的構裝體正緩緩走出,然後是第二具,第三具,第四具,它們並排成一條直線,哢嚓哢嚓走向吊橋的另一端。
『啪嗒』一聲輕響,發條妖精掉在了泥水之中。
但已經沒人去注意它了——
方鴴立於平台之上,一手按著煉金術士的風衣長袍,疾風驟雨,扯得他長袍不住向後飛揚。他抬起頭,面對的是黑暗之中一片如海浮動的藻光。
「快減速,艾緹拉姐姐——」天藍的聲音從鞍橋另一邊傳來。
「準備好了。」
方鴴點點頭。
他緩緩舉起右手,五指併攏,沿手腕的方向劃過一個半圓。
哢一聲,四具步行者III型的六足蛛行構架彼此交錯,在他的控制之下齊齊轉身,平衡穩定儀在魔力的帶動下飛轉,發出茲茲的響聲。
它們支起底座——
一架三管轉膛結構的魔導銃,長長的槍管,在火光下散發著烏黑的幽光。
十二具黑洞洞的槍口,齊齊面向了一個方向。
堡壘式III型步行者。
森林之中,年輕人一下就認出了那個他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只見過幾次的東西。彷彿福至心靈一般,他向前一撲,大喊一聲:
「趴下!」
「射擊。」
一道火光,撕開雨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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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時間:
2018-3-19 10:24 PM
第六十三章 昔日棋局 I
方鴴手抓著欄杆,站在平台之上。
看著身旁四具II型步行者旋轉槍口不斷迸射出火光,彈丸如同一柄無形巨鐮掃過森林中的二三十具骷髏,將它們成片攔腰打折,翻滾著橫飛出去。
視網膜上一片傷害數值。
直到最後一具骷髏倒下,他才下達命令。「馱獸前進!」
「知道了,艾德哥哥,馱獸前進!」天藍故意大聲回復。
灰嶺負丘獸發出一聲長長的哞叫,繼續邁步向前。步子重重落在地面上,震得水花飛濺,克里斯最先從泥水中爬起來,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地回過頭,看著那些他們最大的夢魘——被打成了一地碎骨的亡靈怪物們。
其他人留意到他的動作,才紛紛跟著爬起來,一臉驚魂未定的神色。
「克里斯,究竟發生了什麼?」
「護民長大人呢?」
「那些救了我們的大人們是誰?」大家紛紛問道。
「……是專業工匠,肯定是專業工匠,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來人了,」克里斯腦子還算清醒,他用難以置信的神色看著椴樹林中的巨獸,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他能控制那麼多構裝體,至少也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專職戰鬥工匠,絕對不會錯兒。」
「我們有救了,但得找他們去幫忙救護民長大人,迪克特大人還在後面!」他回過頭,對其他人說道。
「專業工匠的隊伍,應該有一位大工匠帶隊吧,是梅裡芬大人嗎?」有人問道:「梅裡芬大人親自來救我們了?」
「好像不是,」克里斯也有些迷惑地搖了搖頭:「我之前好像看到那個人不是個矮人,應該不是梅裡芬大人。」
「克里斯,」人們說道。「你說的我們也聽不懂,但伐木場裡就屬你腦子最靈活,而且你不是當過學徒嗎,你去讓那些大人們幫幫忙吧?」
「是啊,護民長大人不也是艾爾帕欣老爺嗎,他們應該認識的吧?」人們議論紛紛,但克里斯搖了搖頭。
和這些村人沒什麼見識不同,克里斯去過艾爾帕欣,自然知道那是一座多麼大的城市。在那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也遠不是一個村子之間互相認識那麼簡單。
不過他也明白,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一咬牙,他對眾人點了點頭,顧不得一身泥水的狼狽,發足向那個方向衝了過去。
平台之上,方鴴看到黑暗中那個衣衫襤褸、有些單薄的年輕人追了過來。
他在下面衝他們大喊道:「大人,護民長大人還在後面,他是個好人,求求你們去幫幫他,他一定還沒出事,求你們了!」
對方幾乎是在大雨之中狂奔,還摔了幾個跟頭,但馬上又爬起來,緊追不捨。
方鴴心下不由一軟,剛回過頭艾緹拉便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精靈少女衝到另一邊的平台上,靠著後面的欄杆將一卷繩梯丟了下去。
「上得來嗎?」
克里斯心下一陣激動,沒料到這些大人們這麼好說話,趕忙點點頭。他雖然是個煉金術學徒,但大家在伐木場就是乾的體力活兒,這點力氣還是有的,一口氣跑了過來,抓住晃蕩的繩梯便往上爬。
艾緹拉給他搭了一把手,讓他翻過欄杆爬了上來。
「謝謝,謝謝,」克里斯有點臉紅,他這輩子都沒見過森林精靈——這個比他高得多的女士。然後他才看到走過來的方鴴,不由一下子驚訝得張大了嘴巴:「啊,大人,是你——」
方鴴看了看艾緹拉,心中有一種心意相通、志同道合的滿足感,他沒有姐姐,可有時候他真想有一個像精靈少女這樣照顧自己的姐姐。
「你認識我嗎?」他又看向那個顯得有些侷促的年輕人,不禁有些好奇。對方看起來像是認識他的樣子,可不應該啊,他以前根本沒來過這個地方。
「大人,我、我認識你!」克里斯卻顯得十分激動。「是大陸聯賽,我看過你的比賽,你幫卡普卡工匠總會戰勝了古塔工匠總會那些可惡的傢伙。」
伐木場的娛樂活動不多,但通過投影水晶看大陸聯賽的直播絕對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項,雖然那老掉牙的水晶已經好多年沒換過了,投影質量極差,但大家也一樣能看得津津樂道。
今年的比賽比往年沉悶得多,正因此克里斯才會對面前這個年紀輕輕的少年煉金術士記憶深刻——再說艾爾帕欣這麼年輕的正式煉金術士,就算在那些選召者中也不多見吧。
方鴴老臉一紅。
他抬起頭來,剛好看到艾緹拉忍著笑的樣子,他的光輝事蹟自然瞞不過那天和他一起參加了比賽的兩人,又經由帕克的大嘴巴宣傳出去,現在在小隊中早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天藍管這個叫:『我們隊長的光輝事蹟。』不過尷尬就尷尬在誰也沒見過他們的隊長大人是如何光輝的——據說只有當天親自觀看了比賽的貴族千金大小姐才知道。
但希爾薇德的性子大家是清楚的,每當天藍好奇地問起這件事,方鴴就看到她十分神秘地微微一笑。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以至於到現在為止,方鴴自己都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被那幫可惡的矮人騙去參加大陸聯賽,又沒頭沒腦地贏得比賽的。
他甚至忍不住想那些古塔人是不是腦子有問題,連個新丁都打不過,他們究竟是排名第幾的?
這件事的荒誕程度一度在隊伍內傳為笑談,甚至到了連穩重的精靈少女聽了也會忍不住莞爾的地步。
就像是現在這個樣子。
方鴴紅著臉寬慰他道:「……你放心,我們會盡最大可能幫忙的。」
克里斯沒想過方鴴竟然這麼好說話,一時間竟愣住了。
他看過方鴴的比賽,自然知道這個年輕人有多厲害,今年的大陸聯賽鐵橡公國幾乎以橫掃之勢將一眾考林—伊休里安隊伍打得落花流水,但這支雲層海分賽區的冠軍隊伍唯一一次吃癟,就是在這個第一次出現在賽場之上的少年手上。
他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時會見過那些年輕的頂尖的天才們,無論是原住民的貴族子弟也好,還是大公會的新生代選召者們也好,根本不會理會他這麼一個來自於林區、伐木場工人的兒子,再說本身在煉金術上也沒什麼天分。
貴族們是看不起他們這些平民出身的學徒,而那些公會的新生代選召者們的態度更加冷漠,是根本懶於和他們打交道,只當他這樣的人是空氣。
他自然不知方鴴的真正出身,下意識以為對方也是那樣的新生代天才,這還是他頭一次遇到有這樣身份的人,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的。
克里斯心中不由一陣感動,鼓起勇氣道:「大人,我知道我們和護民長大人是在什麼地方分開的,我帶你們去找他。」
「不用了。」方鴴只搖了搖頭:「你保護好自己。」
保護好自己?克里斯一愣,還在想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視野中已經看到方鴴向前走去,同時向雨幕中伸出手。
遠處黑暗中微光一閃,一隻發條妖精分開雨幕,穩穩地落在他手中。
看到那隻發條妖精,克里斯哪裡還會認不出來——先前就是這只發條妖精,帶著他們逃出那些黑暗生物的重圍之中。
「大人,你……」克里斯有些瞠目結舌:「你、你是戰鬥工匠?」
方鴴有些奇怪地看著他。「是啊,有什麼問題嗎?」
「先、先前也一直是大人在幫助我們?」
「差不多吧,其實也沒幫上什麼忙。」方鴴實話實說。
「可是,那些步行者——」克里斯終於記起來了,先前似乎隱約在平台上看到的那個煉金術士,好像正是面前的這個少年。
那麼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隊伍呢?專業工匠們呢?
那四具堡壘型步行者又是誰控制的?
他張了張嘴,還想再問什麼,但已經沒這個機會了。因為前方森林之中忽然出現了一大片螢光,克里斯再清楚不過那些是什麼東西了——骨骸空洞的眼眶之中閃動的靈魂之火,正是這些可怕的怪物一路將他們驅趕到了這裡。
看到這些東西,他再沒心思思考其他,忍不住焦急地提醒道:「大人,小心那邊,別讓它們靠過來,那些亡靈中有弓箭手存在。」
方鴴點了點頭。
他走到帕帕拉爾人身邊——拍了拍後者的肩膀,對他指了指森林深處。「延遲引信最後一檔,方位三十二,三次連發。」
「交給我吧!」帕克信心滿滿地拉開重弩,從矢匣中拿出狹長的透明水晶棱柱,將下面的擊發裝置設置到最後一檔。
然後舉起重弩,瞄準了那個方向。
方鴴也不督促他。帕克雖然平日裡不大著調,但至少也是個專業的弩手。方鴴知道自己在判斷距離上比一般人要更敏銳,但在選擇攻擊時機的把握上,他卻遠不如真正專業的投射者。
艾緹拉把還有些緊張的年輕人推到了屋子裡,而克里斯回過頭,剛好看到帕帕拉爾人扣動扳機,再旋轉搖桿拉開弩機,裝彈再射擊,連續反覆三次。
他還在想這樣的射擊對於那些骨頭架子究竟有什麼作用。
但大約半秒鐘之後。
一團閃光忽然在那個方向的黑暗之中炸開,年輕人下意識地一閉眼睛,然後是連續的第二團與第三團閃光。
接著轟鳴聲與衝擊波才遠遠地傳來。
雨水被撕扯成一道白浪,刷一聲掃過森林,將灰嶺負丘獸背上的雨布掀起,嘩嘩作響。巨大的聲浪讓克里斯猶如狂風驟雨之中的一葉孤舟,他張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睜開眼睛。
視野之中,狂風吹拂得帕帕拉爾人的頭髮一個勁地往後飄,看起來甚至有些滑稽。
而方鴴就站在帕克身後,一隻手扯著風衣長袍的領子——以防它被吹走,另一隻手始終虛抬,保持著與那些步行者的聯繫。
他像是在觀察攻擊的效果——
片刻,克里斯就聽方鴴繼續開口道:「方位六十二,延遲引信提高一檔,再補三發。」
「方位七十三,延遲引信再提高一檔,再補一發。」
「等等,快沒魔力了!」帕克忍不住大喊。
「換儲魔水晶,天藍!」
「艾德哥哥,馬上就到——!」
爆炸的轟鳴與火光一過,森林之中立刻出現了稀疏的骷髏的身影,但方鴴將手一抬,平台上的步行者立刻齊齊用槍口指向那個方向。
這一幕讓克里斯當場石化——
在艾爾帕欣工匠總會,他不是沒有見過四控,但步行者的四控,至少也是二十級以上,專業工匠的領域。可十六七歲的二十級工匠,這可能嗎?
但不管可不可能,也不管年輕人是否能接受,方鴴都下達了射擊的指令。
堡壘式步行者再一次開始了暴風驟雨式的射擊,特製的魔法曳光彈帶著四條火蛇延伸向森林之中。它在克里斯眼中簡直像是四條火焰長鞭,所過之處那些原先不可一世的亡靈紛紛倒地。
其中有一些甚至被打得凌空飛起,在半空中斷成兩截,遠遠地滾落回地上。
而方鴴讓四具步行者始終兩兩交錯射擊,讓那些漏網之魚找不到半點機會靠近。而更讓克里斯瞪大眼睛的是,堡壘的容彈不過一百三十發,而每當步行者II型打空了彈鏈之後,就會有一隻發條妖精掛著一條新的彈鏈從後面飛過來。
而那步行者的裝彈機似乎有經過專門的改裝,發條妖精只要向下一沉,彈鏈就能哢一聲連接在步行者構裝之上。
然後發條妖精再向上一飛,又重新飛回鞍橋的另一側。
這個時候一個有些可愛的女聲就會在那邊報數:「還有三條彈鏈了,艾德哥哥!」就算偶爾換彈失誤,也會有一個高大的少年從後面跑上來,手腳飛快地幫發條妖精糾正錯誤。
用這樣的方式,四具步行者在長達三分多鐘的空檔期之中幾乎保證了連續不斷的射擊。將所有試圖靠近的骷髏紛紛阻擋在火力網之外。
而同一時刻,灰嶺負丘獸幾乎從沒停止過前進。
對方究竟能控制多少靈活構裝?克里斯心中只剩下一片震驚的想法,他也學習過靈活構裝的操縱,自然看得出來就算是發條妖精在反覆為步行者構裝換彈的時候,方鴴也始終沒有放棄對於四具步行者中任何一具的控制。
不過可憐的年輕人,並沒有注意屋子裡一動不動坐在桌旁的人偶少女,翠綠色的眸子裡閃爍的銀光,一張張無形的光網,正沿著以太魔力流動的背後,延伸向整個戰場。
這是妖精使的能力,這個時代以來第一次被展現在其擁有者本人的身上。
方鴴甚至隱隱感到,四具步行者現在甚至都已經不是他的極限了。
「我換好了!」不過片刻,帕克便換好了新的儲魔水晶。
「方位九十,延遲引信最短,四發速射。」
夜色下的森林之中,爆炸的光芒再一次浮現。
而這個時候,藉著閃耀的火光,克里斯也終於看到了那道他熟悉的身影。
「是護民長大人!」他忽然驚喜地大喊一聲:「大人,我看到迪克特先生了,他還沒事!」
而方鴴自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對方。事實上,他的發條妖精就一直盤旋在那個年長騎士的上空,為了給對方引路,他先後已經損失了兩個發條妖精了。
差點沒把他心痛了個半死。
他這才回過頭,沖鞍橋另一邊喊道:「瑞德先生,現在看你的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0 08:21 PM
第六十四章 昔日棋局 II
一劍明亮的華光分開雨夜,由下向上將一具骷髏連半個殘破的軀幹帶起,飛上半空,打了幾個轉墜入泥水中。
獅人身形高大,手中雙頭劍左右橫掃,在骷髏群中劃出一片銀光。令這些亡靈生物成片倒伏下去。
黑暗中颼颼飛來幾支骨矢,但還沒等靠近,瑞德身邊便亮起一個金色光罩,淡淡網紋流轉,將骨矢彈開。聖騎士環首四顧,但見一片雨幕茫茫,數不清的的亡靈正步履蹣跚地圍攏上來。
他站定,雙手高舉雙頭劍,口中高頌英勇女士瑪爾蘭之名,將之往地上一插。
身後魔導爐上金光大盛,以太魔力從主水晶之中溢出,形同無數金色光點匯聚在他劍刃之上,隨他的動作猛地注入地面。
一片耀眼的光網以高大的獅人為中心,沿著龜裂的地面向四方八方擴散開去,然後金色烈焰突破土層升上半空,形成一道又一道光柱。
光海之中,無數亡靈灰飛煙滅。輝光映得瑞德一頭火紅的鬃毛耀眼無比,彷彿一團明焰,鬃毛之上的黃銅束環,散發著澄澄明光。
聖焰術清出一片空地之後,終於顯現出倒在地上的年長騎士的身形。艾緹拉這才從瑞德身後一個閃身來到對方身畔,一把抓起他的胳膊,將之抱了起來。
「小心,精靈女士。」瑞德在她身後提醒道。艾緹拉抬頭一看,才看到不遠處矮樹叢背後又出現了幾個手持長矛、搖搖晃晃的高大身影。
骷髏武士。
不同於那些不過兩三級,一出現就是一大片的垃圾亡靈,艾緹拉認出了這些被黑暗負能量進一步強化之後的精銳亡靈,有它們存在,說明這些亡靈生物之中可能還有上級亡靈存在。
比如巫俑。
骷髏武士向前一步,朝艾緹拉擲出骨矛,骨矛發出一聲尖厲嘯聲,破空而至,全然不似先前那些骨頭架子軟綿綿的攻擊。
不過精靈少女只後退一步,便讓那支骨矛噌一聲插在她腳邊。
她身後大約幾十米開外,灰嶺負丘獸背上的平台再一次開火,子彈掠過她和獅人兩人頭頂,如同光雨一般傾瀉入那片矮樹叢中。在近距離上可以看到堡壘式步行者的命中率並不高,偶爾才有一發命中。
命中的子彈在骷髏武士黑光氤氳的胸甲上劃過一道金色的弧光,被彈開向一旁,骷髏武士是七級的亡靈生物,這個等級的亡靈的負能量護甲,方鴴的靈活構裝就很難破防了。
不過衝擊力還是在產生作用,阻礙了對方展開攻擊。帕克發射了爆破弩矢,爆炸的火光再一次阻斷了亡靈與兩人之間的道路,藉著這個機會,瑞德走上前來接過艾緹拉手中的騎士,然後帶著精靈女士向後退去。
兩人皆不打算乘勝追擊,因為放眼望去森林之中的亡靈如同汪洋大海、無窮無盡,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戰勝。
這個世界上沒多少人知道亡靈潮形成的原因,或許與淵海之下負能量的漲落有關。不過暴動的不死生物往往會在白晝來臨之前平息,負能量消散之後,重歸於塵土。
但也不是沒有那種持續經年的亡靈天災,一旦爆發,便能將方圓千里化為焦土。就算是軍隊,要平息這樣的災害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所以冒險者遇上亡靈通常選擇是避開。
艾緹拉和瑞德帶回了昏迷的護民長之後,方鴴便命令馱獸平台後撤。正如他們拿這些亡靈沒什麼太好的辦法,亡靈對它們來說也是一樣,攜帶武備的馱獸平台可以輕易在亡靈的海洋之中殺個幾進幾齣。
方鴴看他們漸漸脫離主戰場,才回過頭去詢問克里斯,還有沒別的遺漏的人。但後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伐木場的眾人在一開始就逃散了,他們這些人不過是其中一批而已。
事實上他父親就留在伐木場中,說是要與伐木場共存亡。
「我父親頑固得很,大家都說他是個腦子不開竅的老東西,大概這會兒已經在艾爾帕欣了吧。」在克里斯的描述中,眾人才知道原來這個年輕人是伐木場場主之子。年輕人小心翼翼地檢查了一下護民長的狀況——後者被瑞德放在帕帕拉爾人的床上,雖然小了一號,但大貓堅持拒絕任何人和他共用一個窩——他是這麼稱呼自己團成一團的床的。
發現年長的騎士只是因為虛弱和失血過多而陷入昏迷之後,年輕人才鬆了一口氣,這點傷對普通人來說很致命,但對於一個十級的騎士來說自癒能力就足以應付了。「護民長大人參加過拜恩之戰,他前年又在狼災之中犧牲過一次,我不確定他還有沒有復活的機會——其實本來應該我留下來斷後的,可惜我太沒用了。」
方鴴也只能溫言寬慰了他兩句。
艾塔黎亞雖然魔導技術昌明,但野外卻比地球上危險台多。在浮空大陸上潛伏著諸多危險,像是沒有徵兆的亡靈潮不過是其中之一,還有掠食的大型生物——比如岩鯊、山嶺巨獸,還有活躍的黑衣獵手、獸災與邪教信徒,遺蹟一些神秘莫測的自然災害,人力無法改變,也只能遷徙。
大多數人口都集中在更加安全的城市周圍,而多虧了冒險者公會與工匠總會的幫助,各種礦山與林場才有人去駐守。
在群山與森林之中的小型村落與城鎮,則是瑪爾蘭、羅曼與艾梅雅的信徒們守護的文明疆界。
方鴴用發條妖精重新勘定了一遍戰場,確認西邊的亡靈數量較少,先前救下的那些伐木場工人應該也是向那個方向逃走的。在徵求了其他人的意見之後,他才下達命令讓灰岩轉向西行。
其間又遇上了幾股骷髏,不過這些低級亡靈根本就是白送的經驗,就算有少數骷髏武士突破到近前,也不是眾人的對手。
方鴴頭一次看到希爾薇德的女僕出手,謝絲塔用一支可以發射鉤矛的戰戟戰具作為武器,魔導爐是專業型式的戰士魔導爐,不過好像是定製版,方鴴也沒認出型號。
幾場遭遇戰之後,方鴴就感到有些牙痛。
他發現堡壘式II型步行者是一種相當強悍的靈活構裝,但戰鬥工匠不喜歡用這東西是有原因的。用這東西去打兩三級的怪物似乎有些得不償失,但等級高了它的攻擊力又打不動——一具白板的骷髏在扣完等級懲罰與隊伍分成之後,落到個人頭上才不過十多點經驗。
而一發專用的魔導子彈就要好幾里塞爾,他按每場遭遇戰半個彈藥基數算,一場戰鬥打下來少說也要一千多塊。而到手的經驗不過幾百,就算經驗是靠買的,也沒有這麼貴的。
而且魔導銃的晶體裝藥復裝起來非常麻煩,需要專門的工具,那套工具他基本不用想裝上馱獸。準備的時候方鴴沒考慮那麼多,但打完下來一看,發現準備的彈藥用掉了一小半。
這就是他牙痛的根源——
好在臨近天亮之前,亡靈的出現頻率明顯降低了,逐漸變得零零星星。方鴴乾脆把II型步行者收回雜物間,在雨中戰鬥對構裝體的損耗不小,他檢查了一下,四台構裝體平均的磨損程度都在百分之十以上。
凌晨之前,森林完全寂靜了下來。
負丘獸在林間穿行了十多分鐘,都再沒遇上一具骷髏,眾人不由鬆了一口氣。天藍有點好奇,忍不住詢問其他人,那些亡靈究竟去了什麼地方?
獅人捋了捋鬃毛,一本正經地告訴她:「亡靈們在天亮之前會用土層把自己掩埋起來。你看到這片肥沃的森林了嗎,小姑娘,它漆黑的地下是纍纍白骨的滋養。」
獅人劃燃了一根火柴,映出自己有些陰森森的面孔,他護著火苗點燃煙斗,然後將之一丟。
一團星火劃出一條弧線沒入黑暗之中。
「……所以說,當地人又把這片森林稱之為白骨之地,如果你仔細傾聽,甚至能聽到風中怨靈們哀嚎的聲音。」
天藍想像了一下自己所站的這片土地之下,白骨纍纍的場景,嚇得頭髮都豎了起來。她趕忙跑去問克里斯,問他們怎麼敢住在這麼恐怖的地方。
沒想到克里斯一頭霧水地告訴他,當地人管這裡叫多里芬角森林,多里芬角就是短灣延伸向空海的長長地岬。至於亡靈之地是什麼,他表示沒聽說過。
當然,出於對獅人的尊敬——年輕人也表示了自己一家在這裡居住了不過十來年,並不清楚這裡之前有什麼歷史,說不定獅人先生比他更瞭解這個地方,因為瑪爾蘭的騎士總是對亡靈嗅覺特別靈敏。
但天藍又不是傻子,哪裡還不知道自己上了惡當,氣呼呼地當場去找聖騎士理論。結果瑞德表示,自己並沒有說謊,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地方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亡靈,不過他是用獅人的宿慧——也就是冥冥之中神秘的聲音告訴他的答案。
天藍一愣一愣的,問道:「冥冥之中神秘的聲音,是瑪爾蘭大人的神諭嗎?」
瑞德吸了一口煙,然後從大鼻子裡噴出來,讓氤氳的煙霧籠罩著自己。他一手托著煙斗,一手用爪子指了指腦門輕輕搖了搖頭,:「不,是靠這裡。」
「智慧?」
「不,是想像力。」
「去死吧,大貓先生!」天藍氣得尖叫一聲,一腳踹了過去。
「哈哈哈。」一旁的帕克抱著肚子笑得前仰後合,後來乾脆一頭栽倒在地上,打起滾來。正在照顧傷員的艾緹拉面無表情地拎起他的後脖,把這個掙扎的小胖子丟了出去。
其他人也被趕了出去,方鴴自己也受了牽連,他走出屋子深吸了一口氣,外面正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一刻,寂靜的森林正等待著第一縷晨曦的降臨。
他伸出手,雨幾乎停了,回過頭看到高個子的訓練生少年披著一件油布斗篷,正趴在屋頂上面釘釘子。
洛羽看到幾人,才把銜在口中的長鐵釘拿出來,有些沉默地向他們打了個招呼:「早上好,瑞德先生,艾德。」
「我呢?」帕帕拉爾人舉著手蹦蹦跳跳。
「你也好,帕克。」
「哈哈。」小傢伙得意極了。
「你這次可得修牢固一點,」天藍仰起頭來,還不忘諄諄教導一番。「至少不能再漏水了,你知道嗎,昨天雨水差點流到我床鋪上,我簡直要瘋了。」
洛羽也不反駁,只點了點頭。
方鴴考慮得更多,問道:「損失大嗎?」
洛羽搖了搖頭,他抓起一把骨箭,從平台外丟了出去。「還好,就是中了幾箭而已,把空隙補起來就可以了。關鍵是還是兩天之前的那場戰鬥,等天晴了我再想辦法修理一下吊橋。還有就是昨天晚上灰岩先生高速轉向太多次了,還不能確定有沒對支架和蓋伊水晶的承重結構造成影響,還需要等我確認一下。」
「如果支架或者承重系統出了問題,是不是我們就得停下來了?」這正是方鴴所關心的問題,忍不住皺著眉頭。「如果要修理的話,需要多少時間?」
「沒一兩週是修不好的,」洛羽搖了搖頭:「這種工作最好是要有專門的車間和起重機,能把平台升起來,尤其是支架斷裂的話,所以日常檢查才更重要。」
方鴴聞言點了點頭。他走到前鞍橋上,檢查了一下那裡的一個機械箱子,這東西就是這個平台的核心,下面的管道貼著馱獸的背脊連接著前後兩個蓋伊水晶的浮力發生裝置,盒子裡面裝著主水晶,上面的儀表盤顯示了整套系統工作的狀況。
檢查這東西以前是洛羽的日常工作之一,不過自從他來了之後,自然就落到了他這個專業的煉金術士身上。方鴴看了看儀表上的數據,大部分都還算正常,只有魔力計有點問題,他放出發條妖精到平台下方去檢視了一下那裡的儲魔水晶的工作狀況,卻發現還好。
看來是儀表盤本身出了點問題。
顯然之前一夜的戰鬥還是或多或少對平台造成了影響。
這也是平台自重太大,木質結構又不牢靠,要不是有蓋伊水晶裝置可以充當緩衝器,光是灰岩先生日常行走的顛簸就可以讓它散了架。而即便如此,高負荷的運動對上面的精密儀器還是會有很大影響。
要是有塔西亞人的技術就好了。
方鴴心中隱約有了個想法,不過暫時還排不到日程表上。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撓了撓頭,好像這個冒險團自從成立以來,他就有忙不完的事情要處理。
過了大約幾分鐘,東邊的天空終於隱隱泛白,第一縷晨光穿透森林。這時候,在瞭望哨上的克里斯看到了先前逃離的伐木場的工人們,他們似乎也收攏了其他逃難者,再一次遇上方鴴等人時,人數比之前多了不少。
而當這些人看到灰嶺負丘獸高大的身影時,皆不約而同地停下腳步,向這個方向行注目禮。工人們當然還記得昨天晚上的情形,知道是這些人救了他們。
方鴴見狀乾脆也讓艾緹拉提前把馱獸停下來,人群紛紛匯聚過來,克里斯第一個跳了下去,工人看到他不由爆發出一陣驚呼。
當他們聽說護民長沒事之後,驚呼變成了歡呼,方鴴下去的時候,更是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不知是誰家的少女跑上來偷偷親了他一下,搞得他臉紅了好半天,引起一陣哄笑。
他回過頭去,剛好看到希爾薇德在平台上面對他微微一笑——
經過這個小插曲,人群之中開始有些不安的氣氛也消散了不少,事實上由於絕大多數人都還有星輝,所以昨天夜裡的襲擊其實損失不大,只是讓不少人在抱怨那裡伐木場場主腦子太頑固。當然那就是克里斯的老爹,後者也不介意——只是累了一晚之後,年輕人坐在人群當中顯得有些疲憊。
方鴴在外圍檢查了一圈之後,回過頭來找到他,前者心中對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有些疑惑,所以私下向克里斯詢問了一下昨天夜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自然不是天藍,不會聽信瑞德的那些誇張的描述。艾塔黎亞的學者們早就證明亡靈並不是很久之前人們所認為的——行動的骨骸與屍體,或是靈魂。
亡靈只是負面情緒與黑暗以太——負能量結合的產物,骨骸、腐爛與凋零不過是死亡本身的表徵,它並不是人死之後的另一面,也不會留下生前的任何記憶。亡靈甚至不具備真正的實體存在,當負能量消散,它們自然隨之歸於塵土。
但這片森林之中匯聚的負能量有些超乎方鴴的想像,從昨天晚上所見的情況來看,除高階亡靈比較少之外,其他基本已經夠得上災害的門檻。
這麼多死者的負面怨念是從何而來的?就像艾緹拉所說,這附近並沒有什麼古代戰場。
克里斯聽了方鴴的問題,揉了揉眼睛,有些不明就裡地問道:「大人原來不知道嗎,這些亡靈應該都是從廢鎮來的。」
「廢鎮?」方鴴一愣:「多里芬?」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2 12:09 AM
第六十五章 昔日棋局 III
「多里芬很特殊。」姬塔裹著毯子坐在床上,雙腳並起,小小的手捧著一杯熱氣騰騰的水,放在膝蓋與胸口之間。在眾人環繞之下有些不太敢抬頭,隻小聲說道:「人們把那裡稱之為昔日之影,因為那裡很多地方縈繞著過去的影子。」
她甦醒了有一段時間了,只迷迷糊糊隱約還記得甦醒之前的一小段記憶,以及希爾薇德和方鴴輪流照顧她時的情形。
而一想到自己還窩在別人的被窩裡面,就忍不住縮著脖子臉更紅了。
好在其他人似乎並沒有察覺這一點——
小小的屋子裡此刻幾乎擠滿了所有人,包括方鴴,艾緹拉,瑞德,洛羽,天藍與謝絲塔——除了希爾薇德之外。以至於帕克只能坐在桌子上,把兩條小短腿放在外面。
克里斯站在門外,有些好奇地看著這一幕。
事實上這個年輕人先前看到希爾薇德時,都差點驚得呆住了。大約是沒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好看的人兒,一直到這會兒——對方離開了好半天之後,都還沒回過神來。
「怎麼樣?」獅人站在他身邊,回過頭對著這個年輕人呲牙露出一個『善意』的微笑:「是不是沒見過那麼好看的人類小妞?」
「啊,我絕不是,大人——」克里斯嚇了一跳,趕忙擺手解釋,他怎麼可能敢對一個貴族少女有非分之想呢。
瑞德用巨大的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搖了搖頭:「不必解釋,小夥子,她對你沒興趣——嗯,至少目前為止,這個人類小妞還只對某個小笨蛋居心叵測。」
「小……居、居心叵測?」克里斯下意識向方鴴看去。
他又回頭看到獅人淡銀色的眸子裡讚許的目光,心中不由咂舌——心想艾德大人可真是厲害啊,不僅僅是在大陸聯賽上表現令人驚訝。
在現實中,也是一樣令人羨慕啊——
當然,方鴴對這兩人齷蹉的想法一無所知,他正開口詢問姬塔道:「過去的影子?」
姬塔在床上輕輕點了點頭。
所有人都是因為她的忽然甦醒,而聞訊趕來的。
至於克里斯則是因為之前在回答方鴴的問題,被順道一起帶了過來。只是沒想到這個小姑娘在聽說了他說的事情之後,竟開口說了這麼一番話出來。
他聽說對方是一個博物學者。但對此克里斯表示懷疑,不要說博物學者,在艾爾帕欣那些他見過的學者們無論大小——無一不是鬍子一大把的老學究。
而這個時候,姬塔的目光看了過來:「克里斯先生……應該知道一些吧?」
年輕人嚇了一跳,趕忙點了點頭。 「姬塔小姐說得沒錯,多里芬的確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工人們常常說那個地方鬧鬼。我父親一直告誡我,也不許伐木場的任何人靠近那地方,雖然我們伐木場距離那兒還挺近的。」
「鬧鬼?」
「說是鬧鬼可能不大恰當,」克里斯有些苦惱地答道:「各位應該知道那是一座廢棄了好多年的城鎮,可那裡總是重現出過去的樣子,偶爾在一片廢墟之中忽然出現一條完好的街區,就彷彿幾十年前的景象,人們也還穿著那個時代的衣服,在街上過著舊日的生活,就像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改變一樣。」
「當然了。」年輕人答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我自己是沒去過那地方,只是我們伐木場裡經常會有一些冒險者前來,我也是從他們那裡聽聞這些傳言的,各位大人們。」
「就像是幻景一樣嗎?」天藍問道。
「說是幻景,恐怕也不太準確,芙麗姐姐。」姬塔咳嗽了兩聲,小聲答道:「因為在這些過去的影子之中,所有的東西都是真實存在的,據說有冒險者和裡面的人作過生意,買到的東西和拿到的錢,在離開多里芬之後都沒有消失。」
「什麼?」天藍瞪大了眼睛:「難道那些街區和人都是真實存在的嗎,他們幾十年來都生活在那片廢墟中,這怎麼可能?」
「芙麗,」艾緹拉都被這小姑娘的腦洞搞得有些聽不下去了,一臉無奈地提醒。 「不要老是打斷姬塔。」
「哦——」天藍這才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但這一次回答的並不是姬塔,而是克里斯。
年輕人搖了搖頭道:「不是這樣的,天藍小姐。那片廢墟裡絕對沒有任何居民,這我可以作證,事實上它幾個月中也只有幾天會出現那樣的景象,而其他時候都是死氣沉沉的一座死城而已。」
「幾天?」
「是的,幾天——因為那應該和多里芬內的第三物有關吧。」
「第三物?」方鴴也不由問道。
「艾德哥哥,」姬塔輕輕拽了拽他的袖子,顯得有些吃力。 「多里芬城內的所有異象,其實都是圍繞著這座廢墟之中的三件特殊物品產生的——它們也就是人們口中的多里芬的三物。」
少女才剛剛從傷勢之中恢復,因此顯得有些吃力。剛說完這句話,便微微喘息起來,臉蛋白得像是一張紙。
方鴴趕忙扶住她。艾緹拉忙在一旁開口道:「姬塔,不用這麼勉強自己,多里芬我們什麼時候都可以去,你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養好傷。」
但姬塔搖了搖頭,潔白的臉蛋上浮現出一抹紅暈。 「我沒事,艾緹拉小姐。艾德哥哥,可以請你這麼扶著我一下嗎,我還有一些話要說。」
艾緹拉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鴴。見後者點了點頭,她才提醒道:「量力而為。」
小姑娘十分暖和地微微一笑。
「多里芬的第三物,或者說多里芬的三物,是藤葉女士旅店的堅貞者的殉道印記,灰橡木廣場的虛妄勝利之刃……以及,市政廳的無知者的傲慢權杖。」
「虛妄勝利之刃?」方鴴愣了愣,問道:「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這是一把很著名的武器,在十七級以下最好的雙手劍式魔導器,品質高達C++級。艾德哥哥應該是在社區的交易市場上見過這個名字,它的產地事實上就是這裡——廢鎮多里芬。」
她有些小神秘地一笑,這個帶著小酒窩的笑容落在方鴴眼裡,真是像極了希爾薇德的微笑。簡直像是小一號的貴族少女一樣,只不過多了點小小的得意而已。
而你在希爾薇德臉上,是絕對看不到得意這樣的神色的——
「各位一定很驚訝,為什麼一件C++級的魔導器的產地會是一座廢棄的城鎮呢?」
「這很正常啊,」帕克大大咧咧答道:「打怪掉的啊,這座城鎮裡面一定有什麼BOSS哇啊——!」
他話還沒說完,就吃了天藍一個暴栗。法國小姑娘怒道:「艾緹拉小姐說了,不要隨便打斷姬塔的話。還有,你是不是打遊戲打暈頭了?艾塔黎亞哪來的什麼裝備掉落?」
可憐的帕帕拉爾人慘叫一聲,抱著額頭上的一個大包敢怒不敢言。
方鴴瞪了兩人一眼,才繼續問道:「這魔導器也是在這裡『市場』上可以買得到的?」
「不是,大人,」克里斯插言道。 「多里芬的三物,和其他的東西在這裡是不一樣的,它們出現的位置永遠是固定的。堅貞印記在藤葉女士旅店三樓某間房間的床頭櫃上,虛妄勝利之劍插在灰橡木廣場殘破的雕像基座下面——至於無知者的傲慢權杖,它是市政廳一個鬼魂手中的武器,只有殺死那個鬼魂,才會、才會掉落……」
他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看了天藍一樣,好像生怕自己說完最後這句話,也會在腦門上挨上一下子。
還好,天藍不是那麼不講道理的人,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從人形生物手上掉落,那又不叫掉落,那叫爆裝備——」
她很專業地,用遊戲的術語評價道。
姬塔有些好笑地看了天藍一眼,才繼續說道:「事實上每當這三件物品被冒險者們帶走,多里芬的一切幻像都會消失於無形,重新化為一座死城。而一直要到三個月之後的月圓之夜,當月光破開雲層再次照耀在這片土地上時,幻景才會再度浮現——」
「那多里芬的三物?」方鴴意識到什麼,問道。
姬塔點點頭。
「是的,多里芬的三物也會隨之再次重現。事實上這些年來,幾乎所有的虛妄勝利之劍都是以這樣的方式從這座廢鎮之中產出的。」
天藍像聽天書一樣。 「每三個月一次,這些裝備會反覆重現?可這怎麼可能?魔導器不都是人工製品嗎,是不是故意有人惡作劇將它們放在那個地方?」
「應該不會是惡作劇。」方鴴搖了搖頭:「誰能幾十年如一日的惡作劇?何況,惡作劇也解釋不了圍繞這三件物品之上的其他奇異現象。」
「這倒也是哦。」天藍恍然。
「這地方聽起來簡直像是一個『副本』。」帕帕拉爾人聽了這段對話,實在忍不住提了一句。
「副本?」
「那是一個早期的遊戲術語。用來形容一個地區的多重鏡像,像是平行時空,時空之中的事與物會在一個時間段內反覆重現。」方鴴解釋道。
「咦,這麼生僻的知識,艾德哥哥怎麼會知道?」天藍好奇地問。
方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實他只是以前在虛擬社區廝混的時候,對這方面的東西瞭解得比較多罷了。在一些復古的遊戲裡面,其實至今還有這樣的設置。
姬塔卻點了點頭,答道:「帕克說得沒錯,其實也有這樣的說法,有些人甚至因此猜測艾塔黎亞其實是一個高緯度文明留下的遊戲。據說這樣的地方在這個世界並不只有一處而已,多里芬只是其中比較著名的一個地方。」
「你這麼一說,我好像記起來了,我以前似乎的確也聽說過這個地方,只是沒想到它竟然就在艾爾帕欣而已。」方鴴忍不住答道:「沒想到關於艾塔黎亞是高維文明留下的遊戲這個說法,竟然是從這裡傳開來的——我沒記錯的話,在第二世界也有這樣的地方,聖約山。」
其他人還沉浸於兩人的對話之中,而這時只有洛羽開口問道:「我們是不是有些跑題了,艾緹拉小姐還在這裡,我們不是為了拜龍教徒而來的嗎?各位說的這些東西,和拜龍教徒又有什麼關係呢?」
但姬塔還沒來得及回答,方鴴就幫她開了口。
「或許真有聯繫——」
方鴴會想起了之前克里斯之前告訴自己的那些事情。他回頭看向後者,事實上那個年輕人也正向他投來目光,方鴴對他點點頭:「你來說吧,克里斯。」
克里斯馬上回答道:「好的,大人。」他又看向其他人。 「各位大人,姬塔小姐先前說的的確是多里芬之前的情況,但其實現在那裡和你們想像中可能有些不同。」
「比如說?」
「過去,多里芬城內幻景出現的頻率的確是差不多三個月一次,但現在已經遠非如此了。我記得那大約是兩個月之前,盛夏慶典過後沒多久,有一批冒險者到了我父親的伐木場,從他們那裡我聽說了一件事,是有一個小隊從多里芬帶走了三物。當然這本來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因為這樣的事情每年在這裡都要發生三四次,每一次三物重現總會有幸運兒誕生。但奇怪的是,那之後沒多久就又有傳聞傳來,又有冒險者從多里芬帶走了新的三物。」
「那之後,是多久?」洛羽皺了皺眉頭,忍不住問道。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半個月之後,」克里斯答道。 「但考慮到消息有滯後性,我個人估計應該是一週多點的時間。事實上從那之後,多里芬的幻景出現的頻率就基本是一週一次,之後更是兩三天,冒險者們從各地聞訊趕來,就是為了趕在這場狂歡之中分一杯羹。」
「我怎麼沒聽說過這件事?」帕克忍不住問道:「我們當時也在艾爾帕欣啊,這種好事我們怎麼錯過的?」
「你閉嘴,帕克,」天藍沒好氣的說道,同時小心地看了艾緹拉一眼:「那時候……那時候,艾緹拉姐姐……不是,我們忙著別的什麼,哪有心情管別的?」
她小心翼翼地沒有提到那些關鍵的詞,生怕引起艾緹拉傷心的回憶。
但精靈少女何等敏銳,早已明白了這個小姑娘的心思,只有些溫柔地看了她一眼。
「你們能不能別打岔,」洛羽罕見地主動提一句,然後才追問道:「那之後呢?」
「那之後,來了一夥神秘的傢伙,他們封鎖了進入多里芬的主要通道,把所有冒險者都趕了出去。那之後據說還因此發生了幾次大規模的衝突,最後的結果我也不是很清楚,不過那之後的確就沒在這個地區看到多少冒險者了——」
「一夥神秘的傢伙?」
「是什麼樣的人?」艾緹拉也一下子將目光投到了這個年輕人身上。
「我不太清楚,但好像不是你們的人……」克里斯猶豫著答道。
「不是我們的人?」天藍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不是他們的人,意思就是——不是選召者。
那就有意思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艾緹拉和方鴴看來。
「他們還在多里芬嗎,那些人?」
艾緹拉開口問道。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2 05:57 PM
第六十六章 昔日棋局 IV
關於那個神秘組織究竟還在不在那裡,克里斯自然也說不清楚。他在伐木場自己家的老頭子不允許他靠近多里芬,他關於那地方的消息少說也是好幾天之前的。
方鴴則再問了一下關於昨天晚上亡靈潮的事情,得知亡靈們確也是從多里芬方向來的。由此可以推斷多里芬的變化應當是更加劇烈了。
「一個地方的變化總歸是有原因的,對吧?」方鴴想了想對其他人說道。「我想變化無非是兩種情況,一是外部介入,一是內部量變引起質變。但後者的可能性很小,因為克里斯說了,這種變化是在這兩個月內開始的。那麼就只剩下外部介入這一種可能性了,我們假設外部介入就是那些神秘人,而現在多里芬的變化明顯是更加劇烈了,說明他們可能還在那個地方。」
他說完,才發現所有人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獅人劃燃了火柴,點燃煙斗讚歎道:「啊,看起來我們的小男孩腦子還行,沒我們想像中那麼糟糕。」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過去一直表現得很糟糕嗎?方鴴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些人。
「艾緹拉小姐,我——」
「艾德,這些天你確實成長很多。」艾緹拉想了想,有些欣慰。「希爾薇德是對的,你確實很合適這個位置。」
「艾緹拉小姐,可是——」
「艾德,你現在這個樣子很好,有時候我真擔心你會重蹈基德的舊路。」
天藍吭哧吭哧忍笑忍得很辛苦,至於帕帕拉爾人早就滾到桌子下面去了。房間裡面唯一沒笑的兩個人是洛羽和克里斯。克里斯是沒找到笑點,畢竟在他眼裡方鴴還是很高大的,至於前者——按天藍的話說,純粹是面癱。
「姬塔。」
小姑娘臉一紅,連忙誇獎道:「艾德哥哥,你很聰明的。」
「不是,我是說我手快麻了,你什麼時候能休息?」方鴴欲哭無淚。
「哈哈哈。」天藍終於忍不住了,笑得也跟著跌了下去。
姬塔是真快哭出來了。「艾德哥哥,我不是有意的。」
經過這個小小的插曲,雖然還不確定多里芬的神秘組織是否真與拜龍教有關,不過至少前往廢鎮的基調已經定了下來。
接下來是短暫的休整,一夜的戰鬥之後,所有人基本都是精疲力竭,各自找了個地方開始小憩片刻。艾緹拉和天藍把一口大鍋搬到平台下面開始準備午餐,由於人多,她煮了整整一鍋豆子與蘑菇湯,沒有任何佐料,只適當加了一些鹽很快林間便香氣四溢。
獅人這才把帕帕拉爾人從床上撬起來,抓著他去打了一些野味,林間有的是松雞與野兔,處理起來也不麻煩。這是為了確保每個人能有足夠的肉食,雖然掛在繩網上面的木桶中還有醃肉,不過補給有限,能省則省。
好在伐木場的工人們都心懷感激,自不會有任何抱怨。
方鴴召來那年輕人詢問了一下隊伍補給的事情,克里斯表示家己伐木場那邊應該儲藏有不少食物。方鴴一行救了伐木場的工人,他老頭子再頑固也不會介意這點小事,再說那些東西也不值什麼錢。他表示如果方鴴等人有機會去那邊的話,地窖裡面的東西可以隨便搬走。
方鴴把這件事告訴艾緹拉,精靈小姐自然也記了下來。畢竟接濟這些工人也消耗了隊伍不少補給,如果是原本自然沒什麼問題,但現在對於他們來說不大不小是個麻煩。
之後是確定前往多里芬成員的事情,因為馱獸現在是隊伍最重要的一筆財產,隊伍中兩個高端戰鬥力——瑞德和謝絲塔,總得留下一個來看家。不過希爾薇德知道自己還沒有熟悉到可以留下來看照財物的程度,因此很有自知之明地沒有開口,省得大家各自尷尬。
所以最後還是得獅人留下來,而洛羽因為要修繕平台所以也一併留下。本來方鴴的意思是讓姬塔也留下養傷,但小姑娘卻意外地強硬,她表示自己不是嬌滴滴的累贅,需要大家這麼特別照顧。
考慮到後者的堅持,加上她確實也是隊伍中最瞭解多里芬的人,廢鎮一行也確需要這麼一個百事通存在,最終方鴴還是答應讓她同行。不過希爾薇德表示謝絲塔可以照顧到姬塔,這倒是令方鴴和艾緹拉略微鬆了一口氣。
午餐時伐木場的工人們紛紛對精靈少女手藝讚不絕口,湯的火候拿捏得恰到好處,豆子完全煮得爛酥,配以一小片硬麵包片與份量很少的烤肉,東西不多,但也已足夠這些飢腸轆轆的人補充體能接下來走回艾爾帕欣了。
艾緹拉單獨給伐木場的孩子們開了小灶,當然還有三個訓練生外帶一個方鴴,理由是正在長身體的人自然需要更加細心的照顧。
雖然方鴴很懷疑在這個世界選召者長身體和營養有沒什麼關係,但精靈小姐的照顧還是讓他以前在舅舅家中的時候,有一種淡淡的溫馨。
他喝完湯,又用麵包片蘸乾淨碗底,看著手中的空木碗愣了半天。他在黎明之星的時候,冒險團裡可沒有廚子,絲卡佩小姐是打死也不可能幹這活兒的,所以都是抽籤決定——也不知道是運氣不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十天裡面有八天都是他在做飯。
不過他做的那東西與之一比,也只配稱之為豬食。他還有點沒搞明白明明是最簡單的食材和處理方法,為什麼能烹飪出來效果能差那麼多的東西?
「吃飽了嗎,艾德?」艾緹拉坐在他對面,專注地看他把湯喝完,翠綠色的眸子裡全是溫柔的神色。
「不要了不要了。」方鴴感覺自己快撐死了,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吃太多會不會長胖,但要在地球上換艾緹拉這樣的方式飼養,他估計很快就變成一個小胖子了。
他看了看精靈小姐,忽然問道:「艾緹拉小姐,你知不知道龍焰學派?」
艾緹拉搖了搖頭,好奇道:「那是什麼?」
「龍焰烹飪學派,一個進階料理學派,他們的理論是用特殊食材來製造有特殊效果的料理。我聽說在第二世界,很多船團的專職廚師都是這一學派的,或者要嘛是妖精學派,那是個比較擅長保存水果與釀酒的學派——對了,艾緹拉小姐喝過妖精酒嗎,超好喝。」
艾緹拉聽他說著說著就跑了題,忍不住好笑。她微微眯起眼睛,心中意外地有些開心。「艾德這麼說,是希望我一直留在隊裡嗎?但我記得和你說過的吧,這邊的事了之後我會回巨樹之丘的。」
「啊,我也不是這個意思,不過……」方鴴一想到這個事情,放下碗忽然有些惆悵。是啊,艾緹拉小姐和瑞德先生早晚是要離開的,天藍和大家也不能長久地留在隊伍中,現在這樣和大家在一起開開心心的日子,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
而那時候自己的隊友是個什麼樣子的,現在還是個未知數——
艾緹拉看到他的樣子,不由有點於心不忍。她猶豫了一下子,最後還才答道:「如果這是艾德希望的事情的話,我會認真考慮一下下的,但不保證。」
方鴴有些驚喜地抬起頭來,看了看她。「謝謝你,艾緹拉小姐。」
精靈少女溫和地一笑,好像把笑容都融入了陽光之中,她站起身來,才說了一句:「我當然喝過妖精酒了,小笨蛋,我是森林精靈啊。」
方鴴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是有點蠢的,有森林妖精沒喝過妖精酒的嗎,她們和妖精們是最好的鄰居。
休憩的時光固然愉快,但很快就到了又要上路的時刻。
工人們得知他們要前往多里芬,紛紛前來告誡,與祝福他們能一路平安,每個人都情真意切,令人動容。而克里斯則前來找到眾人,詢問他們之前有沒有人去過多里芬。
這個意外的問題幾乎把所有人都問住了——據姬塔所說那座城市在廢棄之前也有一兩萬人規模,艾塔黎亞的建築普遍不高,而多里芬又不是艾爾帕欣那樣魔導程度非常高的立體城市,因此兩萬人口的城鎮佔地面積已經非常之大了。
沒有適合的嚮導,第一次去的人還真找不到所謂藤葉女士旅店、灰橡木廣場與市政廳在什麼地方。
而要在偌大一座城市裡面找到那些神秘人的蹤跡,想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除非對方真的封鎖了城市的主要出入口,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大,但總要謹防萬一——這也是方鴴在艾爾帕欣學到的教訓之一。
他們紛紛搖頭。克里斯這才建議他們問一下伐木場的工人有沒願意去那個地方的人,那地方固然危險,但這裡的人一條命都是為眾人所救,有的是人自願為他們當嚮導。
但沒想到一問之下,工人中竟沒有一個人去過多里芬。得知原因克里斯不由哭笑不得,他老爹不允許手下的工人靠近那個地方,但沒想到大家竟然執行得這麼好。
不過正當眾人有點一籌莫展的時候,馱獸上卻傳來一個有些沉穩的聲音:
「我帶你們去。」
方鴴有些驚訝地回過頭,才看到那個年長的騎士,正在平台上扶著欄杆看著他們。之前後者在與亡靈戰鬥時失血與脫力而昏迷,但不知何時甦醒了過來,看來並無大礙,只是臉色略微有些蒼白。
他這才重複了一遍:「我去過多里芬,我帶你們去那裡。你們救了我一命,我理應當為你們效勞。」
「朋友,你的身體——」瑞德抬著頭問道。他和對方同為瑪爾蘭的聖騎士,自然有一層額外的好感,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我沒什麼問題,只要吃點東西就能恢復過來,希望各位給我留了點吃的。」年長的騎士淡淡一笑。他看了看瑞德的裝束,獅人到左肩肩甲上的勛章與垂帷,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向其頷首示意:「金之鄉的同行,真少見,多謝關心,我的朋友——」
克里斯有些驚訝地打斷兩人的寒暄。「護民長大人,你去過多里芬?」
「那是在來你父親的伐木場之前的事情了,」騎士摩挲了一下自己絡腮鬍花白的下巴,彷彿在追憶。「那時候我在多里芬一帶冒險,幫工匠總會幹活兒,有一次遇上了解決不了的麻煩,差點丟掉性命。是你父親把我從森林裡救回來,所以我才會留在伐木場,擔任起護民長一職。」
他用灰色的眼睛看了看克里斯,目光有些柔和。「克里斯,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以前不過是個孩子,但今天之後便是真正的男子漢了。我算是你的劍術老師,現在作為導師我給你一個出師的任務,把大家帶出去——從這裡到艾爾帕欣一路上沒什麼太大的風險,你們上了商道之後就能遇上不少商隊,可以讓他們帶你們一程。」
「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我的孩子。我是瑪爾蘭的信者,曾經立下重誓要報答你父親的恩情,現在伐木場出了問題,我理應當去多里芬看看發生了什麼。伐木場是你父親的心血,昨天要不是答應他帶你們出來,我不會輕易離開那裡。」
「可我父親是想讓你離開,大人。」
年長的騎士微微一笑,克里斯不過是個孩子,而他飽經風霜,睿智的目光歷人無數,當然明白這個對方的心意。不過世人不明白,承諾與榮譽對於聖騎士意味著什麼。
「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一死——死亡何足畏懼?」
高大的獅人挺起胸膛來,低聲附和了一句:「Ore V「as Thar,高貴者必有一死——」他回過頭來,擺動著碩大的腦袋,讚許道:「迪克特先生應當是你們最適合的嚮導,小男孩。」
方鴴也深以為然,點了點頭。
接下來與克里斯、伐木場的工人們告別之後,眾人自然便繼續開拔前多里芬。雖說決定了分頭行動,但事實上也只是要把馱獸留在多里芬城外而已,馱獸本身不適合在城市廢墟狹窄的區域內行動——但若在城外,正好方便他們遇上什麼麻煩大貓先生可以就近接應。
年長的騎士是個合格的嚮導,眾人感到他對這片森林似乎瞭若指掌,也難怪他能一個人帶那麼多人逃出來。不過想想對方在這裡生活了十多年,也就不足為奇。
下午三四點鐘的時候,方鴴第一次透過前面的發條妖精看到了森林之中那座廢棄的城市——
那差不多是一天當中光線最明亮的時候,透過層層疊疊的椴樹枝葉,那座有些死寂、安靜的廢墟就坐落於一條寬闊的河流背後,河水暗綠,在寂靜的林地背景下顯得有些陰鬱,並不明快地流淌著。
遠處的城牆輪廓淹沒於樹海之下,白灰色的殘破建築上覆滿了陰冷的藤葉,鬱鬱蔥蔥。眾人沿著森林前進,不久之後便能看到一座殘破的塔橋橫跨於河面之上,由於年久失修,四座高塔中已經坍了一座,橋面也坍塌一半,沒入河水之中——
艾緹拉讓灰岩先生在林子裡停了下來。
「穿過那座橋就是多里芬的西城區,裡面的街道可以一直通道灰橡木廣場,藤葉女士旅店在靠近這條大道的其中一條小巷中,現在冒險者們管它叫廢墟大道。」
年長的騎士小聲對其他人說道。
其他人點了點頭,不遠處獅人第一個跳下平台,用手臂粗細的轡繩環繞附近一株椴樹樹幹三圈,將馱獸固定在那裡。
而洛羽則走過去放下繩梯,所有人才依次從馱獸背上下來,帕克沿著繩梯滑到地面,還用靴子踮了踮地,森林的腐殖質地面很鬆軟,鋪著一層厚厚的苔蘚與枯葉。
然後他看了看四周,便一個人摸進了灌木叢裡。
森林的環境有些安靜,方鴴小心翼翼橫抱著姬塔將之放下去,像是抱著一位嬌柔的公主。他將紅著臉的後者交到謝絲塔手上,而女僕只是一托,就輕若無物地將姬塔抱了起來。
力量之大不由讓方鴴汗顏——
希爾薇德好像郊遊一樣,立在河畔的灌木從後面欣賞著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面,她左右看了一眼,像是在觀察什麼東西,但沒有開口。
這時候帕克才從前面溜躂了一圈兒回來,他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攤了攤手對眾人說道。「橋上沒人。」
「我也沒看到人。」貴族少女這才走回來,補充道。
「沒人?」方鴴有些疑惑,那神秘組織真要封鎖了這個地區的話,這座橋就是最好的選擇之一,可以用最少的人力辦到最多的事情。「他們會不會是躲起來了?」
「不,」帕帕拉爾人擺了擺手。「我剛才沖那邊射了一箭,沒什麼反應。」
「什麼!?」天藍聲音都高了八度,震得樹梢上的幾隻白面鶇撲簌簌地飛了起來。「你怎麼能這麼做,帕克?要是那裡有人的話,不是暴露了我們存在了嗎?」
好了,方鴴看看兩人心想,就算他們之前沒發現,你這一嗓子也發現了。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3 09:14 PM
第六十七章 昔日棋局 V
眾人走出森林,來到大道上,帕克小心翼翼地穿過塔橋,並沒遇上預想之中的伏擊。他在那一頭爬上一堵斷牆,身影消失在塔樓後面,很快又出現在一扇窗戶背後,在二樓朝所有人招了招手,示意安全。
其他人才依次也走了過去,林地的邊緣有些安靜,只有坍塌橋面下河水淙淙流水聲。河面倒映著午後的陽光,偶爾一道波光映在方鴴臉上,他看著遠處的蘆葦叢,河水下面潛藏著一片陰影。
眾人下了橋之後,帕克從塔樓二樓的窗戶翻身而出,抓住一片藤蔓滑了下來,拍拍手落在他們身邊。天藍這才問他道:「帕克,你有沒看到有什麼別的人?」
「沒有!」帕克直搖頭:「不過塔樓裡面有一具骷髏不知道算不算別的人,不過我已經把它幹掉了,我用十字弓把它頭都砸了下來,滾出去好遠。」
方鴴聽了這話,心下便確定了這裡沒有其他人。亡靈對於生者的氣息非常敏感,如果有生者在附近,它們不可能那麼安靜的。
「奇了怪了,」天藍有些疑惑地問道:「不是說有人在這裡『包場』嗎,他們不應該是封鎖各處路口才對,可這裡怎麼一個人都沒有呢?難道說克里斯在騙我們?」
「天藍。」艾緹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但一旁年長的騎士只搖了搖頭,他看了看塔橋的另一邊。
天藍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趕忙改口:「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在懷疑克里斯,只是有些奇怪而已。護民長先生,這裡原本就是這個樣子嗎?」
「我有些年沒來這個地方了,不過原本外面的大道上應該有一個營地,冒險者們習慣在那裡交換一些東西——」迪克特的聲音有些冷淡,他將克里斯視作自己的學生,天藍心直口快的話顯然還是冒犯到了他。
方鴴有些無奈,只能試圖轉移話題緩和氣氛。他問道:「迪克特先生大概多久沒來過這裡了?」
「其實也沒多長時間。」
方鴴楞了一下,他沒記錯的話,對方先前回答天藍說:『他有些年沒來這個地方了。 』方鴴不知道對方的這句話意思是形容『這些年』對於他來說也不算多長時間,還是單純只是在生天藍的氣而已。
而他問這個問題其實是為了確認那個營地是不是在這些年搬去了別的地方,還是被那個『包場』的組織驅散了,而對方模棱兩可的回答不禁讓他的問題有些難以為繼。
好在年長的騎士似乎理解了他問話的意思。
只見他收回視線,對方鴴說道:「他們應該離開沒多久,看到那棵榛子樹了嗎?當年我看著第一批冒險者把帳篷立在那個地方,那上面現在還有他們留下的繩索。」
方鴴趕忙向那個方向看去,不過他的察覺力就那麼點兒高,又沒有什麼偵查技能——他倒是看到了那一株高大的榛子樹,可那下面的情況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但艾緹拉走了過來,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附耳與他說道:「那下面確實有紮營的痕跡,艾德。」
方鴴看了精靈小姐一眼,點了點頭。
那個營地駐紮在這裡已經有好多年了,冒險者們不可能無緣無故地離開,從近期發生的事情來看,他們很有可能就是被克里斯提到的那個『神秘組織』給驅離的。
他不禁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四下——一行人應該是位於城門的位置,這座建築已經坍塌了一半,還能勉強看到城牆的一部分淹沒在綠色的植被之下。
往內看去,是一條死寂的街道,殘破的、空無一人的建築與寄生類植物共存,有些地方已經生長出了參天的巨樹,將房間壓塌,瓦礫與碎石坍落一地。
這裡明顯看起來是沒有人存在過的樣子。
但天藍說得沒錯,對方想要霸佔這個地方的話,最簡單的方式就是封鎖幾處城門的入口。可那個神秘的組織把冒險者們驅離了之後,似乎自己也消失在了這座城市之中。
這就有些太奇怪了,難道是昨天夜裡亡靈潮的原因?
「所以說那些人是離開了,還是進入了多里芬內?」帕帕拉爾人找了一塊岩石往上一坐,看著其他人問道。
這話不由讓方鴴臉上有些掛不住,在此之前他明明一本正經分析那些神秘人是還留在多里芬的。
可要說這些神秘人去了城內,似乎也有些站不住腳——克里斯說過對方與冒險者們起過衝突,並且似乎戰而勝之,能有這樣的實力應當不至於在搜索內城時,連各處把守的兵力都要放棄的。
「不管是離開了,還是進入了城內,我們都總要進去看看。與其在這裡進行無意義的討論,不如先確定一下進去之後的計畫。」希爾薇德這時在謝絲塔的搭手下,從那座坍塌的塔橋上跳了下來。她十分淑女地拍了拍自己的裙子,抬起頭剛好聽到眾人對話的末尾,這才開口道。
她的話令所有人都點了點頭。
方鴴不由看向年長的騎士,問道:「迪克特先生,你有什麼計畫嗎?」
騎士想了想,回答道:「多里芬很大,這些年裡面流傳出的傳說林林總總不一而足,但總的來說嗎,冒險者們的主要目的還是多里芬的三物。」
「也就是說神秘人的目標是三物的可能性也應當是最大的。就算不全對,但至少我們按照先重要,再次要的思路來展開調查是不會錯的,畢竟我們也沒什麼其他的線索。」方鴴也不由點點頭。
「帕帕拉爾人認為這樣可行,」帕克插話道。 「最不濟,就算我們什麼也沒調查到,但至少也有點額外收入。」
他話沒說完,就被天藍一番搶白:「帕克,閉上你的烏鴉嘴!」
方鴴不去管這兩個活寶,而是繼續問道:「那我們現在是是沿著這條大道前往灰橡木廣場嗎,我記得沒錯話的迪克特先生先前說過?」
「不可以,」但這時候一旁的姬塔卻開了口。 「如果要依照三物展開調查的話,我們得先從藤葉與女士旅店開始。」
「為什麼?」
「這我倒是知道一點,」希爾薇德柔聲答道:「我在艾爾帕欣時,也聽說過一些相關的傳聞呢,隊長先生。」
經過希爾薇德的描述,加上姬塔在一旁的補充,接下來方鴴才總算弄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原來多里芬的三物並不是孤立的三件裝備,而是一個系列事件中的三個獎勵。這個事件是從藤葉與女士旅店為起始點的,在旅店三樓一間房間的床頭櫃上拿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之後,會觸發一個特殊事件——昔日幻影。
當事件開始時,藤葉與女士旅店內的幻影會追溯至過去的某一刻,然後要求參與者在最短時間之內找到旅店內一個劇情人物,並保護其不受傷害,直至後者離開旅店抵達廢墟大道為止。
而在完成這個事件之後,參與者才能得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並用這個印記開啟下一個場景——灰橡木廣場之戰。並在廣場之戰中用虛妄勝利之刃擊敗一個名為『空妄之影』的昔日幻象。
在擊敗昔日幻象之後,通往市政廳的道路就會開啟。而冒險者將在那裡挑戰手持傲慢權杖的首領級亡靈,最終拿到無知者的傲慢權杖。當多里芬的三物齊聚之時,城內的一切幻景都會歸於虛無,而只有這時,參與者才能從過往之影中重回現實。
聽完這描述的時候,一行人差不多已經走到了漁夫路口——按照年長的騎士迪克特的說法,這裡因為一條曲形的街道而得名,從這裡的岔路往北,就是灰橡木廣場。
而往南,就是藤葉與女士旅店。
他還提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任務的結束點,也就是這條長街。當將幻影之中劇情人物護送至這條長街之後,從藤葉女士旅店至此的一切幻景都會消失於無形。
「我有幸經歷過一次,在這裡——」迪克特來到岔路口的正中央,指著一個地方說道:「我看到她丟下我們所有人,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知為何,方鴴總覺得他語氣有些悵然。
方鴴停下來看了看四周,迪克特先前說這裡平時都聚集著很多冒險者,但現在這條街道靜悄悄的,空無一人。
而且對方描述的那個任務也讓他感到有些沒有沒尾的,一般來說護送任務都是要將目標送抵終點,或者接應者的手上不是嗎?哪有目標忽然丟下護送方,自顧自消失在黑暗之中的。
方鴴總覺得那個描述比起任務,更像是一個隱喻。
前面的帕克忽然彎下腰來,從地上撿起一件東西。
而在帕帕拉爾人身後,天藍還在思考希爾薇德先前說的那句話。 「希爾薇德姐姐,你說重回現實?難道說這之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嗎?」
「不是,芙麗小姐,」姬塔在一旁搖了搖頭,小聲答道:「你聽說過怨魂和地縛靈嗎?」
「啊,那倒是知道一點。」
「許多學者都慕名前來研究過多里芬的幻景,其中最著名的無疑是銀之塔的第七任塔主利爾貝恩。利爾貝恩先生為了研究多里芬的現象,在這裡居住過三年時間,最終他認為多里芬的幻影形成的原因應當是縈繞於此的巨大怨念構成的,是一種亡魂幻境,它的原理就和怨魂差不多,是徘徊不去的思念與信息的產物——」
天藍忍不住揉了揉眉頭,銀之塔是艾塔黎亞最大的學者組織,比較鬆散,但在各國都有分支存在——因為學者是沒有國界的,她知道利爾貝恩是上一任銀之塔塔主,也就是這個組織的總負責人。
但她也就只知道這麼多了,她嘆了口氣道:「道理我都懂,但你能不能說得簡單一點,好姬塔。」
小姑娘皺著眉頭看著她:「芙麗小姐——」
「好了好了,」天藍忍不住大聲打斷她:「我知道的,多看一些書嘛,姬塔你真是比我在卡昂的老祖母還囉嗦,等你將來長大了一定會變成可怕的長舌婦的。」
於是姬塔生氣地不肯說話了。
還是希爾薇德笑瞇瞇地替她解釋道:「簡單的說,你把整個多里芬的幻境想像成一個巨大的地縛靈就行了,因為思念不去,因此這個幻景總是會反覆重現。」
「事實上確實也有人看到一個奇怪的女人的形像出現在這座城市中的各處的。」迪特克忽然補充了一句,「有人說那就是多里芬幻景的化身,他們管那個女人叫——不存在的女士。」
他說到這裡,似乎想到了什麼,便停下來不再開口。
法國小姑娘卻皺著小眉頭,一臉嫌棄的樣子:「那我們豈不是相當於在一個巨大的幽靈體內?噫,好噁心啊,早知道我不來了。」
所有人都不由被這小丫頭奇葩的想法給打敗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既然是亡靈幻境,沒有人試圖驅散過它嗎?」方鴴這時回過頭問道。
「怎麼沒有呢,」姬塔答道:「艾德哥哥,艾爾帕欣歐力聖殿的牧師們每年都會在二月份到來此地舉行一次驅散儀式,甚至遠在戈藍德的大聖殿也會派出一位專業的持杖主教前來主導儀式,只是收效甚微。」
「既然收效甚微,那幹嘛要年年興師動眾啊?」天藍不解道。
「好了,天藍,」艾緹拉搖搖頭。 「不要總是和姬塔抬槓。」
「哦——」
而正是這個時候,不遠處的廢墟中忽然搖搖擺擺爬出了一具骷髏,它拱開碎石從一面橫牆下面爬出來,身上的瓦礫稀里嘩啦落了一地。
艾緹拉剛好看到那個方向,想也不想從背後取下長矛往那個方向一投,長矛貫穿骷髏將它帶倒下去。
但精靈女士看到那骨頭架子倒下的地方,卻輕輕咦了一聲。
她走了過去,而方鴴也看到了那個東西,跟著走了過去。他甚至還先一步抵達,拔出長矛,翻開骨頭架子,從下面扯出一片破布來。
他抓著那破布抖了抖上面的灰塵,將之展開,一個用紅色塗料繪製的徽記便在布料上展開來。
一個殘破的,失去了一支角的龍首。
「啊——!」
天藍看到方鴴手上的東西,忍不住驚叫出聲來。而方鴴則看向艾緹拉,後者同樣神色凝重地看向那個徽記。
「這應該是一件斗篷的一部分,不過這骷髏應該不是原主人,這裡之前可能發生了一場戰鬥,這件斗篷是這麼留下來的。」方鴴看了看那橫倒的斷垣。指了指其中一處:「這裡斷裂的痕跡還很新,這個痕跡我認得出來——穿透射擊,另一方有夜鷹,但不知道是誰攻擊的誰。」
「是那些人嗎?」天藍跑上來問道。
艾緹拉和方鴴一齊點了點頭,兩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這麼快就發現了線索——對方果然是在城內。
不過還沒等他們仔細觀察附近發生了什麼,就聽到帕克在前面急匆匆地喊道。
「姬塔,姬塔,你來看看,你之前說那天襲擊你們的人,帶的是不是這個東西?」方鴴回過頭,只見帕帕拉爾人手上揮舞著一個東西,朝這邊跑了過來。
這傢伙似乎從來不再知道小聲是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在桑夏克獲得盜賊之刃的。
方鴴忍不住有些沒好氣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具。
……
前一章勘誤,是森林精靈,不是森林妖精,當然,更不是王。謝謝各位書友指出。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4 10:17 PM
第六十八章 昔日棋局 VI
「來看看這個。」帕克氣喘吁吁地跑回來,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姬塔。那是一把形狀很奇特的匕首,有點像是一把微微彎曲的鉤子,或者說蛇的毒牙,刃口由寒鋼打造,冰冷而森然。
「你在那些人身上看到的,是不是這東西?」
姬塔看到這把匕首,臉上露出害怕的神色,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方鴴看她神色,就明白當時她在與那天那些神秘襲擊者的廝打過程中,看到的匕首正是帕克手上這一把。
他走上前一步,用手托住姬塔的後背,小聲說道:「別怕,我們大家都在這裡。」
小姑娘這才回過神來,臉色蒼白地點了點頭。 「就是它。」
「這匕首是魔導器,」帕克將匕首轉過來,將配重錘柄的部分露給眾人看——錘柄底端鑲嵌著一枚小指尖大小的綠色寶石。 「這寶石裡面是中空的,裡面應該是毒液,如果有相應的共鳴水晶與魔導爐相連,通過技能指令這把匕首應該有給刀刃附毒的能力——不過你們看看,這東西設計超級巧妙,就算沒有與魔導爐相連,它通過內部的結構也可以注入毒液,不過那樣的話就是一次性的。」
「這應該是蠍尾獅的劇毒,還好當初他們沒用這個給姬塔一下子,不然神仙都救不回她來。」
「帕克,不要嚇姬塔。」艾緹拉沒好氣地說道:「也不要對神靈們不敬,魔法毒素對於德魯伊也不是什麼問題,何況艾梅雅女士。」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說明一下,我對匕首還是十分瞭解的,我真的沒騙你們。你們看,這匕首就是這麼用的。」
他一邊說一邊用匕首在手指上比劃了一下,結果手一抖把匕首丟飛了出去,在手指上割開一條口子,轉眼之間滲出一滴綠瑩瑩的毒血來。
「啊!」可憐的帕帕拉爾人慘叫一聲。
「帕克!」所有人都發出一聲驚呼。艾緹拉更是臉色一變,過去跑過去抓起這傢伙肥肥短短的手,就想要施展驅毒法術。
但帕帕拉爾人卻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捧著肚子直把眼淚水都差點笑出來了,他靈巧地向後一退,然後拿出一個綠色的瓶子對所有人晃了晃:「哈哈,騙你們的,這是蘋果汁而已,你們以為我真那麼傻——哎喲!」
但這話還沒說完,腦門上就挨了臉色青鐵的精靈少女重重一巴掌,差點把他一個趔趄打到地上去。
所有人都一臉無語地看著這活寶搖了搖頭。
艾緹拉一把從帕帕拉爾人手上拿過匕首,仔細端倪了片刻,皺起眉。方鴴也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斗篷碎片,這把匕首和個徽記同時出現在多里芬,是不是說明了什麼?難道說那天襲擊姬塔他們的真的是拜龍教信徒?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可能真的存在,他就不由毛骨悚然。拜龍教怎麼會知道他們的?從旅者之憩到艾爾帕欣,大家接觸過的人也就只有那麼多,而知道關於那枚胸針的事情的更是寥寥無幾,除非是黑山羊商會的會長走漏的消息,那麼剩下的可能性——
他忍不住看了看其他人,目光剛好與希爾薇德有些安靜的目光相對,才發現貴族少女也正打打量那匕首——目光若有所思的樣子,當留意到方鴴的視線,她才向他歪了歪頭,故作好奇之色。
方鴴隱隱有些不安,要說起來,希爾薇德的確是所有人中最出身存疑的人了,毫無根底地忽然出現,說是為了實現父親的遺願,但這個理由未免太單薄了一些。
幾天的相處,她一直都表現得內斂而冷靜,有時候又有一些莫名的惆悵與感嘆,但無論哪一方面都不像是會輕易為了一個草率的理由而下決定人。
可會是她嗎?
的確有這樣的可能性,但方鴴還是搖了搖頭。他認為一個團隊內最起碼的信任是基礎中的基礎,盲目的懷疑只會讓事情變得更糟糕。至少現在還沒確認匕首的持有者與拜龍教信徒就的確是一夥人——因為這場戰鬥中至少有兩方人存在,一方應當是拜龍教信徒無疑;而另一方,那個夜鷹是不是匕首的持有者還很難說。
他不由得看向艾緹拉。
而精靈小姐也正向他投來一瞥,目光有些凝重,顯然兩人都想到了一起。多里芬不只有拜龍教徒存在,甚至可能還有當時襲擊他們的人存在,這兩邊可以說都對他們懷有敵意,而且其中一方還有一個四階角色。
一個夜鷹——
方鴴至今都還記得銀之翳那個夜鷹有多麼可怕,可以說是以一人之力壓制主了黎明之星整個團隊,而他們這個小隊呢?實力還遠不如絲卡佩小姐他們——單單說兩個團長,絲卡佩小姐二十七級,魁洛德先生二十九級,其他人也大多在十五級以上。而他們一行呢?等級最高的大貓先生不過二十級左右,此刻還不在隊伍中。
原本以為不過是一次再普通不過的探查,甚至原本對於能不能探查到拜龍教徒的消息都還不抱希望,沒想到才剛進入多里芬就找到了正主——不但有料,還是大料。
只是這個料有些太猛了,讓人有點難以消化。
「有人對這個匕首有什麼印象嗎?」他這才問道,塔塔當時是在那些人身上看到的這把匕首的,如果能找出匕首相關的消息,說不定至少能明白襲擊者的身份。
但所有人都搖了搖頭,艾塔黎亞各種形制的魔導器浩如煙海,私底下知名的與不知名的工坊都有數不清的作品流出,有一些流傳甚廣,但有一些就不那麼為人所知了。
艾緹拉嘆了口氣,將匕首遞還給帕克,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倒也在預料之內。
不過方鴴卻在心中問了一句:「這個匕首,塔塔小姐有什麼印象嗎?」他本來只是隨口一提,沒指望會有什麼有用的信息——妖精小姐固然博聞廣識,但一方面她的知識多與魔導器、自然與以太有關,一方面她的記憶應該是停留在幾十年之前,銀之塔把她製作出來那個年代,一些新的傳聞,她也未必知曉。
但沒想到這一次卻有了意外的收穫,塔塔小姐沉默了片刻忽然回答道:「這個匕首的形制和我認知的有一些不同。」
「和你認知的有一些不同?」
「這有點像是諾絲尼卡蜥蜴人用的蛇形匕首,但它們是不用魔導器的。」
諾絲尼卡的蜥蜴人?方鴴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聽過這個名字,那不是拜恩之戰的主戰場嗎,怎麼會扯到那個地方去了。
不過知道點什麼總比什麼也不知道好,他正想把這個消息告訴艾緹拉,而正是這個時候,所有人身後希爾薇德的女僕謝絲塔一聲冷喝傳來:「誰!」
眾人皆一下回過頭去,剛好看到一道人影消失在街角。方鴴眼拙,完全沒看清那人的樣子,只是從身形看,似乎是個女人。
他還沒反應過來,謝絲塔已經一個箭步追了過去,女僕小姐的反應之快,倒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跟上去。」艾緹拉低聲說道。
方鴴馬上反應了過來,多里芬被封鎖多日,又剛剛爆發了亡靈潮。此刻城內還留下的人多半不是拜龍教信徒,就是與那把匕首的持有者有關的傢伙——換句話說,就是當日的襲擊者。
而巧合的是,這兩方都是他們要尋找的人。
所有人都跟了上去,包括年長的騎士在內,帕帕拉爾人跑得最快,背著十字弓一路小跑就消失在了廢墟後面。不過女僕先一步離開之後,姬塔明顯跟不上大部隊,方鴴只得落後一步扶住她。
但他感到有一個人和自己一起留了下來,同樣伸出手扶住姬塔——方鴴看到那隻雪白的纖手,有些愕然地抬起頭,正好與希爾薇德四目相對。
「不管你相不相信,艾德先生,」希爾薇德用剔透而柔美的聲音說道:「我可能沒有完全和你們說實話,但我對你沒有惡意。」
「希爾薇德小姐?」姬塔有些訝然地看著她。
「我……」方鴴有一種心思被看穿的尷尬。
「這裡交給我就好了,我能保護好姬塔,你去追上其他人吧——在這種地方,艾緹拉小姐的偵查能力未必比得上你的發條妖精。」
方鴴楞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他看了姬塔一眼,然後轉身向前跑去,一邊跑一邊放出發條妖精。他抬起手來,讓那小東西從他掌心中一飛而起,遠遠地消失在建築上方。
在完成這個動作之後,他才想起一件事來——那個女人消失的方向,好像正是通往藤葉女士旅店所在的方向。
他拉下風鏡,一邊前進一邊分心二用控制發條妖精在斷牆殘垣遍佈的街道中轉了一圈,多里芬雖然衰敗,但還不算暮氣沉沉——古樹從石板下橫生枝幹,掀開城市的街道,佈滿藤蘿的建築上雖然看不到昔日的光輝,但下面卻棲息著一些新的住客。
比如一隻正在捕食的變色龍,一些小型囓齒動物,還有數量更多的鳥雀,只要不進入那些空寂幽深的建築內部,至少在白晝,這裡還是看不到太多活動的亡靈生物。
但方鴴明白,一但夜幕降臨,此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第一圈時,他幾乎沒有任何發現,既沒找到那個女人,也沒看到艾緹拉等人。而第二圈他擴大範圍時,視野之中才出現了精靈小姐等人。
方鴴楞了一下。
因為他看到艾緹拉他們竟然在和人對峙——只不過對方看起來不像是想像之中的拜龍教信徒,也不像是那天天藍他們所描述的襲擊者,反而更像是一群普通的冒險者。
那裡應該是昔日的一個小廣場,只不過而今早已不復曾經之景,廣場上一座騎馬的雕像整個坍塌了下來,落在下面乾涸的水池上,只剩下四條馬腿。
四周是破敗的建築環繞,而艾緹拉與那些冒險者就分列廣場的兩邊,對方有四五個弓箭手,很緊張地張弓指著精靈小姐,前面是幾個戰士,話事者看裝束應該是一個鐵衛士——方鴴看他的神色,顯然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同行。
而這會兒,帕克和謝絲塔也從另一側跑了出來,看到對峙的場景,帕帕拉爾人弩手立刻舉起了手中的重弩。
方鴴見狀趕忙讓發條妖精降下高度——
雙方看到發條妖精時,反應明顯各不相同。站在艾緹拉身邊的天藍一看到方鴴的發條妖精,便忍不住有些驚喜地喊道:「是艾德哥哥來了。」
而另一邊的反應就顯得要神色複雜得多了,那鐵衛士握著手中的長劍本來隨時準備動手的樣子,但一看到發條妖精,臉色便不由發生了變化。
「戰鬥工匠!」
不要說他,那幾個弓箭手齊齊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就準備尋找掩體的樣子的。
沒辦法,戰鬥工匠在艾塔黎亞的名氣實在是太大,尤其是在第一世界——因為第二世界各大公會選召者與原住民組織都有自己的龍騎士,對於戰鬥工匠這樣的高端戰力也見怪不怪。
但在第一世界,戰鬥工匠就是越級挑戰的代名詞,尤其是這一職業的戰鬥風格多變,受襲方指不定下一刻就要面臨什麼樣的打擊。只要這時候在半空中出現幾具殲滅者,那他們這點人還不夠對方轟炸的。
而且在普通人的認知當中,煉金術士們都是有錢的主,用昂貴的星輝去換戰鬥工匠手中靈活構裝的數量,這個買賣究竟划算不划算,大家心知肚明。
雖然方鴴屬於特例中的特例,但又誰知道呢?
因此當方鴴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正是這樣的一幕,對方已經是偃旗息鼓,正揮著手對艾緹拉等人說道。 「有話好說,各位,我們沒有惡意——只是和你們一樣,來這裡冒險的而已。」
那個鐵衛士一邊說,還一邊忌憚地看了一眼方鴴身後跟著的堡壘式步行者。
竟然用這種玩意兒?那人更是一頭冷汗,心想自己怎麼會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遇上這麼個怪物?他心想這地方好像也沒什麼對戰鬥工匠有用的東西啊,還是說戰鬥工匠已經氾濫到這種地步了,隨便拉個什麼隊伍出來也有一個?
他忍不住再看了一眼方鴴的靈活構裝,如果說一般的煉金術士就已經是冒險者之中的土豪,那用堡壘式步行者的戰鬥工匠毫無疑問簡直堪稱土豪之中的暴發戶。
因為這東西就是燒錢的機器,就是大公會培養的戰鬥工匠,也沒幾個人敢拿這東西揮霍的,畢竟堡壘式步行者如果用上特殊子彈,那東西花錢的速度就是專業的公會與俱樂部也沒幾個受得了的。
畢竟大公會也不是只供一個人的——
當然,這人也是做夢沒想到方鴴在製作這東西之前根本沒考慮那麼多,而且對方也根本沒有特殊子彈的設計圖——也得虧方鴴意識到自己帶著四具步行者過街太誇張,把其他三具隱藏了起來,否則光是這個排場恐怕就要把他當場嚇死。
由於之前在發條妖精裡就把這裡裡裡外外看了一圈,所以方鴴也沒有第一時間問這裡的情況,只是開口向艾緹拉問道:「艾緹拉小姐,跟丟了?」
艾緹拉點了點頭。
「艾德哥哥這邊呢?」天藍則問。
方鴴也搖了搖頭,發條妖精的飛行速度很快,他的搜索範圍更大,但附近一帶根本沒有什麼女人的影子。
「她不可能跑得比發條妖精還快的,」天藍說道:「肯定是藏起來了。」
「這裡遍地是植物,在德魯伊面前藏起來?」帕克嗤之以鼻。 「我看多半是之前那個傳說,那個不存在的女人,不是說有很多人在城裡看到她嗎,我們能看到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沒聽說過她大白天出現的。」
「那是以前,現在多里芬發生了這麼多變化,你怎麼能斷言呢?」
「我就是能。」天藍蠻不講理地答道。
帕克氣得想說什麼,但這時那個鐵衛士卻有些好奇地打斷了他們:「等一下,恕我冒昧地問一句,莫非你們也在找一個女人?」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他。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5 06:31 PM
第六十九章 昔日棋局 VII
「找一個女人?」方鴴楞了一下,有些不太確定:「我們只是察覺有人在暗處窺視,至於對方是什麼人還不能確定。」
「巧了,」那人說道:「我們也是,不過我們倒是看清楚了對方的樣子。」他用手在頭上比劃了一下。「是個羅塔奧女人,頭上帶耳朵那種。」
方鴴微微一怔,心中下意識閃過一道倩影。但他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有一個問題,你們是什麼時候發現對方的?」
「大概幾分鐘前。」
「哈,我們也巧了,我們也是。」帕帕拉爾人脫口而出。但剛說完,就意識到這話有些不對,他回過頭看了看其他人,所有人臉色都有些古怪。
方鴴又這才問道:「那麼你們是在什麼地方發現對方的?」
那人也意識到不對,有些猶豫道:「我們是在藤葉女士旅店附近遇上那女人的,你們呢?」
「我們是在漁夫岔口。」
迪克特在後面淡淡地答道。
漁夫岔口和藤葉與女士旅店可差著好長一段距離,那些人聽了不由有些面面相覷。
「哈,我說什麼來著,」只有帕克洋洋得意,說道:「多半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有些人還不相信。」
天藍氣得在後面抬腳就把他踢了一個跟頭。
帕帕拉爾人灰頭土臉地從地上爬起來,怒道:「你幹什麼!」
法國小姑娘抬頭望天,一本正經地回答:「自然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踢了你一腳啦。」
惹得眾人一陣低笑聲。
這個小插曲緩和了雙方之間的氣氛,對方那個領頭人讓自己一方的弓箭手放下武器,這才走過來向方鴴伸出手來,露出一個自以為友善的微笑道:「我叫漢森,這個冒險團的團長,十四級鐵衛,各位是為多里芬的三物來的嗎?」
方鴴這才有時間打量這個人。
鐵衛士是戰士的二階頭銜,經驗達到二十萬以上,在防護技能上投入經驗多過進攻技能時就會獲得這個頭銜。這一職業往往是隊伍的中堅,自然不能太弱不禁風,而此人也符合這一標準——虎背熊腰,甚至可以說有些發福,穿著一身普通的鎖子甲,四十多歲的一個中年人,微微有點謝頂。
方鴴和他握了握手,有力而粗礪,看起來也是飽經風霜。而對於對方的問題,他也沒反駁,只點了點頭。
「那我認為我們可以合作,閣下是戰鬥工匠吧?」漢森立刻打蛇隨棍上,一邊詢問一邊不住地看向方鴴的堡壘式步行者。
「合作?」方鴴懷疑地看著這傢伙。「怎麼個合作法?」
「還是我來說吧。」這時一個個子相當高,披著一條長斗篷的男人從漢森身後走了出來,開口道:「這個冒險團是我僱傭的,我只是來研究多里芬這裡的現象的,對於魔導器本身沒有什麼興趣。」
方鴴抬頭看了看這人,對方用斗篷的風帽遮著臉,看不清容貌,但聽聲音來說,成熟而滄桑,看起來年紀也不會太小。這樣的人,多半不是選召者。
不過也不絕對,也有可能是觀光客。方鴴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發現這個男人身上的確沒有穿戴魔導爐設備的樣子,問道:「你是學者?」
「算是。」那人不置可否地答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們做任務,你們幫忙,完事之後我們負責拿東西?」
「可以這麼說。」
方鴴想了一下,答道:「我需要和我的同伴討論了一下。」
「請便。」那人作了一個手勢示意方鴴自便。方鴴才把其他人拉到一邊,詢問了一下需不需要走這個流程——畢竟他們也不是為了什麼裝備來的,同樣是為了拜龍教徒才來到這個地方。
「當然了,」帕帕拉爾人理所當然地答道:「如果東西沒拿到,拜龍教徒也沒遇到,那我們豈不是白來一趟,對於帕帕拉爾人來說,浪費時間是可恥的。」
「這話你最沒資格說。」天藍毫不留情地打擊他。
姬塔則猶豫著答道:「艾德哥哥,目前我們沒有別的線索,總的來說多里芬的三物還算是這個廢棄城鎮之中唯一有價值的主線,也是遇上那些人概率最大的一種可能性,我們先前不就是這麼認為的麼?」
「話是這麼說,不過這些人可靠麼?」方鴴看向艾緹拉和希爾薇德。
「各位還記得,我們離開艾爾帕欣多久了嗎?」希爾薇德簡單地反問道。
「我算算,」帕克立刻板著手指頭算起來。「一二三四,一二三,差不多三天了吧。」
「今天過了就是第六天。」方鴴明白了貴族少女的意思,第七天布麗安公主為他們安排的船就會抵達短灣,但他們不可能到那個時候才離開多里芬。
也就是說,他們其實橫豎也只有一天時間而已,但多里芬的三物,一天之內只會出現一次。
艾緹拉則傳授他經驗:「冒險者之間合作進行任務很正常,但不能太過放鬆警惕。」
方鴴再看向迪克特。
年長的騎士則顯得有些無所謂。「我本身就是來調查亡靈潮的,自然也要在這裡待上一陣子。」言下之意就是聽從安排。
統一了意見之後,方鴴才找到那個男人,不過他沒有直接同意對方的要求,而是提了自己的建議。表示既然是合作,以公平起見任務過程之中還是應當以貢獻度來分配戰利品。
這個提議令男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沒反對。倒是那個冒險團的團長,漢森顯得頗為高興的樣子,既然以貢獻度來結算,那三件裝備之中他們再怎麼也能拿到一件,這無疑是個意外之喜。
方鴴注意觀察了一下這兩人的反應,就明白這裡面應該沒什麼問題。漢森的表現在他的預料之內,而如果對方表現得不喜不悲,那反而才有問題。
確認了這一點之後,他才繼續問道:「不過我有一個問題,閣下可以回答我麼?」
那個男人看了他一眼,雖然看不清神色,但大約是在皺眉。他的語氣有點不耐煩,淡淡地說道:「一般來說,我不會輕易回答問題,但作為合作者,你可以問,如果我可以回答,我自然會回答,但如果不可以,問了也是白問,因為我沒工夫編造一些謊言。」
方鴴楞了一下,心想這人的口氣可真大。他問道:「學者先生,在這之前我聽說多里芬被一夥人佔據了,請問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呢?」
「這個問題很多餘,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我們自然也是。」
「可我們沒看到那些人,所以才有些疑惑——」
「疑惑是你們的事情,我說過了,我只回答一個問題——你們是怎麼進入這裡的,我們自然也是。」
方鴴聽他這麼說,也只能嘆口氣。對方這麼說確也無可厚非,畢竟他們可能也沒遇上那些人,也不是人人都是進來調查拜龍教的。
不過他走回來之後,希爾薇德卻笑眯眯地告訴他用錯了方法。「用錯了方法?」方鴴還有些疑惑。
於是貴族少女給他分析了一下。「這個人看起來就十分警覺,這樣的人你不應該去問他,隊長。這樣的人保守而謹慎,即使信息和他關係不大,他也不會輕易露出口風,你直接問他反而惹人懷疑。」
方鴴恍然大悟:「你是說我應該去問那個漢森。」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是的,那人雖然看起來精明,但有愛貪小便宜的缺點。你給他下一點餌料,他會毫不猶豫地出賣和自己關係不大的信息的。」
「希爾薇德小姐,好像真是如此,我的確沒想這麼深!」方鴴不由有些讚歎,不過他忽然想到什麼,忍不住問道:「希爾薇德小姐,你、你沒會這麼對付我吧?」
貴族少女微微一笑。「怎麼會呢,我是你的隊員啊。」
方鴴深以為然地點點頭:「我想也是,我還不至於連這都看不出來。」
希爾薇德實在忍不住回過頭,掩著口,眼睛都笑成了一條月牙。
當然方鴴卻沒注意到那麼多,答應了與對方合作之後,雙方合兵一路,在附近尋找了那個『女人』的蹤跡片刻,當然還是沒什麼收穫。
帕克喋喋不休地表示他們看到的是那個『不存在的女士』,以至於眾人都有點頭大。這時漢森才提議前往藤葉女士旅店,而方鴴本來也沒什麼心思繼續在這裡浪費事件,便也點頭同意。
不過他原本以為可以直接開始任務,但沒想到並非如此。
漢森告訴他任務有固定的開啟時間,一般是在午夜時刻,那枚胸針才會浮現;而在整個白晝,藤葉女士旅店與廢墟之中的其他地方也沒什麼不同,是個死氣沉沉的地方。
當然,非要說不同,也的確有那麼一些——
當眾人抵達那裡時,方鴴便第一時間留意到了這一點——那座旅店一共四層樓高,岩石的地基與大廳,木質的上層建築,是彩虹灣一帶常見的建築風格,但在這裡卻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說它是鶴立雞群,是因為旅店在周圍的廢墟之中顯得太『新』了一些。
明明是在這座廢棄的城鎮當中,一條雜草叢生的街道上,旅店卻像是受到了很好的養護,外牆雖有些褪色,但沒有年久失修的樣子,上面爬了一些爬山虎的葉片,鬱鬱蔥蔥。在綠葉相映之下,下面的窗戶每一塊玻璃都十分完好,乾淨明亮,,窗檯上還有花壇——如果是別的地方,裡面肯定早已荊棘橫生,但裡面卻井然有序地生長著紫色的翠雀花與橘色的孔雀草。
方鴴看到這地方都不由有些呆了。
漢森這時回過頭,對他們說道:「怎麼樣,你們是第一次來吧,我第一次來這裡時也和你們差不多。」
「你們不是第一次來嗎?」方鴴不由問道。
「僱主先生我不知道,不過我們的確不是第一次來,這好地方我來過好幾次了,虛妄勝利之刃我也拿到過一把。」他指著旅店說道:「它不僅僅是外面是這樣,裡面也養護得很好,雖然空無一人,但就算沒有這條任務線,也是一個很好的落腳點。事實上當年人們,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發現這裡的,至於多里芬的三物那都是之後的事情了。」
「難道冒險者們平日裡在維護這座旅店嗎?」
「當然沒有,而且旅店在七年前發生過一場火災,幾乎燒燬了整個第四層,不過沒多久,它又回復原樣了。」
「那可真是神奇啊。」天藍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漢森這才幾步走上台階,推開門,發出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音。方鴴向內看去,大門後是一間大廳,裡面黑洞洞一片果如漢森所言,空蕩蕩也無一人,但卻井然有序,除了佈滿塵埃之外,也沒什麼破敗的跡象。
他們踩著灰撲撲的地毯進入有些幽森的大廳中,天藍和姬塔都顯得有點緊張的樣子,尤其是後者,緊緊地拽著天藍的衣角。
不過漢森倒是駕輕就熟一副老司機的模樣,笑著說道:「時間還早,接下來我們去和倒霉鬼打個招呼。」
「倒霉鬼?」
「倒霉鬼弗傑裡,在白天,他是這個旅店裡面唯一一個『生物』,說是生物我不知道恰當不恰當,因為他其實是個幽靈。他一般在二樓徘徊,任何想要進入這條任務線的人,都得和他打交道。」
「為什麼呢?」帕克問道。
「他負責分配房間。」
「分配房間?」方鴴楞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漢森這話是什麼意思。
藤葉女士旅店並不大,也就是一間中型旅舍的規模,上下四層不過幾十間房間。而一行人在第二層沒搜索多久,就在走廊另一頭樓梯間的轉角處找到了幽靈弗傑裡。
在方鴴看來,對方是一個典型的幽靈形象——一個半透明的靈體,在走道上熒熒發光,通體帶著點偏藍的色調,雙目無神,行走蹣跚。
不過這個幽靈的形象有點衣衫襤褸,一手擰著個酒瓶,看起來就像是大街上的濫酒鬼。
而當眾人碰到它時,這只幽靈雙目空洞好像看不到任何人一樣,緩緩與他們錯身而過。直到漢森一行的僱主——那個學者忽然開口道:「傑弗里,3007號房間在什麼地方。」
幽靈彷彿從虛空之中聽到了這個詢問,停了下來,緩緩抬起頭來。漢森見狀這才回過頭來小聲對方鴴解釋道:「那就是那枚胸針所在的房間。」
「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過去呢?」天藍有點好奇地問道。
「很簡單,芙麗姐姐,」姬塔在後面拽了拽她的衣角,小聲提醒道:「你看看周圍。」
眾人環視四下,這才有些驚訝地發現,這間旅店內的所有門都沒有門牌號碼,空蕩蕩一片。這也太奇怪了,他們在雲層海地區任何一個地方,除了鄉下那些小旅社,沒有一間旅店是沒有門牌號碼的。
漢森這才解釋道:「不止是沒有門牌號碼,如果沒有傑弗里給你們帶路,你們永遠也進入不道真正的3007號房間。這些門後的房間,每一次打開都不一樣,我是親眼見過的。」
帕克聽了不禁十分新奇。「這可太有意思了,有沒有那樣的傳說,比方說入住的客人進入某間房間之後,就再也找不到出來的辦法。他打開一扇又一扇門,但背後總是不盡相同的房間?」
天藍臉都嚇白了,她打定主意死也不進任何一間房間,戰戰兢兢地說道:「艾緹拉姐姐,你看看帕克,他把姬塔都快要嚇哭了!」
「我、我沒有!」姬塔紅著臉不好意思地說,雖然她也真的很害怕。
而這個時候,那幽靈才終於緩緩地反應了過來,他貌似沉重地抬起眼皮,用空洞的眼神看了那學者一眼。
然後緩緩伸出手來,他攤開手掌,手心中竟然有五枚六面骰子。
然後這個幽靈就這麼雙目呆滯地看著所有人。
「這是什麼?」方鴴不解地問道。
「戲肉來了,」漢森卻有些興奮的樣子。「據說這傢伙生前是個賭鬼,他死後化作幽魂在這裡永久地徘徊,是為了他找到一個人解除他身上的詛咒。」
「詛咒?」
「具體不太清楚,」漢森答道:「因為沒人做到過,因為據說解除他詛咒的方法就是讓他在擲骰的對賭之中贏一次。」
「贏一次,那、那不是很簡單嗎?」姬塔戰戰兢兢地問道。
「簡單?」漢森摸了摸自己微禿的腦門,有些神秘地一笑:「你知道為什麼他被稱之為倒霉鬼嗎?」
而方鴴等人很快就知道了。
因為他們看到學者一把抓起那些骰子——雖然那些半透明的骰子看起來明明不是實體,但他卻可以輕鬆地拿起來,向下一擲——骰子化為煙雲,然後又重新在半空中凝固。
點數也說不上大,四個三、一個二、一個五點,總共十九點。但傑弗里緩慢地拿起那些骰子,往下一擲,奇蹟發生了,天藍、姬塔和帕克目瞪口呆地看到,對方擲出來的竟然是六個一。
「啊,運氣不會這麼差吧?」天藍忍不住脫口而出道:「怎麼剛好丟出了六個最小的。」
「剛好?」漢森大搖其頭。「一點也不剛好,他每一次擲出來都是這麼多。」
「每一次,那怎麼可能贏?」
漢森聳聳肩,答道:「所以說他才會一直在這裡,我記得好像是三年前,有個冒險團想辦法搞到了一瓶很罕見詛咒藥劑,可以讓人霉運纏身,那個喝了藥劑的冒險者和傑弗里一連擲了十七輪最小點平局,最終還是棋差一著,在第十八輪以多一點的優勢失敗了。」
正在他答話的時候,冒險團的其他人也依次上去與傑弗里對賭,不過正如他所言,每個人都很快『敗』下陣來。
「每個人都要擲嗎?」方鴴則問道。
「每個人要進入任務線的人都必須要,而且這個結果關係到倒霉鬼給你們分配的房間。」
「房間還有區別嗎?」
「會,」漢森臉色有點難看,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不堪回首的記憶一樣。「堅貞者的殉道者印記這個任務會在午夜開始,而要加入這個任務的人必須在那之前待在傑弗里為他們分配的房間之中,這些房間——」
他停了停,才說道:「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的房間中看到有些東西,有些是和任務相關的線索,有些則是意義不明的景象,不過據說迄今為止還沒有兩個人看到過一樣的東西。」
「漢森先生是不是看到過什麼?」方鴴看對方的臉色,不由有點好奇地問道。
沒想到禿頂的男人臉色一變,面色有點蒼白地答道:「算了,還是不要提了。總之給你們一個忠告,骰子千萬不要丟得太高了,不然你們一定會有一個深刻的記憶的。」
艾緹拉這才第一次插言道:「會有危險嗎?」
「危險嘛,」漢森搖了搖頭。「倒也不至於,只是……哎,一言難盡。」
而說話之間,又有兩人敗下陣來,這時天藍終於看不下去了,忍不住正氣滿滿地走上前去,大聲說道:「裝神弄鬼,看我的!」
說話間這個法國小姑娘豪氣干雲地小手一揮,抓起全部骰子往空中一擲。
「芙麗姐姐的人品可好了,」姬塔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說道:「她以前在旅者之憩和人比擲骰子就沒失敗過。」
方鴴這才恍然,也難怪對方那麼衝動——原來這是為了維護歐洲人的尊嚴啊。
結果話音未落,只見骰子在半空中一定格,眾人一看,便忍不住紛紛發出一聲不可思議的驚嘆。只見所有的骰子,全部是六點朝上,無一面例外。
整整三十六點,一點不少——
每個人都古怪地看著這個法國小姑娘,「啊——」天藍見狀慘叫一聲,差點雙眼一翻暈了過去。
只有帕克哈哈大笑:「哈哈哈,看到了嗎,這就是鹹魚之矛,對於海豹的制裁——正義從不缺席,只是偶爾會遲到而已!」
這話氣得法國小姑娘一腳將這傢伙踹了出去,帕帕拉爾人顯然沒有吸取之前的教訓,措不及防,尖叫一聲飛滾了出去。
好死不好,這小矮胖子雙手亂揮時,正好將半空中的骰子一碰。
只見所有骰子在半空之中一散,然後又重新凝聚。
而帕克『砰』一聲像是一袋土豆一樣重重地倒在地上,翻過身來,仰面看著這一幕。然後他忍不住發出一聲和天藍一模一樣的慘叫:「啊——」
因為他看到六面六點,同樣也是一點也不少地正對著他。
只是一陣整齊劃一的的驚嘆聲,讓他微微一愣,仰起頭,才反應了過來——自己正躺在地上,骰子六面六點對著自己,那不正是全部一點朝上麼?
「哈!」這個意外的發現,馬上讓帕帕拉爾人又得意起來,他正準備爬起來向天藍說點什麼。可正是這個當口,幽靈傑弗里緩緩伸手出來,抓起骰子一擲。
當塵埃落定之時。
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用一種見了鬼的神色看著躺在地上的小胖子,各自心中發出了一聲暗罵,這個簡短的音節翻譯成地球上的語言,差不多是同一個意思——
「臥槽!」
半空之中——
五個一,一個二。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6 10:31 PM
第七十章 昔日棋局 VIII
六枚骰子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也不動。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地看著這一幕。而樓梯間中,帕克躺在地板上,手腳張開,有些無辜地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小眼睛,一時間鴉雀無聲。
幽靈傑弗里正用空洞無神的目光看著半空中半透明的骰子,似乎也陷入了同樣的呆滯。直到片刻之後,它才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聲。
方鴴看到幽靈蒼白的瞳孔之中,泛起層層光華,像是漸漸恢復了神采。而對方的面容,正在變得更加年輕,皺紋化去之後,恢復成了一張不超過三十歲的,鬍子拉碴的面孔。
他用一種複雜的神色看了看眾人,然後才躬身向帕帕拉爾人鞠了一躬,一邊用一種近乎詠歎的語氣開口道:「萬分感謝。」
「沒錯兒,」帕克這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大大咧咧答道:「你的確應該感謝我,不過能不能有什麼更實質的東西?比如無盡的餐桌布之類的,就是那種一鋪開,就會源源不斷冒出既美味數量又充沛的食物的那種——如果實在沒有的話,一張藏寶圖我也是能接受的。」
但幽靈搖了搖頭,神色有些複雜地越過人群,方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看到那個地方是走廊另一邊深邃的黑暗。
傑弗里這才收回目光,緩緩對帕帕拉爾人說道:「我只能給你兩句衷告。」
「那我還是情願要無盡的餐桌布。」帕克大搖其頭。
但幽靈沒有理會他,用一種悠遠的聲音對他說道:「聽好了,我的朋友們——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追溯過往,揭開迷霧。」
他將這句話反覆說了三遍,每說一遍,身形便變得更加透明。直到近乎淡化到看不清,他才再微微向眾人躬身,然後轉身走向黑暗之中。
而直到幽靈徹底消失不見,那古老而悠長的衷告之聲,彷彿仍舊迴蕩於走廊之上。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過了好一會兒,方鴴才回過頭問道:「這也是正常的任務流程?英雄的劍,歷史的詩;追溯過往,揭開迷霧?漢森先生,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漢森好像這才從愕然之中回過味來,聽了方鴴的問題,砸吧砸吧嘴搖了搖頭。 「不,我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歐力在上,我從沒見過這倒霉蛋輸的——」他一邊說,一邊用一種看史前怪物的眼神看著帕克。
「不過,我有一種預感,」他又喃喃自語道:「既然我們解除了傑弗里的詛咒,今天晚上的任務,說不定會有一些預料之外的改變。」
他回過頭,和他的手下們眼中都有些興奮的神色。多里芬廢棄這麼多年來,廢墟之中的幻景反覆重現,但這個詛咒還是頭一次被人解決,而在此之前——就連那些瑪爾蘭的持杖主教對於這個詛咒也是束手無策。
這是幾十年來人們對於這個幻景的頭一次改變,僅僅是把這個消息匯報給冒險者公會與聖殿,他們就可能因此而獲得不菲的報酬。
要知道這是多少人努力而不得的事情——
「朋友,你們可真是我們的幸運星,合作還沒開始,就已經幫了大忙了。我看今天晚上,我們還會大有收穫的。」漢森得了實際的好處,對於方鴴等人的語氣更加友善了。
方鴴心中自然也有些小小的意外,雖然他倒是隱約猜到帕克是怎麼一回事。
在艾塔黎亞,完美解決事件一直以來都是一個傳說,但每一次出現,往往都伴隨著巨額的認知經驗獎勵。只是他掃了一眼自己的系統,卻發現上面石沉大海,不要說經驗了,就連對於這個『詛咒』事件的記錄也沒有半點。
他一頭霧水地悄悄發了個信息給帕克,詢問對方是否得到了提示,但帕帕拉爾人回應過來的消息也差不多。
這就奇了——
方鴴這才意識到這個『幽靈傑弗里』的事件可能沒那麼簡單,它只是多里芬三物這一系列的場景的開始,但按照漢森的說法,這個開始從來沒有被完美地觸發過——他心中不由產生了一個荒誕的想法,也就是說,可能從來沒有人真正完成過多里芬的三物這一系列任務。
人們看到的,或許只是這一系列幻景的一個表象,方鴴胡思亂想到。這背後會不會才是此地的幻景反覆重現的原因?因為執念始終沒有消散,因此這座廢墟之中才會反反覆覆上演著過往的場景?
他正這麼想著的時候,那個一直以來顯得有些沉悶的學者卻開了口:
「有改變自然是好事,但進一步說也可以變好,也可以變壞,我勸奉各位還是小心謹慎為好,不要太盲目樂觀。」
「小心謹慎固然好,先生,可也沒必要自己嚇自己。」漢森雖然是受僱的傭兵,但還不至於對僱主唯唯諾諾。他聽了對方的話,顯然有些不滿,直接回應道:「這幾位先生解除了傑弗里的詛咒,無論是出於感激還是報答,於情於理它總不至於讓事情變得更壞,對吧?」
但對於漢森的長篇大論,學者只回了個四個字:「但願如此。」
他說罷,轉身便下了樓梯,自顧自去向了一樓。漢森看著這傢伙的背影消失在轉角,才忍不住揮了揮拳頭:「真是個怪人。」
雖然方鴴也覺得這學者脾氣蠻古怪的,但他看對方獨自離開,還是忍不住問道:「他不是你們的僱主嗎,你們就這麼讓他一個人離開,沒問題嗎?」
漢森這才搖了搖頭,告訴他這旅店內沒什麼太大的危險。而和傑弗里完成了對賭之後,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是各自尋找各自的房間,他的那個僱主顯然是去找自己的房間去了。一般來說,和傑弗里對賭過的人,都能在旅店之中找到一間特殊的、只有他自己能進入的房間——
方鴴這才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問題,忍不住問道:「等一下,沒擲過骰子的人呢?」
中年人撓了撓頭,其實眼下他手下也還有不少人是和方鴴一樣的情況,可他也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一時間不由有些拿不定主意。 「這個……通常來說是這樣,或許你們可以去碰碰運氣,畢竟現在連杰弗裡都不在了不是嗎?」
「碰運氣?」方鴴微微一愣。
而經過漢森的解釋,他才明白過來所謂碰運氣是什麼意思。原來凡是被傑弗里分配過房間的人,在旅店之中能找到一間有門牌號的房間,而這個只有他自己能看到門牌號,就是屬於他的房間。
但現在的情況有一些不同,他們沒和傑弗里對賭過,能不能找到對應的房間,沒經歷過這樣的狀況漢森自然也說不好。無奈之下,方鴴也只能在與對方暫時告別之後,帶著艾緹拉和其他人一起從一樓開始找起,試圖找出他們自己的房間。
不過很快,最先找到房間的人出現了,自然是可愛的法國小女士——
「1097。」天藍戰戰兢兢地讀出上面的數字,她一想到自己丟出的點數,再聯想到漢森的話,就忍不住有點欲哭無淚。 「艾德哥哥,這、這旅店有這麼多房間嗎,一層樓竟然有九十多間房間,是不是不太對勁?」
「當然不對勁了。」帕克一臉幸災樂禍:「我聽說過這樣的旅店往往連接著無盡的空間,進去的人就再也出不來了,連地球都回不去了。」
「好了,」方鴴忍不住搖了搖頭:「別聽帕克胡說八道,就算出不來,最多不過也就是餓死在裡面,不可能回不去地球的。」
法國小姑娘眼淚汪汪的,都快哭出來了:「艾德哥哥,你怎麼說我一點也不會高興。」她又可憐兮兮地看向姬塔。 「好姬塔,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進去。」
「那可不行,芙麗小姐,」姬塔有點為難地說道:「這裡的房間只能一個人進入。」
「啊——」法國小姑娘發出一聲哀嘆。 「那我退出可不可以。」
「那你得一個人回去。」帕克笑嘻嘻地答道。
「艾德哥哥。」天藍可憐兮兮地看著方鴴。
但對於這個問題,方鴴也只能無奈地聳聳肩。
送走了天藍之後,眾人才繼續前進,艾緹拉顯然有些擔心天藍——雖然這個不省心的法國小姑娘也常常讓她感到無奈,但把她一個人留下,又讓精靈少女有些不放心起來。
倒是帕克一臉無所謂,他和那小丫頭也算是死敵了,巴不得對方嚇個半死才好。可惜他的幸災樂禍沒能持續太久,當看到下一間房間時,笑容凝固在了這個小胖墩的臉上。
「3……3007號房間?」帕克一臉目瞪口呆。 「可這不是一樓嗎,而且我總覺得這個房間有些耳熟?」
「因為是無盡的空間,帕克先生。」姬塔小聲地回答道,算是幫天藍報了仇。
方鴴則和艾緹拉對視了一眼,他們兩沒記錯的話,這個房間應該就是那個任務的起始的房間。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麼應該是帕克骰出的那個點數起了作用。
不過帕帕拉爾人還在那裡打滾耍賴,打死也不願意進去,甚至和天藍一樣提出了要退出任務。不過得到艾緹拉指示的迪克特可不會和這個小矮子說那麼多廢話,騎士直接一把抓住這傢伙的胳膊把這個想乘機開溜的傢伙給提了回來。
然後精靈小姐有點歉意地看了帕克一眼,親自為他開了門。 「帕克,你得給天藍和姬塔作一個好的榜樣。」
「我不要!」帕帕拉爾人尖叫道:「我絕不進去,帕帕拉爾人寧死不屈!」
「等一下。」方鴴喊道。
帕克一下停了下來,感動地看著方鴴,大聲說道:「快救我下來,艾德。」
艾緹拉也回過頭來,好奇地看著他:「怎麼了?」
但方鴴只答道:「沒什麼,我檢查一點東西。」走過去一把把這小矮個子拽起來,擼起他右臂袖子一看,只見短短胖胖的胳膊上那個蛇形印記差不多淡化了一半,但仍舊清晰可見。
方鴴頃刻明白發生了什麼,心中不由有點感嘆這詛咒的威力,顯然比漢森說的那個故事中,那些人找來的詛咒藥劑不知強了多少。
不但成功破除了倒霉鬼傑弗里無法獲勝的詛咒,而且威能還只消耗了一半。
而姬塔和艾緹拉同樣驚訝,有些訝然地看著那個印記,他們當然還記得那天方鴴告訴他們的事情。只有帕克還一頭霧水。 「天,」他彷彿頭一次注意到自己胳膊後面還有這麼個東西,嚇得尖叫道:「這是什麼?」
「好東西。」方鴴一本正經地對他說道。
說著,他在帕帕拉爾人背後一推,後者才剛剛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方鴴便反手將門一關。啪一聲輕響,走廊算是徹底清靜下來。
解決了帕帕拉爾人的麻煩之後,接下來的行程就要省事多了。第三個找到自己門牌號的人是迪克特,年長的聖騎士自然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打開門便走了進去。
第四人則是希爾薇德,她只和謝絲塔作了簡短的道別之後,然後看了方鴴一眼,也進了門。
第五個人是姬塔,小姑娘顯然是所有人當中膽子最小的一個,進門之前嚇得都快要哭出來了。還是艾緹拉和方鴴把她好一番安撫之後,才勉強讓她止住情緒進入了房間內。
老實說,如果姬塔不是訓練生的話,方鴴其實不願意這麼勉強她。對方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小姑娘而已,實在沒必要承擔這些——可既然是她自己選擇了選召者這條路,那麼方鴴相信這個小姑娘心中其實應當有所準備。
不過姬塔的房間,也側面說明了漢森的話——今天藤葉女士旅店的情況的確與往日有些不同。因為先前沒有擲骰子的人中,小姑娘也是其中之一。
彷彿是為了應證這想法,剩下的人繼續向前走了兩個房門的距離之後,方鴴就看到了其中一扇門門上的號碼。
4001——
他不由得微微愣了一下,從門牌號上來看,這應當是第四層樓的房間。雖然旅店的確是有四樓沒錯,而且第四層經過無數人的先後檢查之後,也確實沒有發現過任何異常。
可根據漢森所說,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被分配到過超過3007的房間,在多里芬,就像是一個共識,在這個幻景之中是不存在超過3007號的房間的。
但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遇上了。
方鴴一時間也不知道這是巧合,還是因為帕克而發生的改變。他伸手握住門把,然後回過頭來,看了艾緹拉和謝絲塔一眼。女僕小姐只用紫羅蘭色的眸子看著他,仍舊是一副不鹹不淡的模樣。
而精靈少女則向他點了點頭。
方鴴也回應以點頭:「我進去了,艾緹拉小姐。」
「小心。」
「你也是,多保重。」說完這句話,他便推門而入。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7 09:11 PM
第七十一章 昔日棋局 IX
耳邊迴蕩著漫無邊際的喊叫聲,火焰泊泊燃燒,如同熾金的顏色,映入窗內,令原本狹小的房間,一片金紅,猶如末日來臨的光景。
彷彿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災難,像是夢魘,令人清醒卻又無法睜開眼睛,黑暗之中繚繞著尖利的歌聲,形同女妖的哀嚎,腦子裡盤旋著似是而非的記憶——彷彿在某個時節,見過這樣的場景。
但彷彿又沒有。
方鴴艱難地睜開眼睛,灼熱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他眼前金星直冒。然後他看到了一雙眼睛——多特別,淺灰色的,有些熟悉的眼睛。
但他又說不上來,在什麼地方見過這樣的眼睛,腦子裡那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就好像有一段生造的記憶揉雜入了他的思緒深處,他明知道這一切是假的,卻又分辨不清楚那些是真,那些是假。
對了,我在什麼地方?他記起一個名詞,藤葉女士旅店,但僅此之外別無再多,他努力回想也回想不起來自己幹了什麼。
而那雙眼睛——淺灰色,瞳孔深處帶著一團金色的火焰,如果一朵盛開的玫瑰,瑰麗多變,但卻閃耀著熾焰的光芒。一雙相當漂亮的眼睛,令人一見之下便再難忘懷。
眼睛的主人,一個古銅色皮膚的少女,相當安靜,安靜地看著他。「米蘇?」不知道為什麼,方鴴就是知道這個名字,他一開口,就說了一長串連自己都感到莫名其妙的話:「跟我一起離開這個地方吧,那東西不是你的職責,我們一起離開,去好好生活?」
但少女輕輕搖了搖頭。「這是我的宿命,我的祖輩,我的父親,我的兄長,還有我自己,數十年來,無一日不為這一天而準備。我知道它必將歸來,一如預言所描述,但在轉機出現之前,我必須履行守誓人的承諾。」
「它必將歸來?」方鴴腦子裡一片漿糊,總覺得在那裡聽過這話,但又無法徹底記起。
可他一開口,發出的卻是另一種聲音。「可已經來不及了,米蘇,另想辦法吧。你不是救世主,就算你從這裡出去面對它,你也改變不了任何事情。」
彷彿一種陌生的情緒主導了他的思路,讓他既不安又憤懣。
少女對他微微一笑:「我必須這麼做,這是唯一的機會。而且,我想我是能改變一些東西的,至少能讓更多的人活下來。」
「即使所有人全部死去,我也只希望你能活下來,因為我只愛你,其他人又關我什麼事情!」方鴴用一種急切的語氣說道。
說完這句話,他心中一片愕然,心想自己這是怎麼了,他甚至根本不認識對方是誰。
「謝謝你,我也愛你,就像……她對那個人的思念。但她還活著,我知道,她就在那裡。可時間已經不多了,真的不多了,所以……」
米蘇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個東西,交給了方鴴。「把它帶出去,去糾正過去,林恩,我們自己犯下的錯誤,需要我們自己來彌補。對不起,盧恩,你是我唯一感到歉意的人,我不該把你捲進來,可是我只能相信你,記住,仇恨只會無限循環,只有愛與寬容能夠終結一切。」
「帶著這個東西,把它帶給——」
少女嘴巴一張一合,但聲音逐漸聽不清了。
方鴴有些焦急,忍不住在心中大聲問道:「把它帶給誰?」
可他眼中忽然莫名其妙地湧出淚水,心中彷彿悲傷至極,那種痛苦之意彷彿自然而然的產生,讓他忍不住悲痛地忪哭起來:「不,別這樣,我求你了。」
但少女後退一步,對他微微一笑,淺灰色的眼睛裡,蘊含著最堅定的色彩。她用口形對他說道:「永別了,我的摯愛。」
說罷,她轉身向屋外走去。房間的門洞開著,外面是一片火海。
少女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火焰之中。
那裡的火焰扭曲著,盤捲著,外面傳來一陣陣高亢的尖嘯,火焰忽然化身為一頭可怕的怪物,一步步從門外走了進來,走上地毯,在上面留下燃燒的腳印。
一步步走向他,然後伸出火焰的雙臂,向他抓來。方鴴嚇得想要後退閃避,但卻發現自己一動不動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到那怪物將手伸向他。
「艾德哥哥,醒醒。」忽然,尖嘯聲化為了一聲弱弱的呼喚。
一隻纖細修長的小手從火焰之中掙脫而出,按在他肩頭上,輕輕晃了晃他。周圍的幻景驟然之間消失了,地毯不再燃燒,窗戶外面的光芒也黯淡了下去,各種怪聲都變得消沉——金紅色的屋子,變得黑沉沉的。
方鴴再睜開眼睛,再黑暗中看到的是姬塔的小臉。
思考的能力好像回到了他的腦海中,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乾乾的,哪有什麼淚水?先前彷彿理所當然的場景,現在回想起來有些光怪陸離,像是一個古怪的夢。但會是夢嗎?他記得自己在夢中記得許多東西,但現在那些記憶都好像是消失不見了,只記得在房間中發生的一切。
「塔塔小姐,我剛才有經歷什麼古怪的事情嗎?」
「你在睡覺,但不是很安穩,我並不沒有進入夢境的能力,據說那是神祇的領域。」妖精小姐的話語傳來。
方鴴這才默默點了點頭。但他至少記得夢中的場景,還有那個少女所說過的話。他現在終於回想起了守誓人是什麼,那是屠龍者一族的別稱,那個少女是馬扎克的族人?兩者之間會有什麼關係嗎?她是什麼時代的人?夢中的場景發生在什麼地方,是多里芬的昔日嗎?
而他在那個夢中又是誰?他們所說的它又是什麼東西,是黑暗巨龍嗎?多里芬原來竟和黑暗巨龍有過關聯,哪有是什麼時代的事情?他記得自己的名字叫做林恩,少女提到彌補過錯,化解仇恨,這些零零碎碎的線索,讓他有些抓不住頭緒。
他下意識地伸手向自己的胸口,想看看少女給他的那個東西是什麼,她讓他把什麼帶出去?但手上一涼,微微有些軟意,黑暗之中傳來一聲驚羞交加的聲音,方鴴才意識道自己犯了什麼錯誤。
他按著的是姬塔的小手,趕忙一放。小姑娘紅著臉把收了回去,有些驚慌失措地低著頭,囁嚅道:「我、我,我還沒成年,艾德哥哥,對、對不起,媽媽不、不許我……。」
「不是不是,對不起對不起,」方鴴趕忙解釋:「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才醒過來,有點不清醒。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人給了我一個東西,我還以為它在那個地方。」
「真的?」姬塔用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看著他。
「真的,我保證。」
小姑娘這才鬆了一口氣,臉沒那麼燙了,但還有點不好意思。「艾德哥哥,時間到了,其他人讓我來叫你。」
「時間到了嗎?」方鴴一愣,這才從床上坐了起來。「大家都已經匯合了?」
「除了帕克。」
「大家在什麼地方?」
「現在在一樓大廳中,對了,艾德哥哥,這裡是四樓。待會外面可能會有一些變化,你不要太驚訝。」
方鴴在懷中並沒有找到少女給他的那個東西,看來夢境畢竟只是夢境,他這才點了點頭。「謝謝你來叫我,姬塔,走我們去和大家匯合。」
「不、不客氣,艾德哥哥。」
說罷兩人走出房間,方鴴反手帶上門,但想了一下停下來又推開——門應聲而開,裡面的幻景和之前沒什麼變化,想必也不會再限制人進出。也就是說在午夜之後,藤葉女士旅店的幻景固化了,不再像白天時那麼變化莫測。
他再關上門,轉過身,見姬塔正好奇地看著他,才問後者道:「現在是什麼時間了,姬塔。」
「差、差不多十二點過一刻鐘。」
「對了,姬塔你看到了什麼?」
姬塔小聲答道:「我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是一個伐木場,我在夢裡感覺自己在那裡生活了好長一段事件。春去冬來,看伐木場的工人們勞作,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克里斯先生家的那座伐木場,不過伐木場的主人是一個年輕人。」
「一座伐木場?」方鴴心想這每個人看到的東西跳躍性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兩人走到樓梯間,迎面一個大肚腩的貴族走了上來,對方一身不合時宜的華服,扇著扇子,臉上撲了一層厚厚的白粉,臉頰上還粘著大黑痦子,看起來活像一個妖怪,把方鴴嚇了一大跳。
但這個貴族看都沒看兩人一眼,便抱怨著走上了四樓,他身後跟著他的兩個僕從,幫他扛著大包小包的行禮。
方鴴驚訝地看著對方消失再轉角,再回過頭,問道:「那是誰?」
「旅店裡的客人。」
「客人?」方鴴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這是昔日幻影。過了午夜之後,多里芬的昔日之影開始展現出了它的真實一面。
兩人來到大廳,所有人果然早就再這裡集合完畢,不過不同於白晝時這裡幽暗空寥,此刻大廳之中燈火輝煌,旅客如織,倒有幾分艾爾帕欣的味道。
方鴴看到正面向大廳入口是個長長的曲形櫃檯,刷了一層暗色的漆,後面是幾個侍者,忙著各自手上的工作,不時按一下櫃檯上的水晶,就有一個小矮怪從旁邊的管道里推開圓形的木門鑽出來,從侍者手上接過一張便箋又原路離開。
不過他注意到,無論是服務人員還是客人,還是小矮怪,身體都有些微微的透明。提醒著外人,這裡是幽靈的世界,亡靈的幻景。
其他人正聚集在大廳一側,一向活蹦亂跳的法國小姑娘這會兒像是換了個人,臉色蒼白,神思不屬,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方鴴問了一下艾緹拉發生了什麼,但精靈少女直搖頭,告訴他天藍從出來到現在沒說太多話,剛開始還大哭了一場。
「沒事吧,天藍?」方鴴回過身去,溫言問道。
「艾德哥哥。」天藍眨巴眨巴眼睛,有點紅眼圈地說道:「嚇死我了,我再也不來這地方,我再也不來這種地方了——」
「怎麼了?」
「我不知道,我在一個地下室,那些人要殺我。他們看起來好可怕,我被綁在一個祭壇上動彈不得,那些人把匕首插在我心口上,對了,就是那把匕首!」她忽然低喊一聲:「那些神秘的襲擊者,那把奇特的匕首,我眼睜睜看著他們殺死我,太可怕了!」
這就是天藍看到的夢境?方鴴微微楞了一下,難道這也與多里芬的昔日有關係?
「好了好了,別激動。」他好言安撫住她:「這只是一個夢而已,你看到的可能是這裡早已發生過的東西,它早就已經遠去於我們的年代了,只是傑弗里想要嚇一嚇你而已。」
「我知道,可是這個幻境不是還再這裡嗎?」天藍戰戰兢兢地說道:「一定有什麼東西還沒離開。」
方鴴皺了皺眉頭,他也在想那些夢境究竟有什麼含義,是包含著某種潛在的線索嗎?還是單純只是一個惡作劇?還有那些襲擊他們的神秘人為什麼會出現在天藍的夢境中,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還是說他們的確再這座城市廢棄之前曾經在這裡出現過?
「對了,姬塔你知道這裡廢棄的時間與原因嗎?」他不由回頭問了一下姬塔這個問題。
小姑娘搖了搖頭。「具體原因我也不知道,艾德哥哥,不過這裡應該是在三十年多前被廢棄的,但艾爾帕欣大圖書館對於相關的線索記載卻非常少,甚至當事人也不多——可惜留給我們的時間太少了,否則我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來。」
「你已經很厲害了,姬塔,今後你一定會是個出色的博物學者。」方鴴鼓勵了她一句,又問道:「如果是在歷史上,這樣的情況算反常嗎?」
「不算多見,但也不是沒有,因為經歷了突如其來的災難,導致死傷人數過多,為了不引起騷亂,考林—伊休里安官方就會傾向於把消息壓下去。」
「那親屬呢?」
「這我就不知道了。」
「我們的世界和你們有些小小的不同呢,艾德,」這時候,希爾薇德也帶著她的女僕從不遠處走了回來。聽了他的話,才接口道:「除貴族之外,人們很少有遠方的親戚,一個普通人的視野大多數都侷限於他出生的地方,家庭的遷徙,往往最多也就是從一個街區到另一個街區,若不是遇上生存不下去的天災人禍,人們一般是不會背井離鄉的。」
「也就是說,希爾薇德小姐也傾向於這座城鎮曾經發生過那樣的慘劇,甚至可能導致整座城市的人都喪生於災難之中,因此此地才會有這麼多亡靈?」方鴴不禁問道。
他回想起自己再夢境之中所見所聞,窗外衝天的火海,嘶聲裂肺的慘叫聲,彷彿末日降臨一般的景象。
那是三十年前的場景嗎,可那個時候多里芬究竟經歷了什麼呢?
希爾薇德點了點頭:「我在夢境中看到災難降臨,雖然我也說不清那是什麼災難,但那是一條兵荒馬亂的街道,所有人都在逃難,彷彿有什麼東西從天上降下,不斷有人倒下。在夢中我看不到太遠的地方,但心中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就好像自己在什麼地方經歷過這樣的事情一樣。」
「希爾薇德小姐也是這樣?」方鴴不由有些驚訝。「我也是,那種感覺無法言喻,就像我自己不是自己,而是一個旁觀者一樣。」
「或許,」貴族少女看了看他,答道:「真是一個旁觀者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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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abuto_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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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8 10:50 PM
第七十二章 昔日棋局 X
方鴴略微一愣,回過頭來。「旁觀者?希爾薇德小姐,你是不是看出了什麼?」
希爾薇德淺海似的眸子裡映著大廳中的燈火,微微有些明亮。她的語氣微微有些神秘:「昔日反覆重現,不正是此地的主人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嗎?多里芬曾經遭遇的災難,經歷那場災難的人們絕望的回憶,縈繞形成幻影,化作我們每一個人夢中的所見。」
方鴴思索了一下,這個說法倒的確有些道理。可他們在夢中經歷的一切,真的是多里芬的幽靈們曾經的所見所聞嗎?他不由問道:「可也有些例外,姬塔她看到的便與我們不同。」
他這才把姬塔的夢描述了一遍。
「這個夢透露了很多線索,」希爾薇德想了想,用蔥白的指尖點了點下巴。「首先我們要確定每一個夢境都是有其目的的,夢是曾經主人的視野,是它們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這是如此深沉的執著,肯定包含著曾經的希望與遺憾。」
「想要活下來。」天藍忽然斬釘截鐵地說道,她又說了一遍:「她一定是那麼想要活下來,在那個冰冷的祭壇上,我能清楚地感到她內心中如此強烈的願望。那個聲音告訴我,她不想死,她還有沒有完成的事,可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自己和她一起一點點滑入黑暗與冰冷……」
「她多麼希望活下來啊,可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我做不到,艾德哥哥,我從沒那麼害怕過。」她有些語無倫次,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子又滾落下來。
艾緹拉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背,才讓她好受一點,哭著撲進精靈少女懷裡。「艾緹拉姐姐,我好怕!」
「好了,天藍,一切都過去了。」艾緹拉溫言寬慰道。
希爾薇德等到天藍的情緒稍稍安定,才繼續說:「那伐木場一定是個很重要的地方,至少包含著夢境之中讓姬塔看到這一切的那個人的某種執念。」
「那會是克里斯家的伐木場嗎?」方鴴問。
艾緹拉搖了搖頭:「我沒記錯的話,克里斯說過他家的伐木場是在多里芬廢棄之後才建立起來的。」
「可如果是在多里芬還沒廢棄之前,這座森林中的城市外圍應該有不少伐木場,那可就難確定是哪一座了。」方鴴搖了搖頭。
「可我們也不需要確定是哪一座呢,十多年來進入這座旅店的冒險者們看到過數也數不清的片段,但並不是每一個片段都是有其含義的,我們只需要確定這個幻境是出自三十多年前經歷了那場災難的人們的視野就可以了。」希爾薇德柔聲答道:「不過姬塔描述的伐木場,安靜而寧和,的確與這座城市之中縈繞的執念有些格格不入。」
「也不是每個人看到的都是兵荒馬亂末日一般的場景。」艾緹拉這才開口道:「我看到的就是這座城市日常的生活,我似乎在一座廣場上,人們正在進行慶典活動。」
「謝絲塔小姐呢?」方鴴不由問道。
「謝絲塔看到的和我差不多。」希爾薇德幫自己的女僕回答道。
方鴴又看向一旁的迪克特,年長的騎士只比他們早到一步,一身戎裝站在大廳中與其他客人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他抬著頭,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具,若有所思的樣子。待到方鴴詢問,他才簡單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東西。
一座大橋,逃離的人。
一座大橋,逃離的人。這聽起來和希爾薇德看到的似乎也沒什麼不同,方鴴想到災難發生的那一天,經歷最多的應當就是這樣的場景,因此也不足為奇。
「你們有人對那場災難有什麼頭緒嗎?」方鴴問道。
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這些人中最直觀地看到了災難發生的,應當是希爾薇德與謝絲塔,但按照貴族小姐的說法,像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干擾幻境,讓他們只能看到建築崩塌、火海升騰、人們悲慘地死去,但看不到是什麼影響了這一切。
方鴴回想了一下自己所看到的,似乎也正是如此。但他卻有另外一種推測。「但我認為多里芬的災難,可能和黑暗巨龍有關。」
「黑暗巨龍?」
方鴴這才把自己看到的描述了一遍。他講到守誓人,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這些最後的屠龍者還繼承著這個稱謂,而與他們相關的,除了黑暗巨龍又還有什麼呢?
「……何況如果是黑暗巨龍,那麼很多東西就說得通了,比如拜龍教徒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為什麼考林—伊休里安要壓下多里芬廢棄的真相。」
「可是,馬扎克不是說過,尼可波拉斯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經被英雄修約德殺死了嗎?」天藍擦乾了眼淚,不由問道。
「可他也說過,它會再度歸來,」方鴴答道:「你們還記得嗎,旅者之憩也是在三十年多年前在旅行者沼澤建立的,馬扎克先生也說過差不多的話——三十年前,他祖父感到惡龍之角中的以太魔力蠢蠢欲動,才斷定尼可波拉斯已經再度復甦,才來到艾奎因的。」
「好像還真是這樣,你可真了不起,艾德哥哥,換作我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天藍不由有點兒驚嘆。她好像總算忘了之前的事情,有點開心起來:「這樣一來,艾緹拉姐姐調查的事情就有線索了,我們的運氣可真好。」
方鴴聞言只是一笑,換作之前他肯定少不了要自我吹噓一下,可絲卡佩小姐離開之後,這種心思好像也隨之淡了很多。
他看了看艾緹拉,而精靈小姐也正看著他,翠綠色的眸子微微有些明亮。
「謝謝。」她對所有人說道。
「等到事情水落石出之後再說謝也不遲,艾緹拉小姐,我想大家會很樂於接受的。」方鴴顯得沉穩了許多,只說道:「其實這裡還有一個問題。」
「艾德哥哥,是什麼問題?」
「我們不能忘了那應該是三十多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事情,如果那時候尼可波拉斯就已經復甦,為什麼今天拜龍教徒還在這裡?」
「或許他們是在這裡尋找他們主子的蹤跡?」天藍問道。
希爾薇德聽了這個回答,輕輕搖了搖頭。「恐怕並非如此呢,我想三十年前這裡發生的事情也和他們脫不了干係。」她雖然沒天藍、姬塔等人清楚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但這些天下來,旁敲側擊也逐漸搞清楚了這個隊伍與拜龍教徒之間的聯繫。
見眾人目光投向自己,貴族少女停了一下,才繼續說道:「天藍,你還記得自己的夢嗎?」
「那匕首——」天藍楞了一下之後,誇張地張大嘴巴。好半晌,她才臉色有些蒼白地問道:「難、難道說那天襲擊我們的人,他們真的是拜龍教徒?」
「很有可能,」這次發言的是姬塔,她聲音很小,但卻很肯定地答道:「他們應當是在進行一種儀式,有可能與尼可波拉斯的復甦有關,一種邪惡的,以生命為祭禮的儀式。」
方鴴也點了點頭。「的確,你們想想,它不正是在三十年前復甦的嗎?」
「你們的意思是,那些傢伙為了復甦尼可波拉斯,殺死了整整一城的人?」天藍回想起自己的夢境,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這座城市,其實是一座死城,而不是什麼遷徙與廢棄的城市?」
包括貴族少女在內,所有人聽了天藍的話,都不由有些沉默。
或許當年會有少數人活下來,但死在這裡的人,至少也是數以萬計。而這樣的事,最終只成為了一個塵封的秘密,永遠地消失在了人們的記憶之中。
近乎半個世紀以來,只剩下這樣一座廢墟,幻景縈繞。
「這就是幽靈們想告訴我們的話?」
「……可它們,究竟想告訴我們什麼?」天藍輕聲質問道。
方鴴微微皺著眉頭。
他心中其實隱隱感到那個答案,幽靈們要告訴世人的,或許正是拜龍教信徒們三十年之後在這裡出現的秘密。
尼可波拉斯已經歸來,可這些邪教徒為何始終在這座廢墟一般的城市之中陰魂不散?艾爾帕欣工匠總會又為何年年都會發佈任務,讓冒險者來調查此地得到秘密?
他知道在這一切背後肯定會有一個答案,有些人知道,有些人不知道——有些人小心翼翼地遮蓋著什麼,有些人又將歷史掩埋起來。
一切的線索背後,或許正指向一段在馬扎克口中,令整個王國都不願去回首的歷史——龍之魔女的時代。
是否三十年前,拜龍教信徒並沒有真正得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方鴴心中不由產生了這麼一個想法,因為他回想起了馬扎克那時對尼可波拉斯之影所說的話——今天還不是終結一切恩怨的時候。
然後,這位屠龍者的後裔選擇放走了龍之斷角所形成的尼可波拉斯的影子。
為什麼要那麼做?
方鴴大膽地猜測,那是因為尼可波拉斯還十分虛弱,在沒有得到足夠的力量之前,它絕不會輕易出現在世人面前。
三十年來,它一直蟄伏在這片沼澤中,心懷怨恨、無時無刻想要復仇,但卻小心謹慎。馬扎克先生的先祖修約德、甚至包括他們這一代先後三代人,前後數次來到艾奎因,甚至一度在這裡建立了旅者之憩,但也無法從迷霧的沼澤之中獲得半點線索。
而作為最後的屠龍者,馬扎克先生應當明白留給他的時間並不多了,因此他才會作出那樣的選擇。
方鴴越想越覺得這樣的可能性,那麼也就是說,那頭黑暗之龍如果三十年前真的在這座城市之中復甦,它並沒有在那場災難之中獲得全部的力量。
是因為拜龍教徒的計畫出現了什麼紕漏?
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原因?
他隱隱感到,自己可能已經抓住了問題的脈絡,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拜龍教徒,或者搶在對方之前,找到他們想要從這片廢墟之中得到的東西。
「對了,」方鴴抬起頭來,問道:「帕克呢?」
「當然是還沒起床啦,那家你不把他從床上丟下來,他是很難醒得過來的。」天藍在一旁哼哼道:「漢森先生找人去三樓叫他了,我才懶得管他呢。」
正說話間,方鴴剛好看到漢森帶著自己的人走了過來,後者聽到天藍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天藍小姐,我只是讓手下人去三樓拿堅貞者的殉道印記,聽說你們的同伴剛好在3007房間,不過順道而已。」
「晚上好,艾德。」說完這話,他這才向方鴴點了點頭。
方鴴也頷首回禮,然後問道:「觸發任務時,我們不需要去三樓嗎?」
漢森搖搖頭,摸了摸自己發禿的腦門。「不必,沒那麼麻煩,我們在大廳安穩地等著就可以了。待會兒那位女士會從那個方向過來,就和倒霉鬼傑弗里一樣,她事實上也看不到我們,我們只要跟上她就行。」他指了指樓梯說道。
「她也是幽靈嗎,可傑弗里最後不也看到我們了嗎?」天藍問道。
「厄,那是個例外,你知道的。帕克先生的運氣太好,那樣的情況我這輩子也就見過這一次。」
「應該說太差才對,」天藍忿忿然地說道,她湛藍的眼珠子一轉,又想到了什麼。「可也就是說,我們切切實實是解決了可憐的傑弗里的麻煩,他再消散之前最後才看到了我們,漢森先生,你有沒有想過,可不可是你們從來沒有解決過那位女士的麻煩呢?」
她壓低聲音:「生前的願望沒有得到實現,所以幽靈們才會始終縈繞於此。」
她這個問題算是問住了漢森。
後者正將盾從身後取下來,綁在手上,聽了天藍的話不由楞了一下。「這麼說也是有這個道理不錯了,小姑娘,過去大夥兒也不是沒考慮過。可惜,我們試過各式各樣的辦法,最後的結果無非兩種。」
「哪兩種?」天藍好奇地問。
「成功或者失敗。」
「啊,這可真無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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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3-28 10:50 PM
第七十三章 昔日棋局 XI
漢森看這個小姑娘失望的樣子,忍不住哈哈一笑,笑道:「哈,不過你們也不用沮喪。目前人們唯一沒有試出可能性,其實就是解決傑弗里的詛咒,眼下我們運氣足夠好,說不定今天晚上的情況會不太一樣。」
天藍顯然對這個回答更加滿意,她仔細地觀察著大廳,好像要找出與以往蛛絲馬跡的不同——雖然在此之前,我們這位法國小姑娘根本沒來過這個地方。
方鴴看她這個樣子,也不由搖搖頭。不過天藍的推斷,倒與他有些一致。
艾緹拉在一旁與貴族少女小聲交談。希爾薇德一邊聽,一邊笑眯眯地點點頭,然後才走過來,插話詢問對方待會任務中有沒什麼要注意的事則。
在考林—伊休里安的任何一個地區,就算是在貴族的沙龍上,你也很難看到貴族小姐這個級數的美人兒,更不要說冒險者們。
她的詢問顯然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騷動。而美麗的女士總是受到優待的,漢森自然也不例外,這個四十多歲的老練的冒險家,自詡經驗豐富,這會兒也不由得有點手足無措地脫下帽子來,歪歪扭扭地向她回了個禮。
然後在其他人七嘴八舌地補充中,他仔細地向方鴴等人解釋了一下任務的注意事項。其實說來也容易,可以簡單地歸納為一句話——跟緊其他人。
「但這可不是開玩笑,待會任務並不難,有可能會有戰鬥,但關鍵還是跟上其他人。幻景之中有迷霧的地方千萬不能進去,先前發生過有人進去之後出不來的事情,你們選召者也不例外的。」漢森有些嚴肅地說道。
他這話倒是嚇了天藍和姬塔一跳。
希爾薇德也拍了拍胸口,回過身去,故意咬著方鴴的耳朵,吐氣如蘭地說道:「那待會你可要保護好我,隊長。」
漢森隊伍的裡的小夥子們看到這一幕,紛紛流露出悵然若失或者是羨慕嫉妒恨的眼神,恨不得上來一劍捅死這個該死的傢伙,好以身代之。
好在戰鬥工匠的威懾力還是存在的,硬是沒一個人敢付諸行動,上來挑釁。但方鴴哪裡聽不出來貴族小姐的調侃之意,無奈地苦笑道:「那當然沒問題了,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淺淺一笑,適可而止地後退一步站到了艾緹拉身後。
而幾人正在交談,這時候漢森派到樓上去的人還沒帶著帕克回來,倒是白天裡那個學者姍姍來遲,仍舊是不合群地一個人在一旁,冷眼旁觀。
方鴴看了一眼這人,心下隱隱覺得此人的氣質與他們隊伍裡的騎士先生倒有些相似。老騎士迪克特也是一個人在一旁,若不主動問起,他基本很少參與他們的對話。
他好像真是來調查這個地方的,目光總不離開旅店左右,時時刻刻都在打量著這裡內部的陳設。不過方鴴有點好奇,這樣的調查真的有意義嗎?
而他正狐疑,這時旅店的大門忽然被人推開,從外面閃身走進來一個人來。
眾人起初還以為是幽靈客人,也沒太在意,但對方快步走進來看到他們這些人之後,卻不由停了下來,神色間顯得有些意外。
其他人這才看過去,才發現這人八成是個冒險者——但他們還沒見過這麼落魄的冒險者,說是衣衫襤褸都是客氣,但簡直像是乞丐。外袍風塵僕僕,幾處地方還擦了綠苔,破破爛爛幾乎看不出原本是什麼樣式,連下面的褲子都磨破了洞,露出光禿禿的膝蓋來。
對方蓬頭垢面,滿面的黑灰,只有一雙眼睛還能看出些色彩。他緊抿著嘴巴,下巴上生了些鬍渣,看起來好像幾天幾夜沒睡好覺,一副精神疲憊的樣子。
但方鴴卻一眼認出了這個人來:「胡地?」
那人更加愣了一下,他目光看過來,才看到人群中的方鴴和艾緹拉,臉上不由露出尷尬的神色,下意識地側過身去。
「胡地!」但天藍卻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嫌髒,跑過去就抓住胡地髒兮兮的袖子:「好哇,可讓我找到你了,你怎麼騙我們!?」
胡地嚇了一跳,這才回過身來,有些結結巴巴地道:「天、天藍小姐,你們好啊,我怎麼騙你們了?」
「還沒有,」天藍氣鼓鼓地說道:「你說你和勺子小姐住在艾爾帕欣,害我和姬塔去找了一下午!」她舉起手來,誇張地比劃了一下。「一下午,你知道嗎,還害那老傢伙說我們腦子不正常,太可惡。」
胡地鬆了一口氣,正斟酌著怎麼回答。
但這時候方鴴走了過來,忍不住問道:「胡地,你怎麼了,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他上上下下把胡地打量了一眼,實在有些疑惑不已。說起來他們自旅者之憩分開以來,才不過兩週而已,怎麼對方這副尊容好像已經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就是去參加了一場世界大戰,拯救了世界,回來也不至於這個樣子吧?
「哎,」胡地看對方面具下面關切的神色,不由有些歉然,長嘆了一口氣。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艾德,說來話長。其實是這樣的,勺子小姐不見了,我在找她。」
「什麼!」方鴴還沒來得及說話,天藍就發出一聲高了十個多分貝的聲音,讓他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勺子小姐不見了,怎麼會這樣,她在這個地方嗎?」
胡地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都怪我,我不該帶她來這裡。」
說著,這個大男人忽然眼圈一紅,淚珠子竟然落了下來。「都是我的錯,我早知道她有心告別冒險者的生活,為什麼還要強迫她來這個地方呢,我、我真是天字第一號大傻瓜。」
眾人看他情真意切,不由一陣默然。尤其是天藍,她一直知道胡地和他的貓關係很好,但沒想到關係好到這個地步。
這個法國小姑娘雖然嘴快,但心腸卻軟,也不再計較先前的事情了,連忙好言安慰道:「算了算了,我們大夥兒不都在這裡嗎,我們幫你找她。這地方雖然大,但那些慢吞吞的亡靈生物拿一隻貓也沒什麼辦法,勺子小姐總會沒事的。」
胡地擦乾了眼淚,這才振作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天藍的話發揮了作用。他搖了搖頭道:「謝謝你們,不必了,我還是一個人在這裡慢慢找吧。天藍說得沒錯,勺子小姐她……她總會沒事的。」
方鴴正覺得他這話邏輯有些奇怪,而這時漢森這時也走了上來,看了看懷錶對其他人說道:「各位已經十二點過一刻了,印記應該已經現身了,是不是準備一下?」
本來這對話再正常不過,但沒想到胡地聽了這話卻臉色一變,好像想起什麼似的,脫口而出道:「等等,你們是沖多里芬的三物這個任務來的?」
他的一驚一乍倒是嚇了眾人一跳,所有人都不由回過頭來看著他。尤其是漢森,皺著眉頭看著這個乞丐道:「你是誰,我們進行什麼任務和你有關係嗎?」
胡地卻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他焦急地抓了抓頭髮,忽然對方鴴說道:「艾德,你相信我嗎?」
方鴴不由回想起旅者之憩時的事情,他是在那工匠比賽上遇到胡地的,那時侯他懵懵懂懂什麼也不懂,而對方雖然有些誇誇其談,但總的來說還是一個不錯的人。
所以他點了點頭。
胡地馬上一把抓住他的手,有些緊張地對他說道:「那我告訴你們,現在這個任務和以往有些不同了,你們趕緊離開這個地方,尤其是帶著天藍和姬塔她們兩個訓練生。」
「訓練生?」方鴴一愣,胡地特意提到訓練生,那肯定是說與生命危險有關的事情。因為在艾塔黎亞大多數人都可以在聖殿之中復活,但訓練生則是一個例外。
但他還有些意外,傑弗里的事情當時明明沒有外人,胡地又是怎麼知道的?不由問道:「胡地,你怎麼知道這裡的任務不同了,你怎麼知道傑弗里的事情的?」
「傑弗里?」胡地一愣:「什麼傑弗里?」
他話音未落,漢森就看到自己的手下帶著那個帕帕拉爾人急衝沖地從樓上跑了下來。那人一邊跑,一邊衝他們喊道:
「老大,出問題了!」
漢森眉毛一揚,大聲問道:「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3007房間沒有找到那個胸針。」那人跑過來,這才氣喘吁吁地答道。
而帕克還是一臉未睡醒的樣子,迷瞪瞪地看著方鴴和其他人,彷彿還沒搞清楚自己究竟在什麼地方。
漢森一愣:「沒有找到胸針,那是什麼意思?」
「就是沒有胸針,老大,我裡裡外外都找遍了。你是知道的,那東西原本很顯眼的,他就在床左邊的櫃子上,可沒有,抽屜裡我也打開看了,什麼都沒有。」
「時間呢,你看過時間了嗎?還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絕對不會,我可以打包票我是第一個進去的,我進去的時候,帕克先生還在呼呼大睡呢。」
「什麼什麼呼呼大睡,你怎麼能這麼評價一個帕帕拉爾人紳士,我只是小憩而已,小憩。」帕克一聽這話,倒是立馬精神了。「何況從睡醒到現在,我還沒吃過東西,一整個下午也沒有點心,這旅店的服務實在是太差了。」
可惜沒人理會他,本來漢森還有點狐疑是這小矮子拿了東西,不過聽他這麼一說,也疑心盡去。何況對方確實也沒這個必要,就算他偷摸拿了堅貞者印記,剩下兩件裝備不出意外也是平分,多此一舉。
正當他疑惑不解的是,忽然聽到手下發出一聲低呼。漢森下意識地回過頭,然後便看到了最為不可思議的一幕。
當他手下說出那番話之後,只見大廳之中的所有『人』都停了下來——確切的說,是所有的幽靈客人,幽靈侍者,甚至還有那些幽靈小矮怪都齊齊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然後以一種詭異的姿態看向他們。
說是詭異,是因為那些背對著他們的幽靈客人們,它們並未轉身,而是腦袋在脖子上一百八十度回轉,目光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這一幕實在是太令人毛骨悚然了,以至於姬塔都嚇得低叫一聲。
大廳中正變得寂靜一片——
而方鴴最先反應了過來,他抓著姬塔向後一退,身邊的步行者就茲一聲運作起來,擋在了眾人面前。然後他回過頭低聲向漢森問道:「這也是任務的一部分,漢森先生?」
「這怎麼可能?」漢森同樣目瞪口呆,他來這裡做這個任務也不是一兩次了,雖然不是回回都能拿到多里芬的三物。但在任務之中自保還是無慮的,老實說,冒險者們公認的,這個任務其實並不是很危險。
但他絕沒遇上過這樣的情況。
不過他還算是個老手,心中訝然歸訝然,可也同時警覺頓生。一言不發,錚一聲拔出長劍。他的動作像是一個連鎖反應的導火索,讓離他們最近的一頭高瘦男人形狀的幽靈客人忽然發出一聲可怖的尖嘯,撲了過來。
尖利的嘯聲讓所有人都忍不住摀住耳朵。
而方鴴分明看到,那幽靈的指甲在半空中變得又尖又長,像是爪子,他下意識就想要讓步行者攻擊。不過那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四十多歲的冒險者大叔,反應竟奇快無比,舉盾一擋,擋住幽靈的爪子。
然後反手一劍,刺入幽靈的胸膛之中。
按說艾塔黎亞的幽靈本應當是靈體生物,物理攻擊對它們的作用有限,可漢森這一劍非但好像刺中實體,讓那幽靈客人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方鴴甚至還看到它踉踉蹌蹌向後倒下,胸口處一條狹長的傷口竟然泊泊向外冒出血來。
「這……」方鴴看到這一幕都呆住了,這完全超出了他對於亡靈的認知——不要說幽靈,就是骷髏、殭屍與吸血鬼,受傷也不會流血。
「別發呆,」漢森回過頭來,對他們說道:「這個任務有問題,掩護你們的人先退出去,旅店裡面都是敵人。」
「可這些——」
「這些不是真正的亡靈,這是幻影,它們在幻景之中就是真正的『活人』。」漢森十分老練地答道:「不過小心,在這幻影之中死去也一樣會送命的,所以現在我們必須得想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他話音未落,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喊道:「小心後面!」
然後只聽『砰』一聲巨響——
所有人不由下意識地回過頭,卻看到旅店的門竟然從外向內崩裂開來。煙塵瀰漫之中,木門的碎片紛紛落下,而倒塌的大門之後,竟然出現了一批方鴴怎麼也沒想到的人。
斗篷赤紅,渾身覆甲,後腰處的『火烈鳥』十七式AKM型魔導爐相對龐大的體積格外醒目。這些人頭戴全罩式頭盔,遮住面容幾乎只剩下一對眼睛,而手中的武器是制式的帝國長矛。
而在艾塔黎亞,不過只有一類人的裝束會是如此。
「晨曦騎士!?」方鴴大驚失色,那不是考林—伊休里安的近衛軍嗎,這是王國地面的最強力量之一,通常只有王室成員與地方執政長官才有調動他們。
而對方看起來,似乎來意不善的樣子。
「小心,」艾緹拉作為艾梅雅的信徒,第一時間嗅出了不對:「這也是幽靈。」
「等等,這也是幽靈?」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29 09:48 PM
第七十四章 昔日棋局 XII
藤葉女士旅店門口的晨曦騎士們甫一出現,便魚貫越過瀰漫的煙塵進入大廳之內。身披的魔導鎧甲令他們看起來比一般人高大得多,像是一座移動的堡壘,步子沉重而有力,像是敲擊在眾人心頭。他們護手上佈滿刀刺,手腕關節微微下壓,『嘩啦』一聲放下手中的帝國長矛。
方鴴見狀,心下微微一沉,便放棄了最後的僥倖。晨曦騎士的平均等級在二十級以上,遠遠超過在場眾人,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對方人數不多,才不過四個人。
他還算沉著,壓低聲音對其他人說道:「艾緹拉小姐,謝絲塔小姐,這邊交給你們,我來清理雜魚。不必要久鬥,目的是圍繞突圍而戰鬥。」
希爾薇德微微有些訝異地看了他一眼。
艾緹拉點了點頭,從身後取下兩截長矛,雙手將之一擰組裝在一起,端在胸前。而謝絲塔則看了自己的女主人一眼,後者回過頭來向她點點頭,她才將鋼鐵的手掌伸向身後,插入魔導爐左右的一雙鐵手套中。
特製的魔導爐微微一亮,鐵手套嚴絲合縫地與她雙手相連,像燕尾一樣分開的護手左右相合,魚鱗一般層層合攏,最終完全套在她的手臂上。
方鴴已經不是頭一次看到謝絲塔與她別緻的武器了,但每一次都有一種別樣的美感,也不知是哪位煉金術大師設計出的傑作。
另一邊,漢森也在調兵遣將。
幾名鐵衛士快步從人群之中走了出來,舉起手中的大盾,迎向正加速衝過來的晨曦騎士。
而騎士正在邁步,越過彌塵,身後披風,猶如一條拉長的赤火。『晨曦初生,黑暗消盡——』考林的騎士,誕生於努美林時代的末期,黎明終至前的一刻,人類的崛起——繼承於晨光與群星的兩個祝福。
晨光即為聖劍,星辰墜入王冠。
騎士衝鋒時,方鴴恍惚間看到了那個古老的王國,騎士們身披赤焰的披風,從黑暗的山林之中走出,與努美林銀甲的精靈們交錯而過。
獨角獸旗之下,銘文上譜寫下這個時代的開端。
『星輝既隱光芒,王冠仍留餘暉,諸王已逝,然故國長存——』
但騎士冷漠無情,空洞的雙瞳彷彿倒映著昔日的餘暉,單手一貫,矛出如虹。穿甲、銳化、火焰附加、爆發增強、迅捷加持、氣勢兇猛,魔導爐上不同煉金陣依次明亮,層層疊加,重重光芒,在矛尖合而為一。
「小心他們是近戰爆發向單位!」方鴴回過身,大聲提醒道。
長矛甩開空氣,撞在大盾之上,兩個鐵衛士像紙片人一樣飛了出去。騎士只後退一步,矛尖微微向上,魔導鎧後背如甲蟲羽翼一般層層張開,排出一道道水蒸氣。
煙霧化作旗幟,隨風縈繞於長矛之上,前者抬頭看向眾人,高大巍峨如山。
漢森只覺得牙痛。
A級龍槍技,兩倍增幅力量,十五級以下的鐵衛士在其面前形同紙糊,一吹就倒。他一側頭,另兩名鐵衛已經準備填上去,他自己也舉起盾牌,硬著頭皮準備跟上。
這是三階的精英騎士。
他一邊回頭,下達命令。「斯茅,你帶人去攔住後面那些東西。」
「明白老大。」
一個巴爾士短矛手除帽向他一行禮,帶著一行人擺開陣勢,攔在大廳中央。刀劍互映,矛列如林,一排弓箭手向前一步,舉起手中長弓。
方鴴也轉過身。
在他身後,謝絲塔舉起雙手,而精靈少女在她身前蹲下,雙手按在旅店地上。綠色的光輝從艾緹拉手上浮起,逐漸滲入地面,她抬頭,翠綠眸子中閃過一道冷光。
目光之中,倒映著赤色披風猶如一團火焰正撲面而至。
「自然之牆!」
神性以太正在匯聚,這是艾塔黎亞少數幾種不需要核心水晶,凡人就可以掌握的力量。因為它們以神祇為載體,被許諾給他們的信徒們。
神力,神能。
地面轟然掀開,綠色的藤蔓在神力的加持之下開始瘋長,如同一道綠色的蔓牆,將正在衝鋒的騎士席捲其間。
晨曦騎士措手不及,在藤蔓之間失去了平衡。
成為亡靈似乎也讓後者失去了生者的智慧,負能量與執念所驅使的軀殼雖然還保持著生前的強大力量,但空洞的眼神再難讓她回憶起知識與經驗。
「謝絲塔小姐。」艾緹拉臉色蒼白,但仍舊沉著地喊道。
「明白。」
女僕一點頭,向前一步,舉起右手與視線齊平——手掌面向那騎士。「七式,風來——」一聲低沉的蜂鳴,巨大的構裝手套下面像是壓縮機正在運轉,空間一陣波動,那是空氣在向魔導器之中匯聚。
那個女性晨曦騎士發出一聲低沉的吼叫,猶如野獸,環繞她的藤蔓寸寸斷裂。
謝絲塔手掌中心微微一亮,一個白色的光繭脫手飛出,『嘭』一聲巨響——後坐力使她右手向後一揚,光繭劃出一道弧線,已經命中那騎士。
但晨曦騎士雙手在面前一擋,光繭擊中她雙臂護鎧,氣流轟然炸開,地面微微一震,塵土如同反重力一般浮起。
火紅的披風,在勁風之中左右搖擺。
女騎士抬起頭,黑洞洞的眼神之中只有一點靈魂的火焰熊熊燃燒——
「小心!」天藍看著不同顏色的傷害數據,驚叫道:「她受傷很輕,繼續攻擊她的護手,它們的魔導鎧甲是老古董,護甲耐久度不高!」
事實上不需要她提醒,艾緹拉和謝絲塔已經看到了女騎士護手上的裂痕。
女騎士雙手向後一扯,同時撕開氣流與披風,漫天的紅色碎片,猶如飛舞的枯葉。她向前一個箭步,已經衝出了艾緹拉荊棘術控制的範圍。
「二十二步。」精靈小姐準確報出自己的法術範圍極限,與他們所處位置的距離。
「敏捷二十七以上。」姬塔則利用選召者系統盡力輔助其他人。
謝絲塔眼底閃過一道藍光,左手隨晨曦騎士在煙塵之中移動的方向而平移,『嘭』一聲輕響,又是一枚光繭射入瀰漫的煙霧之中。
她一言不發,又舉起右手,又一枚光繭緊追著第一枚光繭射入煙霧,接著是第三枚,瀰漫的煙塵之中傳來連續不斷的爆炸聲。
女僕左右手交擊,光繭如同雨點一般落入煙塵之中,晨曦騎士連續躲過四枚光斑,但第五枚時終於避之不及被打個正著。後者只來得及用手一擋,便被炸得一個趔趄。
「2點震盪傷害,24點護甲耐久損失,4點護盾損失。」天藍大聲讀出數據:「奇怪,還有護盾的。」
失去了平衡的女騎士只能步步後退,但第六、第七枚光繭已追擊至她面前,其後更是一片光雨。
謝絲塔得勢不饒人,她一雙臂鎧後部各有一條環狀金屬軟管與後面的魔導爐相連,連接著上面的冷卻插件,但循環的冷卻液已經過熱,冒出絲絲白煙。
光點幾乎連成一條直線——頃刻之間,爆炸聲響徹一片。
「3點震盪傷害,29點護甲耐久損失,4點護盾損失。」
「1點震盪傷害,18點護甲耐久損失,4點護盾損失。」
「5點震盪傷害,44點護甲耐久損失,4點護盾損失——我堆不過來了。」天藍忽然驚叫一聲:「啊,打中結構了。」
『哢嚓』一聲,晨曦騎士的護手終於崩裂開來,那幽靈蒼白的臉上竟也露出茫然的神色,然後被一枚光繭正中胸口。
在一聲爆炸聲之中被炸飛了出去。
「啊,謝絲塔姐姐你攻擊好高!」天藍驚訝得說不出話:「那可是二十級的對手啊!」
「沒那麼高,」謝絲塔收回手,罕見地回答了她一句:「只是變成亡靈,讓它們失去了生前的戰鬥經驗,劣化了它們的實力。」
兩人一邊向漢森那邊看去,在先前的戰鬥中四周的牆壁在爆炸之中坍塌了好幾處,大廳之中早已是一片瀰漫的塵埃,只能隱約看到,那個方向上的戰鬥並不樂觀。
不過謝絲塔注意到的是,那個方向上只有兩個晨曦騎士。
這個發現讓她心中警兆頓生,淺紫色的髮絲下面,耳朵尖微微一動。「小心,謝絲塔。」這是她所最熟悉的那個聲音,然後是皮箱的扣子哢一聲打開,既又被丟到地上的一聲悶響——
『哢嚓』一聲擊錘拉動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但女僕看也不看那個方向一眼,就彷彿她早已知道那裡是誰,而是向相反的方向舉起右手。
在那裡。
煙塵分開,一座巍峨的身形正舉著長矛向她刺來,晨曦騎士的全罩式面甲下,空洞的眼神之中卻帶一絲驚愕的目光。
它看到的是一支魔導銃。
修長而優美,槍身上雕滿了精緻的紋飾,而一端正被握在希爾薇德手上。
煙塵之中,貴族少女以手托槍,以槍抵肩,槍口正對著從煙霧中現身的晨曦騎士,然後輕輕扣動扳機。
火焰乍現,一團火花在晨曦騎士胸前綻開。
但在同一刻,後者也擲出了手中的長矛。
「三式,風牆——」謝絲塔雙手相交,好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機械的顫鳴,臂鎧左右的腮狀金屬板齊齊展開來,向前噴射出一道霧柱。
與此同時,長矛與風牆交擊,巨大的衝擊力讓那個騎士與謝絲塔一起橫飛了出去。前者飛出去消失在了迷霧的另一端,而謝絲塔則重重落在地上又彈起來,滾了好幾圈。
「謝絲塔姐姐!」姬塔嚇得低喊起來。
而大廳之中,幾頭幽靈忽然轉向,向地上的女僕衝了過來。但艾緹拉也歲之轉身,右手一揮,「自然之力,助我退敵——」
只見右側的牆壁轟然倒塌,一條粗壯的藤蔓從外面掃了進來,將那幾頭等級不高的亡靈扇飛了出去。
它們還想掙扎著爬起來,但還沒來得及起身,忽然砰一聲槍聲傳來,一頭亡靈的半個腦袋便炸開來。搖晃了一下,跪倒了下去。
天藍愕然地回過身。
只見貴族小姐以一個瀟灑至極的一甩長髮,微微放下槍口,雪白的牙齒咬著一發子彈尖兒,乾淨利落地拉開槍栓,打空的彈殼劃過一條弧線從槍膛之中飛旋而出。
「希、希爾薇德……姐姐?」天藍呆呆地看著她,再看了看地上打開的皮箱。
希爾薇德這才對她微微一笑,用手一掠額前金色髮絲道:「家族裡不太喜歡我舞刀弄槍的樣子,在他們看來一個千金大小姐就應該有些淑女的樣子,可是危機時刻,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天藍可以理解的吧——」
「你、你、你……我、我們……」
希爾薇德揚起修長而雪白的脖子,眯著眼睛看著大廳的方向。她看到正當幽靈們第三次開始匯聚起來的時候,一條火線從大廳左側橫掃了過來。站在煙塵瀰漫當中的,正是方鴴。
兩人彼此回頭,目光在半空之中相交。方鴴有些驚訝,而希爾薇德只是淺淺向他一笑。
不過最先開火的,其實是漢森手下的銃士們,他們一排半蹲在地,先後扣動扳機,一片火光之中,飛旋的彈丸擊中前排的敵人。
而大廳之中,幽靈侍者與客人已經化身為了猙獰可怖的怪物,怪嘯著狂奔而至。跑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花信少女,但蒼白的面孔和黑漆漆的瞳孔讓她早已失去了醉人的吸引力,雙手十指又長又尖,活像幽森恐怖的床頭故事中描述的巫婆。
一團血花從她胸前綻放開來,她踉踉蹌蹌地向前跑了兩步,痛苦地倒在地上。絆倒了身後一個豐腴的婦人,重重地壓在她脖子上,讓她的頭顱不自然地折向一邊。
但黑漆漆的目光仍直勾勾地看著眾人。
方鴴看到這一幕不由不寒而慄。他讓堡壘壓制住了那些衝向謝絲塔的幽靈們之後,立刻講過注意力投向另一邊。
他明白身後的局勢並談不上好,女僕小姐暫時擊退了兩個晨曦騎士,但自身也生死不明。漢森與他手下在晨曦騎士的攻擊之下不過苦苦支撐而已。
「姬塔。」他頭也不回地問道:「這地方有地下室嗎?」
「有的。」姬塔點了點頭:「怎麼了,艾德哥哥?」
「在什麼方向?」
「在,東南邊吧,我也不是非常清楚,應該在廚房那邊?」
方鴴一點頭,手中兩個黃銅球一前一後飛了出去,消失在了煙霧之中。他向後看了一眼,神色之間無一絲緊張之意,只沉穩地開口道:
「漢森先生,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所有人,現在請跟我來——」
漢森有些愕然地回過頭。
然後他就看到煙霧之中哢嚓哢嚓走出了三具堡壘式步行者,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幽靈們奔湧而至的方向。「那是……」這個中年男人不由瞪大了眼睛。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31 12:35 AM
第七十五章 昔日棋局 XIII
藤葉女士旅店內的亡靈正變得越來越多。
方鴴甚至都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是從那裡鑽出來的,好像憑空之中,它們就從四面八方的牆外湧入,出現在他們面前。
前方幾個長戟手構成的陣地正風雨飄搖,他們拼盡全力也擋不住數量是他們好幾倍的幽靈『客人』與『侍者』,一隻利爪插入其中一人的大腿,讓那人血流如注地跪倒在地,然後幾隻手不分先後地從前面伸來,抓住他的頭髮、胳膊生生將他拖了出去。
轉眼之間,便已經淹沒在幽靈之中,只剩下一聲淒厲的慘叫。甚至連叫聲也逐漸微弱,被亡靈的嘶啞怪叫聲掩蓋了下去。
而方鴴的三台堡壘式步行者剛好出現在這個當口——
他戴有操控手套的右手微微一抬,由左向右,張開指尖指向那些亡靈,『堡壘』們齊齊一定,向後支開支架,同時向成群的幽靈之間掃射出一條金色的火線。
目光可及之處,可以看到效果奇好——
前面的幽靈『客人』齊齊倒下一排,方鴴瞥了一眼數據——普通幽靈的等級比骷髏略高,但還不至於不破防,在這個狹窄的空間內,這一輪射擊效果反而還要好於昨天晚上。
「艾德,你?」漢森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吃驚地問道:「你是選召者們大公會的戰鬥工匠?」
因為方鴴的加入,前線的壓力驟然之間減輕,其他人也大多回過頭來,有些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先前因為希爾薇德,那個幾個躍躍欲試想要搞事的年輕人,這會兒紛紛埋著頭,假裝方鴴看不到他們。
雖然說方鴴確實也不在意。
就是那個不合群的學者,也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看了方鴴臉上銀色的面具一眼。但方鴴沒時間和這些人寒暄這個問題。
他只簡單地說道:「漢森先生,讓你的人邊打邊退。」
「退?退去什麼地方?」漢森也算是個老油條,馬上反應過來輕重緩急,也不猶豫,直接開口問道。
「身後這條走廊,我用發條妖精偵查過了,盡頭有一扇窗戶,我們可以從那裡出去。」
漢森質疑道:「一扇窗戶?我們加你們一共有三四十人,從那裡出去恐怕來不及的。」
方鴴搖搖頭:「相信我,來得及的。」
漢森倒是有話要說,但他看了看在自己手下包圍之中,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境的兩個晨曦騎士,最後還是嘆了口氣。
「行,可那兩個傢伙怎麼辦?」他指了指對方問道。
「交給我。」方鴴倒是胸有成竹,回頭對帕帕拉爾人說道:「帕克,纏繞矢。」事實上當三台『堡壘』從旅店大門處出現時,他就向帕帕拉爾人下達過命令,而後者一直在後面鼓搗自己的戰具十字弓。
姬塔看帕帕拉爾人準備的東西,不由微微一愣,輕聲問道:「艾德哥哥,是銀色維斯蘭對付底比斯之尖的戰例?」
方鴴有些意外地看著她:「你知道?」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
「我準備好了!」帕克這時才趕忙喊了一嗓子,此刻這個小矮子終於將自己的十字弓的兩腳架支開,撐在地上,把弓臂完全張開來,幾乎像是一座小型弩炮一樣。
他有些滑稽地雙手握住這弩炮,吃力地瞄準了煙霧瀰漫的大廳。
在艾塔黎亞,戰職者的能力來源於他們手中的武器——戰具,與身後的魔導爐——核心水晶,而他們掌握的『技能』與『知識』往往是圍繞戰具的功能而展開的。
就如此刻一樣。
帕克展開的是魔導十字弓的『大炮』形態,這同時也是弩手的一個重要基礎技能,以犧牲射手的敏捷屬性,來換取命中值與威力提升。
他的新魔導弓名叫『災虐』,這聽起來很霸氣的名字在這一等階其實是一把很大眾的十字弓,通常是指伊休里安『熔爐』工坊『Fehu-III'在選召者之間的改進型,改進了更穩定的輸出水晶之後,成為了選召者中口口相傳的一把『名弓』。
他原本的魔導弓在與象鼻甲蟲一戰時就遺失了,後來在旅者之憩順了一把普通的十字弓用了一段時間,沒有魔導弓一度導致在與岩鯊戰鬥時,他都只能使用彈藥類技能。因此在抵達艾爾帕欣之後,在帕帕拉爾人強烈的要求之下,艾緹拉才給他更換了一把新的十字弓。
這把弓也不貴,市價一萬多里塞爾,不要與方鴴的翠鳥αAE魔導爐相比,就是四台步行者加起來也要超過它好幾倍。
因此帕帕拉爾人私底下一直吐槽說,精靈小姐是個偏心鬼。
操縱大炮形態下的魔導弓,對於射手的力量屬性有一定要求,顯然帕帕拉爾人這個種族是天生偏向於感知與靈巧的,而力量則正是他們的弱項。
所以帕克用這『大玩意』時看起來有點笨拙,要把兩隻短短的手舉得高高的,才能將之托起來。看起來簡直可笑極了,所以方鴴在此之前才會懷疑,竟然會有人選擇帕帕拉爾人這個種族的。
如果是單純的盜賊類職業,夜鶯,那倒還好說——
不過帕克也算是弩手界的一朵奇葩,雖然吃力,但他還是很快搖動把手,拉開了弓弦,然後扣動扳機。
此刻三台『堡壘』正在穿過瀰漫的煙塵。
由於是從旅店大門方向出現的,它們因此不可避免要穿過晨曦騎士的控制區。方鴴明白攻擊這個方向的兩名晨曦騎士的亡靈中,第一個應該是被謝絲塔打成了重傷,就算沒死一時間也很難恢復戰鬥力。
但另一個不過是撞在風牆上,又被希爾薇德小姐擊中才暫時退開,本身應該並無大礙。他的三具『堡壘』式步行者對於普通幽靈客人與侍者的殺傷力很大,是他準備用來開路的殺手鐧。
可若面對晨曦騎士,就是三對一下場也是分分鐘被拆成一堆零件。
因此帕克必須保證牽制住它們的注意力。
隨著弓弦一震發出尖利的蜂鳴聲,巨大的後坐力一震,幾乎將帕帕拉爾人震飛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架在重弩上的兩枚短矛直飛了出去,射中那個方向的天花板。
「艾緹拉小姐,分割戰場。」
精靈少女與帕克配合也不是頭一次,一點頭用手一引,巨大的藤蔓根鬚像是一條巨蟒一般飛向大廳中央,但她的目標不是另一邊的兩個晨曦騎士——在失去了突然性的前提下,她也奈不何那麼高級的亡靈。
她的目標是漢森手下的鐵衛。
「漢森先生,讓他們別動!」方鴴馬上提醒道。
漢森一愣,但還是跟著把命令傳達了下去:「別動,別反抗!」
只見大廳中央,兩個晨曦騎士一左一右輕易避開精靈少女的藤蔓橫掃,而那些鐵衛士則因為半途中停下來,紛紛被掃向一旁。
而正是這個時候,帕克的弩矢命中了大廳的天花板,砰一聲輕響,一張淡銀色的大網從那裡的半空中落下來。
不偏不倚,剛好避開被掃開的鐵衛士,罩中了那兩個晨曦騎士。
『纏繞矢』這個技能的強度,取決於攻擊力。而帕克的魔導弓在大炮形態下,C級的技能等級可以讓他每一點敏捷轉換百分之十的威力或命中提升,他三十七點敏捷,就算轉換一半,也足以將實際攻擊力提高一倍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控制兩個晨曦騎士片刻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只不過如此一來,通往旅店大門的方向便被封了個嚴嚴實實。只是由於控制得恰到好處,方鴴的三台步行者,進入旅店之後剛好位於『纏繞矢』籠罩範圍的邊緣。
在方鴴的操控之下,它們齊齊向亡靈最多的方向轉向,一邊前進,一邊開始傾瀉火力。由於大廳之中較為狹窄,因此頃刻之間幽靈的衝擊勢頭便是一緩。
雖然仍未脫離危險,但漢森看到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大喜過望,連忙讓自己脫離了戰鬥的鐵衛們後退來保護銃士與弓手。
弓手與弩手的壓制性火力在狹窄的範圍內都很難施展,而銃士使用連射與重火力時則極度依賴於近戰隊友的保護。但是鐵衛士一收縮回來,銃士們的輸出密度便立刻提升了一個台階,並迅速取代了方鴴的堡壘式步行者成為主力。
方鴴也樂得清閒,趕忙讓自己的步行者收攏回來,和天藍、姬塔一起給它們換彈鏈。
這也是堡壘式步行者麻煩的地方——依託平台作戰時,子彈消耗量雖大,但總有源源不斷的補充。他一個人就可以控制發條妖精為其更換彈藥,但在野外,子彈不可能堆積在某個地方等他去取,只能分散攜帶在各人身上,更換起來也緩慢得多。
眾人一邊還擊一邊後退,一邊按照方鴴的吩咐退入那條走廊之內。
而方鴴則默默觀察著那有些幽靈的作戰方式——它們的確與傳統的幽靈有很大的區別,在這個幻景之中這些『客人』們雖然名義上是幽靈,偶爾甚至也能看到它們如同一個真正的靈體一樣穿牆而過。
但它們在大多數時候,在這個幻景之中似乎始終被一種規則約束著,一舉一動表現得更像是『正常人』。他見過那些公會與亡靈戰鬥的視頻,幽靈們最令人頭痛的是它們非物理的存在方式,神出鬼沒防不勝防。
方鴴隱隱感到,這也是由於這個幻景本身的侷限——
正如希爾薇德所說,多里芬的幻景是一個巨大的執念,它似乎執著於讓參與這個冒險的人們看到什麼。而生活在這個幻景之中的這些幽靈們——被幻景束縛的多里芬的昔日住民,可能它們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些幽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事實?
他越想越覺得古怪,而且今天的任務似乎也不合常理,他們非但沒有拿到那枚胸針,也沒看到理應當出現的劇情人物。照理來說他們這應當算是沒有觸發任務的狀態,但卻又莫名其妙地遭到了這些亡靈的襲擊。
方鴴一時也有些拿不定主意,這究竟是因為帕克下午的那個小小的蝴蝶翅膀所引起的改變,還是說從昨天夜裡的亡靈潮開始,這裡就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胡地,問道:「胡地,你這陣子以來一直在這個地方嗎?」
胡地還有些神遊天外的樣子,事實上從一開始以來,他就一直是這副模樣了。方鴴看他臉色蒼白,一副神不守舍的樣子,心下以為對方是在擔心自己的貓,又安慰了一句:「你放心,我想勺子小姐會沒事的。」
「勺子小姐,你說希……」胡地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趕忙點點頭:「我……我當然明白,可是我總有些擔心,眼下多里芬這個樣子,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多里芬這個樣子?」
胡地憂鬱地看著走廊盡頭源源不斷湧出來的幽靈,與擋在前面的鐵衛士撞在一起,才嘆了口氣。「這些亡靈,不知從什麼地方湧出來,這些天來都是這個樣子,這地方已經不適合生者生存了。」
「你知道一些什麼嗎,胡地?」方鴴問道。
胡地有些緊張地搖了搖頭。
方鴴見狀也只能作罷,不過胡地的話倒是給他提了個醒,多里芬這個樣子看起來已經不是一天的事情,廢墟內亡靈的騷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拜龍教徒的信徒們的活動有什麼聯繫。
而正是這個時候,隊伍終於來到了走廊的盡頭。
黑暗中微光一閃,方鴴舉起手來,收回了其中一個發條妖精。這時候漢森才從前面回來,對他說道:「接下來怎麼辦,艾德老弟,馬上就要到盡頭了,它們不可能給我們機會一個個從窗戶離開的——除非,除非了我們丟下斷後的人。」
這倒不失為一個解決辦法的問題。
由於在艾塔黎亞,大部分人是可以復活的,因此在一場戰鬥與遭遇當中,留下來斷後也不是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而這會兒方鴴的表現也令漢森更加刮目想看,口氣不禁更親近了幾分。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這裡距離走廊另一頭也不過百十尺距離,透過漆黑的走道,他能清晰看到另一頭的那扇窗戶,他回過頭簡單地回答道:
「讓訓練生先離開,然後是漢森先生你的人,我來斷後——」
而他話音未落。
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一聲利響,眾人的視野中微微一花,還沒來得及看清發生了什麼,擋在最前面的一個鐵衛整個人就飛了起來。
『砰』一聲巨響,那人在連接撞倒了七八個人之後,才堪堪停了下來。
眾人一回頭,才看到躺在人群之中的鐵衛士的塔盾上竟然插著一支血紅的長矛,那長矛洞穿了一寸厚二的大盾之後,直接將他與另外一個弓手釘在了地上,兩人眼看是活不成了。
漢森看到這一幕,倏然閉上了嘴巴。
「艾德哥哥!」天藍則有些焦急地叫道——那些晨曦騎士又回來了,這時候留下斷後不是找死嗎?
但方鴴根本看都不看這個法國小姑娘一眼,只對艾緹拉說道:「艾緹拉小姐。」
精靈少女對他一點頭,走過去打開窗戶,然後抓起掙扎不已的天藍。「放開我!」天藍急得大叫,但艾緹拉並沒打算理會她,只拖著她與姬塔一起離開了。
帕克愣了愣,這個小矮個子看了看離開的艾緹拉,再看了看方鴴,顯得有點猶豫。
「你那邊準備好了嗎?」方鴴則問他道。
帕帕拉爾人趕忙點點頭。
「那你也先離開。」
後者這才如蒙大赦,趕忙跟了上去。
然後是希爾薇德,貴族少女扶著自己的女僕看了看他,問道:「需要我留下來幫你嗎?」
「不必。」
「那你自己小心,不過反正你這傢伙可以復活的,我也不用擔心你會違約。」
「希爾薇德小姐……」
希爾薇德微微一笑,才帶著謝絲塔離開。
方鴴再將目光投向一旁的迪克特,但年長的騎士根本看也不看他,只以手握劍,站在他一旁。方鴴見狀搖了搖頭,他知道對方是瑪爾蘭的騎士,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臨陣脫逃,就算要走也不會丟下他一個人。
他也不和對方廢話,只轉過身讓自己的『堡壘』排成一列,讓其中兩具火力全開開始向走廊之內掃射。在這種關口,他也不再節省子彈,兩條火線交織成一道火網,前面的幽靈紛紛倒地。
不過再遠一些的地方,他則能看到一片飛濺的火星,像是形成了一道高大的輪廓——那輪廓正越來越近,方鴴知道那是晨曦騎士。
方鴴不由有些慶幸,還好對方把長矛丟了出來,不然現在飛起來就是他了。
這會漢森的人也開始有序地離開。
先是長弓手與銃士們,他們在紛紛向這個年輕人投來敬佩的目光之後,才一一躬身離開。
最後就是那幾個長戟手,不過這幾個年輕人還有些猶豫,面面相覷的樣子——在他們的認知當中,戰鬥工匠往往是一個團隊核心之中的核心,而由於他們自身的戰鬥力比較薄弱,因此往往是人們重點保護的對象。
一般來說,都是他們這樣的戰士留下來為其他人斷後,讓一個沒什麼防護力的煉金術士為他們斷後,他們還略微有些不太習慣。
「艾德,」漢森也忍不住說道:「要不你先離開。」
但方鴴搖了搖頭。「不必,交給我。」
漢森看了他一眼,老實說,他說出那話時就有些後悔了。他還生怕方鴴會借勢答應,如果他們這些人留下來,再加上之前損失的人,那這次冒險的損失可就大了去了。
不過他還是稍微有些歉意,對方鴴點了點頭,才向其他人打了個手勢。那些長戟手們猶豫了一下之後,最終選擇了保存自身,一個接一個地離開了陣地。
方鴴這時才讓另外兩台步行者也加入了射擊的序列,堪堪彌補了其他人離開之後火力密度的損失。
不過他心中也明白,這樣的情況不會持續太久。
他回頭看了一眼,幾乎所有人都已經到了走廊的另一頭,天藍還在那個地方向他大呼小叫:「艾德哥哥,我們都到了,你快來啊!」
方鴴這才回頭對迪克特說道:「我們也走吧。」
「走?」年長的騎士手握巨劍,緊盯著走廊之中越來越近得到晨曦騎士,正準備決死一戰,聽了方鴴的話不由一愣。這時候走?莫非這個年輕人腦子出了問題?
就算他們想走,那幾個晨曦騎士會輕易放他們走嗎?
但方鴴說完這句話之後,看都不再看身後一眼,只轉過身,反手在身後關閉了背後的魔導爐。四具步行者齊齊一頓,其結構內部的核心水晶同時黯淡下去。
火網消失了。
而幾乎在同一時刻,走廊之中傳來一陣沉悶的腳步聲,迪克特回過頭,剛好看到漆黑一片的走廊盡頭,一道醒目的紅色撲面而來。
晨曦騎士在加速衝鋒,這一幕是如此的眼熟——
「啊——」天藍看到這一幕,嚇得差點尖叫起來,使勁揮舞著手,想要提醒方鴴身後有敵人。而在這個法國小姑娘身邊,帕克身後的魔導爐上,延時插件忽然哢一聲彈了起來,代表著計時器的簧片彈回了原始的位置。
帕帕拉爾人嚇了一跳,連忙回頭看去。
一陣低沉的轟鳴聲。
所有人都感到腳下微微一震,猶如一陣悶雷般的聲音從地表之下傳來,旅店的地面幾乎像是波浪一樣湧起,微微向上一凸。
然後轟一聲巨響,在天藍驚訝的目光之中,整個走廊都在某一點上凹陷了下去。地表寸寸龜裂下沉,由遠及近,那個方向上所有的幽靈都成片成片地與泥土一起陷落了下去。
最後才是那個不斷向前狂奔的晨曦騎士。
對反在凸起的地板上來回縱躍了幾次,可惜它生前也不是敏捷向的職業者,更不要說現在,終於坍塌的天護板從上面砸落下來,火紅的披風在黑暗只中一閃,然後消失不見。
坍塌的地面繼續向前。
直到將步行者也依次吞沒。
龜裂一直延伸到方鴴的身後,迪克特的跟前,才堪堪停止。
斷裂層的邊緣,岩石哢嚓一聲向下滾落,嚇得年長的騎士連忙後退一步,彷彿生怕步了那晨曦騎士的後塵。
而方鴴這輕輕出了一口氣,背後已經是一身的冷汗,爆炸的威力比他預計的要大一些——但還好,他踩了踩堅實的地面,心想自己預計沒出大錯子。否則把自己給坑進去了,那臉就丟大了。
他吐了一口氣,這才繼續向前走去。
「啊——」天藍驚叫一聲:「這是怎麼回事?」
不只是他,所有人都有些驚訝莫名地看著這一幕。而只有姬塔還顯得十分鎮定,她小聲說道:「是地下層。」
天藍微微一愣:「地下層?」
「聖約山銀色維斯蘭與底比斯之尖旅團一戰,loofah用發條妖精炸塌水晶城堡地下層,全殲底比斯之尖旅團的一戰,芙麗姐姐應該還記得吧?」
「啊——!」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3-31 10:34 PM
第七十六章 昔日棋局 XIV
眾人沿著街道快速推進,四周的景象飛速後退。
這是多里芬的午夜,街道兩邊的景色與白天時已截然不同,廢墟一樣的城市消失了,週遭樹木之間氤氳著一層螢火,霧濛濛中,取而代之的是它昔日的影子。
那是三十年之前的光景——
齊整的建築,一幢幢緊閉著大門,窗戶後面似乎還立著蒼白的臉孔,後面傳來嬉笑與日常對話的聲音。
行色匆匆之間經過了一座空寂無人的工場,裡面立著一座還運行著的魔導爐,一排排高大的架子,橘紅的火光。而明明是大半夜,空蕩蕩的工場裡還傳來叮叮噹噹的敲打聲。
這一幕實在詭異至極。
但更令人頭皮發麻的是後面的追兵,街道的盡頭一片熒熒的幽光,那數也數不清的幽靈大軍。
逼迫眾人不敢停下腳步。
姬塔跑了幾步,按著胸口慢了下來,臉色發白。方鴴回頭看去,希爾薇德扶著謝絲塔,艾緹拉帶著天藍,帕帕拉爾人一副小短腿自顧不暇,迪克特也背著一個漢森手下的傷員。
他回頭走過去。 「我、我沒事,艾德哥哥。」姬塔扶了扶眼鏡片,自知理虧,聲若蚊吶。
「我不是來怪你的,但這樣太慢了,跑不動了嗎?」方鴴問道。
姬塔輕輕點了點頭,胸口處的傷表面已經癒合,但刀刃穿過肺葉留下的傷仍舊影響了她的體能——加上她本來就不是戰職者。
她皺了皺眉頭,感到胸口痛得厲害。
方鴴二話不說,伸手搭住姬塔的肩膀。小姑娘嚇了一跳,下意識就想要向後縮。 「別動,」方鴴對她說道:「我抱你走。」
「隊……隊長。」姬塔臉上浮起一片紅雲,驚訝地看著他,都語無倫次了。
「別想太多,你就當我是艾緹拉小姐好了。」
「可是,」姬塔有些羞愧,蜷首囁嚅道:「都怪我要跟出來……」
「這不關你的事,隊長必須明白自己作的決定有什麼價值,事實上你白天已經幫了我們所有人大忙了。這就是你的價值,姬塔,以後你一定會成為最優秀的博物學者的。」方鴴看著她,認真地答道:「而現在,輪到我這個隊長來負責任了。」
姬塔紅著臉點了點頭,伸手搭在了方鴴手臂上。
方鴴這才彎下腰,用手穿過她膝彎將她橫抱起來——對於他一個非戰職選召者來說,這開始有點吃力。但抱起來之後,就輕鬆了許多。
姬塔輕飄飄的,像是一隻小號的幽靈。
小姑娘埋著頭縮在他懷裡,面如滴血,長長的睫毛映著皎潔的月光,柔軟而動人。
但對這麼個小姑娘,方鴴心中也沒什麼別的念頭,就像是以前保護自己的妹妹一樣,帶著她追上其他人。經過精靈小姐時,前者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欣慰:「做得不錯,艾德。」
這傢伙有點不好意思,下意識想要摸頭又抽不出手來,只好在那裡傻笑。
不遠處希爾薇德看他的樣子忍不住有點好笑。
而謝絲塔看到這一幕,則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搖頭呢,謝絲塔?」希爾薇德回過頭,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的女僕。
「沒什麼,大小姐。」
「說實話。」
「我只是不明白,那明明不過就是一個大男孩而已。」
「謝絲塔的確是很難明白這一點。」貴族少女笑瞇瞇地答道:「大男孩才更可靠,而男人們只是一些狡猾自私的生物,事實上等他長大也一樣會變成那個樣子,貪得無厭。」
「那麼大小姐究竟看中他什麼呢?」
希爾薇德在月光下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工場的對面有一座佈滿繁茂植被的小山坡,映著穿過內城明晃晃的河灣,一道棧橋伸向粼粼波光之中。
棧橋邊有一座低矮的木屋,白牆棕簷,據漢森說那是守衛的值所,如果是在往日裡,把任務目標護送到這裡來時還會有一場小小的戰鬥,需要擊敗攔路的守衛。
但今天,這裡既沒有什麼守衛,也沒有什麼任務目標。
前方就已經是漁夫大街——
方鴴還記得年長的騎士介紹過的關於多里芬城內的情況,穿過漁夫街與廢墟大道相連,那裡已經距離他們來時的外城門沒多遠。
只要抵達了那裡,他們就安全了,這些幽靈,包括後面的晨曦騎士都不是獅人瑞德的對手。
但方鴴忽然停下了腳步。
他們白天時還來過漁夫大街,但方鴴記得白天時這條街道絕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縱使街道兩側的建築完好,但地形變化也絕不至於這麼大——他抬起頭來,看著這條橫亙於自己面前的深淵。
深不見底,寬闊得看不到深淵的另一頭,眼前就是一條斷崖,半條街道都被吞沒了。確切的說,包括整個南城區與前方的廢墟大道,都早已蕩然無存。
方鴴不由向左右看去,只能看到幾幢殘存的建築,石塊甚至還在懸崖邊上不住向下剝離,嘩啦滾下深淵下方。
漢森遠遠地停在前面,皺著眉頭看著這一幕。而等到方鴴走近,他才回過頭來,看到方鴴和對方懷裡的姬塔,楞了一下才開口道:「艾德老弟,我們遇上大麻煩了。」
「怎麼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方鴴放下姬塔,看了看眼前這條深淵——與前方消失了的半條漁夫大街,忍不住問道。
「還記得我和你們說過的事情嗎,這就是這個幻景的邊界。」
「邊界?」方鴴愣了愣:「那不是要觸發了任務之後才會出現嗎,難道說我們現在已經是身處任務幻景之內了?」
「這我也不清楚,」漢森同樣也是一頭霧水。 「沒有堅貞者的殉道印記,沒有任務目標,理論上我們應該錯過了任務才對,可是……這邊界它……」
方鴴不由看向後面那個學者,對方從在旅者之憩一開始,就表現得十分鎮定,彷彿這一切危險都與之無關似的。
他從一開始就覺得古怪了,但此刻才忍不住問道:「學者先生,你知道什麼嗎?」
「這算是一個提問嗎?」學者透過風帽下的陰影,看著他問道。
「我們是合作關係,學者先生。」方鴴皺了皺眉頭,語氣不太好地說道:「這不是我有求於你,你知道,我是選召者。」
「但她是訓練生,」學者答道:「不要試圖矇蔽我。」
然後他見方鴴還想說什麼,開口制止道:「好了,我不想浪費時間在無聊的爭執上,我並不是不想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它和我的安全也息息相關。但事實就是我也是來調查這裡的,如果我什麼都知道,我想我不會出現在這裡。」
方鴴將信將疑地看了這傢伙一眼,點了點頭。然後他才回過頭繼續問漢森道:「那麼漢森先生,進入這邊界又會如何,我是說如果我們放棄任務,能越過它離開這個地方嗎?」
「這就是麻煩的地方,」漢森苦笑道,「這邊界進去就沒有能出來的,有些選召者說裡面是星輝死寂區,我聽不太懂那玩意兒是什麼,不過我聽說死寂區是對我們原住民不起作用的——可這裡面不同。」
這時後面趕上來的天藍踮著腳尖往深淵下面看了一眼,嚇得一個哆嗦,差點掉下去,要不是艾緹拉一個箭步跑上來拽住這個無法無天的小丫頭的話。精靈小姐有點嚴厲地說道:「別搗亂,芙麗。」
但天藍還有些後怕地問道:「那我們現在怎麼辦?等到天亮?」
「等到天亮恐怕也不行,多里芬的幻景事實上是否真正在多里芬我們都不清楚,在任務沒有結束之前,沒有外人遇到過任務之中其他冒險者的先例。」姬塔倚在方鴴懷中小聲對她說道。
漢森也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說不定我們會被永遠困在這裡,直到死亡為止。」
等死就算了,方鴴心想,先不說他普通選召者與原住民都可以復活五次一共有六條命。而他這個偷渡者只能復活兩次,只有一半的星輝,而姬塔和天藍兩個訓練生更是不能復活的。
而隊伍中老邁的騎士迪克特據克里斯所說也是如此。
他回過頭。 「要完成這個任務又應當怎麼做?」
漢森聽出方鴴的言下之意,但搖搖頭。 「通常來說正常流程是這樣的,拿到堅貞者的殉道印記之後,前往灰橡木廣場去激活昔日之影,擊敗它之後,通往市政廳的道路就會打開,那之後的故事你們應該都已經聽過了吧——」
「那就好,我們去那邊。」方鴴還記得漁夫大街的這個岔路口,他回頭向街道的另一頭看去,同時問道:「我沒記錯的話,這個方向是通往灰橡木廣場的吧,那邊也有邊界嗎?」
漢森愣了愣,答道:「當然沒有,那邊也是任務區域啊。不過等等,可現在我們的問題是我們沒有堅貞者的殉道印記。」
「總得試試看。」
方鴴說著,像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一般再看了一眼那條深不見底的深淵,然後搭住姬塔的肩膀——後者對他點了點頭,他才抄起小姑娘繼續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這時候甚至不需要下命令,漢森的手下也紛紛跟著他向那個方向走去——畢竟後面幽靈們已經越追越近了。
漢森自然也跟了上去,他嘆了口氣對方鴴說道:「雖然我總覺得是多此一舉,不過你說得沒錯,沒人願意閉目待死,總得去試試看。」
「我倒沒想那麼多,漢森先生,只是習慣使然而已,沒到最後我都不想放棄。」方鴴有些認真地答道。
漢森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要早二十年,我和你一樣有幹勁,艾德老弟。」
方鴴嘿嘿一笑,也不作答。
倒是姬塔有些不服氣地小聲說道:「艾德哥哥可不一樣。」
漢森一愣,隨即看著這個小姑娘哈哈一笑:「這我可不服氣,就算是我這樣的大叔也有年輕的時候,怎麼不一樣?」
姬塔動了動嘴皮子,她當然知道方鴴在龍嘯山脈之中與銀林之矛、傑弗利特紅衣隊一戰時的勇氣,那天方鴴坦白之後,她一個人私下在社區找到那個視頻反反覆覆看了好多遍。
那樣的選召者與戰鬥工匠,怎麼能和其他人一樣呢?
可她話到了嘴邊,才想到這些事情是不能拿出來說的,再加上也很不好意思,臉一紅便蜷首不再說話了。
漢森看她的樣子,忍不住調侃道:「當然了,就算是年輕的時候,我也是沒艾德老弟這麼受女孩子歡迎的。」
也虧得這傢伙在後有追兵,前有堵截的情況下還能大神經地調侃得出來,把方鴴和姬塔同時搞了個滿臉通紅。
「不是那個樣子的!」方鴴連忙解釋道,開什麼玩笑嗎,這不是讓他直奔三年起步嗎? 「漢森先生,你可能不太明白——」
「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漢森笑著說道:「年輕人臉皮薄,可以理解。」
「不,不是那麼回事。」
但這樣蒼白無力的辯解,只能換來一陣嘻嘻哈哈的笑聲。方鴴轉頭想讓天藍幫他解釋,但法國小姑娘樂得看他出糗的樣子,只在一邊裝傻。
最後方鴴只能一個人離隊走到了最前面,打定主意遠離這些無聊的傢伙。
按迪克特的說法,漁夫岔口通往灰橡木廣場的這一段路實際仍舊是廢墟大道的一部分,而這條大道沒有太多路口,幾乎筆直地通往廣場。
因此沒多久,方鴴就可以隱約看到廣場上那座雕像手中的長矛與旗幟。
這一天夜裡的月色無疑十分明亮,一輪孤月掛在天邊,月光飽滿至極。
方鴴回憶起幾天前的月相,心下還有些疑惑,照理說今天怎麼也不應該看到這麼明亮的月色。而一直縮在他懷裡,悄悄觀察他的神色的姬塔,這會兒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
她用小手抓著他的衣襟,小聲對他說道:「艾德哥哥,多里芬三十年前廢棄時差不多是四五月間的光景,那之間正好有一次滿月。」
「連時間也定格在那一天了嗎?」方鴴看了看四面八方湧來的幽靈,心想要是能搞清楚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就好了。
因為走在最前面,兩人率先進入了廣場。
與藤葉女士旅店那裡到處都是幽靈不同,這座廣場很靜——周圍的建築在幻景之中雖然保存得很完好,仍舊呈現出幾十年之前的樣子,絲毫沒有任何燒燬的痕跡。
但一幢幢建築大門緊閉,鴉雀無聲,周圍無一點燈火,黑漆漆一片。
凹凸不平的廣場石板地面上,只有月光的清輝。
方鴴再一次將塔塔放了下來,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地方——在他看來,這裡似乎沒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既沒有傳說中那把虛妄勝利之刃,甚至也沒有任何敵人存在的跡象,不要說昔日之影,就連幽靈市民都沒有一隻。
但要說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倒的確有一個細節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回過頭來,對姬塔說道:
「姬塔,你有什麼感覺嗎?」
「嗯,很奇怪,艾德哥哥。」
小姑娘也小聲的,一字一頓地答道。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1 07:25 PM
第七十七章 昔日棋局 XV
「這兒似乎在舉行慶典,艾德哥哥。」姬塔目光掃過廣場,輕聲回答道。
廣場中央一座騎馬雕像高舉旗幟,大理石面肅穆光潔。雕像下面搭了架子,似乎在人們離開之前曾經在這裡佈置了一座舞台。
只是清冷月光下,舞台也空空如也。
空蕩蕩的廣場四周拉起了七彩布帷,陳列長桌,鋪上桌布,其上堆滿圓碩的酒桶。彷彿只要擰開籠頭,馥郁的美酒就會噴湧而出,盛滿木杯,酒香四溢。
不過酒客早已離開,夜色下的廣場,寂無一人。
廣場上迴蕩著一些低沉的嘆息聲,方鴴回過頭去,心中若有所感。似有形形色色的目光在周圍的建築中覬覦,但又有一個根深蒂固的念頭告訴他這一切都是錯覺。
「塔塔小姐,你能感受到什麼嗎?」他在心中問道。
「你很緊張,騎士先生。」妖精小姐平靜地回答道。「塔羅學派的魔導士們最擅長幻術,他們認為幻境的作用是操控人心,因此你首先必須克服自身的恐懼。」
「我並不害怕,只是有些迷惑,塔塔小姐。」方鴴皺著眉頭看著週遭的一切,任何人在這樣似是而非的環境下都會感到迷惑不安——多里芬的幻境本來就難於解釋,何況今晚他們的遭遇更加離奇。
「迷惑讓你躊躇了。」
「可是……」
「當人向前走時,才能看到更多的風景,而在原地躊躇不前,於困境也無濟於事。」妖精小姐聲音十分安定。「自我懷疑無益處,騎士先生。」
方鴴聞言不由霍然開朗,妖精小姐的鎮定好像感染了他,他鬆開姬塔,緩步向廣場上走去。
「艾德哥哥?」姬塔有點緊張地拽住他的袖子。
方鴴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在這裡等著。「別擔心。」
他抬頭看向前方,輕嘆道:「這應該是多里芬遭遇災難之前的景象,可此地縈繞的幻境反反覆覆讓人們看到這些片段,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姬塔不太放心,扶著眼鏡追了上去。她一邊追著方鴴,一邊小聲問:「大家在夢中看到的那場災難發生之前,多里芬正在舉辦這場慶典?會不會是慶典上發生了什麼,艾德哥哥?」
「很有這個可能。」
方鴴走到一張長桌邊,就像所有地區盛大的慶典上一樣,長桌上擺滿了美酒與食物,下面的箱子裡,堆滿各色水果。
他伸出手,在一隻黑李上碰了碰,光滑的表皮上冰冷的觸感,似是實物。這時一隻短短胖胖的手已經從旁邊伸來,一把拿起那個李子,在自己衣服上擦了擦。
然後『嚓』一聲咬了一口,一口飽滿的汁水。帕克一手拿著咬了一口的黑李,鼓著腮幫子一邊咀嚼一邊看著他,一邊拿起另一個黑李遞過來。「很好吃,試試嗎?」
「這是亡靈的東西!」姬塔嚇了一跳,趕忙用手拍掉帕克手上的李子。
帕克有點可惜地看著那個咬了一口的李子在地上滾了兩圈,沾滿塵埃。「可它還蠻好吃的,我以前沒吃過亡靈的東西。」
方鴴無語地看著只知道吃不要命的傢伙。
他看到帕克偷偷將剩下那個李子塞到背包裡,見對方不像要中毒而亡的樣子,才搖了搖頭沒去管這傢伙。
這時候,後面的其他人也跟了上來。
「發現什麼了嗎,艾德老弟?」漢森問道。
方鴴搖了搖頭,沒有作答。他看了看不遠處那雕像,向前走去,這時奇異的景象發生了。
似乎頃刻之間,一道道幻影浮現在廣場上,蒼白朦朧,人影憧憧。方鴴不由停下腳步,看這些影子在長桌之間穿行,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每個人都有些不安地看著這一幕,藤葉女士旅店的遭遇猶在眼前。
方鴴抬起頭,一道較為苗條的身影從雕像中浮現了出來。而在那之前,他早就感到了這道來自於雕像上的目光。
那道身影似乎在注視著他們。
但它的目光並沒有在他們身上過多停留。隱隱約約,方鴴似乎聽到對方低嘆了一聲,那是個女性的聲音,低沉而又有些哀怨。
與他夢中所見的那個聲音有些相似,但又不完全一致,似乎有三四個聲線揉雜其中。
一個堅定,一個悲傷,一個純真,至於還有一個隱藏於眾多聲音之後,卻讓人聽不清楚。
「是否感到過後悔?」
「後悔?」方鴴聽到那低沉的嘆息聲,縈繞於他耳邊的話語,不由微微一愣。
身影迎面走來,他下意識地抬起頭,看到它穿過自己向前走去。「等等女士。」方鴴轉過身,只看到它背影消失在幻影之中。
其他人都有些疑惑地看著他。
「艾德哥哥,怎麼了?」
「你們沒看到嗎?」方鴴同樣驚訝地看著其他人。
人們皆搖頭。
這時方鴴又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略微一怔向那個方向看去,人影交織之間,他又看到了那道身影。它定定地站在那裡,似乎在等他。
「那裡,你們能看到嗎?」方鴴指過去問其他人。「那道身影,它好像在看我們。」
「可我們什麼也看不到啊,非要說影子,這裡人到處都是。可艾德哥哥,你說的是哪一個?」天藍一頭霧水地看著那個方向。
「帶我們過去。」希爾薇德小聲說道。
方鴴點了點頭。
艾緹拉則在一旁提醒:「小心一些,艾德。」
空妄的幻影立於原地,等方鴴走近,才發出一聲空洞的嘆息。
「……虛妄的輪迴有時候未必是一件壞事。」
「虛妄?女士,你說什麼?」
那個聲音的語調開始變化,逐漸變成成熟起來。「小心你身邊的人。」
方鴴一愣:「身邊的人?」
聲音進一步尖細:「因為那些假意愛你的人會騙你,虛假的期許有朝一日會變成惡毒的詛咒,來幫助我吧,我們是一類人。」
方鴴一皺眉,這是什麼鬼話。他伸手一指,發條妖精從魔導爐的滑軌上飛起,『嗡』一聲穿過那道影子。
幻影被撞得四分五裂。
「冷靜一些,艾德。」艾緹拉走上來,抓住他的手:「怎麼了?」
方鴴把自己看到的事情描述了一番。
希爾薇德聽了不由揚了揚眉毛。
她回過頭,湛藍的眸子映著月華的銀輝,輕聲問道:「你相信它的話嗎?」
方鴴嗤之以鼻:「我怎麼會相信這樣的鬼話。」
「但未必沒有道理呢——」
「希爾薇德小姐?」
貴族少女神秘地一笑。「忘了嗎,我也沒說真話。」
「那希爾薇德小姐會害我們嗎?」
她聽了這話微微一怔,抬起頭來,有些訝異地看了看方鴴的眼睛。但少年一臉認真,讓希爾薇德少有地楞了一下,隨即啞然失笑。
方鴴只淡淡地答道:「我也沒說真話,不是嗎?」
至於後半句話,也不需要再說,那是這個隊伍內共同的秘密。貴族少女輕輕偏了偏頭,淺淺地笑了,目光真摯而明亮。
漢森身後,那個學者聽了兩人的對話,少有地主動開口:「欺騙哪裡分什麼善意和惡意,那不過是不信任的表現而已。小傢伙,這世間哪來無緣無故的愛,那些假意愛你的人,往往正在背後謀劃如何至你於死地。」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方鴴冷冷地看了這傢伙一眼,問道。
從一開始一直到之前,他就一直感到這傢伙渾身不對勁,要不是對方是漢森的僱主,他早打算與這個傢伙分道揚鑣了。
學者神秘一笑:「有一天,你會醒悟的。」
「所以說總是疑神疑鬼,你這樣的人才會討人厭。」天藍皺了皺鼻子,毫不客氣地答道。
「小丫頭片子。」學者看了她一眼,不屑與之辯駁。
直氣得天藍直翻白眼。
「艾德哥哥,看那兒!」姬塔這時忽然抓著他的手說道。
方鴴這才分散了注意力,下意識回過頭去。
廣場上的幻影忽然之間又發生了變化。人影騷動起來,彷彿遠處遇上了什麼不可名狀之物,人們紛紛四散逃離。尖聲驚叫,尖利的哭喊如同爪子抓撓玻璃,刺耳不已。
眾人站在紛亂的人影之間,四周形同一條奔流的河。
那種災難來臨之前的感覺,彷彿又回到了他心頭。方鴴耳邊縈繞著一些古怪的聲音,哭喊聲像是匯聚成了一股惡毒的詛咒——
「殺死它。」
「殺死這個惡毒的女人。」
然而人影分開出一片空地,前方幻境發生了變化。
空地之中,站著三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不久之前那苗條的影子,站在兩個高大的身影身邊,三人之間似乎發生了激烈的爭辯。
但它們嘴巴一張一合,聲音支離破碎,方鴴只能聽到一些片段的信息。
「……那是一個陰謀,我的兄長。」
「……我幾乎可以確定。」
「……是有人隱瞞了……關鍵的……」
「……是那時候的資料……」
「……還有,那個失蹤的關鍵人物,我一定會找到他。」
苗條的身影說完這句話,轉身與兩人交錯而過,迎面向方鴴走來。眾人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她猶如無形一般,穿過所有人。
她最後停在方鴴身邊,留下一句話。「為什麼不帶上它?」
「它?」方鴴一愣。
她嘴巴一張一合地道:「……離開這裡。」
方鴴還想說什麼,但那身影已經穿過他身體,消失不見。
前方,那兩個高大的身影也正在消失。
但方鴴看到,其中一人忽然抬起頭來,開口道:「父親……」
「讓她去吧——」佝僂的身影回答道。
兩人轉過身,像是舞台的謝幕,煙消雲散。
廣場上的幻影終於散開來,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逼近。
沉重的步子,壓在眾人心頭。
「離開這裡……」那個聲音再一次喊道。
眾人稍一猶豫,前方又出現了重重幻景。
那是一個身影。
一個少女,默默站在不遠處,注視著方鴴。雖然明明看不清它的樣子,但卻能感受到少女心中的悲哀與憤怒,彷彿感同身受。她舉起手,將一件東西遠遠地丟到方鴴腳邊。
「拿走它吧,從此之外我再也不會相信任何人。」
不知何時,方鴴發現那個學者已經走到了自己身邊,也同樣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等等,」方鴴有些疑惑地看著他:「學者先生,你可以動?」
此刻少女的身影這時化作一片雲霧,消散於夜空中。
而方鴴下意識低頭看去,地上並沒有任何東西。
學者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只向前走去,在對方身後展現出另一幅幻景——許許多多的人,環繞著一座祭壇。而天藍看到這一幕,不由驚叫一聲,嚇得後退了兩步。
所有人這才發現,他們已經恢復了行動的能力。
而那一幕幻境沒有任何聲音,轉眼之間煙消雲散,重新化為那道苗條的身影,出現在眾人面前。
她靜靜地看著每一個人。
「不要相信虛妄的勝利。」
然後那身影的個子漸漸變矮,聲音也變得純真起來。
「堅守希望,不要畏懼黑暗——」
那身形繼續變化,變得形態不定,聲音也神秘而不可揣測。
「離開這個地方。」
方鴴還未作何反應,他身後的年邁騎士忽然上前一步,正氣十足地道:「妖魔鬼怪,給我退散!」
他舉起手來,從魔導爐至手心金光乍現,射入煙霧之中,那扭曲的影子忽然傳來一聲尖叫,繼而消彌於無形。
那個學者回過頭來,目光定定地打量著後者,但他只看了老騎士片刻,便轉身繼續向前走去。穿過一排排長桌,再一次走向廣場中央的雕像。
方鴴則回頭問年長的騎士道:「迪克特先生,你是不是感到最後那聲音懷有惡意?」
他知道,聖騎士對於不壞好意的氣息總是十分敏感。
迪克特點了點頭。
他忽然從身後取下巨劍,握在手中:「並不僅僅是它而已。」
影影憧憧的幻影分開之後,學者已經走到雕像之下。
騎士的雕像不知道什麼時候開裂了。
而基座上插有一把明晃晃的寶劍。
漢森看到那劍時,不由大吃了一驚:「虛妄勝利之刃!」
方鴴聽到這句話,不由一愣——他之前明明仔細觀察過那雕像,上面根本什麼也沒有。不過另一方面,虛妄勝利之刃是不是也揭示著這一夜光怪陸離景象的結束?意味著事情又回到了正規之上?
他正在思考這個問題。
而學者伸出手。
直到一個聲音叫住了他。「等一下。」開口的人是艾緹拉,精靈少女警惕地看著對方,問道:「你相信拿起那把劍,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嗎?」
「當然不是,」漢森連忙解釋道:「拿到那把劍,我們還得打敗昔日之影,然後前往市政廳,然後……」
可那個學者並不讓他說完,冷冷地打斷了他。「不拿起這把劍,就什麼都不會發生。」
「可你也說過,發生的不一定會是好事。」這一次開口的是姬塔。
艾緹拉護在這個小姑娘前方,讓眾人明白,之前那句話精靈少女也不過是代其開口。
姬塔罕有地針鋒相對,她有些嚴厲的態度,把天藍都嚇了一跳,忍不住小聲拽了拽她的衣角:「姬塔……」
「別說話,天藍。」方鴴看出了一些什麼,將法國小姑娘拉了回來。他一隻手伸向身後,那裡放著他的魔導爐和其他東西……
那個學者淡淡地看了姬塔一眼,他一開始沒有說話,似乎在側耳傾聽什麼——事實上每一個人,都能聽到廣場外圍那沉重的聲音,越來越接近。
學者轉回目光,這才開口道:「但也不一定是壞事。」
「不,我幾乎敢斷定一定會是壞事。」姬塔認真地答道。
「為什麼,小姑娘?」
「你還記得那個聲音告誡我們的話嗎——不能相信虛妄的勝利。」
學者冷笑了一下。「你相信它的話嗎,我們才是合作者。」
「我們不相信它,但也不相信你。」艾緹拉擋在姬塔面前,拿下長矛。
「不知所謂。」學者搖搖頭。
說罷,他伸手向那把劍,但手指還沒夠到劍柄,一支弩矢便從遠處飛來,擊中了石碑。學者收回手,冷冷地看著他們。
「這個玩笑並不好笑。」他開口道。
「按規矩,這件戰利品是我們的。」帕克抱著重弩,對他說道。
「漢森。」學者陰沉地喊道。
「先生,他們說得沒錯,這是談好的……」漢森有點無奈地說道。
「別忘了我才是你們的僱主,你們的團隊信譽記錄並不好,如果我再到冒險者公會去投訴,下場你們應該清楚的。」學者答道。
「狗屎——」漢森翻了個白眼,回頭一臉苦笑地看著艾緹拉:「女士。」
「漢森先生,別讓他拿起那把劍,我們都得死在這裡。」姬塔答道。
學者楞了一下,隨即冷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們是吃錯了什麼藥,看看四周,多里芬過往的時光正在四散逃離,你們感覺不到嗎?昔日之影正在降臨,只有拿起這把劍,我們才能擊敗它——」
「你果然什麼都知道,學者先生。」姬塔嚴肅地看著他:「那你為什麼要隱瞞呢,告訴我,這一切的前提是什麼?」
「前提?」
「前提是有忠貞者的殉道印記,」姬塔答道:「你明明知道這一點,虛妄勝利之刃是『劍』,忠貞者的殉道印記是『盾』,要打敗昔日之影,兩者缺一不可,你為什麼要故作不知,並試圖拔出那把劍?」
她說罷,才回過頭對方鴴和艾緹拉說道:「艾德哥哥,艾緹拉姐姐,任務的正式流程是這樣的,冒險者必須拿到忠貞者的殉道印記,再前往灰橡木廣場拿到虛妄勝利之刃,還有最後的傲慢權杖,多里芬的三物缺一不可——然而沒有拿到忠貞者印記,過去也不是沒發生過這樣的情況,比方說護送任務失敗。但那樣的話,是絕對不能拔出虛妄勝利之刃。」
「因為只有拔出虛妄勝利之刃,我們才需要面對完全體的昔日之影,如果不拔出它,我們只要打敗一個虛妄幻象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只是那樣的話,就拿不到多里芬的三物的獎勵而已。」
她看向漢森,問道:「漢森先生,我說得對嗎?」
漢森微微一愣,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話是這麼說……」
他還在糾結僱主的事情。
但學者已經再一次轉過身,伸手向那把劍。
哢哢幾聲輕響,漢森手下的銃士們忽然舉起槍瞄準了他。
他們的團長還在猶豫,可不代表著這些年輕人們也會猶豫,畢竟是生死攸關的大事,誰也不敢馬虎。而漢森見狀嚇了一跳,趕忙出來和稀泥:「等一等,等一等。」
可正是這個時候,只聽一聲輕響,那個學者忽然悶哼一聲,化作一片黑色的煙霧向後一退,當他再一次化為人形的時候——其他人分明看到,那學者驚怒交加地捂著手臂上一支血淋淋的弩矢。
「是誰!」漢森氣得大叫一聲——攻擊僱主,這是不想讓他活了嗎?
但他回頭看去,所有自己人分明都一動不動。方鴴也下意識地看向帕克,但帕帕拉爾人一臉無辜地看著他們,比劃了一下示意自己的弩矢還在十字弓上。
有外人?
方鴴心中忽然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但這個念頭才剛剛升起,他就看到一道人影從人群之中衝了出去,直奔那雕像而去。
方鴴看清那是誰,不由大吃一驚:
「胡地!?」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2 10:55 PM
第七十八章 昔日棋局 XVI
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胡地已悶頭衝至雕像之下。他對週遭的驚呼聲置若罔聞,只雙手握住那劍柄,用力往外一拔。
一聲輕響。
虛妄勝利之刃搖晃著,帶著崩裂的石塊,被他從基座上拔了下來。
那學者看到這一幕又驚又怒,不由怒吼道:「該死……把劍還給我!」
但回答他的是破空而至的飛矢,一聲尖嘯飛襲而至。學者連忙閃身,箭矢射中一條馬腿,石頭崩裂開來,劈裡啪啦落了他一身。
廣場上還有其他人。
方鴴警覺地一回頭,向黑暗之中一個方向看去,他手一揚,一隻發條妖精向那個方向飛去。同時拉下風鏡,視野之中的畫面不住變化,飛速向前,然後發條妖精忽然一停西北方一棟建築的屋頂上,一個渾身披著黑色斗篷的遊俠,正仰起頭來。
確切的說,那是一個夜鷹。
因為方鴴已經看到了他肩膀上的夜梟白羽,正是夜鷹的標誌。
那個夜鷹正拿著弓站了起來,有些意外地看了看半空中的發條妖精。 「反應蠻快的小傢伙」他舉手向半空中的方鴴搖了搖,才轉過身往下一躍,身影就消失在了那裡的小巷之內。
而對方轉身時,方鴴才看清了其背後斗篷上那個徽記塔波利斯橡木騎士團的紋章。
方鴴微微一愣,下意識還想再追,但廣場上又出現了新的變化。胡地拔出虛妄勝利之刃後,後退兩步,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其他人。
「胡地,你在幹什麼!」天藍有一種受了欺騙的感覺,憤怒地瞪著胡地。
「對不起,我,這把劍對我來說很重要……」胡地結結巴巴地答道。
那學者一個箭步從旁邊衝了出來,雙眼血紅,雙手如同一雙鷹爪抓向他手中的劍,咆哮一聲:「該死的東西,把東西給我!」
胡地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向後一退。
而他這一退,黑暗之中那個令人感到壓抑的存在終於來到了廣場之上,所有人都感到天空微微一暗,彷彿有什麼東西遮住了月光。
忽然暗下來的環境,也讓學者措不及防之下抓了個空。
半空中這才傳來翅膀搧動氣流的風聲。
呼呼,呼呼
那個學者忽然一個哆嗦,臉色大變地抬起頭,正好看到一片陰影擋住了半空中的圓月。那是一對展開的雙翼,以及一對冷漠的、似乎沒有人類感情色彩的金色的瞳孔。
那是一個人類女性,一頭黑檀般的長髮,略微低著頭看著廣場上的所有人,面映月華,美豔不可方物。
她膚如白雪,幾乎不著片縷,猶如大理石打造的一尊女神鵰像般,曲線優美,幾近無暇。唯一令人感到有一絲遺憾的地方,是女人的雙手與雙腳都是龍形的爪子,上面漆黑的鱗片,猶如黑寶石所鑄,閃閃發光。
臀部上還有一條長長的尾巴,同樣黑色的鱗片,捲曲回來,遮住要害的部位。
「尼可波拉斯大人,我是曼洛大人的屬下……」學者趕忙大叫一聲。
但女人歪了歪頭,有些狂野地笑了一下,露出尖尖的犬牙。但金色的瞳孔之中卻沒有一絲柔和之意,只有冰冷而無情的神色,她略有些悠長的目光不知看穿了多少年的光陰,才能聚焦於這一刻。
方鴴聽到那學者的話,便明白自己的推測並未出問題,多里芬的過往,果然與黑暗巨龍有關。
但他瞇著眼睛看著半空中的那個女人,心中還有些好奇,這就是尼可波拉斯當年在多里芬留下的影子?這是她人類時候遺留的模樣嗎?曼洛又是誰?
他忍不住回過頭,壓低聲音問道:「漢森先生,這就是昔日之影?」
漢森輕輕點了點頭:「不過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
「不同?」
「我感覺,它的氣息變強了。」漢森吞了一口唾沫,有些結結巴巴地答道。
方鴴不由看了姬塔一眼,要是姬塔是正式的博物學者就好了,博物學者的黑暗學識是可以分辨怪物的種類、等級與大致能力的。
而此刻半空中,尼可波拉斯冷淡不改,聽了學者的話,淡淡地說了一句:「曼洛的手下,他讓你來幹什麼?」
「大人,」那學者輕輕吸了一口氣,顯得有些興奮的樣子,他從懷裡拿出一件東西,攥緊在手心之中,握拳高舉起來。 「我也曾是您的追隨者,我帶來了這件東西,就像約定之中一樣,它將給你真正的自由。」
「他是拜龍教信徒!」天藍忍不住低喊了一聲。
而看到這一幕,艾緹拉也下意識舉起了手中的海林長矛不管是尼可波拉斯還是拜龍教,都是她的敵人。
但這一次方鴴卻主動攔在了她面前,他看著那個學者,總覺得對方手中的東西與自己有些聯繫那種感覺極為奇特,就像是魔力的共鳴。
他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胸口,那下面似乎有一件東西正在微微搏動著但並非他的心臟。
而正是這個時候,學者張開了自己的手心,一片明亮的光從他手心中放射出來,像是握著一枚星辰一般。當天藍和姬塔看到那東西時,都忍不住驚呼了一聲:
「金焰之環!」
「金焰之環怎麼在他手上?」
方鴴聽到兩聲驚呼,也下意識地抬起頭來,他看到那學者受傷的東西那枚金熾之色的戒指,不正是馬扎克的傑作,金焰之環。
幾乎是同一刻,他忽然感到胸口微微一燙,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裡掙脫而出一般,嚇得他趕忙用手摀住那個地方。
在明亮的光與影之間,只有胡地一個人乘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枚戒指上時,抱著劍悄悄退開,離開廣場之後拔腿便向一個方向跑去。
尼可波拉斯倒是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小角色,不過並沒有太在意,她馬上又收回了目光。她用一種玩味的神色注視著學者手上的戒指。
那學者被她注視得有些毛骨悚然,結結巴巴地說道:「尼可波拉斯大人,這枚戒指,你應該認識它。修約德那傢伙用你的一隻眼睛打造的聖物,約定之戒。曼洛大人這些年來一直以來都在尋找它的下落,因為只要重新找回了它,你的力量就一定能恢復到全盛時期。」
「別在我面前提到那個名字,」尼可波拉斯陰森森地說道:「約定之戒?」
「大人,這是……」
「閉嘴。」女人仰頭長嘯一聲打斷了他的話,嘯聲像是一道衝擊波般在半空中炸開。方鴴這時候剛剛取下風鏡抬起頭,看到這道音波從廣場上空橫掃開來。
近乎猶如實質的尖嘯。
聲音嗡一聲掃過廣場上每一個人的耳鼓,遠處廣場另一頭的胡地剛剛要從進小巷,被這一聲尖嘯衝擊竟然一頭栽倒在了地上,再無知覺。
而方鴴只感到腦子裡面一片空白,那一刻好像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顫鳴的音頻之高超過了每個人的聽覺極限,鮮血一下子便從口鼻處噴湧而出。
除了謝絲塔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出現了片刻的恍惚。
而這位女僕伸手擋在自己的女主人面前,抬起頭警惕地看著半空之中的那『生物』。此刻聲波掃過眾人,繼續推進並撞在四周的建築之上。
剎那之間窗戶齊齊碎裂,甚至連窗框都斷裂向後凹陷變形,玻璃與瓦片的碎片在無聲的寂靜之中地掉了一地。
一聲長嘯之後,女人看也不看謝絲塔一眼,才低下頭對那人繼續說道:「你竟敢用一件贋品來和我談條件?」
「贋品?」那學者臉色大變,他仔細看了看手中的金焰之戒,一連不可置信地對尼可波拉斯說道:「大人,你說這……這是贋品?」
尼可波拉斯嗤笑一聲:「金焰之環虧約修德的後人們能把你們騙得團團轉,你們以為約定之戒是什麼?」
那學者這才嚇得臉都白了,不顧口鼻溢血,連滾帶爬轉身就跑但這不過是無濟於事的掙扎。尼可波拉斯在半空中一振雙翼,如流星一般墜下。
「不,我們都是蒼翠的信眾,你不能殺我!」學者絕望地大叫一聲。
但前者恍若未聞,方鴴眼睜睜看著她『砰』一聲落在那個學者身上,後者像是破布娃娃一般四分五裂,化為一團血霧。
整個廣場都震動了一下。
以尼可波拉斯落地處為中心,地面轟然下沉,寸寸龜裂,一側的騎士雕像也隨之傾斜、坍塌。
一聲巨響之後,便只剩下半座殘存的石碑。
煙塵瀰漫之中,她才緩緩直起身來,冷笑一聲:「我早說過我不會再信任任何人,作為獨行者,何來的追隨之人?」說罷,她才回過頭看,看向方鴴等人。
那金紅色冷漠的眼睛,忍不住讓所有人都打了一個寒戰。
這會兒方鴴也不需要姬塔去測定對方的等級什麼的了,就憑剛才這一擊,對方至少就是四十級以上的存在。不過這並不是說尼可波拉斯留在這裡的一個幻影就有這麼強大的力量,而是多里芬的幻影很好地重現了她昔日的力量水平而已。
只是無論那一種,至少在這個幻景之中,都可以讓她像是碾死蟲子一樣碾死他們這些人。
「我、我覺得我們得通知一下工匠總會。」漢森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結結巴巴地說道。
「等活著離開這個地方再說吧。」方鴴回過頭去,看到一個年輕的銃士大概是嚇得反應有些失常,下意識就舉起了手中的魔導銃瞄準了尼可波拉斯。
這一幕立刻讓他產生了一些不好的回憶,一個箭步過去打飛了對方手中的槍,斥道:「趕快分頭跑!」
那年輕人好像這才反應過來,下意識轉身就走,但仍舊晚了一點。
不遠處,尼可波拉斯向著這個方向回過頭來,腳在地上輕輕一踩,身影就像是一陣風一樣掠過方鴴,追上那個年輕人,一爪從背後穿過他的胸膛。
年輕人悶哼一聲,屍體就被這頭黑暗巨龍甩了出去。
然後尼可波拉斯才在半空中折返,雙翼一展,直接面向了一旁方鴴。方鴴看著那雙有些冰冷的金紅色眼睛,不由得心頭一陣發苦,心想這頭黑暗巨龍是不是喜歡上自己了,怎麼每一次一開始就瞄上自己。
他摸了摸右手手背,上一次在旅者之憩的時候,還可以說是因為自己手背上的王冠印記引起了對方的注意。但這一次,他手背上的印記根本沒有半點反應啊。
非要說有什麼古怪,他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而正是這個時候,尼可波拉斯的昔日之影已經一個箭步來到他面前,同樣是一爪抓向他的胸膛。其他人根本反應不急,只有天藍和艾緹拉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
「艾德哥哥!」
「艾德!」
但正是這一刻,奇蹟發生了。
尼可波拉斯的尖銳的爪子,生生停在了他胸口之前,不到半釐米之處。事實上銳利的爪風已經割破了他的長袍,讓那個地方露出一件東西來
一個巴掌大小的,油布包裹。
尼可波拉斯的昔日之影微微皺了皺眉頭,金色的眸子裡流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來,看著那個包裹。過了小片刻,她臉上竟然露出一絲畏懼之色,微微後退了半步。
她抬起頭,神色冰冷地看著方鴴,忽然開口道:「把它拿給我,小傢伙。」
方鴴一把擋住那個包裹。
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個東西,像是兩段畫面,在他腦海之中重重疊加。
其中一段,是馬扎克一臉鄭重地將這個包裹交給他,並告訴他:
「幫我將它帶給戈藍德的一個人,在抵達那個地方之前,你不可將它拆開」
而另一段,則是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夢中,那個少女將那件東西放在他的胸口,認真地告訴他:
「把它帶出去,去糾正過去,盧恩,我們自己犯下的錯誤,需要我們自己來彌補。對不起,盧恩,你是我唯一感到歉意的人,我不該把你捲進來,可是我只能相信你,記住,仇恨只會無限循環,只有愛與寬容能夠終結一切。」
方鴴心中微微有些動搖是巧合嗎?
他看著尼可波拉斯,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
「把它拿給我,小傢伙,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尼可波拉斯緊跟上前,嚴厲地重複了一遍。
但方鴴搖了搖頭。
……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3 10:18 PM
第七十九章 昔日棋局 XVII
「別挑戰我的耐心,小傢伙,因為你把那東西帶到這兒,所以我才會給你這樣一個機會。」尼可波拉斯向前一步,舉起右手,長長的爪子抓向方鴴的喉嚨。
方鴴下意識想避開,但無濟於事,寒光一閃,利爪便已經搭在了他脖子上。一股寒意從頸項處升起,令他動作一僵,感受著肌膚上回應來的冰冷爪鋒,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
但他雖停下來,神色卻沒多不自然,隻小心翼翼地用眼角餘光看了看其他人——這一切不過是在電光火石間發生,艾緹拉、謝絲塔還保持著向這個方向靠攏的姿勢,各自手上拿著自己的武器。
天藍和姬塔則一臉緊張看著這邊,臉上還帶著屏息與關切的神色。
希爾薇德正在打開自己的皮箱,帕克舉著十字弓,迪克特雙手握劍、神情嚴肅;至於漢森先生,方鴴不由暗罵了一聲,這傢伙也太不夠意思了,居然已經快跑到廣場邊上了。
不過也蠻正常,本來大家就只是合作關係,先前對方的僱主又已身亡,而明知敵人不可匹敵,選擇自保似乎也無可厚非。只是方鴴覺得這些傢伙腦子是不是不太夠用,在這裡跑又能跑到什麼地方去呢?
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還不如留下來想想辦法。
至於刀架在脖子上還能神遊天外,胡思亂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估計也是獨一份。直到巨龍女士收緊了爪子,一陣刺痛從頸項傳來,才讓他回過神來。
「等一下!」方鴴趕忙大喊一聲,他當然不想死——作為一名光榮的偷渡者,與一般的選召者相比自然是有一些特權的,比方說他人有五次復活的機會,而高貴的、硬核的偷渡型『玩家』只有兩次復活機會這種事實是客觀存在的。
他已經死過一次,再死一次的話,那就是傳說中的一命魂鬥羅了。
「想好了?」尼可波拉斯猶如金星之火一樣的瞳孔中帶著一絲早料到如此的神情,正如她早看清凡人的軟弱與自命不凡,這些可悲的蟲子時時刻刻都在謀求最大的利益,有些時候甚至他們自身都無法看清這一點,自以為會為了崇高、信念與理想而堅守。
自以為那種精神上虛妄的滿足,也總要比那些滿腦肥腸碌碌無為的傢伙要稍微好那麼一些,反而令她更加厭惡。
相反,她比較欣賞方鴴這樣務實的人——當然,這樣的欣賞並未維持多久。
因為方鴴面對這個用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自己的女人,斟酌詞句、小心翼翼地回答了一句:「那個……其實還沒想好。」
「你找死——!」尼可波拉斯金色的眸子裡就閃過一道受到玩弄的怒火。她二話不說變爪為拳,一拳就把方鴴打飛了出去,轟一聲撞在廣場中央的雕像上,直把剩下的半座雕像也徹底撞塌。
石塊傾覆而下,稀里嘩啦把方鴴埋在下面,塵土飛揚。
「艾德哥哥!」天藍和姬塔同時驚呼出聲。
艾緹拉也放下手中長矛,一個箭步衝過來,就想要對黑暗巨龍出手。然而尼可波拉斯看也不看她一眼,隨意舉起爪子輕描淡寫地一撥掃開長矛。
個位數的格擋值損失對於她這個等級的生物來說幾近於無,而精靈少女咬牙抽回長矛,但尼可波拉斯反手一握,差距懸殊的力量讓她的長矛紋絲不動。
尼可波拉斯冷冷一笑,這才轉過身來,一爪向艾緹拉抓去。
而正是這千鈞一髮之際,方鴴有些虛弱的聲音從煙塵之下傳來:「別對艾緹拉小姐出手,否則你永遠得不到這東西!」
說來也奇怪,他的話似乎對尼可波拉斯起了莫大的影響力,眼看精靈少女就要香消玉損,但這聲警告讓尼可波拉斯生生在最後關頭收住了爪子。
她用鋒利的爪子輕輕在艾緹拉修長的脖子上一劃,雖然沒真正動手,但威脅的意味不言自明。
「小心一點,精靈。」
「彼此。」艾緹拉也停下來,翠綠色的眸子毫無畏懼地與這個女人對視。
方鴴在一堆碎石下面咳嗽了兩聲,這才嘩一聲掀開雜物,從雕像基座下面站了起來。尼可波拉斯那一拳把他打了個半死,至今還一陣陣眼冒金星,不過,也讓他摸清了對方的底細。
如果對方懷有殺意,那一拳就可以把他打死十次。
但她沒有。
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怎麼做到的,那一拳竟然沒對他造成什麼實質傷害,包括最後撞在雕像上,也只掉了十來點血,力量彷彿完全被卸除了。
方鴴就算是最後僅存的一點自知之明,也看得出來這是因為對方手下留情。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心中有了底,胸有成竹地從煙塵之中走了出來,開口道:「……尼可波拉斯女士,我猜如果你殺了我的話,也不一定能拿到那東西,對吧?」
尼可波拉斯面無表情。 「別自作聰明,別忘了你剛才也暴露了自己的弱點——」她伸出佈滿黑鱗的爪子扼住一旁精靈少女小麥色膚色的脖子,讓後者皺起眉頭,悶哼一聲露出難受的神態。
「你或許不怕死,但如果你不把東西給我,我就一個一個殺死你的同伴們。」
方鴴皺了皺眉頭,心想這女人真是個瘋子。但表面上假裝不在意,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那你儘管,你很清楚,我們還可以在外面復活。」
不過說這話時,他儘量不去看天藍和姬塔,以免被對方看出什麼端倪來。
尼可波拉斯果然猶豫起來。
方鴴見狀心中更有信心,向前一步,同時口中也步步緊逼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三十年來你一直被困在這個幻景中,而這個東西是你離開這個地方的關鍵,對嗎?」
尼可波拉斯微微收回爪子,用金色的眼睛皺著眉頭看著他。
方鴴看到這麼短短的一刻,艾緹拉脖子上已經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淤青,他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頸項,才明白對方對自己確也算得上『溫柔』了。
他有點擔憂地向精靈少女投去一瞥,艾緹拉有點感動地捂著脖子對他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礙。
於是方鴴這才回過頭,正視那道金紅的目光。 「——所以,尼可波拉斯女士,是你不能離開這個地方,但我們卻可以。」
「夠了,」尼可波拉斯冷冷地打斷他。 「少廢話,你要真有你說得那麼藐視死亡,現在就可以自殺了。」
方鴴一下卡了殼,先不說他不是真的一點也不害怕,姬塔和天藍又怎麼辦?他忍不住有點尷尬,心想這個女人怎麼不按套路出牌的,這不是一下子就把天聊死了嗎。
這麼壞的性格,也難怪落到今天這個下場。
尼可波拉斯看方鴴進退兩難的樣子,冷笑一聲:「怎麼了,害怕了?」
「好吧,」方鴴有點無奈地說道:「我當然怕死,能不死誰也不願意死,不過如果不能不死,沒有選擇的話,凡人也會選擇止損的,這麼淺顯的道理,你應該能明白吧,尼可波拉斯女士?」
「你的意思是想要和我談條件,區區一個凡人?」黑暗巨龍女士危險地瞇起眼睛。
「停停停!」方鴴見她握拳向自己靠近,哪裡不知道這個暴力女人想幹嘛,趕忙喊道:「尼可波拉斯女士,士可殺不可辱,你再靠近我就自殺了啊,凡人很脆弱的,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馬上自殺!」
開玩笑,雖然她能一拳打不死自己,但也會很痛的!
而這話產生了奇效,尼可波拉斯權衡了一下,大約是聽信了凡人很脆弱這話,因為這也符合她的認知,果然停了下來。
她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神色顯得柔和了一點,說道:「好吧,別廢話。把東西給我,我會饒你一命,並滿足你一個小小的願望——你想要什麼,金錢還是權力,抑或是力量?我都可以滿足你。」
但方鴴才不相信她鬼話,他在旅者之憩見過這頭黑暗巨龍的另外一個形態,自然清楚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存在——還好,對方並不知道這一點。
不過他也不揭穿,吸了一口氣,假意心動道:「好吧,金錢、權力與力量我都想要,可是我怎麼確信你不是在欺騙我呢?」
「我當然是在欺騙你。」尼可波拉斯心想。不過她表面上強忍著不適,只板著臉乾巴巴地回答道:「你認為我有必要欺騙你,一個凡人?在我眼裡,你根本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東西?」
「拜託,」方鴴有點無奈地聳了聳肩。 「尼可波拉斯女士,我們都是有理智的人,就不用互相侮辱智商,你要是真覺得在下微不足道,幹嘛用一副吃了什麼髒東西的表情和我講這些?你乾脆可以現在就把我碾死,免得浪費時間。」
尼可波拉斯危險地瞇起眼睛,氣得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瞇著眼睛打量著這傢伙,心中轉動著到時候怎麼把這小子的腦袋擰下來的念頭。
她雖然不能完全聽懂方鴴的話,比方說『侮辱智商』是什麼意思,但也大致能分辨出對方的意思。
這位頭黑暗巨龍沉默了好一陣子,才用沙啞的聲音地問道:「那麼你究竟想要什麼?」
她的這個嗓音讓方鴴微微怔了一下,才發現這個聲線與之前幻影之中的那個懷有惡意的聲線似乎有些一樣。那是尼可波拉斯本人的聲音?可他心中又隱隱感到有些異樣,兩個聲線似又不完全相同。
不過異樣歸異樣樣,他還是回答對方的問題道:「我的第一個要求是讓其他人離開這個地方,這是我們兩個人的交易,我不希望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尼可波拉斯聞言身形一閃,下一刻便出現在方鴴面前,伸手一舉便將方鴴提了起來。她仰著頭用一種極度冰冷的眼神看著方鴴,金色的瞳孔之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冷酷色彩。 「你以為我是傻子?」
不遠處姬塔看到這一幕不由呀一聲,下意識向前一步。
但一旁天藍趕忙抓住她的手,對她說道:「別過去!」
「可是艾德哥哥?」
天藍搖了搖頭,小聲對她說道:「艾德哥哥已經佔據上風了,那頭龍底牌都被他摸清了,翻不了身的。我真沒想到艾德哥哥竟然還有這一手,他可真冷靜啊——」
不過可憐的方鴴這會兒可枚天藍想的那麼鎮定自若。
他只感到呼吸一陣困難,視野模糊,下意識地抓住尼可波拉斯佈滿冰冷鱗片的胳膊,但就像抓住了一根紋絲不動的鋼管一樣,根本無濟於事。無奈之下,他只好又伸腳向尼可波拉斯的小腹踹去。
後者冷笑一聲,一把抓住他的腳踝向後一揮——方鴴只感到自己騰雲駕霧一般飛了起來,整個廣場好像是顛倒過來一般,砰一聲拍在自己臉上——他像是大風車一樣,被掄圓了拍在地上。
尼可波拉斯這才得意地鬆開手。
而方鴴痛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心中又氣又憋屈,在心裡把這個暴力女人罵了一個遍。然後乾脆一翻身,躺在地上大聲說道:「你殺了我吧,我不會把東西給你了。」
「你以為我不敢殺你?」尼可波拉斯又一瞇眼睛,金色的眸子裡滿是寒意。
「那你殺啊,趕快把所有人都殺了。」方鴴躺在地上,有條有理地說道:「等我出去之後就把那東西藏得遠遠的,讓其他人一輩子都找不到,你知道淵海吧,我打算把它丟到那下面去。」
尼可波拉斯自打出生以來,無論是人類還是巨龍的經歷,大約都沒遇到過這麼有恃無恐的人。
但方鴴的話是真的嚇到她了,她也不知道這個人類小子是怎麼猜出那東西與她的關係的,或許要怪就怪剛才那傢伙透露了太多信息。
一想到這裡,她就恨不得把那個學者復活再殺一次。
不過想歸想,她還是深吸一口氣,強忍住心中滔天的怒火,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答道:「好,我答應你了,讓其他人先離開,快起來完成交易。」
尼可波拉斯握緊了雙拳,爪子幾乎都刺到肉裡,心中怒火熾燃地想到——就看看這些凡人能逃到什麼地方去?只要她一拿到那東西,她一定會把這些人一個個找出來,一個個折磨致死。
尤其是眼前這個該死的人類。
但她萬萬沒想到的是,方鴴竟然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還衝她眨了眨眼睛:「但是在下摔痛了,要小姐姐抱抱才能起來。」
要—小—姐—姐—抱—抱—才—能—起—來!
尼可波拉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只覺得腦門青筋直跳,差點沒忍住一口吐息直接把這傢伙燒成飛灰。
而不遠處兩個小姑娘本來都被方鴴的淒慘遭遇嚇了個半死,但聽到這句話皆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了聲來。要不是黑暗巨龍女士回過頭,用冰冷的目光看了她們,讓她們如墜冰窟,瑟瑟發抖的話,恐怕兩個小姑娘要抱在一起笑倒下去。
至於艾緹拉,本來握著長矛就想要上去把方鴴救下來,但聽了這句話,也忍不住嘆氣搖了搖頭。
方鴴這才哈哈一笑,連忙擺擺手道:「開個玩笑,尼可波拉斯女士,千萬別生氣。」
「我—不—生—氣。」尼可波拉斯看了他一眼,如同看一個死人,一字一頓『鄭重』地答道。
但方鴴仍舊沒有要爬起來的意思,繼續說道:「可不是我不相信你,尼可波拉斯小姐,你得先把其他人送出這個幻景,我才能相信你說的話。」
聽了這話,尼可波拉斯不由沉默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方鴴,金色的眼睛裡閃動著意義不明的光芒。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4 09:24 PM
第八十章 昔日棋局 XVIII
尼可波拉斯沉默了片刻,最終開口道:「那不可能,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拿出點誠意來,別把我當傻子。」重獲自由的迫切願望最終佔據了上風,那東西的重要性讓她強壓下心中的憤怒,口氣也相應軟化了一些。
而這句話,讓方鴴明白了自己先前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這才從地上爬了起來,按著胸口咳嗽了兩聲,一邊回答道:「咳咳,誠意是相互的,尼可波拉斯女士。」
他先前插科打諢,當然不是為了賣蠢,而是為了讓對方認識到,自己也是對她有威脅性的。
精靈遺蹟一行之後,他早已認識到交易的原則是平等,完全弱勢的一方是沒資格與強勢一方談條件的。因為比起講道理來,人們的第一本能是選擇相信自己的強權。
眼前的女人,遠比他在旅者之憩見過的那頭龍角所化的巨龍還要強大,雙方的實力差距甚至難於用懸殊來形容。這就好比說,你無法把塵埃與大象相提並論一樣,因為兩者本身並不在一個層面上。
只是權勢並不僅僅在於力量的展現,還有許多其他可以借助的東西。譬如輿論、名望、信仰與認知等林林總總看不見也摸不著、虛無縹緲的產物。他在力量上自難以達到與尼可波拉斯相提並論的程度,但另一方面,他卻可以利用對方的執念。
對方被束縛在這個幻境之中三十年之久,可以想像她日復一日迫切地想要重獲自由的急切,而這種可能性現在與馬扎克給他的這個小小的包裹內的東西聯繫在了一起。
因為某種特殊的緣故,她似乎不能從他身上奪走這東西,而即便是殺死他,因為艾塔黎亞特別的規則,也未必一定成功。
方鴴賭的是她不敢輕易作此決定,因此才會說出那番話來加重她判斷的負擔。
而他成功了。
兩者這一刻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而他甚至還可以進一步小心翼翼地作試探。
他腦子已經完全開動了起來,猶如早些年在社區中分析各大公會完成過的那些經典的任務,先前的線索,邏輯與聯繫清晰地這一刻呈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他當然從未寄希望於,尼可波拉斯會真正對其他人手下留情。
他很清楚黑暗之龍是什麼。
尼可波拉斯神色冰冷地看著他,心中十分厭惡,但又不得不開口:「你的意思是,想和我討價還價?」
不遠處,天藍也輕輕握了一下姬塔的小手。姬塔有些好奇地抬起頭來看著她,法國小姑娘趁人不注意,悄悄打開一頁光頁在上面輸入道:
「艾德哥哥成功了一半。」
「為什麼?」姬塔有些好奇。
「談判最重要的是讓對方進入自己擅長的領域,尼可波拉斯放棄武力,也就等於放棄了自己的最大優勢。」
姬塔若有所悟:「可馬扎克先生說過,尼可波拉斯也是一頭狡詐的黑龍,艾德哥哥真能騙過她?」
作為一個談判專家,天藍興致勃勃地眯起眼睛。「這不重要,艾德哥哥或許笨一點,但在這個領域差距已經遠不如力量領域上那麼明顯。更重要的是,我想艾德哥哥一定另有辦法。」
姬塔卻略微有些沉默,與無憂無慮的天藍不同,她內心之中只有一個小小的目標——即追隨兄長的腳印,成為真正的選召者。
可她捫心自問,自己真的能夠從那麼激烈的爭鬥之中脫穎而出嗎?和洛羽一樣,她也從來不敢有這樣的自信,誰又能有呢?
她看著侃侃而談的少年,心中忽然有些羨慕與欽佩——或許那才是真正追逐夢想的人,沒有什麼能阻攔他的步伐。
無論是星門,還是黑暗巨龍。
而方鴴,的確另有辦法。
他當然明白和一頭黑暗巨龍比頭腦也並不明智,但在交涉這一領域,頭腦並不是一切。更重要的是,信息差。
他面對的是三十多年之前的尼可波拉斯的幻影。
反過來說,尼可波拉斯面對的是來自於三十多年之後的自己。自己瞭解這三十多年的歷史,但對方卻不知道三十年後發生了什麼。
一個淺顯的道理,三十年多之前,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大規模選召者存在呢。
他假裝顯得有些猶豫地答道:「尼可波拉斯女士,如果你連一個討價還價的機會都不給我,我要怎麼才能相信你的誠意呢?」
「誠意?」尼可波拉斯恨不得把這個字撕碎了燒成飛灰,她為什麼要對區區一個凡人展示誠意?不過她還是不得不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吧,但要把所有人都送出去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這種愚蠢的要求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
「那我就實話實說。」方鴴小心翼翼地斟酌詞句。「一半的人,你把一半的人送出去,剩下的人留作人質,待到交易完成之後你再送我們出去。」
尼可波拉斯僵硬地搖了搖頭:「不可能。」
「那兩個人?」
「辦不到。」
「一個人?」
「也不行。」
方鴴嘆了口氣,有點遺憾地看著對方,攤開雙手道:「尼可波拉斯女士,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尼可波拉斯臉上險些掛不住,她死死地咬著嘴唇,憋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除了這個之外,換一個要求。」
在幾乎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得一剎那,方鴴微微眯起眼睛。
只有希爾薇德看著這一幕輕輕一笑。
方鴴微微思索了片刻,然後開口道:「那我希望尼可波拉斯女士能護送我的人前往市政廳,在那裡尋找辦法離開這個地方。」
尼可波拉斯氣得渾身發抖,咬緊了銀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答道:「不行。」
「兩個人?」
「……」
「一個人?」
「夠了,」尼可波拉斯怒火中燒地打斷他:「你是不是故意在找我麻煩?」
方鴴楞了一下,大惑不解地問道:「啊?」
尼可波拉斯好像意識道自己的失態,這才沉默下來,閉著嘴巴,一言不發地看著他。過了好一會,才再一次開口道:「除了這個之外,換一個要求。」
「尼可波拉斯女士……」
「我知道,但閉嘴——」她用欲噴火的金色眼睛看著方鴴:「我說過,除了這個之外,換一個要求。」
「那好吧,」方鴴嘆了一口氣,彷彿再一次讓步:「那我要求再簡單一些,讓其他所有人離開廣場。」
「你竟說所有人?」尼可波拉斯冷哼一聲。
「尼可波拉斯女士,我已經一再讓步了,要不我們再回到之前的條件?」方鴴故意威脅道:「或者一拍兩散,讓你殺了我們?」
尼可波拉斯沉默了好一陣,心中的殺意與這個難得的機會此消彼長,時而鐵石心腸,時而又有些柔軟,但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她輕輕出了一口氣。
只要拿到了那個東西,總有機會。而就算這個該死的人類反悔,這些人至少也走不出幻境。
她磨了磨牙,才乾巴巴地吐出兩個字:「可以。」
方鴴心下大定,但神色之間不敢表現出輕鬆的表情,只對尼可波拉斯頷首行禮之後,馬上找來其他人。
廣場上的其他人聚集起來之後,只可惜漢森與他手下的人早不知道去了什麼地方,胡地也不見了蹤影。
而艾緹拉顯得十分憂慮,看方鴴的目光像是在看自己離去的弟弟,一想到自己沒能阻止那一切的發生,她就心中滿是陰翳。
尼可波拉斯,拜龍教,這些令人揪心的事物再一次浮出水面,眼前的一幕像是昔日的重演。
她沉默了好一陣,才對方鴴說道:「艾德,我和你留下來。」
但方鴴完全沒聽出她的言外之意,只搖了搖頭:「不必。」這時候的少年顯得得異常果決,與他在絲卡佩小姐面前彷彿截然兩人。
「不用擔心我,艾緹拉小姐,我可以復活的。」
精靈少女沒有多說,只神色憂鬱地看著他。
「艾德哥哥,你不打算把東西給她?」天藍這才吃了一驚,再聊天欄中輸入道。
方鴴這才回頭向那個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尼可波拉斯支著耳朵在關注他們,以她的感知能力,他們就是用唇語交流在這個距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可惜的是,這位巨龍女士並不知道有一個東西叫做選召者系統。
他這才點了點頭,輸入道:「我自有安排。」
「我們去什麼地方等你?」希爾薇德言簡意賅地問道。
方鴴有些意外地回過頭,看著這位貴族少女。
後者對他微微一笑,淺藍色的眸子裡滿是信任的光芒,好像毫不懷疑他會最終脫險,並前來與她們匯合一樣。
但他想了想,只說了四個字:「跟著天藍。」
然後他輸入了一行字給法國小姑娘:「去市政廳。」
「為什麼是那裡?」天藍好奇地問道。
姬塔也同樣看著他。
「因為我猜,她去不了市政廳。」一行字浮現再聊天欄中。
「什麼!?」天藍大吃一驚:「你怎麼知道的,艾德哥哥?」
「我猜的,但相信我,可能性很大。你們到市政廳去等我,我很快就到,而且我猜,離開幻境的方法也能在那裡找到——」
天藍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
姬塔仔細地看了他一眼,黑沉沉的眸子裡有些小小的濡慕之情,仰著頭像是在看一座豐碑,那上面有許多人的倒影。
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紅著臉小聲說道:「小心,艾德哥哥。」
方鴴暖暖地一笑,沖這個小姑娘點了點頭。
然後他才看向艾緹拉與希爾薇德,兩人皆向他頷首。年邁的騎士迪特克似乎想說一些什麼,但方鴴制止了他道:「這裡你最熟悉,迪克特先生,其他人缺你不可。」
迪克特也看了看她,這才點點頭。
方鴴與他們一一告別,包括帕帕拉爾人,然後才返身來到尼可波拉斯身邊。黑暗巨龍女士神色冰冷地看著他,問道:「完了?」
「總得等他們離開吧,尼可波拉斯女士。」方鴴不在意地答道。
尼可波拉斯也便閉上眼睛,彷彿一句話也不願與方鴴多說。但過了一會,她又睜開眼睛來用金色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方鴴一番。
那神色,彷彿在計算應該從那裡開始,把這個該死的人類剖成兩片。
方鴴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其他人離開之後,他也感到有些害怕起來,小心地問:「那個……我身上有什麼不對勁嗎,尼可波拉斯女士?」
「沒有,」尼可波拉斯冷冷地答道:「只是時光在我眼中飛逝,讓我能輕易看到死亡的模樣。」
方鴴打了個寒戰,乾笑道:「那我一定活得挺長的。」
「要是你膽敢騙我,再長也能變得很短。」尼可波拉斯一本正經地答道,同時心中默默補充了一句。「即便沒有,你也活不過今天晚上,我向蒼翠起誓。」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方鴴不說話,尼可波拉斯也自然繃著臉。
但終於,尼可波拉斯失去了最後的耐心,這才再一次問道:「你打算拖到什麼時候,等到天亮,等我變成一具雕像?你以為我是塔納利亞的劣等巨人?」
方鴴倒是有這樣的打算,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
他趕忙搖了搖頭。「那倒不是,只是我還有一個要求。」
尼可波拉斯怒嘯一聲,幾乎化作一陣狂風,方鴴一眨眼的瞬間,就感到自己一輕,又被對方捏著脖子提了起來。
「你是不是真以為我拿你沒有辦法?」黑暗巨龍女士氣得渾身發抖,金色的瞳孔凝成一條細線,聲音比冰水還要令人寒冷徹骨。
「我不是那個……咳咳,意思,請放我下來……咳咳,」方鴴這才體會到艾緹拉先前的感覺,感覺自己快昏死過去,趕忙拍打著尼可波拉斯佈滿鱗片的手臂,虛弱地說道:「我……沒說不把東西給你,尼可波拉斯……女士,咳咳咳。」
當最後一句話說完時,尼可波拉斯一鬆手,方鴴才重重地落到地上,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他難過地捂著自己的脖子,看著這頭暴力的母龍,趕忙從懷裡拿出那個包裹:「東西在這裡,但你總得先保障我的安全——」
「你想幹什麼?」
「我希望尼可波拉斯女士先退到廣場的邊緣去。」方鴴指了指一個方向:「然後我把東西留在這裡,你來拿東西,我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一陣短暫的沉默。
尼可波拉斯眯起眼睛,嘲弄地看著方鴴。這個人類大概以為這就是安全的方法,但他永遠不能理解一頭黑暗巨龍是多麼強大,才會想到這個可笑的主意。
他大概做夢也不會明白,從他到廣場另一邊的距離,足夠她殺死他一百次。
她強忍住心中的嘲弄之意擴大為臉上的冷笑,板著臉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這個要求。「你最好別耍什麼小花招。」但還是例行警告了一句,才轉身向廣場另一邊走去。
而方鴴同樣忍著心中的悸動,他看著尼可波拉斯一步步靠近廣場的邊緣,忽然之間,奮力將手中的包裹向一個方向一丟。
他的動作哪裡瞞得過尼可波拉斯。
「你找死!」黑暗巨龍尖叫一聲。
她大概是沒想到死到臨頭,這蟲子竟然還敢涮自己一道。但腦子還算清醒,分得清主次,展開雙翼先向包裹被丟出的方向飛去。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這時方鴴一邊飛奔一邊用手一招,黑暗之中從一個方向忽然飛來一道金光,不偏不倚正好撞在包裹之上。
包裹在半空之中一個折向,尼可波拉斯措不及防之下,竟然撲了一個空。
而她再看過去的時候,剛好看到方鴴穩穩地重新接住了那個包裹。這一看之下,尼可波拉斯差點氣炸肺。
她終於明白過來,而那個該死的人類從一開始就沒安好心,從沒打算過把東西給她。滔天的怒火頃刻之間燒盡了理智,她尖嘯一聲同樣再半空折向,向方鴴直撲而去。
而這一撲,夾雜著滿腔的怒火,便再沒絲毫留手。
在她看來,這個人類把每一個環節都想得很美好,但可惜,他跑得還是太慢了一些。慢到從他到廣場邊緣的這段距離,足夠她殺死他一百次。
一聲低沉的風聲,向著方鴴席捲而至。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5 09:16 PM
第八十一章 昔日棋局 XIX
尼可波拉斯在半空猶如一支利箭,直射向方鴴。但千鈞一髮之際,後者忽然轉過身來,舉起右手,用手背正對尼可波拉斯,在黑暗巨龍女士的爪子夠到之前,一道金色光華從那裡放射開來。
黑暗巨龍女士像是正面撞上了一道衝擊波,而那光中又似乎夾雜著什麼令她驚恐萬分的東西,她尖叫一聲被推飛出去,重重地落在廣場中央。
而方鴴同樣也不能倖免,被前者的衝擊餘波撞飛,撞入廣場邊緣一片攤位中,稀里嘩啦扯倒一大片布篷,才最終停下來。
他感覺就像是被一列火車正面撞上,後背好像斷裂開來一樣,低頭一看,手臂上還插入了不少破碎的木片,痛徹骨髓。但方鴴仍咬緊牙關馬上抓著四周的雜物爬起來,心中非但沒有慌張,反而是一片慶幸:「果然奏效——」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目光似乎可以透過手套,看到那裡的那半個王冠印記。
還記得當初在旅者之憩時,這個印記就曾經幫他抵擋過一次黑暗巨龍的攻擊,事實上方鴴那時就產生過懷疑,這個印記——或者說尼可波拉斯口中曾出現過的『蒼之輝』,與黑暗巨龍存在著某種潛在的聯繫。
他隱隱感到這枚印記似乎有著對抗它們的力量,只是那之後一直沒機會測試,畢竟這個世界上並沒有人們想像中那麼多『黑暗巨龍』。
而直到今天,方鴴才真正證實了這個想法。
不得不說他必須要感謝另一個『尼可波拉斯』,可惜的是這就是信息優勢的好處,三十年後的尼可波拉斯的所見所聞,並不能影響她在三十年之前的投影。
這也正是他的機會所在。
他再看了看那印記——
雖然還不清楚這個印記的來歷究竟為何,但這個印記的能力顯然已經漸漸顯示出了一些端倪。而它似乎只會在關鍵時刻才會顯現存在,因此在尼可波拉斯之前幾次攻擊他時,由於沒有危及生命,它始終保持著沉寂。
這時,一聲憤怒至極的怒吼正從廣場方向傳來:「蒼之輝!」那聲音淒厲得簡直像是來自於幽冥之下,連方鴴這個旁人也能清楚地聽出裡面的仇恨之意。
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眼前的景象差點把他嚇得魂飛天外。
因為他遠遠看到廣場上,尼可波拉斯正痛苦地趴在地上,氤氳的黑煙從她皮膚下滲出,讓她像是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越變越大,雪白的肌膚下面也生出黑玉一般的鱗甲,層層疊疊覆蓋在漂亮的酮體之上。
她的體形在不住變化,很快就失去了人類的形態,變成了一頭真正的巨龍。展開的雙翼指向天空,從利爪至翼尖足足延伸至六七層樓高,這個龐大的體格已經遠遠超過了他在旅者沼澤所見,巨龍遮天蔽日,幾乎擋住了廣場的夜空。
尼可波拉斯這才昂起頭來,發出一聲清越的長嘯,那聲音掀起一道狂風,甚至掃起了地上的浮塵,讓方鴴立足不穩,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他趕忙扶著牆壁,才堪堪站穩。
這時尼可波拉斯已經低下頭來,修長的三支角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猙獰,金瞳閃爍,在黑霧氤氳之間,隱約有一種讓方鴴又回到了旅者之憩的感覺。
只是太大了,龐大到超乎凡人的想像,這頭黑暗的巨龍幾乎佔據了整個灰橡木廣場。
而讓方鴴驚訝的是,面前的尼可波拉斯並未像傳聞中一樣瞎了一隻眼睛。她雖然的確斷了一支角,但兩隻眼睛卻依然完好,與他在旅者之憩見過的那個形態截然不同。
方鴴楞了一下,忽然反應了過來。
他終於意識到多里芬的這片廢墟之下隱藏著什麼——龍之金瞳,那就是尼可波拉斯遺失的金星之瞳。所有人都猜錯了,修約德刺瞎的那隻眼睛並沒有落在他的後人手上,也更沒有被鍛造成什麼金焰之環。
正如尼可波拉斯親口所言,那根本就是一個贋品,一個障眼法而已。
雖然方鴴還不明白馬扎克那麼宣稱的原因是什麼,但尼可波拉斯真正遺失的那隻眼睛,原來就在這裡,在這座城市之下。他心中有一種霍然開朗的感覺,也難怪,難怪這座城市會始終縈繞在如此龐大的幻境之中,正是黑暗巨龍的力量源泉之一,才足以將多里芬上萬的怨魂,束縛在這狹小的區域之內,永世不得安寧。
這也解釋了拜龍教信徒始終在這裡徘徊的原因。
他們在尋找同樣的東西。
但問題在於——究竟是誰,利用幻象掩埋了真相,瞞過拜龍教信徒,將尼可波拉斯的力量束縛於此?
三個場景,三件曾經存在於這個廢墟之中的裝備,借助冒險者的力量反反覆覆擊敗尼可波拉斯的龍之金瞳。方鴴隱隱約約間看到了這個佈置的真相,猶如一個龐大的棋局,任何進入這座城市之中的人,在進入那個場景的一刻,就不自覺地踏上了棋盤。
而每一個想要得到多里芬三物的冒險者,都會忠實地執行這一過程,重現歷史,並將尼可波拉斯擊敗於這座廣場之上。
但僅此而已麼?
他皺起眉頭,可已經來不及想更多了。因為黑暗巨龍已經行動了起來,它低下頭,冰冷的目光看到了小巷入口處的方鴴。
巨龍低沉地咆哮了一聲,聲線已經完全不像是之前的那個人類女性,顯得更加沙啞惡毒,更近似於旅者之憩的那個時候。
她立刻向方鴴撲來,但後者毫無畏懼,只後退一步,抬起頭來看著這頭龐然大物衝向廣場的邊緣,然後與一張忽然出現的光網撞在一起。
那是一片金色的網格——
方鴴要仰起頭才能看到這片網路的全貌,它從撞擊的那一點開始閃現,然後曲面延伸向後,形成一個巨大的半球體。半球體上半部分幾乎是消失於黑雲之中,然後遠遠地,又從幾個街區之外的另一端垂下。
如果方鴴沒有料錯的話,這張金網籠罩著以市政廳為中心的幾個街區——雖然他還並不清楚市政廳在什麼地方——但一如他所料。
巨龍一樣連續撞擊在光網之上,除了讓這片金網更加耀眼之外並無任何結果。而這一幕也加深了方鴴對這個幻境的認識,果然,這個幻境之中絕不止有龍之金瞳的力量存在。
只有幻境的創造者本身,才能如此限制一頭黑暗巨龍的力量。
但那究竟是誰?
是這座城市中被尼可波拉斯殺死的上萬亡魂共同的執念形成的集合體?還是另有其人,比方說傳聞之中那位不存在的女士。
方鴴閃過數個多可能性,他心中明白這個答案一定與三十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一切息息相關,那麼它定然與這個龐大棋局之中的那三個場景有著某種聯繫。
也就是說,背後編織這一切的人,很可能是三十年前多里芬所經歷的災難的親歷者。而或許,她正是場景之中的某一人,方鴴不由想到了藤葉女士旅店中被護送離開的那個女士。
會是她嗎?
最後看了一眼正無能狂怒,咆哮連連的尼可波拉斯,方鴴後退開幾步,這才第一次觀察一下四周的環境。
這裡是一條幽深的小巷,位於廣場上那場慶典的邊緣地帶,人們將用於裝載慶典的物資的木箱與空桶堆積於此,這些東西被他之前一撞撞得一片狼藉。
這個方嚮應當是通往市政廳所在的方向,他也是故意向這個方向逃竄,又用包裹引誘尼可波拉斯改變方向之後對自己展開攻擊之後,才將自己推進這個地方。
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他不敢久待,轉身就向小巷深處走去。沒有出乎他的預料,尼可波拉斯果然無法進入市政廳這片區域,只可惜與想像中不太一樣,他期待著天上落下一道雷來把那頭可惡的黑暗巨龍給劈死,那可就有意思了。
但現在的情況有些有趣——
似乎有某種力量守護著這片街區,讓對方無法進入此地。如果是在現實中,這可能是一個力量強大的結界,但若是在幻景之中,它則代表著某種『規則』。
雖然表現為牆,但實質上是意志拒絕的一種體現。
也就是說,創造幻境的存在的意志,拒絕幻境之中的尼可波拉斯進入這一區域。為什麼呢?方鴴隱隱感到,這或許正是這個幻境的關鍵所在。
也因此,市政廳才會成為這個任務之中的最後一環,而他讓其他人到這裡集合,絕非信口空言。老實說,這片街區並不安全,或者說——這座城市也沒有一個地方說得上安全。
小巷中匯聚起了一層層薄霧,這東西方鴴再眼熟不過,因為那些影影憧憧的樣子正在小巷之內浮現,猶如昔日的盛景。
這座城市曾經的住民,身上佈滿了各式各樣的傷痕,血肉正在脫落,變成骷髏與幽靈,像是來自於地獄的活死者,又重新回到世間。
是腐化的力量。
方鴴發現自己找到了亡靈潮的源頭,這座城市內除了灰橡木廣場上,其他各處早已佈滿了這樣的負能量與絕望的執念,其背後是因為龍之金瞳的腐化。
也就是說,束縛住龍之金瞳力量的存在,大不可能是多里芬成千上萬死者們執念的集合。
方鴴一邊思索著這個問題,一邊向前跑去。
四周似乎變得明亮起來,因為幻境隨著他的奔跑再一次發生了變化。
建築上正升起火苗,忽然之間開始熊熊燃燒,讓整個夜空都變成一片耀眼的紅色,濃煙滾滾之中,一切彷彿正在回到三十年前的那場災難之中。
忽然升高的溫度,灼燒著方鴴的肺葉,讓他每一次呼吸都有火辣辣的刺痛感。而週遭的一切根本不像是幻景,更像是時光倒流,將他折射回了多里芬一切災難發生之時的那一刻。
兩側的建築正在火海之中呻吟著坍塌而下。
帶火焰的殘骸有幾次都差點砸中他,險象環生。但方鴴不敢停下腳步,相對於身邊的危險,那些正在匯聚起來的亡靈是更大的隱患,他現在可說是手無縛雞之力,幾個發條妖精在這樣的環境下也幫不上他什麼忙。
前方是幾道向上的階梯,他氣喘吁吁幾乎手腳並用才爬了上去。而回過頭看去,這裡距離廣場已經好幾百米遠,從高處能俯瞰整條燃燒起來的街道的全貌,火海之下,數不清的散發著螢光的亡靈居民正在聚集,形成一條光流,浩浩蕩蕩朝著這個方向奔湧而來。
這一幕直看得他頭皮發麻,而再抬起頭來,他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尼可波拉斯已經飛上了天空,始終環繞著這幾條街區飛行。它張開雙翼,猶如陰影掃過大地,所過之處,無不是一片火焰升騰。
這就是三十年前的景象?
方鴴不敢想像,他只休息了片刻,而眼見下面的亡靈已經越來越近,咬了咬牙顧不得小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又繼續向上面走去。
但還沒走出幾步,他忽然聽到哐一聲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方鴴反應很快,馬上向那邊看去,竟看到一個身穿亞麻長裙的少女正拿著一個盆子,看到他時似乎嚇了一跳,手中的盆子也落在了地上。
而那聲音,正是盆子落地時發出的。
方鴴和那少女互相看到對方時顯然都各自嚇了一跳。
方鴴驚訝的是這座城市之中竟然還會有居民?那少女的裝束,分明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普通人,根本不像是在這一地區所見的冒險者的形象。
他的第一反應是對方是這座城市之中的幽靈,但仔細看去,她似乎又和外面那些幽靈有很大不同。至少對方是有實體存在的,而不是那種半透明的靈體形態,而且她穿著長裙、有些驚慌失措地站在一間陶器作坊旁,遠處的火光映著她的身影,分明能看到她腳下的影子。
如果沒有實體,自然也就沒有影子。
那少女看到方鴴時差不多也是同樣的驚訝莫名,微微張開小口。她有一頭亞麻色的披肩長髮,頭上長著毛茸茸的尖耳朵,似乎都嚇得立了起來——一個非純血的羅塔奧混血兒。
少女呆了片刻,似乎看清方鴴沒有惡意,才放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下面湧上來的幽靈大軍,慌忙撿起盆子,有些緊張地對他說道:「先、先生,請到這邊來!」
「等等,你是?」方鴴這才反應過來。
「來不及解釋了,我叫希絲,是這裡作坊主的女兒,被那些幽靈發現會很麻煩,我們先躲一下。」少女一邊說,一邊打開陶器作坊的大門。
然後她轉過身,向方鴴招了招手。
作者:
kabuto_555
時間:
2018-4-6 06:41 PM
第八十二章 昔日棋局 XX
希絲關上門,外面的喧囂聲微弱了下去,好像一下子將屋內外兩個世界隔絕開來。
藉著從木板縫隙中透進來的火光,方鴴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一間狹小的工坊,到另一頭也不過十來步長度,天花板低矮,屋子中央放著一口染缸,一張樺木方桌,上面堆積著大大小小的陶盤與工具,兩側的架子上也大抵相近,但多是罐子與花瓶。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淡淡的泥土味。
方鴴注意到,屋內的陳設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灰,似乎很久都沒人動過這些東西。少女將盆子放在地上,用手護著小心點燃了桌上一盞風燈。
她將風燈拿起來,調節了一下亮度,昏暗的光芒勾勒出屋內的輪廓,才轉過身,有些歉然地對方鴴說道:「自從多里芬變成這個樣子之後,這些東西就沒怎麼動過了,東西有點多,小心別磕到腳,先生。」
「你一直住在這裡?」
少女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住在城裡,但不是這個地方,我偶爾會回這裡來看一看。」
「城裡還有其他居民?」
少女忽然衝他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說話。方鴴這才聽到黑暗中傳來嘩嘩的聲音,他溯向聲源回過頭,透過門板的縫隙,看清外面的景象。
數不清的亡靈正緩緩穿過街道,向一個方向走去,像是一條幽靈的河流,其中又漂浮著森森白骨,幽靈悄然無聲,嘩嘩是骷髏的腳步聲。
他屏住呼吸,看著浩浩蕩蕩的亡靈大軍花了好幾分鐘才通過。當最後一隻幽靈消失在視野的盡頭,他才回過頭問道:「它們為什麼沒發現我們,它們這是去哪裡?」
「它們看不到建築中的人,這應該是前往市政廳,那頭惡魔控制著它們。」
「那頭惡魔,尼可波拉斯?」
「噓,」希絲緊張地豎起一根指頭,擋在嘴邊:「不可提到那惡魔的名字,先生,她會聽到的。」
方鴴心想她聽到也進不來。不過這話他沒說出口,只問道:「你知道她?」
希絲答道:「這裡沒人不知道她,三十年前正是她毀了這座城市。」
「這裡?城裡還有其他人?」
希絲再點頭。
方鴴隱隱有點奇怪,這片廢墟中怎麼可能幾十年來還生活著其他人,從沒聽冒險者們提到過這件事,姬塔也沒有。
少女提著風燈,走到一旁,從桌子上拿起一個相框,用手擦了擦,拭去灰塵後,上面是她與一個發福的中年男人的畫像,那應該是她父親,這個手工藝作坊的主人,男人摟著自己女兒的肩膀,一臉幸福的微笑。
「這是我父親,大家管他叫老吉特,在他離開我們之前,大家都說他是個好人。」她一邊說,一邊將相框小心翼翼地擦拭乾淨,放回原位。
方鴴默默看著這個少女,她將手放在樸素的長裙上,臉很瘦弱,面色也不是很好,顯然生活十分清苦,但神色十分平靜,褐色的眼睛顯得堅定而執著,不是那種輕易會被困難壓倒的性格。
他問道:「為什麼不把它帶走?」
「因為它原來就在這裡。」
希絲說道:「我希望這裡保持原樣,和過去的時光一樣。」
「和過去的時光一樣。」
方鴴默默咀嚼著這句話。
他回頭看了看黑暗中木板間金紅的縫隙,問道:「可萬一火燒到這個地方怎麼辦?」
「不會的,」少女搖了搖頭。「火只會燒到下街區,三十年來每幾個月這樣的場景就會重現,可從沒改變過,縱使是那頭惡魔也無力改變。」
「又是昔日重現麼?」方鴴心想。
他仔細看了這個少女一眼,才問道:「三十年來?」
但少女沒回答他這個問題。
她重新拿起提燈,說道:「好了,我們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先生。」
方鴴楞了一下,才意識到外面已經完全安靜下來,於是點了點頭。
不過他再打量了一眼這間作坊,目光仔細地掃過每一個細節,才發現那相框下面壓著什麼東西。趁希絲開門的當口,他走過去拿起來一看,發現是一張薄薄的羊皮紙:
《霍利特學院錄取通知書》
『至尊敬的希絲小姐,你的天賦與努力已經獲得本院導師與引路人的一致認可,特此批准你於……』
下面的字跡沾染了污物似乎看不清楚,方鴴用手擦了擦也無濟於事,只能跳過一段讀下去。
『……四月十五日,在此之前請準備好一切個人用品,前往……報導。』
羊皮紙上佈滿了斑駁的痕跡,方鴴皺著眉頭看了一眼落款人,同樣為污物所擋。他還想再通讀一遍,但身後已經傳開開門聲,他才趕忙放下手中的東西。
這時一件小東西從相框後面滑落下來,方鴴微微一怔,將那東西拿了起來。
少女打開門,在外面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安全之後,才回過頭說道:「先生,你要去什麼地方,這城裡不安全,我帶你去吧。」
「叫我艾德吧,希絲小姐,謝謝你幫忙。」方鴴默默收起那東西,從屋內走了出來。但他搖了搖頭:「可我接下來要去市政廳,那裡對你來說太危險了。」
「市政廳?」希絲有些驚訝地看著他:「艾德先生,你去那裡幹什麼?」
「我的同伴在那個地方。」
希絲沉默了片刻,忽然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我帶你去個地方,艾德先生。」
方鴴微微一愣。
他雖然不想牽連其他人,但希絲接下來的一番話打消了他的疑慮。
「市政廳是建築大師羅傑塔的作品,對了,羅傑塔大人還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四大工匠之一,因為他是矮人的緣故,因此也給多里芬的市政廳設計了一個地下防禦設施,我剛好知道其中一條通往市政廳的地道,穿過那裡我們應該可以避開外面的亡靈。「
少女向他解釋道。
方鴴有些意外,但權衡了片刻之後還是點了點頭,以他現在的戰鬥力,遇上亡靈還真沒什麼辦法。
如果這條路真的很安全的話,倒也不是不可以考慮。「那就麻煩你了,希絲小姐。」他答道。
「不客氣,這地方好難見到外人,大家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少女微微一笑,回道。
兩人一前一後經過街道。
方鴴回頭看去,幾個街區之外火光仍舊衝天,染紅了夜空。這會兒應該是凌晨三四點鐘的樣子,但夜深如淵,一點也看不到黎明之前的樣子。
他甚至懷疑,這個幻境之中究竟會不會有第二天這個說法,在一切消散之前,它可能永遠維持在這一刻。
在希絲的帶路下,兩人繞進了一片小巷背後,少女在一扇生滿了鏽的鐵柵欄門前停了下來,檢查了一下上面的鎖頭。
「就是這裡,艾德先生,」她回過頭來說道:「這裡是下水道的入口,那條地道也在裡面。」
方鴴走上前去,用手一扯那條滿是鐵鏽的鎖鏈,鎖頭應聲而落,幾十年的光景,早就讓它鏽蝕得不成樣子。
看到這一幕,希絲彷彿不以為奇,只『吱呀』一聲打開門。
但方鴴看著少女的背影,忽然說道:「希絲小姐,羅傑塔先生現在已經是艾爾帕欣工匠總會的會長了。」
「啊?」少女微微有些驚訝。「羅傑塔大人已經成為工匠總會的會長了嗎?抱歉,這裡的消息實在是太閉塞了。」
方鴴點了點頭。「大約在十年之前。」
少女一下閉上了嘴巴,顯得有點侷促不安。
方鴴看了看她,卻沒繼續追問下去,只說道:「走吧,希絲小姐,外面的事情我有機會可以和你慢慢說。」
前者這才點了點頭。
下水道的入口處貼著一張殘缺不全的傳單,上面早已斑駁褪色,畫著一個奇特的徽記:
一個缺了一支角的龍首。
徽記黑沉沉的,像是鮮血乾涸之後的顏色。
『……致我們的福音,洛芬里爾教會……我們的父兄,姐妹,一切的救贖終將在那一日到來……』
後面的字跡早已模糊不清。
方鴴也只掃了一眼,心中隱隱有了些明悟,他看了看正走進下水道中的少女,也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一段路顯得有些乏善可陳,多里芬的下水道不過是在黑暗中跋涉,也沒什麼意外的遭遇,連下水道的老鼠也沒有一隻。
但這本身就十分古怪。
少女舉著風燈走在前面,看起來對這條路十分熟悉,在岔路口處很少猶豫,往往不經思索便選擇了正確的路線。
四周顯得十分安靜,像是一個與世隔絕的世界,灰白的燈光經過一些骸骨,它們好像幾個世紀之前就在那裡。
掩埋於塵埃之下。
方鴴不知道那是不是三十年前的受害者,不過他很早之前心中就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多里芬的倖存者那麼少。
星輝去了哪裡?
前方的黑暗之中似乎隱藏著那個答案,不知為何,他腦海之中忽然閃現過一個畫面:
一片漆黑的氤氳之中,一雙金紅色的眼睛正冷漠地注視著自己,令人寒徹骨髓。
然後是旅者之憩燈火輝煌的大廳,空氣中瀰漫著濃厚的肉桂的芳香,令人不禁加速口水分泌。
一個面色蒼白,華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者站在他身邊,對他說道:
「小心,龍的雙翼預示著死亡,看到龍翼的人,往往就看到了死亡的徵兆。」
他打了一個冷戰,才從重重幻境之中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按了按右手手背,手背上的印記微微有些熱。
這時少女已經帶著他來到了地道的出口處。
前面是一道懸崖,一架梯子從懸崖上方垂下來,方鴴抬頭看了看,上面黑洞洞一片,也不知道通向何方。
他用手試了試梯子的牢固程度,意外地發現幾乎一點也沒鬆動的跡象,十分堅固的樣子。
希絲將風燈放在地上,才對他說道:「上面就是市政廳的庭院,亡靈無法進入市政廳,裡面一般十分安全。」
方鴴回過頭:「你要回去了?」
希絲點頭。「我不能離家太久,這次出來已經有不少時間了。」
方鴴便向她行禮道:「那你保重,謝謝你,希絲小姐。」
「不必擔心,回去的路很安全,」少女答道:「我先等你上去吧,艾德先生,待會我要拿走風燈的。」
方鴴點了點頭,伸手抓住梯子,就準備向上爬。
但這時少女的聲音再一次問道:「對了,艾德先生是胡地的朋友嗎?」
「胡地?」方鴴微微一愣,轉過身來看著她:「你認識他?」
「我和胡地先生見過幾次,他是個很好的人。」
方鴴沉默了片刻,問道:「那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希絲小姐?」
希絲點點頭。
「你是見習煉金術士?」
少女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來:「艾德先生,你怎麼知道的?」
「我看到了那張通知書。」
希絲垂下眼瞼,聽了這句話,瘦弱的臉上神情似乎有些動搖。她握了握拳,才抬頭答道:「是的,在我母親重病的時候,父親他總是唉聲嘆氣,家裡沒什麼辦法,只能把作坊質押出去。」
「在多里芬,普通人唯一出人頭地的辦法,就只有成為煉金術士。我知道我只是一個女孩子,可是我也希望我能堅強一些,幫父親分擔一些壓力。」
「我可以依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把作坊贖回來,如果那件事沒有發生,本來一切都會慢慢變好的……」
她叨叨絮絮地說著一些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但方鴴看著她,沒有第一時間說話。
過了一會,他才開口問道:「希絲小姐,你來見我,也是因為胡地?」
少女搖了搖頭:「不完全是,艾德先生。」
「不完全是?」
方鴴點了點頭,心中似乎有了一種明悟,之前的疑惑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某個答案。「我明白了。」
他抬起頭來,看著頭頂上,那是市政廳的方向。
棋局嗎?他心想。
希絲勉強笑了一下。「艾德先生,如果你見到胡地,能不能幫我向他道謝。」
「道謝?」
「——因為多虧了胡地先生,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幫了我不少忙,父親的作坊……全靠了他的努力。」
「為什麼不自己親自去告訴他呢?」方鴴問道。
希絲搖了搖頭,後退了一步。
「好吧,」方鴴嘆了口氣,回答道:「我答應你。」
「謝謝你,艾德先生。」
少女這才向他鞠了一躬,然後也不管風燈,轉身跑入了黑暗之中。
方鴴看她消失,也沒去叫住她。他低下頭,張開手心來,手心中是一枚胸針——漆黑的圓盾,上面是一個少了一支角的黯銀色的龍首。
他打開系統,就能清晰看到這枚胸針的標籤。
狂熱者的犧牲印記。
方鴴抬起頭來,心中回想起自己在卡普卡時,學習煉金術士的歷史時,瞭解過的一段往事。
在雲層海地區,曾經有一個盛極一時的煉金術學派——霍利特學派,學派的成員自稱為永生者,與魔導工匠們不同,這一學派因為研習長生不死之術而聞名。
但這一學派的敗落大約是在十年之前,因為捲入拜恩之戰中,似因與奧述帝國勾連,加之又曝出使用『禁忌煉金術』——包括生體改造與惡魔血祭等醜聞,最終被王國定義為邪教組織,一舉灰飛煙滅。
霍利特學院興起於半個多世紀之前。
它的誕生地,似乎正是在多里芬。
方鴴慢慢回憶起了這個學派的創始者的名字——霍利特-曼洛。
他最後看了黑暗中的甬道一眼,收起印記,心中沒想到這件事竟會與胡地有所聯繫。然後才回過頭,抓著梯子緩緩爬了上去。
這個龐大的棋局,似乎漸漸在他心中變得明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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