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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凝隴 -【冬至】《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3 11:43 PM     標題: 凝隴 -【冬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7-11-12 01:43 PM 編輯

【書名】:冬至

【作者】:凝隴

【內容簡介】:

  【破案題材,無靈異元素】

  麻醉醫生陸嫣深夜接到急診電話,在趕往醫院途中,意外遇到已死亡多年的高中女同學鄧蔓。

  從那天起,身邊的怪事便接踵而至。

  「冬至,是有冤報冤,有仇報仇的日子」。

  被掩藏八年的真相,一步一步就此揭開。

  【甜版文案】江成屹時隔數年回到s市,在同學會上,「不意外」地遇上當年甩掉他的前女友陸嫣。

  見陸嫣被怪事環繞,江成屹「勉為其難」收留她住進了自家豪宅。

  面對陸嫣時,江成屹冷冷的:「我只是暫時保護你的安全。」

  接到老媽電話時,江成屹騷騷的:「媽,她是我女朋友。」

  一個月後,他對陸嫣說:「老婆,八年,你打算怎麼補償我。」

  大婚時,江成屹做出總結:「冬至,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的日子。」

  陸嫣:江sir,你的節操呢

  【閱讀提示】:破案+談情。he甜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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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3 11:50 PM

第1章

  電話響的時候,陸嫣正在浴室洗澡。今天下班晚,到家都快十點了,她又累又睏,滿腦子想的都是床,一進門就鑽進浴室裡,只想趕緊洗完澡,好上床睡覺。

  手機擱在臥室床上,離浴室門有一段距離,厚重的浴簾一拉,頓時阻隔了一切,鈴聲接連響了好幾遍,才穿透重重障礙,送到陸嫣耳裡。

  十點以後的電話意味著什麼,陸嫣比誰都清楚,她心裡一慌,也顧不上滿頭泡沫了,胡亂用浴巾一包,就衝出來接電話。

  可沒等她奔到床邊,鈴聲就斷了。

  她用浴巾擦了一把眼楮,拿起手機,滑開鎖屏鍵。

  屏幕上一長串陌生的數字,既不是科裡的座機,也不是今晚值班同事的電話,掐斷得又正是時機,擺明了是騙子的伎倆。

  神馬玩意。她順手就把那串號碼拉入了黑名單,把手機扔回床上。

  昨晚也是這樣,臨近十一點,她都準備睡了,突然來了個電話。

  她以為科裡有急事找,火急火燎接了,可沒等她說話,電話就掛斷了。

  她暗暗問候電話那頭的騙子,回浴室接著洗澡。

  心裡存著事,這個澡洗得也就比平常更快些。出來的時候,身上驟然少了熱騰騰水蒸氣的包裹,她冷得一哆嗦,忙到衣櫃裡翻出一套厚睡衣穿上,鑽進了被子。

  今年s市的冬天來得格外早,不到十二月份就冷得出奇,上禮拜又接連下了幾場雨,導致氣溫一度逼近零度。

  街上已經有不少行人換了冬裝,稍微單薄瘦弱點的,甚至裹上了厚厚的羽絨服。

  到了今晚,連一向自詡身體素質不錯的她都有點扛不住了。

  拉高被子,她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瞌睡照例來得很快,她這種職業,連失眠的資格都沒有。

  意識不知不覺滑進深淵,直到她再一次被鈴聲吵醒。

  她太累,起初只覺得什麼東西在耳邊吵鬧不堪,直皺眉頭。響到後來,鈴聲已經像雷鳴了。

  恍然間,像有人泥濘中拉她一把,她猛的睜開了眼。

  電話那頭是值夜班的同事的聲音,有點焦急︰「小陸,你得到科裡來一趟,又來了一台硬膜外血腫,忙不過來。」

  不知怎麼,她突然就鬆了口氣,想起那個著名的笑話︰樓下的人等著樓上的另一隻落到地板上的鞋子,久等不來,整夜都不敢睡。對她而言,這個電話可不就是「另一隻鞋子」。

  真打過來時,她反倒踏實了。

  「好,我就來。」她跳下床,奔到浴室胡亂揩了把臉,穿上外套就出了門。

  她今晚輪副班,按照醫院的規定,只要科裡有事,十分鐘就得到場。

  她裹緊衣服,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寓。

  穿過一條長長的窄巷,眼看再轉一個彎就能拐到醫院東門了,突然迎面走來一個人。

  時值凌晨一點,空氣凍嗖嗖的,巷子裡除她之外,連隻貓都沒有。

  那人出現得挺突兀,悄無聲息的,卻又來勢洶洶,迎頭就撞上來。

  陸嫣反應快,忙側過身往旁邊一躲,就聽豁朗一聲,地上有什麼東西被絆倒了。

  那人身子失去平衡,往前一栽。

  「砰——」 不知是頭還是肩膀,硬邦邦地磕到了牆上,發出悶悶的一聲響。

  混亂中,陸嫣貼著牆穩住身體,心裡大感奇怪,大半夜的,這人走路幹嘛這麼急。

  想起社會上那些不好的治安新聞,她頓起戒備,連忙往前邁開一步。

  這樣一來,她整個人都離開了窄巷,往右一偏頭,就能看見醫院東門的保安室。相距不過幾百米,只要喊一嗓子,保安就能聽見動靜趕過來。

  站好以後,她再一次警惕地回頭,這才發現那人居然是個女孩子。

  本來都已經打算離開了,她又停了下來。

  剛才女孩撞到牆上的那一下又急又衝,依她看,傷得挺重的。要是不幸撞到了頭,恐怕還得到醫院處理一下。

  「你沒事吧?」她開口了,上下打量那女孩。

  巷子細窄,一半是昏暗錯落的屋影,女孩緊貼牆根站著,動也不動。

  陸嫣看著對方,心裡漸漸湧現出一種怪異感。

  女孩綁著雙馬尾,身上穿著一件A字型短款外套,暗淡的紅黑相間的格子,相當侷促的款式。這身打扮如果放在十年八年前,也許還算時髦,現在看,卻未免太過時了些。

  更奇怪的是,目光剛一觸到女孩,她眼前就像是掠過什麼浮光掠影似的,總覺得在哪兒見過對方。

  難道是醫院的同事?她忍不住想要看個仔細,可惜頭頂的路燈過於昏黃,不足以照亮女孩低著的側臉。

  就在這時候,女孩突然有了動靜,一隻胳膊依舊扶著牆,另一隻胳膊卻緩緩抬了起來。就像拍打灰塵那樣,拍了拍肩膀。

  陸嫣錯愕了下,隨即鬆了口氣。看樣子,不像傷到了頭面部。

  她趕時間,既然對方沒事,她不打算再繼續逗留。

  正要轉身離開,女孩突然像檢查脖子傷勢那樣緩緩甩了甩頭,她這一動,馬尾辮上的髮卡被路燈的光芒折射了一下,輪廓頓時變得異樣清晰。

  陸嫣腦中血流一轟,心劇烈地跳動起來,跳得那樣急,那樣快,像是隨時都能跳出胸腔。

  那是一隻水晶蝴蝶髮卡,很俗氣也很落伍,如今市面上也許早已絕跡,可是就在幾年前,大街上曾經隨處可見。

  她清楚的記得蝴蝶的翅膀是怎樣向兩邊曼妙地展開,翅膀上面又是怎樣被密密匝匝地貼滿了水鑽,只要有光,戴在頭上,蝴蝶就會發出細碎的星芒。

  十七歲時,她買過三對這樣的髮卡,一對留給自己,另外兩對,則分別送給了她當時最好的兩個朋友,其中有一個女孩為了她們之間的友誼,曾經天天佩戴。

  夜風刮在臉上,冷硬如刀,她大腦變得一片空白,直視著前方,只覺黑暗中彷彿有什麼東西重重湧上來,密不透風地包繞住她。

  她終於明白剛才那種怪異感從何而來,眼前這女孩無論穿戴還是走路姿態,都跟她記憶裡的那個人高度重合。

  可是——不,這不可能。

  她空前的無措,與此同時,心底某一塊塵封已久的傷痛,像被一把無情的鐵鍬給撬了一把,有了破土而出的跡象。

  女孩似乎也發現了陸嫣的異樣,整個人靜止在昏暗裡。

  一種令人不安的死寂悄悄在巷子裡彌漫。

  明明相隔不過幾米,可是兩人之間有一條界線似的,只要陸嫣再往前走一步,就會一腳踏入一個不可知的世界。

  不知不覺間,在一片黑蒙中,女孩有了動靜,轉身的時候,紅外套貼著牆壁擦過,發出「沙沙沙」的聲響。

  等陸嫣意識到對方已轉為面向自己的姿態,呼吸陡的變得粗重。

  理智告訴她女孩絕不可能是那人,但眼看著女孩踩著幽靜的步伐一步一步逼近自己,她的牙齒還是不受控制地輕顫起來。

  正在此時,一陣尖銳的鈴音劃破巷中的寂靜。

  陸嫣懵了一會,等明白過來是科裡來電話了,立刻如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就低下頭找電話。

  可誰知越心急,越找不到。

  她這邊拼命翻找手機,那女孩則停下腳步,像是在靜靜等待什麼。

  鈴聲高亢,一聲接著一聲,固執地震蕩著周圍的空氣。

  陸嫣屏住呼吸找了好半天,終於摸到了手機。

  不等她拿起來,同事被放大了一倍的聲音傳過來,帶著笑意︰「小陸,剛才那急診又不來了,你要是還沒出門,就不急著過來了。」

  原來她剛才太手忙腳亂,不小心按到了免提鍵。

  她心裡先是一跳,緊接著,又奇異地鎮定下來。同事的聲音熟悉真實,跟巷中的世界截然分明。

  理智瞬間回籠,她靜了靜,關掉免提,將手機改為耳機接聽狀態。

  「沒事,我已經到樓下了,很快就到。」

  一開口,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像是被砂紙打磨過一樣,變得無比沙啞。

  而在她接電話的當口,那個女孩悄無聲息地轉過身,往巷子深處走去。

  陸嫣當然注意到了,連忙放下電話。

  巷子又窄又長,每隔幾米就設有一盞路燈,用以照耀行人腳下的路。

  女孩走在巷中,身上的紅外套被一盞接著一盞的路燈映照著,光影流轉,忽明忽暗,遠遠望去,彷彿一朵黑色海浪中飄著的紅花。

  陸嫣緊緊盯著女孩的背影,直到走出去很遠很遠了,巷中那個紅點仍然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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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說:沒有鬼,沒有鬼,沒有鬼。

  一個貓捉老鼠的懸疑故事,主線是破案及追兇(新案子穿插著n年前的老案子),通篇不涉及靈異元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3 11:56 PM

第2章

  五分鐘後,陸嫣到達科室。

  走道上只開著一盞燈,光線昏暗,她低下頭換好鞋,拿出更衣室的門禁卡,推門而入。

  換好衣帽,她沿著闊大的走廊往內走,到處都空空蕩蕩,只有位於走道盡頭的兩個手術間亮著燈。

  她踩一腳感應門的開關,第五手術間的門應聲而開。

  兩名普外科醫生正在台上縫皮,巡回護士和器械護士則在低聲點數。

  聽到陸嫣進來的動靜,幾人抬頭,見是她,衝她點了點頭。

  陸嫣瞄一眼那堆器械,得出結論︰看來,剛剛做的是腸梗阻的急診。

  她走近同事黃煒。

  「來了。」手術已進入尾聲,為了幫助病人甦醒,黃煒正在給病人「洗肺」。

  見到陸嫣,他還沒來得及接著說話,先嚇了一跳,「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陸嫣勉強笑起來︰「沒事,來的路上走得急了點。」

  黃煒奇怪地盯著陸嫣看,目露關切。

  他跟陸嫣是「師兄妹」。兩人除了都是s醫科大八年制學生,還都師從科主任于博。

  由於臨近退休,在陸嫣之後,導師于博再也沒有招過八年制的學生。算起來,陸嫣是他最小的一個師妹。

  為此,在工作上,他沒少明裡暗裡關照陸嫣,今晚如果不是實在忙不過來,他不會臨時給她打電話。

  「真沒事?」

  「真沒事。」陸嫣笑,轉移了話題,「對了,黃師兄,隔壁什麼手術?」

  「婦科一台急症腹腔鏡,不過還在談話,病人沒進手術室呢。」

  說話的功夫,麻醉機上的呼吸曲線顯示患者已經有了自主呼吸,黃煒顧不上陸嫣,全神貫注盯著屏幕,開始認真誘導復甦。

  陸嫣立刻乖巧地說道︰「師兄你忙,我去隔壁手術間做準備。」

  巡回護士劉雅娟聽到這話,抬頭看向陸嫣︰「陸醫生,你先別急,婦科才打了電話,說患者還在猶豫到底是保守治療還是做手術,估計還得一個小時才能送過來。而且,我們這邊的副班電話還沒打通——」

  副班電話打不通?陸嫣步伐一緩,有點驚訝。

  不管是醫生還是護士,只要當天上副班,必須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一旦聯系不上,事後一定會被追責。

  自打她上班以來,還從沒聽說過副班電話打不通的情況。

  她看出劉雅娟面有難色,並不多加過問,只是點點頭︰「那我先到休息室喝口水。」

  出手術間的時候,一名二十出頭的助理護士正好進來,一邊走一邊說︰「劉老師,汪老師的手機還是打不通,家裡的座機也沒人接。」

  「還打不通?」劉雅娟當機立斷,「那趕快給第二副打電話。」

  陸嫣皺了皺眉,手術室裡姓汪的護士只有一位,叫汪倩倩,個子嬌小,眉清目秀,由於性格內向,平時不怎麼愛說話。

  在她的印象中,汪倩倩膽子有點小,工作時異常認真負責,不大像是會玩忽職守的那種人。

  過了一會,助理護士去而復返︰「劉老師,周老師的電話能打通,她說她馬上就來。」

  劉雅娟像是鬆了口氣︰「那就好。」

  又壓低聲音抱怨︰「這個小汪,今晚到底怎麼回事。」

  ***

  冗長的早交班之後,陸嫣全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透著一個「累」字。昨晚除了那台婦科的腹腔鏡,後面又接連來了好幾台急診,她跟師兄各自帶著一名進修醫生,一人負責一個手術間,整晚下來,根本沒有閉過眼。

  科裡有規定,像她這種後半夜臨時被喊過來幹活的情況,第二天可以補休。

  於是在更衣室換好衣服以後,她跟同事們打聲招呼,就下班回了家。

  出了醫院東側門,照例要經過那條小巷,走到巷口時,陸嫣的腳步不知不覺緩了下來。

  早上八點半,正是一天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巷子裡不時有人走動,吵鬧喧嘩聲不斷,行人多數是附近的居民,尤以醫院退了休的老職工居多,見到陸嫣,認識她的不忘打招呼︰「小陸又上晚班啦。」

  她笑著回︰「嗯,才下班。」

  說話時,忽然想起曾經在哪本書上看過︰恐懼感這種東西是有時效性的,某些時刻覺得可怕至極的東西,到了朗朗乾坤之下,也許根本不值得畏懼。

  她此刻站在巷口,也有類似的體驗——昨晚那種如同被冰水兜頭澆下的寒戰感不復存在,只剩下滿腔的悵然。

  其實她也知道,別說相同的衣服和髮卡,就算步態和動作再相似又如何?終歸只能歸咎為巧合。

  畢竟當年出事時,她可是親自陪著阿姨去醫院認的屍。

  想到這,她胸口隱隱一痛,忙往家中走。

  到了家,她不由得鬆了口氣。

  對她來說,這個小小的家是世界上最溫馨的所在,回家的那一刻,立刻就會有一種清新之氣撲面而來,再多的疲累都會頃刻間瓦解冰消。

  放下包,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從浴室出來,又到廚房煮麵。

  這房子不到七十坪,二手房,是幾個月前她從醫院退休老教授那兒買來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是她那位已經三婚的爸爸送給她的所謂「傍身錢」。

  父親風流了一輩子,女人無數,在她六歲的時候,就因為父母感情破裂,跟著母親搬出了那座窗明幾淨的兩層小樓。

  好在父親雖然感情帳一塌糊塗,經濟方面卻不曾虧待她們母女倆,多年來,從不拖欠撫養費,就連陸嫣上學出國的費用也一點不含糊。

  年中聽說陸嫣爭氣留在了本市最好的醫院附一院,陸父一高興,第二天一早就給陸嫣帳上打了一筆錢。

  陸嫣當時滿腔雄心壯志,只覺眼前道路通達無礙,單憑她一個人的力量就能將母親的生活照管好,並不想接受這份「饋贈」。

  就要婉拒,卻被母親給攔下來了。

  「收下。」母親瞥她一眼,聲音透著疲憊,「就衝著你跟著他姓陸,這筆錢為什麼不能收下。」

  陸嫣望著母親,不知何時起,母親年輕時明麗的臉龐已悄悄爬上了皺紋。

  美人遲暮,總是令人分外心酸的,何況這個美人還是她母親。

  而她也知道,父親前段時間才在市中心最貴的樓盤買下一套「豪宅」,就為了籌備他的第三次婚姻。相形之下,這點打發她們母女的「傍身錢」也許根本算不得什麼。

  母親的話裡,除了一份負氣的意思外,何嘗沒有為今後考慮的打算。

  於是她終於克服了心理上的障礙,隨和地收下了,甚至還笑呵呵地給父親回了一通電話,用以道謝。

  母親因為還未退休的緣故,繼續住在東城,而她為了上班方便,在對房子進行簡單地翻新之後,就搬來了這裡。

  吃飽喝足後,她關掉手機,一頭倒在了床上。爬床的時候,那姿態跟小狗沒什麼區別。她累啊,累得連腳趾頭都不想動,對睡眠的渴求達到了空前的高度。

  一覺睡到了傍晚,還覺得意猶未盡。

  醒來後,她打開手機,登時鑽進來無數條短信,叮叮當當響個不停,提醒她在關機期間都漏接了哪些電話。

  她心裡一緊,還以為醫院有急事找,等翻看收信箱後,又鬆了口氣。

  除了兩個陌生號碼外,剩下的電話全都是唐潔打來的。

  唐潔是她高中同學,多年閨蜜。

  噫,這家伙不是去斯里蘭卡旅遊了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她狐疑地撥過去。

  就在這時候,手機「叮——」響了,進來一條微信。

  【大美女,在忙什麼呢?今晚的校友聚會還來不來,同學們可都來了,就差你了。】

  陸嫣定楮一看,對方頭像是個面容妍麗的年輕女郎,名字寫著丁婧。

  她連忙放下水杯,怪了,不是早就把這人拉黑了嗎,怎麼還在聯系人名單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02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7-11-4 08:48 AM 編輯

第3章

  正琢磨怎麼回的時候,唐潔的電話火急火燎打進來了。

  「陸嫣,我剛下飛機。」

  陸嫣懶洋洋的:「哦,你終於捨得回來啦?」

  「先別說別的,嫣兒,我跟你說,今晚那個同學會,丁婧擺明了沒安好心,估計是聽說江成屹回來了,這女人又想搞事呢。」

  聽到江成屹這個名字,陸嫣卡了一下。

  唐潔性格雖然大剌剌的,心卻一點不粗,立刻就察覺到了,連忙搶白說︰「你先別說話,我知道你會說什麼——『這還不簡單,不去不就完了』。」

  陸嫣暗翻個白眼,不愧是她多年損友。

  她鎮定地清清嗓子,另換一個說法︰「今晚還真去不了,老板剛給我布置了一篇論文,我得抓緊時間查資料。」

  唐潔悠悠道︰「其實同學會每年都舉行,偶爾缺席一次也沒什麼,但你這個藉口平時拿來敷衍敷衍可以,今晚肯定不行。你知道嗎,丁婧居然打著畢業八周年的旗號,請了七中校長出席,連咱們那屆的幾個班主任也在其中。從上個月開始,丁婧那幾個人就輪流在校友群裡吆喝,要大家提前做好安排,誰也不準缺席。」

  有這事?陸嫣腦子裡一片茫然。

  她的微信加了好些群,多數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拉進去的,過後才發現。她太忙,除了那幾個工作相關的群,基本沒在其他群裡冒過頭。

  唐潔說的這個高中校友群她知道,丁婧是群主,群裡很熱鬧,一天下來消息可以累積到幾百上千條,多看一眼都覺得頭疼,她哪有閒工夫回過頭去翻聊天記錄。

  「上禮拜周老師還在群裡打聽你,我知道你忙,就替你回了,說你一定會去,他聽了很高興。他老人家大病初癒,難得跟咱們出來聚一聚,當年讀書時又那麼重視你,你總不好意思不去吧。」

  陸嫣撩了撩亂糟糟的頭髮,沒說話。

  周老師是她高中時候的班主任,去年得了甲狀腺癌,在附一院做手術,當時她還沒畢業,為了周老師,特意請導師于博親自給做的麻醉,出院以後,周老師在家養病,基本處於半退休狀態。

  算起來,師生已經快半年沒見過面了。

  她猶豫了一下,隨手按了免提鍵,起了身。

  走到盥洗室,她擠出牙膏,開始對著鏡子刷牙。

  電話裡唐潔繼續說︰「現在不到五點,聚會定在金海ktv,我還在機場回來的路上,馬上就進市區。前因後果我都給你交代清楚了,丁婧這回估計是有備而來,你可想好了,到底去還是不去。要是去,你就給我回個電話,我一會開車到你家來接你。」

  ***

  一個小時後,陸嫣在巷子門口見到了唐潔和她那台黑色suv。

  出去浪了一個多月,唐潔曬黑了不少,渾身上下漾著一種蜜色光彩,笑起來一口白牙簡直亮得刺眼。

  「喏,給你的。」唐潔遞給她一個免稅店的購物袋,裡面是一套護膚品,正好是陸嫣平時用的那個牌子。

  「多謝金主接濟。」陸嫣笑嘻嘻接過,鑽進副駕駛室。她和唐潔關係好得可以共穿一條褲子,互送禮物是常有的事。

  兩人不光是高中同學,還是大學校友,只不過她當時上了八年制,而唐潔則因為分數不夠,選了五年制口腔專業。

  本科畢業,唐潔沒再繼續考研,而是在一家市立口腔醫院上了一年班,順利考下口腔執照。

  在那之後,唐潔那位財大氣粗的老爸乾脆以唐潔的名義注冊了一家私人口腔醫院,又聘請了好些退了休的口腔老教授。由於經營得當,幾年下來,唐潔名下已經有好幾家分院,收益日隆。

  閒來沒事時,唐潔最大的樂趣就是滿世界亂跑。

  陸嫣時常感嘆,紅樓夢裡賈寶玉那套著名的「富貴閒人」理論,正好可以用來形容唐潔。

  兩人繫好安全帶,唐潔看看腕錶︰「還有二十分鐘,來得及。」

  陸嫣興致不高,不鹹不淡嗯了一聲,車裡暖氣開得太大,烘到臉上,有點熱,她順手脫下身上的蜜棕色開司米大衣。

  唐潔轉過頭,飽含深意地盯著陸嫣的一舉一動,在得知前男友回s市的消息之後,這傢伙的反應未免也太平靜了些。
 
  陸嫣大衣裡面是一件黑色高領毛衣,衣服很貼身,上半身的窈窕線條得以完美呈現,全身上下別無多餘裝飾,只耳垂上一對小小的鑽,鑽光璀璨奪目,倒映著陸嫣那張精緻的臉。

  「那麼饑渴地看我幹嘛?」陸嫣察覺唐潔在打量她,有些心虛,故意做出警惕的樣子。

  唐潔轉動方向盤,將車駛離停車位,岔開話題︰「我在想,沒有性生活還能這麼光彩照人,你是怎麼做到的。」

  陸嫣回以一個蒙娜麗莎的神秘微笑︰「恢復單身不就有機會知道了?」

  唐潔︰「……」

  恰逢下班高峰期,道路異常雍塞,陸嫣跟唐潔說著說著話,忽然想起汪倩倩的事,連忙拿出手機。

  昨晚聯系不上,今天應該有消息了吧。

  她在通訊錄上找到汪倩倩的名字,撥了過去。

  短暫的空白之後,電話很快就通了。

  她鬆了口氣,耐心等汪倩倩接電話,。

  「你說我們要不要提前給周老師他們打個電話?」唐潔突然開口了。

  路況越來越復雜,再這麼堵下去,她們準會遲到。

  陸嫣貼著耳機點點頭,正要說「等我打完這個電話。」誰知就在這時候,話筒裡傳來忙音。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電話就被人突兀地掐斷了。

  她愣了一下,正考慮還要不要回過去,突然進來一條微信。

  【小陸醫生,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

  語氣跟平時汪倩倩說話一模一樣,後面還跟著一個表示道歉的表情符號。

  ***

  金海ktv位于雅居路,離母校七中只隔一條馬路,出于就近原則,每年的同學聚會都會選在這裡。

  陸嫣兩個坐在車上,隔老遠就能看見ktv門口閃爍的霓虹燈,整棟樓是一座巨大的三層樓玻璃建築,富麗堂皇之餘,還帶些科幻色彩。

  車一開進來,保安就跑過來引著她們往後面的停車場駛去,泊好後,又貼心地替陸嫣和唐潔打開車門,一條龍服務,周到無比。

  坊間傳聞金海的幕後老板是日本人,陸嫣深深覺得,這消息絕不會是空穴來風。

  穿過停車場,兩人繞到ktv的大樓正面,往樓內走。

  門口的客人絡繹不絕,然而一眼望去個個陌生,沒有一個是七中的同學。

  兩人心裡有數,雖然緊趕慢趕,她們還是遲到了幾分鐘,估計進去以後,少不得被罰幾杯賠罪酒。

  進了電梯,服務生按下三樓按鈕。
 
  這電梯一共三層,四面環繞著圓形玻璃,人在電梯裡,可以輕易看見後面的停車場。

  剛好在這時候,停車場開進來兩輛車,車速都很慢,但是彼此之間相距不遠,一前一後咬得很緊。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無意識地盯著外面,誰知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前面那輛車開著開著,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毫無預兆的猛的往後面那輛車撞去。

  「我操,什麼情況。」 唐潔興奮起來,緊緊盯著那兩輛車。

  陸嫣也吃了一驚。

  更出人意料的是,在撞上之後,前面那輛黑色路虎非但沒有半點無措的意思,反而發出「砰」的一響,就見車門一關,下來一個身穿黑夾克的年輕男人,那人一邊走,還一邊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指向後面那輛車的車主。

  陸嫣望著眼前的一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因為她不只發現那男人的身影萬分眼熟,而且在短暫的錯愕過後,還很快認出那男人手上的東西竟然是——槍。

  可惜還沒來得及仔細確認,「叮——」的一聲,三樓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06 AM

第4章

  出了電梯,不止陸嫣和唐潔一臉懵圈,連身邊的服務生小哥也呆若木雞。

  剛才那一幕太tvb,萬一事態失去控制,整個金海ktv都會陷入混亂中,接下來別說同學聚會,就連人身安全都沒法保障。

  服務生小哥畢竟受過訓練,第一個反應過來︰「兩位女士別怕,我下去看看怎麼回事。」

  他走以後,唐潔咽了口唾沫問陸嫣︰「剛才樓下那人你覺不覺得很眼熟?」

  兩人站在走廊正中間,左邊兩邊各有一長排包廂,難得走廊眼下沒人,正是交流的好時機。

  陸嫣冷靜地點點頭︰「眼熟!怎麼辦,要不要報警?」

  唐潔︰「嚇傻了吧你,江成屹自己就是警察,報什麼警?」

  陸嫣︰「警察也有hold不住的時候啊。」

  唐潔︰「……」

  突然左前方一個包廂門被打開,一陣鬼哭狼嚎的k歌聲頓時噴瀉而出。

  有人在門口愣了一下,緊接著驚喜地走過來,「陸嫣、唐潔。」

  兩人還有些懵,但已經認出那人是劉勤。

  這人是校友會的副主席,原來的六班班長,平生最大愛好就是幫助同學們聯絡感情,校友裡熱心腸第一人,幾乎每年同學聚會都由他主持操辦。

  劉勤招呼這一聲後,房間裡立刻聞風而動,轉眼又鑽出好幾個腦袋,男男女女都有,看到兩人,頓時一片嘩然。

  「遲到了啊!遲到了啊!陸嫣你說咱們多久不見了,今晚這麼難得的機會,你也說不早點來,周老師都問了你好幾回了。」

  「唐潔,別說你開車了不喝酒,都知道金海有代駕,今晚不許跑,反正不醉不歸。」

  七嘴八舌的,一陣亂。

  陸嫣舔了舔有些發干的嘴唇,對擁上來的眾人說︰「遲到了是我們的錯,但是大家先別急,那什麼,剛才樓下出了一點狀況。」

  幾個女同學誤以為陸嫣要對自己的遲到行為進行狡辯,忙起哄道︰「不管,不管,遲到了就是遲到了,說什麼都沒用。」就要把兩人往房里拽。

  「等等,等等。」唐潔急得嗓門都大了起來,「陸嫣沒說錯,剛才樓下真出事了,現在還不知道什麼情況呢——」

  眾人見兩人表情嚴肅,不由得面面相覷︰「出什麼事了?」

  正在唐潔努力組織語言的時候,電梯門開了,那名服務員去而復返,身後還跟著個值班經理模樣的人。

  「就是她們。」服務員小聲指指陸嫣和唐潔。

  值班經理忙走過來,笑著解釋︰「是這麼回事,剛才一位警官在停車場執行公務,情況有點特殊,不小心嚇到了兩位女士,但是二位別怕,現在犯人已經被逮住了。」

  「啊,還有這事?」劉勤幾個滿臉驚訝。

  唐潔跟陸嫣對了個眼,緊接著問︰「那——那警官人呢。」

  值班經理的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起來,他連忙走到一邊接電話,頻頻點頭。

  稍後,放下電話,堆起笑容︰「應該是押著犯人走了,具體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作為今晚的值班經理,敢向各位打包票,金海目前裡裡外外都是絕對安全的。」

  劉勤幾個雖不知道剛才的來龍去脈,但聽了這話,都鬆了口氣。

  這時候,包廂門再次打開,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扶著門框朝這邊望過來,「出什麼事了?」

  「周老師。」陸嫣第一個注意到,眼楮一亮,趕忙迎過去。

  周志成帶著黑框眼鏡,斯文矮小,站在門邊,先看著陸嫣,又看看唐潔,熬不住滿臉慈祥的笑︰「遲到了,你們兩個今晚表現不好,是不是路上堵車?」

  劉勤不等陸嫣回話,走過來笑著插嘴︰「周老師,已經沒事了,對了,有什麼話咱們別在過道裡說。今晚金海三樓的包廂一大半被咱們七中給包了,托賴丁婧的面子,這一回不止09級的同學們,連文校長、周老師都賞臉來了,說起來真是難得,咱們同學聚會哪回這麼熱鬧過。」

  說著,二話不說簇擁著眾人往包廂裡走。

  陸嫣不得不把剛才的事拋到腦後,微笑著挽了周老師胳膊進去。

  房間裡有人正唱「難忘今宵」,一把渾厚滄桑的中低音,年代感十足。

  舉目一望,就看見文校長端坐在沙發上,被人眾星拱月似的圍住,手裡拿著麥克風,唱得無比投入。

  除了文校長,最打眼的莫過於穿一身紅色針織連身裙的丁婧,齊耳短髮,大紅唇,併攏的長腿又白又直,很有點某屆港姐的風範。

  看見陸嫣進來,丁婧放下啤酒杯,鼓掌歡迎︰「不容易,六班女神終於露面了。」

  陸嫣和唐潔笑咪咪給自己倒了一大杯啤酒,先敬文校長,再敬周老師,剩下是各位同學,團團一圈轉下來,賠罪的態度極為端正。

  文校長笑著感嘆︰「想不到我和老周他們都一大把年紀了,還能跟你們年輕人瘋一把,不過時間過得真快啊,一轉眼,你們都畢業八年了。我和老周他們來的路上商量了,今晚不能白吃白喝,還有些人生經驗想跟09屆的同學們分享和交流,既然這個包廂大多都是六班的同學,咱們就先從六班說起,等說完了,再去別的包廂,對了,六班的同學們都來齊了嗎?」

  有人笑說︰「六班的都來齊了,但別班的還有壓軸的沒來呢。」

  「壓軸的?」周老師轉過臉。

  劉勤端起礦泉水喝了一口︰「說的是江成屹吧?當年他可是咱們七中的風雲人物啊,聽說他上個月從b市調回來了,是不是真的。」

  丁婧不動聲色瞄瞄陸嫣,自然而然接話說︰「他父親年初發了一次心梗,手術以後身體大不如前,如今專心在家休養,他母親怕他父親再出什麼意外,到時候江成屹連父親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就逼著江成屹調動了工作。」

  唐潔趁人不注意,悄悄踢了踢陸嫣的腳,意思再明白不過︰快看快看,丁婧又給自己加戲了。要是這女人真能私底下約出來江成屹,還用得著大費周章搞什麼同學聚會。

  陸嫣保持微笑在桌子底下回踢過去。

  周老師點點頭︰「要說江成屹這孩子可真夠有個性的,當時畢業的時候,誰都以為他要麼出國,要麼學金融專業,以後好繼承他父親的事業,誰想到這小子一轉頭就跑到b市去學刑偵,學了就學了吧,畢業以後居然還就留在了b市。」

  話音未落,門口忽然有人敲門,緊接著出現一個服務生,「先生,就是這了。」

  房間裡的人一齊抬頭望過去,就看見一個人走了進來。

  短暫的沉默過後,爆發出一陣驚呼︰「我靠,還真是江成屹,你小子終於肯出現了。」幾個男同學大笑著圍過去,堵在門口,氣勢巍然,冷眼一看,全都是當年校籃球隊的成員。

  江成屹雙手插著褲兜,上面一件黑夾克,底下黑西褲,一雙大長腿,既幹練又瀟灑。

  丁婧這時候反倒含蓄了,婷婷地站起來,微笑注視著門口。

  寒暄了好一會,江成屹這才走向文校長和周老師 ,笑容裡有些歉意︰「兩位老師,對不起,剛才臨時出了點狀況,。」

  唐潔一邊吃薯片,一邊瞇眼著打量江成屹。

  其實,她也不清楚當年陸嫣和江成屹為什麼分手,但陸嫣既然是她好朋友,她又向來護短,所以本能地認為一定是江成屹的錯。

  此時淡淡看著這人,目光裡便很有幾分挑剔的意思,結果失算了,盯著對方看了幾秒,她越看越惱火。

  我操,大帥比就是大帥比,幾年不見,還是人群中最耀眼的那顆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10 AM

第5章

  江成屹一來,眾人眾星拱月的目標立刻就轉移了。

  其實,這個包廂裡多數是六班同學,江成屹卻是三班的,照理說,他應該先去別的包廂露個面。但一來文校長在這,二來六班這幾個籃球隊的哥們跟他關係鐵,於是大家順理成章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又是罰酒又是遞煙的,熱絡得不像話。

  也難怪同學們會這樣,實在是江成屹自從去了b市以後,基本沒了音訊,這幾年的同學聚會,就沒看他出現過。除了一份久別重逢的驚喜,大家還對他這幾年在b市的生活表示好奇。

  唐潔很有幾分骨氣,看那邊說得熱鬧,並不跟著往上湊,但是架不住大家注意力紛紛轉移,她坐在一旁,就陷入了一種無言的旁觀之中。

  她無語,就想把氣撒到陸嫣身上,轉頭一看,嘿,這女人居然正窩在角落裡吃水果呢,安靜得跟隻貓似的。

  陸嫣不是沒注意到身邊唐潔那恨鐵不成鋼的目光,但是她並沒有回應的打算。盤子裡的火龍果很甜,奇異果不酸,她從來沒覺得水果這麼好吃過,完全沉浸其中,吃得無比認真。

  唐潔瞪了好幾眼,陸嫣紋絲不動,她沒轍了,只好又把注意力轉回到江成屹身上。

  文校長感嘆了一番生活的平淡、時光的易逝,和藹地看著江成屹︰「回來以後調到哪個部門了?還是幹刑警?」

  江成屹笑著喝了口啤酒,說︰「對,調到本市安山區分局了。」

  安山區分局?唐潔耳朵動了動,不正好是陸嫣她們醫院那個區嗎?

  丁婧抿嘴一笑︰「校長,江成屹工作上表現出色,在b市的時候還立過二等功呢,調來s市前,已經是副隊長了。」

  說完,又求證似的斜睨一眼江成屹︰「是吧?江成屹。」

  「江成屹」三個字咬得軟糯糯的,像是飽含了無數情緒,那種曖昧,難描難畫。

  大家會心地彼此對了個眼色。

  丁婧跟江家沾點親帶點故,當年跟江成屹又同在三班,丁婧對江成屹那份心思,大家都有所耳聞。

  為了等江成屹的回答,大家都有意地沉默,有人甚至將目光飄向角落裡的陸嫣。

  陸嫣渾然不覺,只不過,也許因為水果吃得太猛了,她忽然有點內急。

  誰知周老師突然發話了,他像是壓根沒察覺周圍那種默契的氛圍,關切地問江成屹︰「安山區分局?小江,是不是最近安山區分局有職位空缺了?我聽說公安系統平級調動不容易啊。」

  江成屹看向周老師,笑了笑說︰「s市其他分局都沒有指標,但踫巧前段時間安山分局有位前輩因為立功得到提拔了,又暫時沒人替補,正好就有了空缺,說起來我這也算是撿漏。」

  文校長諄諄教誨︰「你雖然是s市本地人,但剛換了工作環境,估計會需要一段時間來適應,你要是不嫌我們幾個老傢伙囉嗦,有什麼工作上的煩惱,盡可以向我們說說。不過校長對你很有信心,當年你帶領09屆的籃球隊奪得了s市中學聯盟比賽冠軍,多少年過去了,校長還記得你的風采,校長還等著你再次立功,給母校增光添彩呢」

  唐潔聽得只想打呵欠,文校長這啥記性,都快把江成屹說成「學生典範」了。

  他老人家不記得,她可還記得,這廝有一回在籃球場上把鄰校一個學生打得鼻青臉腫的,事後差點被記大過。

  其實吧,江成屹雖然這人眼高於頂,但並不怎麼喜歡惹事,高中三年,總共就打了這一回架,然而一打就驚天動地,一石激起千層浪。

  要不是同學們拉架拉得及時,後面江父又出面賠禮道歉,這事肯定不會輕易收場。

  對了,當時他打架是為了什麼來著?她皺著眉頭嚼薯片。

  哦,好像是因為當時那個鄰校學生追求陸嫣無果,暗地裡跟蹤陸嫣。

  陸嫣這人心特別細,沒多久就發現有人跟蹤她,卻苦於找不到證據,只知道那人跟蹤她的時候,多數是在晚上,有時是白天,讓人如芒在背。

  陸嫣畢竟年紀小,知道這事以後,嚇得連晚自習都不敢上了。

  後來消息不知道怎麼傳到江成屹耳朵裡,沒隔幾天就發生了鬥毆的事,她們這才知道原來跟蹤陸嫣那人是鄰校的學生。

  這事當時她很忿忿,可是這幾年又有點費解。

  那個鄰校學生看上去挺陽光的,而且被抓以後,咬死了說只跟蹤過陸嫣一回,甚至照他說來,那都不算跟蹤,僅僅是買了禮物想送給陸嫣,誰知就那一回,就被江成屹給逮住了。

  前段時間,唐潔在一家商場逛街的時候,無意中踫到了那個鄰校學生。

  幾年過去,這人結了婚又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在高級女裝部買衣服,跟老婆說話的時候,那人輕聲細語,看向孩子的時候,目光簡直算得上慈祥,完全一副好男人典範,實在看不出當年曾經那麼變態過。

  不過也就在是那一回,唐潔才知道陸嫣跟江成屹好上了。

  記得好像打架第二天,說好了三個人放學一起走,誰知她和另一個好朋友在學校門口小賣部等了快一個小時,陸嫣卻連個影子都不見,她們擔心有什麼事,就返回學校去找陸嫣。

  由於周五晚上不上玩自習,學校裡除了足球場上踢球的那幾個男同學,到處都不見人影。

  她們回到六班教室找,沒人,又沿著走廊一間一間教室往回摸。

  走到三班教室前的時候,她們聽到了一種細微的動靜。

  兩人當中,她走在較前面,於是先探頭往裡看,教室裡很空蕩,粗粗一眼看過去,只看見一排排的桌椅、雪白的牆壁,以及並不高闊的屋頂,

  就要收回目光的時候,身邊的好朋友忽然拉了拉她的校服,示意她往教室後面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看。

  她循著指引往裡一瞧,當時就愣住了。

  就看見後面窗邊有兩個人,正以一種親密無間的姿勢抱在一起。

  她心猛的一跳,因為她很快就認出坐在桌上的那個女生是陸嫣,而站在陸嫣面前則是江成屹。

  陸嫣閉著眼楮,江成屹也閉著眼楮,要命的是,明明江成屹臉上還掛著彩,陸嫣手上還拿著清理傷口的消毒棉球,可是陸嫣卻摟著江成屹的脖子,兩個人吻得無比忘情。

  當時都傍晚了,緋紅色的夕陽穿透教室的大玻璃窗,流光溢彩地灑在兩人身上。

  她傻看著,明知道應該趕快離開,卻不知怎麼就有些痴住了,因為那種異樣的絢麗,是她這輩子見過最美麗的景象。

  事後第二天,她壞笑著問陸嫣是不是跟江成屹在一起了,本以為以陸嫣捉摸不透的性格,一定會矢口否認,誰知道陸嫣卻笑嘻嘻的,完全是承認的態度。

  到了周一,陸嫣甚至把家裡帶過來的青團大大方方送到三班去,那種旁若無人的宣告主權的舉動,惹來三班一眾女生嫉恨的白眼。

  想起往事,唐潔再一次恨鐵不成鋼地瞪向窩在角落裡的陸嫣,也不知道這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當初那個敢愛敢恨的少女跑哪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14 AM

第6章

  一提到當年s市籃球高中聯賽,房間裡立刻就沸騰起來。

  耀眼的燈光、熱烈的吶喊、籃球場上揮汗如雨的少年——這部分回憶是金燦燦的,無論什麼時候提起,大家心裡都有一種會心的快樂。

  幾個當年的籃球隊成員說得興起,開始口無遮攔各種爆料。說當時多少女孩偷偷給隊員們送水送零食,尤以江成屹為多,每一場訓練下來,江成屹名下堆積如山的零食都夠開一個小賣部了。

  說起這事,劉勤他們怪羨慕︰「江成屹,你小子當年桃花運可真旺,含蓄點的女孩,偷偷把信塞你抽屜裡,膽子大點的,乾脆堵你門跟你當面告白,我記得當時啦啦隊成立以後,幾乎有一半隊員都是衝著你來的。」

  陸嫣默默放下果盤,不行,真有點憋不住了,再不去廁所,她的膀胱可就要受罪了。

  趁眾人說得熱鬧,她起身悄悄出了門。

  唐潔馬上注意到了,不由咬牙︰嘿,這死女人。

  猶豫了一下,也追了出去。

  這邊有人繼續說︰「其實當年要沒有啦啦隊這幫女同學,咱們聯賽不能打得那麼順利,記得當時她們給咱們送水送吃的不說,有時候還負責給咱們聯絡訓練場地。」

  「可不是。」有人接話,「那時候咱哥們打球打累了,校服什麼的,那可都是亂丟一地,可是我記得啦啦隊有個女孩子每天都幫咱們把校服歸攏起來,再整整齊齊放在一邊。那女孩這麼不厭其煩,咱們後來都不好意思亂丟了。對了,這女孩是誰來的,我有點想不起來了,就記得長得清清秀秀的,挺文靜一女生。」

  「有這事?」劉勤打開一罐啤酒,「我怎麼不記得,哎,丁婧,你當時不是啦啦隊隊長嗎,你們隊裡有這麼賢惠的女孩?」

  丁婧還沒說話,她旁邊一名叫李佳的女孩露出害怕的表情︰「劉勤你別說了,那女生不是你們六班的嗎?就是高考發揮失利跳河自殺的那個。」

  劉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很快又黯然下來︰「哦,鄧蔓……」

  一種無言的情緒在房間裡彌漫,連文校長和周老師都流露出沉痛的神情。

  過了一會,那女生又怯怯地說︰「我記得當時她家裡還舉行了追悼會,咱們09屆的全體師生都去參加了,對了,這女生好像跟陸嫣她們倆關係挺好的,平時總跟她們在一起。聽說開完追悼會以後,陸嫣還為了這事病倒了。」

  周志成把黑框眼鏡拿下來,用紙巾擦了擦鏡片,過了會,強笑著打破沉默道︰「同學們,這事說起來老師也感到心痛。難得聚在一起,就不提這事了,咱們多說點高興的,哎,陸嫣和唐潔呢?剛剛還在這呢。」

  丁婧瞟一眼江成屹,包廂裡暗幽幽的燈光下,他依舊是最英俊奪目的那個,就是似乎臉色淡了一點,沒剛才那麼和悅。

  她移開目光,微微笑著看向周老師︰「她們倆應該是去洗手間了。」

  周老師有些唏噓︰「其實幾年下來,你們這些孩子多少都有些變化,就拿陸嫣來說,自打高考後她性格就變了很多。讀書的時候,她雖然不是那種話多的孩子,但是對學校各類活動都很熱心,也很有個性。這幾年不知道怎麼回事,同學聚會有好幾回都沒來,平時也不怎麼愛跟同學們來往,像是躲著什麼似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心結。」

  丁婧旁邊另外一個女生覺得好笑︰「周老師,您這是多慮啦,陸嫣一個是學了變態專業,所以學業比別的同學要忙,再一個,聽說她這幾年追求者就沒斷過,想必平時業餘生活也挺豐富的,不見得能想得起咱們這些同學。讀大學的時候就不提了,今年她不是順利留附一院了嗎,聽說現在她們醫院有好幾個年輕醫生在追她,前陣子我們幾個逛街,還看到有人開捷豹跑車送她上班呢,是吧,丁婧。」

  丁婧眨眨眼︰「我不記得耶,你看錯了吧。」

  那人誇張地搖搖頭︰「哪有——」

  還要往下說,唐潔這時候正好推門進來,將剛才的話一字不落聽在耳朵裡,立馬橫丁婧一眼,冷笑道︰「我隔三差五去找陸嫣,怎麼不知道這事?還捷豹跑車?劉雨潔,我看你也別搞會計了,乾脆去編段子說相聲吧,準能火。」

  劉雨潔臉色青一陣紅一陣,但也不敢跟唐潔硬踫硬,見陸嫣沒跟在唐潔身後回來,暗暗鬆了口氣,乾巴巴笑著說︰「天底下長得像的人挺多,也許那天是我看錯了吧,但是這些年陸嫣追求者多,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

  她話還沒說完,話筒突然發出一聲怪聲,無比刺耳,像被人用銳器狠狠扎入耳膜。

  大傢伙捂著耳朵,哇哇叫著看向那個低頭擺弄話筒的人︰「靠,江成屹,你還能不能行了。」

  江成屹淡定地把話筒擱回去︰「點歌吧。」

  ***

  散場的時候已是深夜。

  同學們三三兩兩聚做一堆,意猶未盡地在門口說著話。

  話別後,劉勤安排了幾輛車專門送文校長和幾位班主任回去,又忙著給幾個喝醉了的女同學找代駕。

  江成屹被校籃球隊的成員圍住,鶴立雞群地站在停車場邊上,一幫人興致挺高,七嘴八舌地策劃專屬於隊員們的一次聚會。

  丁婧手上挽著大衣,踩著高跟鞋,風姿綽約地走過去。

  到了江成屹跟前,她露出盈盈一個笑意︰「江成屹。」

  她目光如水,語調又柔和婉轉,其他人頓有所悟,壞笑著一哄而散。

  江成屹掏出手機看了看,對丁婧點了點頭,繞過她,邁開長腿就往車旁走,代駕已經等在一邊,只要上車就可以驅車離開。

  丁婧急追幾步,跟他並肩而行,輕聲說︰「江成屹,前幾天我踫到伯母了。」

  江成屹︰「哦。」眼楮盯著前方,停留了一瞬,很快又移開。

  丁婧順著他的目光一看,就看見陸嫣正架著唐潔往一輛車前走。

  唐潔似乎喝醉了,走得東倒西歪的,陸嫣勉力扶著,背影看上去有點吃力。

  她暗暗咬了咬唇,笑道︰「隊長大人,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想跟你說說。」

  江成屹轉眼就走到他那輛黑色路虎旁邊,聽了這話就說︰「哦,如果是危及到人身安全的事,為了安全起見,最好盡早報警,按照流程處理。」

  丁婧往江成屹的車裡掃了一眼︰「這事說起來挺怪,恐怕報警也未必會受理,正好我的車壞了,今天沒開出來,不如路上我跟你好好說說,你刑偵經驗多,幫我分析分析。」

  代駕已經坐在駕駛室裡了,裡面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江成屹拉開車門,心不在焉地抬抬下巴︰「劉班長他們還沒走,我現在局裡還有點事,不方便捎人。」

  這麼晚了,局裡能有什麼事,何況剛才都沒聽到他接電話。丁婧餘光瞥瞥陸嫣那邊,不甘地抿抿嘴,還要說什麼,江成屹的電話卻響了。

  江成屹接起電話,就聽有人說︰「江隊,有案子!」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19 AM

第7章

  陸嫣扶著唐潔在後座坐下,對代駕說︰「麻煩你,去南灣御苑。」

  唐潔卻不由分說擺擺手︰「去附一院。」

  代駕淡定地盯著後視鏡,等著她們自己做決定。

  「你醉了,先送你回去。」陸嫣耐心地替唐潔繫安全帶。

  「沒醉沒醉,先去你家。」唐潔一把搶過繫帶,自己扣好,「帥哥,聽我的,去附一院。」

  車開動了,唐潔脫掉外套,撓了撓頭髮藉以醒酒,隨後轉臉看向陸嫣。

  陸嫣連忙低下頭,神色如故地拿出手機,開始翻閱微信裡的工作群消息。

  她的目光很專注,像是生怕錯過了科裡的重要通知。

  又來這套。

  唐潔一把搶過手機,扳過陸嫣的肩︰「咱們今天把話說明白,你跟江成屹當年怎麼回事?」

  陸嫣拍開她的爪子,輕描淡寫地撢撢肩︰「什麼怎麼回事?」

  唐潔乜斜眼看她︰「今天晚上從江成屹來了以後,你整個人就沒正常過。當年的事我雖然全蒙在鼓裡,但看你這些年從不提起,就總認為是江成屹對不起你,可是今晚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他對不起你,該慫的是他,你慫什麼啊?」

  記得當年她得知陸嫣和江成屹分手的消息,都是在大學快開學的時候了。

  那年暑假發生了太多事,一幕幕如閃電一般,快得她連細節都來不及看清楚。

  就記得高考剛結束的時候,一切都還風平浪靜。

  同學們湊錢搞聚會,隔幾天就瘋玩一場。

  陸嫣忙著和江成屹談戀愛,時常看不見人影。

  鄧蔓沉默了很多,整天悶在家裡刷肥皂劇。

  她則興奮地忙著辦護照和簽證,準備開啟期待已久的畢業旅行。

  六月的陽光明耀得刺目,微風裡殘餘著薔薇花的氣息,生命從來沒有那麼飽滿過,每天早上一睜眼都有種過節的錯覺。

  可就在她沉浸在對未來的暢想中時,命運的陰影已在身後悄悄逼近,沒多久她就迎來了生命中一記痛擊。

  高考分數出來了,陸嫣保持了一貫的水準,而她則超常發揮,僥倖超過了s醫科大的錄取分數線。

  只有鄧蔓發揮失誤,連一本線都沒挨上。

  填志願的那天,她特意起了一個大早,本以為一定是同學中第一個到的,誰知到教室一看,早有人坐在桌前安安靜靜核對志願表了。

  「鄧蔓。」她的心一下子收緊,走過去默默挨著對方坐下。

  安慰和鼓勵的話,她和陸嫣這幾天都已經說盡。為了讓鄧蔓重新振作起來,陸嫣甚至接連好幾天都待在鄧蔓家裡陪伴她。

  到了今天,鄧蔓的狀態果然已經好了許多,目光清亮亮的,也不再意志消沉。就是這些天明顯沒怎麼休息好,瘦得下巴都尖尖的了。

  「還是決定填s醫科大?」鄧蔓認真地問她,語氣跟平常沒有任何分別。

  唐潔小心翼翼地點點頭。

  在待人待物方面,她從來沒有這麼謹慎過,為了照顧鄧蔓的情緒,這幾天都快憋死啦。

  她們三個雖然從高一開始就成為了好朋友,但性格完全不同。

  她是明騷,什麼話都敢說,什麼事都敢做。

  陸嫣是悶騷,通常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以不顯山不露水搞定了七中男神為例。

  鄧蔓卻是她們三個當中最內向的那個。

  麻煩就在這裡,如果這次發揮失誤的是她或者是陸嫣,事情都好辦,以她和陸嫣的性格,都不至於一蹶不振。

  可偏偏是鄧蔓。

  記得那天在她點頭以後,鄧蔓目光突然掠過她肩膀,看向外面。

  緊接著,眼神裡忽然湧現一種難言的情緒。

  她忙順著鄧蔓的視線往身後看,這才發現門口來了好些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陸嫣和江成屹,沒辦法不注意,因為那天兩個人都出奇的漂亮。

  江成屹穿一件白t恤,雙手插在牛仔褲兜裡,高、勁、帥。

  陸嫣不知從哪摸了一條從沒見過的連衣裙,居然也是白色的,站在走廊上跟同學微笑說話,明媚又開朗。晨光暖暖地灑在她身上,膚色有一種水靈靈的明亮。

  唐潔拉著鄧蔓就走過去,可是到了跟前,她看著陸嫣,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好像一夜之間,陸嫣身上就起了些微妙的變化,而正是這種變化讓她比平時更漂亮更醒目。

  其實當時除了陸嫣和江成屹,旁邊還圍了好些人,可她的注意力卻全程都被這兩個人給吸引。

  也就是無意中一轉頭,才發現鄧蔓的目光涼涼的,遙遙地看著一個人,

  噫,不知道是不是今晚重聚的緣故,她居然想起了不少從前漏過的細節。

  鄧蔓當時在看誰來著?

  除了陸嫣和江成屹,還有誰在場?

  她捧著頭,拼命的回想。

  酒精麻痹了她的思維,她想得頭都要裂開了,總好像要抓住一點痕跡了,但終於還是沒有。

  最後她放棄地搖了搖頭,不願再繼續想下去,因為接下來的回憶幾乎全都是灰色的︰在那之後沒幾天,鄧蔓就跳河自殺了。而在去停屍間認屍之後,陸嫣更是一頭病倒。

  那個夏天,從天堂到地獄,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

  附一院轉眼就到了,她的胃突然變得極不舒服,就在陸嫣要下車的時候,一把抓住她,執意地問︰「我不管,反正我今晚就想知道,你和江成屹當時是誰甩的誰?這裡面,還有沒有別人的事?」

  陸嫣都已經推開車門了,冷不丁被拽住胳膊,只好無奈地說︰「沒有,沒有!我中二,我甩的他,行了吧?」

  唐潔怔怔的,直到陸嫣的身影沒入窄巷了,她才消化完這句話的意思。

  夜已深,她也不敢發出噪音擾民,只得抓著車窗,衝著陸嫣的背影低低喊道︰「為什麼啊。」

  ***

  回到家,陸嫣躺倒在沙發上。

  往事就像一個昏睡的老人,漸漸在心底有了甦醒的跡象。

  蜷縮著發了一會呆,她擺脫什麼似的搖了搖頭,拿出手機一看,上面有幾個未接來電,路上她沒有聽到過鈴聲,這些應該是一打過來就掐斷的那種詐騙電話。

  她一一把上面的號碼拉黑。

  快凌晨了,她從身到心都感到疲倦,費了好多功夫才把自己的身體從沙發上拽起來,到浴室洗澡。

  沐浴完穿好睡衣,她到廚房冰箱裡拿牛奶。

  路過客廳的時候,外面樓道裡忽然傳來很輕很輕的腳步聲。

  她握住冰箱把手,微微側過臉,仔細分辯。

  都這麼晚了,誰會在樓道裡閒晃,樓裡住的大多是附一院的職工或家屬,難道是誰臨時被叫到醫院加班?

  不過幸好,那腳步聲在門口只停留了一會,很快又隱沒了。

  她鬆了口氣,到臥室睡覺。

  ***

  第二天早上陸嫣照例是被鬧鐘叫醒的。

  她昨晚睡得不好,到科室的時候還在打呵欠。

  早交班。

  于主任外地開會回來了,並且比誰到得都早,一等大家都來齊了,就嚴肅地杵在一干醫護人員面前。

  同事們畏於虎威,開始自動自發地用英文匯報病例。

  陸嫣想起自己昨天出班休,沒有需要訪視的病人,站在那裡,整個人都鬆懈了不少。

  正聽同事說起一台風濕性心臟病換瓣手術,走道裡忽然有人說話,緊接著,于主任就被請出去了。

  同事們看見外面那人是保衛科長,都表示費解。

  陸嫣也有些納悶。

  可是過不一會,于主任再次出現在門口,對陸嫣說道︰「陸嫣,你出來一下。」

  同事們的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

  「啊?」她愣了一下,出來後,奇怪地問,「什麼事啊,老板?」

  私底下,她可一點也不怕她這位導師。

  于主任表情有點古怪,閉緊了嘴領她往前走,到了主任辦公室門口,這才說︰「進去吧,有兩位警官在裡面,想問你一些話。」

  見陸嫣驚訝地睜大眼楮,他忙又壓低嗓門道︰「別怕,咱們都在外面。」

  陸嫣推開門,怔住了。

  裡面果然有兩個人,都很年輕,其中一個站在窗前,雙手插在褲兜,背影高挑,一眼望去再熟悉不過。

  聽到聲音,江成屹回過頭。

  見陸嫣錯愕地望著他,他淡淡地上下掃了她一眼,走近,以一副公事公辦的口吻說︰「我們是安山區分局的刑警,昨晚在楓晚路公園的人工湖裡發現一具女屍,經法醫初步檢測是他殺。」

  陸嫣心猛的一抽,忽然有種極為不妙的預感。

  果然聽江成屹接著道︰「我們在被害人的手機裡發現了一些訊息,經證實,被害人生前最後一個聯系人是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23 A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7-11-4 12:23 AM 編輯

第8章

  「死者的身份已經得到確認,是附一院手術室的護士,名叫汪倩倩。」

  陸嫣臉刷的變白,只覺得太陽穴像被人抵住「突突」開了兩槍,腦子轟的一聲炸開。

  「汪倩倩?」 她滿臉不敢置信。

  江成屹盯著她毫無血色的臉。

  多年以前,他曾經在她臉上看到過類似的表情,不同的是,那一次她除了驚訝之外,還有著徹心的悲慟。

  隔了幾秒,他不緊不慢地開口︰「11月29日——也就是昨天下午,你當時給汪倩倩打了一個電話,時間是18:17分,能說說當時具體什麼情況嗎?」

  陸嫣這時已經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她咽了口唾沫,努力想要理清思緒,可是調整了又調整,心依然跳得很快,腿也有些發軟。

  好不容易開口了,她的嗓子卻如同蒙了一層蠟︰「昨天下午,我是給汪倩倩打了電話,但是她當時拒接了,過後才給我回了一條微信,微信內容是︰『小陸醫生,我現在不方便接電話。』我以為她沒事了,就沒再給她打過去。」

  江成屹身邊那個三十多歲的警員開始做記錄︰「陸醫生,你當時為什麼給汪倩倩打電話?」

  陸嫣轉頭看看房間角落裡的飲水機,她的嗓子實在是太乾了,迫切地需要喝點什麼,於是問︰「我可以……先喝口水嗎?」

  江成屹看著她,沒說話,那個警員卻笑了笑︰「陸醫生不用太緊張,我們只是過來了解一些情況,你先喝口水,不急,慢慢回想當時的情況。」

  陸嫣點點頭,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前天晚上我上副班,凌晨一點的時候,臨時被喊到手術室幫忙。當晚護理部上副班的就是汪倩倩,可是汪倩倩的電話整晚都沒能打通,這種情況在我們這種工作單位是很罕見的,昨天下午我想起這件事,擔心她有什麼意外,就給她撥了電話。」

  那警員又問︰「當晚——也就是11月29日凌晨,給汪倩倩打電話的是哪位同事?打電話的時候,你在不在一邊?」

  陸嫣停頓了幾秒之後才說︰「是一位剛招來的助理護士,名叫許珍,我來的時候,她好像已經打過電話了,在那之後,據她說又打過一回,但是我當時在第五手術間,所以……」

  警員︰「所以,你其實並沒有親自給汪倩倩打電話。」

  陸嫣啞然,然而這是事實。

  「是。」

  警員看了看江成屹,繼續問︰「你平時私底下跟汪倩倩關係好嗎?她平時是個什麼樣的人,還有,最近汪倩倩在工作或者是生活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嗎?」

  陸嫣思考了一會︰「我跟她只能算是點頭之交,就是有段時間她想發論文,曾經私底下問過我幾個問題,她性格比較內向,工作很認真負責。至於生活方面……我聽說她快要結婚了,前幾天,她曾經在工作群發過電子版的結婚請帖。」

  她拿出手機,開始翻備忘錄,翻了很久,終於看到自己記下的一行字︰【12月29日(農;冬至),大江食府,中午十二點,汪倩倩結婚。】

  她鎖上屏幕︰「結婚日期正好定在下個月的今天。」

  這些情況想必警方都已經第一時間進行了了解,所以在陸嫣說完以後,無論江成屹和警員臉上都沒有任何變化。

  警員看了看江成屹,問出最後一個問題︰「陸醫生,能說說昨晚18:00——00:30這段時間,你在哪嗎。」

  陸嫣沒有立即回答,只有有些驚訝地抬眼看向江成屹。

  他也正盯著她,目光幽深,毫無波瀾。

  過了會,她默默移開視線,平靜地回答道︰「在金海ktv參加同學聚會,聚會一直持續到00:30才散,事後我坐高中同學的車回了家。」

  「好。」警員合好筆記本,起身說,「謝謝陸醫生的配合,我們還有一些情況想進行了解,能不能請你把手術室的護士長叫過來。」

  陸嫣靜了片刻,點了點頭︰「好。」

  說完,雙手插在白大褂兜裡,往門口走。

  可是走了一半,她猶豫了一會,又回過頭,問江成屹︰「江警官,能不能問一下,汪倩倩是昨晚遇害的嗎?」

  起初,江成屹有幾秒鐘沒開口。

  陸嫣被他盯著,喉嚨莫名有些發癢。

  這滋味並不好受,她杵在那,突然有點後悔問出這個問題。

  就在她打算離開的時候,江成屹終於開口了︰「案件還在偵查階段,相關細節無可奉告。」

  ***

  汪倩倩遇害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

  跟汪倩倩關係好的那幾個小護士,在得知消息後,瞬間都紅了眼圈,個個顯得異常悲痛。

  年輕人的非正常死亡總是撼動人心的,花朵一般的年紀,就這麼驟然凋零,同事們表示扼腕的同時,漸漸開始有不同的猜疑。

  一整天,無論陸嫣走到哪,都能聽到同事們對此事的討論。

  她知道,這種事議論到最後,往往會演變出意想不到的版本。

  到了汪倩倩身上,自然也不例外。

  到她下班的時候,已經出現了「汪倩倩其實早已經身陷三角戀,午休的時候,好幾次背著人接電話,神神秘秘的。」以及「汪倩倩最近遇到了一些怪事,她媽媽迷信得很,還帶她去看過本市一位大師呢。」等等多種說法,無一不繪聲繪色,有理有據。

  陸嫣並沒有加入討論的興趣,她脫下無菌衣,默默換上自己的衣服。

  走出更衣室的時候,電話響了。

  她接起,就聽唐潔那邊說︰「嫣,我想起一些事想跟你說,你下班沒,咱們晚上一起吃飯。」

  ***

  回警局看了屍檢報告,秦躍跟著江成屹上了警車。

  一坐好,他就從兜裡拿出筆記本,對線索進行梳理。

  上午的三個小時時間,他和江隊把汪倩倩在單位的情況粗粗地摸了一遍,在他看來,汪倩倩的案件並不見得多復雜,像她這種二十出頭擁有穩定工作的女性,社交網絡相對簡單,情殺的可能性比較大,所以他決定將偵查的重點放在汪倩倩的未婚夫身上。

  等他再次抬頭,才發現江成屹居然又把車開回了附一院。

  太陽快下山了,街旁的路燈一盞一盞亮起來,雪光似的,映照著天空扯絮般的瑰紅晚霞,有種琉璃世界的美感。

  正是晚下班時分,醫院門口車如流水馬如龍,他探頭往外看了看︰「光看這人流量,就知道附一院一天有多少病人了。」

  說完回頭,見江成屹手握著方向盤,轉頭看著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想起早上的事,不由得笑了起來︰「江隊,有件事我今天琢磨一整天了,早上咱們問那個漂亮的小陸醫生的時候,記得也沒出示警官證啊,她怎麼知道你姓江的?」

  幹刑偵的,就是比別人心細。

  江成屹看看腕錶︰「一會還要回局裡,晚上就在附近湊合一口吧,老秦,你隨便挑間館子。」

  秦躍看著江成屹淡定的側臉,起初,在得知江成屹的家庭背景時,他是存了幾分輕視的,就這樣的富家公子哥兒,能在刑偵一線幹幾年?不過是玩票而已。

  可是這些日子接觸下來,他才知道江成屹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每天早出晚歸,比誰都踏實肯幹,短短兩個月時間,就刷新了全局上下對他的印象,也難怪這人能爬得這麼快,還真是塊幹大事的料。

  出了會神,見江成屹看著他,像是在等他的答案,他想了想說︰「這附近有家潮州菜還不錯,不過我說,江隊,今天該輪到我請你了。」

  「行。」江成屹笑了笑,轉動方向盤,就要將車並入右轉車道,電話卻進來了。

  秦躍替他拿過手機,一看,見上面名字那一欄寫的「媽」,忙說︰「是阿姨,要不要接?」

  江成屹點點頭︰「幫我接一下。」

  電話裡傳來一個中年女性的聲音︰「成屹,今天局裡忙不忙?丁叔叔和王阿姨帶著婧婧來了,婧婧有點事想跟你說,你最好能回來一趟,晚上咱們兩家一起吃個飯。」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26 AM

第9章

  江成屹眼楮盯著前面的路況︰「媽,你們吃吧,我手上還有案子,這段時間挺忙的,就不回去了。」

  江母遲疑了一下,隔了幾秒以後,似乎揣摩出了什麼,立刻狡黠地換了一副語氣︰「媽也知道你忙,就是問問你能不能回來,既然你忙,媽就不打擾你工作了。對了,你這些日子總回松山路住,今天我乾脆讓劉嫂到那邊松山路公寓去了,以後讓她幫你打掃衛生,順便打點你的一日三餐,要是你白天回不來,晚上就讓她給你做點宵夜。」

  掛掉電話,秦躍怪羨慕︰「江隊,你說你這麼好的條件,回去當個商界精英什麼的多好,幹嘛苦哈哈地當刑警。」

  「當刑警不好嗎?」右轉進入一條巷子,江成屹開始留意路邊的菜館,「我這人從小到大的志願就是當警察。」

  秦躍笑著搖搖頭,這麼理想化的答案,說什麼他也不信。

  那家潮州菜館開了十年了,味道正,價格公道,在本地小有名氣,一到晚上,生意異常火爆。

  也是江成屹他們運氣不錯,進店時,門口剛好空出一桌。

  等他們坐下以後,客人明顯地多了起來,由於沒有位子,就算來了也只能在門口干等。

  點好菜以後,秦躍看向江成屹,琢磨著說點什麼。

  江成屹年輕有教養,於為人處事方面,情商也高,雖說很有上進心,但對局裡一些涉及到利益的紛爭看得很隨便,從不跟著摻和。

  說起來,這位上司挺好相處的。

  唯一的缺點,恐怕就是不怎麼喜歡說廢話。

  而他這人,別的都不怕,就怕冷場。

  到了此時,兩人相對而坐,他老毛病一犯,就開始急著找話。

  周圍人既多且雜,不方便討論案子,而關於私人方面的問題,江成屹又不喜歡多聊,於是他想來想去,乾脆將目光投向門口,笑著說︰「怪了,這家店真邪乎,我每次來這吃飯,都能踫上大美女。」

  他說這話不是為了嘩眾取寵,而是門口真來了兩個漂亮的年輕女郎。

  其中一個穿件米色抽繩式大衣,高挑靚麗,關鍵氣質還斯斯文文的,一出現在門口,就吸引了店裡不少客人的目光。

  另一個黑色短款外套,沒旁邊那個美女精緻白淨,但足有一米七多,往人堆裡一站,既洋氣又招搖。

  兩人在問門口的服務員有沒有位子,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那位米色大衣美女立刻說︰「咱們去別的地方吃吧。」

  高個美女卻大剌剌地說︰「我今晚特別想吃潮州菜,要不這樣,美女,你幫我們問問店裡有沒有客人肯拼桌。」

  秦躍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頻頻打量那位米色大衣美女,越看越眼熟。

  終於他放下茶杯,脫口而出︰「哎,這不是今天早上醫院那個小陸醫生嗎。」

  說這話的時候,門口的唐潔也注意到了店裡的江成屹,連忙用胳膊懟了懟陸嫣。

  緊接著,也不管陸嫣願不願意,給門口服務員丟下一句「那桌是咱們熟人」,就拉著陸嫣進了店。

  服務員跟在後面,到了桌邊,例行公事地對江成屹和秦躍說︰「兩位先生,這兩位小姐說跟你們認識,想拼桌,不知道兩位先生同不同意。」

  江成屹還沒說話,秦躍連忙接茬說︰「可以可以。小陸醫生,你好。」忙起來調整位置。

  陸嫣只好笑了笑︰「你好。」

  唐潔於是順理成章地拉著陸嫣坐下。

  本來就是四人桌,位置寬敞,陸嫣被唐潔推到裡面坐下,正好面對江成屹。

  唐潔則坐在秦躍對面,一坐下就開始做自我介紹︰「幸會幸會,我叫唐潔,是小陸醫生的好朋友,這位江警官我們認識,就不用管他了,就是不知道閣下怎麼稱呼。」

  秦躍餘光瞥瞥陸嫣,怪不得陸醫生知道江成屹姓江,原來他們早就認識,便忙說︰「小唐你好,我姓秦,是江隊長的同事,既然你們跟江隊都認識,咱們也別客氣,我虛長你們幾歲,就叫我老秦吧。」

  「老秦,你好。」唐潔綻開滿臉笑容,先看看江成屹,這廝背靠著桌背,正在看菜單。再看看陸嫣,此女剛脫下大衣,正要掏出手機看信息。

  一對悶騷。

  唐潔不再理他們,轉而開始跟秦躍套近乎︰「秦警官,安山分局是不是案子特別多?我記得安山公園去年還出過一件拋屍案,死的好像也是位年輕女性,那時候風傳有變態出沒,我同學當時正好在附一院讀書,嚇得我每天開車送我這同學上學,對了,這案子破了沒有?」

  秦躍抱著雙臂,在腦中搜索了許久,搖搖頭說︰「應該是還沒破,不過這件案子由我另外一個同事負責,我沒有跟進過,具體也不大清楚,小唐你也知道,s市每年大大小小的案件不少,遇到偵查難度較大的,只能慢慢找線索。」

  唐潔肅然起敬︰「真佩服你們做刑警工作的,不但要維護一方治安,還要跟犯罪分子鬥智鬥勇。」

  菜上來了,陸嫣不好意思再一味地抱著手機,她身上穿著的針織連衣裙沒有口袋,只好轉過身將手機放回大衣口袋。

  由於門口人來人往,大衣放在後面,又怕被人順手摸走,於是她將椅子往桌邊挪了挪。

  等到坐好,她的雙腿出於本能在桌下往前一伸,誰知由於桌下空間變窄了,她這一動,高跟鞋的前端不期然踫到一個硬硬的東西。

  她愣了一下,等意識到是江成屹的皮鞋,飛快地抬眼看向他。

  怪就怪這人腿太長了,躲都沒地方躲。

  他像是根本沒有察覺到,並沒有挪開的意思,仍舊背靠著椅背,眼楮看著桌上的菜單。

  陸嫣小心翼翼地將腿縮回到椅子下方。

  唐潔對身邊兩人的異動毫無所覺。

  她只知道,不管她跟秦躍說得多起勁,江成屹就是不接茬。

  「嘿。」唐潔暗自咬牙,「算你狠。」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2:31 AM

第10章

  唐潔全程忙著跟秦躍聊s市的各類奇聞八卦,一直聊到飯畢,還覺得意猶未盡。

  服務員過來結帳,唐潔跟秦躍搶著買單,然而薑還是老的辣,最終以唐潔落敗收場。

  出來的時候,唐潔順手就跟秦警官要了電話,豪爽地說︰「這頓飯咱們記下了,哪天秦警官有空,我和小陸醫生再好好回請一頓,到時候秦警官務必要賞臉。」

  秦躍報了自己的電話號碼,紅光滿面地看著唐潔︰「瞧這話說的。我這人沒別的,就是喜歡交朋友,再說了,過幾天我老婆可能會帶孩子診所去看牙,到時候還得麻煩小唐醫生,剛才說的那什麼『窩溝——』」

  「乳牙窩溝封閉。」唐潔露齒一笑,拿出一張『潔瑞牙科醫院』的名片,遞給秦躍,「嫂子帶侄子過來的時候,如果我不在診所,直接報我的名字,享內部最低折扣。」

  秦躍笑咪咪地收下名片。

  他們說話的時候,江成屹已經上了警車,正坐在駕駛室裡發動引擎。

  陸嫣則遠遠站著,一副隨時準備離開的架勢。

  唐潔掃那兩人一眼,悄悄對秦躍使了個眼色。

  秦躍立刻了然,連忙把江成屹的電話發給了唐潔。

  一切盡在不言中。

  還趕著回局裡,給完電話,秦躍不敢再耽誤時間,跟唐潔和陸嫣道了別,就拉開車門上了車。

  唐潔回頭挽住陸嫣的胳膊︰「你明天休息是吧?我今晚去你家住。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陸嫣瞄瞄她︰「要聊什麼,我晚上還得查文獻呢。」

  唐潔不吃這套︰「喲,一個晚上能寫出一篇sci嗎?少給我來這套。」

  陸嫣的家就在隔壁的巷子,拐過前面的牆角就能看見。

  天氣越來越冷了,寒浸浸的風迎面吹來,刮得鼻子涼涼的,兩人的高跟鞋踩在冰冷堅硬的地面上,敲出清脆有節律的聲響。

  走到巷口,陸嫣停步,猶疑地看向上回遇到女孩的那個牆角。

  唐潔奇怪地問︰「怎麼了?」

  陸嫣沉默了一會說︰「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可能一個人跟另一個人長得很像?」

  唐潔眨眨眼︰「那得看什麼情況吧,雙胞胎不就長得像嗎?兄弟姐妹,舅舅外甥,姑姑侄女——只要有血緣關係,都有可能長得像。」

  「我是說沒有血緣關係那種。」

  唐潔莫名其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未必沒有可能,但概率應該會很小。怎麼了,突然想起來問這個?」

  陸嫣猶豫了一下,最後決定如實以告︰「前天晚上我去醫院上班的時候,在這遇到一個跟鄧蔓長得很像的女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唐潔的表情一片空白,等回過神,立刻轉為錯愕。

  「怎麼會,鄧蔓都去世八年了,她又沒有兄弟姐妹,你是不是眼花了。」

  陸嫣雙手放進大衣口袋,沉思著往前走。

  那天晚上事情發生得突然,巷子裡光線又太暗,說實話,她並沒有看清楚那女孩的臉。

  可是那女孩的姿態和動作跟鄧蔓實在很像,以至於她一見到對方,就有一種撲面而來的熟悉感,更別提還有那樣一對相似的髮卡了。

  走了一小段,她明顯感覺到唐潔的情緒有些低落,於是換了一副輕鬆的口氣︰ 「其實那晚我也沒看清楚,就是覺得兩個人背影很像——」

  「背影像的人太多了。」唐潔打斷她,「你是不是最近晚班上得太累了?還是看江成屹回來受了刺激?還學醫的呢,整天盡胡思亂想。」

  陸嫣成功被這句話帶偏,露出無語的表情︰「誰受刺激了?」

  這還是陸嫣第一次肯接關於江成屹的話頭。

  唐潔愣了一下,心裡的最後一點淒惶和恐懼消散了,連忙挽緊陸嫣的胳膊,眯了眯眼道︰「我說,你跟江成屹,我真是服了你們兩個了,今晚要不是飯桌上還有一個話多的老秦,我都能被你們憋死。」

  陸嫣閉緊了嘴巴,不再接茬。

  唐潔就料到會這樣,陸嫣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態度,她早已經領教過多回,今晚反正有的是時間,她就不信摸不透陸嫣的真實想法。

  公寓到了,陸嫣掏出門禁卡,打開單元樓的大門。

  老舊的小區,物管和環境都很落後,樓下的巷子又人來人往,住在裡面毫無清淨可言。

  唯一的可取之處恐怕就是上班方便了。

  到了陸嫣所住的三樓,唐潔搶先一步進了門,踢掉鞋子,躺到沙發上。

  正準備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卻發現陸嫣遲遲不見進來。

  「幹嘛呢?」她納悶地起身探頭一看,就見陸嫣正彎腰盯著門邊的那面牆,像是在仔細研究什麼。

  她湊過去︰「怎麼了?」

  陸嫣打開手機的手電筒,伸指在牆面上揩了揩。

  唐潔這才發現門鎖旁邊不知道被誰貼了一個兒童貼紙,是個蝴蝶形狀,紙面完整光滑,顏色鮮艷,明顯是剛被人貼上去的。

  「這是什麼?」

  陸嫣搖搖頭,把貼紙撕下來︰「估計是誰家的小孩惡作劇。」

  兩人進屋,陸嫣換好拖鞋,到臥室找出睡衣和洗漱用品,遞給唐潔。

  自從她買下這套公寓,唐潔隔三差五就跑到她這來留宿,次數多了,唐潔索性從家拿了一套東西備在她這。

  唐潔坐在沙發上神秘兮兮地擺弄手機,一等陸嫣過來,就向她攤開手︰「把你手機給我,我用一下。」

  陸嫣不明就里,把手機遞給唐潔。

  口有點渴,她到廚房取水來喝,順便也給唐潔倒上一杯。

  唐潔把江成屹的電話輸進陸嫣的通訊錄,這才接過陸嫣遞來的水,神秘一笑︰「我幫你要到江成屹的電話了。」

  陸嫣一懵,緊接著露出頭痛的表情︰「誰要他的電話了?」

  唐潔拉她坐下︰「一個電話號碼而已,存著就存著唄,你要是覺得礙眼,就當它不存在好了。你猜,今天我去奧恆商場逛街,踫到誰了?」

  陸嫣懶懶地抱著靠枕喝水,一點也不想說話。

  唐潔只好自顧自說下去︰「我踫到丁婧跟她那幾個閨蜜買衣服,一見到我,丁婧就故意說起今天要跟父母去江成屹家吃飯。應該是已經約好了,她還當著我的面給江成屹打了個電話,也不知道江成屹這廝在忙還是沒聽到,最後沒接。」

  陸嫣︰「……」

  唐潔打定主意要撬開陸嫣的嘴,大發感慨︰「丁婧真是多年來痴心不改啊,明明年初還談著一個海龜男朋友,江成屹一回來,立馬就踹掉那個海龜,全力攻關江成屹,不過道理擺在眼前,江成屹要是真喜歡她這款的,高中的時候不就跟她在一起了嗎?」

  陸嫣︰「……」

  唐潔歪頭望著陸嫣︰「我說,你們兩個當年那麼好,好到都快重色輕友的地步了,最後到底因為什麼分的手?」

  陸嫣臉色一變,跳起來︰「你到底洗不洗澡,你不洗,我先洗了。」

  唐潔衝她的背影嚷︰「分就分了唄,至於見面連句話都不肯說嗎。」

  半夜,唐潔仍然沒能從陸嫣嘴裡得到分手細節。

  獨角戲唱了大半晚,就算她精神頭再好,難免也有點口乾舌燥。

  身邊的陸嫣早已經假寐多時,並且呼吸越來越平緩,很顯然,就算沒真睡著,也離睡著不遠了。

  她盤腿坐在一旁,滿臉的憤憤然。

  其實除了江成屹的事,她還想起來好幾件事要跟陸嫣說呢 ,白白耽誤了一晚上,依然還是一頭霧水。

  也罷,時間不早了,還是先睡吧。反正明天陸嫣不上班,大不了還在她這混一天。

  她穿了拖鞋下床,到廚房找水喝。

  她一出去,陸嫣就睜開眼楮,摸了摸耳朵。聒噪的女人,總算消停了。

  她再次閉上眼,跟剛才不同,這回她是正經要醞釀睡意了。

  誰知沒過多久,就聽見唐潔有些急亂的腳步聲,緊接著,唐潔推搡著她的肩膀低喊︰「嫣,快醒醒,你們家門口有人。」

  唐潔的聲音緊繃得如一根線,還帶著點顫兮兮的意思。

  陸嫣忙睜開眼楮,盯住唐潔。

  唐潔吞了口唾沫,不敢高聲說話︰「是真的。先是一陣腳步聲,我還以為是樓裡哪個過路的鄰居,也沒在意,沒想到那個人到了門口就不走了,我就吼了一嗓子,可是那個人到現在好像還在門口。我操,我都嚇死了,那人不會是要入室搶劫吧?」

  陸嫣忽然想起昨晚的事,臉色變得極難看,連忙抓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準備報警︰「昨天晚上我家門口也出現過腳步聲。」

  「哈?」唐潔臉色一白,「不會是什麼變態吧?」

  報警電話已經撥通,陸嫣在電話裡迅速說明了情況和地址。

  掛斷以後,她和唐潔大眼瞪小眼,誰也不敢到客廳去。

  最後還是唐潔從床頭櫃摸出兩個平時陸嫣用來搞鍛煉的啞鈴,一人一個握在手裡,用以防身。

  然後把臥室門關緊,兩人坐在門邊,內心荒荒涼涼地祈禱,希望警察盡快趕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得極慢。

  過了會,唐潔猛然想起什麼,從床上拿下陸嫣的手機,就要撥電話。

  「幹什麼?」陸嫣緊張地盯著唐潔的舉動,大氣也不敢出。

  「給江成屹打電話。」

  陸嫣嚇一跳︰「有毛病吧你?他不會接的。」

  唐潔振振有詞︰「我估計,一會警察來的時候,那變態多半已經跑了,以後我不在這的時候,你怎麼辦?反正我們倆認識的警察就兩個,要麼給老秦打電話,要麼給江成屹打,你選一個。」

  「我選老秦。」

  唐潔恨不得用枕頭拍陸嫣的頭︰「你這個死女人。」

  說話間已經撥通了江成屹的電話,陸嫣阻止不及,只好捧著頭隨她去了。

  響了三聲以後,電話接通了︰「喂。」年輕男人冷淡的聲音。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0:32 AM

第11章

  唐潔沒想到江成屹會這麼快接電話,顧不上發懵,連忙按下免提,對著話筒,以一種特務接頭的語氣說︰「江成屹,我是唐潔,那什麼,我在陸嫣家——」

  電話那邊沒吭聲,但也沒掛斷。

  唐潔緊張地吞了口唾沫︰「現在陸嫣家門口有個變態,杵在門口很久了,問他是誰他也不說話,剛才我們報了警,不過那人現在應該還沒走。陸嫣說,昨天晚上那個人也來過,不知道要幹嘛,據我看,不是強盜就是大變態,江成屹你不是安山區分局的嗎,陸嫣她們單位同事才出事,最近這樣的變態是不是特別多——」

  她語速要多快有多快,落地珠子似的,唯恐江成屹突然掛電話。

  那邊依舊沉默。

  唐潔撓撓頭髮,有點說不下去了︰「哎,江成屹你在聽嗎,我沒開玩笑,咱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都快嚇死了,想起同學當中就你是警察,所以才——」

  「地址。」簡短的兩個字,毫不摻雜情緒。

  「啊?」不止唐潔怔住了,連陸嫣抱著頭的胳膊也僵了一下。

  唐潔迅速衝陸嫣使了個眼色︰「附一院後面的南杉巷,就是今晚我們吃飯那家店的隔壁那條巷子,一單元樓301。」

  掛斷電話,唐潔還有些沒回過味,愣了一會,轉頭看向陸嫣,後者正緊閉雙眼,尷尬地咬著下嘴唇。

  唐潔湊到陸嫣面前,訕訕的正要說點什麼,外頭忽然有人敲門,與此同時,陸嫣的電話響了起來。

  陸嫣一看,見來電尾號是xxx,心一定,急忙接起,就聽對方說︰「你好,我們是南杉派出所的民警,現在已經到你家門口了,麻煩開一下門。」

  果然是警察,來得還真快。

  兩人鬆了口氣,忙起身出了臥室。

  門口有刻意壓低了的交談聲。

  門打開,兩名警員站在門口。

  一見陸嫣,兩人出示警官證︰「您好,請問剛才是你們報的警嗎?」

  陸嫣越過他們身後往樓道裡瞄了瞄,除了兩名警員,只有昏黃的燈照在空蕩蕩的樓梯間,一個人影也不見。

  看來唐潔猜得沒錯,那人果然跑了。

  她緊張地點點頭︰「是的,警察同志,剛才有人在我家門口徘徊,不只今晚,昨晚也出現過這種情況,對了,剛才那人還在門口,你們來了以後才不見的,應該剛走沒多遠。」

  唐潔忙在後面接話︰「對對對,警察同志辛苦了,你們這會去追應該還來得及,這事太嚇人了,要是逮不住,那變態明晚八成還會來騷擾我朋友。」

  兩名警員飛快對了個眼,其中一人對另一個人說︰「我下去看看,你幫他們做筆錄。」

  他走後,留在原地的警察掏出槍,戒備地往上看,那是三樓和四樓相連的樓梯,巴掌大的地方,感應燈早已熄了,只有淡白的月光透過氣窗灑在地上,入眼處一片昏蒙。

  「兩位小姐先屋裡等著,把門關上。」看樣子,這警官打算上去掃一眼。

  陸嫣背上一陣發毛,見唐潔也跟著伸脖子好奇地往上看,忙把唐潔拽回屋,關上了門。

  兩人並排在沙發坐下,一齊對著黑屏電視機發懵,驚嚇使得唾液分泌銳減,嗓子越發乾得冒煙,那就喝水吧,反正眼下除了喝水,也想不出別的緩解焦慮的方式。

  兩個人咕嘟咕嘟喝完一杯水,不夠,還要倒第二杯,就聽門口傳來一陣說話聲。

  兩人心一緊,直耳聽著。她們本就高度緊張,樓道裡又比平時安靜許多,再小的動靜都能捕捉得到。

  就聽其中一個聲音特別熟,而在交談幾句後,方才那警員訝異地說︰「啊,原來是分局的前輩。」

  陸嫣屏住呼吸將杯子放回茶幾,唐潔做側耳傾聽狀︰「難道是江成屹?」

  陸嫣靜了靜,起身走到門邊,透過貓眼往外看了兩眼,打開門。

  門口站著幾個人,其中一個剛好將槍收回腰上,不是江成屹是誰,暗黃的燈將他的臉照出一種清冷的光輝,五官比平時更顯得英俊深邃。

  聽到開門的聲音,他沒有轉過臉的意思,仍在全神貫注聽兩名警員說話。

  那名剛去樓下追蹤的警員說︰「那人跑得很快,我沒追到。樓道裡沒有安裝監控,底下的單元門口倒是安了一個,但是監控室的鑰匙在保安隊長那,現在聯系不上,只能明天想辦法調監控了。這小區挺老了,以前也發生過幾樁入室盜竊案,依我看,今晚這情況,很有可能是盜竊團夥提前過來踩點的。」

  說完才感到奇怪︰「對了,江隊怎麼也過來了,跟報案人認識?」

  「高中同學。」江成屹語氣很平靜,「正好我在附近辦案子,接了電話,就順便過來看看。沒我什麼事,你們按流程走吧,我這就走。」

  這時候唐潔剛好走到門口,聽見這話,見陸嫣不吭聲,忙嘿嘿笑著打招呼說︰「江成屹,行啊,老同學挺夠意思的,還真就過來了,別急著走啊,進屋坐吧。」

  兩名警員也奇怪地看看江成屹,不是高中同學嗎,怎麼見面連句話都不說。

  江成屹雙手插在褲兜裡,在門邊又站了一會,架不住唐潔三請四催,終於不大情願地進了屋。

  陸嫣這房子是典型的兩室一廳,很小,但被陸嫣布置得乾淨舒適,一眼望去,沒什麼礙眼和累贅的裝飾。

  他走到沙發邊坐下。

  陸嫣到廚房倒了三杯檸檬水出來,一杯放在江成屹跟前,剩下的兩杯端給兩名警官,然後走到餐桌旁坐下,開始做筆錄。

  唐潔也挨著陸嫣坐著,時不時回頭瞄瞄江成屹。明明天氣很冷,可這人也不知是不是把外套落在車上了,居然只穿著一件灰色襯衫。

  她常年光顧名品店,一眼就認出江成屹那件襯衫是某個義大利牌子,售價不菲。

  跟她爸爸來往的那些富商中,不管老的少的,都挺愛穿這牌子,可惜沒一個不顯得惡俗,以致她對這牌子觀感極差。

  這時候穿在江成屹身上,倒多多少少扭轉了她對這牌子的惡劣印象。

  江成屹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完全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很久之後,才淡淡掃一眼茶幾,端起陸嫣那杯檸檬水來喝。

  她搖搖頭,轉過臉看陸嫣,一看之下,有點發窘。剛才事出突然,兩人實在嚇得不輕,直到此時,陸嫣身上還穿著睡衣,淡藍色長衣長褲,薄薄的料子,幸虧還算遮得嚴實,沒有走光的顧慮。

  畢竟是單身獨居女性,兩位警官對今晚發生的事表現出了高度的重視,在問了許多問題以後,其中一位警官說︰「明天我們調監控來看,要是有什麼發現,到時候我們再通知陸小姐。如有必要,我們會採取相應的保護措施。對了陸小姐,你既然是本地人,如果方便的話,建議你這段時間搬去父母或朋友家居住,等我們弄清情況以後再搬回來。」

  陸嫣沉默了一會,微微笑著說︰「我母親和朋友都住得蠻遠的,就算要搬家,恐怕也只能在這附近找房子,不過兩位警官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

  唐潔卻目露隱憂,說︰「過兩天我得跟我爸去B市談診所的器材生意,明天我就幫你在附近看房子吧,南杉路不安全,我們去松山路那幾個高檔樓盤看看,那幾個小區治安環境好,房租費什麼的,我先幫你墊付,怎麼都比在這個老房子安全。」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0:38 AM

第12章

  時間不早了,做好筆錄,兩位警員叮囑了幾句,就準備離開,走時不忘招呼江成屹︰「江隊,一起啊。」

  江成屹放下水杯,從沙發上站起。

  陸嫣和唐潔送到門口,兩人腦子裡都有些嗡嗡的,今晚的事太毛骨悚然,以往從不曾遇到過,折騰到近兩點,已經筋疲力盡了。

  許是怕擾民,兩名警員一出門就有意壓低說話聲,下樓梯時也盡量又緩又輕。

  走了一會,兩人一回頭,才發現江成屹還站著不動。

  「江隊?」

  江成屹拿出手機看了看,眼楮盯著前方說︰「那人也許還會回來,你們要是不想擔驚受怕,今晚最好換個地方住。」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陸嫣和唐潔想了一想,才明白過來江成屹是對她們說的。

  愣了幾秒,陸嫣轉身就往屋裡奔,用最快速度換衣服,以及收拾隨身物品。

  唐潔本來還想請江成屹等一等,可江成屹像是沒聽到,很快就下樓走了。

  她杵在門口,盯著空蕩蕩的樓梯間。

  三人的身影一消失,眼前立刻重歸死寂,黑漆漆的角落裡,彷彿隨時能跳出個變態來。

  她「嗷」一聲,連忙進屋幫陸嫣收拾東西。

  兩人關上門出來,慌里慌張下了樓梯。

  單元門口不見人影,巷子裡寂靜如墳,月亮淡得像一抹彎彎的影子,路燈也比平時更顯得昏慘。

  兩人走在巷中,心怦怦跳個不停。

  幸虧醫院就在前面,急診大廳燈火通明,一走近,聽到前方傳來的說話及咳嗽聲,兩個人直如從幽冥一腳踏入了人間,徹底鬆了口氣。

  站在巷口,兩人商量去哪,先後改變了幾次主意,最後決定住酒店。

  「在這附近找家快捷酒店吧。」陸嫣提議。

  唐潔反對︰「住什麼快捷酒店啊,你們醫院附近不就有家萬豪嗎,離這又不遠,車都不用開,走過去就行。」

  陸嫣對唐潔這種腐敗作風早已經習以為常︰「那就走吧。」

  兩人剛要離開,後面忽然傳來引擎發動的聲音,回頭一看,一輛車正好從停車位駛出來。

  前照燈亮起的一剎那,駕駛室裡男人的臉被照得眉目分明。

  「江成屹?」唐潔愕然,「他不是早走了嗎,怎麼還在這?」

  剛才黑燈瞎火的,她都沒注意到停車位的車裡有人。早知道江成屹還沒走,在巷子裡的時候她們也不用嚇成那樣了。

  陸嫣瞥瞥江成屹車遠去的方向,沒接話。

  唐潔挽住陸嫣的胳膊,意味深長地說︰「江成屹真像變了一個人。」

  高中的時候,江成屹雖然不是話簍子,可不像現在這麼高冷。

  記得那時候同學之間流行玩「真心話大冒險」,有一回六班一個籃球隊員過生日,恰逢期中考試結束,大家興奮之餘,就起哄要給那位同學慶祝生日。

  明為生日聚會,其實不過是湊錢買些飲料、生日蛋糕,大家在室內籃球場圍坐起來,瘋鬧一場。

  那天她和陸嫣、鄧蔓到得挺早,一來就幫著大家擺座位、分零食。

  正忙著,江成屹和其他幾個籃球隊員也來了,這下六班沸騰了,江成屹那時候在七中可是男神般的存在,他一來,不少女生都興奮不已。

  可惜聚會剛一開始,丁婧那幫人也聞風而至。

  那時候陸嫣和江成屹還沒在一起,丁婧身為校啦啦隊的隊長,追江成屹追得正猛,這事大家都心知肚明,見丁婧過來,都不覺得意外。

  後面大家玩得嗨起來,開始輪真心話大冒險。

  輪到江成屹時,籃球隊一個哥們就賊兮兮問出第一個問題︰「江成屹,你有喜歡的人了嗎?」

  大家迅速安靜下來,不少女生眼楮亮晶晶的,都等著江成屹的答案。

  江成屹手上玩著籃球︰「有。」懶洋洋的,卻是非常篤定的語氣。

  現場一炸。

  「那女生在現場嗎?」

  短暫的沉默之後,籃球拋給另一個哥們,江成屹笑了笑說︰「在。」

  大家更瘋了︰「快快快,快說是誰。」

  唐潔一邊往嘴裡塞薯片,一邊興奮地捅捅身邊的陸嫣︰「嘿,江成屹這廝居然下凡了。」

  見陸嫣不說話,她納悶地轉頭一看,就見陸嫣正若無其事地整理書包,對她的話充耳不聞。

  她覺得無趣,把臉轉到另一邊去找鄧蔓八卦,卻發現鄧蔓正冷冷地看著人群當中的丁婧。

  也是她太遲鈍,直到很久以後,她才意識到江成屹那天哪是在玩真心話大冒險,分明是在當眾撩妹。

  然而對於鄧蔓當時為什麼要用那樣的眼神盯著丁婧,哪怕事隔多年,她依然感到費解。

  正想著,身邊的陸嫣開口了︰「鄧蔓快要過生日了,過些日子,我想去郊區公墓看看鄧蔓。」

  唐潔愣了幾秒︰「好險,差點就忘了。」鄧蔓的生日是每年的冬至,特別的好記。

  兩人沉默了一會,唐潔想起一事,忙說︰「忘了跟你說了,前兩天鄧蔓媽媽給我打了個電話,說她們家拆遷,要搬到東城的新房子去了,整理東西的時候,鄧蔓的媽媽無意中發現了一些收在雜物間的鄧蔓的遺物,其中有一本紀念簿,裡面全是我們三個人當初的合照,她媽媽觸景生情,又不忍心丟掉,就猶猶豫豫地問我要不要過去取,就當留個紀念,又說知道你上班忙,就沒給你打電話。我怕阿姨傷心,哪敢說不要。」

  陸嫣停下腳步︰「她們什麼時候搬家?」

  「聽說是月底。」唐潔想了想,「不如我們跟阿姨約好,等去公墓看鄧蔓的時候,順便一起把東西取回來。」

  ***

  第二天兩人退了酒店的房,到房產仲介看房子,要求只有兩個︰一要離陸嫣醫院近,二要治安環境好。

  看來看去,只有松山路那幾個高檔樓盤最符合要求。

  仲介帶她們現場看房,走到半路,南杉路派出所來電話了︰「陸小姐,我們查到了一些情況,麻煩你到小區保安室來一趟。」

  兩人接到電話,哪還顧得上看房,直奔南杉巷。

  保安室裡,監控錄像早已被調出,辦案的民警卻另換了兩個人。

  見陸嫣她們過來,兩名警察指指屏幕說︰「這個人你們認識嗎?」

  近前的時候,兩個人都莫名的緊張。

  陸嫣心裡尤其發慌,不知為何,自從昨晚出事以來,她腦子裡總不時冒出荒誕不經的想法。

  直到看到監控上的是個完全陌生的人時,她背上的汗意才有所收斂。

  「昨晚你們報警時是00:43,昨晚00:00-1:00之間,共有十一個人進入了陸小姐所住的一單元樓,經過幾位小區保安仔細核實,其中有十位都是單元樓裡的業主,只有00:38出現在屏幕上的這位女性他們從未見過,這位女性離開單元樓的時候正好是00:46,也就是說,在你們報警三分鐘以後她就離開了,總共在樓裡待了八分鐘。而前天晚上,這個女人也曾經來過,但只待了兩分鐘就離開了。」

  陸嫣和唐潔盯著屏幕。

  那是個中等個頭的女人,打扮還挺「時髦」,灰色直筒大衣,黑色短款踝靴,許是為了禦寒,頭上還裹了一塊絲巾。唐潔很快就認出那絲巾出自某H字母打頭的貴婦牌。

  她滿腦子疑問︰「我沒見過這人,嫣,你見過嗎?是不是你同事。」

  陸嫣緩緩搖頭︰「沒見過。」

  雖然隔著屏幕,但從這人的走路姿態和打扮來看,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唐潔百思不得其解︰「這位貴婦什麼毛病啊,深更半夜不在家裡待著,跑到別人家門口晃悠。」

  「這件事我們後續還會調查。」兩名警員說,「陸小姐回去以後最好再仔細想想,想起什麼,再跟我們聯系。」

  出來時,兩人雖然仍然滿腹疑問,但內心那種不安竟奇異般的減輕了幾分。

  「我現在有個懷疑。」唐潔的語氣很認真,「你們樓裡住著一個小三。」

  「小三?」

  「對,昨晚那個女人本來是來找小三的麻煩,不小心認錯了門,所以連續兩晚都鬼鬼祟祟的,卻也沒採取什麼實際性質的行動。」

  陸嫣覺得唐潔異想天開︰「會嗎?」

  唐潔兩手一攤︰「那你說還有什麼可能?別說我們根本不認識那女人,就算認識,什麼深仇大恨需要用這種方式嚇唬人?不過,不管這人什麼來路,都交給警方去查吧,這段時間你先搬到松山路去,我幫著你一起找房子,等把你安置好,我再跟我爸去B市談器材。」

  ***

  安山區刑偵大隊

  老秦推開辦公室門,見江成屹正坐在桌前,眼楮盯著電腦屏幕,便走近道︰「江隊,附一院那個汪倩倩的未婚夫的不在場證明已經核實了,在汪倩倩死亡的那段時間,他正在跟幾個朋友在棋牌室打麻將,除了幾位在場證人的口供,我們剛才還調到了監控錄像。」

  說完,靠坐在江成屹的辦公桌前,點燃一支煙,往電腦屏幕掃了一眼,這才發現江成屹剛才看的竟然也是監控錄像。

  像是一個小區的單元樓門前,一個女人打開門進入樓內,過了一會,又匆匆忙忙離開。

  江成屹反反復復調看的,就是這女人從進去到離開的這部分片段。

  「江隊,這是?」

  江成屹仍盯著屏幕,面不改色地說︰「南杉路派出所一樁疑似入室盜竊案,我懷疑跟我們手上那幾件案子有點關係,就請南杉派出所幫我復制了一份。」

  老秦疑惑,入室盜竊怎麼跟江隊手上的兇殺案掛上鉤了?八桿子也打不著啊。

  難不成,又有什麼新的發現。

  見江成屹沒有往下深談的意思,他也不好再繼續追問,只好換個話題說︰「現在汪倩倩的未婚夫嫌疑暫時被排除了,但是還有一個疑點我始終想不明白,汪倩倩的死亡時間是在28日晚上23:00-凌晨1:00之間,也就是說,無論是她第二天早上主動發給護士長的那條道歉信息,還是下午發給陸醫生的那條微信,都是出自兇手之手。奇怪的地方就在這裡,兇手拋屍時並未對屍體作特殊處理,應該知道我們遲早會查出汪倩倩的準確死亡時間,那麼兇手假裝汪倩倩的口吻給熟人發短信,根本起不到多少迷惑的作用,完全是多此一舉啊。」

  江成屹接過老秦遞過來的資料,掃了一眼說︰「從這位兇手拋屍的手法來看,此人非常聰明,思路嚴謹,應該不會做些無意之舉。我猜,他之所以在作案後的第二天假裝汪倩倩給熟人發短信,無非有幾種可能,其中一種就是︰他還有些不得不做的事,需要花些時間來完成,而在此期間,他不想讓別人知道汪倩倩已經遇害,所以才偽裝出汪倩倩還在世的假象,以便拖延時間。」

  老秦猛吸了一口煙︰「什麼事需要拖延時間?逃跑?毀滅證據?」

  江成屹久久盯著汪倩倩的被害現場照片,眸子沉靜得彷彿一汪幽藍的海,過了會,不置可否笑道︰「誰知道,也許還有可能是一場儀式。」

  「啊?」老秦面色變得復雜起來。

  江成屹卻合上資料頁,看看手機︰「七點了,老秦,到我家去吃個晚飯。」

  「行啊。「老秦兩眼放光,「難得江隊今天不要求加班,而且松山路的豪宅久仰大名,我還從來沒參觀過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0:45 AM

第13章

  假如以附一院為中點,那麼松山路和安山區分局則像一條長軸線的兩端。

  從安山區分局去往松山路公寓的路上,勢必會路過附一院。

  老秦叼著煙繫好安全帶,將胳膊擱在窗口撢撢煙灰,閒閒往外看。

  路旁依次路過市立圖書館、商場、某酒店,再往前,就是全市最好的醫院附一院。

  此時坐在車內,仰首便可以看到醫院裡那幾座現代化的大樓,雖然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樓內卻燈火如常。

  窗外的鼎沸更襯得車內安靜,他默默吐出煙霧,嗓子一癢,就忍不住開始找話︰「江隊,是為了上班方便,才特意買在松山路?」

  江成屹看了看後視鏡,打開轉向燈,開始並入直行車道︰「不是。」

  老秦點頭︰「也是,幹我們這一行的,風餐露宿的也沒個定數,哪有上班就近這一說,依我看,這附近最適合住在松山路的是附一院的大夫們,可是聽說松山路的房子最差的都要幾千萬,買在那的無一不是富豪,哎,有句話叫什麼來著——含著金湯匙出生。江隊,這話說的可不就是你這樣的——」

  江成屹笑笑,打開電台︰「老秦,你要是嫌悶,就聽電台吧。」

  老秦嘿嘿一笑。怪他,好端端的就把天給聊死了。江隊不愛聊私事,剛才那話叫江隊怎麼接。

  為了化解尷尬,他開始調撥電台︰「聽音樂,聽音樂。」

  先後撥了附近的幾個台,全是搖滾,他聽得直皺眉,暗想,沒想到江隊還好這一口。

  見江成屹在專心開車,他將頻道撥到平常自己最常聽的「八卦七點半。」

  這節目怪有意思的,每晚七點半開播,先是由市民們打電話進電台,然後由主持人在線接聽,內容千奇百怪,多數是市民周圍發生的趣事,有時也夾雜一些怪談奇聞。

  內容真實性不可考,但下班路上隨便聽聽,足以打發時間,因此這節目開播幾年了,一直長盛不衰。

  電台裡正在說話的是一名中年女性,她繪聲繪色描述了她如何通過一些蛛絲馬跡,發現了丈夫出軌的證據。

  老秦開聽的時候,故事其實已經講了一半了,但由於當事人聲音動聽,口齒也清晰,仍聽得津津有味。

  可是說著說著,這女人便開始歷數渣男的惡劣行徑,還忍不住大聲啜泣,越說情緒越崩潰。

  老秦直皺眉,這節目就該增加一項過濾功能,少些七大姑八大姨的瑣碎,只剩那些趣味性強的八卦。

  他看看江成屹,後者臉上沒什麼情緒,顯然對他聽這種無聊節目的行為毫無意見。

  他感嘆,江隊這人就是隨和。

  主持人掌控全場能力很強,在那女人抽泣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果斷選擇掛電話。

  下一個電話打進來了,這回是位男性,嗓音像是被粗沙礫刮過一樣那麼低啞,明顯是位老先生。

  主持人徑直稱呼對方為阿伯︰「阿伯今天想跟大家聊點什麼?」

  可這老伯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在「喂」了一聲以後,沉默著。

  主持人開玩笑說︰「阿伯,還有很多線上聽眾等著分享故事呢,您要是再不說話,我可掛電話了。」

  老伯這才卡了一聲嗓子,慢吞吞地說︰「快冬至了,年輕人和小孩晚上少到外面亂跑。」

  「阿伯,這話怎麼說。」

  「鬧鬼啊。」老伯哼了一聲,「你們這些年輕人,早把老祖宗的東西都給扔了,難道都不知道咱們中國自古就有清明、中元、冬至三大鬼節之說?而一年當中陰氣最盛的日子,就數冬至這一天。」

  雖然隔著電話,老秦都彷彿能看到這老頭吹鬍子瞪眼的模樣。

  這節目很懂得烘托氛圍,很快,鬼裡鬼氣的背景音樂進來了。

  主持人︰「最近好像有不少聽眾願意分享關於冬至的趣聞,阿伯,您特意選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是因為在冬至的時候遇見過什麼故事嗎?」

  老伯停頓了幾秒,神神秘秘說︰「你們別不信,冬至真是邪門得很哩,就在去年快冬至的時候,我親眼見過一個死人,」

  「死人?」主持人來了精神,「阿伯,這話我有點沒聽明白,您說的死人是指?」

  老伯︰「一個早該死了的女人。」

  又是沉默。

  老秦「操」一聲︰「這老伯能不能痛快把話說完——」

  突然,一陣急促的剎車聲,他毫無防備,上半身猛地往前一衝,又往後一仰。

  等他回過神,連忙穩住身體,吃驚地轉過臉。

  就見江成屹臉色極為難看,一等停穩車,就從中控台拿過手機,二話不說撥電話。

  屏幕上兩個字清晰可見,正是陸嫣。

  事情來得太突然,老秦一臉懵圈︰「江隊,出什麼事了。」

  江成屹滿臉焦慮,緊緊盯著車後不遠的十字路口,低低道︰「陸嫣,陸嫣,陸嫣你tm給我接電話!」

  氣急敗壞的,卻又暗暗包含著一種祈禱的意味。

  老秦愣了一會,見江成屹只顧盯著眼前,他忙也探身往外看。

  正好紅燈變綠燈,十字路口上行人川流不息,一眼掃去,實在看不出什麼。

  他又轉頭看向車前方,這條路只能右轉和直行,不能掉頭和靠邊停車,要是不趕快開走,很快就會等來交警的罰單。

  而且車明明已經開過了交通崗,只要再行駛幾百米,就能右轉進入那座鬧市中坐擁大片綠蔭的著名豪宅「懿峰泊灣」。好端端的,江隊為什麼突然把車停在路邊。

  電話像是沒能接通,江成屹又接連撥了幾次,臉色越來越難看,最後乾脆一把扯開安全帶,打開車門下車︰「老秦,你先幫我把車往前開,等我電話。」

  畢竟幹了多年刑警,老秦意識到情況非同一般,忙說︰「好,一會踫頭,江隊,注意安全。」

  等他啟動車往回看時,江成屹的身影早已隱沒在人群裡。

  ***

  陸嫣跟唐潔看了一下午房,越看心裡越沒底。

  松山路上相鄰的兩處樓盤都是超級大戶型,光一個月的租金就能趕上她小半年的工資。

  其實父親當初給她的購房款還剩下一些,足夠用來支付三個月的租金,可是她畢竟剛上班沒多久,仍在儲蓄階段,並不想無意義地亂花錢。

  唐潔掏出錢包就要替她刷卡交租金︰「你可別又要去租老房子,那些小區要物業沒物業,要治安沒治安的,萬一出了事,多少錢都換不回來。何況這也沒多少,大不了我先替你墊上,你慢慢還我就是了。」

  陸嫣制止她︰「不行,我想明白了,要不我回東城我媽那去住,我每天早起一個鐘頭坐地鐵就是了。」

  唐潔怪叫︰「早起一個鐘頭?別說你們科室早上七點半就要交班,遇到做體外循環手術的時候,你七點就要進手術室。而且出了地鐵站之後,還要二十分鐘還能走到你們醫院,這麼冷的天,你可別告訴我你打算每天五點半就起床。還有,你們科室那麼忙,踫上手術多的時候,等你下班,地鐵站都快關門了。」

  陸嫣卻已經下定了決心︰「最多堅持一個月唄,等警方把那個女人的來路摸明白了,我不就可以搬回去了?反正我不花這麼多錢租房。」

  唐潔氣死了︰「你們家陸家明呢,我聽說他生意做得風生水起,很快就要三婚了,最近為了他那位嬌妻一擲千金,又是置豪宅又是準備包海島辦婚禮的,現在他女兒有事,他好意思袖手不管?」

  陸嫣︰「那是他的錢,怎麼花都是他的自由,他又沒有義務滿足已經成年的女兒的不合理要求。」

  唐潔敗下陣來。

  陸嫣看一眼時間︰「快七點半了,這時候坐地鐵,不到九點能到家,今晚我就回我媽那去住。」

  唐潔跟在陸嫣後面出了房屋仲介的門︰「我們先去吃個飯吧,一會我開車送你回去。」

  正說著,唐潔的手機響了。

  一看來電號碼,她眼中頓時綻出一種特別的光彩。

  陸嫣看在眼裡,笑咪咪地說︰「你們家大鐘美國回來啦?」

  唐潔直等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喂。」

  不知那邊說了什麼,唐潔膩膩歪歪地說︰「我跟陸嫣在一起呢,附一院這邊。」

  又說了幾句,才掛掉電話,訕訕地說︰「這傢伙,回來也不提前打個電話。」

  陸嫣見唐潔一臉藏不住的喜悅,近前替她把圍巾攏好︰「好啦,你們兩個都快一個月不見了,好不容易大鐘回來了,你可別在我這裡歪纏了,趕緊走吧,我這就坐地鐵回去。」

  唐潔又別別扭扭了一會,才說︰「那你注意安全,一到家就給我打電話。」

  陸嫣︰「知道了,走吧,別讓大鐘等太久了。」

  兩人分手,陸嫣往附近的地鐵站走。

  夜風太勁,動輒將她的大衣領口吹開,吹得頸部涼幽幽的。

  她越走越有些扛不住了,便將手機收入包裡,騰出手來緊緊攥住衣領。

  周末,路上行人不少,在一個十字路口等紅綠燈時,周圍聚攏來不少人,一眼看去,多數是趕著回家的,臉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疲態。

  等了一會,她忽然感覺後背彷彿被誰用手掌貼住了一樣,突然變重了幾分。

  她有些吃驚,就要回頭,可就在這時候,紅燈轉為了綠燈,人群一擁,潮水般推著她往前走。

  她無法回頭確認,只好被動順著人潮前行。

  穿過人行橫道,右轉,又走了幾百米,就到了地鐵站。

  X號線人不算多,她站在站台邊,想起剛才的事,有點納悶,可是四周一望,離她最近的人都在幾米開外。

  她鬆了口氣,想起該提前給母親打個電話,就從包裡拿出手機,可還沒劃開屏幕,就發現屏幕上顯示有好幾個未接來電。

  認出那熟悉的三個字,她呆了一瞬。

  很快,電話再次響起。

  她盯著屏幕,盡量保持平靜,點開接通健。

  「陸嫣。」

  明明該鎮定自若,可是乍一聽到來自那個男人的暌違八年的稱呼,她的心房仍彷彿被人重重握了一下,一股血流順著脈絡直沖耳膜。

  「你先別說話。」江成屹的聲音很低,語速很快, 「別讓任何人靠近你,我馬上就過來,告訴我你在哪——」

  就在這時,地鐵進站,人潮簇擁著逼近,陸嫣剛放下手機,正要用最快速度轉身離開,身後忽然襲來一股莫名的力量。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0:53 AM

第14章

  力量前端是一個質硬的鈍物,出現得毫無預兆,如果不是陸嫣及時轉身,勢必會被那東西抵住後背。

  地鐵到站了,人們一擁而上,她被困在人堆裡,非但無法確認剛才身後那人是誰,就連保持身體平衡都變得異常困難。

  危險仍在身邊,她心裡出奇恐慌,一方面想要盡快離開,一方面急於弄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不容易殺出一條重圍,她還沒來得及回頭張望,就被幾個風風火火趕地鐵的少年迎頭撞倒。

  這一下撞得非常重,陸嫣摔倒的一瞬間,右手腕上傳來一陣銳痛。

  下一刻,「關閉車門」的提醒在身後響起,她心知地鐵很快就要駛走,顧不上察看傷口,回頭看向身後那截地鐵車廂。

  冷色調的燈光將車廂裡每個人的臉都照出一種異樣的蒼白,一眼看去,個個顯得陌生疏離,為了打發時間,絕大部份人一上車就掏出手機,此時已集體陷入沉默。

  那幾位少年出於歉意,仍站在靠門的位置,衝她大聲說︰「姐姐對不起啊。」

  陸嫣靜了一下,目光依次在每個人臉上掃過。

  就在車門關閉的一瞬間,她終於留意到角落裡的一個女人。

  那女人穿著一件連帽黑色羽絨服,白口罩,面孔都被掩藏得極好,在陸嫣打量她的時候,始終低著頭。

  陸嫣盯著女人看了幾秒,想起江成屹電話裡的提醒,雖然滿腹疑雲,卻也不敢再繼續逗留,撐著地面就要站起。

  就在這時候,有人在身後喊道︰「陸嫣。」

  她心一跳,回頭時,腳步聲已到了跟前,緊接著一雙有力的臂膀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是江成屹。

  他額頭上有汗,呼吸也很急促,看得出,來的路上走得很急。

  在踫上他目光的那一刻,陸嫣突然有些恍神。幾年前的那一晚,在她決絕地說出那段話以後,他臉上的笑容霎那間凝固,當時他的目光跟此刻竟有幾分相似。

  她的思緒一下子扯得很遠,靜靜地望著他,輕聲道︰「江成屹。」

  可是江成屹的視線只在她臉上停留了一小會,很快就移開,繼而在空蕩蕩的站台上搜尋起來。

  「那個人呢?」 他的聲線比平時略低啞幾分,語氣卻很冷峻,「剛才跟蹤你的那個人。」

  陸嫣搖搖頭,時間還不算晚,站台不斷有新的乘客湧入,她無意識地環顧四周,努力理清思路︰「應該是早已經坐地鐵走了,但剛才人太多,我也不敢確定,只知道那個人用什麼東西抵住我的背,如果不是你打來電話提醒我,我根本想不到躲避,可是那東西是什麼,我到現在還沒想明白。」

  江成屹仍盯著站台上的人群,冷冷道︰「應該是電擊槍之類的東西。」

  「電擊槍?」 陸嫣怔住。

  江成屹拿出手機,開始撥電話︰「這種東西電流比市面上所售的普通電棒電槍要高,遭受攻擊的人會瞬間喪失意識,一向屬於管制類用品。」

  陸嫣背上升起一股涼意。

  電話接通,江成屹回頭掃一眼陸嫣受傷的那隻手,確認只是些皮外傷,便若無其事說︰「先離開這裡再說。」

  ***

  從地鐵站出來,兩人一前一後朝路邊那輛路虎走。

  車上有人,一見他們過來,那人就從主駕駛室下來︰「江隊。」

  又衝陸嫣打招呼︰「小陸醫生。」

  陸嫣認出那人是老秦,便對他點點頭︰「秦警官。」

  上車坐好,老秦問江成屹︰「江隊,剛才出什麼事了?」

  江成屹發動引擎︰「路過十字路口的時候,我發現有人在跟蹤她,畢竟是高中同學,就提醒她一下。」

  陸嫣垂下眼楮,慢吞吞地扣安全帶。

  老秦顧不上咂摸江成屹的話,詫異地回頭看向陸嫣︰「小陸醫生,你自己察覺有人跟蹤你嗎?」

  陸嫣思索了一會說︰「在十字路口等綠燈的時候,我曾經感覺後面有人想要貼近我,但是綠燈很快就亮了,再然後我就進了地鐵站,後來我看身邊沒什麼形跡可疑的人,就沒再多想。」

  老秦罵道︰「我操,那狗東西真是膽大包天。陸醫生,你好好想想,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陸嫣皺眉︰「想不起來得罪過誰,但我最近接連遇到好些怪事,也不知道跟今晚的事有沒有什麼必然的聯系。」

  老秦神色轉為肅然︰「陸醫生,在警惕意識方面,你比不上我們幹刑偵的,既然今晚踫巧遇上了,不妨將最近都踫到哪些事都說出來,讓我和江隊幫你分析分析,我沒別的意思,就是像您這樣的年輕女性,遇到下班晚的時候,回家路上一定要多注意安全,這年頭好人雖多,壞人也不少,你們單位那個汪倩倩的案子可還在偵辦中——」

  車速忽然緩慢下來,老秦的話頭被迫中斷,他轉頭一看,這才發現江成屹已經將車開回了「懿峰泊灣」。隨著車往小區深處開,沿途吸楮的綠化和匠心獨具的照明設計如畫卷般緩緩展開,他收聲,禁不住用欣賞的目光看向窗外。

  陸嫣這時也發現居然開到了松山路,坐在後座上,不由得露出疑惑的神色。

  江成屹眼楮直視前方,淡淡說︰「今晚那人不但跟蹤你,而且兩次襲擊你,光是搬離南杉巷小區或者去住酒店,已經無法保證人身安全,而且我懷疑你遇到的事跟我手頭的案子有點關聯,在今晚那個人的身份沒核實前,你最好不要離開警方保護範圍。」

  陸嫣愣了一下。

  老秦卻猛地坐直身體︰「江隊,我就說今天你看的那段監控錄像那麼眼熟,原來是南山巷那個小區的單元門口,前天我們去潮州菜館吃菜,正好路過,想不到陸醫生也住那。江隊,你當時說懷疑南杉巷的入室盜竊案跟我們手上的案子有瓜葛,難道就是指陸醫生這件事。」

  監控?盜竊案?陸嫣抬眼看看江成屹的側臉,沒吭聲。

  江成屹面不改色︰「目前只是有些懷疑,但具體有沒有聯系,還要等今晚十字路口和地鐵的錄像調出來再說,明天早上我們組裡的人踫個頭,把汪倩倩的案子從頭到尾梳理一遍。」

  這時唐潔的電話進來了,陸嫣按下通話鍵。

  「陸嫣,你到沒到啊?」唐潔的聲音明顯比平時蕩漾,「怎麼也不給我來個電話。」

  陸嫣猶豫了一下,還是將今晚遇到的事告訴了唐潔。

  唐潔明顯嚇得不輕︰「你現在人在哪,我和大鐘這就過來接你。這個王八蛋,一天到晚裝神弄鬼,從現在開始,我和大鐘寸步不離地跟著你,就不信揪不出這個變態來。」

  這時江成屹已將車泊在車庫裡,陸嫣一邊下車,一邊低聲說︰「我現在在松山路這邊,今晚那人跟蹤我的時候,正好被江成屹踫見了——他現在懷疑跟蹤我的那個人跟他手上案子有些關係,決定收留我一晚。」

  電話那邊沉默了幾秒,過了一會,陡然爆發出奇怪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聲音大得出奇,不止老秦,連江成屹都回頭看了一眼。

  好不容易收住了笑,唐潔一本正經說︰「最好多住幾天,你那個老房子,底下的門禁形同虛設,隨便什麼人都能進來。你到江成屹那混著,就算他上班不在家,至少小區治安環境過關,再說了,這個世界上還比住在警察家裡更安全的嗎。嘿嘿,既然江成屹收留了你,我和大鐘就不過來了。有事你再給我打電話。」

  說完,像是唯恐陸嫣再說出別的建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掛了電話。

  陸嫣︰「……」

  見江成屹和老秦已經往前走了,只好默默跟上。

  三個人進了電梯,江成屹從褲兜裡掏出一張卡,在側邊的屏幕上刷了一下,電梯開始緩緩運行。

  等電梯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已經徑直到了室內玄關,一名五十多歲白白胖胖的保姆模樣的人聞聲迎出來。

  像是第一次看到江成屹帶這麼多人回來,她有些詫異的模樣,不過很快,她就綻出滿臉笑容︰「歡迎歡迎,快請坐。」 引著老秦和陸嫣往客廳走。

  到了沙發邊,江成屹卻不坐下,只看著劉嫂說︰「劉嫂,我和同事都還沒吃飯,別的不忙,您先把飯弄上來。」

  劉嫂剛倒上茶,正用慈祥的目光偷偷打量陸嫣,聞言怔了一下,連忙點頭說︰「哎,好,這就開飯。」傍晚時,江成屹已經說過同事會來家吃飯,菜都是現成的。

  老秦忙笑著說︰「劉嫂別弄得太客氣。」

  江成屹對老秦說︰「老秦隨便坐,我身上有汗,回房換件衣服。」

  老秦是個耐不住寂寞的人,在環顧一圈後,見陸嫣只顧坐在一旁安靜喝茶,就拉著她說話︰「陸醫生,你看清今晚跟蹤你那人的長相沒?」

  「沒有。」陸嫣也正在回想今晚的事,搖搖頭,「連那人是男是女都沒辦法確定,事情發生得突然,周圍的人又太多,說實話,我當時看誰都有嫌疑。」

  老秦放下茶杯︰「江隊應該心裡有數,當時我們正要到他家吃飯,路過十字路口,江隊見你有危險,才下車去找你的。當然,如果明天能調到監控錄像,那就更好辦了。」

  正聊著,飯好了。

  老秦到桌邊一看,見滿桌的佳肴,苦笑著搖頭說︰「實在太客氣了,下回都不敢過來蹭飯了。」

  劉嫂笑著說︰「應該的,應該的。」

  這時江成屹換了件襯衣出來,剛要坐下吃飯,電話響了。

  見屏幕上寫著「媽」,他淡淡看一眼劉嫂。

  劉嫂脖子一縮,乾笑著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轉眼就躲得沒影了。

  「老秦你先吃,我去接個電話。」

  說完,打開一邊的落地玻璃窗,到露台上接電話。

  「媽,什麼事。」

  江母的聲音有種掩飾不住的欣喜︰「成屹,媽媽承認,是劉嫂給我打電話了。媽媽跟你主動承認錯誤,現在你可以告訴媽媽那個女孩子是誰了嗎?」

  江成屹︰「……」

  雖然兒子不吭聲,江母興致卻依然不減︰「不用說,一定是普通朋友對吧?要不然就是同事?聽劉嫂說,那女孩子又漂亮又大方,莫不是你們局裡剛招的警花?」

  江成屹透過玻璃看向屋內,陸嫣正坐在餐桌前跟老秦說笑,盈盈淺笑間,臉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

  「成屹,沒關係,慢慢來,戀愛關係都是從普通朋友開始一步一步確立起來的,以後沒事的時候,多帶你這位『普通』朋友回來吃吃飯。」

  還要說下去,就聽兒子在電話裡淡淡說︰「哦,媽,她會在這邊住下。」

  「啊?」江母有些沒反應過來。

  江成屹清了清嗓子︰「她是我女朋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0:59 AM

第15章

  兩分鐘後,江成屹回了屋。

  屋裡老秦和陸嫣談興正濃。

  像是說起了小朋友抵抗力差的問題,陸嫣正給老秦介紹某醫療在線app,說這款app是由幾所附屬醫院一起開發的,除了周一到周五會有專家在線問診外,還有很多保健知識可供查閱。

  老秦剛把app下載好,江成屹就在桌邊坐下,提起筷子說︰「餓了,老秦,先吃飯吧。」

  劉嫂的手藝很難得,幾樣菜打點得既精緻又美味,一頓飯吃下來,老秦幾次稱嘆說「色香味俱全」,有他在一旁烘托氣氛,陸嫣的胃口也漸漸好了起來。

  吃完飯,老秦在客廳坐了一會,見時間不早了,就告辭而去。

  老秦一走,劉嫂不知從哪悄咪咪地冒出來,走到茶幾前,撤下茶杯。

  她的樣子很奇怪,笑容裡明明帶著點做錯事的意味,依然忍不住含笑打量陸嫣。

  江成屹送完老秦回來,站在沙發旁望著陸嫣,不帶絲毫情緒說︰「一會劉嫂會帶你安置。」

  陸嫣捧著茶,嗯了一聲。

  江成屹回屋之後,劉嫂就領著陸嫣去往客房。

  那是一間寬敞的臥室,暖燈、白牆、木地板,有別於客廳的冷硬風格,非常柔和溫暖。

  劉嫂從衣櫃裡取出乾淨的拖鞋和毛巾,遞給陸嫣︰「全都是新的,這房子平時只有小江先生一個人住,沒什麼女孩子用的東西,要是小陸醫生有什麼需要,千萬別跟我客氣。 」

  陸嫣微笑著道了謝。

  劉嫂又告訴陸嫣洗手間在哪、空調開關的位置,以及衣櫃如何打開,這才離開。

  劉嫂走後,陸嫣脫下大衣,在床邊靜靜坐了一會,起身拉開窗簾。

  高處不勝寒。街上的車水馬龍縮小了無數倍,驟眼看去,螻蟻一般。

  車燈閃耀,星星點點匯聚成一條銀色的車龍,在黑茫茫的夜裡尤為觸動人心,有種天上銀河掉落凡間的意味。

  拉上窗簾,她到浴室洗澡。

  昨晚事出突然,她的隨身用品實在有限,除了洗漱用品和一套睡衣,什麼都沒帶出來。就算危險暫時不能解除,至少也該回一趟南杉巷,取些換洗衣服才好。

  浴室出來後,她想了一下接下來的安排,坐在床邊,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在電話裡,她謊稱這周末要加班,不能回東城。

  怕母親擔心得睡不著覺,對於這幾天的遭遇,她一個字都沒提。

  加班對陸嫣來說是常態,陸母一點也不覺得奇怪,只細細叮囑陸嫣不許熬夜,如果下周末有假,務必要回一趟家,這才掛掉電話。

  時間不早了,陸嫣從包裡找出創口貼和隨身攜帶的手消毒液,處理好右手上的傷口,便上床醞釀睡意。

  微信響個不停,她打開微信。

  在工作方面,她加了兩個微信群,一個是正經嚴肅的「麻醉科工作信息群」,另一個則是由科裡的年輕人自發建的一個「小嘍囉」群。

  「小嘍囉」群裡全都是些年輕的麻醉科大夫和護士,由於自動屏蔽了主任和護士長,很多大家在「麻醉科工作信息群」不敢說的話,都可以如倒豆子一般在「小嘍囉」群裡說個痛快。

  周六晚上,「小嘍囉」群不像平時那麼安靜,聊得正熱火朝天。

  往前翻了翻,近千條信息全都是關於汪倩倩的。

  發言次數最多的,是平時跟汪倩倩接觸比較多的那幾位醫生護士。

  七嘴八舌,信息零零碎碎,陸嫣一條一條往上翻了好幾分鐘,才提取出幾條關鍵的內容。

  某醫︰【汪倩倩跟現任男朋友認識不到三個月,之所以這麼快訂下結婚的日期,估計有點報復前男友的意思】

  某護︰【對啊,倩倩的現任是不怎麼上進,喜歡打麻將什麼的,但是人家賣相不錯,家裡也有錢,是啊是啊,我是俗氣怎麼啦,但是看到倩倩狠狠打那個渣男前任的臉,我好高興哦】

  某護︰【她很愛她ex的,去年被ex甩了之後,有段時間都快瘋了,做了很多不忍細數的傻事】

  某護︰【具體有沒有騷擾過ex和ex女朋友不知道,但倩倩這個人吧,雖然看上去溫和無害,其實有一點點偏執,容易鑽牛角尖】

  某護︰【怎麼認識的不知道,反正她出去旅遊了一趟,回來就有了新男朋友,就像從天上掉下來的似的。】

  某護︰【倩倩前段時間是有點奇怪啊,別人是婚期越近越興奮,她呢,情緒一天比一天低落,而且像在怕什麼,總有點疑神疑鬼,記得護士長當時還找她談過話,可是她只說籌備婚禮累到了,什麼也不肯說】

  也許是太睏了,八卦都無法勾起陸嫣的好奇心,她翻著翻著屏幕,眼皮不知不覺越來越重,終於,手機從手上滑落到了枕頭上,她徹底睡著了。

  ***

  沒定鬧鐘,第二天早上醒來時都八點多了。

  陸嫣洗漱完,將被褥按照原樣整整齊齊地鋪好,一路摸索著從走廊走出來。

  劉嫂正在餐廳裡擺早飯,看見陸嫣,笑說︰「小陸醫生起來啦?快過來吃早餐。」

  陸嫣也笑︰「劉嫂早。」

  站在餐桌邊,她環顧屋子,沒看見江成屹,不知是不是如他昨天所說,到警局加班去梳理汪倩倩的案子去了。

  劉嫂見陸嫣遲遲不肯坐下,忙說︰「小陸醫生,你別客氣,我和小江先生都吃過了,他應該是局裡有事,七點多就走了。不過小江先生工作上是很拼命的,就算是周六周日,也經常出去辦案子。」

  吃著早飯,陸嫣想起昨天臨睡前看過的那些信息,雖然不知道有沒有用,還是翻出來截了個圖,打算一會踫到江成屹的時候給他過目。

  吃完飯沒什麼事,她又無法確定能不能出門,只好跟劉嫂打了聲招呼,坐到沙發上,用手機登錄了某網賬號,開始查文獻。

  在手機上做了一個多小時筆記,大門口傳來響動,有人回來了。

  劉嫂正要將榨好的果汁送到茶幾上,很是訝異︰「今天小江先生回來的這麼早?我還以為又要到下午或者傍晚才回來呢。」

  陸嫣微微探身往一旁看,果然是江成屹,遲疑了一下,起身打招呼︰「你回來了。那個,昨天的事情有眉目了嗎?」

  江成屹接過劉嫂遞的水喝了一口︰「今天周日,調監控很不方便,只能等周一再看。」

  也就是說,這兩天還不能隨便出門。

  見他一副說完就要回屋的樣子,陸嫣忙說︰「江成屹,我想回一趟南杉巷。」

  江成屹停步,回頭看向她。

  她笑了笑︰「麻煩你,我的電腦落在那裡了,這兩天有重要的資料要查。」

  ***

  上車繫好安全帶,陸嫣想起那些聊天記錄,趁車還沒啟動,將那些截圖照片給江成屹看︰「科裡同事關於汪倩倩的討論,不知道對你查案有沒有幫助。」

  江成屹接過,盯著屏幕。

  每劃過一張截圖時,他的目光都會緩緩地上下移動。

  那是他專注時會出現的表情,每到此時,他的瞳色都會顯得更黑亮、更深邃。

  隔了幾秒,陸嫣轉過頭,慢吞吞地說︰「我跟汪倩倩不熟,對她印象比較深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大家上夜班,她抱怨說手機騷擾電話特別多,煩不勝煩。不過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也是前幾天有電話騷然我,才偶然間想起來。」

  江成屹將手機交還給她︰「把那些騷擾你的電話號碼翻給我看一下。」

  陸嫣默默翻開黑名單,片刻後,再次把手機遞給他︰「應該是騷擾軟件之類的東西,不過這兩天沒再打過了。」

  江成屹看了一眼,轉動方向盤,將車駛出車庫︰「把你這些截圖一起發給我。」

  很快就到了南山巷,泊好車,兩人上了樓。

  進屋後,陸嫣先給江成屹倒了杯水,然後進臥室收拾東西。

  想著在松山路頂多再住兩天,她只簡單收拾出了一個行李箱,看著氣勢頗足,其實裡面空空的,沒裝幾件衣服。

  她出來後,江成屹目光落在行李箱上,臉忽然紅了一下。

  不過他很快就站起來,一臉淡然地推開陽台門,到露台上站著去了,一副要認真察看環境的模樣。

  陸嫣留在屋裡簡單打掃了一下,將茶幾上那晚唐潔吃過的零食包裝收起,正要將垃圾一同丟到沙發旁邊的小垃圾桶裡,一眼掃過,忽然發現桶子裡有個刺眼的東西。

  她一怔,彎腰撿起來一看,正是那晚她在門口發現的蝴蝶貼紙。

  江成屹這時候進了屋,見陸嫣站在屋子裡發呆,走近說︰「收拾好了嗎?」

  陸嫣把那張貼紙用一個一次性保鮮袋裝好,遞給江成屹︰「這是前天晚上我在屋門口發現的東西,像是臨時被人貼上的,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人貼的。」

  江成屹皺眉接過,沉默地看了一會,見陸嫣還在看著他,將東西收到懷裡,說︰「先走吧。」

  快到開到懿峰泊灣的時候,陸嫣想起昨晚的事,問江成屹︰「你昨天看清跟蹤我的那個人了嗎?長什麼樣?」

  江成屹面無表情︰「一個男人,高高壯壯的,應該是社會閒散人士。」

  陸嫣臉色變了變︰「男人?」

  她想起昨晚在地鐵上看到的那個穿黑色羽絨服的女人,有些不安地說道︰「你確定是個男人?」

  江成屹轉頭看向她︰「怎麼了?」

  車剛開進小區,陸嫣還沒來得及回答,江成屹的電話卻響了。

  江母活潑歡悅的聲音︰「成屹,看看後面。」

  江成屹拿著手機往後看,後面一輛白色的小轎跑,車窗搖下,一位女士正衝他揮動胳膊,不是母親是誰。

  陸嫣見江成屹有些頭痛的模樣,也跟著回頭,見是位出奇時髦的貴婦,只覺得眼熟,還沒來得及確認,小區門口卻又開過來一輛大紅色tt,由於不是業主,被保安攔在了門口。

  車主馬上就從車上下來,卻是丁婧,一下來就對那位女士笑說︰「呀,伯母,這麼巧。」

  陸母一臉吃驚地望著丁婧,不過很快就笑起來︰「婧婧,你怎麼也到松山路來了。」

  「來看朋友。」丁婧對保安說了幾句話,緊跟在陸母的車後開進了小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1:04 PM

第16章

  陸嫣很快就認出貴婦是江成屹的媽媽。

  記得高中江成屹打籃球聯盟比賽,江母幾乎每回都會出現在觀眾席上,雖然多數時候都坐在不顯眼的位置,但江母舉手投足間那種怡然大方的氣度,給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有一回,她出於好奇,曾經向江成屹打聽過他母親。

  好像是高考結束沒多久,兩個人約好了在江成屹家旁邊的市立公園見面,她比約定的時間到得要早,在公園門口等他。

  六月,雖然已經有了暑氣,但天氣還沒有徹底熱起來,正是一年當中最舒服的節氣。

  她站在公園裡,聞著空氣裡漂浮著玫瑰的清香,覺得一切都好得不像話,心裡充滿了寧靜的歡欣。

  記憶這東西非常奇怪,很多新近發生的事轉眼就忘,可是一些久遠的事,連不相干的細枝末節都記得清楚。

  她記得當晚自己穿著一條白色底藍雛菊的裙子,非常漂亮且合身,是母親買給她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蠻貴的,買來後,她一直收在衣櫃裡,一次也捨不得穿。

  為了這次約會,她特意找出裙子,在房間裡用母親的熨斗把裙子熨得齊齊整整。

  走的時候,她跟母親說晚上要和唐潔鄧蔓去看電影。

  母親正好也要出門,聽到這話,意味深長地瞥她,並且這一瞥明顯比平時停留的時間要長些。

  她莫名心虛,疑心母親已經猜到她談戀愛了。

  可是,她馬上就要上大學了,就算她和江成屹的事被媽媽發現了,應該也沒什麼吧。

  去往公園的路上,她一面揣摩著母親的態度,一面有些好奇︰江成屹有沒有向他父母提起過她呢,要是提到了,他又是怎麼說的呢。

  約定時間已經到了,江成屹還沒出現,她開始感到奇怪,不斷朝他來的方向張望。

  又過了五分鐘,他依然沒來,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事,她拿出手機,想要打給他,可是猶豫了一下,她又驕傲地放下。

  她告訴自己,最多再等他五分鐘,要是他再不來,她一定會走,接下來這個暑假,他可別想再約她出來。

  她找到一條長凳坐下,打算玩一會手機裡的遊戲,就在這時,身後的小徑突然出現一陣急亂的腳步聲。

  她回頭,詫異道︰「丁婧?」

  丁婧的臉色異常蒼白,邊跑邊頻頻回頭,倉皇的程度,就像身後有鬼在追趕。

  而在冷不丁看到她後,丁婧明顯嚇了一大跳。

  陸嫣從來沒見丁婧這麼狼狽過,雖然不喜歡她,仍然忍不住發問︰「你怎麼了?」

  丁婧卻只冷冷地瞪她一眼,連一句話都沒有說,就往公園門口走了。

  她的好奇心被勾起,站在長凳前,往那條小徑深處張望,小徑通向公園深處的人工湖,此時黑幽幽靜悄悄的,除了一叢一叢絲絨般艷麗飽滿的玫瑰,連個散步的人都沒有。

  還在琢磨的時候,身後傳來江成屹的聲音︰「陸嫣。」

  回過頭,看見他穿著一件黑色T恤,牛仔褲,帥帥的,還有一絲痞氣,高高的站在那,比夜空當中冉冉升起的啟明星還要亮眼。

  過路的行人裡,已經開始有不少女孩子向這邊張望。

  她哼了一聲,撇過頭道︰「你遲到了。」

  江成屹望著她,笑笑說︰「我去給你取禮物了,一來一回的,耽誤了時間。」

  陸嫣這才發現他手裡有一個紅盒子。

  他扶她在長凳上坐下,打開盒蓋,蹲在她腳旁,開始脫她腳上的涼鞋。

  她吃了一驚,難為情極了,連忙阻止他︰「哎呀,我、我、我自己來。」

  可是江成屹已經不由分說把她白皙的腳掌托在掌心,取出盒子裡的鞋給她換上。

  等到兩隻鞋都換好以後,他抬頭看她,聲音很低很好聽,問她︰「喜歡嗎?」

  她低頭看去,發現那是一雙大紅色漆皮平底鞋,兩隻鞋的前端各有一隻蝴蝶結,穿在她腳上,襯得她的腳背雪似的白。

  後來她才知道那雙鞋是義大利一個F打頭的牌子,鞋的款式叫varina。

  她之前的涼鞋有些磨腳,可是因為剛買沒多久,她沒捨得換,記得這件事她從來沒在他面前透露過,也不知道他怎麼發現的。

  她心裡充塞著一種無法言說的快樂,盯著那雙鞋左看右看,嘴角高高翹了起來。

  為了表達自己對這雙鞋的喜愛,她打算起身在他面前穿著鞋走一圈,可是腳剛一動,才發現他的手仍握著她的腳腕,掌心很燙。

  她心一跳,悄悄看向他。

  他剛才似乎一直在盯著她,目光跟平常有些不同,很專注,眸色很深,眸子裡湧動著黑色的暗潮,漩渦一般將她牢牢吸引住。

  他的手雖然保持不動,可是掌心的熱度卻彷彿能夠游走似的,酥酥麻麻的,沿著她的小腿,一直往上、往上……

  她身上莫名一熱,掙扎著站了起來。

  快步走了一段,回過頭,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望著她,目光裡那種近似慾望的東西慢慢消退了,轉而掛上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笑容。

  她慢吞吞回到他身邊,突然,出其不意墊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獎勵你的。」他這才笑了起來。

  後來他們在公園旁的小巷子裡走啊走啊,他給她買了很多吃的,她一邊吃著零食,一邊時不時垂下眼楮打量自己的新鞋子。

  真漂亮,跟她的白裙子配極了,真恨不得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注意到才好。

  她問他,怎麼找到這麼合她心意的鞋子的。

  他就說他媽媽喜歡買鞋子,家裡專門有個房間用來放鞋,趁她媽不在家,他站在鞋櫃前研究了很久,發現他媽媽買的最多的就是這個牌子的鞋。漂不漂亮他不懂,但既然他媽媽同一款能買這麼多顏色,應該還算舒服,磨腳的可能性較小,所以就去給她買回來了。

  那是陸嫣第一次聽到江成屹主動談論他母親的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1:23 PM

第17章

  三個人依次開進車庫。

  一下車,江母就將目光投向陸嫣,見陸嫣果然如劉嫂所說那麼美麗大方,臉上的笑容越發擴大,關好車門就朝兩人走過來。

  走近後,江成屹指指陸嫣對江母說︰「媽,這是陸嫣。」

  又淡淡對陸嫣說︰「這是我媽。」

  陸嫣雖然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仍對江母一笑說︰「阿姨好。」

  江母熱情地跟陸嫣握手︰「陸小姐你好。」她保養得宜,雖然已經年過五十,皮膚卻依然白皙緊致,只眼角有些淡淡笑紋。

  更難得的是,她的目光清澈,笑容毫無雜質,可見多年來一直生活得順風順水,未受過歲月的摧殘。

  不比陸嫣的母親,雖然年輕時也是出眾的美人,如今卻已經老了許多了。

  江母並沒有認出陸嫣,一來,當時江成屹還沒來得及將陸嫣介紹給父母,兩個人就分了手。二來,就算當時在籃球場上偶然見過,有些印象,過了八年,也淡忘了。

  江母笑咪咪地打量陸嫣,越看越滿意︰「剛才跟成屹出門了?」

  江成屹咳了一聲,打斷說︰「媽,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江母斜睨兒子一眼︰「我就是路過這裡,踫巧看到你的車,就跟過來看看,又不會待很久。」

  這時,丁婧踩著高跟鞋快步走了過來。

  非業主的車只能停靠在臨時車位,她雖然將車開進來了,卻繞來繞去一直停不進去,直到剛才江母打了一通電話,她才把車停好。

  她一過來就挽著江母的胳膊,親昵地抱怨說︰「伯母也不等等我。」

  江母的注意力卻仍在陸嫣身上,溫聲問陸嫣︰「在附一院上班?平時工作累不累。」

  陸嫣一五一十地回說︰「嗯,在附一院上班。還好,不算很累,已經習慣了。」

  心裡卻越發覺得奇怪,一轉頭,見江成屹雖然站在三人前面,眼楮卻看著一邊,很冷淡的樣子,又怕自己想錯了。

  丁婧被人晾在一邊,好半天沒找到機會開口,直至無意中往旁邊一望,意外發現電梯的按鈕沒亮,奇怪道︰「咦,江成屹,是不是忘了按電梯了?」

  江母這才想起丁婧,對她說︰「不忙不忙,我等一下還要去看成屹他阿姨,不會跟他們一起上去,說幾句話也就走了。對了,婧婧,你的朋友是也住在這裡?跟成屹住在一棟?」

  丁婧僵僵地一笑︰「我朋友還沒回來,我想等她回來以後,再去找她。」

  江母又問她︰「你不是前段時間遇到怪事,說一直想要找成屹談談嗎?趁今天踫到了成屹,你好好跟他說說。」

  丁婧看著江成屹,停頓了幾秒,若無其事地一笑,搖搖頭說︰「已經沒事了,可能前段時間我太累了,有點疑神疑鬼。」

  「那好吧。」江母看看腕錶,對江成屹說,「時間不早了,來,成屹,媽媽有事情要跟你說。」

  江成屹見母親笑容裡帶著絲狡黠的意味,遲疑了一下,跟著走了過去。

  原地只剩下陸嫣和丁婧。

  兩個人都不說話,若在以前,陸嫣也許會覺得不自在,可是她對丁婧一向敬而遠之,從未有過虛偽客套的打算。

  此刻靜靜站在一旁,看著手機裡的筆記,她很快就將丁婧拋到了腦後。

  丁婧注目了陸嫣一會,見她對自己不理不睬,忽然走近兩步,看著她︰「陸嫣,你聽說過『冬至』嗎?」

  說完,緊盯著陸嫣,像是唯恐錯過她表情的每一個細微變化

  冬至?陸嫣莫名其妙,冬至不就是個節氣嗎?

  她沒接話。

  丁婧眼楮瞇了瞇,見陸嫣沒有流露出哪怕一絲知情的表現,臉色忽然變得灰敗起來,緊張地低聲說︰「你別裝了,你一定知道對不對?」

  陸嫣平靜地回視丁婧︰「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丁婧呆住了,片刻後,緩緩搖頭,一字一句道︰「不,你肯定知道,我早就猜到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

  陸嫣冷冷地看著丁婧,見她的表情越來越不對勁,心裡煩膩︰「你到底要說什麼。」就在這時,江成屹和江母過來了。

  「小陸。」江母近前親熱地握住陸嫣的手,拍拍她的手背,「下次阿姨再過來跟你們一起吃飯。」

  說完,拉開車門,瀟灑地衝丁婧揮了揮手︰「婧婧,阿姨先走了。」

  雪白的車燈亮起,引擎轟鳴聲中,跑車揚長而去。

  江成屹轉過頭,對陸嫣說︰「走吧。」

  兩人進了電梯,丁婧卻仍杵著。

  電梯關門前,陸嫣往外掃了一眼,就見丁婧雙眼空洞洞地盯著虛空的某一處,臉色難看異常,像在竭力思考什麼,半天沒有離開的意思。

  她再一轉頭,發現江成屹正地看著丁婧,目光顯得很冷淡。

  她愣了一下,忽然有種離奇的猜測,難道剛才丁婧的本意不是來找江成屹,而是奔著她來的?

  可是,丁婧怎麼知道她在江成屹家呢。

  兩人進屋,劉嫂迎過來︰「回來了。」

  給兩人各自端了一杯檸檬水。

  陸嫣再三道謝。

  劉嫂笑著說︰「等一下就可以開飯了,中午劉嫂做了糖醋小黃魚。」

  陸嫣一怔,悄悄看向江成屹,糖醋小黃魚是她最愛的一道菜,可是江成屹卻不喜歡,兩個人以前交往吃飯時,她任性地點過好幾次,有一回她非逼著他吃,事後他狂喝了好多汽水,還覺得魚腥味久久不散,並且當晚拒絕跟她接吻。

  想到這,她忽然在玄關待不住了,訕訕地說了句︰「那個,我回房查一下資料。」就往屋裡走。

  剛走到走廊,江成屹卻在身後叫她︰「我媽送給你的。」

  說話時走近,一手插在褲兜裡,另一隻手遞給她一個袋子,

  除了給陸嫣的這一個,他手上還留有一個。

  陸嫣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袋子異常精緻,很輕,牌子是英文,有點眼熟,恍惚曾在唐潔的衣帽間見過。

  她鬆了口氣,應該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打開往裡一看,腦中血流一轟,靠,居然是一套白色蕾絲睡衣,無論上面還是下面,布料均少得可憐。

  她飛速抬頭看他一眼,發現他正斜斜地看著她,目光跟表情一樣淡定。可是不知為何,只這麼目光交錯的功夫,她的耳朵就不爭氣地燒了起來。

  他肯定已經事先看過了,或者就算沒看過,光看袋子的包裝也知道這裡面裝的是什麼。

  她努力保持鎮定,乾巴巴地擠出笑容說︰「替我謝謝伯母。」

  他鼻子裡嗯了一聲,往前走了。

  陸嫣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萬分好奇。

  江阿姨送給她的袋子裡裝著情趣內衣,給他的那份裡面又裝著什麼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1:35 PM

第18章

  六點半,鬧鐘響,陸嫣不情不願地掀被起床。

  今天周一,科室會舉行全科大交班,按照規定,所有人都必須提前半小時到達科室。

  頭暈腦脹地走進盥洗室,她打開水龍頭,鏡子裡的那張臉明顯比平時蒼白,眼下的黑眼圈也若隱若現。

  昨晚睡得一點也不好,整夜都在做夢,除了從前的零碎記憶,還夾雜著一些光怪陸離的片段。

  夢裡那副勁瘦漂亮的身軀對她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她沉醉其中、飄飄欲仙,摟緊了盡情品嘗,抵死也不鬆手。

  床邊胡亂堆疊著她的裙子和他的衣服,耳邊有六月特有的蟬鳴聲,房間裡空氣蕩漾得如同海浪,她沉沉浮浮,顛簸於其間。

  他目光裡的東西讓她顫慄又著迷,他的汗順著好看的眉毛滾落下來,一滴又一滴,不斷燙熱她的鎖骨和胸口。

  他的肩膀似乎比從前更寬了,腰背部的線條流暢矯健得讓她移不開眼球,她啃啊啃啊,抱啊抱啊,根本還沒過夠癮,鬧鐘就響了。

  醒來的時候,她居然還有一絲遺憾。

  一場夢。

  她望著鏡子,在心裡補充︰嗯,一場春夢。

  也不知昨晚不知受了什麼刺激,居然產生了這樣的連帶反應,她猜,八成是收到了那份莫名其妙的禮物的緣故。

  掬一捧水潑到臉上,冷水的刺激下,她臉上的熱度才終於有所減退。

  而等到她梳洗好走出盥洗室時,她已經跟平常每一個去上班的早晨沒有兩樣了。

  做夢就是有這點好處,不管在夢裡跟某人鬧得多荒唐,反正被夢到的那個人全不知情,即使相對而坐,她也能泰然處之。

  比如現在,她就可以很坦蕩地在江成屹面前吃早餐。

  他似乎也睡得不怎麼好,臉色較往常稍差,奇怪的是,胃口居然還很不錯,很快就吃完了早餐,取了車鑰匙,精神抖擻地在玄關等她。

  她加快速度,三口兩口吃完,換了高跟鞋,跟著他進了電梯。

  車上,兩個人都很安靜,誰也不說話。

  莫名感到有些氣悶,她搖下車窗。

  雨在下,一個陰冷潮濕的早晨,雖然不到七點,路上的交通已經有了雍塞的跡象,交警穿著雨衣,來來回回在十字路口指揮交通,行人也多,個個裹在冬裝裡,臉上統一掛著周一早上特有的倦怠面容。

  「晚上什麼時候下班。」他直視前方,終於開口了。

  她默默取出手機,看了看今天的排班表︰「今天手術蠻多的,不一定什麼時候下班。對了,周一了,那個監控錄像可以調出來了嗎。」

  他沒接話。

  直到將車開進附一院,他才對她不冷不熱說了句︰「晚上我過來接你。」

  撂下這句話就走了。

  一整天都很忙。手術室系統就像一台復雜精密的儀器,每個人都是儀器上的一枚螺絲釘,在這台龐大儀器運行的過程中,不容出現半點差錯。

  陸嫣今天負責婦科其中一個手術間,手術輪轉很快,到下班時,已經接連做完好些台腹腔鏡手術了。

  認真訪視完明天要麻醉的患者,她到更衣室換衣服,出來後,看看時間,還好,白天的麻醉和手術都很順利,忙到現在都還不到七點半。

  跟其他同事打了招呼,她走到電梯間按電梯,想起早上的話,想著要不要給江成屹發條短信,電話就進來了。

  是江成屹。

  她接起。

  「下班了嗎?」

  她繫圍巾,清清嗓子︰「嗯。」

  「監控已經出來了。」他聲音聽不出情緒,「我在樓下等你。」

  進了電梯,遇上幾個其他科室的同事,看到陸嫣,同事笑說︰「小陸遇到什麼開心的事情了,氣色這麼好。」

  陸嫣摸摸自己的臉,明明覺得很疲憊,哪裡氣色好了。

  電梯門一開,幾個人出來。

  同事見陸嫣徑直朝江成屹的車走過去,立刻了然,哄笑道︰「原來我們的小陸醫生談戀愛了,這下好了,醫院裡有人心要碎一地了。」

  陸嫣拉開車門,衝那邊無奈笑笑︰「明天見。」

  上車的功夫,目光朝江成屹一掃,才發現他臉沉著。

  早上的時候,他雖然也沒說幾句話,臉卻不像現在這麼臭。

  坐好以後,她看了他好幾秒,主動開口︰「現在是去你們分局嗎?」

  「嗯。」總算開了尊口。

  安山區分局刑警大隊離得很近,開車不過十分鐘的路程。

  停好車後,江成屹領著她往內走。

  半路遇到老秦。

  一見他們,老秦就對江成屹說︰「正要給你打電話,我和王平交接完了,我們組一共分了十五份案宗。」

  江成屹說︰「好,辛苦了,我們一會先大概整理一下,等明早組裡的人開個會,再一一分派下去。」

  老秦又跟江成屹說了幾句話,見陸嫣有些不解的樣子,解釋說︰「局裡一位老刑警退休了,將手頭上沒破的案子移交了一部分給了江隊,其中有幾樁已經有些年頭了。」

  陸嫣好奇問他︰「一般來說,都是些什麼樣的案子?」

  老秦苦笑︰「有的是案犯在逃,由於種種原因,暫時沒能將案犯捉拿歸案,也有兇殺案或者盜竊案,要麼線索零零碎碎,要麼現場破壞得太嚴重,偵辦起來有難度。」

  陸嫣點點頭,繼而看向周圍,加班在這裡似乎也成了一種常態,雖然已經過了七點,樓道裡卻來來往往都是人,個個行走如風。

  到了江成屹辦公桌前,老秦不顧陸嫣的阻攔,張羅著去泡茶。

  陸嫣將包放在江成屹的桌上,默默過目了一遍,除了一台電腦,剩下的全是資料,幾乎沒什麼私人物品。

  身後忽然有個東西踫到了她的膝蓋,低頭一看,電腦椅不知何時被江成屹移到了她身後。

  她一偏頭,他卻已打開了電腦,滑動鼠標,開始找文件。

  老秦這時正好端著茶過來,對陸嫣說︰「小陸醫生,坐吧。白天我辦了不少手續才把這兩段監控錄過來,一會可能還需要你做個筆錄。」

  江成屹點開一個視頻,對陸嫣說︰「看看視頻裡的這個人,認識嗎?」

  陸嫣心裡一陣發緊,出於一種莫名的恐懼,她就像前兩天看南杉巷的監控錄像一樣,在最初的幾秒,甚至不敢看向屏幕,調整了好一會,才開始認真觀察畫面。

  第一段視頻是在一條馬路上,時間顯示是周六晚上19:37,鏡頭裡光線不算明亮,路上行人很多,但陸嫣還是一眼認出畫面中的地點是松山路,人群中的她正頂著寒風匆匆趕路。

  畫面中的前幾秒看不出什麼異常,然而在路過一條小巷子的時候,一個高壯的人忽然出現在畫面中。

  從巷中出來後,這人並沒有立即跟上陸嫣,而是先點了根煙在手中,一邊抽煙,一邊假裝隨意地左右張望,過了一會,才不緊不慢跟在她之後,並且在跟蹤了幾十米以後,開始有意縮短與陸嫣之間的距離。

  江成屹將鼠標定格在那個男人身上,放大他的影像,就見那人穿著一件肥肥大大的黑大衣,灰突突的帽子,一隻手插在口袋裡,另一隻手似乎拿著一樣東西。

  第一眼看去,那東西很隨意地被他握在手裡,可是只要連續看下來,就可以發現這人一直有意在調整那東西的角度,讓其始終正對著陸嫣的背影。

  陸嫣努力辨認著︰「他手裡拿的是……」

  江成屹︰「DV。」

  「DV?」

  江成屹將畫面定格在那個男人叼著煙的臉上︰「這個人身上有案底,上午剛一調出監控,晚上我們就核實了這人的身份,叫王強,十年前就曾因猥褻和盜竊罪蹲過監獄,三年前他出獄後,在獄友的建議下,購入了一台DV,從那以後,就開始長期跟蹤和偷拍女性,並將視頻售賣給非法網站,用以獲利,被抓住後,一直蹲到今年三月份才出獄。」

  他說完,問陸嫣︰「以前見過這人嗎?」

  陸嫣搖搖頭︰「沒見過。」

  江成屹點開播放鍵,畫面繼續推進。

  這一回,視頻裡的陸嫣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由於正好遇到紅燈,不少行人都很有默契地等在路邊,而陸嫣則站在人群靠左前方的位置。

  也許是因為人群聚攏到了一起,王強不再像剛才那麼謹慎,而是仗著身高優勢繞過一些人,慢吞吞地貼到了陸嫣身後。

  在原地吊兒郎當地站了一會,意想不到的畫面出現了,王強竟然惡作劇地抬起DV的前端,踫了踫陸嫣的後背。

  畫面中的陸嫣明顯有所察覺,似乎想要回頭,可惜此時正好紅燈變綠燈,人群湧動,畫面很快再一次往前推進。

  江成屹正要點開下一段視頻,陸嫣冷不丁道︰「等一下。」

  在江成屹向她看過來的時候,她抬手指向畫面上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的某個人︰「能不能把這個人的畫面放大一下。」

  江成屹和老秦這時才發現在人群末尾有個女人,黑色長款羽絨服,中等個子,黑不溜秋的,混在人堆裡,一點也不起眼。

  「能不能把畫面倒過去。」陸嫣語氣有些緊張。

  江成屹將倒退到畫面最初的19:37,拉進度條的時候,可以看到這女人始終跟在陸嫣左右,並且出現的時間比那個男人還要早。

  老秦覺得不對勁︰「怎麼了?」

  陸嫣緩緩搖頭︰「這個女人地鐵裡也出現過,如果不是臨時出了變故,我差一點就跟她乘了同一趟車,真是奇怪,為什麼我會覺得這個女人有點眼熟呢。」

  江成屹打開地鐵x線的錄像,這一段視頻裡,那個叫王強的男人故技重施,起初僅僅只是閒散地站在角落裡吸煙,等到地鐵即將到站了,他才藉機靠近陸嫣,而在最後人群擁堵在車廂門口的時候,他更是有意站到了陸嫣身後,可惜由於視野被遮擋,無法看清他在陸嫣身後具體做了什麼。

  巧的是,那位穿黑色羽絨服的女人,始終都在畫面裡。

  跟那位高大的王強不同,她既不打眼,也沒有逾矩的舉動,毫無存在感可言,如果不是陸嫣他們有意觀察她,甚至都無法確定她是否真在跟蹤陸嫣。

  陸嫣站在「從甲站開往乙站」方向的站台上,她也靜悄悄站在那。陸嫣進車廂,她也跟著進車廂,直到陸嫣接了江成屹打來的電話,繼而出人意料擠出了人群,那女人才因已經進了車廂,無法在眾目睽睽之下回到站台。

  江成屹目光動了動,雖然不敢確定,依然翻開了另一個文檔。

  那裡面有一段他前幾天從南杉巷派出所拷過來的錄像。

  這段視頻陸嫣也看過,畫面一蹦出來,她就默默抬眼看了看江成屹。

  江成屹沒回頭,只專注地看著屏幕。

  視頻裡,那個女人打開陸嫣家樓下的單元門進入,幾分鐘後,又匆匆離開。

  來回看了好幾遍,陸嫣終於知道為什麼覺得地鐵那個女人眼熟了。

  兩段視頻裡的女人,冷眼看去大有不同︰一個打扮得很「時尚」,另一個則穿著不打眼的黑色羽絨服,可是無論是兩人的身材還是走路姿態,都高度相似。

  一樣的中等個子,一樣都穿著高跟鞋,而且走路時,兩人步伐都邁得很快很大,那種上半身前傾急急趕路的模樣,很有辨識度。

  「這兩段視頻有兩個疑點。」江成屹將畫面定格,轉臉看向老秦和陸嫣,「第一,王強既然選擇跟蹤偷拍,為什麼還要故意引起當事人注意。他的本意到底是偷拍還是恫嚇?光從畫面上的表現上來看,根本無法判斷。」

  老秦疑惑地想了想,隔了幾秒,問江成屹︰「要不要查查王強的戶頭?」

  江成屹︰「你懷疑有人雇他嚇唬陸嫣?」

  老秦︰「王強這種人我接觸得多了,無利不起早,而且他上半年好不容易才從局子裡出來,在外面還沒混夠呢,不會這麼快又想著進去,之所以這麼反常,一定有原因。」

  陸嫣在一旁專注地聽著,暗暗感嘆隔行如隔山,同樣的一件事,到了真正的辦理要案的刑警面前,思路與她完全不同。

  江成屹就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很快就接通了,對方似乎也還沒下班,江成屹走到一邊說了幾句話,掛斷了回來。

  他看看老秦︰「明天也許會有消息,王強幾次入獄,在反偵察方面已經有了一定經驗,除了從他的經濟方面入手,最好還查查他這幾個月都接觸了什麼人。」

  陸嫣沉默了一會,提醒他︰「你剛才說視頻有兩個疑點,另一個呢?」

  江成屹重新將目光投向電腦屏幕︰「這女人一次戴著絲巾,一次戴著口罩帽子,兩次都有意遮蓋了自己的面容。」

  陸嫣心裡一動︰「這很奇怪嗎。」

  江成屹盯著畫面裡的女人,沒接話,老秦卻插嘴說︰「說不上來,但這女人前後兩次打扮完全不一樣,讓人覺得很怪。」

  正在這時候,門外熱熱鬧鬧走來幾個人,手裡拎著一大包東西,到了跟前說︰「江隊,剛從汪倩倩家裡搜出來的,這已經是第二回搜查了,應該再沒什麼落下的了,她媽媽聽說是為了幫助破案,恨不得連下水道裡的東西都摳出來給我們,喏,這不,弄回來一大包。」

  說話時,先是注意到了陸嫣,後又發現了桌上的卷宗︰「咦,江隊,是不是又來新案子了。」

  老秦是聰明人,根本用不著江成屹提醒,就自覺領著陸嫣到另一邊走︰「既然錄像看完了,小陸醫生,咱們到這邊來做筆錄。」

  陸嫣拿起包,跟在老秦身後走開。

  沒走多遠,就聽到江成屹說︰「汪倩倩這包東西,你馬上給送到法醫那邊去。別瞎看,也沒什麼新案子,就是老王手裡那幾樁老案子交接給我們了,等明天再統一分派。」

  有人壓低聲音說︰「哦,嘿,江隊,我知道。前些天咱們局裡不是給老王搞了一場送別會嗎,飯桌上他就提到過手裡一樁案子,說起來跟汪倩倩的案子還有點像,都是死後被拋屍到人工湖裡,可惜兇手太狡猾了,三年過去都沒能破案,我聽說,死者還是位富商的太太,這種有挑戰性的案子最能積累經驗了,既然到了我們組裡,好好查下來,沒準年底前就能破案呢。」

  「我說你們小點聲。」老秦站起來,半真半假吆喝了一聲,「這裡做筆錄呢。」

  也是老秦資歷老人緣好,一嗓子吼下去,那幾個人非但沒有異議,越發安靜了不少。

  可是一等做完筆錄,老秦自己卻忍不住嘆氣︰「時間越久,案子越不好破,作案的痕跡全被慢慢消磨掉了,可只要兇手一天沒被繩之以法,就必須往下查,你想想,這樣的事誰家攤上不難受啊,家屬往往很多年都走不出陰影。」

  陸嫣︰「是啊,這種事的確太不幸了。」

  她還在回想剛才視頻裡的王強,如果真有人雇他對付她,那個人會是誰?猜來猜去,似乎有了點頭緒。

  江成屹好像還沒有下班的意思,她決定暫時不想這事了,問老秦︰「秦警官,請問洗手間在哪裡?」

  從洗手間回來,有人正拿著個熱氣騰騰的茶杯跟老秦閒聊天︰「老秦,你剛才說兇殺案家屬走不出陰影,依我看,別說兇殺案,自殺案的家屬也不肯接受事實啊,你該知道那件奇事吧,好像是八年前,有個中學的女孩子跳湖自殺了,在那之後連續七年,每年都有人寫匿名信到我們這,說那個女孩死因可疑,在信上列舉了若干那女孩不會自殺的理由,強烈要求警方重新調查。領導對這件事挺重視,還真就立案調查過,可是查了又查,把女孩當晚自殺的監控調出來了看了又看,確定是自殺,怎麼都找不到他殺的可能。」

  陸嫣一呆,停在了原地。

  那人又說︰「可即便是這樣,那位匿名寫信人還是每年都寄信過來,年復一年地附上他/她所搜集到的『證據』,要求警方重查這個案子。我幹刑偵這麼多年,從來沒見過這麼執著的人,說起來也挺心酸的,當時我們還猜過是不是女孩的父母,可是先後對了好幾次筆跡,都不是,我真就想不明白,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誰還會對這件事這麼耿耿於懷。」

  陸嫣心沉沉直往下墜,走近︰「請問,你們說的那個自殺的女孩是七中的嗎?」

  那人呆了一下,連忙轉移話題︰「就隨便瞎聊幾句。」

  這時候,江成屹走過來,話題也就中斷了。

  老秦說︰「江隊,該下班了吧。」

  江成屹笑笑︰「下班,大家辛苦了。」

  見陸嫣異樣沉默,他走近,了然地望著她︰「走吧。」

  陸嫣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情緒把心口堵得滿滿的的,聽到這話,若無其事地取過包,往外走。

  等上車時,陸嫣神色已經恢復如常了。

  繫安全帶的時候,她無意中一轉頭,才發現江成屹正在看她。

  可是下一刻他就轉過頭,簡短地問︰「餓不餓。」

  陸嫣回答得很誠實︰「餓。」

  江成屹開始左轉,準備將車開入松山路主幹道︰「我爸媽晚上招待客人,那邊廚子忙不過來,劉嫂臨時被叫走了。」

  陸嫣眨眨眼,有點沒反應過來。

  江成屹︰「今晚沒人做飯,要吃只能自己做。」

  ***

  路過一家生鮮超市時,陸嫣下去買了幾樣新鮮蔬菜。其他的菜品,劉嫂走的時候,估計都備在冰箱裡了。

  她只會幾個簡單的家常菜,手藝實在有限,但用來應付江成屹這種連廚房都沒進過的人,應該是綽綽有餘了。

  進了屋,劉嫂果然不在家,換鞋的時候,陸嫣眼角掃過江成屹的西裝褲腳,莫名其妙的,腦子裡居然閃過昨晚夢裡的片段,先就做賊心虛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1:40 PM

第19章

  為了掩飾心虛,剛一換好鞋,陸嫣就閃身進了廚房。

  劉嫂相當能幹,偌大一個廚房被打理得井井有條,從銀亮的餐具到雪白的灶台,無一處不閃閃發光。

  把菜放到島台上,陸嫣走過去開冰箱。

  開門的一瞬間,雖然她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還是險些被冰箱裡滿滿當當的食材閃瞎了眼。

  什麼叫做「包羅萬象、應有盡有」,指的可不就是劉嫂的冰箱,就為了應對一個江成屹,用不用搞這麼誇張。

  回過神後,她開始研究冰箱裡的眾多食材,復雜的她根本打點不來,只能從簡單的入手,挑來又挑去,她最後選中了雞蛋和冬筍。

  肉和西紅柿路上買好了,加上這兩樣食材,她打算做肉炒冬筍和西紅柿雞蛋。

  反正江成屹只是不愛吃魚,別的都不挑,何況這兩個菜她最拿手,足以用來糊弄人。

  洗好以後,正要開始切菜,身後有人進來了。

  她奇怪地回頭,江成屹?他進來做什麼。

  「很快就好。」她回過頭,繼續慢吞吞切菜,「兩個菜,今晚湊合一下吧,我手藝一般。」

  「看出來了。」江成屹冷淡地掃一眼她切菜的姿勢。

  「?」

  看出來什麼了。

  「看出你手藝一般。」他挽好袖子,接過她手中的刀。

  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陸嫣就莫名其妙被晾在了一邊。

  江成屹開始切菜了,陸嫣舉著胳膊杵在一邊,盯著他。

  她好奇啊,更多的是不服氣,除此之外,她不得不承認,他做飯的樣子,很帥。

  可眼看江成屹三下五除二就拾掇好了菜,動作嫻熟遠勝於她,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和對方的差距,在愣了幾秒後,灰溜溜就出去了。

  坐到餐桌邊,她還是覺得費解。

  這不科學啊。

  江成屹以前說過他從來不進廚房呢,不光他,連他媽媽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家裡佣人好幾個,從做菜到打理雜物,各司其職,根本輪不到主人親自動手。

  記得當初第一次聽說這件事時,她還很驕傲地鄙視過他,說自己初中的時候就會做菜了,炒出來的菜特別好吃,連媽媽都忍不住誇呢。

  好像是周日,江成屹在市體育館打高中聯盟比賽,為了助威,不少七中同學都來了。

  比賽一結束,江成屹來不及和隊友慶祝勝利,就跑過來找她。

  當時體育館外面除了她,鄧蔓和唐潔也在。

  前些日子有臨校學生跟蹤她,在被江成屹打了一頓之後,那變態收斂了不少,雖說這件事過去有段時間了,可大家還有些心有餘悸。

  怕那個變態又來纏陸嫣,鄧蔓和唐潔怎麼也不肯先走。

  直到江成屹過來,唐潔才因為拒絕當電燈泡,拉著鄧蔓走了。

  她留在原地,見江成屹頭上全是汗,就從書包裡翻出早已準備好的乾淨毛巾和冰汽水,遞給他。

  江成屹接過了雪碧,卻不肯接毛巾,只一邊仰頭喝汽水,一邊用黑亮的眼楮看著她,目光裡的暗示,僅一眼就能懂。

  真是一個壞傢伙,她抬眼瞥瞥他,走到他面前,墊腳親手給他擦汗。

  他一直盯著她看,在她擦到他耳邊時,目光一蕩,低下頭,猝不及防就親了她一口。

  出來後,時間還很早,江成屹就提議去看她早就想看的一場電影,然後再送她回家。

  路上,兩人說著說著話,不知怎麼就說到了做飯。

  在聽說她初中就會做飯後,江成屹表示不信,故意逗她︰「初中你才多大?夠得著灶台嗎?」

  「誰夠不著灶台了?」為了證明她真的會做菜,她開始一一列舉蛋炒飯的詳細步驟,並且除了蛋炒飯,她說她還會做好幾個家常菜呢。

  她在這邊如數家珍,他卻沉默了下來,問她︰「你在家經常做飯嗎?」

  她點頭︰「媽媽經常要加班,有時候忙到很晚才回來,我餓了,只好自己學做飯。」

  她有意避開了爸爸媽媽離婚這個話題。

  其實家裡這些事,她一向很少跟別人提,就連親密如唐潔和鄧蔓,也都不怎麼清楚。

  她知道,媽媽離婚以後過得很辛苦,因此非常聽話,除了用功讀書,遇到有空的時候,還會幫著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天色漸漸晚了下來,兩個人說著說著話,不知不覺走到電影院後面。

  她還在說蛋炒飯的事呢,江成屹忽然停了下來,她納悶,還以為遇到同學了,環顧四周以後,抬頭看他︰「怎麼了?」

  他望著她,目光很復雜。

  她以為他有話要說︰「怎麼了?」

  他笑笑,若無其事地說︰「沒事。」

  她還要追問,他卻握著她的手往前走了。

  第二天午間休息的時候,她和唐潔鄧蔓三人買了零食,坐在圖書館台階上邊吃邊聊。

  唐潔認為陸嫣最近越來越重色輕友了,在對她進行一番批鬥後,就說起年級裡誰和誰談戀愛了,誰追誰被拒了,無非是些課餘八卦。

  見鄧蔓始終不接話,唐潔和陸嫣對了個眼,戳戳鄧蔓的胳膊︰「鄧蔓你想什麼呢,哎,我說,你有喜歡的人嗎?」

  鄧蔓正盯著不遠處的一棟建築物,聽到這話,臉色變了變,忙搖搖頭。

  「幹嘛嚇成這樣。」唐潔不滿,「你這傢伙最沒意思了,什麼事也不跟我和陸嫣說。」

  鄧蔓將笑著手裡的士力架塞住唐潔的嘴,說︰「我什麼時候不跟你們說了,別冤枉我。」

  陸嫣心細,覺得鄧蔓目光很奇怪,還曾經順著她的目光眺望了一下,那個方向,有好幾棟建築物相鄰。

  她辨認了一會,一度認為鄧蔓看的是學校的室內籃球場,直到很久以後,她才開始懷疑當時的判斷。

  ***

  陸嫣望著餐桌上熱氣騰騰的三菜一湯。

  江成屹效率真高,不到半個小時,菜已經上桌了,聞著香也就算了,賣相也很不錯,至少比她做出來的菜賣相好多了。

  提起筷子一嘗,她頓時羞愧了。

  幾年過去,她的廚藝還在原地踏步,江成屹居然已經這麼像樣了。

  吃飯的時候,她總有一種對面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錯覺,可是等她抬眼,才知道自己誤解了,他連眼角都沒看過來。

  她鎮定自若地吃飯,雖說沒開口誇讚,可是廚藝這種東西根本不用誇,她沒能憋住一下子連吃了兩碗飯,無疑就是對江成屹廚藝最有力的肯定。

  江成屹比她吃得快,吃完以後,並沒有離開餐桌,只是坐在餐桌旁喝水,不知是不是陸嫣的錯覺,江成屹面癱一般的表情裡居然隱隱有種滿足感。

  也許是空調溫度調太高了,她忽然有點熱,垂下眼楮收拾好碗筷,將餐具送到廚房。

  啟動洗碗機後,她洗手,從廚房出來。

  江成屹還沒回房間,只不過不知從哪裡取了一疊資料過來,一邊喝水,一邊慢慢翻看。

  她目光掠過,發現有一疊資料滿是英文,頁首上面寫著「Serial murder case」——連環殺人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1:49 PM

第20章

  從餐廳出來,陸嫣往玄關走去。

  記得剛才進門時,她隨手將包擱在玄關上了,可是這時候一看,根本沒有包的影子。

  她疑惑地找了一圈,最後遠遠往客廳方向瞅了瞅,這才發現包好好地放在沙發上。

  多半是剛才江成屹順手給她放過去的。

  她看向他,他還在看資料,沒有說話的意思。

  她只好收回目光,走到沙發上坐下,拿出手機。

  好幾個唐潔的未接來電,剛才一直忙著做菜吃飯,沒聽見。

  她忙撥過去。

  一接通,唐潔聲音懶洋洋的︰「喲,總算想起來看手機了,剛才幹嘛去了。」

  正要說話,傳來一陣腳步聲,江成屹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來,將那堆資料丟在茶幾上,轉而在另一邊沙發上坐下。

  陸嫣微微側過身︰「哦,剛才做飯呢,沒聽到。」

  「做飯?」唐潔笑得很曖昧,「你給江成屹做飯?行啊,還是江成屹有辦法啊,這麼多年過去,也沒看見別人把你這朵玫瑰給摘下,他一出現——」

  她聲音很大,江成屹坐得近,陸嫣不得不打斷她︰「到底什麼事啊。」

  唐潔回歸正題︰「都周一了,監控視頻應該能調出來了吧,跟蹤你那個王八蛋有消息了嗎?」

  陸嫣嗯了一聲,不想讓唐潔太擔心,回答得有點含糊︰「差不多知道是誰了。」

  唐潔對這個說法不滿意︰「最好明天就把這變態抓起來,省得天天擔驚受怕的,對了,你明天什麼班?大鐘過生日,我們打算搞個生日派對,要是你有空,最好能來。」

  小的時候,大鐘爸媽外派過美國一段時間,雖說後來舉家回了國,但大鐘的生活習慣已經全盤西化,每年過生日都會搞派對。

  去年陸嫣因為上晚班,沒能參加,今年要是再不出現,有點說不過去。

  「我知道說得有點晚了,但大鐘不是才回來嘛,前兩天我們又光顧著躲那變態了,就沒顧上張羅這事。」

  陸嫣說︰「我一下班就過去,你們幾點開始?去你家還是他家?」

  唐潔果然高興極了︰「晚上,在他家,請了好多大鐘的朋友,一幫搞電影的,到時候肯定很好玩,反正不管幾點吧,你一下班就過來。對了,還有江成屹,你們兩個一起,我這就給他發電子邀請卡。」

  陸嫣一怔,看看江成屹,他仍在研究茶幾上那堆資料,神情分外專注。

  這要求蠻突兀的,江成屹未必肯答應,她猶豫了一下,答︰「那我問問吧,一會給你回個電話。」

  掛斷電話,江成屹的手機果然響了一下。

  陸嫣喝了口水,透過水杯的上端觀察了江成屹幾秒,開口說︰「那個,明天唐潔的男朋友過生日。」

  江成屹正在看手機上的那條短信,沒接話。

  「她是不是還邀請了你?」

  「嗯」了一聲,回答得還挺快,語氣也聽不出反感。

  陸嫣手指輕輕摩挲杯沿,琢磨下一步該說什麼,這種派對,兩人一起出席意味著什麼,江成屹作為成年人,應該不會不知道。可是視頻裡那兩人的目的依然成謎,她根本不敢單獨出行,要是去赴宴,勢必要請江成屹一同前往。

  雖然一點底氣也沒有,她還是猶猶豫豫地開口了︰「如果到時候你不忙,可不可以跟我一起……過去。」

  江成屹將手機放下,幾秒後,開口了︰「你目前還沒脫離危險,我可以陪你走一趟,青山區別墅不是很遠,開車過去也就四十分鐘。」

  很勉為其難的樣子,可是,意思又是默認的意思。

  陸嫣放下水杯,語氣明顯比剛才鬆快了很多︰「明天白天我會上一天班,到時候可能還得回來換一下衣服。」

  「哦。」江成屹一本正經地研究資料。

  陸嫣微微笑著起了身,他面前的檸檬水已經喝完了,她到廚房又倒了一杯,放到他面前。

  剛準備回房,江成屹的手機響了。

  江成屹看一眼來電號碼,接起︰「老秦。」

  那邊老秦好像說了一通話,雖然聽不清楚,但語速非常快非常急,陸嫣見江成屹眉頭漸漸皺起,一種不詳的預感油然而生。

  「保護好現場。」 江成屹起身,拿起沙發上的夾克,「我這就過來。」

  「出什麼事了?」陸嫣有點忐忑,「有案子了嗎?」

  江成屹往玄關走,思路完全集中在剛才電話裡老秦的那段話上︰「案發現場在郊區,我可能要幾個小時才能回來。」

  一邊說一邊按下電梯,過了幾秒,神色略有所收斂,語氣轉為冷淡︰「小區治安不錯,二十四小時有人巡邏,樓下大廳也有人值班,你要是還覺得害怕,我讓劉嫂回來陪你。」

  等陸嫣回過神,室內電梯的門已經關上了。

  ***

  郊區燕平湖

  白瀑似的大雨傾盆而下,到處都白茫茫一片,

  案發現場周圍已經拉起了警戒線,幾輛警車上的車燈閃爍不停。

  湖邊的照明設施似乎出了點故障,在警車到來前,路燈幾乎全處於熄滅狀態,經過搶修,現在也只亮起了一小半,昏昏慘慘穿透雨霧,勉強照亮泥濘的路。

  江成屹下了車,老秦幾個迎過來︰「屍體是這裡的值班人員在湖裡發現的,打撈上來以後他們發現不對勁,就馬上打電話報警,剛才法醫那邊初步檢測屍體是被人勒斃。」

  江成屹擦一把臉上的雨水,接過老秦遞來的雨衣穿上︰「雨下得太大了,現場估計被破壞得很嚴重。」

  另外一個警員說︰「可不是,冬天哪見過這麼大的雨,太給人添堵了,法醫那幾個兄弟已經在那邊蹲了半個多小時了,看樣子,得天亮才能收工了。」

  江成屹往湖邊走︰「屍體在哪。」

  老秦舉著傘說︰「在前面。年輕女性,除了脖子上的那處疑似致命傷,暫時沒發現其他的外力襲擊的痕跡。」

  屍體已經放進了屍袋,江成屹走到近前,問身後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警員︰「第一目擊人在哪,請他過來,我問幾句。」

  說完,戴上手套,蹲下身拉開屍袋的拉鏈。

  袋中的屍體慢慢暴露出來。

  目光一掠,江成屹明顯愣了一下,雨太大,路燈不夠亮,他盯著屍體,對老秦說︰「手電筒借我一下。」

  「哎。」老秦遞過手電筒,雪白的燈柱筆直地照亮屍體的臉。

  老秦見江成屹望著屍體半天不吭聲,開口說︰「江隊,那位目擊者帶過來了。」

  那人明顯還有些驚魂不定,縮在老秦身後,根本不敢往屍體的方向看。

  良久,江成屹終於拉上了屍袋拉鏈,一邊脫手套一邊看向目擊者︰「您好,我是負責這個案子的警官,姓江,能說說當時發現屍體的情況嗎?」

  那人恐懼地咽了一大口唾沫︰「我今天值班,負責維護晚上湖區和周圍的安全設施。之前都還好好的,誰知道到九點半的時候,湖區突然停電了,我到機房去一看,發現不是跳閘,怕線路出了問題,就趕緊給單位打電話。後來吧,我又覺得這電斷得蹊蹺,總有點不放心,就拿了手電筒到湖邊巡邏,繞到一半的時候,手電筒往湖面上一掃,才發現湖心有個東西,光一照過去,那東西顯得白花花的——」

  想起當時的情形,他依然覺得後怕,夜空黑蒙蒙的,交織的暴雨猶如一口巨大的鍋,密不透風地籠罩在人工湖上,而那個漂浮在湖心的東西卻顯得又輕又白,一眼看去,居然有點浮在羊水裡的胎兒的意味,那種溟蒙初開的靜謐感,無端讓人心悸。

  「正好過來檢修電路的同事過來了,我們就下了船開到湖心,才發現那東西用防水塑料袋裝著,光一照過去那袋子顯得還挺亮,我們當時已經聯想到裡面可能是屍體了,挺害怕的,可還是打撈上來,又趕緊給110打電話,在那之後沒多久,你們就來了,江警官,情況大概就是這樣。」

  江成屹點點頭︰「發現屍體的時候大概是幾點。」

  目擊者想了想︰「九點五十五分左右。」

  「也就是從停電到發現屍體,中間隔了二十五分鐘。」

  目擊者說︰「差不多,因為我發現屍體沒多久,我同事就過來了,我記得剛好不到十點。」

  「好,謝謝配合,一會麻煩做個筆錄。」

  搜撿完現場,老秦回到江成屹身邊,說︰「江隊,受害人的信息已經初步核實了,叫丁婧,今年二十六歲,家裡有點錢,是本市一名小商人丁一茂的獨生女,丁婧本人則在一家外貿公司上班。」

  說完,見江成屹望著黑黝黝的湖面不出聲,繼續說︰「聽說她父親丁一茂以前生意做得挺大,跟本市不少富豪是朋友,可惜在公司操作上市的時候資金鏈出了點岔子,從此公司境況一落千丈,現在丁家已經大不如前了。」

  江成屹默了一會,看看腕錶︰「快兩點了,湖區周圍已經掃了一圈,估計再掃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老秦,跟大夥說一句,先撤吧。」

  ***

  陸嫣起床,拉開窗簾一看,傾注了一天一夜的雨終於停了,代之以乳白色的濃霧,朦朧的曙光,清冽的霧氣,看樣子,今天會是一個大晴天。

  昨晚江成屹走後沒多久,劉嫂就來了,她跟劉嫂說了一會話,就回到房間查文獻,直到一點才上床睡覺,那時候,江成屹還沒回來。

  洗漱的時候,她默默地想,也不知江成屹後半夜有沒有時間睡覺。

  出了房間,一到餐廳,才發現江成屹已經在餐桌邊吃早餐了,劉嫂正給他的杯子裡倒牛奶。

  看見她,劉嫂笑說︰「小陸醫生,快來吃早餐。」

  陸嫣道聲謝坐下,用勺子舀粥吃,看出江成屹面有疲色,雖然知道他未必肯回答,她還是問道︰「昨晚忙到幾點,那案子是兇殺案嗎?」

  江成屹卻明顯不願意討論這個話題︰「先吃飯吧,時間不早了,別遲到了。」

  吃完早餐,兩人上了車,發動引擎的時候,江成屹沉默了一會,開口︰「丁婧死了。」

  陸嫣正在整理外套,聽到這話,耳邊彷彿落下一個焦雷,嗡嗡作響。

  等回過神,她盯著江成屹,不敢置信地問他︰「丁婧?死了?」

  江成屹看一眼後視鏡,見她臉色發白,沒接話。

  這消息太震撼,許久之後,陸嫣的聲線依然有些發直︰「她……怎麼死的?」

  忽然想起昨晚的事︰「昨晚老秦打電話來,難道說的就是丁婧的案子?」

  江成屹見她追問不休,總算嗯了一聲。

  陸嫣一怔,迅速翻開微信裡的校友群,群裡無人說話,顯然這消息還沒有擴散開來。

  她放下手機,還有些怔忪,雖然她不喜歡丁婧,但驟然得知這消息,還是覺得極不舒服。

  過了一會,想起前兩天丁婧怪異的表現,她心裡掠過一絲不安,轉過身,對江成屹說︰「周日那天丁婧跟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

  江成屹看一眼陸嫣︰「說了什麼。」

  陸嫣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她先是問我︰『陸嫣,你聽說過冬至嗎』?」

  「冬至?」

  「嗯。」陸嫣點點頭,「見我沒理她,她又說『你別裝了,你一定知道對不對?』在得到我否定的回答以後,她好像很害怕的樣子,說『不,你肯定知道,我早就猜到了,這一切都是你搞的鬼。』我聽不懂她說的話,就問她到底要說什麼,她卻不肯往下說了,而這時候你和阿姨就過來了。」

  江成屹盯著眼前的路況,眉宇間露出凝重的意味。

  車開到附一院以後,江成見陸嫣臉色越發不好看,搖下車窗,接過保安遞過來的計時卡,說︰「先上班,別胡思亂想。」

  陸嫣這才心事重重地下了車。

  ***

  晚上下班後,陸嫣在科室等了一會,直到快八點時,才接到江成屹的電話。

  上車後,她見江成屹接電話接個不停,顯然工作上的事剛處理完,想起一會要去參加大鐘的生日派對,忍著沒問丁婧的事。

  回松山路的路上,接到唐潔的電話︰「陸嫣,下班了嗎?」

  看樣子,唐潔還不知道丁婧遇害的事,陸嫣猶豫了很久,最後決定暫時隱瞞這個消息,於是勉強換了一幅輕鬆的語氣︰「嗯。下班了,這就過去。」

  電話那端有歡快的音樂,唐潔的聲音很興奮︰「快來快來,今晚特別熱鬧,對了,記得打扮得漂亮一點啊。」

  陸嫣哦了一聲,故意氣她︰「我什麼時候不漂亮了。」

  唐潔哈哈大笑︰「不行不行,今晚美女如雲,我已經被比下去了,現在就指望你給我長臉了,快過來。」

  掛斷電話,在陸嫣的請求下,江成屹開回了南杉巷。

  上了樓,陸嫣打開衣櫃。

  由於不喜歡艷麗的顏色,她衣櫃裡一色的黑白灰米,左挑右選之後,最後選了一條一字領黑色針織包臀裙,這款式遊離於性感與保守之間,衣領拉下時,可以露出美麗鎖骨和雪白雙肩。

  鞋子,則翻出一雙裸色漆皮的manolo blahnik,還是今年她畢業時唐潔送她的禮物,在得知價格以後,她咂舌不已,至今只穿過兩次。

  穿好以後,塗上大紅色口紅,又在外面套上一件米色開司米大衣,這才踩著高跟鞋下樓來。

  上了車,她正繫安全帶,無意中一回頭,見江成屹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見她看過來,這才淡淡將目光瞥向窗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06:27 PM

第21章

  路上,陸嫣因為連日來發生的事,顯得異常沉默,江成屹卻比她更惜字如金。

  想了一回,陸嫣覺得有點冷,正要披上大衣,轉臉一看,發現江成屹非但不開口,臉還有越來越臭的趨勢,想起上車時他莫名其妙的那一笑,不由得微微低頭看向身上的打扮。

  針織裙是一字領的,整片肩膀都露出來了,裙子短到必須泰然坐著,否則隨時會有走光的嫌疑。

  這樣的裝扮,她一年到頭也穿不了幾回,無非是因為今晚要去參加大鐘的生日派對,她作為唐潔的閨蜜,有義務把自己收拾得光鮮一點。

  在江成屹家住的這幾天,她一是沒帶幾件衣服出來,二是心事重重無心打扮,整天無非都是黑毛衣黑褲子黑高跟鞋,外面再套一件白色或灰色大衣。

  與今晚這身考究的裝扮比起來,前兩天她的確太隨意了些,倒顯得她格外期待今晚這派對似的。

  她看他一眼,將一側頭髮挽到耳後,隨後若無其事將胳膊撐在車窗上,看向窗外。

  開了一段以後,江成屹似乎覺得車裡悶,突然打開車窗,讓夜風灌進來。

  陸嫣穿得單薄,受寒意所激,喉嚨裡一癢,沒忍住咳了兩聲。

  窗戶於是又被關上。

  一冷一熱的,更顯得車裡沉寂,可兩個人像是競賽似的,都沉住了氣不吭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江成屹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陸嫣雖然沒回頭,聽在耳裡,居然覺得那鈴聲空前悅耳。

  可是接連響了好幾聲,江成屹都像是沒聽見,一直沒接。

  陸嫣一怔,意識到他可能沒帶藍牙耳機出來,轉過臉,用目光在車裡四處找尋了一番,沒看到手機,就問他︰「手機在哪,要我幫你接嗎?」

  隔了幾秒,江成屹才開口︰「在我褲兜裡。」

  陸嫣瞥瞥他,不動。

  江成屹直視前方,臉上依然維持著面癱的表情︰「應該是老秦的電話。」

  這麼晚了,老秦不會無緣無故打電話,江成屹手上又有不少案子,萬一漏接電話,誰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陸嫣於是只好傾身過來,探手到他褲兜裡摸手機。

  他今天照例穿件黑色短款夾克,款式與上次略有不同,也是靠得近了才能發現其中的細微區別,黑色西褲,襯衣是略淺一點的灰黑色,許是考慮到今晚的場合,脖子上還繫著條領帶,領帶是幽暗的藍色,配上編織型的低調logo,顯得尤為別致。

  陸嫣知道江成屹是沒空逛街的,這些衣服八成是出自江阿姨之手,一套一套早早搭配好了,收在衣櫃裡。每天早上江成屹出門前,隨便拎出來一套穿上走人,根本用不著費心思。

  鈴聲還在響,她的手順著他右邊口袋邊緣探進去,沒找到,不由呆了一下,這才想起江成屹是左撇子,按照他的習慣,手機多半收在左邊。

  她只好吃力地將身體再傾過來一點,探到他左邊口袋去找。

  靠得太近了,他身上好聞的男性氣息直往鼻子裡鑽,陸嫣假裝自己看不見他的胸膛和喉結,目不斜視將手滑進他的褲袋。

  隔著褲料,掌下熱度直逼而來,她手心彷彿被螞蟻爬過似的,癢唆唆的。

  她努力肅清腦子裡的雜念,最快速度摸到手機。

  取出來後,她不動聲色地吁了口氣,按下免提鍵,果然是老秦︰「江隊。」

  江成屹沒立刻接話,而是先將車窗打開吹了幾秒冷風,這才神色如故清清嗓子,說道︰「老秦,什麼事。」

  陸嫣垂下長長的睫毛,回到原位坐好。

  「王強有消息了。」

  陸嫣要想一想,才能明白這個「王強」是指的誰,等反應過來,驚訝於江成屹他們的辦事效率,連忙直耳傾聽。

  說正事的時候,老秦一向是單刀直入︰「一會我就帶小周他們去逮王強,他躲在福雲路那塊呢。據線人說,王強最近手頭很闊綽,像是剛接了一大筆單子,前幾天還破天荒去夜總會請幾個哥們兒泡妞。兄弟們眼熱,就問王強最近做什麼生意,王強開始還不肯說,喝大了之後,才吐露說最近有人花了高價請他對付一個妞——也就是小陸醫生,王強說對方開的價錢足夠他花上好幾年,就算被抓住,無非再蹲個一年半載的,出來以後照花不誤。」

  「王強還說雇他那人也是個妞,雖說那妞每次都委托中間人給他傳話,但中間人有一回無意中說漏了嘴,說那妞之所以要對付小陸醫生,不光因為小陸醫生跟那妞搶男人,最近還總裝神弄鬼嚇唬她,那妞又恨又怕,就讓王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先狠狠嚇唬嚇唬小陸醫生,然後再逮著機會把小陸醫生——」

  畢竟是認識的人,老秦有點說不出口,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要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把小陸醫生給迷昏了,拍裸照發到網上和寄到她們單位去,靠,真他媽的壞。」

  陸嫣腦門中血一沖,氣塞胸膛,噎得好半天都沒說話。

  江成屹臉色陰得能滴水︰「有沒有打聽到他和中間人平時怎麼接頭。」

  老秦︰「問了,線人不知道,但昨天王強在大排檔吃宵夜的時候,線人聽王強醉醺醺地叨咕過一句,說女人辦事就是不靠譜,說好了這兩天再打一部分款子,那妞卻人間蒸發了,根本聯系不上——哎,那個,江隊我快到了,先不說了啊。」

  「嘟嘟嘟」,撂了電話。

  好一會,陸嫣才平復內心翻攪的怒氣,剛要開口,就聽江成屹說︰「在上周日那件事之前,你察覺丁婧派人跟蹤你沒有。」

  陸嫣早已經懷疑到丁婧身上,聽了這話一點不驚訝︰「沒有。除了晚上兩次聽到門口有腳步聲,還有最近總莫名其妙接到騷擾電話,沒發現過異常。」

  她漸漸冷靜下來,努力回想視頻中那女人,不對,她跟丁婧認識多年,那女人絕不會是丁婧,就說︰「那個深更半夜到我家門口嚇唬我的女人,是王強找來的同夥嗎?」

  江成屹臉上依然陰雲密布,過了一會才說︰「究竟是不是,等抓住王強一問就知道了。」

  陸嫣又猜測︰「是因為丁婧已經遇害了,所以約好要打的款子沒及時打,也不跟王強聯系?」

  多半是這樣。

  江成屹沒說是,也沒說不是,青山別墅已經近在眼前,他看一眼窗外,打開轉向燈,左轉進入行車道。

  青山別墅區一向門禁森嚴,無業主許可,外來車輛不得入內,陸嫣顧不上再延續剛才的話題,連忙取出手機,給唐潔打電話︰「唐潔,我們到了。」

  唐潔電話里忙說︰「好好,我這就給門口保安室打電話。」

  大鐘家別墅位於整座別墅區靠裡的位置,十號棟。

  還沒駛近,遠遠已經看到建築物裡燈光如晝,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一長溜全停滿了車,可見今晚來賓不在少數。江成屹緩緩開了一段路,才在最裡面找到一個車位。

  停車的功夫,門口迎出來兩個人,陸嫣轉頭一望,綻出笑容︰「大鐘,唐潔。」

  大鐘戴個眼鏡,高大斯文,笑容可掬。

  唐潔則穿著大紅色深v領大長裙,耳朵上一對流星樣式大耳環,十三厘米的高跟鞋踩在腳下如履平地,健步如飛走過來。

  一見到陸嫣和江成屹,唐潔就哈哈大笑︰「你們兩個總算來了,快進屋,裡面好多人,可熱鬧了。」不由分手挽著陸嫣就往裡走。

  大鐘跟江家沾點親帶點故,雖算不上多熟,卻也認識江成屹,一到跟前,就引著江成屹往裡面走,邊走邊笑︰「這幾個月我一直在美國忙紀錄片的事,沒想到一回來就聽tina說你回b市了,怎麼樣,回s市這幾個月還習慣嗎?」

  tina是唐潔的英文名。

  江成屹雙手插在褲兜裡,笑了笑說︰「從小在這長大,不習慣也習慣了,對了,伯母身體怎麼樣,恢復得差不多了吧。」大鐘母親年初生了膽結石,做了一次手術。

  大鐘︰「好多了。謝謝今晚你們能來參加party,我真是非常開心。」

  四個人往內走。

  滿屋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聽到動靜,屋內不少人停止交談,齊刷刷往門口看過來。

  陸嫣舉目一望,這才明白唐潔那句「被比下去了」是什麼意思,

  大鐘本身是導演,朋友大多也是影視圈的,此時一看,誠如唐潔所說,個個長相出眾,一眼望去,整座屋子都彷彿有一層朦朧的珠光寶氣。

  偌大客廳裡,沙發上圍坐著一群衣著光鮮的年輕人,最中間那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生得艷光四射,讓人無法不注目。

  陸嫣雖然不怎麼關注影視,依然一眼認出那人是花旦,名叫鄭小雯,最近圈子裡風頭正盛,剛被提名某電影節最佳女主候選人。

  鄭小雯穿件顏色鮮辣的橙色連身窄裙,刁鑽至極的顏色,虧她五官明艷,偏也壓得住。

  她身邊坐著兩名男人,一個四十多歲,叫章大山,著名導演,導演過好幾部有口碑的電影,鄭小雯就是因為出演他影片裡的女主角一炮而紅的,坊間傳聞兩人關係曖昧,當事人均矢口否認。

  另一個男人不到三十,陸嫣也覺得眼熟,卻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見過。

  幾個人似乎在玩遊戲,有個女孩子對著攤在茶幾上的一堆塔羅牌似的東西,做出許願的姿態︰「啊,神啊,讓我早日接到好劇本吧。」

  鄭小雯斜眼看著她︰「要是接到好劇本,你願意付出什麼代價?」

  那女孩笑得很微妙︰「當然是珍惜機會好好拍戲呀。」

  鄭小雯嬌媚地努了努嘴︰「這世界上哪有白來的東西,要我說,人的欲望是無止盡的,要實現一樁心願,總要拿另一件心愛的東西來換才行。」

  章大山本來正跟旁邊的男人低聲交談,聽到這話,笑著接話說︰「喲,小雯這論調挺新鮮的,從哪聽來的。」

  鄭小雯卻不再說話,懶洋洋看向門口,目光掃過正跟大鐘說話的江成屹時,定了一下。

  幾秒以後,滴溜溜在他身上打了個轉,這才慢吞吞移開視線,轉而睨向江成屹身邊的陸嫣,見那女孩白膚明眸,清麗出眾,衣裙並不多打眼,奈何有美腿翹臀加持,一出現在門口,倒也著實讓人驚艷了一把,她舉著香檳杯,略帶輕視地上下掃了陸嫣幾眼,片刻,慢悠悠地抿了一口,又將目光溜回江成屹身上。

  這時,大鐘請江成屹和陸嫣入內,笑說︰「這兩位是我和唐潔的好朋友,來,讓我來做介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06 PM

第22章

  請江成屹和陸嫣落座後,大鐘介紹︰「這位是江成屹,我的好朋友,我們兩家算是世交,成屹這人非常nice。」

  大鐘什麼家世,此時非但稱呼對方為世交,還如此鄭重其事,大家心裡立刻有數了,紛紛拿出最熱情的態度︰「江先生,幸會、幸會。」

  大鐘又笑著指了指陸嫣︰「這位是陸嫣陸醫生,附一院麻醉專家于博副院長的愛徒,也是我愛人唐潔的閨蜜。」

  「哇哦。」有個人本來一直在用欣賞的目光打量陸嫣,聞言眼楮一亮,「鐘導,你的朋友都很帶勁哦。」

  陸嫣看向那人,二十七八歲,英俊高大,一位演員,最近似乎還蠻紅的,可惜她不怎麼關注娛樂圈,對方的名字明明已經到了嘴邊,卻無論如何叫不上來。

  那人並沒有「人人都該認識我」的自覺,反而非常有風度地對陸嫣舉了舉杯,並自我介紹︰「陸小姐,你好,我叫禹柏楓。」

  哦,對,禹柏楓,xx記的男主。

  陸嫣莞爾︰「很高興認識你。」

  正在這時候,江成屹的電話響了,他看一眼禹柏楓,對大鐘說聲抱歉,起身到一邊接電話。

  禹柏楓旁邊坐著一位非常白淨的男孩子。

  說是「男孩子」,有點不大妥當,因為從這人的臉部輪廓來看,年紀不會在二十五歲以下,可是他一副陰柔相,眼神還有點孩子似的天真,粗眼看去,很容易給人一種錯誤的印象。

  他起初一直在用熱辣的目光打量江成屹,後來見江成屹無動於衷,只好幽怨地看回禹柏楓,誰知禹柏楓正主動跟陸嫣搭話,不免有些吃味︰「柏楓,你看,人家陸小姐根本不認識你。」

  大鐘笑著指了指那人,對陸嫣說︰「這是David,圈內著名化妝師,小雯每次出席重大場合都是David負責化妝,去年我拍片的時候,劇組有幸請到David化妝,出來的效果近乎完美。」

  原來是大牌化妝師,陸嫣做欽佩狀︰「幸會。」

  David明顯對陸嫣興趣缺缺,擠出一絲笑容︰「陸小姐好。」

  這時,江成屹接完電話回來,大鐘繼續做介紹︰「這位是章大山導演,這位是鄭小雯。不用多說,他們兩位的大名想必你們早都聽過。」

  陸嫣並非大叔控,但此時見了章大山,不得不承認此人風度沉穩、十分耐看,也許是成功帶來的自信,章大山舉手投足間自有一種中年男人獨有的魅力,。

  她微笑頷首︰「如雷貫耳。」

  江成屹對這兩人毫無印象,但出於禮貌,也違心表示︰「久仰大名。」

  這時唐潔親自端了兩份碟子過來,挨著陸嫣坐在沙發扶手上,衝章大山旁邊那個男人抬了抬下巴,對陸嫣說︰「覺得他眼熟嗎?」

  陸嫣早想打聽那人是誰,不由得點頭︰「眼熟。」

  唐潔將碟子放在茶幾上,笑嘻嘻地說︰「他是我們學校文校長的兒子,叫文鵬,比我們高兩屆,高中畢業就出國了,難怪你不認識,他前兩年才回來,」

  陸嫣微訝地盯著那人細看,才發現文鵬不僅長得像文校長,連神態動作都有些相似,怪不得覺得眼熟。

  文鵬穿件米色風衣,說話很幽默︰「想不到我學妹裡面還有這樣的大美女,早知道我就晚兩年畢業了。」

  說著,欠身過來,主動跟陸嫣握手︰「學妹好。」

  陸嫣含笑說︰「文學長好,聽說你是當年那一屆的學霸,收到了好多offer,看來最後選了電影。」

  文鵬感慨說︰「電影算我從小就有的夢想,也是跟我爸爸溝通了很久,他才同意我學這個專業。」

  寒暄幾句後,他又順理成章看向江成屹︰「江成屹我早就認識,我畢業前也是校籃球隊的,不過我打的不是你前鋒的位置,而是後衛,遺憾的是,我們接連打了三年都沒能進入中學聯盟賽決賽,沒想到籃球隊一到了你手裡,不但進入了決賽,還奪了s市的冠軍,我父親高興壞了,沒事時總跟我提起這事,次數多了,我想不記住你都難。對了,江成屹,聽說你在b市讀的大學,如今在哪高就。」

  由於開車不能飲酒,江成屹早被唐潔塞了一杯冰紅茶在手裡,聽了這話,便放下茶杯︰「剛調回來沒多久,現在在安山區公安分局。」

  大鐘頗欽佩地補充︰「江成屹年輕有為,是刑警隊的副隊長,專負責查要案大案。」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句話出來以後,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陸嫣正喝果汁,感覺到周圍的異樣,從杯沿上方掃過眾人。

  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大家重新騷動起來,David更是興奮到雙手撫胸︰「天啊,好帥,怎麼辦,我要死了,要死了。」

  其他人顯然對David這種誇張的表現已經習以為常,誰也沒多看他一眼。

  倒是一直沒說過話的鄭小雯開口了︰「正好我最近接了一部刑偵題材的戲,江警官,哪天有機會找你聊聊呀。」

  她說話時,有一種很獨特的姿態,又懶又媚,與她平時在屏幕上那種潑辣幹練的形象完全不同。

  陸嫣耷拉下眼皮,開始吃碟子裡的點心。

  章大山臉色微沉,偏過頭跟旁邊的女演員說話。

  David氣得花枝亂顫︰「小雯,不就是想要人家電話嘛,要不要做得這麼明顯。」

  醋意橫飛的,像小孩生怕糖果被夥伴給搶走的樣子。

  大鐘雖說跟江成屹不算多熟,但也大概了解他的性格,知道他不吃這一套,怕鄭小雯下不來台,便看向茶幾上的那堆塔羅牌,故意說︰「你們剛才在玩什麼遊戲,玩得那麼開心。」

  「許願。」剛才那個說想要好劇本的女孩子歪到沙發上,「小雯會用塔羅牌卜卦,她要我們每一個人都許下一個願望,看到時候會不會實現。」

  「哦,你們都許了什麼願望。」 大鐘拉著唐潔坐到一邊沙發上。

  「我嘛,當然想要好劇本咯,David說明年要賺更多的錢,小雯不肯說,但她剛獲得xx電影節提名,我們都猜她的願望是拿到最佳女主角。」

  鄭小雯臉上看不出半點情緒,沒接話。

  陸嫣目光投過去,就見鄭小雯雖然嘴上噙著笑,眸底卻是淡淡的。

  離她不遠的地方,章大山跟那個嬌小女演員聊的正歡,那個女演員媚眼如絲,不知不覺間,大半個身子都膩在了章大山的胳膊旁。

  ***

  派對看樣子會一直進行到後半夜,陸嫣明天還要上晚班,到近十二點時,她看看腕錶,打算離開了,打唐潔電話沒接,她便在人群中搜索唐潔,想要當面告辭。

  房子頗大,不少客人有了醉意,鬧得正歡。

  從客廳找到後花園,來回找了個遍,陸嫣既沒能找到唐潔,也沒能找到大鐘。

  剛要回客廳去找江成屹,禹柏楓突然從背後冒出來︰「陸小姐。」

  陸嫣吃了一驚︰「禹先生。」

  離得近,她才發現禹柏楓擁有一雙褶皺很深的雙眼皮,笑時眼楮裡彷彿有微微漣漪,俗稱桃花眼。

  如果她還在少女時期,被這樣一雙眼楮深情注視著,心底難免會起些微瀾,可惜托賴高中時那段經歷,她早已經對美男建立起免疫,有某人珠玉在前,禹柏楓的臉實在無法讓她有所觸動。

  「陸小姐。」禹柏楓略有點受傷的樣子, 「你是第一個沒有跟我要簽名的女孩子。」

  「是嗎?」陸嫣揚揚眉,歉意地笑,「真是非常抱歉。」

  還是不打算開口要簽名。

  禹柏楓敗下陣來︰「今晚我怕是要睡不著了,陸小姐,你是醫生,告訴我有什麼辦法可以醫治失眠,或者,要是一個人總失眠,該掛你們醫院哪個科。」

  聲音很低,磁性十足,因而顯得非常撩人。

  忽然唐潔快步走過來︰「陸嫣,原來你在這。」

  陸嫣忙說︰「正找你呢,明天還要上晚班,我們要回去了。」

  說話時,目光投向唐潔身後,才發現江成屹和那個玩塔羅牌的女演員就在不遠處,大鐘也在。

  那女演員正風情萬種地跟兩人說話,目光不時飄向江成屹。

  江成屹卻看著這邊,臉上半點笑容也沒有。

  禹柏楓分外惋惜︰「這就要走了?陸小姐,今晚我跟你都沒能說上十句話,來,讓我送你到門口。」

  明知他不過是無聊,陸嫣婉拒︰「不必啦,謝謝禹先生。」

  唐潔替陸嫣將大衣和手包取來,幫她披上︰「你回去早點睡,路上開車小心一點。」

  走得近了,陸嫣才發現那個女演員還在說許願的事︰「江先生,我是個浪漫的人,不記得看過哪個童話了,就記得鐘聲響起的時候許下心願,幸運很有可能會降臨到許願人的頭上,許願,是人遇到困境時的一種本能。」

  ***

  路上,陸嫣想起在大鐘家時江成屹似乎接了不少電話,便問︰「王強是不是抓住了?」

  江成屹沒說話,過了很久,才看一眼陸嫣。

  許是太疲憊,她整個人歪靠在座位上,雙腿雖然依舊嚴格地並攏著,可是裙邊卻無意間捲上去了一點,晚上沒補妝,大紅色唇膏蹭到唇角,並不顯得突兀,反倒有種稚氣的慵懶。

  他鬆鬆領帶,嗯了一聲,看向前方︰「已經抓到了,明天審。」

  陸嫣便在心裡默默盤算,如果王強供出那女人是他的同夥,那麼之前圍繞在她身邊的謎團很快可以解開。

  路過附一院時,她忽然說︰「可不可以送我回南杉巷。」

  空氣突然沉悶了幾分。

  陸嫣眼楮看著窗外︰「我想把晚上那套脫下的黑毛衣和褲子換回來。」

  「太晚了。」他拒絕,「你帶了那麼大一個行李箱,裡面那麼多衣服,隨便可以換一件。」

  陸嫣懵住。

  幾秒以後,她眨眨眼,不是,誰帶了「很多」衣服出來?

  她的行李箱是很大,可是裡面根本沒裝幾樣東西啊。

  看出他的確很疲憊,她咽下要說的話,將胳膊支在窗戶上,忍住沒回頭。

  ***

  第二天陸嫣上晚班,白天在家休息。

  早上起來,她想起丁婧的事,打開微信群,校友群果然已經炸開了鍋,幾千條信息全是討論丁婧死訊的。

  吃飯時,丁婧的好朋友劉雨潔在群裡沉痛宣布︰丁婧確實遇害了,由於是兇殺案,為了避免雪上加霜,建議大家不要打電話去詢問丁婧的家人。案件塵埃落定以後,丁家可能會舉行丁婧的追悼會,但時間未定。

  在房間裡整理了一部分資料,她對著電腦,忽然想起丁婧的話,忍不住打開引擎,輸入「冬至」。

  一條條看下來,沒有半點有價值的參考。

  先後又換了「東 至」,以及「dongzhi」等好幾個關鍵信息,還是一無所獲。

  正在冥思苦想的時候,聽到客廳裡有動靜,她打開房門一看,江成屹回來了。

  中午十二點,難道回來吃午飯?

  「那個,王強怎麼說的,那個女人是他的夥伙嗎?」

  江成屹將車鑰匙放在玄關,徑直往屋內走,路過陸嫣時,否認道︰「不是。」

  陸嫣心一沉︰「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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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江江一直以為嫣嫣帶個大箱子是為了在他家長住,因為大箱子可以裝很多衣服,為此他還偷樂了好一陣子,但是,直男怎麼會想得到呢:箱子在大,也可以只裝幾件衣服的。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15 PM

第23章

  說完那句話,江成屹就回了房,出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沓資料,在接電話。

  陸嫣看出他並沒有做飯的打算,想起兩個人午飯還沒著落,便到廚房著手準備。

  早上劉嫂走的時候,留了一碗燉盅似的東西,放在冰箱裡。

  陸嫣早就看見了,出於好奇,曾經揭開看過,只認出裡面盛著鮑魚之類的醬汁,但不知作何用。

  正準備隨便做點家常菜對付兩口,餐桌上的電話響了。

  她出來一看,見是陌生號碼,猶豫了一下,還是接起。

  「陸小姐,猜猜我是誰?」

  是個男人,而且是個聲音非常悅耳的男人。

  昨晚才聽到過,因此非常熟悉,陸嫣驚訝說︰「禹柏松?」

  那邊江成屹本來正在接電話,手裡拿著一個u盤似的物事,聽到陸嫣的聲音,朝這邊看過來。

  禹柏松像是剛起床,嗓音還有點沙沙的,更顯得性感迷人︰「好開心,陸小姐還記得我。」

  他怎麼會有她的電話?陸嫣滿臉迷惑。

  大鐘和唐潔不會隨便自作主張,她自己更沒有把電話隨便給人的習慣,想來想去,只有文鵬學長最可疑。

  她禮貌回道︰「禹先生,中午好。」

  禹柏松低低笑著︰「周末有空嗎,不不,別忙著拒絕我,陸小姐,你才見過我一面,對我還不夠了解,其實我這人……遠比你想像的要好。」

  陸嫣呵呵乾笑︰「禹先生,我還沒吃——」

  「周末請你看電影,我主演的《xx星光燦爛》的首映禮,陸小姐,我知道你很忙,但生活需要調劑,我敢打賭,這部片子你一定會喜歡的。」

  江成屹將u盤和那疊資料扔回茶幾,冷冷走到餐廳。越過陸嫣時,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陸嫣側過身,慢吞吞地對著電話說︰「禹先生,我周末要上班,而且,我不大喜歡看電影,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好意。」

  掛掉電話,才發現江成屹不知何時已經取出冰箱裡那碗燉盅。

  剛才還沒有做飯的意思,這會倒像是要親自操刀了。

  陸嫣沒讓自己的目光在他勁瘦的腰身和面無表情的側臉上停留太久,回到房間,取出電腦,坐到餐桌邊。

  飯很快就好了。

  很顯然,江成屹不但知道怎麼處理那碗燉盅,還處理得相當漂亮。

  他做了兩盤鮑汁撈飯。

  鮑汁厚度適當,顏色地道,連米飯和西蘭花都配得像模像樣。

  陸嫣拿起勺子,舀了一口到嘴裡,只覺得汁香味濃,回甘無窮,真捨不得一下子咽到喉嚨裡去。

  吃完以後,她一時沒忍住,溢美之詞衝口而出︰「真好吃。」

  江成屹沒理她,過了一會才說︰「你晚上幾點上班?」

  「五點半。」 她主動收拾碗筷,走向廚房。

  江成屹淡淡掃一眼她的背影。

  家裡暖氣開得很足,她只穿一套貼身的家居服,長腿細腰,臀部挺翹。

  他腦海裡忽然掠過幾年前她穿著啦啦隊隊服的模樣,白色T恤,白色百褶短裙,屈著修長雪白的腿,坐在看台上津津有味地看書。

  籃球場上很多人,一路走過,周圍射來無數道讓人煩擾的火辣辣的目光,可偏偏沒有一道是屬於她的。

  他假裝沒注意到她,一邊拋著籃球,一邊跟隊友閒閒說著話,路過她時,她依然在埋頭看書,連個抬頭的意思都沒有。

  他越過她的肩膀瞟一眼她手中的書,嗯?漫畫書,她不是六班學霸嗎,居然愛看漫畫書。

  這時候隊友將籃球往後一拋,也不知道是不是腦子抽了,他故意沒接住,任籃球掉到地上,然後滴溜溜地踫到她的鞋面。

  她的鞋子也是白色的,洗刷得很乾淨,被髒兮兮的籃球一踫,鞋面立刻變髒了。

  她終於放下書,抬頭朝他看過來。

  他若無其事俯身撈球,目光掠過她的膝蓋,一怔,原來女孩子的皮膚可以細膩乳白到這個地步。

  她還在看著他,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她的目光太過澄澈,一眼就能看破他的心思。

  他裝作不經意地回看過去,她的態度依然很淡然,可是在他的注視下,她長長的睫毛忽然不可察覺地顫動了了一下。

  他忽略自己越跳越快的心率,無所謂地淡淡說了句︰「哦,同學,對不起。」

  ***

  安山區分局

  老秦等人湊在辦公桌前研究卷宗,見江成屹進來,忙說︰「江隊,丁婧的屍檢報告出來了,跟汪倩倩一樣,先被勒斃,然後被兇手用防水充氣材料包裹,投入湖中。」

  江成屹拉開電腦椅坐下,接過兩份卷宗,翻到現場照片處,再一次仔細對比。

  老秦望著江成屹︰「江隊,怎麼樣,咱們上午遞上去的報告批了嗎?」

  江成屹點點頭︰「兩樁案子的犯案手法具有高度重疊性,系列作案的可能性較大,下午局裡會開個會。」

  小周剛參加工作沒多久,聽了這話,撓撓頭髮︰「一個是郊區燕平湖,一個是市內公園人工湖,這兇手看樣子還挺喜歡水。可是不對啊,就算是連環殺人案,兇手為了磨滅證據,都希望屍體遲點被發現,可這個兇手非要弄個充氣材料,讓屍體浮在湖裡,生怕別人看不見似的——」

  江成屹將兩個案子雷同的現場照片貼到展示板上,不說話。

  老秦盯著照片,思索著走近︰「江隊,我記得在丁婧的案子還沒出來前,你就說過汪倩倩的拋屍現場有種儀式感,如果是兇手執意要這樣做,那麼這種儀式背後的意義是什麼?」

  江成屹回想那晚發現丁婧屍體的目擊者的話︰黑漆漆的湖面,漂浮在其中的白色屍袋,胎兒浮在羊水中的既視感。

  「兇手想要做什麼,目前還不得而知。」江成屹開口,「但你們應該還記得,在28日殺害汪倩倩後,兇手還曾在29日以汪倩倩的口吻給同事發短信。」

  「對。」老秦點頭,「像是為了爭取時間。」

  「如果兇手不這麼做,汪倩倩的同事或家屬很快會懷疑汪倩倩出了意外,繼而報警或是四處尋人,這樣一來,兇手很可能無法按照自己的想法布置理想的拋屍現場。所以他寧肯冒著露出馬腳的風險,也必須用這種方式要拖延時間,由此可見,對兇手來說,儀式感至關重要,縱觀整個作案過程,理想化的拋屍現場甚至可以是不可或缺的一環。」

  「曤。」另一名警員喝口熱水,「這人真tm夠變態的。」

  「而且你們注意到沒有。」江成屹用記號筆在白板上寫下兩樁案子的時間點,將筆丟回辦公桌,「從丁婧早上出門——遇害——屍首被發現,總共只用了二十二個小時,整個作案過程一氣呵成。而汪倩倩一案,汪倩倩28號遇害,29號才被拋屍,為了偽造汪倩倩還在世的假象,兇手還不得不模仿她的口吻發短信,雖然最終沒有留下什麼破綻,但從整樁案子的時間緯度來看,兇手欠缺流暢感。」

  「江隊你是說——」小周若有所悟。

  「從汪倩倩到丁婧,兇手的作案手法已經越來越嫻熟了。」

  辦公室靜了一瞬,老秦啐一口︰「靠,理解不了這些變態的想法,對了,江隊,你早上讓我聯系喻博士,聯系上了,但是他前幾天去了B市講課,要過兩天才能回來。」

  「喻博士?」小周兩眼直放光,「喻正?那個著名的犯罪心理專家?」

  老秦瞅他一眼︰「看把你興奮的,江隊說這幾件案子有很多疑點,需要犯罪心理專家介入幫助破案,早上一起打了報告上去。」

  這時又有幾人走進來,其中一個一走近就將一個文件夾遞給江成屹︰「江隊,那包從汪倩倩家垃圾桶裡翻出來的東西,前幾天你讓我們送法醫那邊去檢查了,法醫那邊還原了一部分已經損毀的物品,整理分析以後,剛打了一份報告出來。」

  江成屹一頁頁翻過。

  大多是些日常物品,雜而瑣碎,超市購物小票約有十幾張、用完丟棄的護膚品好幾管、還有零食包裝、穿破了的絲襪……

  目光掠到其中一張照片時,他的目光定住。

  老秦幾個湊過來一看,見照片上是一個已經看不出原來顏色的貼紙,有點像小朋友常玩的那一種,貼紙表面一部分已經被污水損毀,但看得出是個蝴蝶形狀。

  見江成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老秦納悶︰「江隊,是不是有什麼發現。」

  江成屹眼楮仍緊盯著那張照片,同時從懷中取出一個用一次性保鮮袋裝著的東西,擱到那張資料頁上進行對比。

  老秦和小周定楮一看,不由得愣住。

  兩樣東西放在一起,雖然一個鮮艷完整,另一個暗淡破爛,但仍可以看出是同一款貼紙。

  江成屹沉著臉︰「老秦,你這就帶著小周他們去丁婧家搜查,除了她家,還有她上班的外貿公司的辦公桌,好好找找,尤其注意搜檢類似的貼紙。」

  說完,給陸嫣打電話,可是接連響了好多聲,都無人應答。

  他聲音頓時啞了幾分︰「我出去一趟,一會在局裡踫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21 PM

第24章

  陸嫣晚上上晚班,為了養足精神,她需要抓緊時間補眠,於是一吃過午飯,就到臥室睡午覺。

  上床以後,她發現手機不在身邊,想了一下,應該是落在了餐廳,可是她一來怕吵,二來也怕刷手機分心,也就懶得出去再出去拿,自顧自醞釀睡意,很快就睡了過去。

  一睡著就開始做夢。

  最近不知道怎麼回事,總能夢到從前的事。可惜夢境並不完整,全是支離破碎的片段。

  彷彿回到了七中圖書館門前,陽光和暖的日子,十八歲的她坐在鄧蔓的旁邊。

  鄧蔓在吃零食,她和唐潔則在一旁說話。

  忽然不知道說起了什麼,鄧蔓有所觸動的樣子,抬起頭往前方看了一眼。

  這幅場景她夢到過無數回,忙轉頭看向鄧蔓。

  也就是一秒的功夫,鄧蔓又低下了頭,可是因為她一直在留意鄧蔓,仍然敏銳地捕捉到對方目光裡復雜難辨的情緒。

  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突然就站起了身,目光所及之處,跟記憶裡一樣,還是好幾棟建築物挨在一起。

  鄧蔓到底在看什麼?

  不,不是籃球館,雖然她曾經以為是。

  那麼剩下的就是音樂館和第三教學樓。

  眼前的畫面有一層黃沙似的,模模糊糊,辨不清真相。

  雖然身處夢中,她心裡卻越發空曠,總感覺好不容易踫到的一點真相,又要從眼前溜走了。

  萬般無奈之下,她回過頭去搖撼鄧蔓。

  可是鄧蔓似乎在出神,任她搖撼了很久也毫無所覺。

  焦急的情緒堵在她胸口,彷彿受到某種啟示似的,她腦中閃過一道光,忽然閉上眼,對,閉上眼,除了眼楮,她還有耳朵,看不見的東西,用聽來辨認。

  她閉目聽著,任憑風輕輕拂過臉龐。

  慢慢的,耳邊那原本難以捕捉的聲音變得清晰起來。

  那幾棟看不透的建築物裡有音樂在響。

  不對,不是樂器,是合唱團在唱歌。

  是了,有段時間,每天中午校合唱團都在音樂館排練。

  領唱的那個人聲音特別高亢圓潤,她一下子就辨認出來了︰是丁婧。

  剛才鄧蔓的那一眼中包含了好幾種情緒︰期盼、愛慕,更多的是惶惑和恨意。

  而由於恨意太深太濃,目光得以實質化,如一根銳利的箭,筆直地從鄧蔓的眼中射出去。

  她大喘一口氣,猛地睜開眼,目瞪口呆地看著鄧蔓。

  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感為什麼會出現在同一個人的目光中?

  當時的合唱團除了丁婧,還有誰在那。

  她茫茫然地站在那裡,想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哪一年,她曾經去學校查過合唱團的名單,可是那一次不知什麼緣故,她沒能找到那一屆的名單。

  耳邊的歌聲漸漸變得微弱,最後徹底寂然下來。

  一切又回歸原點。

  她再回頭去找鄧蔓,身邊卻空空如也,而且這一回,連唐潔也不見了。四處張望了一會,她心裡突然陷出一個巨大的空洞,直逼而來的虛空感讓她不知所措,終於像個孩子一樣大哭起來。

  即使在夢中,大腦依然能感應到主人的哀慟,為了避免負面反應在體內無止境蔓延,自我防禦機制開始啟動,幾秒以後,陸嫣腦海裡灰暗的畫面逐漸退散,代之以金色的記憶。

  她慢慢停止啜泣,哀戚的面容重新變得恬靜。

  很空蕩,好像在教室,她眼前站著一個人,長得很好看,汗水亮晶晶地綴在他額上,臉上有傷,鼻梁和嘴角破了,殷紅的顏色,直觸人心。大玻璃窗外面,有一輪輪緋紅似火的夕陽,清清楚楚照亮眼前的畫面。

  那是他們第一次那麼近距離接觸,她有一點點難為情,可是她不想讓他看出她的緊張,慢吞吞地從書包裡翻出棉球和創口貼,然後回過頭,踮起腳幫他處理傷口。

  畢竟破了皮,碘伏踫到傷口,其實是很痛的,可是他卻垂眸看著她,任由她擺弄。

  她的心跳得很快,踮起腳,先幫他處理好太陽穴,然後是鼻梁。還要幫他擦拭嘴角時,猝不及防的,唇上拂過一道熱熱的呼吸,他吻住了她的唇。

  她的心先是停頓了一秒,緊接著便開始劇烈跳動,他的氣息很好聞,有股青檸檬汽水的味道,他的呼吸很灼熱,動作並不比她熟練多少,可是他每含她一下,她的身體便會變得更軟一分,到後面,她整個人都如同陷進棉花堆裡一樣變得軟綿綿的。

  忽然身體驀的一空,他將她抱坐到身後的課桌上,越吻越深。

  她脊背一麻,腦子變得更加暈暈乎乎的,心裡卻像喝了一大杯蜜水,又甜又滿足,她應該是早就喜歡上他了,不僅一點都排斥這種親熱,還沉溺其中,原來兩情相悅的滋味這樣美好,她天生好像不知道什麼叫退縮,環住他的脖子,開始像他吻她那樣吻他。

  吻著吻著,她的身體漸漸發燙,不滿足於僅是接吻,想要的越來越多,她摟緊他的脖頸,用力貼近他的身體,恨不得跟他嚴絲合縫貼在一起。

  「江成屹……」

  她低喃出聲,吻他的嘴角,吻他的臉,醺醺然的將手探到他的領口,解他的衣服。

  解著解著,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夢裡他穿著的是T恤,可是手底下的衣服卻有扣子,還有他的腰和肩膀,都與從前有點不同。

  即便是這樣,她還是不想停下來,一個勁的纏著他又吮又咬,像隻野貓一樣。

  可是不知不覺間,周圍的現實感越來越強烈,光線刺目,鼻端還可以清楚聞到他身上青草味的沐浴露味道,還有耳邊越來越清晰的床咯吱咯吱響動的聲音,這些都太具體又現實,讓她無法再繼續沉浸其中。

  終於她睜開了眼楮,光線射入眼中的一剎那,刺痛了她的眼。

  她努力眨眨眼楮,辨認眼前的人。

  果然是江成屹,只不過他臉上完好無損,沒有打架時留下的輕傷,身上穿的也不是那件白T恤,而是一件襯衫,還有,他們根本不在七中三班的教室裡,一直在她的床上。

  她的胳膊還攀著他的肩膀,他的領口卻早已解開,脖子上落著一些疑似吻痕的紅點,還有他的眸色,迷離得像黑色夜幕一般,可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始終維持著鎮定。

  陸嫣頭皮一炸,連忙連滾帶爬坐了起來,腦子裡亂糟糟的,無法平靜下來,不是,這什麼情況,她不是在午睡嗎,江成屹怎麼會出現在她房間裡。

  江成屹慢吞吞地站起身,聲音很沙啞,語氣卻平靜︰「案子有了些新變化,我擔心兇手其中一個目標是你,就給你打電話,你沒接,我擔心你出事,才到你房間找你。」

  陸嫣的腦筋完全凍住,暫時無法思考︰「兇手?目標?」

  不不不,她現在只關心她怎麼突然就抱著他啃了起來,還有,剛才他們到底做到了哪一步。

  該死的是,她清楚地記得,就在剛才她纏著江成屹的時候,他雖然不主動,好像也沒有拒絕啊。

  ***

  上車的時候,她已經勉強平靜下來,臉部不再隨時涌現可疑的潮紅了,也可以若無其事地繫安全帶了,可是一瞥見他脖子上的吻痕,她還是羞愧得恨不得啃手指甲。

  剛才那幾分鐘的功夫,江成屹洗了澡還換了衣服,神清氣爽的模樣,送她到附一院門口,對她說了句︰「我就在附近,晚上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29 PM

第25章

  晚班非常忙碌,陸嫣接班以後,除了白天未做完的擇期手術,又陸續來了幾台夜班急診,等她將最後一台手術病人送回病房,已經近十一點了。

  從病房回來,她疲憊地吁了口氣,到休息室喝水。

  憑良心講,剛才那種應接不暇的狀態很讓她滿意,因為只有這樣,她腦海中才不會總浮現下午那尷尬的一幕。她想她一定是太饑渴了,明明早就察覺到不對,但就是不肯醒來。

  讓她費解的是,雖說從當時的情形來看,她纏著他的可能性比較大,可就算她再主動,畢竟躺在床上,究竟是怎麼強吻到江成屹的,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

  想到可疑處,她不時咬住下嘴脣,杯子握在手裡等同於虛設,半天都忘了喝。

  兩名同事也進來喝水,見陸嫣神情怪怪的,奇怪地摘下口罩,問她:「怎麼了陸嫣?身體不舒服嗎?」

  陸嫣笑了笑說:「沒事,就是有點累。」

  說完,神色自若地喝水。

  同事知道陸嫣一向處變不驚,對她的淡定已經習慣了,也就不再追問,坐下後,其中一個對另一個說:「看到護士長重新排班了嗎?晚班和白班的位置都變動了,別記錯了班。」

  說話的護士叫李雲娟,另一個叫林莉莉。

  林莉莉用水杯接好水,坐下:「嗯,早就看了。倩倩這一出事,我們少了一個人上晚班,本來九天輪一個晚班的,現在變成八天一個了。」

  李雲娟嘆氣:「我本來週末是沒白班的,約好了去我男朋友父母家,機票兩周前就訂好了,護士長這麼一挪,我變成周日的白班了,只能臨時再改機票時間。不過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事,就是不知道倩倩的案子什麼時候能破。」

  陸嫣抬眼看向李雲娟,記起她和汪倩倩平時走得很近,關係非常好。

  林莉莉默然了一會,忿然說:「我真的想不明白,害倩倩的兇手到底是誰?倩倩平時與世無爭的,除了上班就是宅在家裡,連大聲說話的時候都少有,如果兇手是變態,究竟怎麼盯上倩倩的呢。」

  「我還是覺得她的前男友很可疑。」李雲娟托著下巴,思忖著,「從我認識倩倩起,就一直覺得她很好相處,也就是她前男友劈腿的那段時間,她情緒才變得不那麼穩定,整天不說話,還總掉眼淚,為此護士長還專門給她放了兩天假,讓她回家調整情緒,免得影響工作。」

  林莉莉唏噓:「不過這也不怪她,要知道倩倩跟她前男友在一起五年了,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突然來這麼一齣,以倩倩那種性格,肯定接受不了。」

  李雲娟腦洞大開:「但是倩倩不是很快就找了一個條件更好的男朋友嗎?我這幾天總有一個猜想,會不會倩倩的渣男前男友覺得被打臉了,氣不過,回過頭來找倩倩,然後跟倩倩起了爭執,錯手殺掉了倩倩?」

  「你小說看多了吧?」林莉莉睨她,「我們能想到的,刑警肯定早就想到了,而且說不定他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倩倩的前男友,可是事情過去好些天了,也沒聽說倩倩的前男友那邊有什麼動靜啊。」

  李雲娟聲音悶悶的:「反正我覺得倩倩有點不對勁,雖然她很快找了新男朋友,而且這個男朋友對她還很好,但我總覺得她的心思還在前男友身上。對了,你還記得今年她過生日許的什麼願望嗎?」

  「什麼願望?」林莉莉疲憊地將頭靠在墻上,「過去這麼久了,我都沒印象了,」

  「怎麼會不記得?當時蛋糕還是我們兩個一起去買的呢,因為倩倩愛吃冰淇淋,我們特意訂的冰淇淋蛋糕。」

  林莉莉露出恍然的神情:「哦,好像是,而且當晚我們還到ktv去唱歌了。」

  「對啊。」李雲娟回憶著,「就是因為那段時間倩倩情緒低落,我們才決定陪她一起過生日的。後來吹蠟燭的時候,我們讓她許願,她就開玩笑說沒別的願望,就希望第一能狠狠打某人的臉,第二自己能盡快找到幸福。如果光聽後一句,我覺得很正常,可是加上前面那句話,就不那麼對勁了。一個人幸福不幸福跟前男友有什麼關係?所以我當時就猜她短時間內根本走不出來,還會嘔一陣子。」

  林莉莉稍微坐直一點:「生日許願不是很正常嘛,倩倩也許就隨口那麼一說。」

  「可是那段時間她還真的蠻迷信的。」李雲娟晦澀地嘆口氣,「什麼塔羅牌、日本筆仙、這個那個卦都弄過,還去郊區的空音寺求過籤,我還說她有空弄這些,不如多到外面散散心,最後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反正後來沒過多久,她去外地旅遊,就碰到了現在的男朋友。」

  陸嫣本來在閉目養神,聽到這話,想起昨晚聚會所見,好奇地問:「塔羅牌最近很流行嗎?具體怎麼個玩法,倩倩說過嗎?」

  李雲娟搖頭說:「倩倩好像也是聽她b市的一個同學說的,那個同學一直在b市工作,有一次碰到倩倩,同學跟她說,先登陸一個什麼女性網站,然後輸入個人資料,職業啊、電話什麼的要填得真實詳盡,電腦會隨機抽出一副屬於你的牌,如果抽到一個最難抽到的牌面,就可以許下心願,聽倩倩說,那張牌被抽到的幾率特別特別小,只有運氣非常好的人才能抽到。而且倩倩還說,這個網站很靈,她似乎非常相信的樣子。」

  「她真是瘋了。」林莉莉覺得不可思議,「這種鬼話她居然也信?如果光玩個塔羅牌就能達成心願,大家都不用工作,全守在電腦面前抽塔羅牌好了。」

  正說著,一個助理護士探頭進來:「林老師、李老師,急診科打電話了,說一會會有兩台手術送過來。」

  「知道了。」林莉莉和李雲娟起身往外走。

  陸嫣將水杯放回原位,喚住李雲娟:「娟娟,你知道那個塔羅牌網站的地址嗎?」

  李雲娟搖頭:「我跟莉莉一樣,對那種網站上的鬼話根本不相信,所以當時倩倩跟我說了以後,我根本沒往心裡去。」

  陸嫣笑笑,戴上口罩,進手術間做術前準備。

  ***

  江成屹到局裡的時候,老秦幾個正好從外面回來。

  「江隊,丁婧家裡和公司都搜了。」小周走到桌邊,猛灌了一大口水,「沒找到類似的貼紙,但我們又搜出了一些其他東西,一會就送到法醫那邊去。」

  江成屹正站在桌前翻看一份案宗,聽到這話,驚訝地抬眼看向小周。

  「真沒找到。」老秦補充,「丁婧的家屬跟汪倩倩家屬一樣,為了破案都非常配合,可是我們到處都搜過了,一無所獲。如果這貼紙真是兇手選擇受害人的一個標誌,丁婧本人不可能會知道,也許早就把這東西當垃圾給丟了。」

  小周表示贊同,還要說話,目光不經意落到江成屹的脖子上,不由得一愣。

  老秦也早就注意到了,可他畢竟比小周反應快得多,忙大咳了一聲:「噫,江隊,這是b市公安局傳過來的傳真嗎?」

  江成屹翻看著那沓資料,抬頭對大夥說:「這是三個月前發生在b市的案子,我覺得跟汪倩倩和丁婧的案子有點相似,就給上面打了報告,讓b市那邊的同學傳了一份資料過來,你們看看,這幾起案子有什麼相似點。」

  小周等人圍攏來:「年輕女性,先被勒斃再丟入郊區水庫,噫,居然也是護士,跟汪倩倩一個職業。」

  老秦翻了幾頁,面露思索:「江隊,早上我給喻博士打電話的時候,他跟你的想法一樣,他認為如果真是系列作案,從汪倩倩的案子來看,兇手的作案手法已經相當成熟,也就是說,汪倩倩未必會是第一個受害者,真正的首次作案時間說不定還可以往前推個幾年,他讓我留意一下s市以前的女性溺水案或者是拋屍案,就算跟這件案子有不同的地方,也可以找出來比對一下。

  江成屹想了想,對小周說:「上禮拜老王退休分了一些未破的陳年舊案給我們,我記得我分了一份給你,拿過來看看。」

  小周一拍手:「我正要說呢。就是那位姓李的富商太太的案子,叫李荔薇,遇害的時候三十三歲。也是被勒斃後拋屍,但是李荔薇的屍首是在遇害後半個月才浮上來,發現的時候都已經高度腐爛了。哪像汪倩倩和丁婧,被兇手有意用充氣材料浮在湖裡,很快就被人發現,我看這些關鍵細節不一樣,也就沒往上面想。」

  老秦接過他遞過來的資料,翻看著:「現在江隊他們還只是假設,究竟是不是,還得往下查了再說。如果是系列作案,老王給我們的這案子畢竟已經過去了三年,你怎麼知道兇手三年前不想讓李荔薇的屍首浮起來?可畢竟想歸想,做起來又是另一回事,首先,他得選好材料,第二,還得想辦法把屍體運到湖中心,這些事看起來不難,但其實一點都不容易辦到,依我看,假如李荔薇的案子也歸到一起,兇手這幾年估計沒少琢磨布置現場的事。」

  這時有人開口:「江隊,我瞎猜一下啊,如果這幾個案子真有關聯,從時間順序來看,第一個案子是三年前的李荔薇,第二是b市那個護士,第三是汪倩倩,第四是丁婧?」

  江成屹思索著說:「首先這四個案子不一定真是連環作案,第二,如果真是連環作案,李荔薇未必是第一個受害者。老秦,你再確認一下喻博士回來的時間。小周,你把這些年s市的女性溺亡案和拋屍案歸總一下。」

  ***

  第二天早上八點,陸嫣下班。

  到了地下車庫,剛出電梯,就看見江成屹的車停在對面車位。

  走到近前,她才發現江成屹正靠在座位上睡覺,車窗開著,停車場的燈光穿透前窗玻璃,淡淡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層陰影,臉上明顯帶著倦容。

  她停在車前,盯著他脖子上的吻痕看了又看,想起昨天的事,還是有些懊惱。

  本以為他睡熟了,可是一打開車門,江成屹立刻就睜開了眼,目光清澈銳利,絲毫沒有睡意。

  她慢悠悠地上車坐好。

  不知是不是暖氣開得太足,車上有點熱,再故作不經意看一眼他,發現他嘴唇也有些乾。

  最後還是他先打破沉默:「回去休息嗎?」

  她耷拉下眼皮:「嗯。」

  「哦。」他發動引擎,「我也是。」

  陸嫣莫名覺得這句話有些雙關的意味,因為她每次下晚班回家,都是洗完澡徑直上床睡覺。

  「那個……」她拒絕自己的思維繼續發散,不動聲色地挪了挪身體,看向窗外,「你昨天說的兇手的其中一個目標可能是我,究竟指的是那個跟蹤我的女人,還是說貼在我門口的蝴蝶貼紙?」

  沒等來江成屹的回答,電話卻響了。

  江成屹看向手機。

  這回手機就放在中控台上,他伸手便可拿到,實在沒有理由讓陸嫣幫著接,只得自己接起。

  母親的聲音,有些哽塞:「成屹,晚上你和陸小姐有空嗎?婧婧太不幸了,我和你爸爸打算晚上去看望你丁叔叔和劉阿姨。哦,聽說婧婧還有好多同學要一起過去,你們要是能按時下班,就早點過來。」

  他這邊還沒掛斷,陸嫣的電話也響了。

  他看一眼她的屏幕:唐潔。

  就聽陸嫣聽了幾秒後,壓低聲音說:「哦,好,我知道丁婧家在哪,晚上會過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35 PM

第26章

  那邊唐潔又說了幾句,陸嫣糾正說:「她家搬到蘭竺花苑了,不在原來的南珠別墅,你可千萬別走錯了。」

  放下電話,陸嫣發現江成屹在看她。

  「你怎麼知道丁婧家搬家了。」他問。

  陸嫣睫毛一顫,將手機放回包裡,平靜地說:「哦, 我前幾天在校友群裡看到的。」

  江成屹看向前方,臉上沒什麼表情:「是嗎?」

  陸嫣將頭髮輓到耳後:「嗯。」

  江成屹打開車窗,把計費卡遞給保安,隔了幾秒才說:「丁婧家境況越來越不好,為了公司運轉,丁家上月才將一部分產業轉手,舉家搬到了蘭竺花苑,這件事,以丁婧的性格,不見得願意主動跟別人提起。」

  陸嫣嗓子突然有些發癢,強忍住了才沒有咳出來:「好像是那次同學會聽劉雨潔說的,畢竟都在一個城市,同學中總會有人知道。」

  刷卡計費的感應屏似乎出了點故障,保安刷了幾次都沒能顯示價格,在等待的間隙,江成屹打開手機,找到那個幾乎不關注的校友群,剛點開,就蹦出來幾條信息。

  說話的是丁婧最好的朋友劉雨潔。

  【同學們,我剛跟丁婧父母確認了,丁婧家搬家了,不在南珠別墅,而是搬到了蘭竺花苑D4棟3601,大家千萬別找錯了】

  陸嫣剛好也在看微信,看到這條消息,盯著屏幕,沒吭聲。

  江成屹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不再追問,將手機丟回中控台,接過保安遞來的計費卡,駛離停車場。

  回到家,劉嫂依然不見人影,晴天,更顯得家裡窗明幾淨。

  陸嫣說了句:「沒什麼事的話,我回屋休息去了。」

  江成屹雙手插在褲兜裡,目送陸嫣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盡頭,才不緊不慢回了屋。

  他跟陸嫣的臥室在正對面,關上門以後,理應聽不到任何動靜,可是隱隱約約的,總好像能聽到她昨天的啜泣聲。

  當時打她電話她不接,他心急如焚,一路找到她臥室門口,一推開門,就看到她蜷縮在床上,哭得像個孩子,淚灑枕巾。

  他站在門口看著她,雖然大約能猜到她在哭什麼,可是想到八年前她對他的所作所為,心裡鬱氣上來,轉身就想離開。

  就在這時候,她居然又開始咕咕噥噥地說夢話,聲音嬌軟,有種呢喃的意味。

  他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床邊,俯身看她。

  她的睫毛濕濕的,一簇一簇的覆蓋在她眼下。

  她的嘴唇微張著,飽滿鮮艷得如同絲絨玫瑰花。

  她喉嚨裡滾來滾去的那三個字,清清楚楚就是「江成屹」。

  後面究竟是怎麼吻起來的,他已經不願意去回憶細節,反正他拒絕承認是自己主動。

  他只知道,直到此時此刻,他的唇上還停留著她輕輕嚙咬時留下的清甜味道,掌下,更是清楚可記起她溫熱玲瓏嬌軀的那種觸感。

  想了一會,莫名熱起來了,他皺眉將手機丟到床邊,解開襯衫領口,到浴室洗澡。

  ***

  陸嫣睡到日暮時分才醒。

  一天沒吃飯,起來時,腿都有些發軟。

  晚上要去丁家吊唁,她簡單梳洗了一番,出了臥室。

  走到餐廳時,正好看見江成屹回來。

  他氣色也比早上好了很多,換了一件黑色西裝,裡面暗色襯衣配黑色領帶,底下黑皮鞋,雖說是一副吊唁的正統裝扮,但比平時更顯得肩寬腿長。

  他在接電話,聽話裡的意思,應該是剛從局裡回來。

  看出他很忙,她走到廚房張羅晚飯。

  打開冰箱找出食材,她下了兩碗陽春麵。

  湯就用的劉嫂留下的雞湯,煨出來以後湯身金燦燦的。

  兩個荷包蛋,一小堆碧油油的青菜,最後她還在油光晶瑩的湯麵上撒一些蔥花,調出絲絲縈繞的香味。

  她有意在他的碗裡多放了一些麵,荷包蛋也選的大一點的那個。

  做好後,她將兩碗麵端到餐廳,滿意地左看右看,認為這是自己有史以來廚藝發揮得最好的一次。

  「吃飯吧。」她瞥瞥他,放好筷子,坐在餐桌邊。

  江成屹過了一會才過來,看見那碗麵,雖然沒說話,但是也沒露出嫌棄的表情。

  吃的時候,陸嫣盡量目不斜視,可是餘光看見江成屹將她做的那碗麵吃得乾乾淨淨,還是流露出一種驕傲的表情。

  江成屹吃完以後沒離開餐桌,一直在喝水,直到她吃完,才站起身。

  陸嫣盯著他脖頸上的吻痕,位置較高,靠近他的下頜邊緣,領帶根本不足以遮擋那些痕跡。

  想到一會在丁家可能會碰到不少高中同學,她猶豫了。

  江成屹像是根本沒察覺到她的遲疑,走到玄關,回頭見她還站著不動,看著她:「不早了。」

  她只好回房取了包,跟他一起出門。

  ***

  蘭竺花苑不在市中心,但也不算太遠,從松山區出來,不到四十分鐘就到了小區門口。

  這小區是十年前建起來的,當年也算是本市的豪宅,可是放到現在來看,多少有些沒落感。

  一路開進地下停車場,還沒泊好車,陸嫣就看見唐潔跟好些七中同學站在電梯門口。

  唐潔似乎一直在留意這邊,一看見江成屹的車,就忙揚手:「陸嫣、江成屹。」

  兩人下車後,才發現不止丁婧的三班同學,還來了不少其他班級的同學。

  唐潔一身黑衣黑裙,臉上詫異遠多過悲傷,站在原地,看著江成屹和陸嫣走近,見兩人還是跟當年一樣般配,心裡那種由丁婧的死所帶來的陰霾感頓時消散不少。

  進了電梯,她正要拉著陸嫣說話,目光無意中掠過江成屹的脖子,不由得一愣,過了一會,意味深長地斜睨陸嫣。

  這個死女人,表面上正經得什麼似的,背地裡搞得這麼激烈。

  雖然陸嫣這些年從不提起,但根據她的判斷,陸嫣和江成屹當年絕對滾過床單,而且應該還滾過不止一回。

  眼看都曠了八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和好的苗頭,陸嫣這幾天指不定怎麼纏著江成屹的,嘖,可別一下子榨得太猛了。

  她瞅完江成屹,又瞅陸嫣,沒在她脖子上發現類似的痕跡,咂摸著嘴搖了搖頭,她就說吧,論悶騷,誰能比得上陸嫣?可江成屹畢竟是個男人,難道還沒陸嫣饑渴?不應該啊。

  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沒法不注意,因為江成屹在男人中算白的,那吻痕又太紅了些,實在很打眼。

  陸嫣和江成屹只當沒看見周圍投過來的目光,一個低頭看手機,一個眼睛直視前方,一到三十六樓,就一前一後出了電梯。

  這公寓一梯兩戶,每一戶都有兩百坪,丁家把相鄰的兩套平層公寓打通,客廳因而顯得很大。

  聽說丁父以前經營過影視公司,雖說後來公司垮了,但也捧紅過幾個新人,除了七中的同學,還有不少丁父商界的朋友,其中不乏演藝圈的一些大小明星,來的人遠比陸嫣想的要多,

  劉雨潔作為丁婧最好的朋友,正紅著眼圈站在門口,幫忙招呼客人。

  見江成屹來了,她忙迎過來。

  江成屹用目光在偌大一個客廳掃了一圈,沒看見父親母親,就掏出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劉雨潔沒能跟江成屹說上話,目光在他臉上轉了一圈,觸到他的脖子,呆了幾秒,這才轉頭看向陸嫣。

  「陸嫣。」她聲音跟笑容一樣淡。

  陸嫣靜靜注視著她:「劉雨潔。」

  「快請進來。」劉雨潔轉而招呼後面的同學。

  「成屹、陸小姐。」忽然有人走過來。

  陸嫣一看,見是江成屹的母親。

  江母黑色窄包裙,黑色尖頭高跟鞋,頭上一頂黑色圓帽,額前垂下一片黑色網紗,難得的沒佩戴任何首飾,有些哀戚之容,她一走到近前,就在眾人的注視下握住陸嫣的手:「你們來啦?成屹,你父親和丁叔叔在裡面說話。」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41 PM

第27章

  江母說完那句話,就把目光投向兒子,一眼就發現了兒子身上的不對勁。

  她激動地盯著兒子,又驚又喜。

  好幾秒後,總算想起了所在的場合,連忙用手絹捂住嘴,彷彿在嗚咽,可仔細分辨之下,分明是熱淚盈眶。

  就聽她開心地低聲道:「嗷,我就知道,我兒子絕不會是gay。」

  陸嫣一懵,飛速看一眼江成屹,不敢接話。

  江成屹眉頭皺起:「媽。」

  江母不理江成屹,徑自握緊了陸嫣的手,高興地說:「好孩子,阿姨下次再送你們一點好東西。」

  陸嫣尷尬地張開嘴,想要解釋卻又無從說起,江母卻已經將目光投向兒子:「以後我還是讓劉嫂每天過去做早餐和午餐,該補的時候還是得補一補。」

  說完這番話,江母臉上雖然維持著與周圍氣氛很匹配的哀容,氣色卻明顯比剛才好了很多,領著陸嫣就往內走。

  許是為了平時談生意方便,丁家除了客廳,裡面還有一個不大不小的會客室。

  會客室裡坐了不少客人,大多上了年紀,且都衣飾矜貴。

  丁母和丁父坐在當中。

  丁父連連嘆氣,面色顯得格外蠟黃,丁母頻頻用手絹拭淚,憔悴得像是生了一場大病。

  所幸丁婧還有一個不到七歲的弟弟,雖然還不大懂事,此時還懵懵懂懂在會客室裡跑來跑去,但托賴這個小兒子的存在,丁父丁母多少有個念想,不至於一蹶不振。

  丁婧的父親旁邊坐著一個五十多歲頭髮花白的中年人,也穿著一身黑西服,舉手投足間便有一種翩翩的氣度,在他的椅子後,還站著一位秘書模樣的年輕人。

  一看見那個中年人,陸嫣便隱約有種感覺,會客室裡其他客人雖在寬慰丁父丁母,但注意力其實都放在那人身上。

  仔細端詳那人幾眼,陸嫣發現對方跟江成屹有些掛相,心裡多少有了數。

  果然就聽江阿姨說:「老江,小陸醫生來了。」

  江父立刻朝陸嫣看過來,他的目光中有一種由智慧和閱歷沉澱而成的洞察人心的力量,極為銳利明敏。

  只一眼的功夫,江父就露出了笑容,明顯對陸嫣很滿意。

  慰問完丁父丁母,江成屹這才領著陸嫣走到江父跟前:「爸,這是陸嫣。」

  又不冷不熱對陸嫣說:「這是我父親。」

  江父從容地站了起來,主動向陸嫣伸出手:「陸小姐,您好。」

  陸嫣微微一笑:「江叔叔好。」

  畢竟在這種悲傷的場合,江父雖然還有話要說的樣子,但顧及到丁父丁母,最後只對陸嫣說:「改天跟成屹一起到家裡來玩,陪叔叔阿姨吃頓飯。」

  陸嫣遲疑了一下,還是笑著點了點頭。

  看在座的長輩似乎還有話說的樣子,陸嫣站了一會,就從會客室出來,江成屹卻還留在裡面,像是還有事情想向丁父丁母打聽。

  陸嫣一邊走一邊看向四周,一眼看去,發現了不少熟悉的身影,除了七中的同學,還有那晚在大鐘家參加派對的演員,比如鄭小雯、禹柏楓、章大山、David,還有好幾個眼熟的小明星。

  看起來,他們當年都曾屬於同一家影視公司。

  除此之外,她還在人群中看見了周老師和文校長的兒子文鵬。

  周老師此時正被一群學生環繞著,由於學生大多高大,越發襯得他瘦小,可他臉上的悲戚是實實在在的,顯然非常惋惜發生在學生身上的不幸。

  陸嫣走近:「周老師。」

  他扶住黑框眼鏡回頭:「陸嫣。」

  文鵬也打招呼說:「學妹。」

  周老師望著陸嫣,深深嘆氣:「沒想到啊,前不久丁婧還組織了同學聚會,這才幾天功夫,丁婧就遭遇了意外。」

  六班班長劉勤悲痛地搖頭:「從高中畢業到現在才幾年?已經有兩名同學過早離世了。」

  大家一默,不用說也知道另一個指的是鄧蔓。

  為了避免哀戚的氛圍繼續蔓延,劉雨潔提議:「周老師,你年初才做了手術,身體不比我們,站久了您恐怕有點累,不如到那邊去休息一下。」

  其實周老師還不到四十五,但大家總覺得他這幾年老了許多。

  周老師聽了劉雨潔的話,沒有反對。

  陸嫣目送他和劉雨潔的背影離開,忽然對劉雨潔說:「劉雨潔,我有話要對你說。」

  劉雨潔停下腳步,很冷淡地回頭看向陸嫣,見陸嫣語氣和表情都很平靜,猶豫了幾秒,對周老師說了句抱歉,跟著陸嫣往一旁走去。

  說話的地方是一個小房間,位於廚房旁邊,很小,有點像保姆的臥室,但比起其他地方,這裡較安靜。

  陸嫣將門掩上,靜靜看著劉雨潔。

  劉雨潔也回視著陸嫣,過了一會,她牽牽嘴角說:「還沒恭喜你跟江成屹複合呢。不過說句實話,我有點想不到哎,你陸嫣不是女神嗎,追你的人比比皆是,居然也俗氣到要吃回頭草?」

  陸嫣對她的話無動於衷,只莞爾,試探著說:「知道冬至吧?」

  劉雨潔臉色一變。

  陸嫣心裡越發有了底:「丁婧已經因為冬至遇害了,如果你不想自己成為兇手的下一個目標,最好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劉雨潔臉色變得極差,氣急敗壞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越過陸嫣就要往外走。

  在她開門的一瞬間,陸嫣慢悠悠地說:「你有我的電話,等你回去以後想明白了,有什麼想說的,不妨給打給我。」

  劉雨潔理也不理,揚長而去。

  陸嫣看著劉雨潔的背影,想起幾年前還在讀高中,有一回她因為幫老師收卷子,不小心錯過了啦啦隊的訓練時間,等到她背著書包氣喘吁吁趕到體育館的時候,已經遲到十分鐘了。

  室內音樂很響,籃球隊的隊員還沒來,場地裡啦啦隊成員以丁婧為首,正舉著花球排練隊形。

  她奔到一邊將書包放下,喝了口水,就要回到自己平時訓練的位置上。

  剛跑到隊伍後面,就見劉雨潔就對丁婧使了個眼色,然後就聽丁婧喝道:「站住。」

  陸嫣左右看一眼,才意識到丁婧說的是她,眨眨眼:「怎麼了?」

  丁婧走到她面前,以公事公辦的口吻說道:「加上周六那一次,你已經遲到兩次了,根據我們啦啦隊的規定,遲到兩次的同學被視為無心參加訓練,我作為隊長,有權取消你啦啦隊成員的資格。」

  陸嫣心平氣和地解釋:「這一次遲到是我不對,但周六之所以遲到,是因為我去參加奧數的訓練了,而且我也提前跟副隊長劉雨潔請了假。」

  這時身後傳來喧嘩,除了男孩子們的說笑聲,還伴隨著籃球落地和球鞋和地板摩擦特有的聲音,大家不必回頭,也知道是籃球隊的隊員來了。

  劉雨潔不經意往那幫隊員溜了一眼,盯住陸嫣,一臉無辜地說:「你哪裡跟我請假了?」

  丁婧冷笑:「看來陸嫣你不但喜歡遲到,還是個撒謊精。」

  鄧蔓也是啦啦隊的隊員,旁觀到現在,忍不住走出隊伍,正色對丁婧說:「那天的事我知道,陸嫣說她會跟你們請假,還特意到三班找過你們,可能是沒碰到隊長,所以陸嫣才跟副隊長請的假。」

  「哪有。」劉雨潔震驚,「根本沒有這回事好嘛?」

  陸嫣冷冷望著劉雨潔。

  周六的時候她去三班找丁婧,丁婧不在,出來的時候,她在走廊上碰到劉雨潔,於是就對劉雨潔說過會晚點參加訓練,正式跟劉雨潔請了假,記得當時劉雨潔也滿口答應了,沒想到這時候卻矢口否認。

  其實對她來說,能不能繼續留在啦啦隊不重要,但是她明明沒有違反規定,憑什麼要以這樣一種方式被攆走。就算要離開,也該是她主動離開。

  身後慢慢靜了下來,顯然籃球隊的隊員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

  陸嫣調整了情緒,看著劉雨潔說:「當時我跟你請假的時候,走廊上應該還有別的同學,我這就去三班找當時在走廊的同學打聽,我相信一定能找到當時聽到我們說話的同學。」

  劉雨潔眼神慌亂了一瞬,很快又嘴硬道:「這是個好辦法,你去找吧,免得說我冤枉你。」

  已經放學了,陸嫣就算要找,也只能等到明天了。

  陸嫣點點頭:「好,給我一天的時間,明天我會帶同學過來一起做解釋。」她走到一邊,撿起書包,就要離開。

  鄧蔓忙也出了隊伍,背起書包,跟在陸嫣後面。

  「等一會。」有人開口了。

  這人雖然不怎麼愛說話,但聲音大家都很熟悉,不禁一愣,看向那人。

  江成屹走到劉雨潔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過了一會,懶洋洋地說:「真不巧,陸嫣請假的時候,剛好我就看見了。」

  劉雨潔臉一紅,聲音變得軟綿綿的,卻依然在強辯:「你當時明明在教室裡,怎麼知道陸嫣跟我說了什麼。」

  江成屹笑說:「我還真就留意她都說了什麼。」

  丁婧走近,乾巴巴地笑說:「江成屹你別開玩笑了,每天下課走廊上那麼多人,你在教室裡,難道還能聽到走廊上的人說了什麼。」

  江成屹身後幾個哥們圍過來,不懷好意地笑起來:「這有什麼不明白的,當然是因為人家漂亮,所以江成屹才格外留意唄。」

  哄堂而笑。

  劉雨潔臉色青一陣紅一陣,咬住了唇沒再說話。

  丁婧瞪了陸嫣一眼,遲疑了一會,到底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陸嫣默默抬眼看向江成屹,在說完那幾句話後,他已經開始訓練了,很快就縱身投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傳球後,不經意朝她看過來。

  她微紅著臉放下書包,不緊不慢跟其他拉拉隊員坐到看台上。

  ***

  在房間裡待了十來分鐘,陸嫣打開門,走到客廳,在人群中掃了一眼,要去找唐潔,就聽唐潔在後面喊她:「陸嫣,你剛才去哪了,我到處找你。」

  陸嫣回過頭,還沒說話,就見江成屹跟班長劉勤站在一起,正在說話。

  在她抬眼看過去的時候,江成屹正好轉臉看過來。

  唐潔拉著她,悄聲說:「我忽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正好跟你說。」

  「什麼事?」陸嫣看向她。

  就在這時候,丁婧那個小弟弟忽然從走廊一側跑過來,邊跑邊尖叫:「媽媽,媽媽,有個阿姨躺在地上,好像是死了。」

  陸嫣一愣,江成屹卻已經分開人群,快步朝孩子跑過來的方向走去。

  等陸嫣跑到那,就見一個年輕女人躺在地上,江成屹蹲在那人面前。

  走近一看,正是劉雨潔。

  江成屹神色嚴峻,對一臉無措的唐潔等人說:「可能是中毒,從現在起關好大門,不要讓任何人出入。」

  陸嫣心突突直跳,探手到劉雨潔的頸動脈處探了探,還好,還有脈搏。

  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已經縮小成針尖大小。

  她心裡的猜測加深,湊到鼻端辨別了一下劉雨潔越來越緩的呼吸,徹底有了數,抬頭對江成屹說:「是瑪啡過量中毒,必須馬上送醫院。」

  江成屹已經打了電話,聽到陸嫣這話,輕輕撥動劉雨潔的脖頸,果然在一側皮膚上發現了一個極小的新鮮注射的痕跡。

  他臉色微沉,站起身拿出證件,對嚇壞了的眾人說:「警察,我現在懷疑兇手就在現場,希望各位配合調查,從現在開始,沒有我的准許,任何人不能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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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放心,不會扯到嫣嫣身上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46 PM

第28章

  在說完那番話後,江成屹在最短時間內封鎖了出口及露台,然後連同丁父丁母在內,將所有人都集中在客廳。

  「抱歉。」他一邊打電話,一邊用目光在眾人身上快速掠過,「為了盡快找出兇手,也為了保障大家的安全,從現在開始,任何人不能離開我的視線範圍。」

  此話一出,人群一陣騷動。

  江成屹的話大家都聽得明白,只要是今天來丁家吊唁的客人,全都有作案的嫌疑,而且兇手極有可能就在他們身邊。

  巨大的驚駭之下,丁母抓住丁父的胳膊,既畏懼又不解:「到底怎麼回事,我們婧婧才出的事,怎麼又——」

  丁父見妻子搖搖欲墜,怕她熬不住,連忙扶著她坐在沙發上。

  人群中一個女人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眾人回頭,卻是那位當紅的花旦鄭小雯,她臉上驚怒異常,仍強自鎮定:「江sir,我敢打包票我不會是兇手,我給你三分鐘時間,不管你用什麼辦法,請你盡快排除我的嫌疑,我不想跟兇手待在一個房間。」

  江成屹對她的話置若罔聞,自顧自走到一邊接電話。

  而在他打電話的功夫,陸嫣始終守在劉雨潔身邊。

  劉雨潔呼吸越來越緩,她手上沒有納洛酮之類的急救藥品,幾秒過後,劉雨潔連口唇粘膜都有了發紺的跡象,她看在眼裡,不由得暗暗心急,人命關天,再多的顧慮也只能暫時拋到腦後,急忙幫劉雨潔托住下頜,以嘴對嘴呼吸的方式幫助對方通氣。

  江成屹的電話起了作用,沒過多久, 120急救車輛就到了,再過二十來分鐘,老秦一行人也趕了過來。

  附一院負責安山區所有的急救及轉運,因此醫生一進門,陸嫣就認出對方是急診科的同事。

  在同事們搬動劉雨潔的時候,她對他們說出自己的判斷:「可能是瑪啡過量中毒,除了盡快上生命支持,最好早點用納洛酮之類的藥品進行拮抗。」

  同事知道陸嫣身為麻醉醫生,對阿片類藥物中毒的症狀把握得極精準,如此一來,倒省卻了現場判斷的時間,於是一邊給劉雨潔建立靜脈通道,一邊點頭說:「好,小陸。」說完,爭分奪秒將劉雨潔運走。

  老秦等人則兵分三路,一隊以小周為首,一進屋就戴上手套到露台、廚房、衛生間等地方進行詳細搜索。另一路則由老秦領隊,將來賓領到書房裡做簡單的筆錄和進行搜查。剩下的警員繼續留在客廳,除了防止兇手有異動,還負責保護現場安全。

  陸嫣是第三個被叫進書房做筆錄的。

  也許是為了避嫌,江成屹不在房間裡,負責問話的是老秦和另一名中年警官。

  她努力回想了剛才的細節,將自己跟劉雨潔的對話詳實而準確地覆述了一遍,為了補充說明,還將前幾天跟江成屹說過的丁婧那段奇怪的話也都交代清楚。

  做完筆錄出來,路過走廊時,她剛好碰見那名叫小周的警員跟江成屹說話:「房子裡搜遍了,沒見到類似注射器或針頭的東西。」

  江成屹:「到露台正對著的樓下草叢及垃圾場找一找,順便請小區保安將半個小時前的監控錄像調出來,查查那段時間都有哪些賓客離開了丁家。」

  陸嫣沒來得及細聽,就被警員領到了會客室。

  包括唐潔在內,會客室裡坐著好幾個已經做完筆錄的賓客,但由於警員規定賓客之間不得交談,雖然唐潔一見陸嫣就有話要說的樣子,也只能坐在對面衝著陸嫣乾瞪眼。

  到晚上十一點時,唐潔等人被獲準離開,陸嫣及最後見過劉雨潔的那幾名賓客卻被要求到書房補充筆錄。

  唐潔見陸嫣一時半會走不了,只好對她做了個打電話的手勢,又暗示自己會在停車場等陸嫣,這才離開。

  鄭小雯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想起剛才的一幕,又踩著高跟鞋蹬蹬蹬回到江成屹的面前,仰頭看著他,怒不可遏地說:「江警官,你知不知道我明天一場戲需要早上五點起床?你憑什麼懷疑我是兇手?又以什麼名義非要將我們所有人都扣下?我聽說你當年在b大讀刑偵專業時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從今晚你的表現來看,我不但開始懷疑你的能力,還要打電話到安山區分局投訴你濫用職權!」

  江成屹垂眸看著她,沒接話,但態度中的強勢和冷硬已經一目了然。

  「小雯。」那名叫章大山的中年俊朗導演低喝一句。

  「算了吧,小雯。」鄭小雯的御用化妝師David顯然嚇壞了。

  鄭小雯一滯,多少冷靜了幾分,又被禹柏楓和David幾個好言好語勸了幾句,這才借坡下驢,被一眾大小明星簇擁著走了。

  陸嫣又等了半小時,在老秦再三確認了劉雨潔最後一次出現在眾人視野裡的時間後,終於被告知可以離開丁家。

  陸嫣出來沒多久,老秦等人像是打算回警局,也跟著到了客廳。

  丁家的客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門口只有丁父丁母及幾個辦案的警員。

  江成屹見陸嫣出來,示意老秦等人先走,又對丁父丁母說了幾句話,這才帶著陸嫣離開。

  兩人到了停車場,陸嫣剛打開車門,想起剛才唐潔的話,便站在車旁,四處找尋唐潔的身影,沒多久,就見對面停車位那輛黑色suv的車燈閃了閃。

  是唐潔。

  見陸嫣注意到了自己,唐潔解開安全帶,下車朝這邊走來。

  「江成屹。」她臉上猶有餘悸,「怎麼樣,兇手找到了嗎?」

  江成屹往她身後看了看,見她孤身一人,語氣裡有告誡的意味:「這麼晚了,一個人待在停車場並不安全,早點回家吧。」

  唐潔想起剛才的一幕,打了個寒噤,嘴硬說:「我想起來一些事要跟陸嫣說,怕明天忙起來又忘了,所以才等在這裡。」

  陸嫣憂心忡忡地催促她:「你說完趕快回家,最近出了這麼多事,你最好少在外面亂晃,就算有事要出來,一定要大鐘陪著你。」

  「知道啦。」唐潔摸了摸有些發涼的後頸,決定長話短說,「晚上剛到丁家的時候,接待我們的不是劉雨潔嗎,後來江成屹的媽媽領著陸嫣往裡面走,我跟在劉雨潔旁邊,無意中發現她死盯著陸嫣的背影,像是恨不得咬一口陸嫣似的,然後我突然就想起高中時候的一件事。」

  陸嫣和江成屹沒做聲,劉雨潔從高中起就暗戀江成屹,由於她本人三緘其口,這事同學裡少有人知道,連劉雨潔最好的朋友丁婧也被瞞得死死的。

  當年陸嫣也是無意中得知的。

  記得有一回,她趁放學課室沒人,到三班幫江成屹清理課桌垃圾,在一堆落灰的書信裡,發現了劉雨潔寫給江成屹的情書。

  好幾張紙,近一萬字,每一個字都極盡羞澀纏綿,小女兒心態展露無遺,縱觀一眾情書,就數劉雨潔寫得最情深意切。

  陸嫣看過就默默將書信放回原位,之後在江成屹面前不大不小吃了一回醋,被他哄好了以後,此後從未跟別人提起。

  唐潔顯然對這段公案一無所知,接著說:「我剛才看見劉雨潔的樣子,就覺得這種恨人的目光很熟悉,想了好久才想起當年鄧蔓也這樣看過別人,而且她看的還是劉雨潔和丁婧,那種惡狠狠的樣子,像是跟她們有深仇大恨似的,陸嫣你也知道,鄧蔓這人性格多好啊,什麼時候跟人紅過臉?我當時就覺得特別奇怪,可是無論我怎麼追問她,她都什麼也不肯說。」

  陸嫣沉默著,這件事她雖然捕捉到過一些蛛絲馬跡,但因為她當時大部分心思都放在高考和江成屹身上,很長一段時間都沒關注身邊的好朋友,事後就算再想細究,也已經錯失了最佳時機。

  「自從你開始跟江成屹談戀愛,鄧蔓就一天比一天不對勁。」唐潔面露思索,「成績一落千丈不說,還整天心神不寧,像她那麼心細的人,有一次居然還把日記落在教室裡,我當時見那個本子普普通通的,哪想到是她用來寫日記的啊,翻開一看,就見第一頁寫著:『我的愛情只能就此埋葬,他註定不可能屬於我』。底下一段又寫著:『不,我不能背叛友誼,我不該那麼自私』。當時我正看得雲裡霧裡,鄧蔓就回來了,一把搶過日記本,臉都變了顏色。咦,對了,陸嫣,這事我當時是不是跟你說過。」

  江成屹聽了這話,臉色一陰,沉默了幾秒之後,像是突然想起極不愉快的事,一把扯開領帶,用力扔出窗外。

  陸嫣餘光看見,面上淡淡的,指甲卻差點陷進手心裡。

  唐潔嚇了一跳,緊走幾步將那領帶拾起:「拜託,江成屹你這什麼少爺脾氣,好歹是愛馬仕的領帶,要不要這麼任性啊!」

  江成屹冷著臉不接話。

  唐潔一頭霧水,站在車前,奇怪地看看陸嫣,又看看江成屹,突然福至心靈,像是明白了什麼,垂下眼睛想了一會,不緊不慢將江成屹的領帶遞給陸嫣,神色嚴肅地說:「反正就那麼幾句話,我馬上就說完了。當時除了那事,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就是當時鄧蔓明明不是合唱團的成員,卻總到音樂館附近晃悠,我記得當時合唱團的領唱是丁婧,還覺得奇怪過,鄧蔓應該是非常討厭丁婧的,那她為什麼還常常去合唱團呢。但是這幾年我再想起這事,總覺得鄧蔓應該是喜歡上合唱團的某個人了。」

  陸嫣收好江成屹的領帶,調整一番情緒說:「你還記得當時合唱團都有哪些成員嗎,我前年到學校裡查過09屆的合唱團名單,但沒能找到。」

  「你怎麼想起來去找合唱團的名單?」唐潔納悶地看著陸嫣,「不過說起來,當時咱們學校把精力都放在校籃球隊和其他的文藝項目上,合唱團說起來還是同學們自發組織的,學校也沒專門花心思管,就算找不到當時的名單也不稀奇。」

  她想了想,又接著說:「我覺得丁婧的死太意外了,這兩天就把以前覺得無關緊要的事都拿出來細琢磨了一遍,本來早就想跟你聊聊了,沒想到今晚又出了劉雨潔的事,現在好了,說出來就覺得心裡沒那麼憋了,不早了,我先走了。」

  說完,賊賊地看一眼江成屹,湊近,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對陸嫣說:「你們倆就繼續鬧彆扭吧,不過我告訴你啊,就你們兩個,什麼也不用多說,江成屹喜不喜歡你,你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回去以後,一句廢話別說,直接開睡,多睡個幾次,他就算有天大的氣也都消了。」

  衝陸嫣擠了擠眼,以一副「大恩不言謝」的姿態,轉身飄然而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4 11:55 PM

第29章

  唐潔的車離開停車場以後,江成屹發動引擎,將車駛離停車位。

  路上,陸嫣整理一下思緒,主動開口:「今晚我之所以找劉雨潔說話,是因為知道她是丁婧最好的朋友,想試探一下她是不是也聽說過『冬至』,從她當時的反應來看,她多半是知道的,而且跟丁婧一樣對此感到恐懼,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她明明已經感知到了危險,卻執意要把這件事瞞下來。」

  江成屹還是不說話,車內氣壓一度低得像要打雷下雨。

  陸嫣自顧自往下說:「關於今晚的兇手,我有幾個猜想:第一、案發的時候,劉雨潔倒在小陽台前面的過道上,不遠處就是丁婧的臥室,由於房間裡供著丁婧的黑白照片,今晚除了丁婧的弟弟,沒人願意到那附近去,也就是說,那地方非常僻靜,但劉雨潔不知什麼原因,不但避開人群到了那兒,還在那被害。」

  「第二、從劉雨潔當時的症狀來看,她中毒倒地後,應該隔了幾分鐘才被丁家小弟發現,兇手完全可以利用這段時間從容離開,再混進人堆裡。」

  她還要往下說,江成屹的電話就響了,陸嫣看向屏幕,是老秦。

  江成屹藍牙自動接聽,靜靜聽老秦說了一會,接口說:「不是,思路錯了,兇手不是一時興起,是有備而來。」

  陸嫣面露訝異,老秦似乎也很吃驚。

  老秦又說了幾句,江成屹說:「注射器在樓下草叢裡找到的,應該是兇手謀害劉雨潔以後從露台扔下的,從今晚的作案手法看,兇手非常聰明,並非衝動型人格,之所以選在人多的地方下手,一是早就做了周密的準備,二是有意為之。換言之,他tm在挑釁。」

  挑釁?陸嫣腦中的弦彷彿被人撥動了一下,發出嗡嗡的震鳴。今晚的來賓幾乎全知道江成屹的刑警身份,明知如此,兇手還特意選在這種場合下手,要挑釁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江成屹繼續說:「劉雨潔已經被送到附一院icu了,她應該是知道一些關鍵信息,我剛已經讓小周守在那了,只要劉雨潔情況好轉,小周就會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掛了電話,江成屹沒再說話。

  陸嫣默默看著他,還是開口了:「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到底跟案子有沒有關係,但因為牽扯到我同事汪倩倩,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昨晚上晚班的時候,我聽另兩名同事說,汪倩倩生前登陸過一個網站——塔羅牌之類的卜卦網站,用戶只要在網站上輸入自己的詳細資料,就可以抽牌,據說有一副牌被抽到的幾率極小,但一旦抽到就可以許願,聽上去非常荒誕,但不知道什麼原因,汪倩倩似乎很相信這個說法。」

  江成屹依然不吭聲,但陸嫣知道他在聽,便繼續說:「這個網站好像是汪倩倩b市的一位同學告訴她的,她同學應該也是醫護人員,我總覺得,汪倩倩之所以相信網站的那套鬼話,跟她b市的這位同學有很大關係。」

  江成屹目光微動,拿過手機,打電話給小周。

  接通後,他說道:「小周,你查一下b市那個被勒斃後拋屍的案子,對,跟汪倩倩和丁婧的案子細節很像,遇害者職業也是護士,你看看這人是哪個學校畢業的,跟汪倩倩是不是同學。」

  陸嫣暗吃一驚。

  一分鐘後,小周打了過來,江成屹聽完對方的話,說了一句:「知道了。明天到局裡以後,查一下汪倩倩的電腦裡近一年以來的搜索痕跡。」

  陸嫣的心猛的提了起來,屏住呼吸問:「那個b市遇害的人是……汪倩倩的同學嗎。」

  江成屹沒點頭,但也不像否認的態度。

  陸嫣腦中彷彿炸開一般,一片空白,過了許久,仍有些發懵:怎麼會?汪倩倩的同學也遇害了?是巧合,還是跟那個塔羅牌網站有關係?

  她想起群裡的聊天消息,同事裡面,不止一個人提到汪倩倩大婚之前情緒不對勁,結合剛才得到的消息來看,她突然有了一個猜測:汪倩倩是因為得知了b市同學遇害的消息,害怕波及到自己,所以才開始疑神疑鬼?

  可是,一個許願網站為什麼會讓汪倩倩產生這種詭異的聯想,難道填願望的時候還有什麼具體的細節,可以讓汪倩倩在事後聞出危險的信號。

  到了家,江成屹板著臉到廚房倒水喝。

  陸嫣站在玄關,看著他。

  雖然江成屹頭幾天也懶得說話,但今晚的情緒明顯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差。

  那種風雨欲來的氛圍,沉沉的當頭罩下。

  看出此時不是溝通的好時機,她悄咪咪跟在他身後,徑自往自己房間走去。

  眼看就要推門而入了,她想起剛才的事,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包裡取出領帶,喚住他說:「江成屹——」

  這三個字就如觸動板機的開關,剛一出口,江成屹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突然回頭,一把將她推到墻上:「陸嫣!」

  陸嫣猝不及防,愣住。

  他力道一點也不重,可他目光裡的怒意是實實在在的,像壓抑了許久的冰雹,夾裹著無數細小尖銳的冰渣子,打到臉上,密密匝匝的疼。

  她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控制住情緒:「江成屹。」

  「你閉嘴。」江成屹盯著她一字一句說道:「今天晚上我不想聽你說話。」

  說完,猛的鬆開她,砰的一聲關上門。

  陸嫣留在走廊裡,望著眼前緊閉的房門,好一會,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放下包,她摒住了痛哭一場的衝動,疲乏至極地合衣躺到床上。

  唐潔剛才說的鄧蔓日記裡的那兩句話,她非但一直記得,甚至早就爛熟於心。

  可即便如此,八年過去,她仍然沒有摸到真相的邊緣。

  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過,「快樂把時光縮短,苦難把歲月拉長。」

  對她而言,鄧蔓出事前後的那段記憶,特別的漫長苦澀。

  為了找尋真相,這些年她如同挑揀河床裡的小石子一樣,一遍又一遍在記憶裡翻攪,可無論她怎麼回憶,最讓她印象深刻的,還是那次撞到鄧蔓在籃球館外找江成屹的情景。

  好像是高考前幾天,她本來跟江成屹約好在籃球館後面見面,誰知要走的時候,臨時被周老師叫到辦公室談話。

  周老師問了一下她填志願的意向,又交代了一些考場上緩解情緒的方法,和顏悅色說了好些話才放她出來,所以她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分鐘。

  到籃球館後面時,她遠遠就看見鄧蔓站在江成屹的面前,江成屹有些納悶的樣子,淡淡看著鄧蔓。

  鄧蔓卻只顧低著頭,臉紅撲撲的。

  一見她過來,鄧蔓臉上就閃過一絲慌亂的神色,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跑了。

  她喊了兩聲,鄧蔓卻越跑越快,她不知其意,走近江成屹,不解地問:「鄧蔓幹嘛呢,怎麼我一來就跑了,她剛才跟你說什麼。」

  江成屹看著鄧蔓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只說有話要對我說,我以為你托她給我帶話,就跟她出來了,可是她光站著,什麼也不說。」

  想到這,陸嫣的頭突然劇烈地疼了起來,八年前的她和江成屹彷彿置身在迷霧中,被一根看不見的繩子牽引著,一步一步走到錯誤的犄角中。

  「不,我不該那麼自私,我不該背叛友誼。」

  她閉上眼,反覆咀嚼著日記裡的這句話,良久,譏諷地嘆了口氣,起身到浴室洗澡。

  ***

  雖說吼了陸嫣一通,江成屹依然無法遏制自己的怒意,進門就脫下西裝,一把摜到床上。

  本該徑直去洗澡睡覺,可是他站在門內,聽走廊裡一片寂靜,不由得又按下走開的衝動。

  等了半分鐘,不,最多十秒鐘,就聽見對面房門關門的聲音。

  他怔住,很好,既沒有敲門聲,也沒有半句解釋。雖然他早知道事情不那麼簡單,但是八年了,這女人始終欠他一個說法。

  他解開襯衣,強壓著怒意到浴室洗澡。

  洗完澡倒到床上,他強迫自己不再去想關於陸嫣的任何事,用力閉上眼。

  白天太累了,雖然窩了一肚子的火,還是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怎麼就到了一個寬闊整潔的房間,外面綠意盎然,陽光明亮刺目,一副夏天的模樣。

  在他身下,有一張汗意涔涔的臉。

  雖然視野有些朦朧,他仍可看見她烏黑的髮絲黏在光潔白皙的額頭上,雙頰如同迎風綻放的花苞,染滿了桃花。

  隨著他的撞擊,她的目光越發迷離,像春天裡盛滿了水的池塘,盪漾開圈圈漣漪。

  他捕捉她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越看越心動,低下頭,就想要吻住她的唇。

  可是眼前一花,忽然又到了外面走廊,他正怒目瞪著她,明明擺出了非常冷淡的樣子,她卻一點也沒有退縮的姿態,伸出雙臂環住他的脖子,墊著腳想要主動吻他,正如很久以前每一次見面,她笑著撲到他懷裡的模樣。

  他異常嫌棄,卻任由她湊近,眼看她溫軟的氣息拂到了臉邊,忽然想起之前她幫劉雨潔做人工呼吸的樣子,連忙一把推開她。

  他可不想他的唇上帶著別的女人的氣息。

  她露出受傷的模樣,還想要說什麼,可就在這時候,電話響了。

  出於職業習慣,他的意識立刻得以抽離。

  應該是早上,睜開眼睛一看,陽光透過窗簾灑進來,他忽略某個部位的異樣,摸到電話接起,聲音非常粗啞:「喂。」

  就聽見小周在那邊說:「江隊,劉雨潔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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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文裡的這句「快樂把時光縮短,苦難把歲月拉長」出自馮驥才的《苦夏》,特此標明。鄧蔓喜歡的不是男主也不是女主,劇透結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2:05 AM

第30章

  陸嫣昨天失眠半晚,早上起來時還暈暈乎乎的。

  劉嫂不見人影,冰箱裡卻放滿了新添置的新鮮食材。

  時間還早,她取出雞蛋和麵條,煮了兩碗麵。

  剛把碗端到餐桌上,江成屹就到了餐廳,還像是在生氣的模樣,但臉色總算不像昨晚那麼差了。

  她坦然地看著他。

  早上時,她本來想向icu的同事打聽劉雨潔的情況,但想到自己昨天也在現場,怕惹來嫌疑,最終還是沒問。

  憋了一路,在進電梯時,她終於沒能忍住,問他:「劉雨潔怎麼樣了?」

  像劉雨潔這種瑪啡中毒的情況,只要及時用上拮抗藥再加上輔助手段,很快就能甦醒,何況昨天她一直守在劉雨潔身邊,及時避免了由於呼吸抑制而產生的併發症。

  「醒了。」他盯著電梯門。

  她鬆了口氣,但又有些疑惑,以兇手對付丁婧的殘忍手段來看,想要劉雨潔閉嘴,有太多直截了當的辦法,為什麼偏偏選擇了最迂迴的一種方式。

  想了一會,她開始懷疑劉雨潔是否真知道關鍵線索,並且越發相信江成屹昨晚「兇手有意挑釁」的說法。

  到了附一院,江成屹破天荒沒扔下她就走,反而將車泊好,一起跟她進了電梯。
 
  「是要去icu嗎?」她想了想,開口問。

  他沒好氣:「陪你去科裡,兇手作案越來越頻繁,在你上班期間,警察無法保證你的安全,要是不想下一個出事,你最好請一段時間假。」

  陸嫣一愣。

  像是提前做了溝通,一到科裡,陸嫣就看見於主任站在主任辦公室門前。

  見兩人出現,于主任對陸嫣說:「你先去裡面交班,我跟江警官說幾句話。」

  陸嫣默默點頭,轉身進了大辦公室。

  交班出來,江成屹不見了,換了昨晚那個叫小周的年輕警官。

  于主任把陸嫣叫到跟前:「去醫務科打報告,我給你批半個月假。」

  聽見這話,周圍同事頓時投來的艷羨目光,陸嫣不知該高興還是鬱悶,苦笑著跟于主任走到僻靜處,這才說:「知道啦,謝謝老闆。」

  于主任繃著臉:「這半個月不許在家閒著,早點把我讓你寫的東西寫完,還有,下個月的全國麻醉青年醫生病例大賽,我把你的名字報上去了,你好好在家準備,到時候爭取拿個好名次。」

  見陸嫣乖巧點頭,又再三告誡學生:「不許到處亂跑,雖然我至今不明白兇手為什麼盯上你們這幾個孩子,但汪倩倩的事大家都很痛心,老師不希望再出現類似的悲劇。」

  請假的手續很麻煩,陸嫣跑上跑下,來回跑了三趟,才把手續辦好。期間,小周警官一直陪在她左右。

  一切辦妥後,她走進電梯,按下去icu樓層的電梯。

  剛到那,就見江成屹和兩名警員從裡面出來。

  老秦嘆氣:「嚇成這樣都沒說出什麼有用的信息,看來這姑娘知道的太有限,也難怪兇手放了她一馬,臥槽,我看這王八蛋純粹玩我們呢。」

  江成屹卻似乎有了些頭緒,讓小周回去休息,另換了一個警員繼續留守,到了停車場後,對老秦說:「喻博士今天回來,你先去局裡,我去找另外一個目擊證人。」

  老秦和陸嫣同時一怔:「目擊證人?」兇手這麼狡猾,怎麼可能會有目擊證人。

  江成屹拉開車門:「不確定,不過我打算試一把。」

  車駛出了大街,還不到中午,灰白色的厚厚雲層靜止在天空上,一副陰天欲雨的模樣。

  看了一會窗外,明知江成屹未必肯說,陸嫣還是問道:「劉雨潔有沒有說『冬至』指的是什麼?」

  江成屹淡著臉,很久以後才說:「高中的時候,你們女生中間流行過玩塔羅牌嗎?」

  陸嫣眨眨眼,又是塔羅牌。

  「據我所知,玩的人有,但不多。」她思索了一會,有了一個猜想,試探著問,「『冬至』……跟塔羅牌有關係?」

  「是個網站。」江成屹像是想繼續從陸嫣口裡得到一些當年的信息,「丁婧高中的時候,用家裡給的錢建了一個塔羅牌卜卦網站,因為建的那天正好是冬至,註冊的名字就寫的冬至。」

  陸嫣目瞪口呆。虧她猜來又猜去,怎麼也想不到『冬至』指的是網站,更想不到創辦人會是丁婧。

  遲疑了一會,她追問:「你別告訴我這個網站可以用來許願。」

  「的確是。」江成屹仍舊面無表情,「據劉雨潔說,建好網站後,丁婧在學校論壇匿名丟了網址上去,過段時間,果然有女生登陸網站許願。可是丁婧玩著玩著興趣就轉移了,很快就荒廢了那個網站,此後再也沒打理過。可是直到八年後,這個網站還有人在運營,用的還是丁婧的名義。」

  陸嫣頗覺得不可思議:「就算是這樣,為什麼丁婧一提到冬至就那麼害怕?」

  江成屹默然一會,冷冷說:「劉雨潔總覺得當年鄧蔓的死跟這個網站有關,在網站建立之初,丁婧曾經搜集在網站上許願的女生的心願,並以此取樂。」

  陸嫣心裡一緊:「鄧蔓當時在網站上許過願?」

  江成屹:「你跟鄧蔓關係那麼好,難道她從來沒跟你提過這個網站?」

  「她有很多秘密瞞著我。」陸嫣神色一淡。

  例如當年鄧蔓種種無法解釋的古怪行為,以及直到八年後,她都無法確定當年鄧蔓喜歡的人到底是誰。

  江成屹冷哼一聲:「在丁婧瀏覽許願女生的名單時,劉雨潔發現了鄧蔓的名字,但具體鄧蔓許的什麼願,她不知道,只知道鄧蔓自殺後,丁婧害怕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出國以後才好轉。可是就在一月前,丁婧突然變得疑神疑鬼,總說自己遇到怪事,還說看到過鄧蔓,有一次兩人逛街,還逼問劉雨潔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劉雨潔見丁婧那麼害怕,就懷疑丁婧跟鄧蔓當年的死有關。」

  陸嫣先聽到前半段話,心裡冷笑:從劉雨潔的表現來看,當年的事,她絕對沒她自己說的那麼乾淨。

  可是聽完最後一句話,她徹底呆住:「你說什麼?丁婧前段時間看到過鄧蔓?」

  隔了幾秒,江成屹才接話:「怎麼了?」

  陸嫣震驚得幾乎無法思考:「前幾天我也看到過跟鄧蔓長得很像的人,就在我同事汪倩倩出事的當晚,我臨時被喊到醫院上班,撞上以後,我以為自己眼花了,也就沒多想。」

  江成屹猛的一踩剎車,將車停到路邊,面色嚴峻:「汪倩倩出事的當晚?你確定你看到過鄧蔓?」

  「我確定。」陸嫣努力回想當晚的情形,「那個人不但走路姿態跟鄧蔓很像,還穿著鄧蔓當年很喜歡的一件紅外套,就連我送給鄧蔓的髮卡,她都戴在頭上。」

  停頓了一會,她越發思路清晰:「是了!就是從那天撞到那個人開始,我就總遇到怪事!可是我萬萬沒想到,原來丁婧也遇到過這個人。」

  江成屹緊鎖眉頭:「你跟那個人僅僅只是打了個照面?當時她有沒有跟著你去醫院?」

  「沒有。」陸嫣否定,「那個人很快就走了,但是她還在旁邊的時候,我接了一個電話。」

  江成屹:「電話裡說什麼。」

  當晚的情形太詭異了,直到現在,陸嫣還記憶猶新:「是我同事打來的,告訴我有一台手術取消了,暫時不用去科裡了。」

  江成屹越發了然:「電話裡?同事是不是直呼了你的名字?」

  陸嫣慢慢跟上了江成屹的思路:「接的時候,我不小心按了免提,因為是深夜,我本來就有點害怕,電話聲音又特別大,所以我印象很深,我記得打電話的是師兄,他一向稱呼我為小陸。」

  說完,見江成屹久久不說,忍不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個像鄧蔓的人……是不是跟當年的事有關?還有,如果這個女人跟後面盯上我的人是同一個人,她跟蹤我的目的是什麼?」

  越不可思議的猜測,往往越接近真相,她左思右想,最後看向江成屹:「你別告訴我這個人跟汪倩倩被害的事有關,而我因為當晚不小心撞到了她,才成為她的下一個目標?」

  該死的是,雖然當時周圍環境昏暗,那人也許看不太清她的模樣,可是由於那通電話洩露出來的內容,對方根本無需費心打聽,當場就能猜到她的大部分信息。

  怪不得事情發生的第二天,她身邊就出現了怪事。

  「不對,這個女人跟鄧蔓長得那麼像,就算她是鄧蔓的某位親屬,因為一直對當年的事耿耿於懷,繼而殺害了丁婧,可汪倩倩跟鄧蔓八桿子打不著,為什麼也會成為這個女人的復仇對象?」

  「什麼復仇。」江成屹開始打電話,「這個人所作所為跟復仇半毛錢關係也沒有,他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人狂。」

  陸嫣面色一變。

  江成屹撥通電話,問她:「昨天你說沒能找到09屆合唱團名單,你回想一下,你是哪一年去的學校。」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0:00 AM

第31章

  陸嫣回憶說:「我是前年去的學校,但據學校裡的人說,合唱團名單早就丟失了。」

  江成屹一邊聽一邊打電話。

  電話那頭似乎在忙,等了一會,對方一直沒接,江成屹只好將手機丟回中控台,問她:「當時合唱團都有哪些人,你有沒有印象。」

  陸嫣看著江成屹,沒接茬。

  能有什麼印象?自從跟他在一起,她的世界就縮小到只剩兩個部分:1、學習;2、江成屹。

  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高一就加入了的啦啦隊和奧數奧物,對後面那些成立的學校團體,她根本就沒有多加關注。

  唐潔幾次說她重色輕友,其實一點也沒說錯。

  她只記得合唱團的領唱是丁婧,因為丁婧的聲音太有辨識度了, 可剩下都有哪些人,她全無印象。

  「你呢。」她問江成屹,「你還記得合唱團都有哪些成員。」

  江成屹一噎,顯然跟陸嫣一樣,他當年也沒怎麼關注別的事。

  兩個人彼此彼此,誰也不用說誰。

  陸嫣目光溜回窗外。

  高三功課本就繁忙,江成屹上課之餘還要打籃球,可他總能抽出時間去找她。

  陸嫣的母親那時候管她管得非常嚴,如果不是趕上學校有活動,她最多能跟他在一起待半個小時,就得匆匆往家趕。

  正因如此,每一次的約會也就顯得格外珍貴和甜蜜。

  剛在一起的時候,江成屹挺規矩,人前最多跟她拉拉小手說說話,人後才會親她抱她,但基本都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再就是給她買零食買禮物從不手軟。

  她知道他家條件好,聽說他爺爺還在世的時候,就撥了一部分股份到江成屹名下,還留下遺囑讓江成屹的父親代為管理,也就是說,還未成年,江成屹名下就有了進賬。

  即使是這樣,在兩人交往之初,她出於一份少女特有的驕傲和自尊,依然不肯接受江成屹的禮物。

  可是架不住他振振有詞:「我看我爸就是這麼哄我媽的,你是我女朋友,我怎麼就不能給你買禮物了。」

  江成屹雖然很少提到自己的家庭狀況,但偶有一語帶過,總能聽出他父母非常恩愛。

  她隱隱就有些羨慕。

  關鍵江成屹還挺有眼光,每次選的禮物都合她胃口。

  隨著兩個人感情日益升溫,她也就慢慢放下了矜持。

  沒想到的是,日子一久,江成屹的大尾巴狼屬性終於暴露出來了。

  有一次,高三下學期,江成屹因為比賽以後喝冰汽水喝得太猛,得了感冒,但由於臨近決賽,江成屹作為隊長,還是每天都被教練抓到籃球館參加訓練。

  陸嫣知道了這件事,就在書包裡放了感冒藥和四季抗病毒口服液,去找江成屹。

  到了那,陸嫣悄悄往場中一看,就見江成屹坐在籃球場邊上的排凳上,正在看其他隊員訓練。

  他的頭靠在身後墻壁上,有點懶洋洋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但還是強打著精神,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旁邊的教練說著話。

  她這邊剛坐下,他就看見了她。

  中午訓練結束後,他把隊服搭到肩膀上,跟其他人說了幾句話,藉故留下。

  等其他隊員都走了,他和她像往常一樣,一前一後走到空無一人的休息室。

  「你怎麼來了。」進去後,他一邊關門,一邊問她,說話時跟她保持一米左右的距離。

  陸嫣放下書包,拉開拉鏈,他幾天沒找過她了,雖說她隱約能猜到緣故,但此時看見他,還是有點不高興,默默將藥取出來,遞給他:「給你的。」

  江成屹一愣。

  等他接過以後,陸嫣補充說:「每次我感冒我媽都給我吃的這個,好得特別快。」

  江成屹笑起來,依然不肯走近,說:「行,我這就吃藥。」

  喝完藥,他終於看出她不高興了。

  「怎麼了?」

  陸嫣瞅著他。

  好幾天沒見面了,他非但沒有任何親近的舉動,兩人之間的距離還遠得像陌生人一樣。

  她非常生氣。

  行,他不肯走過來,那就她過去吧。

  她走近他,問他:「這幾天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一邊後退,一邊笑著解釋說:「太忙了,而且我不是感冒了嗎,等好了我再去找你。」

  這是什麼藉口?

  眼看他已經退到了更衣櫃,她不得不停下腳步,氣鼓鼓地仰頭看他:「感冒了就不能來找我了?」

  他頭後仰貼在櫃門上,盡量跟她拉開距離,垂眸看她,笑說:「不行,快期中考試了,我怕傳染給你。」

  「說個話就能傳染了?」

  他看出她的確有些生氣,開始耍無賴,低聲逗她:「我怕我忍不住幹別的。」

  他說話時帶著感冒特有的鼻音,聽起來跟平常很不一樣。

  彷彿有人在耳朵後面吹了口熱氣,陸嫣的臉毫無預料地紅了。

  他還在笑,聲音低而磁,帶著鉤子似的:「就問你怕不怕?」

  她假裝生氣地瞪著他,在他說話的時候,一把摟住他的脖子,親了他一口,望進他的眼睛裡:「你說我怕不怕?」

  她有意學他的口吻。

  不知為何,說完這句話,她突然間有點害臊,鬆開他就想跑。

  可是剛一轉身,就被他一把拽到懷裡。

  他的唇齒間還存留著淡淡的藥香,像是把這幾天落下的份量都算在一起似的,吻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來得深而急,一晌過後,他呼吸越來越粗重,一手圈著她的腰,另一手還順著她的衣服下擺探進去,猝不及防地就握住了她的那一處。

  這一下來得毫無預兆,陸嫣只覺得過電一般又酥又麻,等明白發生了何事,急忙咬了他一口。

  趁他吃痛鬆手的空隙,她推開他就往外跑,嘴裡罵道:「呀,你這個大混蛋。」

  他一把將她拽回來,喘著氣說:「別跑。」

  她失措遠多過羞澀,「惡狠狠」地瞪他:「你你你,你還像剛才那樣嗎?」

  江成屹的氣總算能喘勻了,哄她說:「我不那樣了,我是混蛋,你別生氣。」

  好不容易哄得陸嫣平靜下來,兩人坐在凳上休息,他閉著眼睛將頭靠在衣櫃上,像在回味什麼似的,一邊喝水,一邊輕聲說了幾個字。

  陸嫣耳朵挺尖的,立刻斜眼看向他,可是他說得實在太小聲了,根本無從分辨。

  事後她追問了他好幾次,他都矢口否認:「啊,什麼也沒說啊。」

  第二天,陸嫣果然感冒了。

  江成屹早就料到會如此,在昨天分手的時候,給她買了一堆板藍根、抗病毒口服液,就怕她的病來得跟他一樣急。

  喝完藥擤完鼻涕,陸嫣想起昨天的事,忍不住歪著頭,模仿著江成屹昨天的嘴型,來回琢磨。

  幾遍過後,才意識到他說的那幾個字是:「發育得真好。」

  居然還有這樣的人,她又好氣又好笑,氣呼呼地放下筆。

  本來以為這已經是非常過分的話了,可是到了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陸嫣才知道,在某些時候,江成屹有本事說出比這過分一萬倍的話。

  ***

  鈴聲打斷她的回憶。

  是江成屹的手機響了。

  她轉頭看向他,他像是一直在等這個電話,剛一響起,就接了起來。

  說了幾句話,江成屹就說:「知道了。」

  將車駛離原位,往前開去。

  「我們這是去哪?」她面露不解,「是去學校找合唱團的名單,還是去找你剛才說的那位目擊證人?」

  江成屹惜字如金:「目擊證人。」

  陸嫣大感意外:「真有目擊證人?」

  江成屹很不願意接話的樣子:「你不就算一個嗎,那晚你在巷子裡撞到的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兇手。」

  陸嫣費解:「除了我和丁婧,難道還有人撞見過兇手?」

  「不確定。」像是個很偏僻的地方,江成屹打開導航,「應該是個老頭,我剛才讓同事給電台打電話核實了那人的電話,到這人戶籍地址去找找看,希望這個人能提供一點有價值的信息。」

  「老頭?」

  江成屹看她一眼:「這老頭跟你一樣,號稱自己見到過一個早就該去世了的人,並為了這件事打過電話到電台,這個人比較愚昧迷信,堅信自己見到的是鬼,我懷疑他可能無意中見到過兇手。」

  陸嫣消化完這句話的信息,又在腦海裡來回將幾件事摸索了一遍,漸漸覺得原本複雜的一張網,有了撥雲見霧的跡象。

  想了好一會,她後知後覺地抬頭看向前方,近中午了,江成屹似乎並沒有把她送回家的打算,想問,卻強行忍住了,只瞟了瞟他的側臉,她在家休息這半個月,他不會真帶著她到處查案吧。

  正想著,她的電話響了。

  是唐潔。

  「你在哪呢?」唐潔問,「上班?」

  陸嫣:「沒上班,請了假。」

  唐潔像是鬆了口氣:「請假好,在家裡比在單位安全,跟江成屹在一起呢?」

  陸嫣含糊其辭:「嗯,在外面。」

  唐潔:「有件事跟你說,鄧蔓她媽媽前幾天不是要我們過去取東西嗎,她和鄧叔叔趕著搬新家,問我們明天能不能過去取,要是不能,她打算等冬至去給鄧蔓過生日的時候再給我們了。」

  陸嫣看看江成屹,遲疑了一會,說:「好,我明天過去取。」

  唐潔說:「那行,那明天我們在松山路碰頭。」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13 AM

第32章

  陸嫣看向江成屹:「鄧蔓家要拆遷了,她媽媽整理出來一些相冊和紀念本之類的遺物,裡面有不少當年我們三個人的合影,她媽媽問我們要不要留作紀念,讓我們過去取。」

  一聽鄧蔓的名字,江成屹臉色就比剛才淡了幾分:「明天我沒空。」

  陸嫣盯著已經黑屏了的手機,很平靜:「我和唐潔已經約好了。」

  江成屹沉著臉,似乎憋著火,先不肯接話,過了好一會,才總算沒再拒絕,面無表情說:「再說吧。」

  她微鬆了口氣,想起剛才江成屹的話,揣摩了一會,說出自己的疑惑:「你剛才說那個老頭打電話到電台,我怎麼覺得,他也許只是開個玩笑?就算他真見過一個本該去世了的人,可是相像的人那麼多,也許只是一時眼花看錯了。怎麼就能根據這個懷疑他是目擊證人呢?」

  無論她怎麼推測,都覺得兩者之間沒有必然聯繫,江成屹也不會無聊到相信一個電台觀眾的無稽之談,之所以花費時間和精力去找尋這個老頭,一定還有別的理由。

  江成屹卻沒再理她。

  從松山路出來,又往前開了許久,到近郊區時,江成屹還沒有停下的意思。

  越走越有些荒涼了,街旁小區人煙稀少,商鋪也大多處於關門的狀態,直到繞過一條街,才再次豁然開朗,到了一片熱鬧的老舊住宅區。

  這地方規劃得不好,一眼看去亂糟糟的,江成屹繞來繞去,好不容易在一個九十年代初興建的少年文化宮門口找到停車位。

  停好車,江成屹掏出錢包,給門口看門的大爺付了停車費,問:「大爺知道紅旗小區在哪嗎?」

  大爺收好錢,一腳踹在門口圓溜溜的石球上,手裡端著個大瓷缸杯子,正準備喝水。

  聽了這話,慢悠悠吹一口漂浮著的茶葉,這才衝文化宮旁邊那條小巷子抬了抬下巴:「往裡走到底,再右轉就能看到了。」

  江成屹道了謝,回頭找尋陸嫣的身影。

  她就站在不遠處,穿一件駝色短大衣,底下一條簡單的黑長褲,整潔大方的裝扮,一眼望去無比熨貼。她偶爾走動兩步,很快又停下,似乎正打量周圍環境,腳下踩著黑色高跟鞋,顯得小腿長而筆直。

  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就數她最高挑秀麗。

  跟幾年前一樣,他盯著她的背影,不知不覺就走到她身後。

  似乎聽到了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他,轉頭的瞬間,陽光折射在她垂順黑亮的頭髮上,綻出一片蜜金色的光澤。

  他移開視線:「走吧。」

  陸嫣眨眨眼,哦了一聲,跟在他身後,往巷子裡走去。

  烏雲散去,陽光普照,空氣重新變得乾燥寒冷。

  巷子裡的衛生做得很馬虎,高跟腳踩在地面上,不時揚起一陣輕煙似的灰塵。

  除此之外,巷子兩邊墻角還有不少新鮮的乾涸了的泥點子,像是前幾天那場大雨遺留下的痕跡。

  剛走到一半,就聽到前面熱鬧的喧嘩聲,順著巷子一直走到盡頭,再穿過一條窄馬路,就到了紅旗小區。

  這小區應該是這一帶最有歷史感的住宅區,雖說已列入拆遷計劃,但居民的生活暫時未受影響,依然很熱鬧。

  江成屹跟小區門口正說話的幾個大媽打聽了幾句,又往內走。

  小區比想像中來得大,走了很久,到了戶籍顯示的3棟2單元101,兩人停下一看,根本不是住宅,而是改裝而成的理髮店。

  「是這兒嗎?」陸嫣有些疑惑,往裡看了看,裡面的確有個老頭,正給人理髮。

  江成屹已經推開玻璃門往裡走了,她只好也跟上。

  老頭六十多歲,像是這店裡唯一的理髮師,正一邊拿剪刀給人理髮,一邊跟顧客說話。

  再環視一圈,就見店裡還有好些等候的顧客,或嗑瓜子,或看報紙,無一不上了年紀,不時也熱鬧地插上幾句話,很熟的樣子,不大像專為了理髮而來,更像是聚在一起閒聊天,顯然都是附近的居民。

  陸嫣得出結論:這老頭做的多半是熟客生意。

  見江成屹和陸嫣進來,老頭有點困惑:這兩人這麼時髦,實在不大像會光顧他這種店的人。

  「您二位這是?」

  江成屹看了看旁邊的客人,出示證件:「您好,想找您打聽點東西。」

  到了裡屋,老頭關上門,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警察同志,您要打聽什麼事啊?」

  江成屹從懷裡取出一張照片:「您認識照片裡的人嗎?」

  陸嫣站在一邊,目光自然而然投向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由得怔住。

  那是個二三十歲的女人,面孔雖然很陌生,但由於此人的打扮有種用力過度的富麗,莫名有種熟悉感。

  老頭戴上老花鏡,接過照片一看,頓時面色大變,顫聲說:「怎麼不認識。就是她,她是個鬼。」

  江成屹似乎對這種情況相當有經驗,安慰老頭:「您別怕,把您知道的說一說。」

  老頭哆哆嗦嗦給自己點了一根煙,請江成屹和陸嫣坐下,醞釀了又醞釀,這才說:「前幾年我身體不大好,老住院,理髮店維持不下去了,不得不暫時關門。我老伴為了貼補家用,就去給一個有錢人家當保姆,當時那戶人家的女主人就是照片上這女的,好像姓李,叫李什麼來著。」

  「李荔薇。」江成屹看著老頭。

  「對對對。」老頭猛吸一口煙,抖了抖煙灰,「就這個名。李荔薇老公應該是半道做生意發的家,算是暴發戶,李荔薇長得很漂亮,但素質不高、脾氣挺大,在家時,總挑我老伴的毛病,我老伴回來沒事就跟我抱怨幾句,我就對這女的印象挺深,有一次我到那家小區門口找我老伴,正好撞上李荔薇出來遛狗,還特意多看了她幾眼。」

  「沒多久,我老伴突然說不想幹了,說那個富商在外面找了小三,整天不回家,李荔薇跟瘋了一樣,每天在家裡大哭大吵,沒事就砸東西,還總衝我老伴撒氣,我老伴自尊心受不了,說給多少錢也不幹了,後來我老伴在家待了半天,氣消了,說還是捨不得這份錢,又回去了。再後來,也就一個月多吧,我老伴跟我說,說李荔薇她老公突然回心轉意了。」

  「我問她怎麼回事,我老伴就說,李荔薇老公的小三養小白臉被發現了,她老公氣得不行,想來想去,還是覺得原配好,就再也沒去找過那個小三,夫妻關係一好轉,李荔薇順心了不少,還給我老伴漲了工資。」

  說到這,老頭臉上掠過一抹懼色,又停了一會才說:「我老伴特別高興,非但不再生李荔薇的氣,還指望長期在李荔薇家幹下去,可沒過兩個月,李荔薇就出了意外,我老伴嚇得魂不附體,回來告訴我說,李荔薇是被人殺了以後丟到一個廢棄公園裡的湖裡,而且那之後沒多久,警察還找到這來問過我老伴,後來我老伴琢磨這事,總覺得警察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李荔薇她老公,沒事就留意新聞,可是直到過了很久,這案子也沒破。」

  陸嫣越聽越覺得這案子熟悉。

  老頭嘆口氣:「我老伴這幾年過得太操勞,也沒注意身體,前年因為急性心梗,走在了我前面。去年,大概也是這時候吧,我一個人在家挺寂寞,就到親戚家吃晚飯,吃完飯,親戚又拉著我打了幾圈麻將,出來的時候,都快一點了,回家路上,對,就在咱們小區對面的小巷子,我前面走著一個女的,我在後面瞅著,越看越覺得那女的眼熟,走到光亮的地方時,我盯著她留神一看,差點嚇得魂都沒了,那女的跟那時候李荔薇的打扮一模一樣,頭上也是裹著個絲巾、身上長風衣,還有那鞋,忒眼熟了。光這個,我不至於嚇成那樣,但那女的連走路姿態跟李荔薇很像。回家後,我越想越覺得這事邪門,但也知道沒人相信,沒跟人說起過,前幾天我聽電台節目,我聽大夥說冬至的鬼故事,五花八門說得熱鬧,就把這事也當個故事說出來了。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這是我的親身經歷。對了警察同志,你今天來找我打聽這事,是也聽了『八卦七點半』節目?還是李荔薇的案子有進展了?」

  從理髮店出來,陸嫣一度震驚到無法思考。

  她看過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錄像裡的女人跟李荔薇一樣,也是這副讓人印象深刻的打扮,怪不得她一看到李荔薇的照片就覺得眼熟。

  她問江成屹:「前幾天我去你們局裡錄口供,聽老秦說,有位退休老刑警轉了一些陳年舊案到你們組,李荔薇的案子是不是也跟著轉到了你手裡?」

  記得那晚她家樓下的監控錄像,江成屹曾經反覆觀看,莫非在後來在翻李荔薇的陳年案宗時,他無意中發現李荔薇跟那晚嚇唬她的女人很像?

  江成屹打開車門:「這個人如果是兇手的話,她似乎以模仿受害人的穿著打扮為樂,先有鄧蔓、後有李荔薇——這麼多年過去,應該還有別的目擊證人。」

  他說完這話,掃過陸嫣的臉,在聽到「鄧蔓」的名字時,她並沒有半點驚訝的神色。

  盯著她看了一會,他看看腕錶,說:「不早了,先去吃飯吧。」

  陸嫣這才如夢初醒,嗯了一聲。

  下午他把她送回家,自己回了局裡,喻博士要過來做罪犯心理分析,她跟在一邊不大合適,可是專門派人二十四小時守著她又不現實,只好把父親那邊的司機和劉嫂給叫了過來,讓他們在公寓裡陪著她。

  陸嫣查資料查到很晚,期間江成屹一直沒回來,到十二點時,司機告辭而去,留下了劉嫂。

  第二天醒來,她穿著睡衣到廚房取水喝,劉嫂不在,家裡被打掃得明亮整潔。

  她看看時間,還不到七點,以唐潔的作息習慣,至少會再過兩個小時給她打電話,她打算回房籌備幻燈片,為下個月的比賽做準備。

  走到走廊盡頭,她看著江成屹緊閉的房門,停下來。

  不知道他在沒在家,還是又在外面通宵辦案。

  念頭剛起,門開了,江成屹從裡面出來,身上穿著襯衫長褲,顯然已經準備出門了。

  看到陸嫣,他目光在她身上溜了一下,很快就移開,往外走去。

  陸嫣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才意識到自己還穿著睡衣睡褲,睡衣還是當時唐潔送的,領口開得很低。

  記得當時唐潔嘲笑她:「追求你的人那麼多,你就沒一個看得上眼的?身材再好也是然並卵。這麼漂亮的睡衣你就天天穿給自己看啊。」

  她默默望著他的背影。

  他不肯回頭:「我今天沒空,我讓小周送你去鄧蔓家。」

  「哦。」她慢吞吞應道。

  江成屹本來已經走到玄關,不知為何又停下,丟下車鑰匙,到廚房裡給自己倒一大杯冰水,一口氣喝了大半杯,這才說:「一會小周會過來,你把衣服換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31 AM

第33章

  江成屹說完就走了。

  回房後,陸嫣先到盥洗室洗漱,再換上外出的衣服,一切都收拾好後,就坐到書桌前查資料。

  沒多久,聽到有人按門鈴,她剛一起身,桌上的手機也響了,拿過一看,正是昨天江成屹讓她存好的周警官的號碼。

  她接起,小周就說:「陸醫生,我是江隊組裡的小周,我現在已經到樓下了。」

  她說道:「好的,請稍等。」快步走到玄關,看了看顯示屏,果然是那位叫小周的警員。

  小周上來後,她正要給他倒水,誰知這時候唐潔的電話也來了,她看下時間,才八點半,倒比她想的要提前一個小時。
 
  「陸嫣,你們家江成屹的豪宅太豪了,規矩一堆,我懶得跟保安囉嗦,我車停在大門口,你快下來。」

  陸嫣忙說:「馬上就來。」回房間取好包,跟小周一起進了電梯。

  小周沒開車,到了大門口,兩人上了唐潔的車。

  坐好後,陸嫣給他們倆做介紹:「這位是周警官,這是我朋友唐潔。」

  唐潔為人熱情,回頭對小周露齒一笑:「周警官好。呀,我說,江成屹他們局裡招人是不是還得看顏值啊,怎麼他這些同事一個比一個帥。」

  一句話把小周逗笑了。

  路上,陸嫣問唐潔:「你前幾天說要跟叔叔去b市談器材生意,打算什麼時候去?」

  唐潔像是跟b市有什麼固定的生意夥伴,過去兩年,曾經好幾次到b市談生意。

  「還去什麼啊。」唐潔直嘆氣,「丁婧和劉雨潔才出事,我可不敢亂跑,唉,我說陸嫣,出事的可都是我們同學,我這幾天想來想去,怎麼總覺得,這變態可能是咱們學校的。」

  陸嫣露出思索的表情。

  鄧蔓家住在市中心的另一個區,路上又堵,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把車停在樓下,陸嫣和唐潔在小賣部裡買好零食,由著小周陪她們一起上樓。

  鄧家的房子雖說有些年頭了,但收拾得非常整潔,格局也寬闊,如果忽略小區旁亂糟糟的環境,是個非常舒服的三居室。

  可惜由於主人的心境不好,屋子裡常年有一種灰濛濛的壓抑氛圍。

  八年前鄧蔓出事後,叔叔阿姨痛不欲生,家裡一度愁雲慘霧,尤其是鄧媽媽,差點都沒辦法繼續工作,直到三年後鄧媽媽再次孕育生命,這種狀態才有所好轉。

  鄧小妹長到如今,已經四歲了,特別聰明可愛,一開口就引人發笑。

  聽到敲門聲,她第一個奔到門前。

  門一開,陸嫣目光碰到鄧小妹烏溜溜的大眼睛,心頓時軟成了一灘水,蹲下來親了小傢伙一大口,又拿零食給她吃。

  唐潔在邊上眼饞得不行,等陸嫣稀罕夠了,一把搶過鄧小妹,抱起來就往屋裡走。

  鄧蔓的爸爸媽媽都不大愛說話,鄧媽媽性格尤其嚴肅,鄧蔓還在的時候,就對鄧蔓管得極嚴,如今更顯得話少。

  只有當目光碰到小女兒時,鄧媽媽的表情才會變得異常柔和溫暖。

  陸嫣和唐潔輪流逗鄧小妹,鄧媽媽到廚房給三人倒了水,坐在一邊微笑看著。

  過了會,她走到裡屋,取出來兩本東西,摩挲了好幾遍,這才交給陸嫣:「這東西一直收在雜物間,蔓蔓好像有意把本子藏在角落裡,既捨不得丟,又不想讓別人發現似的,要不是打算搬家,我和她爸爸估計這輩子也發現不了這個本子。按理說這是蔓蔓的遺物,我和她爸爸不該送人,但我看裡面全是蔓蔓你們三個人的合照,就……唉,希望你們別覺得阿姨唐突。」

  「怎麼會呢。」陸嫣鄭重其事接過相冊,「阿姨千萬別這麼說。」

  聽到這話,唐潔也失去了逗鄧小妹的興致,在一旁沉默著。

  悠悠出了一會神,鄧蔓媽媽嘆氣說:「說來說去,還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失職,當年只顧著抓蔓蔓的學習成績,對孩子的情緒根本沒留意,現在想起來,人生這麼長,高考失利是件多麼微不足道的事,如果我當時多給她一些安慰和鼓勵,蔓蔓也許根本不會做傻事。」

  三個人都不說話,哀涼的氣氛靜悄悄在屋子裡蔓延,唐潔憋得受不了了,走到窗邊,「刷」的一下拉開窗簾,讓陽光充沛地灑進來。

  陸嫣問鄧媽媽:「阿姨,你還是沒能想起當年鄧蔓都跟誰出去過嗎?」

  鄧媽媽搖頭:「這問題去年有位警官也來打聽過,可是蔓蔓這孩子太內向了,什麼事都瞞得死死的,除了你們兩個,我還真不知道她還跟什麼人有過來往,說早戀吧,看不出半點蛛絲馬跡,也就是高三那年,這孩子出去玩過幾回,但她都說是跟你們在一起,次數也不多,而且每一次都準時回來了,我就沒有多想。」

  「去年有警官來打聽過鄧蔓的事?」陸嫣自動忽略了後面的話,頗感意外地看著鄧媽媽,「是安山區分局的警官嗎?」

  鄧蔓媽媽輕輕揉著太陽穴:「好像是姓江,挺年輕的,我總覺得以前在蔓蔓學校裡見過,問那警官是不是蔓蔓同學,他也沒否認。」

  「姓江的警官?」唐潔吃了一驚,「別告訴我是江成屹,去年他不是還沒調回s市嗎?」

  ***

  從鄧蔓家出來,陸嫣心緒複雜,靜了好一會,才開始翻看那本相冊。

  唐潔眉頭擰得緊緊的,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你們一個個的都這麼關注鄧蔓的事?難道她當年真不是自殺?」

  「還有。」她越說越有些不安,「當年你跟阿姨認屍以後不是立刻報警了嗎?我聽說阿姨後來還去看了監控錄像,有問題的話,應該早就看出來了吧。」

  聽到「認屍」兩個字,陸嫣臉色微微有些發白,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透進來。

  「還有鄧蔓那本日記,就那麼語焉不詳的幾句話,誰能看明白?我都不知道她是真談戀愛了,還是從哪本書上摘抄的什麼筆記。也是怪了,那日記不知她怎麼就那麼寶貝,連投湖的時候還特意帶在身上,等到撈起來的時候,日記本的紙都泡爛了,否則咱們往後翻翻,說不定還能找到點線索。」

  陸嫣眼睛莫名覺得刺痛。

  高考結束沒多久,她和同學們迎來了人生中最燦爛的一個暑假。每次出來玩,她都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絞盡腦汁地在母親面前想藉口。

  有一天,江成屹跟隊友約好打籃球,她想起鄧蔓的情緒大不對勁,就約了唐潔和鄧蔓去學校圖書館借書,打算從學校出來後,三個人一起去看電影。

  到了學校,她路過籃球館,想著江成屹在裡面,還是忍不住進去了。

  意外的是,鄧蔓也早就在裡面了。

  江成屹他們在場中打籃球,鄧蔓就在一邊替他們整理亂丟一氣的衣服,撿起其中一件時,她默默地盯著那衣服發怔。

  陸嫣認出那衣服是江成屹一件用來換的T恤,是她用攢下來的零花錢給他買的,白色,普普通通的樣式,沒什麼特別,但因為上面的一排字母裡,有她的英文名字,她逛街時看見,見價格不算貴,就買下來,當作禮物送給江成屹。

  他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經常穿在身上。

  鄧蔓還在望著T恤出神,她盯著鄧蔓的背影,藏好自己愈來愈深的疑惑,走近:「鄧蔓。」

  鄧蔓聽到她的聲音,似乎非常慌亂的樣子,臉色一剎那間又恢復正常。

  聯想起早前鄧蔓的種種古怪的行為,陸嫣心裡有了猜測,兩人在看台上坐下後,她悄悄觀察鄧蔓,注意到鄧蔓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江成屹,她知道鄧蔓是個很懂得掩藏情緒的人,最近卻總是在她面前失態,非常怪,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故意的成分。

  她想了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鄧蔓,我們是好朋友,你知道的,我非常珍視我們的友誼。」

  隔了一會,鄧蔓才轉頭看過來,臉色彷彿被潑了一層灰粉似的,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她注視著鄧蔓:「我和江成屹已經約好了填同一所大學,我喜歡他,特別特別喜歡。」

  她每一個字都繃得緊緊的,目光小心翼翼地在鄧蔓臉上摸索,以鄧蔓的敏銳程度,完全聽得懂她的暗示,她心裡有個聲音在不住地低喊:快否認,快告訴我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可是鄧蔓卻只凄慘地笑了笑,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轉身就出了籃球館。

  陸嫣望著她消瘦的背影,心中疾掠過一陣不祥的預感,追了出去。

  她跑到圖書館,鄧蔓不在那,又跑回教學樓,一層一層找到六班教室,往裡一看,鄧蔓果然站在窗前,正用力將手上一團物事扔出窗外。

  她在門口靜靜看著鄧蔓的背影,不知過了多久,走進去,輕輕拉鄧蔓的衣角說:「鄧蔓——」

  鄧蔓猛的回頭,眼睛裡盛滿了淚水,大顆大顆滾落。

  她從來沒有在一個人臉上看到過那麼痛苦的表情,徹底地怔住了,張了張嘴,卻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過了會,她手忙腳亂從口袋裡取出紙巾,想要幫鄧蔓擦眼淚。

  「我沒事。」鄧蔓推開她,盡量想顯得若無其事,聲音卻哽咽著,「我先回家了,你跟唐潔去圖書館吧。」

  鄧蔓走後,陸嫣腦中亂糟糟的。

  前幾天,她剛滿了十八歲,高中畢業,大學在向她招手,她的人生,很快會翻開嶄新的篇章,可是她遠沒有蛻變到擁有足夠的閱歷,她還不夠成熟,無法讓遇到的所有問題都迎刃而解。面對這樣一種棘手的局面,她感到空前的沮喪和迷惘。

  她茫然地望著窗外,怔怔地發了很久的呆,直到唐潔給她打電話,她才木然地從教室出來。

  圖書館在教學樓的後面,路過樓下時,她想到剛才鄧蔓扔紙團的舉動,遲疑了片刻,走到教室樓下的月季叢裡仔細找尋。

  找了一會,終於在一個草堆裡發現了一個紙團。

  她的心砰砰直跳,蹲下身子打開紙團。

  就看見上面寫著一句話:「我恨她!我恨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每一個字都寫得極重,力透紙背的感覺。

  她像被人捅了一萬刀,心一下子涼透了。

  後來唐潔發現她神色不對,堅持要送她回家。

  在家待了好一陣,想起剛才的事,她還是覺得身體陣陣發冷,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決定再給鄧蔓打電話,至少約她出來好好談一談,可是撥過去以後,鄧蔓根本不接,直接掛斷了她的電話。

  她在家裡悶了整整兩天。

  江成屹不在市區,被他媽媽拉到郊區別墅給外公慶生去了,察覺她不對勁,他給她打了無數次電話,承諾自己第二天就回來,然後帶她去散心,她本來有些提不起精神,但因為太想見他,還是答應了跟他出來見面,打完這通電話後,她心情多少有些好轉。

  收拾好第二天出門的東西,她猶豫著是再給鄧蔓打個電話,還是徑直去鄧蔓家找她,想了一會,決定選擇後一種做法。

  可就在這時候,她接到唐潔打來的電話,被告知:鄧蔓自殺了。

  掛掉電話,她整個人如同掉入了冰窟窿裡,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事情來得太突然了,鄧蔓的爸爸在外地開會,正在往回趕的飛機上,鄧蔓的媽媽得到消息後,根本不肯接受這個事實,昏倒了幾次,又被搶救過來,情緒已經徹底崩潰。

  她第一個到了那,被失魂落魄的鄧蔓媽媽拖著去認屍,在辦手續的時候,她想起紙條上的話,悲痛之中竟還摻雜著絲絲恐懼。

  屍體從冰櫃中拉出來了,她一眼就看見鄧蔓那張浮腫還帶著強烈恨意的臉,只覺得脊背被人狠狠重擊了一下,痛得接近麻木。耳邊,彷彿有一面巨大的玻璃墻轟然倒地,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碎片落地的瞬間,她頭暈目眩,搖搖晃晃,用盡了全身力氣才不至於倒下。

  過去的十八年,她過得坦蕩而快樂,第一次直面死亡,沒想到竟是以這樣一種殘忍的方式。

  短短幾分鐘內,她如同被一把看不見的刀從裡到外狠狠翻攪了一遍,連靈魂都碎成了渣子,回到家,她站在空盪蕩的客廳,發現自己仍在冒著冷汗,濕透了的衣服,如同保鮮膜一般緊緊包裹著她的身軀,讓她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

  她一頭病倒,每一次閉上眼,她都能看到鄧蔓充滿恨意的眼睛,而紙條上的那來自好朋友的近乎詛咒的話語,如同附骨之蛆一般,不斷在耳邊回響,一口一口蠶食她的意志力。

  她淚流滿面,昏昏沉沉燒到39度,整個人彷彿被丟到了火盆裡,意識幾近模糊,媽媽憂心如焚,連夜把她送到了醫院,入院後,她被診斷得了急性腎小球腎炎,一住就是半個月。

  ***

  唐潔的聲音明明在耳邊,卻隔著一層厚厚的膜似的,有種遙遠空曠的意味。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自顧自地出著神,直到身體被人用力搖晃了好幾下,才猛地抬起頭。

  「想什麼呢。」見陸嫣終於有了反應,唐潔翻了一串白眼,「到家啦。」

  她若無其事說:「哦。」

  開口的瞬間,她發現自己有著濃重的鼻音。

  怕唐潔看出來,她忙低下頭解安全帶。

  「大鐘過來接我了。」唐潔看著她和小周下車,「我就不上去了。」

  她恢復了平靜,囑咐唐潔:「路上注意安全,到家給我打電話。」

  回到家,她請小周在沙發上坐下,調整一番心緒,開始翻閱相冊。

  誠如鄧蔓的媽媽所言,相冊裡都是她們三個人的合影,幾乎每一張照片裡,她們三個人都在笑,笑容明媚得如同五月的晴天,看不見半點陰霾。

  她一張一張仔細翻找,留意著照片上的每一處細節,每翻過一張,都努力觀摩鄧蔓的表情,連眉毛上一個小黑點都不放過。

  翻到其中一頁時,她停下。

  這頁紙的邊角有些磨損,顯然曾經經常被主人摩挲。

  她目光緩緩上移,看向照片裡的人,心毫無預兆地猛跳起來。

  還是她們三個,笑嘻嘻地湊在學校的花叢前照相,一眼看去,沒什麼特別。

  可是在照片的右上角,也就是三個人的身後,一個較遠的地方,站著兩個人,兩人在陽光下交談,都沒有看向這邊,顯然是無意中被照進來的。

  在這張照片裡,鄧蔓的笑容顯得格外的明媚。

  陸嫣腦中嗡嗡的,盯著那兩個人的臉看了又看,許久過後,目光漸漸變得冷淡。

  ***

  喻博士下午的確回了s市,但趕來安山區分局的途中,又臨時被叫到s大學去辦一個非辦不可的手續,為此,他特意打電話給江成屹,再三致歉。

  江成屹在電話裡跟喻博士另約了時間,就把幾個案子放在一塊,跟底下人討論案情。

  剛說到丁婧的案子,一名同事從外面進來,將手上好幾頁電話號碼遞給江成屹:「丁婧頭些天接到了一些騷擾電話,雖說都是騷擾電話,但奇怪的是,這些電話來源IP不同,我查了一下,第一頁和第二頁這些都是同一個來源,後面的這些零零碎碎的,我也就沒再管。」

  江成屹一頁頁翻過,目光在每一串來源掠過,到第三頁時,他盯著其中一組ip地址,閃過一絲詫異之色。

  不過很快,他就把資料還給同事:「就查前兩頁吧,第三頁估計是些散戶,沒什麼查的必要。」

  同事比了一個「OK」的姿勢,轉身走了。

  江成屹在桌邊站了一會,忽然抬頭對老秦旁邊那個中年警員說:「老鄭,你上次不是說,幾年前有個女孩跳河自殺,有人連續七年給警察局寫匿名信,要求警方重新調查這案子——」

  「啊,對。」那警員納悶地點頭,「怎麼了江隊。」

  「檔案在哪,能不能幫我找出來。」

  ***

  直到六點鐘,江成屹才回來。

  小周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不時拿出手機看看時間。

  陸嫣在廚房做飯,怕小周無聊,偶爾出來跟小周聊幾句天。

  江成屹一回來,小周馬上就站起來,非常興奮地問:「江隊,喻博士怎麼說的。」

  江成屹先看向餐廳,見陸嫣在裡面忙碌,便收回目光,走到沙發邊坐下:「喻博士明天才會過來,先吃飯,一會我送你。」

  小周顯然是個容易滿足的人,雖然陸嫣的廚藝水平一般,還是吃得津津有味。

  江成屹送他回來,站在玄關,看向還在廚房忙碌的陸嫣。

  陸嫣收拾完出來,正好對上江成屹複雜的目光,有種預感似的,她望著他,開誠布公地說:「今天去鄧蔓家的時候,她媽媽告訴我你去年去查過鄧蔓的事。」

  江成屹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拿起先前放在玄關的那疊書信似的東西,徑直走過去,拉開椅子,在陸嫣對面坐下,將那疊東西丟在桌上:「我們查了丁婧這幾個月的通話記錄,發現她接到過很多騷擾電話,也就是說,在我還沒調回s市之前,已經有人在調查她了。」

  陸嫣眨眨眼,將頭髮輓到耳朵後面:「哦,是嗎?」

  「能不能解釋一下,這些號碼裡為什麼會有你們南杉巷的IP地址。」

  她看向一邊:「我沒聽懂你的話。」

  江成屹情緒依舊辨不出喜怒,目光卻能看破人心:「哦,那為什麼我們調出上個月丁婧家附近的監控錄像,你會出現在畫面裡。」

  陸嫣臉略紅了一下,抬眼盯著他。

  「你在跟蹤她。」他下結論,「你早就懷疑她了,對不對?」

  「我有點累。」她倏的起身,「我先回房休息了。」

  她剛走幾步,就被江成屹一把拽住,緊接著,手腕上被冰涼又沉重的東西扣上,低頭一看,江成屹已經用手銬將她和自己拷在一起。

  「你做什麼。」她大驚失色,據理力爭,「我沒做任何犯法的事!」

  他一把將她推到墻上,抵著她,舉起手中的信,低聲逼問她:「那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為什麼要年復一年地寫這些匿名信。」

  她聽出他聲音裡壓抑著的暗流,預料到他要做什麼,心先是狂跳了一陣,慢慢平靜下來,由於靠得太近,兩人熱燙的呼吸已經纏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彼此。

  見她不說話,他捏住她的下巴,諄諄善誘:「你當年因為什麼原因跟我分手,你自己心知肚明,早在七年前,你就發現自己做錯了事,於是年復一年地搜集證據,寫下這些匿名信,現在我只想聽一句實話,你之所以急於知道真相,除了查找鄧蔓的真正死因,還有沒有別的想法?」

  這話如同一柄尖銳的利劍,一刺過來,就將她堅強的外殼重重擊碎,她眼淚不知不覺淌下來:「你明知道答案。」

  他盯著她含淚的眼睛,微澀地說:「我想聽你自己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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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開始發糖。放心,唐潔和大鐘都不是兇手,因為作者不喜歡配角突然黑化然後虐主角的情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35 AM

第34章

  她被他一步步逼到了墻角,驕傲和自尊再也無從維持。

  眼淚如斷線珠子一般,止也止不住,直到上月,她才確定她和江成屹八年前陷進了一個巨大的圈套。到了此刻,面對他的質問,她清楚地知道,他想要的是明明白白的一句話,而不是任何模稜兩可的答案。

  他緊緊盯著她,不說話,仍在等著她的答案。

  透過淚霧,她看見他眼裡燃著的兩小簇火焰,又明又烈,直燃到她心底,

  她根本想不出任何猶豫的理由,抽噎了一下,一手撫上他的臉頰,盡量維持吐詞的清晰說:「江成屹,我忘不了你——」

  她的話音未落,他的吻已經重重落下來,像等了許久似的,飽含著暴風雨一般的力量,迫不及待地將她的話語盡數吞入腹中。

  她嗚咽了一聲,眼淚越發洶涌,用盡全力回應著他。

  回憶一幕幕在眼前直掠而過,哪怕時隔數年,依然讓她覺得異常苦澀。

  她住院,他得到消息,連夜從郊區趕到醫院去看她。

  清晨七點,距離她被送到醫院還不到四個小時。

  母親和唐潔守在床邊,藥已經用上了,但熱度依然未退。

  她的眼皮腫得很厲害,想要睜開眼,卻只能勉強打開一條縫。

  大夫們在床頭查房,她聽到他們在商議接下來還要給她完善哪些檢查。從他們的對話中,她知道自己的腎功能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甚至被下了病重通知單。

  她由此知道,外界的打擊不但可以摧毀一個人的意志力,也可以迅猛地擊潰十八歲的健康身體。

  眼淚乾後,繃在臉上,有一種冰涼的麻木感,短短一天內,她彷彿在油鍋從裡到外地煎了一遍,如今躺在床上的只是一個軀殼,思維一度接近麻木。

  鄧蔓死了,前幾天還活生生的生命如今變成了一具冰冷帶著恨意的屍體,心底的恐懼和愧悔比身體上的煎熬更讓她難過一萬倍,最痛苦的是,這種折磨還無處言說,在得知自己病得很重後,她居然有一種淡淡的解脫感。

  醫生們還在說話,她努力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想讓自己的意識就此沉溺在黑暗中,看不見光、聽不到任何聲音、不接觸任何外界的東西,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離冰涼又堅硬的現實遠一點。

  然後她聽到他來了,他聲音很焦灼,卻維持著禮貌,在跟母親說話。

  起初,母親像是有些驚愕,在交談幾句後,母親語氣裡的疏離和審視起了微妙的變化。

  以前她曾設想過一千遍一萬遍,從沒想過她和江成屹的戀情會以這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在母親面前攤開。她聽得出母親對江成屹並不反感,要是在以前,她該是何等的驕傲和快樂,可是這時候,她只覺得加倍的煎熬。

  此後他每天都來,從早到晚地陪著她,可是她始終閉著眼睛,不想也不敢去面對他。

  得了腎炎的緣故,她的樣子很難看,唐潔為了逗她開心,幫她擦臉時,曾說她的臉腫成了一個白胖小包子。

  即便這樣,只要病房沒有別人,他總是會輕輕將她的額髮撩開,絲毫不嫌棄地低下頭吻她。每到此時,她都鼻根發酸,必須緊緊用手指抓住床單,才能讓自己的眼淚不滾落下來。

  清醒時還好,只要一入睡,她就能看見鄧蔓渾身濕淋淋地站在床邊,甚至有時候,就硬邦邦地站在江成屹的身後,眼神詭異得如同浮在漆黑夜裡的燭光,讓她神魂俱散。

  她無數次被嚇醒,大汗淋漓地尋找母親的懷抱,眼淚流了又乾,乾了又流,痛苦到了極點,唯有在心底荒荒涼涼地吶喊: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要鄧蔓能完好無損地回來,只要一切能回到從前。

  在醫院裡住了半個月,她終於脫離了危險期,回家的那天,她依舊麻木漠然得如同一個木偶。

  每個人都以為她是因為遭受到了好友的意外和認屍恐懼的雙重打擊才如此,只有她自己心裡清楚,在鄧蔓出事的前兩天,她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回到家,怕母親一個人照顧不好她,父親出錢給請了護工。她整天躺在床上,有意與外界切斷一切聯繫。

  慢慢的能動了,有時候趁房裡沒人,她會坐在床邊,久久地望著外面出神。

  夏天的白晝總是很長,蟬聲陣陣、熱浪翻滾,可是她看著綠意盈盈的窗外,只覺得冷,徹心的冷。

  暑假要過去了,包括她在內,每一個人都將步入人生中的下一個階段,只有鄧蔓,像一根被人為折斷的新嫩鮮碧的樹枝,就此枯萎。往後的日子裡,她們將繼續前行,鄧蔓卻永遠沉在黑暗的河底,再沒有光明與未來。

  想著想著,她的眼淚就會無聲地滑落到腮邊。

  她不敢聽有關鄧蔓葬禮的一切細節,不敢面對痛不欲生的鄧蔓的爸爸媽媽,甚至不敢再接觸從前有關母校的角落,其中,當然也包括江成屹。在她眼裡,每個人都可以坦蕩地痛哭、盡情地惋惜,唯獨她沒有資格。

  接下來的很多天,江成屹來找她,她不見。江成屹給她打電話,她不接。

  她的心早亂成了一團麻,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對他,她只知道,自從鄧蔓死後,她的頭頂便無時無刻不籠罩著一片巨大又冰涼的陰影,當初聽到他名字時的甜蜜和期盼早已經蕩然無存,只剩下無措和怵然。

  有一天傍晚,母親去醫院給她取藥還沒回來,知道江成屹在下面等她,她覺得不能再這麼被動和消極地對待他,於是穿了外套,由著護工扶著下了樓梯。

  他在樹蔭下等她,瘦了很多,見她總算肯出來見他了,他眼裡綻放出一種異樣的光彩。

  她的心不知為何就軟了,尤其是看到他睽違已久的笑容,早已堅定的決心頃刻間瓦解成了碎片,她喉嚨哽咽,試著朝他走過去,可是事情遠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僅僅走了兩步,腳彷彿被鐐銬禁錮住了,再也邁不動步,更荒唐的是,她甚至根本不敢往他身後看,唯恐在暗影重重的角落,瞥見讓她心碎膽戰的魅影。

  走投無路之下,她聽到自己慌亂又絕望地對他說:我不喜歡你了,我們分手吧。

  他的笑容瞬間凝固,盯著她說:「你說什麼。」

  她聲音很慢,吐字很清晰,每說出一個字,心上的肉都如同被刀剜了一下,一陣錐心刺骨的疼:「我說,我跟你在一起很不開心,我們分手吧。」

  ***

  他的吻帶著火星似的,點燃了一切,她意亂情迷地攀附著他的肩,一路吻到他的臥室門前。

  他呼吸越來越粗重,一手緊錮著她的腰,另一隻手還騰空擰開身後的房門,進屋後,兩個人滾到床上。

  她心裡早已燒起了一把烈烈的火,親吻對來她已經遠遠不夠了,她想要他、想摸他,於是抬起手來,試著去解他的襯衣,可是她一隻手被手銬和他扣在一起,另一隻手雖然保有自由,卻不時遇到他的阻撓,無法隨心所欲探去想去的地方。

  想要解開手銬,可是他顯然並沒有這意識,她覺得不公平,趁他鬆開了她的唇,轉而開始沿著她的脖頸往下探索時,她喘著氣抗議說:「江成屹,你解開手銬,我想——」

  「你想什麼。」他聲音粗啞異常,將她壓到床上,用拷著手銬的那隻手將她兩隻胳膊一併按到她頭頂,另一隻手則開始迫不及待地解她的衣服。

  還沒等她如一條扭動的魚那樣掙扎出來,他已經埋頭下去,一口含住了早就想含的地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48 AM

第35章

  房間裡一片狼藉,沙發到床上,臥室到浴缸,手銬解開了又鎖上,鎖上了又解開——幾番下來,陸嫣充分體驗到了什麼叫「欲仙欲死」。

  江成屹整個過程一言不發,像是要把過去積攢的慾望一併發洩出來,一味發狠折騰她。

  兩個鐘頭過去,她從最開始不顧矜持的「還要還要」,到後面的求饒不斷、哼哼唧唧,幾次差點靈魂出竅,舒暢得化作一灘水。

  第一次的時候,兩個人滿腦子只有對方,根本無暇考慮其他,直到幾十分鐘後江成屹在她身體裡繳械投降,陸嫣才反應過來剛才沒做防護措施。

  「呀,怎麼辦?」她推開他,掙扎著摸向床頭櫃,然而裡面空空如也,一應用品都無。

  「什麼怎麼辦?」他翻了個身,從後面固住她雪白勻稱的腰。

  察覺他再一次蓄勢待發,她扭動著,拒絕的意味很明顯:「我好像不在安全期。」

  那又怎樣,做都做了。不顧她發怔,他一把將她拉回來。

  一整個晚上,他將她如同話梅糖一般裡裡外外嘗了個遍,直到後來她累得脫力了,他才意猶未盡地罷手。

  她在他懷裡酣睡著,經歷剛才那一遭,兩頰緋紅,皮膚有種水靈靈的明亮。

  他替她將濕漉漉的頭髮攏到一邊,微皺著眉頭看著她。

  跟八年前比起來,她五官長開了些,嬰兒肥不見了,面部輪廓更顯秀麗嫵媚,身上的每一寸線條都標準得像用尺子勾勒出來似的,依然讓他三迷五道,唯一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她的飽滿之處像是早已發育完畢,幾年下來,並沒有如他想像的那樣變得更豐潤。

  他端詳了她一會,雖然仍有些不甘心,還是遵從心底的渴望,低頭在她額頭上印了一吻。

  三年前,還在b市時,他到一家酒店查案,意外在那遇到了跟父親一起到b市談口腔器材生意的唐潔。

  兩人在酒店的大落地玻璃前的茶桌上坐了十幾分鐘。

  聊了幾句後,唐潔突然將話題拐到了陸嫣身上。

  她說陸嫣自從上大學,身邊的追求者就如過江之鯽,可是陸嫣全副心思都撲在學業上,整天過著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用功的緣故,陸嫣不但年年都能拿s醫科大的獎學金,還順利爭取到了附一院麻醉專家於博的博士生名額,前途可謂一片光明。

  然而對於課業以外的娛樂活動,陸嫣一概有意迴避,雖說陸嫣自己似乎很陶醉於這種未來女醫學家的生活,但唐潔總覺得她過得太無趣了些。

  「哦。」他回答得很冷淡。

  陸嫣過得如何,關他什麼事。

  「不就是遇到老同學了嘛,隨便聊聊。」唐潔看出他的疏離,似乎很為陸嫣抱不平,並不怎麼高興,很快就轉移了話題。

  雖說他表現得毫無興趣,但是從那天知道她依然沒有男朋友,他的心思就不爭氣地起了微妙的變化。

  當時他剛參加工作一年,仍在積累經驗階段,由於公安系統的特殊性,連調動工作的資格都沒有。而且他只要一想到十八歲時她提分手時的種種,氣就不打一出來,她當時對他那樣絕情,現在依然未必肯回心轉意,憑什麼他要放棄這邊的工作調回s市?

  第二年,他開始單獨辦案,因為心思縝密,又肯吃苦,在連續盯梢了一個犯罪團夥小半年後,終於破獲了一起積壓了很久的大案,再後來,在跟組裡同事偵破一起特大團夥作案中,他嶄露頭角,僥倖立了二等功,雖說因此掛了彩,但恰逢局裡要重點培養青年人才,沒多久就被提拔了副隊。

  從那時起,他開始頻頻回s市,並留意這邊的職務空缺。知道她正在附一院實習,每回開車路過附一院的時候,他會情不自禁地在門口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

  也許是他等的時間足夠長,他遇見過她好幾回,誠如唐潔所言,她身邊一個男伴都沒有。而且雖然連週末她也泡在醫院裡,可只要一有空,就會往圖書館和七中跑。

  她非常謹慎,像是查找什麼。

  有一次他沒能忍住,在她從圖書館出來後,利用職務之便向圖書館管理人員打聽,被告知:她每回借的都是犯罪一類的圖書。他很驚訝,可是由於他時間有限,沒能順著往下查。

  直到一年前,他無意中撞見她獨自前往鄧蔓家,聯想到十八歲那個暑假發生的種種,他不禁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在調查鄧蔓的事。

  不知她到底是從哪年開始查的,畢竟隔行如隔山,雖說她似乎一直沒放棄,卻始終沒能觸碰到事件的核心。

  幾月前,父親心梗發作,他得知消息,連夜趕回s市。

  父親康復出院後,他再一次提出調動的請求,考慮到他是家中獨子,上級終於鬆了口,不再一味以強硬的作風輓留他,而是終於在他調動一事上點頭簽字。

  沒多久安山區分局有了職務空缺,他調回了s市。

  記得前不久在金海ktv的同學會上,周老師在知道他回了s市,還曾經驚訝於他能夠輕鬆地在這樣的兩個大城市中進行平級調動,雖說他當時回答得輕描淡寫,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從起意到調回她身邊,這當中花費了多少心血。

  當初兩人分手時,他無數次去找她,又無數次被拒絕,在最後一次被她冷待後,他的驕傲和自尊已不容許他再向她乞憐,過去十八年的生命裡,他早就習慣了樣樣東西都唾手可得,從來沒有嘗到過這種求而不得的痛苦。

  負氣之下,傷人的話衝口而出:「陸嫣,我跟你在一起不過是玩玩而已,你別以為我離開你活不下去,我他媽早就膩了,我要是再來找你,我就不叫江成屹!」

  這番話猶如一把鋒利的刀,在刺向陸嫣的同時,也狠狠地扎向他自己。

  他永遠記得他說出這番話時她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和痛苦,可是話已出口,根本無從收回,怪就怪他當時太急於擺脫被拋棄的挫敗感,才會那樣的口不擇言。

  她記性那麼好,沒可能會忘了這番話,因此在兩人重逢之初,她表現得既冷淡又消極,可是他太沒有原則了,雖說一點也不想讓她看出自己的真實想法,卻沒能管住自己,一次次往她跟前湊。

  她多聰明啊,幾次下來,他的心思根本無從藏匿,就像他當初追求她時那樣,在接下來的相處中,她既不主動也不閃躲,手裡卻有一根風箏線似的,一點一點將他往她身邊拉。

  事到如今,遙想當初他說的那句「再也不會找她」的話,他的臉真疼。

  其實他仍沒有徹底釋懷,還有好些話要問她,可是經過剛才那一遭,她顯然累壞了,已然有了熟睡的跡象。

  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在她耳邊低聲說了三個字,關了燈,將她摟在懷裡,也跟著睡去。

  ***

  陸嫣從來沒有睡得這麼沉,醒來的時候,已經天光大亮。

  江成屹不在身邊,陽光充沛,空氣裡浮動著角落裡擺放的文竹幽雅而輕逸的氣息,屋子裡有種男人特有的簡練潔淨感。

  想起昨晚半夢半醒間他在她耳畔說的那句話,她身上每一個細胞都往外冒著快樂的泡泡,懶洋洋地躺在床上不肯起來。

  手機響個不停,應該是微信群裡堆積了不少信息。

  點開一看,好幾個群都炸了,全是關於昨晚著名導演章大山正牌老婆出軌被拍到的新聞。

  【喲,章大山頭上的帽子都綠得冒油了】

  【鄭小雯要樂瘋了吧,她跟了章大山好幾年,章大山老婆突然鬧這麼一齣,總算可以名正言順地轉正了】

  【你們說鄭小雯圖什麼啊,雖說章大山長得是挺有魅力,但鄭小雯也不差啊,這兩年又拍電影又接廣告的,也算是名利雙收了,怎麼就想不開非要做小三呢】

  【章大山帥是第一,別忘了鄭小雯可是被章大山一手捧紅的,這幾年下來,兩人也有感情了吧。】

  【章大山家裡好像是開礦的,有錢的程度超乎你們想像】

  陸嫣本來不喜歡關注娛樂圈的八卦,但第一今早她心情好,第二她前不久才見過章大山和鄭小雯,尤其想到在劉雨潔被兇手注射過量瑪啡的那晚,鄭小雯還曾經氣勢洶洶地質問過江成屹,難免就多留意了一眼。

  翻了一會,她托腮回想那晚在大鐘派對上的細節。

  記得當時江成屹坐下沒多久,鄭小雯就故意跟他要電話,而章大山不知是不是吃醋,這邊鄭小雯話一出口,他馬上就開始跟旁邊的女明星說話,兩個人互不理睬,擺明了是在較勁。

  她由此知道,外界關於兩個人的傳聞絕非空穴來風。

  刷了一會微信裡的聊天記錄,想到今天還有很多事待做,她準備起床了,可是剛一掀開被子,門開了。

  「呀。」她身上一絲不掛,連忙貓回被子裡,「你怎麼還在家。」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57 AM

第36章

  「今天周六。」成屹徑直走到屋內。

  昨天在電話裡跟喻博士約的是下午,雖說他早上還是習慣性地去了局裡,但因為擔心她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只過去露了個面就回來了。

  「周六?」她驚訝地看著他。

  江成屹聲音透著淡諷:「在家休息幾天,連周幾都沒概念了?」

  他打定主意要跟她好好談談,並不多看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光溜溜的皮膚,走到床邊,撿起地上衣服,遞給她:「別感冒了,快穿上。」

  陸嫣看出他不高興,不接,抬眼看著他:「我得先洗澡。」

  她需要浴巾。

  這是在支使他?

  江成屹臉繃不住了:「陸嫣。」

  他的氣可還沒消呢。

  她跟他對視,烏髮明眸,安安靜靜坐在床上,跟八年前一樣,美到他心坎裡。

  只不過當時兩個人初嘗情事,在面對他時,她多少有些羞澀和慌亂,不許他替她穿衣服,更不許他跟著她進浴室。

  對峙了一會,想起她當時的嬌憨模樣,他敗下陣來,還是到浴室取了浴巾,遞給她:「洗完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她這才裹上浴巾,掀開被子,到浴室洗澡。

  他坐到沙發上,耐著性子等她。記得那時候,他也是像現在這樣守在浴室外,聽著她洗澡的動靜,心裡彷彿藏著一根輕輕擺動的羽毛,片刻都靜不下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怎麼再來一回才好。

  後面他倒是稱心如意了,並且在短短幾天內就嘗試了好多回,可是沒隔多久,他就被她給甩了。

  浴室的水聲停了。

  吹風機響起。

  過不一會,門打開,她出來了。

  用的是他的沐浴露,走近時,有種淡淡的馬鞭草的味道,清爽沁脾。

  他看著她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只覺得原本安靜的氣息被她攪動得盪漾不已,身上不由得陣陣發熱,心知要是自己再待下去,談話的計劃勢必泡湯,於是假裝看不見她浴巾下面勻稱白皙的小腿,突然起身:「穿好衣服,出來吃早飯。」

  陸嫣回自己房間換好乾淨衣服,想了想,在自己行李箱裡取出一個文件夾,走到餐廳。

  餐桌上放著一碗粥,熱氣騰騰,坐下後,她抿了一口,香糯爽口的粥順著食道滑下去,胃頓時被一團暖融融的熱氣所包裹。

  他拉開椅子,在她旁邊坐下,看著她吃,身上那種冰山感沒了,但臉上還隱約透著『不爽』二字,見她吃得香,他沒忍住開口了:「好吃嗎?」

  「好吃。」她的心跟胃一樣暖。

  吃完後,知道他在等著她,她打開手邊那個文件袋裡,取出一樣東西,推到他面前。

  「這個認識嗎。」

  江成屹接過,見是一張複印件,油墨斑駁,有些年頭了,但紙張平整,邊角亦不見磨損,可見這些年一直被主人小心妥當地保存。

  應該是被人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頁面的左邊有著鋸齒狀的痕跡,上面用很大的字寫著:「我恨她!我恨她!我做鬼也不會放過她!」

  他當然認識,陸嫣寄給安山分局的那疊匿名信裡,第一年附上的資料裡就包括這張紙的原件。

  他看過同事的偵辦記錄,上面寫著:符合當事人鄧蔓的筆跡。

  他知道那同事接到匿名信舉報後,非常重視這件事,曾調出鄧蔓出事時的監控錄像反覆觀看,可是從錄像資料來看,鄧蔓當晚的確是自己走到河邊並墜入河中,屍檢報告也未檢出當事人生前被注射毒藥及精神致幻類藥品的殘留痕跡。

  雖說這張紙條上的內容有些古怪,但小女孩在情緒不穩定的情況下說出什麼話都不奇怪,最後同事得出結論:排除他殺可能。

  「這是鄧蔓出事前兩天寫下的。」時隔八年,在敘述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做到平鋪直敘。

  他等著她往下說。

  「高考前,鄧蔓的情緒已經有些不對勁,雖說我早有察覺,但一直沒敢肯定自己的猜想。有一次,唐潔看到鄧蔓寫的日記,上面寫著『我註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誼』,覺得奇怪,就跟我說了,我懷疑鄧蔓談戀愛了,可是我想不明白,什麼樣的戀情要藏著掖著,不能跟好朋友分享?後來我發現她頻頻去找你,給你收拾隊服,還總在看台上看你打籃球,我就猜,她喜歡的人可能是你,因為不想破壞和我的友誼,所以她才三緘其口。」

  江成屹忍著不打斷她。

  「高考失利後,她整個人變得更加消沉,為了幫她打開心結,那天我們約好了去圖書館借書,到學校的時候,我意外發現她早已經在籃球館了。我見她又幫你疊衣服又看你打球的,一時沒忍住,告訴她說:『我珍惜與你的友誼,但我也喜歡江成屹。』暗示她,不管她是怎麼想的,你都是我的男朋友,我沒可能放手。我希望她冷靜地想一想。」

  想起當時的情景,她聲線明顯不如剛才穩定。

  「她很快就聽懂了我的暗示,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像是受了很大的打擊,當場就離開了籃球館,在教室找到她的時候,我看見她將這張紙條扔出窗口,她走後,我看到紙條上的內容,知道自己狠狠地傷到了她,想跟她溝通,可是在接下來兩天裡,她拒絕接我電話。再然後——」

  當時的情形猶如兜頭一盆冷水,哪怕事隔多年,仍讓她感到刺骨的冷。她狼狽地停下,隔了好一會,才再次開口:「再然後,我就得到了她自殺的消息。」

  他聽出她喉嚨裡的澀意,變得異常沉默。

  「當時你去郊區給你外公過生日,沒在市區。我得了消息,第一時間趕到醫院,因為事情來得太突然,鄧蔓的父親還在外地,鄧蔓的媽媽情緒失控,拖著我跟她一起到停屍間去認屍。我當時看到鄧蔓的樣子——」

  她面孔依舊平靜,眼淚卻終於失卻控制,無聲無息滾落下來,掛在腮邊,晶瑩剔透,刺痛他的眼。

  她木然說:「鄧蔓是個很懂得體諒別人的人,我想她一定不是故意要喜歡你,而且她生前記下的日記也證明她那段日子過得有多煎熬,可是我明知道她剛經歷了高考的打擊,還對她說那樣的話,無疑等於當場給了她一個耳光,她心思那麼纖細,怕就此失去我和唐潔的友誼,一時想不通走上絕路,一點也不奇怪。」

  他胸口直發悶。難怪她當時會突然病得那麼急那麼重,好不容易出院,整個人都瘦脫了形。

  「我看鄧蔓的媽媽那麼痛不欲生,除了自責,還感到害怕。包括你和唐潔在內,我沒敢將那天的事告訴任何人。我只知道,鄧蔓的父母就她這一個女兒,才十八歲,就這麼沒了。我日夜受著折磨,每天都在想,如果那天我換一種溝通的方式,或者等她情緒好轉以後再暗示她,她是不是就不會走上絕路。現在想想,對十八歲的女孩子來說,高考失敗也許不是最可怕的,失去友誼才是最讓人絕望的。」

  她潸然淚下:「我每晚做夢都能夢見鄧蔓。後來你來找我,我拼命想要說服自己:這件事跟我們的感情沒有任何關係,我和你交往在先,就算我的話間接導致了鄧蔓的死亡,也該是我一個人受譴責,不該波及到我們之間的感情,可是我後來下樓去見你,我發現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麼簡單,只要一看見你,我就想起那天鄧蔓看你的眼神,就想起鄧蔓死後那張浮腫的臉,我腿直發軟,連靠近你的勇氣都沒有,我由此知道,我根本沒辦法再開開心心地跟你交往下去。」

  他臉色發沉,直勾勾地看著她。雖然他曾經懷疑她當時分手跟鄧蔓的死有關,可沒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曲折。

  而且事情已過去了這麼久,一提到此事,她情緒還是能出現這麼大的起伏,可見好朋友的死亡留下了多麼深濃的陰影,這麼多年,一直橫亙在她心頭。

  眼見她眼淚越滾越多,他的心不知不覺揪起來,談話的初衷早被拋到腦後,積攢多年的怨氣幾乎一分鐘之內就消了一大半。

  他將她摟到懷裡,冷著臉替她拭淚。

  她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分手以後,我聽說你去b市讀大學,我想你那麼出色,很快就會找新女朋友,而我也開始試著融入大學生活。」

  他不說話。當年被甩以後,哥們看出他失戀,為了強迫他認識新女朋友,隔三差五就拉他出去玩,可是他當時眼睛一定是出了問題,那麼多女生,居然沒一個看得入眼的。

  他去上大學,每天接受高強度的訓練,為了不讓反對他學刑偵的父親看笑話,他咬牙堅持學業,漸漸的,他發現這種狀態非常適合他,至少比談戀愛時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輕鬆多了,後來他以第一名的成績畢業,與他那幾年專注於學業不無關係。

  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他跟陸嫣是一類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2:58 PM

第37章

  「就這麼過去了半年,我總算克服了內心的恐懼,到鄧蔓家看望她爸爸媽媽。她媽媽精神狀態有所好轉,不再整天以淚洗面,還銷假回了單位上班。我幫她打掃鄧蔓的房間,無意中在抽屜裡發現一個玻璃紙包裝的禮物,透過包裝,看到裡面是一支派克鋼筆,這支鋼筆我看中很久了,鄧蔓也知道。鋼筆旁邊還有一張空白卡片,一個字也沒寫。我翻遍房間,沒能找到關於這支鋼筆收據,問了鄧蔓媽媽,鄧蔓媽媽也沒辦法確定鄧蔓究竟是哪一天買下的這支筆。」

  「可是自從看見這支筆,我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在徵得鄧蔓媽媽的同意後,我把筆帶回了家,並試著分析:1、這支筆是鄧蔓買給別人的。2、這支筆是鄧蔓買給我的,但因為跟我的關係發生了微妙的改變,所以鄧蔓一直沒送給我。3、這支筆是買給我的,而且是在那天我戳破她心事以後她去買的,目的是為了重修我們的友誼,可是她還沒送出去,就遇到了意外,也就是說,她的死可能不是單純的自殺,還有別的可能。為了擺脫強烈的負罪感,也為了查清真相,我固執地相信第三點。」

  「然後你就把這支筆連同鄧蔓那張紙條一起寄到安山分局,並附上你的分析?」

  他想起那些信上娟秀的字跡,雖說口吻冷靜老成,字裡行間卻仍可看出缺乏訓練的人思維上固有的不足。

  她點頭:「信寄出以後,我每天都留意鄧蔓家的消息,過些日子,果然有警察上門,我心裡燃起了希望,沒準警察真能查出什麼疑點,可是沒多久,這件事就沒下文了,我側面向鄧蔓的媽媽打聽,才知道從那晚的監控來看,鄧蔓的確是自殺,他殺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希望破滅了,可是我卻已經走上了不歸路,畢業幾年,同學們各自奔前程,時間越久,線索的收集就會變得越困難。我強迫自己回想鄧蔓出事前的細節,想啊想啊,總算想起了一些事,在鄧蔓情緒波動大的那段時間,她好像去過幾次音樂館,可是當時音樂館的活動那麼多,我最開始沒能查到合唱團頭上,然而我仍然把我搜集到的一些模稜兩可的證據寄到警局去,希望藉助警方的力量重查舊案。可是這一回,由於太缺乏說服力,連上門詢問的警員都沒有了。」

  江成屹冷哼一聲:「浪費警力、浪費時間。」

  她看他情緒有所好轉,瞅他一眼:「還有一件事,我覺得很奇怪,那時候我們三個人經常坐在圖書館的台階上吃零食,鄧蔓有時候會抬頭看看,眼神很複雜,因為我當時懷疑她喜歡你,一直認為她看的是體育館,可是我有一次看犯罪書,忽然想,為什麼不換一種思路,萬一她當時喜歡的人不是你呢?可是這樣也太矛盾了,她為什麼要頻頻引起我的誤會,並且在我當面暗示她時不否認呢。」

  「不管怎麼說,懷疑的種子就這麼種下了,我回到學校,坐在她當時坐的台階上,往那個方向看,才發現音樂館和體育館是相鄰的,聯想起那時候合唱團每次排練都在中午,我就去找當時的合唱團名單,記得接待我的人是周老師,他幫我找了一下午,最後告訴我沒找到。」

  周老師。

  他皺眉:「你怎麼查到了丁婧頭上?」

  陸嫣面色轉為複雜:「去年周老師發現自己得了甲狀腺癌,到醫院做手術,在術後甦醒的時候,他出現了譫妄症狀,復甦時,我聽到他囈語:鄧蔓,去找丁婧,去找丁婧。可是他說得太含糊了,我不敢肯定自己聽到的內容是否準確。」

  江成屹思索了幾秒:「那時候劉雨潔還未遭襲,你不可能知道當年丁婧匿名創辦冬至網站收集女同學心願的事,就算聽到這話,怎麼就下定決心去查丁婧呢。」

  「畢業以後,我基本沒見過丁婧,只知道她回國後很活躍,總在群裡說話。去年有一次,我跟唐潔逛街,在一家咖啡館裡遇到丁婧的好朋友劉雨潔,她當時正跟另一個三班同學說話,因為光線很暗,沒看到我和唐潔。後來我聽她們聊天,那女孩子說起當年丁婧出國,連暑假都不肯回來,又不是家裡出不起機票錢,太奇怪了。劉雨潔似乎對這件事諱莫如深,沒接話,可是那個女孩子又說,丁婧這人看著霸道,其實膽子特別小,記得那時候六班的鄧蔓死了,丁婧比誰都害怕,晚上連門都不敢出。」

  「我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想想鄧蔓出事後,我在醫院住院,唐潔也在醫院守著我,對當時學校裡的事一概不知。我記得當時鄧蔓的紙條上寫的恨的那個人是『她』,如果不是指我,會不會指的是其他人?再結合周老師去年的那句話,我懷疑當年鄧蔓的死跟丁婧有關,而周老師一定是知情者。」

  說完這話,她轉臉看他,發現他臉上毫無訝色:「你是不是也懷疑周老師?」

  他沒好氣地說:「你剛才不是說周老師那話很奇怪嗎?我不知道鄧蔓當年到底在搞什麼鬼,但是她明明談戀愛了,卻不敢讓人知道,喜歡的人又不是我,師生戀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劉雨潔透露,當時在網站上許願的人裡面有鄧蔓,我懷疑丁婧知道了鄧蔓師生戀的把柄,以此來威脅她,讓她故意做出喜歡我的樣子,讓你產生心結,好破壞我們之間的感情。」

  就算鄧蔓的死另有原因,可是由於她的緣故,導致陸嫣背負了這麼多年的沉重包袱,他實在沒法對這個人有任何好感。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01:12 PM

第38章

  陸嫣見江成屹的推論跟她不謀而合,對他說:「等一下。」

  回到自己房間,取出那本相冊。

  「這是我昨天從鄧蔓家裡拿過來的。」她把它推到江成屹面前。

  「你看看。這裡面幾乎全是我們三個人高中時的合影,鄧蔓生前似乎不想讓別人發現這本相冊,有意將它收在家中儲藏室,如果不是要搬家清理房間,鄧蔓的媽媽也不會在角落裡發現它。」

  江成屹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這本相冊,看她一眼,皺眉接到手裡翻了起來。

  有塑料封面保護的緣故,相冊裡的每一張照片都嶄新光潔。

  翻到其中一頁時,他注意到那一頁的頁腳明顯有些捲曲,表面的透明薄膜也有些髒污。

  頓了一下,又快速往後翻去,然而後面的照片跟其他照片一樣,都十分乾淨鮮艷,唯獨剛才那一張有明顯的被人摩挲過的痕跡。

  陸嫣見江成屹很快就發現了問題,也跟著看向照片。

  跟其他照片不同,這張照片裡有五個人,除了她們三個,還有周老師和另外一位男生。

  周老師那時候遠比現在年輕,斯文白淨,戴副黑框眼鏡,雖然個頭不高,但身上那種儒雅溫和的氣質,無比熨貼養眼。

  而那名男生則踩著一個足球,身上穿著運動衫,背對著鏡頭,正跟周老師說話,跟周老師一樣,這男生個子同樣不高。

  「沒記錯的話,這是高二暑假照的。」她說,「我記得當時學校裡舉辦了很多暑期活動,其中有一個演講比賽是由周老師發起的,鄧蔓在家裡準備了很長時間,最後拿了全年級的亞軍。在我印象中,那是鄧蔓第一次主動參加這類活動。」

  從這一頁相紙的磨損程度來看,鄧蔓應該是經常回味這張意外得來的合影。

  想起當時鄧蔓籌備比賽時的用功程度,她心裡不禁微微有些發澀,其實仔細回想,鄧蔓對周老師的愛慕曾留下過一些蛛絲馬跡,可因為她從來沒往師生戀這件事上想過,統統忽略了。

  直到去年聽到周老師術後的囈語以及丁婧對鄧蔓之死的畏懼後,她才徹底轉移思路,懷疑到了周老師身上。

  「這人是誰?」江成屹盯著照片上另一個人。

  「不知道。」她昨天也曾研究過這人,覺得有點眼熟,想了半天,總好像能想起來了,但終於還是沒有。

  江成屹將相冊從頭翻到尾,又拿過餐桌果盤上的水果刀將檢查了一遍夾層,確定裡面沒有再藏其他東西,思索了一下,說:「從劉雨潔的口供來看,鄧蔓當年的確上網站許過願,但單憑這一點,丁婧不可能成功脅迫到鄧蔓,因為既然是玩笑性質的許願,鄧蔓完全可以矢口否認,所以我猜丁婧當時在看到鄧蔓的心願後,還曾經跟蹤過鄧蔓,並拍下了一些實際性的證據,例如照片或錄像。」

  陸嫣早就對這一點存疑,點點頭,聽江成屹繼續往下說。

  「同樣的,光憑這一點,無法肯定鄧蔓當時一定是師生戀,因為還有很多其他原因可以達到協迫的目的。但從當時鄧蔓的日記來看:『我的愛情註定只能埋葬』,『我註定得不到他』『我不能背叛友誼』——以及高中生的單純環境來看,我還是傾向於相信她談戀愛了,並且由於某種原因,這份戀情連好朋友都不能分享。」

  「在看到這本相冊前,我對她戀愛的對象到底是不是周老師一直存疑,可是有了這張照片,這種可能性加大了。因為除了你們三個,剩下的兩人中一個同樣是學生,另一個就是周老師。如果她的關注對象是照片裡的那個男生,同樣都是高中生,為什麼要隱瞞戀情?當然,光從她摩挲照片的行為來看,也不能斷定她對照片中抱有的就一定是愛慕心態,因為還有可能是仇恨或是其他情緒。」

  陸嫣予以否認:「鄧蔓生前曾經做過很多引起周老師關注的舉動,我基本可以肯定她對周老師非常有好感,可惜在今年懷疑到周老師身上以前,我沒有意識到那種關注是暗戀。而從周老師多年後在術後囈語時還提到鄧蔓和丁婧這一點上,我想到了一個可能:他不但知道鄧蔓對他的好感,還有所回應——當然,這個猜想未得到證實。」

  「可是我後來想起一件事,有一次我和你約好在籃球館見面,但因為周老師臨時找我談話,我遲到了,當時那場談話內容非常空泛,我還奇怪了一陣,等我到籃球館的時候,鄧蔓正好找了你出來,那也是我第一次看見鄧蔓單獨去見你。在後面,類似的情況出現過好幾次。也就是說,在鄧蔓有意在我們中間製造誤會時,周老師很有可能不只是知情者,還是參與者,我在想,如果鄧蔓真有把柄落到了丁婧手裡,周老師身為老師,為了保全名聲,恐怕只會比鄧蔓更急於遮掩這件事。」

  江成屹第一次聽到這說法,思考了幾秒:「這個猜測未必正確,姑且假設它是事實,當年除了丁婧,周志成也在逼迫鄧蔓,可以想見,鄧蔓在這種雙重壓力下,會陷入一個怎樣的境地,她後面變得那麼壓抑和痛苦也就可以理解了。」

  陸嫣默了片刻,胸口有如堵著一團火:「鄧蔓不能恨自己的愛人,只能將矛頭對準丁婧,那天被我出言暗示後,她的負罪感和羞愧感達到了頂點,於是在紙條上寫下『恨她』和『做鬼也不會放過她』的話語。鄧蔓死後,丁婧一度害怕到不敢出門,而且根據劉雨潔那天的話來看,八年後丁婧撞上了一個跟鄧蔓極為相似的人,因為心裡有鬼,她懷疑到了我身上,便跑來問我知不知道『冬至』,還質問這一切是不是我搞的鬼。」

  兩個人都陷入思索。

  過了一會,江成屹看向陸嫣。

  她仍盯著相冊,睫毛還有些濕濕的,但臉上的淚痕已經乾了,臉頰因而比剛才更顯得明淨。

  想起她剛才流淚的模樣,他既心酸又心疼,瞅她一會,見她眉宇間依舊縈繞著鬱色,便將相冊丟回桌面,結束剛才的話題:「鄧蔓的事疑點太多,我會繼續往下查,這件事跟當年的冬至網站有關,可能還牽涉到後面的其他案子,你先別插手了。」

  她抬眼看他,看出他還是有些不高興,心不由得軟成了一團棉花,咬了咬唇,傾身摟著他的肩,望進他的眼睛裡:「江成屹。」

  跟以前一樣,只要她連名帶姓柔柔叫他一聲,他的腰眼便會一麻,屢試不爽。昨晚她不知道咿咿呀呀叫了多少聲,弄得他神魂顛倒,早上起來的時候,腿都有些發軟。

  他頭往後仰,試圖跟她保持距離,板著臉說:「幹什麼。」

  「一會你是不是要去局裡?」她一隻手胡亂摸向他的腰,意外在他後面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是槍匣,忙好奇往後看。

  他扯開她的手:「別亂摸,說正事。」

  她只好罷手:「我好久沒回媽媽家了,明天周日,我想回一趟東城。”

  跟蹤她的那人暫時還沒落網,她無法單獨出行。

  他沒接話。

  當初兩人還沒交往的時候,他就知道她跟她媽媽一起生活。

  有一次訓練,她上課去了,沒來,他不免有些失落,連隊友跟他說話,都有些懶懶的。

  然後不知怎的,丁婧突然就跟其他啦啦隊員說起了陸嫣,說她家一個認識陸嫣媽媽的阿姨說:陸嫣的爸爸是個出了名的公子哥,在陸嫣六歲的時候,他爸爸就跟她媽媽離婚了。這些年陸嫣一直跟母親生活,她爸爸不怎麼來看陸嫣,除了給錢,別的一律不管,所以陸嫣特別沒安全感,還曾經對自己的好朋友說過,以後就算找男朋友也絕對不會找她爸爸那樣的公子哥。

  不找公子哥?

  後來他們倆在一起了,他想起這事,就笑著問她說沒說過這話。

  她予以否認,可是想了一會,又似笑非笑地看著他說:「我媽媽因為被我爸爸傷害得太深,倒是不止一次說過這話,我想她以後要是知道我找了男朋友,可能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接受你。」

  聽完這話,他心裡高興,嘴上卻說:「你才多大?這就想到以後你男朋友見父母的事了?」

  她驕傲地睨他一眼,輕哼道:「看你以後的表現吧。」

  其實除了鄧蔓自殺那段日子,當年跟她在一起時,他幾乎每天都如沐春風,哪怕事隔多年,他仍貪戀那份美好。

  而且雖說八年前他父母沒來得及見到陸嫣,但是在陸嫣病重期間,她媽媽可早就見過他了,並且他看出陸嫣的媽媽對他很滿意。

  她還在等著他的回答。

  他不想答應得太快,有意沉默著。

  在「欲拒還迎」和「借坡下驢」之間掙扎了一會,他選擇了後者,隔了幾秒,不情不願嗯了一聲。

  「中午順便在我媽媽那吃飯。」她嘴角翹起來,「我一會給我媽媽打電話,讓她別做糖醋小黃魚。」

  他皺眉補充:「我還不喜歡吃腰花和肚片。」

  真是少爺脾氣。

  「知道啦。」她笑瞇瞇地應了,又問他:「中午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中午不用你做。」

  「?」

  「我媽一會會過來。」

  她不由愣住,他的臥室還亂著,床單上更是一片狼藉:「你怎麼不早說?」

  他電話響了,將她從自己身上扯開,他起身接電話,聽對方說了幾句後,說:「好,我就來。」

  她已經往他房間去了。

  他走到門口。

  他媽和劉嫂應該已經快到小區了,房子太大,只有劉嫂知道洗衣機和烘乾機在哪,就算把床單換下來,估計還沒等她找到洗衣機和烘乾機,她們已經來了。

  他任由她折騰,淡淡對她說:「喻博士來了,我中午可能會在局裡吃盒飯,我媽他們一會就來,劉嫂到時候會準備午餐,司機也會跟著上來。」

  她哦了一聲,沒來得及回頭,他轉身走了。

  ***

  喻博士來得挺準時,他剛到辦公室,就看見一個四十多歲的略有些發胖的中年男人坐在桌前,兩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目光銳利,笑容可掬。

  見他進來,喻博士馬上拉開椅子起身,向他伸出手:「江成屹江副隊長?我是喻正。」雖說身體臃腫,動作卻異常敏捷。

  「您好。」他握手,請喻正坐下。

  老秦幾個打開幻燈片。

  喻正效率很高,來時路上已經把老秦他們傳給他的資料大概過了一遍,室內燈光暗下去的一瞬間,他請小周將三年前的李荔薇、今年b市的王薇、s市的汪倩倩及丁婧幾人的拋屍現場慢慢回放。

  「這幾樁案子有些共同點。」江成屹解釋,「但又有些細微的不同,考慮到破案的難度,上級暫時將幾件案子併作系列犯案。」

  在放大其中一副圖像時,喻正盯著看了幾秒,興奮地點點頭:「非常有意思,這是位快速成長型罪犯,並且有一定的經濟實力,如果不盡快將這人找出來,他/她應該還會搞出更多的花樣。來,江隊,各位同僚,我們先從犯罪刺激情景說起。」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01:33 PM

第39章

  「從江隊傳給我的資料來看,今年七月八日在b市遇害的王微和十一月二十八日遇害的汪倩倩,生前都曾經登陸過一個冬至網站。而十二月三日遇害的丁婧,則是八年前該網站的創辦人。」

  喻正說著,起身走到通告板前,打開小小的LED燈,用黑色記號筆在白板正中間寫上『冬至』兩個字。

  「對。」老秦接話,「這網站創辦後一直沒進行網站維護和技術升級,存在很大的安全漏洞,黑客還是花重金買的x國那邊的黑客技術,,每幾年就給網站續費,而在九月份最後一次黑入該網站的資料庫後,就再也沒有入侵的痕跡,兇手這麼狡猾,無疑給我們的偵辦增加了難度。」

  「很好。」喻正興奮得搓了搓手,「四名已知的受害人中,只有於二零一四年十一月二十二日遇害的李荔薇,因為辦案警員當時未第一時間查找上網痕跡,無法證實遇害人生前是否登陸過該網站。」

  他將丁婧、王微、汪倩倩、李荔薇的名字寫上,用四根筆直的線連上正中間的『冬至』,然後又在李荔薇的名字後面打上一個問號。

  江成屹讓小周將一份新打出來的資料遞給喻正,說:「昨晚已經在該網站的用戶資料庫裡找到了李荔薇的信息,早上沒來得及傳給喻博士。」

  「也就是說,李荔薇也登陸過該網站。」喻正接過資料,見那些名單裡,除了李荔薇,還臨時加上了一個叫『鄧蔓』的人的名字。

  他收回目光,抬手將李荔薇名字後面的問號抹去,繼續說,「江隊給我的筆錄裡,有一份叫李雲娟的汪倩倩的同事提供的線索非常關鍵。」

  江成屹點頭,將資料放回桌上。

  那天陸嫣上晚班的時候,無意中聽了兩名同事閒聊汪倩倩的事,因為事關汪倩倩,陸嫣想幫助破案,下班回來就跟他說了這件事,他就讓小周跑了一趟,到附一院去找李雲娟做筆錄。

  喻正展現出他驚人的記憶力:「我記得這位叫李雲娟的護士說:汪倩倩之所以知道這個網站,是因為遇到了b市的同學王微,應該是王微跟汪倩倩說了什麼,汪倩倩才特別相信這個許願網站,後來在汪倩倩的通話名單裡,也的確找到了三次打給b市王微的紀錄,巧的是,沒多久王微就遇害了,四個月後,又輪到了汪倩倩。」

  他擱下筆,回身看向江成屹:「不過,這僅是這四件案子的一個共同點,光從這一點來說,無法證明這幾位死者被害與登陸網站有直接聯繫。江隊,線索的收集和整理是你們的強項,我更感興趣的是犯罪的心理研究和側寫,接下來,我們看看四位受害人的拋屍現場。」

  他請老秦重新將幻燈片打開,點開手中的筆,畫上:

  李荔薇拋屍地點——桃花公園人工湖

  b市的王微拋屍地點——b市郊區的跑馬湖

  汪倩倩——南石公園的人工湖(由於列入了政府的重修計劃,該公園已經關閉一年多了)

  丁婧——郊區燕平湖

  最後在左上角寫上一個大大的「水」字,並在旁邊寫上「共同點」。

  小周露出驚訝的表情,沒想到喻正直接忽略其他方面,將「水」列為第一個共同點。

  「四人死因都是勒斃後拋屍,而且有三人的屍首均被兇手用白色的充氣防水材料包裹好,得以懸浮於水面,從後面幾次的拋屍現場來看,兇手已經逐漸可以按照內心的想法布置出完美的犯罪現場。假使李荔薇的案子是同一人所為,李荔薇顯然是兇手的犯罪生涯中一次失敗的嘗試。」

  有人不解:「是因為只有李荔薇的屍體沉入了湖底嗎?」

  「雖然兇手也用充氣防水材料包裹了李荔薇的屍首,但因為那材料比較劣質,出現了漏氣現象,屍首很快就沉入湖底,沒能如兇手所預想的那樣浮在水面,讓目擊者第一時間欣賞到他的傑作。」

  說到這,喻正微笑,胖乎乎的腮幫子上各綻出一小圈油光:「我想當時兇手在作案後,曾經非常關注李荔薇屍首被人發現的動向,可是過去了好幾天,因為屍首沉了,沒人發現他的犯罪成果,可以想像兇手當時非常氣惱。當然對兇手而言,李荔薇是早期作品,難免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是在再一次作案時,兇手已經避免了同樣的錯誤,說明兇手這幾年在不斷進步。」

  「再看江隊昨天補充過來的資料。第一、李荔薇於三年前遇害,但是在去年冬至前夕,曾有目擊者見過跟李荔薇做同樣打扮的人,兩個人不止衣服一樣,連走路姿態都高度相似,目擊者誤以為是見鬼,還打電話到一個叫八卦七點半的電台,把它當作鬼故事去分享。」

  「再看b市的王微的案子。王微在遇害前,也曾跟同事抱怨說宿舍失過竊,而且丟失的還是她常穿的一條裙子、一雙高跟鞋和一個髮卡。因為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王微最後沒有報警。」

  「第三點,我剛才已經在資料庫名字上發現了一個叫鄧蔓的人。江隊,已經確認了?」

  「對。」

  「好,因為目擊者還未來警局做口供,關於這個叫鄧蔓的當事人的事件,江隊昨天只是口頭打電話跟我進行了溝通。八年前,有一位在郊區三明河跳河自殺的十八歲女性,就叫鄧蔓。而在前不久汪倩倩遇害的當晚,鄧蔓生前的一位好朋友在附一院附近遇到了跟鄧蔓高度相似的人,因為目擊者跟鄧蔓生前熟絡,對鄧蔓的走路姿態和穿著打扮非常熟悉,見當晚那人不止衣服、走路姿態模仿鄧蔓,還使用了鄧蔓生前常用的髮卡,覺得非常驚訝。但因為鄧蔓他殺的可能性較小,所以江隊未將其一起並到其他案件中。巧的是,鄧蔓也是當年冬至網站的用戶之一,自殺的方式是投河身亡。」

  他在白板上又加上鄧蔓的名字,打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並在「水」字下面畫上橫線。

  「先將這件事放到一邊,我們回到已知的受害者身上,從目前掌握的消息來看,四名受害人裡,王微生前丟過衣物,李荔薇的打扮被人模仿(存疑),而另外兩名受害者——汪倩倩和丁婧,暫未出現類似的現象。」

  他寫下「第二個共同點」,並在旁邊寫下「女性」。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01:54 PM

第40章

  「我們再看四名已知受害者的身高和樣貌。」喻正點開下一張幻燈片。

  「李荔薇,三十一歲,身高166cm,體重51kg。」

  「王微,二十四歲,身高165.5cm,體重49.5kg。」

  「汪倩倩,二十四歲,身高167.5cm,體重53kg。」

  「丁婧,二十六歲,身高167cm,體重52kg。」

  他再次露出微笑:「四名受害者都是年輕女性,相貌都很標緻,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她們四個人的身材都非常接近。」

  他寫下第三個共同點——「體格」。

  「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小周驚訝地轉頭看向江成屹,怪不得江隊特意讓他將受害人的身高體重都重點標劃出來,原來江隊也早就注意到了這一點。

  「我們再看下一張。」

  畫面上出現了並排的兩張卡通貼紙,同樣都是蝴蝶圖案,左邊那張破舊暗淡,右邊那張光艷嶄新。

  盯著蝴蝶看了幾秒,喻正回頭,對江成屹投來欣賞的目光:「這是已知的線索中最讓我感興趣的,也是接下來對罪犯進行側寫的一個重要切入點,這種物證因為很不起眼,在辦案過程中,極容易被忽視,幸虧江隊沒犯這種錯誤,不但到汪倩倩家中進行了第二次搜查,還將其作為物證保留了下來。」

  小周與有榮焉:「江隊是我學長,當年可是咱們學校的學霸級人物。」

  喻正嘿嘿一笑,接著往下說:「雖說這種蝴蝶貼紙市面上到處可以買得到,並不能據此就認為是兇手投放到被害人家中的,但考慮到拋屍現場的那種儀式感,我先假定它是由兇手所派發。」

  「左邊這張貼紙,是從汪倩倩家中搜出來的。第二張貼紙,則被貼在那位撞見假鄧蔓的陸姓目擊者的家門口。」

  「巧的是,從監控錄像來看,當晚在陸姓目擊者家門口徘徊的女性跟李荔薇的打扮非常相近——頭戴橙色H牌絲巾、大衣、短踝靴,如果我沒記錯,資料上顯示李荔薇被害時也身著這身衣服。當然,如果不是江隊正好接手了李荔薇的案子,翻看了李荔薇的案宗,估計不會注意到這一點。可惜因為兇手非常懂得規避監控盲點,沒能成功進行追蹤。」

  「然而根據這一點,我們不難聯想,那名打電話到電台去的目擊者所說的話並非捏造,確實曾有人扮作李荔薇在晚上出沒。有別於目擊者的主觀講述,監控視頻是最直接又客觀的證據。」

  老秦恍然大悟:「照秦博士這麼說,當晚陸醫生撞到的假鄧蔓很有可能就是兇手,據陸醫生說,遇上那人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多,而汪倩倩的遇害時間是23:00-1:00,兇手作案出來,被陸醫生無意中撞見,兇手怕就此暴露,於是從次日便開始跟蹤陸醫生、貼蝴蝶貼紙,並將她列為下一個目標?」

  小周疑惑:「不對啊,兇手模仿李荔薇、偷王微的衣服,這都說得過去,可那個鄧蔓不是自殺的嗎,兇手為什麼要在八年後模仿鄧蔓,目的是什麼?」

  「所以我就說,鄧蔓的死因肯定有疑點。」老秦對喻正說,「喻博士,請繼續。」

  喻正扭頭看著屏幕:「可惜李荔薇的案子已經過去三年,很多物證都湮沒了,丁婧家中也沒能搜出蝴蝶貼紙,但這並不妨礙我相信這是兇手留下的一個信號,因為假如缺少這一環,浮在水裡的屍首的意義就會變得語焉不詳,接下來,容我問一個關鍵性的問題——江隊,你見過那名陸姓目擊者,能不能告訴我她大概多高、多重。」

  「167cm,50kg左右。」江成屹回答得很快。

  「相貌呢?」

  「漂亮。」

  喻正恨不得鼓掌:「非常好。兇手是完美主義者,這些年一直在嚴格執行他挑選被害人的一系列要求,如果僅僅只是想殺害目擊證人,兇手不會給陸姓目擊者派發蝴蝶貼紙,一旦派發,說明他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將陸姓目擊者列為下一個儀式的對象。」

  江成屹坐不住了。陸嫣此刻正待在家裡,雖說母親、劉嫂、司機也都在,司機還受過訓練,但想來想去,他還是覺得放心不下。

  沉吟了幾秒,他喊了小周近前,低聲囑咐幾句。

  見小周有些捨不得走的樣子,他向小周保證:「你先去,回來我讓老秦給你聽錄音資料。」

  小周走後,喻博士繼續說:「蝴蝶,在希臘語裡稱為『psyche』,有愛和靈魂的雙關義,也象徵著蛻變和重生。」

  他走到白板上畫下一個蝴蝶圖案,然後對老秦說:「麻煩回放幻燈片。」

  當圖像定格在幾名被害人的白色防水袋上時,他請老秦停下。

  「據幾位目擊者所說,遇害人的屍首都漂浮在湖心正中,由於被包裹在白色防水材料裡的緣故,即便在夜裡也顯得白而刺眼,資料中顯示,那名發現丁婧屍首的目擊者還曾經用『浮在羊水裡的胎兒』來形容目擊現場,我想如果兇手聽到這番描述,應該會很得意,因為他已經基本呈現他想要的犯罪美感。其實從照片來看,受害者除了像胎兒,也有些像蝶蛹,但不管兇手究竟想要呈現哪種意象,都有著『新生』、『重生』、『改造』的暗示。水,則有『孵化』、『洗刷』、『潔淨』的含義。」

  江成屹捕捉到其中一個詞:「改造?」

  「對。兇手選定一類人群作為目標,跟蹤並殺害對方,並契而不捨地微調拋屍現場。從研究浮力、購買包裝材料到提前調查拋屍現場,兇手幾乎每一步都經過了精密的計算,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直到達到他想要的效果為止。我們都知道,犯罪動機的習得性機制中,分為強化機制、自我強化機制以及懲罰機制,從這系列案子來看,這幾年下來,兇手已經完成了從強化機制到自我強化機制的進化,犯罪衝動逐漸升級,犯罪頻率因而也變得越來越高。」

  「怪不得。」老秦撓撓頭,「李荔薇跟b市王微的案子隔了三年,四個月後,又出了汪倩倩的案子,而汪倩倩和丁婧之間,僅僅才隔了幾天,也就是說,下一個遇害者很快就會出現?江隊,咱們得趕緊抓住這變態才行。」

  喻博士:「接著往下說,從挑選受害人——布置現場——模仿受害人的循環中,兇手達到了對自我行為的高度肯定,並從這一系列行為中日獲得日益積聚的犯罪快感。我猜,在每一次成功實施犯罪後,他會以某種方式對自己進行獎勵。」

  說著,他拉開椅子坐下,笑得猶如蒙娜麗莎:「各位應該聽說過Arthur Shawcross的案子,在這名殺人魔橫空出世後,先後有十一名女性遭遇了這位惡魔的毒手,當時正是由於心理學家的側寫,才最終成功抓到了兇手,但本案跟那一類性變態型連環殺人案有本質的不同。」

  「第一、四名受害者均沒有被性侵的跡象。第二、除了頸部的勒痕,屍首未遭到其他破壞,保存得相當完整。第三,受害人死亡後,兇手似乎有意模仿對方的穿著。假定最後一點是兇手自我陶醉和自我獎勵的一種方式,我有理由相信,他的動機中還牽涉到另一個意向——替代。」

  有人表示不懂:「喻博士,這太繞了,能不能用大白話給咱們解釋一下。」

  喻博士平易近人,立刻換了一種稍通俗的表達方式:「OK。我們回到四名遇害者本身,這幾名女性除了體格相近,還應該有步態等其他共同點,加在一起讓兇手產生了犯罪聯想,但僅憑這幾點,還不足以啟動兇手的『犯罪刺激情境』。」

  老秦沒忍住,在一旁插話:「從剛才咱們查到的資料來看,在冬至網站創立之初,也許是為了好玩,丁婧是第一個在網站許願的,也就是說,包括丁婧在內,四名受害人都曾在冬至網站上許過願。喻博士,就算如您所說,受害人的許願行為與他們被害未必有直接關係,但也不等於一定不相關啊,關於網站這件事,您能不能給咱們分析一下。」

  喻博士便在白板上寫下「許願」兩個字。

  「很好,我們再試著加入一個假定因素——冬至網站。在座各位想必都知道,無論是西方還是東方文化中,只有一種人能滿足人類的願望,在西方,我們稱他為上帝,在東方,我們則稱之為神。」

  鴉雀無聲。

  喻正眼中隱隱綻出一種狩獵者慣有的光彩:「我不知道兇手究竟是從哪一年開始犯罪的,但從他執意挑選同一類體格的女性作為目標來看,受害人的體態會使他想起某位熟悉並憎恨的女性——妻子、母親、上級、老師、女性親戚等等,而這也是他挑選目標必須滿足的第一個條件。」

  江成屹思忖著說:「冬至網站在過去八年中,累計共有一百多名用戶抽到了那副最難抽中的牌,可是迄今為止只出現了四名受害者,我本來覺得有些費解,但結合這一點來看,也就能解釋得通了。」

  喻正:「所以我才說這名罪犯是個完美主義者,對他來說,犯罪是一個完整而連續的過程,其中的幾樣要素缺一不可。我推測,兇手想要從被害人那裡得到主宰者的快感,於是通過滿足對方願望的方式來實現這一要素。雖說冬至八年前就創辦了,但直到三年前,才出現了第一個滿足了所有要素的受害者——李荔薇。也就是說,直到三年前,兇手才擁有了足夠的經濟實力去滿足受害人的願望,進而實施系列犯罪。對於這一點,各位有沒有異議?」

  老秦忙點頭:「喻博士請接著往下說。」

  「好,我們再說第二條。在實施犯罪後,兇手將受害人的屍首包裹成胎兒或蝶蛹投入水中,這個行為從心理學來看,暗示著『毀滅』、『改造』『重生』及『洗刷對方罪惡』,而模仿對方穿著,則意味著『戀慕』或是『替代』,從兇手作案時的冷靜程度來看,我傾向於後者——替代。」

  「除此之外,基於某種不得而知的誘因,兇手堅信他選定的目標沒有在世界上『存在的必要』,必須『回爐重造』,在滿足對方願望後,他認為自己已經跟對方的關係發生了改變,他成為了對方的主宰者,可以肆意主宰乃至毀滅對方的生命。在完成蝶蛹/胎兒儀式後,他認為對方的罪惡已經洗刷乾淨,他成為了新生者,所以他才會在事後以模仿對方的穿著打扮為樂,並不斷重複這一過程。」

  江成屹放下筆,將手中的紙呈給喻正,請他指正:「您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

  喻正瞇了瞇眼,紙上寫著:1、男性。2、具有不錯的經濟基礎。3、身材瘦小。4、文化素養較高。5、排除團夥作案。

  經過剛才的分析,已無需再用長篇大論來贅述,條條都中。

  「Excellent.」他連連點頭,非常誠懇地對江成屹說,「江隊,這是我近年來接觸過的犯罪動機最複雜的案子,我對罪犯的人格已經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如果抓住了罪犯,我希望能跟罪犯進行一次深入談話。」

  江成屹跟他握手:「感謝喻博士對我們提供的幫助,有您的側寫,接下來我們打算縮小找尋兇手的範圍,到時候如果遇到其他問題,可能還會麻煩喻博士。」

  「別客氣。」喻正眼睛發亮,「不用江隊招呼,我會主動跟進這個案子。」

  ***

  陸嫣跟江成屹母親坐在沙發上說話,雖然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笑容,但她自己知道臉有多燙。

  不知道江成屹是不是故意的,走時也不告訴她洗衣機在哪,在她還抱著床單在房子裡轉來轉去的時候,江成屹的母親就來了。

  最尷尬的是,在劉嫂接過床單時,江成屹母親「不小心」瞥見那一大灘痕跡,頓時驚訝得嘴張成了圓形。

  陸嫣當時杵在一旁,窘得恨不得鑽進地縫,昨天晚上,她和江成屹前後來了五六次,又沒做保護措施,床單上幾乎可以用「泛洪」來形容,慘不忍睹。

  江成屹的媽媽卻顯得十分興奮,先是馬上吩咐劉嫂:「一會就把我們帶來的東西放進冰箱。」

  繼而拉著她在沙發上坐下,笑瞇瞇端詳她:「好孩子,中午想吃什麼?天上飛的、地上走的,只要你想得到的,劉嫂都能給你做。伯母這人別的不挑,就挑廚藝,劉嫂在我身邊這麼多年,早就被磨練出來了。」

  陸嫣雖然臉還很熱,卻盡量讓自己笑得大方自然:「阿姨,我什麼都不挑,吃什麼都香。」

  「這樣多好。」

  不管陸嫣說什麼做什麼,江成屹母親都感到無比滿意,「哪像江成屹,嫣嫣你是不知道,現在他大了倒是好多了,小時候的時候可挑嘴了,只要稍微有點腥氣的東西,他就不肯吃。」

  自然而然就改了稱呼,稱陸嫣為「嫣嫣」,不知不覺又親近了幾分。

  見陸嫣莞爾,江成屹母親又說:「早上江成屹給他爸爸的秘書打電話,讓秘書幫忙訂你們倆的機票和酒店,算這小子有眼光,選來選去,最後挑中了奧地利的薩爾茲堡。可是後來他好像臨時有事,忙去了,也沒訂具體時間,怎麼,你們兩個最近打算出去旅行?」

  薩爾茲堡?

  陸嫣一怔,還在讀高中的時候,她有一次讀小說,見書裡把那地方描寫得非常美,不由得心生嚮往,可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沒有跟江成屹提過這件事。

  「也許是想給你一個驚喜。」江成屹母親像是有些後悔失言,馬上笑著眨眨眼,「你悄悄裝作不知道就可以了。」

  說著,拉她起來,微笑:「來,我們到裡面說說話,阿姨有好東西給你。」

  進屋沒多久,小周來了,陸嫣如蒙大赦,忙從房間裡出來,去給小周開門。

  江成屹一直忙到傍晚才回來,他一回來,劉嫂就張羅做飯。

  等飯的功夫,江成屹的母親跟江成屹說話,陸嫣坐在一旁微笑喝茶,滿腦子想的都是江成屹媽媽送給她的那些東西。離剛才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了,她的臉總算不再動不動就發熱,可以比較平靜地思考問題了。

  可是,江成屹那麼倔,肯讓她綁在床上為所欲為嗎,光想想就覺得不可能。

  江成屹雖說一直在跟母親說話,餘光卻始終留意著陸嫣,見陸嫣安靜異常,喝茶時,不時流露出迷之表情,不免有幾分納悶。

  飯畢,八點多了。

  江成屹送完母親和小周回來,見客廳和餐廳空空如也,陸嫣不知到哪去了。

  他走到自己房間,她不在,出來,敲她房間的門,就聽她在裡面悶悶地回答:「我先洗澡。」

  他在門口杵了一會,不得不回房。

  想了想,他乾脆也到浴室洗澡。

  可是洗完了,在房裡又等了很久,陸嫣還沒動靜。

  他雖說很想再繃一會,可是想到陸嫣剛才說她在洗澡,還是沒能繃住,打開門出去。

  陸嫣早就洗好澡了,可是面對一床的「好東西」,她除了犯上了選擇困難症,還覺得有些羞恥。

  挑來挑去,好不容易選了最保守的那套白色蕾絲的穿上,又在外面套上普通睡衣,這才收拾好東西,走到門口。

  剛一打開門,就見江成屹站在門外,正要敲門的樣子。

  「幹嘛呢。」他看著她,聲音有些暗啞的味道,襯衣長褲,比她穿得保守多了。走廊上的水晶燈,光影重重,照亮他異常英俊的臉。

  「沒幹嘛。」她故作平靜,出來的時候,自然而然關上了身後的門。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02:04 PM

第41章

  門關了,江成屹還站著不動,陸嫣無路可退,被迫貼在他身前。

  他的呼吸就在頭頂,輕輕的、熱熱的,癢得她頸後汗毛都悄悄豎了起來。

  「幹嘛呢江成屹。」這回輪到她問他了。

  她聲音很低,幽幽柔柔的氣息彷彿能透過衣服吹到他皮膚上。

  他盯著她,洗澡的緣故,她雙頰透著嫣紅,眼睛裡倒映著頭頂上雪光似的水晶燈,盈盈如水。

  他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順著她脖子往下滑:「你媽還住在楓露花苑?」

  「嗯。」

  「挺遠的,開車過去得一個小時。」

  「是。」

  「明天還得過去吃午飯。」

  「對。」怎麼了?

  「早點睡吧。」

  哦,很有道理的樣子。

  陸嫣配合地點點頭,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他握著手拽到他房裡了。

  偌大一個房間,只有一張床和兩張沙發,下午換了白床單,暖黃床頭燈照耀下,更顯得舒適溫馨。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她忽然覺得空氣異常的悶熱。

  「江成屹。」

  「嗯。」

  「我口渴。」

  「那邊有水。」

  她扭頭一看,果然,床頭櫃上放著一杯檸檬水。

  她走到床邊坐下,端起來喝了一口,嗓子依然很乾,忍不住咕嘟咕嘟喝了半杯。

  還要喝,忽然手中一空。

  他接過杯子,喝完剩下的半杯水。

  「我還渴。」她抗議。

  他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沙發上坐下:「一會再倒。」

  她的頭就這樣貼到了他的胸膛上,心卻莫名繃了起來。

  如果她沒看錯,剛才他的目光裡除了慾望,還有清晰可辨的克制,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情感,偏偏奇異地交織在了一起。

  她的預感一向很準,果然下一秒就聽到他說:「我有話跟你說。」

  江成屹的聲音很低,說話時,胸壁傳來清晰的震顫,出於多年的臨床習慣,她閉眼就知道他的心尖部位在哪,於是讓自己的耳朵準確地貼到那部位上,一下一下細數他生命的脈動,柔聲說:「好。」

  「我媽下午跟你說了什麼。」

  她眼睫輕輕一顫,慢吞吞地說:「沒說什麼,就送了一些東西給我。」

  他嗯了一聲,不用問也知道都是些什麼寶貝,先不急,等他跟她把話說完了,該怎麼用就怎麼用。

  等了一會,沒等來他開口,她目光微動,抬眼瞅他:「那個,阿姨還跟我說了你訂機票和酒店的事。」

  他淡著臉,但也沒否認。

  她不由微笑,心裡像飲了蜜一樣甜。

  他看著她的笑靨,心知這女人不管此刻看上去有多安靜柔順,骨子裡卻倔強如初,從初中就自己在家做飯,到後面執意學醫,她早就習慣了事事都靠自己、事事都自己拿主意。

  記得高考前,有一次運動會結束,兩人坐在空無一人的看台上喝汽水。

  他問她打算報什麼志願,她說她想學醫。

  毫無新意的答案,他笑說:「學什麼不好,幹嗎非逼自己學那麼苦的專業?」

  汽水早就喝完了,她把罐子放到一邊,搖搖頭,很認真地對他說:「我做過很多功課,學醫的話,工作會相對穩定優渥,我媽這些年過得太苦了,我希望自己以後有能力照顧我媽。」

  那是她第一次主動談到自己的家庭,以前兩人聊天的時候,雖然也談到過這話題,但她總是有意淡化或是規避。

  他有些沮喪,怎麼在她的人生計劃裡,就沒有他的存在呢。

  可是他也知道,他們還太年輕,生命中有無數變數,很多話一說出來就顯得浮躁空泛,遠不如去做。

  他心裡酸漬漬的,捏捏她的臉頰:「陸同學,你把我放哪呢。」

  她笑著不說話,收好剛才替他擦了汗的毛巾,拉著他起來:「不早了,我們走吧。」

  「陸嫣。」隔了很久,他聽見自己開口了,「當時我們分手,我衝動之下改填了志願,為了這事,我跟我父親大吵了一架。」

  陸嫣微微怔住,從分手到重逢,這中間有八年的空白。可是自從兩個人和好,這還是江成屹第一次主動提到當時的事。

  「頭幾年,我沒有想過回s市,因為我當時一心想跟過去的生活斷然切割開來,根本不想再接觸從前的角落,就算有一天回到s市,也只會是為了我的父母。」

  「可是在b市的那段時間,我免不了會想起你。我記得我高一時整天沉迷於籃球,從沒注意過身邊的女孩,可是有一次你代表得了中學生科技大獎,領獎的時候,你穿著校服扎著馬尾,普普通通的打扮,可就是能讓人一眼看到你,我才發現我們學校還有這麼漂亮的女孩。」

  「後來我一天比一天了解你,我知道你讀書很用功、你重感情、你對朋友很好、你每次考試都是全年級前三名、你嚴格要求自己、你按部就班地把每一件事都做到最好。在沒有你的那段時間,我只要一想到你,想到你那麼認真,不知不覺也將所有精力都傾注到工作和學習上,你倔,我比你還倔,我想我遲早有一天會遇到一個比你更好的人,然後徹底忘記你,可是三年前,我在b市遇到了唐潔,聽說了你的近況,我很不爭氣,當晚就動了調回s市的念頭。」

  陸嫣在他懷裡保持一動不動的姿態,鼻根卻忽然澀了一下。

  「我父親非常古怪強勢,當初他強烈反對我學刑偵,如果知道我想調回來,非但不會支持,還會暗中使絆子,所以我調動工作的事只能瞞著我父母,三年後,我終於調到了安山區分局。還沒有確定你的態度前,我衝動地做了決定,在當時那個一切都還不明晰的階段,我對自己說,我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

  她的笑容越發酸澀。

  江成屹臉上有些掛不住,出於自尊心,這件事他本來打算一輩子爛在肚子裡,可是既然決定跟她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不管怎麼說,兜兜轉轉這幾年,我們倆還是在一起了,當年我們分手,有太多因素摻雜其中,你和我都遠不夠冷靜睿智,可是八年時間,足夠把人從裡到外都打磨一遍,經過這幾年的成長,我各方面都比以前更成熟,現在我只想問你——」

  他頓了頓。

  她屏息聽著。

  他聲音低了一下:「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可以比八年前更好地愛你。我希望……你也能比八年前更好地愛我。」

  最後一句話,他是一個字一個字說出來的。

  她望著他,眼淚一顆一顆滾落。

  無聲的、拼命地點頭。

  他喉嚨微微有些發哽,傾身去吻她的眼淚,炙熱的呼吸跟她溫軟的氣息交纏在一起,吻著吻著,慾望頓時如烈火一樣騰的燃燒起來,唇上的力氣加重,摸索著去解她的睡衣。

  等將她的上衣褪到她腰間,他看到了一副目眩神迷的美景,怔了一下,手臂收緊,一把將她打橫抱起,兩個人滾到床上。

  他在她胸前流連忘返,喘著粗氣:「這是我媽送你的?」

  真要命。

  還有嗎?

  她攬著他的脖子,盡情地吻他,一粒一粒解他的扣子,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趁他發怔,一把推開他,反身壓住他。

  ***

  早上六點半,陸嫣醒來了。

  躺在床上,她有種奇怪的感覺,昨晚沒覺得這張床有這麼大,此刻躺在被子裡,居然有種陷在雪地裡的感覺。

  江成屹的胳膊壓在她胸前,皮膚滾燙,睡得很熟,半張臉埋在雪白的枕頭裡,氣息輕穩勻淨。

  從她的角度瞄過去,只能看見他乾淨的皮膚和黑色的髮。

  她彎唇看了他好一會,湊近,在他臉頰上輕輕吻了一口,掀開被子,悄悄下床。

  洗漱完,她到餐廳準備早飯,廚房裡榨汁機和水果都是現成的,米和紅豆也唾手可得,她洗好水果,淘好了米和紅豆,打算再切些南瓜和紫薯,煮粥。

  正忙著,她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江成屹過來了。

  睡眼惺忪,頭髮散在額前,底下只穿一條長睡褲,寬闊的肩和結實的腹肌展露無遺。

  「起這麼早幹嘛?」他徑直走進廚房。

  她把米和紅豆放進燉盅:「給你做早飯。」

  「你做得太難吃了。」他一臉嫌棄,「回去再睡一會,我給你做。」

  她放下碗,催他出去:「這次我肯定不會做得比你差。」

  推他推不動,她似笑非笑看他:「你到底要幹嘛?」

  他引導她的手,讓她握住自己的要害,一本正經地提要求:「陪我回房再睡一會。」

  她暗暗使勁:「哦,它怎麼跟你一樣壞?」學他那樣一本正經地抽回手,踢掉鞋,故意把兩隻腳踩在他的腳背上,環著他的腰。

  他笑著看她,不厭其煩地摟著她一步一步回到走廊盡頭,摸索著打開身後的房門,攬著她進去。

  ***

  等兩人收拾完出來,都九點半了。

  因為要見長輩,江成屹穿得比較正式,合身的z打頭的暗藍色西裝,領帶是她替他選的,冷眼看去,無比精神帥氣。

  一上車,他就忙著接電話。

  陸嫣也沒讓自己閒著,看了一會手機裡存的文獻,想起上個月參加年會的時候有位教授講課的內容跟她的課題有點像,記得當時拍過照片,於是便打開相冊,拉出十月份的照片。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08 PM

第42章

  讓陸嫣沒想到的是,她手機裡十月份的照片還蠻多的,縮略圖密密麻麻,約有四五百張。

  翻著翻著,她陡然明白過來:當時她正跟蹤丁婧呢,相機裡存有不少丁婧的照片。

  她偷瞄一眼江成屹,他還在打電話,沒注意到這邊,不由得微鬆口氣,雖說這事早被他知道了,可細想之下,畢竟不那麼體面,說出來還是有些心虛。

  想到丁婧前陣子遇害,她決定將這些照片整理好,等到母親家連上wifi,一起打包發給江成屹。

  她加快翻閱照片的速度,希望能跳過那一連串丁婧的照片,盡快找到年會教授那幾張幻燈片。

  翻到第一百多張時,她速度緩了下來。

  照片裡地點是xx小區門口,丁婧穿著一身灰色連身裙,正往小區內走。

  拍照的時候,由於她站在馬路對面,丁婧的身影顯得稍小,所幸鏡頭像素比較高,清晰度很說得過去。

  再翻到下一張,就見丁婧從小區裡出來。

  照片前後拍攝時間相隔了二十多分鐘。

  丁婧出來後,並沒有立刻離去,而是左右張望了一下,這才往街對面走過來。

  再往後翻,就是她和唐潔在外面吃飯時的合影了。

  她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形,應該是怕被丁婧發現,在丁婧走過來時,她馬上就離開了。

  她平時要上班,只有週末或者出夜班的時候才有機會去盯梢丁婧,印象中,九月份的時候丁婧也曾經到這個小區來過,但因為前後時間相隔比較久,當時丁婧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舉動,她也就沒多想。

  曾以為丁婧是去訪友,可事後回想,又覺得不對,真要是去朋友家,丁婧不至於每次只在小區裡逗留二十分多鐘。

  尤其古怪的是照片上丁婧那副審慎的神情。

  按照劉雨潔的說法,那時候丁婧已經撞見過假鄧蔓,彼時正深陷恐懼中,為了這事,丁婧先是對江成屹和阿姨說自己遇到了怪事,後來又懷疑到了她的頭上……

  她陷入沉思,下意識地來回翻看那三張照片。

  時間是中午,照片上很熱鬧。鏡頭裡除了來來往往的人,還有路過的各類機動車。

  她不斷地放大又復原,仔細查看照片,試圖在人潮中搜索蛛絲馬跡。

  接連翻完幾張照片,她失望了,沒有,照片上那麼多人,沒有一個疑似假鄧蔓的「女人」。

  正要退出,她目光無意識掠過左上角,忽然注意到了一個頭戴鴨舌帽的小個頭男人。

  前幾張照片裡,都沒有此人的身影,可是在丁婧出來後,那人突兀地出現在了視野裡。身上穿一件牛仔外套,底下牛仔褲,很年輕的打扮,由於頭壓得很低,鴨舌帽遮蓋了他一部分面容。

  他站在小區左門的銀行ATM取款機前,似是在排隊等著取錢,可是他視線的方向分明朝著不遠處的丁婧。

  放大以後,陸嫣盯著那人的側臉看了又看,愕然發現那人其實已經上了年紀,而且越看越眼熟。

  紅燈。

  江成屹踩剎車,轉頭見陸嫣盯著手機發怔,伸過手捏捏她的耳朵:「發什麼呆呢。」

  陸嫣忙把屏幕送到他眼前:「你快看這張照片。」

  他頭微往後仰,皺眉盯著屏幕:「這什麼照片?」

  「我跟蹤丁婧的時候拍的。」由於太過震驚,陸嫣一時忘了心虛,回答得很大言不慚。

  江成屹瞅她一眼,繃住笑,接過手機,把那人臉部放大,等看清細節,他神情漸漸肅然。

  「你覺得這人像誰。」陸嫣緊緊盯著江成屹,一顆心怦怦直跳。

  「周老師?」

  陸嫣思索狀:「你覺不覺得太巧了……」

  「這照片什麼時候拍的?在哪拍的?」

  「十月二十號拍的,在xx小區門口。」

  「哪個區哪條路?」

  「金峰區的怡園路。在我跟蹤她那段時間,丁婧曾經去過這小區兩回,可是她每次都只逗留了二十分鐘左右就離開了。」

  江成屹想了一下,開始打電話,接通以後,對電話那端的人說:「老秦,你查一下怡園路的xx小區,看看丁建國或者余美媛名下有沒有該小區的房產。」

  聽那邊說了幾句,江成屹又說:「對,就是丁婧的父母,前面我們只搜查了丁婧常住的那幾處物業,但沒有詳細盤查丁家的所有房產,丁婧遇害前好像曾去過xx小區,如果確定怡園路的xx小區有丁家的寓所,我會跟上面打報告申請搜查令。還有,今晚我們臨時開個會,我要抽調人手專門盯一個人。」

  等他說完,陸嫣想了想,問:「要調查周老師嗎?」

  江成屹說:「你還記得那晚在你家門口徘徊的那女人嗎?」

  「怎麼了。」

  「根據我們的調查,這人很有可能就是兇手,晚上我要到局裡開會,你乾脆跟我一起過去做個筆錄。」

  「那人真是兇手?」陸嫣一陣後怕,寒毛根根豎起,想起前幾天那個聲稱自己見到鬼的老頭,聲音不由有些發緊,「兇手之所以盯上我,是不是跟我無意中撞到她假扮鄧蔓有關?還有,這人跟那個假扮李荔薇的是同一個人嗎?」

  見江成屹沒吭聲,她臉色微微發白:「如果真是這樣,那鄧蔓的死果然有問題。」

  江成屹並不想讓陸嫣接觸太多案件細節,一是為了保密,二來也怕她害怕,可他沒想到她一猜就猜得這麼準,可見這些日子她沒少琢磨這件事。

  他說:「這案子是近年少見的特大連環殺人案,兇手挑選目標人群的方式很特別,沒猜錯的話,兇手極有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再次作案,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找出下一個受害人,無論鄧蔓還是丁婧,都跟這件事有關,剛才你的照片提供了重要線索,如果周志誠真跟蹤過丁婧,不妨把這件事當作一個突破口。」

  陸嫣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的信息:「丁婧和我們單位汪倩倩的案子是不是同一個兇手做的?我記得上次跟你說過,汪倩倩也上過類似塔羅牌許願的網站,據說有一副牌特別難抽到,不知道說的是不是就是冬至網站?如果是,兇手挑選目標人群跟這個網站有關係嗎?」

  江成屹沉沉地嗯了一聲:「目前得知的消息是,幾名受害人都曾在網站上許願,但兇手自從九月份起就再也沒入侵過網站,所以我們已經把九月份以前抽到牌並許願的用戶列為了重點關注對象,但也不能排除兇手出於安全考慮,另換了一種挑選目標的方式。」

  陸嫣心提了起來。茫茫人海,警力有限,江成屹為了找出兇手,這些日子一直在連軸轉,周六周日連續加班還不夠,晚上還要到局裡開會。換言之,他們在爭分奪秒跟兇手競賽。

  江成屹見陸嫣神情嚴肅,忙換了一副輕鬆的語氣:「這事你別想了,我們已經掌握了不少線索,該破案的時候自然會破案。快到楓露花苑了,你再好好想想,你媽平時都喜歡什麼,還要不要再買些東西。」

  中午吃完這頓飯,他們馬上就得趕回松山路,因而這頓飯給陸嫣媽媽留下的印象至關重要。

  陸嫣想起後備箱那一堆見面禮,什麼余仁生的燕窩、貴得離譜的空氣淨化機,江成屹為了這次見面,在最短時間內做了最周全的準備。

  她抿嘴笑道:「我媽看的是你這個人,又不是看那些禮物。」

  江成屹聽了這話,照了照後視鏡,面不改色說:「那我這樣的差不多能打九十九分吧?」

  陸嫣笑著湊過去在他臉上啪唧了一口:「一百零一分!」

  到了小區,把車停好,陸嫣站在江成屹面前,替他重新正了正領帶,這才拉著他進電梯。

  陸嫣的母親這些年沒有再婚,頭些年是因為陸嫣太小了,怕再婚會對孩子有影響,這幾年卻是因為陸嫣就業了,她心態有所不同了。然而陸嫣許是怕她寂寞,近年來從沒斷過幫她挑選伴侶的打算。

  先後交往了幾個,都因相處得不夠融洽,沒能繼續走下去,不過她對這件事看得很淡,並不強求。

  她工作清閒,女兒又能自立,工作之餘,她養養狗種種花,偶爾跟朋友們出門旅遊玩樂,倒也過得自由自在。

  知道陸嫣今天會帶男朋友回來,她早上就開始做準備,小狗 「豆豆」像是知道「姐姐」會回來,也比平時興奮很多。

  正在廚房忙著,就聽到開門聲,女兒的聲音響起:「媽。」

  她擦了擦手,出來一看,就看到女兒旁邊站著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氣質乾淨,眉目俊朗,跟女兒非常相配,一眼看過去,心裡先有了七八分的滿意。

  可是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對方特別眼熟。

  豆豆胖得像個蓬鬆球兒,一個勁地在陸嫣和江成屹腳下打轉,陸嫣半天邁不動步,只好彎腰將它抱起放到沙發上,這才為母親正式做介紹:「媽,這是江成屹。」

  態度大方,語氣卻免不了有些靦腆。

  江成屹看著陸母走近,自然明白陸母眼裡的辨認感意味著什麼,鎮定地清清嗓子,微微一笑:「阿姨好。」

  陸母壓下心頭的疑惑,綻出一個溫煦至極的笑容,快步走過去:「小江,歡迎歡迎,來,快請坐。」

  給江成屹端了一杯水,卻自動忽略了陸嫣。

  陸嫣不滿地嬌嗔:「媽。」穿著拖鞋啪嗒啪嗒到廚房裡給自己倒水。

  江成屹還是頭一次見陸嫣跟她媽媽相處的情態,哪有半點平時的沉穩大方,活像個小孩,不由有些好笑。

  想起以前了解到的一些關於陸母的情況,他絲毫不敢懈怠,打疊起全副心神應對陸母。

  陸嫣倒了水出來,母親卻只顧跟江成屹說話,把她晾在了一邊,她有些難為情,抱了豆豆在懷裡,溜到自己的臥室。

  房間被媽媽打掃得整潔清新,床單是新換的,有著曬後特有的陽光的味道。

  她躺到床上,百無聊賴地拿出手機。

  微信上推送的第一條新聞是關於鄭小雯的。

  「雖說與xx電影節影後失之交臂,但鄭小姐最近可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昨日當眾收穫章大山導演贈送的百萬鑽戒,今日新戲又在xx店開張。該戲可謂大牌雲集,文鵬導演是近年來影視圈一匹黑馬,去年執導的xxx摘得xx電影節最佳影片的桂冠……」

  往下拉,陸嫣注意到與鄭小雯飾演對手戲的是那個曾給她打電話的當紅小生禹柏楓。

  她百無聊賴地放下手機。娛樂圈的「紅」,她全無概念,不過這個鄭小雯天天上頭條,應該算很紅吧。

  想到江成屹就在外面,她磨磨蹭蹭的,又抱著豆豆出來了,這才發現母親跟江成屹聊得非常合拍,也不見江成屹說什麼話,母親卻頻頻微笑點頭。

  過了一會,母親惦記著廚房裡的活計,起身離開。

  陸嫣這才到江成屹身邊坐下,悄悄問:「你剛才都跟我媽說什麼呢。」

  江成屹喝了口茶,看她:「晚上回去再告訴你。」

  賣關子。

  陸嫣輕輕哼了一聲,到廚房去給母親幫忙。

  走到半道,江成屹的電話響了,她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就聽江成屹說:「週末估計申請不到搜查令,我試著跟局裡聯繫吧,我跟丁婧家認識,我這就給丁婧爸爸打電話,看能不能徵得他的同意,直接到丁婧那間寓所進行搜查。」

  看來丁婧的確在xx小區有房子。

  她思忖著進了廚房。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5 11:18 PM

第43章

  廚房裡出了點狀況,燃氣灶死活打不開,燉到一半的板慄燒雞眼看就要涼下來。

  湯一涼味道就變,陸母是個精益求精的人,不想讓女兒的男朋友對她廚藝留下壞印象,情急之下,四處找打火機。

  陸嫣也忙著幫母親找,找了半天無果,倒把江成屹給引進來了。

  他脫了西裝,輓了襯衣袖子,不知從哪摸出來一個打火機,一走近就把燃氣灶給點著,淡藍色的火苗幽幽托著銀色的鍋,頓時讓陸母精神一振。

  她微笑著對江成屹說:「小江你在外面等一會,我讓嫣嫣幫我切兩個菜,下鍋一炒就行了,很快就能開飯。」

  江成屹本來已經走到門口,聽到切菜的聲音,又停下,回頭朝陸嫣看過去。

  綠的是黃瓜和青椒,白的是她的手指頭,鋒利的刀刃離她白細的手指頭那麼近,隨時都能豁出一個口子。

  他越看越覺得懸,忍不住走回來,低聲對陸嫣說:「讓開。」

  三下五除二把黃瓜和青椒都切得板板正正,低調地給陸母放在一邊,這才瞥一眼陸嫣,出去了。

  半個小時後,陸嫣出來擺碗筷,陸母將做好的熱氣騰騰的四菜兩湯端出來。

  客廳裡,江成屹早已經把帶來的東西都分門別類放好了。

  小狗豆豆搖著尾巴,繞著那台正在運行的空氣淨化機跑來跑去,家裡貿然多了一個方頭方腦的大傢伙,它非但不害怕,還高興得直搖尾巴,圍著轉兩下,就停下來用濕乎乎的黑鼻子往進風口湊。

  江成屹拽著它的尾巴就要把它往回拖,聽見陸母出來的動靜,馬上又改為「慈祥」的撫摸。

  陸嫣假裝沒看見,嘴角弧度卻忍不住上揚。

  裝。

  擺碗筷的時候,想起江成屹高中時那前呼後擁的架勢,哪有半點「溫良恭儉讓」的樣子。還有那回有個鄰校學生跟蹤她,兩校比賽完,他把手裡籃球扔到一邊,拎住對方衣領,一拳砸下去,激起軒然大波。

  不過陸母顯然對這些全不知情,吃飯時,她特意盛了滿滿一碗黃澄澄的雞湯放到江成屹面前,勸菜的時候,臉上的笑意比江成屹剛進門時又加深了幾分。

  一頓吃得和樂融融,兩人走時,陸母再三強調:「下周如果有時間過來,提前打個電話,阿姨再做些拿手菜給你們吃。」

  回到家。

  江成屹一進門就扯開領帶,脫下西裝扔到一邊,癱坐到沙發上:「陸嫣,我渴了,要喝水。」

  丈母娘真是世界上最難討好的一類人,比辦案累多了。

  這人……剛一回家就本性畢露,體諒他剛才「裝」得辛苦,她放下包,主動端了兩杯水過來,遞了其中一杯給他,眼波閃閃:「看在你今天的表現上,我原諒你欺負豆豆的行為了。」

  江成屹一口飲盡,否認:「我什麼時候欺負豆豆了?我這人最愛護小動物了。」

  見陸嫣撇嘴,他將她攬到懷裡,問她:「你媽那,我這算是過關了吧。」

  眼睛比平時更黑更亮,聲音沉沉的透著自信。

  陸嫣摸著他的紐扣,故意逗他:「你說呢?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明明心裡可有數了,偏要問她,還不就是想哄她表揚他。

  笑著推開他起來。

  等她從房間取了筆記本出來,江成屹已經在沙發上躺下了,一隻胳膊擋在眼前,做入睡狀,聽到她過來,問:「你睡不睡。我下午還要去局裡,先瞇一會,等會你叫我。」

  自從入了這一行,晝夜顛倒是常有的事,他早已習慣了隨時隨地補眠。

  陸嫣替他把西裝蓋在身上,見他的眼睛和眉毛被他自己的胳膊擋住了,只露出嘴唇,便傾身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口,笑著說:「我不睡。」

  江成屹拿開胳膊:「你讀書的時候不是挺愛睡午覺的嗎?」

  記得那時候中午路過六班,他撞見過好幾回。她趴在桌上,臉紅撲撲的,口水亮晶晶掛在腮邊,睡得極香。

  第一回撞見時,他只覺得女神形象在心裡坍塌了。

  第二回,他在教室外頭摸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又覺得陸嫣怎麼這麼可愛。現在回過頭去想,少年時候的心思可真難猜。

  「那是小時候。」她瞥瞥他,打開電腦,「上班的時候我整天待在手術室,時時刻刻得集中注意力,哪有機會睡午覺。」

  江成屹不吭聲了,估計醞釀睡意呢,她於是也不再說話,免得影響他入睡。

  沒多久江成屹電話就響了,她看看時間,心疼地想:「這一行真是太辛苦了,隨時都會面對各類突發狀況,剛才他總才共睡了不到十分鐘,也不知道睡著沒有。」

  江成屹閉著眼睛摸向茶几,按了免提。

  「江隊,我們已經搜查完畢了,丁婧這間寓所不大,沒什麼可疑的線索,但是在臥室裡有個上鎖的抽屜,打開後,我們發現了一些影像光盤。另外大門口的鎖有撬過的痕跡,不排除有人曾經試圖入室行竊,不過,不知什麼原因,那人最後沒能成功撬開鎖,應該是個生手。江隊,活忙得差不多了,我們這就回局裡。」

  江成屹揉了揉眉心,起身:「我這就過來。」

  拉了陸嫣起來:「走,跟我一起去局裡,順便錄個口供。我怕兇手下一個目標是你,在沒抓到這人前,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待在家。」

  陸嫣點點頭,收拾筆記本。

  江成屹問:「你是手頭上有什麼東西要交嗎,天天都在趕功課。」

  「下個月要參加病例競賽。」

  「今天週末,上面領導都不在,我們局裡有wifi,一會我給你找個空房間,我們在這邊討論案子,你寫你的東西。」

  「好。」陸嫣眼睛亮亮的,她迫切想查清鄧蔓的案子,雖說心裡有些害怕,更多的是希翼。

  到了局裡,辦公室裡果然很多人,其中有一個胖胖的中年人,被人圍在中間,一邊吃著手裡的零食,一邊笑呵呵地跟眾人說話。

  一見陸嫣進來,那人就將目光投向陸嫣。

  這人無論是外貌還是神態都非常有辨識性,陸嫣莫名覺得對方眼熟,想來想去,好像在s醫科大某次生理學術會議論壇上見過對方。

  江成屹喚那人喻博士,讓小周將陸嫣領到隔壁房間做筆錄。

  進屋前,陸嫣注意到江成屹在電腦桌前拉開椅子坐下,接過老秦遞來的光盤,

  ***

  光盤用黑色記號筆寫了日期,2009年4月。

  老秦不解:「丁家這套公寓挺老舊的了,百八十年沒人住過了,也就丁婧偶爾過去瞧瞧。這裡面不知錄的什麼,丁婧還挺寶貝的,特意鎖在臥室裡面。」

  江成屹看了看光盤上標號的日期,取出第一盤放進電腦,然後點開播放鍵,播放器跳出的瞬間,眾人立刻圍攏過來。

  雖說年代有些久了,但因為播放次數不多,光盤保存得很好。

  拍錄像的人顯然不夠專業,鏡頭很不穩定,拍攝時間應該是傍晚,畫面裡的景物有些蕭瑟,像在一個偏僻的公園。

  前面很長一段時間,畫面都處於靜止狀態,到第三十秒時,鏡頭明顯發生了晃動,像是持鏡人發現了什麼,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然後畫面裡出現了兩個人。

  左邊那個是位十七八歲的女中學生,穿著校服,個子在女生中算高的,約有167,長頭髮分扎了兩個辮子,長得眉清目秀的。

  老秦這幾天沒少翻看鄧蔓的檔案,馬上認出那人是鄧蔓。

  右邊那人個子跟鄧蔓差不多,戴副黑框眼鏡,白襯衣,模樣很斯文白淨,年紀約三十六七歲。

  「周老師。」江成屹眉頭微蹙。

  兩人一邊走路一邊說話,鄧蔓不時轉臉看向周老師,笑得很文靜也很甜蜜。

  兩人在柳樹下的石凳上坐下,一直保持著聊天的姿勢。

  半個小時後,持鏡人似乎有些不耐煩了,鏡頭微微晃動了一下。

  可就在這時候,鄧蔓忽然抬眼看一眼周老師,默默依偎到他肩頭。

  周老師腰板像是僵了一下,過了一會,猶猶豫豫地攬住鄧蔓的腰,低下頭去,試探著吻住鄧蔓的嘴唇。

  「師生戀!」有人拍桌,「這老師,什麼玩意。」

  這時小周已經給陸嫣做好筆錄了,開門的瞬間,陸嫣聽見了一耳朵,忙要再聽,小周卻很警惕地把門關上了。

  陸嫣只好作罷。

  看完第一個視頻,還有兩個光盤,眾人一路看下來,才發現這是第一段是三段視頻裡最含蓄的,在後面的視頻裡,兩人展現出了熱戀期男女才有的親密舉止。

  綜合各方面線索來看,拍攝人極有可能就是丁婧。

  放完光盤,江成屹打開幻燈片。

  屏幕先是一黑,緊接著一亮,下一秒,周志成的正面特寫出現在屏幕上。

  「周志成,1971年5月31日出生,本市人。S市師範大學畢業,1993年7月畢業,後到s市七中任教至今,工作業務能力非常突出,年年都被評為優秀老師。於1997年結婚,配偶是電力局一名職工,名叫林春美。」

  幻燈片上馬上跳出一個年輕女性的照片,瓜子臉,相貌娟好,就是眼神有些兇相,看上去並不大好接近。

  「資料上顯示,兩人婚後第三年,林春美意外流產,此後未孕。周志成和林春美曾輾轉幾大醫院就醫,未果。2007年林春美回家途中電動車發生意外,因傷勢過重,入院後即陷入深度昏迷,在治療一年後,周志成因無力支付高昂醫療費用,簽字帶林春美回家,林春美在家以植物人的狀態躺了三年,於2010年9月去世。」

  喻正請江成屹將畫面定格在林春美的特寫上,問:「江隊,有林春美娘家的詳細資料嗎?」

  江成屹將手上一沓紙遞給喻正:「林春美也是本地人,父母也是電力局的職工,父親從事技術工種,母親經營食堂,目前均已退休。當年出意外後,林春美的父母曾多次上女兒家中吵鬧,理由是周志成這幾年給妻子施加了太多壓力,林春美不堪重負,所以才會心神恍惚出了交通意外,林家人將女兒的不幸全歸咎到周志成身上,認為既然女兒喪失了勞動能力,周志成作為女婿,必須給老兩口一個交代。鄰居看不過去,出面調解了好幾回。」

  「林春美去世後,周志成有沒有再婚?」

  老秦嘖嘖搖頭:「攤上這麼一大家子人,周志成敢再婚嗎?就算真有了戀愛對象,也會瞞得死死的吧。」

  喻正的興趣始終放在林春美身上,對江成屹說:「江隊,我想要一份林春美的詳細履歷。」

  ***

  陸嫣在屋裡安安靜靜坐了近兩個小時,先還有意聽外面的對話,然而房間隔音太好,根本聽不清楚,後來她索性收斂了心思,專心準備下個月要參加的病例競賽。

  到近五點時,她電話響了,見是江成屹的媽媽打過來的,連忙接起。

  「嫣嫣,在家悶不悶?江成屹不接電話,又去加班了吧?」

  「嗯,對,阿姨。」

  「裕恆廣場給我打電話,說這一季的衣服到了,阿姨本來想讓她們送到家裡來,但是想想你應該也會喜歡這個牌子的衣服,還有上次阿姨還見過你的那個姓唐的朋友,她也是那家店的客戶,我們聊得還蠻投機的,要不,晚上把你朋友一起叫出來逛逛?」

  陸嫣知道她說的是唐潔,為難地笑了笑:「阿姨,現在我情況比較特殊,可能不大方便出門。」

  這時門打開,江成屹出現在門口:「走吧。」

  江母立刻捕捉到了兒子的聲音:「嫣嫣,你把電話給江成屹,我跟他說說。」

  陸嫣只好起身,把手機遞給江成屹:「你媽媽。」

  江成屹接過聽了幾秒,看看陸嫣:「哦,知道了。」

  陸嫣對逛名店絲毫沒有興趣,也懶得細究江成屹是答應還是沒答應,自顧自收好筆記本,出來,就見江成屹旁邊還站著那位喻博士。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6 10:56 PM

第44章

  一見陸嫣,喻正就笑著伸手過來:「陸小姐,你不記得我,但我還記得你,去年你導師在生理學會議上講課,你在旁邊做秘書,那堂課的課件做得一流,令我記憶深刻。說起來,麻醉和犯罪心理的基礎學科都與生理學相關,你和我也算是半個同行。」

  怪不得這麼眼熟。

  她忙跟喻正握手:「喻博士您好。」

  也是怪了,她的記憶應該有某些方面的側重性,想不起喻博士的名字,偏偏能想起上次導師講課的內容。

  記得那次導師的題目是「大腦皮層的喚醒機制」,很基礎的一堂課,當時好像就是這位喻博士,在課後過來跟導師討論了很久,話題始終圍繞精神病態者的自主神經系統反應。

  沒記錯的話,這人在犯罪心理領域是個奇才,不僅在自己的研究領域造詣極高,於相關學科也有很精專的涉獵。

  江成屹說:「喻博士,既然晚上有時間,我們不如到對面酒店的中餐館一起吃個飯。」

  喻正附和:「正有此意。」

  出了分局,三人到對面那家酒店的著名中餐廳就座,服務員悄步走近,呈上菜單。

  江成屹接過菜單,背靠著椅背,開始點菜。

  陸嫣脫下外套,想起剛才的那通電話,想問問江成屹對江母如何回應的,顧及到喻正就在旁邊,終究沒問。

  餐廳裡很安靜,輕靈的音樂潺潺流入耳中,無端讓人生出一種心靈被摸索的奇妙感覺。

  音樂聲中,喻正看著陸嫣,陸嫣也看著喻正,過了一會,見喻正沒有開口的打算,她歉意地笑了笑,取出早先做的筆記瀏覽起來。

  喻正雙手抱著胳膊,目光在陸嫣的筆記本上的筆記停留了一瞬,倏地一亮,含笑看向陸嫣:「陸小姐,我翻看了鄧蔓的檔案,注意到有人曾經連續七年寄匿名信到安山區分局。而前段時間,在遇到假扮鄧蔓的人時,目擊證人正好也姓陸,我記得那位目擊者跟鄧蔓高中時是關係極好的朋友,容我冒昧地問一句,寫匿名信的證人是不是就是陸小姐?」

  江成屹仍在看菜單,聽了這話,抬眼看向喻正。

  陸嫣一怔。

  喻正的目光如同透過幽暗叢林的一道陽光,筆直地射進她的內心。

  跟對方對視了一會,她繃緊的背慢慢鬆弛了下來,慢慢垂下睫毛,笑了笑,坦蕩地承認:「是。」

  說話時有種錯覺,對方似是要打開一塊結痂已久的傷口,割去腐肉,讓新肉長出來。

  江成屹見陸嫣應對自如,暗暗鬆了口氣。

  喻正投來欣賞的目光:「陸小姐,當年在你寄出匿名信後,警方曾兩次介入調查鄧蔓的案件,可惜兩次調查下來,均排除了鄧蔓的他殺可能。即便到了八年後,在警方掌握了這麼多線索的前提下,依然沒能釐清當年的真相,可見這案子有多複雜,然而陸小姐身為鄧蔓的朋友,始終沒放棄追查這件事,這份毅力令我深感佩服。陸小姐,從你的學歷和履歷來看,你學習和記憶能力非常不錯,但最出眾的,應該還數你的觀察能力,現在我們找尋兇手已經到了白熱化的階段,容我唐突地提一個要求——」

  陸嫣側臉看著江成屹,很快就看出他眼裡的默認態度,可見對於喻正的專業能力和素養,江成屹是十分認可的,於是放下心來,彎唇道:「喻博士請說。」

  「當年的事,江隊告訴了我一部分,然而回顧整個案件,我還是想藉助陸小姐的觀察能力,重新帶我回到八年前的七中六班,利用你的記憶力、利用你的眼睛和感覺,幫我好好回想回想,對於當時的班主任周老師,你有什麼看法。」

  陸嫣閉眼回想,也是奇怪了,每次想到周老師,最突出的一幕就是他穿著白襯衣站在講台上的情景。

  陽光金燦燦的,光線中漂浮著細小的浮塵,周老師的聲音低沉圓潤,一聲一聲迴盪在教室裡。

  她慢慢回想:「周老師是位對學生特別有耐心的老師,脾氣溫和,對學生一視同仁,因為業務能力出眾,每年都被評為優秀老師,他教的是物理,很多疑難的問題經他一講解,馬上就變得容易入手了,所以學生們當時都很崇拜他。我記得鄧蔓高一、高二的時候物理成績都不大好,後來在周老師的執教下,才慢慢變得好起來。」

  喻正的聲音變得低柔:「周老師在整個高中三年執教期間,有沒有情緒不穩定的時候?」

  陸嫣閉著眼睛回想了很久:「沒有,周老師情緒始終很穩定。」

  「一位善於偽裝的人。」喻正從懷中掏出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和一支筆,開始寫寫畫畫。

  「在周志成的人生階段,至少遇到過三次重大的情感挫折。第一次是2000年他妻子意外流產。第二次是妻子遇到車禍,此後他妻子成為植物人在床上躺了三年。第三次是妻子病故。當然,第一次事件發生時,你們才九歲,遠遠未達到入學年齡,而第三次事件發生於2010年9月,彼時你們已經畢業離校——」

  他話鋒一轉,問江成屹:「江隊,剛才你在介紹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的資料時,我發現她體格與後來的遇害者非常相近,都是166-167,50kg左右,相貌也非常秀麗。不知你們有沒有查過——嗯,我是說,林春美當時流產的誘因,究竟是自然流產,還是有什麼別的外力因素?」

  江成屹說:「我們在查,但是林春美的父母回老家探親去了,目前不在市內,周志成這邊……在獲得進一步線索前,我們暫時不想打草驚蛇。從鄰居處打聽到的消息是,林春美生前跟她父母一樣,性格比較潑辣跋扈,不大好相處,論人緣,遠沒有她丈夫周志成來得好。」

  喻正點點頭,有些遺憾:「林春美如果受家庭影響較大,很有可能跟他父母一樣,都屬於強勢型人格,就算有了兒女,也未必會是一位合格的母親。但是周志成的人格畫像跟罪犯的畫像又有些出入,無論是哪方面……都不大符合,如果能知道周志成的童年經歷就好了。」

  他十指交叉放在脣邊,久久不語,臉上那種常見的閒適的微笑不見了,代之以深深的困惑。

  過了好一會,他抬眼看向江成屹:「江隊,你確定周志成沒有兒女?」

  「從目前得知的信息來看,沒有。」江成屹知道陸嫣餓了,菜一上來,就先替陸嫣舀湯,「而且,就算周志成有兒女,他於1997年結婚,他的兒子頂多於當年出生,長到今年最多19-20歲,而本系列案的兇手卻能流轉於b市和s市之間、購買入侵網站的黑客軟件、轉移屍體、滿足受害者的願望、布置現場,這些統統需要雄厚的經濟實力。20歲的年輕人也許具備犯罪動機,卻不大可能擁有這些實際性的條件。」

  喻正拍拍額頭,露出自我嘲諷的笑容:「哦,是我太急於求成了。不過,剛才在看林春美的照片時,我忽然有了靈感,總覺得鄧蔓不是這一切的起源,林春美才是,可是就目前掌握的線索來看,很多地方跟我的推論有相悖點。」

  他沉吟了一會:「江隊,我同意你們將調查的重點放在七中的人和事上的做法,不管怎麼說,我等你們接下來的進一步調查。另外,我還要補充一句,我對自己的專業能力非常自信,我相信這裡面漏了某些關鍵性環節。」

  江成屹的動作微滯了一下,思索了幾秒,這才點點頭。

  吃完飯,喻正談興正濃,直到上車前,還在跟兩人討論罪犯大腦控制情感和行為方面的缺憾及pcl-r量表。

  送走喻正,兩人上車,江成屹對陸嫣說:「我媽還在裕恆廣場等你,走吧。」

  陸嫣還沒接話,電話響了,果然是江母。

  「嫣嫣,你們什麼時候過來?這一季的CHANEL太給力了,有非常多適合年輕LADY的款式,既優雅又大方。還有你那位好朋友唐小姐,阿姨最喜歡跟年輕人相處了,如果她有空,一起過來玩。」

  陸嫣瞟瞟江成屹,見他不反對,便說:「好的,阿姨,我們已經過來了,我試著給唐潔打電話。」

  很快就到了恆裕廣場。

  唐潔像是正好在附近的商場購物,到得比她還早。

  一下子來了兩位重量級客戶,sa忙把他們領進裡面的貴賓室。

  江成屹百無聊賴,坐到單人沙發上玩手機。

  江母見陸嫣只在旁邊給她和唐潔提供參考意見,自己卻一件衣服都不試,非常不滿:「別給江成屹省錢,他工資是低,但他爺爺給他留的股份每年的分紅非常可觀,好嫣嫣,這些衣服你只要有看中的,買下就是了。」

  話沒說完,江成屹依舊凝眉看著老秦發過來的資料,同時從懷裡取出錢夾,取出其中一張卡,遞給旁邊的sa。

  唐潔肚子都快笑痛了,偷偷拉了陸嫣到一邊:「江成屹倒是一點沒變,還是跟當年一樣對你那麼大方,不過我說,你婆婆可真是個妙人。」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6 11:11 PM

第45章

  她們這邊悄聲議論,江成屹卻只顧瀏覽手機。

  很顯然,他人雖在這,心思卻留在案子上。

  唐潔和江母覺得無趣,繼續拉著陸嫣試衣服。

  本季設計可圈可點,唐潔全程興致勃勃,江母卻不時將注意力放到陸嫣身上。

  在她們兩人的強烈要求下,陸嫣最後試了一套黑白相間的針織裙,chanel的經典款,短上衣配超短裙,設計簡單,剪裁完美,玲瓏身材嶄露無遺。

  從試衣間出來,江母和唐潔立刻圍攏來。

  前者點頭微笑,後者兩眼放光,一致認為這裙子非常適合陸嫣。

  陸嫣餘光朝江成屹溜過去,原以為他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邊,沒想到他早已經抬頭看過來了,目光在她身上某幾個部位緩緩滑過,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Sa走過來開單,臉含微笑,聲音甜膩:「小姐,江先生已經買單了。這條裙子只有一個尺碼,一般人駕馭不了,小姐身材和氣質都這麼好,這裙子簡直就為您量身定做的。」

  一番血拼,各人俱有收穫。

  在江母的要求下,她選中的那幾套衣服稍後會由店裡送到江家,唐潔是個急性子,買來的新衣服恨不得第二天就穿上,sa一打包好,直接拎著走人。

  一行人到了停車場,唐潔跟陸嫣說了一會體己話,又跟江母約好了下次逛街的時間,最後拉開車門揮手告別,駕車離開。

  江成屹送江母和陸嫣到了車前,對江母說:「媽,最近有人跟蹤陸嫣,我不放心她一個人在家,我想讓她先跟您一起到那邊去,等忙完了,我再過來接她。」

  「那你呢?又要去加班?」

  「我有個嫌疑人要去盯梢,得走開幾個小時。」

  江母越發疑惑:「你忙完都不知道幾點了,幹嘛這麼折騰,明早再來接嫣嫣不就是了——」

  話未說完,明白過來,兒子這是一個晚上都捨不得跟陸嫣分開呢。

  她甜甜蜜蜜地一笑:「知道了。」

  陸嫣臉色微紅,走到一邊,輕聲囑咐江成屹:「注意安全。」

  江成屹有意壓低聲音:「一忙完就來接你,反正不會讓你等很久,你可別在我爸媽那睡著了。」

  陸嫣假裝沒聽出他話裡的曖昧成分,明眸一睞,轉過身,跟在江母後面,上了江家的座駕。

  江成屹看著母親和陸嫣離開,這才上了車。

  江成屹父母家住在濱江別墅,江成屹的父親不在家,江母將陸嫣安置在江成屹在家時的臥室裡。

  江母注重養生,平素最講究早睡早起,陪著陸嫣說了好一會話,便回到樓上安置卸妝。

  陸嫣脫下大衣,抬頭打量房間。

  整潔闊朗,色調溫馨。墻上掛滿照片,有江家一家三口的合影,還有不少江成屹少年時的單人照或合影,約有數十張,均被細心地裝裱起來,掛在房間裡顯眼的位置,一望而知出自江母之手。

  陸嫣一張張看過去,發自內心地微笑,二十來年時光,江成屹從胖乎乎的小正太長成了俊朗的年輕人,這時再看,莫名有種親切且奇妙的感覺。

  等到凌晨時,她有些睏了,趴在他床上昏昏欲睡,這時,江成屹的電話來了,與此同時,外面傳來刻意壓低了的說話聲。

  打開門,就見江成屹正在門口跟劉嫂說話。

  她連忙回房取了包,對劉嫂歉意地道聲晚安,跟著江成屹離開。

  ***

  回家時近一點了。

  一進門,江成屹就脫衣服進浴室洗澡,速度非常之快,十分鐘不到就洗完了。

  出來時腰間繫著一條浴巾,頭髮一滴一滴往下淌水,亮晶晶地綴在眉間。

  陸嫣取了毛巾替他擦頭髮,咕噥著抱怨:「你怎麼都不吹頭髮的?」

  他催她洗澡,任她擺弄:「吹什麼?反正一會還會出很多汗。」

  真是夠了。

  陸嫣瞪他一眼,推開他,轉身進了浴室,打開水龍頭,準備洗澡。

  彎腰的時候,忽然覺得身體有些不適,檢視一番,大姨媽居然提前造訪了。

  她坐到馬桶上,惆悵又微妙地鬆了口氣。

  也好,前面幾次都沒做安全措施,怕懷孕,她一直懸著心。不是不想要孩子,只是……雖不知江成屹是怎麼想的,她暫時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

  ***

  江成屹先給自己和陸嫣倒了水,再拿毛巾胡亂擦了一把頭髮,最後撿起一張名單,到沙發上細看。

  看得正入神,就聽陸嫣的聲音從浴室裡悶悶地傳來。

  「江成屹。」

  「啊。」他頭也不抬,「什麼事。」

  「幫我到那邊房間的床頭櫃拿點東西。」

  「什麼東西?」

  「粉色紙盒子,裡面有很多根那種東西,你幫我拿一根過來。」

  很多根?

  他古怪地抬頭。

  聽她催得急,他雖然納悶,還是打開房門出去了。

  進門打開床頭櫃,找到她說的粉色紙盒子,取出東西一看,臉一黑。

  「陸嫣。」把棉條隔著房門送進去,他悻悻地表達不滿,「這事有沒有辦法提前打個招呼啊。」

  雖說他不是那種精蟲上腦的人,但盼了一整晚,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要說不失落,那是假的。

  陸嫣沒理他。這段時間她情緒大起大落的,大姨媽也跟著紊亂了,還真就沒辦法提前通知。

  洗完澡出來,她摸到床上躺下,雖說被子夠輕夠軟,手和腳卻仍比平時覺得冷,沒辦法,激素變化導致皮下血管收縮,影響了末梢循環,每次來大姨媽都會如此。

  「江成屹。」她將被子拉高到下巴處,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語調又輕又軟,「能不能幫我到那邊房間拿雙厚襪子過來。」

  江成屹掀被上床,摟她在懷裡:「怎麼,冷啊?」

  她點點頭。

  他的身體滾燙,猶如一顆移動小太陽,一靠過來,她就下意識將整個人蜷縮成蝦米狀,鑽進他懷裡。

  他攬住她的肩,另一隻手往下撈了一把,摸到她冰涼的腳,用手掌裹住,問:「這樣會不會好一點?」

  她環住他的腰,聲音透著笑意,鼓勵他:「好多了。」

  他垂眸看著她烏黑的髮頂,想起高中時她有一回來大姨媽也是沒做準備,不小心弄髒了褲子,後來還是他把自己的校服給她披上,打了出租車送她回家。正是那一回,他才知道女孩子大姨媽經常不準。

  她的身體又軟又飽滿,他怕自己越摟越難過,為了轉移注意力,他回手將床頭櫃上那張名單拿過來。

  她微閉著眼,兩隻腳塞在他的小腿下面,腳趾頭輕輕地蹭來蹭去,借以取暖。

  他被她撩得心裡癢癢的,這種感覺有別於慾望,更多的是一種充溢整個心房的靜謐和滿足。

  像是想起之前的事,她睜開眼睛,湊近:「剛才你是去盯梢周老師了嗎?」

  江成屹研究那張名單:「嗯,小周在那盯了幾個小時了,我過去換個班。」

  「這又是什麼?」陸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那晚去丁婧家吊唁的人。」

  「這麼多人?」她微微一驚。

  粗粗掃一眼,名單上約有上千人。

  「嗯。」

  「丁家這幾年雖說敗落了,但在本市盤根錯節,人脈很廣,丁婧是丁建國的長女,她出了事,丁家的那些朋友於情於理都該來慰問。」

  想了想,他說:「剔除劉雨潔被注射嗎啡前半個小時就離開的客人,現場還剩一百多人,而在劉雨潔被發現的前幾分鐘,這一百多人中又有三十餘人乘坐電梯離開。」

  也就是說,人人都有作案嫌疑。

  陸嫣注意到江成屹在一眾名單中將幾個人的名字重點圈出來了,第一個就是「周志成」。

  她試著推測:「根據當晚劉雨潔被害的情況看,兇手理應就混在賓客中,既然有了來賓名單,是不是可以縮小範圍了?」

  江成屹思忖著說:「別忘了兇手善於偽裝,按照他常用的作案手法,在殺害丁婧前,他很有可能曾跟蹤過丁婧一段時間,對丁婧的生活圈及朋友圈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不排除他會利用這一點偽裝成丁婧的熟人或朋友前去吊唁,並且使用的還有可能是假名,這樣一來,這份名單便有了誤導性。」

  真要一一排查,該是一件何等龐大的工程,為了縮小懷疑範圍,江成屹這幾天顯然沒少費功夫。

  陸嫣想起下午聽到的那句「師生戀」,問:「丁婧怡園路那套房子搜出了什麼東西,你們下午看的什麼光盤?」

  江成屹怕她出現情緒波動,盡量輕描淡寫:「光盤裡面是當年跟蹤者偷拍下來的鄧蔓和周老師在一起的片段。」

  陸嫣耳朵一麻,一種強烈的不適直衝嗓間。

  這麼多年過去,猜想是一回事,被證實又是另一回事。

  「偷拍人是丁婧?」她穩住聲線。

  江成屹沒點頭也沒否認,目光裡透著幾分遲疑。

  「難道不是丁婧?」她很是驚訝,「當年不正是丁婧利用拍到的這些片段去逼迫鄧蔓嗎,而周老師因為不想名譽受損,也被迫參與其中,想來想去,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丁婧啊。」

  江成屹轉眼看向她,淡淡嗯了一聲:「網站創辦後,丁婧是第一個在網站上許願的,許下的願望還是:希望江成屹趕快甩了陸嫣那個小bitch。」

  資料可循,一查即知。

  陸嫣暗翻了個白眼:「那可真要恭喜她了,雖說後面事態的發展遠超過她的想像,但作為始作俑者,她當年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江成屹不語。

  縱觀後來的幾名受害者,每個人在網站上許下的心願都得到了滿足,唯有丁婧的許願行為存疑。

  如果這幾段視頻是由丁婧當年自己拍下的,然後還利用這一點逼迫鄧蔓去破壞他和陸嫣,那麼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丁婧自己滿足了自己的願望,完全是自己的主宰者,又怎麼會淪為兇手的儀式中的一環呢。

  「我懷疑當年拍攝這段視頻的另有其人。」

  「怎麼說?」

  「那人利用偷拍下的視頻捏住了你最好朋友的命脈,在提供視頻給丁婧的同時,無疑也提供了一種滿足丁婧願望的方式,但由於這種方式有太多不確定因素,太過於青澀稚嫩,不排除是早年的兇手所為。只可惜時間太久了,這些光盤來源無法確定,否則就能確定到底是丁婧本人錄製……還是由他人提供了。」

  陸嫣聽了這話,腦中快速閃過一副畫面,可惜那畫面跑得太快,轉瞬即逝。

  她穩住心思,努力回想,過了許久,她的記憶一點一點喚醒,繼而停留在高三畢業的那個暑假:「你還記得有一次你送我一雙紅色的漆皮蝴蝶結嗎?」

  「怎麼了?」江成屹當然記得。那晚她太美了,他陪她逛街,給她買東西,跟她商量著填報志願,後面不受控制地起了歪心思,哄她偷嘗了禁果。

  「那次我們約好了在市中心公園見面,你臨時去幫我取鞋,遲到了,然後我在等你的時候,無意中撞見了丁婧,當時她從公園裡的玫瑰園方向跑出來,臉白得像紙,我覺得奇怪,還順著她跑出來的方嚮往裡面瞧了瞧,沒看見有人出來,再然後,你就來了,我就沒顧上細究。可是這件事……我直到現在還覺得費解,總在想,丁婧當時在公園裡見到了什麼呢?」

  聽到公園這兩個字,江成屹皺眉:「會不會她當時撞破鄧蔓和周老師在公園約會,被嚇到了——」

  沒說完,馬上自我否定:「不對,丁婧家裡搜出的那幾張光盤上面寫著2009年4月,我們那次約會是在高考完的6月,那個時候丁婧不但早就知道鄧蔓和周志成的事,還以此作為把柄威脅鄧蔓——」

  「而且當時丁婧的樣子太慌張了。」陸嫣努力回想當時的畫面,「像見了鬼似的,以她的性格,如果撞見鄧蔓和周老師的事,只會幸災樂禍,不至於嚇成那樣。」

  見鬼……

  江成屹攬住陸嫣的肩膀:「中心公園只有一條小徑通往裡面的玫瑰園和人工湖,丁婧走了以後,你有沒有看到有人從裡面出來?」

  陸嫣搖頭:「她一走你就來了,然後你就給我穿鞋,我的注意力全在你身上,根本沒往旁邊看。嗯,我就記得當時過去了好些女孩子,因為她們都在看你,我有點不高興,就掃了一眼過去,但也沒細看。」

  江成屹緊緊盯著她:「你好好想想,當時那些人裡,有你覺得眼熟的嗎?」

  陸嫣見他慎重,點點頭,慢慢靜下心,竭力回想當時的事,想了半天,記憶始終如蒙了一層白霧,惟有位於正前方的江成屹是明晰的,他那晚出奇的帥氣,她的心思全在他身上,根本捨不得移不開眼睛。

  鼻端有著薔薇的香氣,耳邊有女孩子們嘻嘻哈哈的聲音,她偏頭看過去,就見一群女孩子從身邊走過。

  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陽光開朗,見到帥哥會行注目禮,可是每一個人看上去都非常正常……完全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她越看越覺得沒有可疑之處,搖搖頭便要睜開眼,可就在這時候,視野左側忽然出現一個人,毫無預兆地跟在了那群女孩子身後,當時天色有些昏暗了,那女人穿著一條連衣裙,顏色記不清了,就記得是大波浪頭,做著少婦打扮,古怪的是,那女人雖然身量苗條,小腿肌肉卻很發達,步子邁得很大很快,無端有種違和感。

  正因如此,她才會時隔多年,還對那女人有些印象。相比這個女人,其他人的面目早變得模糊不清了。

  這還不夠,最怪的是,那女人明明一直低著頭,在路過江成屹身後時,卻抬頭飛速朝她看過來。

  當時江成屹正給她穿鞋,雖說只是一錯眼的功夫,那女人像認出江成屹似的,那一眼的含義非常複雜,說不清是嫉恨還是冷漠。

  可惜那人戴著一次性口罩,她沒能看清那女人的臉。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抓住江成屹的胳膊:「我想起那次,有個女人古裡古怪的,步子邁得很大,有點像男人,而且我覺得她好像認出了你,因為她看到你給我穿鞋,好像非常生氣,可是她很快就轉過臉去了,之後再也沒回過頭,你起身後也注意到了那女人,我本來以為你會跟那人打招呼,但你明顯不像認識對方的樣子,我就以為我看錯了,可是……那個人說不上來哪個地方不對勁,我就沒忍住多看了幾眼。」

  江成屹聲音沉下去:「那人認識我?」

  陸嫣有些遲疑:「我不大肯定。而且我也不確定丁婧之前那麼害怕是不是跟這個女人有關,但是我們在那裡待了十幾分鐘,我再也沒見到其他人出來。如果是這個女人嚇到了丁婧,她打扮上普普通通的,為什麼會讓丁婧那麼害怕呢?」

  「如果丁婧以為自己見到了死人呢?」

  陸嫣怔住。

  江成屹沉默了很久,點點頭說:「之前劉雨潔在我眼皮子底下被襲擊,我曾經認為兇手是有意挑釁,但因為怕影響喻博士的判斷,我沒把我的主觀想法告訴他,可是現在我沒辦法擺脫一種直覺,我總覺得兇手很有可能就是我們七中的人。」

  第二天一早,江成屹剛洗漱完,就忙著打電話:「您好,我是重案組的江成屹,是這樣,昨天我們組裡的老秦傳了一份名單過去,麻煩您幫我們篩查一下,看這些人中,有沒有曾就讀於七中的,還有周志成的直系親屬那邊,能不能盡快催一下結果。」

  陸嫣幫他找出外套和襯衣,到廚房做早飯。

  兩人還在吃呢,江成屹電話就響了。

  「好,麻煩傳過來。」

  陸嫣湊過去一看,是條信息。

  「江隊你好,第一、已向周志成父母確認,周志成在就業前一直在本地讀書生活,未有戀愛經歷,無子女。2、現場賓客中曾就讀於七中者名單如下……」

  陸嫣坐到江成屹邊上,仔細一掃,名單上人很多,除了三班和六班同學,還有文鵬、禹柏楓。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7 10:32 PM

第46章

  看完信息,江成屹接過陸嫣遞來的外套,往玄關走:「這幾天我得抓犯人,很忙,白天我不在家的時候,我讓劉嫂他們過來陪你,司機受過訓練,懂得應變,有他們在,我也放心點。」

  說話間,陸嫣的手機響了,她點開一看,是主任轉發的一條關於病例競賽初賽的微信,來不及細看,先對江成屹拍胸脯保證說:「你安心去工作吧,我在家做課件,這比賽挺重要的,我師兄去年進了全國十強,今年輪到我了,我得好好準備,怎麼也不能給我導師丟臉。」

  江成屹回頭望她。

  跟從前一樣,她對自己要求很高,也懂得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往往不動聲色就能把事情做到最好。

  再想到她沒被這段時間的怪事弄得心神不寧,心理素質還算過硬,他不禁笑了笑,捏捏她的臉頰,再三強調:「你是兇手明確派發過蝴蝶貼紙的對象,家裡萬一有客人來訪,一定要多留個心眼,除非我提前給你了打電話,否則一律別開門。」

  「知道啦。」

  「哦。」他按電梯,想起什麼,一本正經地問,「今天這算是第二天吧?」

  「什麼第二天。」她納悶。

  他似笑非笑:「還有幾天結束?」

  她這才反應過來,慢吞吞地勾住他的脖子親他一口,故意逗他:「一個多星期吧。」

  「這麼久?」他變色。

  她撲哧一笑:「傻子。」

  他氣笑:「行,陸嫣。晚上回來再收拾你。」

  「我現在這個身體狀況,你怎麼收拾?」她瞅著他,很有底氣。

  「別跟我叫板,陸嫣。」他穿外套,語氣淡淡,「反正有辦法。」

  她才不怕呢,推搡他:「趕緊走吧,別遲到了。」

  她笑靨如花,他心裡彷彿被吹進一縷清風,莫名甜醉,簡直邁不動腿。

  幸虧這時門鈴響了,陸嫣點開屏幕一看,是劉嫂和司機,忙按下開門鍵。

  進了電梯,江成屹想起一件事,對陸嫣說:「一會我給你發幾張照片過來,你幫著認認照片裡的人,看能不能跟八年前那個女人對上號,別太勉強,想得起來就認,實在想不起來就算了。」

  陸嫣知道江成屹指的是當年市中心公園那個有點像男人的女人,出於對自己記憶力的自信,她點頭:「好。」

  江成屹走沒多久,劉嫂和司機就上來了。

  進屋以後,劉嫂忙著打掃屋子,司機則坐到沙發上看電視。

  陸嫣給他們端了茶,又陪他們說了一會話,便回房做功課。

  床單早換了,窗簾拉開,陽光透進來,屋子裡的空氣清新爽潔。

  她先是把手機拍的病例截圖一張張載到電腦裡,又拉出一個課件模版,然後在腦海裡理了一遍思路,開始做ppt。

  這種病例比賽對年輕醫生的臨床思維能力要求極高,短短的十分鐘內,課件要簡潔明了、剖析要深入透徹、選定的病例還必須兼顧新穎性和代表性。

  總而言之,到了比賽那天,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

  查資料、組織語言,一絲不苟地做了十幾分鐘,她總算想起於主任給她轉發的那條微信,打開手機一看。

  【全國青年麻醉醫生病例競賽即將拉開帷幕,根據大賽主辦方的要求,茲定於本月十五日在本市舉行初賽,屆時會由評委選定十名優秀病例進入全國決賽,初賽地點定在本市翰林山莊酒店,時間為晚上19:00,當晚有晚餐及住宿安排,比賽活動細則如下……】

  十五日?豈不是過幾天就要初賽了?

  不知是導師太忙還是對學生盲目自信,只告訴了她決賽時間,壓根沒提初賽時間。

  不過這實在不能怪導師,以往她對這種業務比賽一向很上心,也就是這段時間遇到了太多事,才沒有主動跟進這事。

  她打開搜索引擎,查「翰林山莊酒店。」

  是個老牌五星級酒店,位於郊區,離xx店影視基地非常近。

  這麼財雄勢厚的大賽主辦方還真少見,難怪在國內醫學屆具有那麼大的影響力。

  她回一條信息給於主任:【知道啦,老闆。】

  剛放下手機,又進來一條消息。

  是江成屹。

  短短幾個字,附上一張照片。

  【照片上的人有沒有印象?】

  她往下拉,見是位二三十歲的女性全身照,照片中女人的打扮很過時,黑色波浪頭,淡紫色連衣裙,粗跟白皮鞋。

  虧得身量高挑苗條,臉蛋端正,才沒被那身打扮給壓下去。

  她盯著照片看了又看,只覺得陌生,但在看到女人的波浪頭和皮鞋上時,又隱約有那麼點影子,便回:

  【我見到的那人小腿比這人粗多了,沒這女人秀氣,嗯,這人誰呀?】

  【周老師的妻子林春美。】

  【啊?】

  【林春美十年前出了車禍,以植物人狀態從07年躺到10年,於10年9月病逝】

  她懵了一會才領悟江成屹的意思:【你是懷疑八年前我見到的是林春美?可八年前她不是已經成為植物人了嗎,怎麼還能跑到市中心公園去?】

  【林春美生前是電力局的職工,剛才我打電話給丁婧的父親,證實丁婧的姨媽也在電力局上班,丁婧小時候經常去電力局玩,如果那時從玫瑰園裡出來的女人是林春美,也難怪丁婧會嚇成那樣了,當然,目前一切只能是猜測,畢竟丁婧已經遇害,無法再證實了。】

  陸嫣愣了一會,輸入:【那天喻博士說鄧蔓不是這一切的起源,林春美才是,兇手又那麼喜歡假扮受害人,難道我在市中心看到的那個人是假扮成林春美的兇手?】

  江成屹那邊卻沒下文了,估計忙去了。

  她試著又發了一條。

  【江成屹,當時那人的長相我記不大清了,可那個人真的好像認識你的樣子。】

  沒回音。

  ***

  江成屹和喻博士、老秦上了警車。

  「江隊,咱們這是直接去周志成家,然後把他請到局裡來問話?」趁發動引擎的功夫,老秦回頭。

  「對。」

  「周志成自從得病就沒再上班了,這時候應該在家裡吧。」

  「小周在那邊盯了一晚,我讓他先回去休息去了,現在換了蔡崎,剛才小蔡打電話過來,說周志成從昨晚到現在一直沒出過門。」

  開到半道,老秦在後視鏡裡看向喻正:「喻博士,咱們現在掌握的線索越來越多了,照您看,周志成是兇手的可能性大不大?」

  喻正還在低頭看江成屹跟陸嫣的聊天記錄:「上午我看了周志成的履歷和成長記錄,也大致了解了一下周志成父母的情況,我依然維持我原有的判斷——周志成是本案兇手的可能性非常小。」

  「可是,喻博士您想想,不管是當年的鄧蔓,還是今年遇害的丁婧,都跟周志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您看,鄧蔓是他師生戀的對象,結果當年跳河自殺了。丁婧當年曾經偷拍過他和鄧蔓幽會的情景,八年後被人當蝶蛹扔進水裡了。而且丁婧那所怡園路的房子還被人撬過,從9月份10月份的監控錄像來看,周志成曾幾次出現在小區門口,嫌疑很大,更別提周志成的外觀與您的側寫相近了,反正我想來想去,都覺得周志成是兇手。」

  相較於老秦的困惑,喻正顯得很從容:「1992年,著名犯罪學家Holmes和Deburger曾根據作案動機劃分不同類型的系列謀殺犯:1、幻想型;2、任務導向型;3、享樂型;4、視力/支配導向型。從本系列案件的犯罪特點來看,兇手是任務導向型和視力/支配導向型混合型罪犯,在作案過程中,兇手對四名女性受害者無性侵犯行為,性的成分在本案中可有可無。兇手的犯罪衝動只與他迫切想要完成一種使命感密切相關,而我懷疑兇手這種使命感的得來與罪犯童年時的經歷有關。就在剛才,我調到了周志成在附一院就醫時的體檢報告,他的大腦核磁共振和ct顯示他的前額葉皮質層區域無任何信號變化,大腦中的杏仁核區域也表現正常,當然,生理指標只是其中一個參照點,最關鍵的是,以我對周志成本人及其成長環境的初步了解,周志成的人格特徵與本案罪犯有很多不同之處,就算周志成有一天犯罪,也很有可能是深思熟慮的「物質尋求型」,不會是本系列案件這種支配型衝動犯案。」

  老秦撓撓頭髮,苦笑:「沒怎麼聽懂,不過,博士,照您說,周志成是兇手的可能性比較小,但當年的事他至少該知道點什麼,您看,他的老婆年紀輕輕就出了意外,他的師生戀對象鄧蔓當年死得不明不白,還在多年後被兇手模仿,到了今年,就連涉嫌威脅他的丁婧也死了,我總覺得,這些事或多或少都跟周志成有點關係,很有可能周志成認識兇手而不自知。」

  「你的推論極有可能接近真相,所以你們江隊才決定將周志成從嫌疑對象轉為保護證人,並打算親自過去拎人。我非常同意你們江隊的看法,兇手就算不是七中的學生,也應該與周志成認識。」

  江成屹接過喻博士遞回的手機,撥給蔡崎,問:「周志成還在家?」

  「對。」對方回答,「前幾天周志成每天都會出去散步、買東西、到鄰居家串門,但這兩天出門較少。」

  江成屹:「我們已經快到樓下了,你上去敲門,如果他不肯開門,你見機行事,無論如何要保證他的人身安全。」

  「知道了,江隊。」

  一行人到了樓下,剛要上樓,江成屹電話就響了。

  蔡崎的聲音很急迫:「江隊,周志成自縊了。」

  江成屹臉色一變,三步兩步奔到周志成所居住的二樓。

  「出什麼事了?」老秦也忙跟在江成屹後面上樓。

  喻正只覺得眼前人影一晃,還沒作出反應,旁邊的兩名警察就風一般消失在樓梯間。

  等他爬到樓上,看清屋內情形,心臟猛的一跳,就見江成屹正半跪在一名中年男性旁邊做胸外按壓,他臉色發白,cpr的手法非常專業,頻率105次左右,深度和部位也完全合格。

  地上那名應該就是周志成,脖子上有機械外傷的痕跡。

  120應該是早已經打了,老秦正在屋內進行搜查。

  那名叫蔡崎的年輕警員跪在頭側,有些無措地說:「上午還看見周志成在陽台上餵鳥,完全沒看出有自殺傾向,而且整個白天都沒有人進出過周家,也就是周志成剛接了一個電話,通話時間有四十分鐘,但不知道他自殺跟這通電話有沒有關係。」

  江成屹咬牙說:「窒息時間不久,先把人救活再說!」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8 08:58 AM

第47章

  120來得很快。

  由於cpr施救及時,周志成被搬上救護車沒多久,監護儀上便出現了室性心律,這是復甦有望成功的信號,急救醫生一邊繼續靜脈推藥,一邊立即著手進行電除顫。

  到了醫院,江成屹和老秦在急診科外面守了一個多小時,被告知:病人即將被轉入中心ICU,但因為病人出現過心跳驟停,轉歸最後會如何,無法準確預估。

  「江隊。」事出突然,小周從家裡臨時被喊過來歸隊,「周志成自縊前那通電話是從一個公共電話亭打來的,定位是在海源路那邊,等我們趕過去的時候,那人早就跑了。我們後面調了周邊的好幾個監控錄像,發現打電話的是個戴著帽子和墨鏡的女人,而且那人反偵察意識很強,打完這通電話,就直接叫出租車離開了,我們聯繫上了那趟車的司機,據司機回憶,那女人的目的地是藍城小區,但在開到半路的時候,那女人突然要求停車,因為趕著要接下一趟單,司機也沒注意那女人下車後究竟走的哪條路。哦對了,那女人的支付方式是現金。」

  江成屹臉色奇差,聽完小周的話,思考了一會,點點頭說:「你和廖崎留在醫院,要是小周這邊有什麼消息,立刻給我打電話。」

  既然周志成處暫時無法有新的進展,他決定先回警局,事到如今,他們的思路上應該是出現了一些偏差,他決定重新從那幾份卷宗入手。

  「犯人太狡猾,你和小廖一定要提高警惕。」老秦跟著江成屹一起離開,走前不放心,再三囑咐小周。

  回去的路上,江成屹和喻正前所未有的沉默。

  等到了警局,江成屹一進辦公室,就把丁家吊唁當晚做過筆錄的七十餘人的資料調出來,一一進行比對,又再三細看幾處兇案現場的勘查記錄。

  組裡的其他人也因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挫敗感,多多少少都陷入了焦慮的情緒裡。

  喻正之前來過幾次,對辦公室的環境早已熟絡,在拒絕老秦端來的熱茶後,他從隨身攜帶的單肩包裡取了一包速溶咖啡,不緊不慢給自己泡上。

  他嗜喝咖啡,對他而言,咖啡因能除了能讓他集中注意力,還有一種安撫情緒的作用。

  組裡有名叫老劉的警員火氣比較大,翻著翻著卷宗,想起連日來的事,沒忍住罵道:「八年,四樁案子,如果再加上周志成林春美和鄧蔓,那就是七樁,怪不得喻博士說這狗東西腦子好使,依我看,這傢伙為了所謂的完美犯罪,每回犯事之前不知做了多少準備。你們看,丟李荔薇的桃花公園人工湖事前出現過斷電現象。丟汪倩倩的南石公園不但封閉了一年多了,監控還早就壞了。丟丁婧的燕平湖呢——好傢伙,不止給人掐斷電源,還正好選的降暴雨那晚。幾處現場,要麼痕跡被破壞得一塌糊塗,要麼根本沒辦法第一時間進行採集。最變態的是這人事後還模仿受害者,這要是破了案,我非得問問他,他自己照鏡子的時候,就不慎得慌嗎?」

  喻正端著咖啡杯,為了靜下心來思考,他有意放慢速度來回踱步,雖說久不說話,周圍的人卻似乎都能聽到他大腦飛速運轉的聲音。

  聽了這話,他搖頭說:「這種類型的罪犯,對自己所犯的罪行普遍缺乏罪惡感和內疚感,就算在法庭上做出悔恨的表現,也只是為了逃避責罰,只要他們一日不被捉拿歸案,他們會終其一生回味犯罪時獲得的快感,並會在犯罪衝動的驅使下繼續犯案。總而言之一句話,反社會人格的形成太複雜了,而一旦形成,就很難逆轉或干預。」

  「我覺得我們之前的思路錯了。」頓了一下,他再次開口,「因為懷疑兇手認識周志成,我們在搜索兇手時,一直有意將側重點放在『求學期間曾就讀於七中』或『與周志成或其父母熟識、有親屬關係』這幾方面,但是除了這兩類人群,還有一種人,根本無需滿足這些因素,也同樣可以熟識周志成的生活環境。」

  「鄰居。」江成屹眉頭緊皺,目光始終沒離開過那份名單。

  「對。」喻正很高興有人能跟上他的思路,「所以說我們漏了一條線索,如果再加上這一點,我們很快就可以縮小範圍了。」

  老秦霍地站起來:「我現在就帶人去周志成所住的裕隆小區,那小區不大,最多明天上午我們就能搞到小區的業主和租住戶的名單。剔除那晚劉雨潔被襲擊前半小時就離開的賓客,現場還剩一百多人,這一百多人裡,有一部分在劉雨潔被發現前五分鐘就離開了——但咱們保存了當時的電梯監控,個個都能對得上號。剩下一部分被江隊滯留在現場,也統統留下了筆錄。等我們搞到了裕隆小區的名單,跟那晚的名單一對比,不怕找不出交集點。」

  喻正謹慎地制止了老秦:「不對,就算要從周志成的鄰居入手,也要往前推個八、九年。」

  見老秦和其他人疑惑,江成屹解釋說:「雖說目前無法確定是不是兇手拍下了周志成跟鄧蔓幽會的片段,但從兇手知道七中女生裡多了個冬至網站及模仿鄧蔓乃至林春美(疑似)這兩點來看,他不但非常熟悉七中的環境,同時也熟悉周志成的家人,如果排除親屬作案的可能,那麼此人跟周志成做鄰居的那段時間,只會在2009年之前。而資料上顯示,周志成五年前才因為拆遷搬來了隆裕小區,在此之前,他一直住在水龍譚,他的妻子林春美也是在水龍潭居住期間發生意外並去世的。」

  「我老婆娘家在那附近。」有人插嘴,「那小區在盧安區,有點遠,幾年前就已經拆了,如果要打聽周志成那時候的鄰居,還要再回過頭去找當時的住戶名單,挺麻煩的。」

  江成屹看看腕錶:「水龍潭那邊的街道辦事處不知道現在搬哪去了,你們誰給確認一下?現在不到五點,那邊應該還沒下班,事不宜遲,我這就過去一趟。」

  ***

  看完那條微信後,陸嫣打電話到醫務科去核對比賽的地點和細則,接著又打電話給師兄,向他打聽去年比賽時的心得。

  等打完這兩通電話,她心裡大致有了數,繼續做課件。

  晚飯時,江成屹沒回來,她打電話給他,想提醒他按時吃飯,可他顯然太忙,沒接。

  晚上劉嫂和司機在客房安置,陸嫣回到房間繼續做功課。

  到了十點,她洗完澡,放了一杯暖茶在床頭櫃上,然後一邊坐床上查資料,一邊等江成屹。

  十二點,江成屹還沒有回來的跡象,她睏意上來,決定不再等他。

  筆記本擱到床頭櫃上,她拉高被子準備睡覺。

  屋子裡溫度調得很高,可是她兩隻腳實在太冷了,躺了半天還沒有半點暖意,不由有些後悔沒先穿上一雙厚襪子再上床,又想起昨天晚上江成屹幫她捂腳時的情形,兩廂對比過於鮮明,以至於翻來覆去好久都沒睡著。

  後來總算睡著了,可沒等她睡沉,就被身邊輕微的動靜給弄醒了。

  她下意識睜開眼,就見江成屹剛好掀被上床,他應該是沐浴過了,靠近的一瞬間,一股熟悉的清冽味道襲來,見她醒了,他明顯怔了一下。

  「你怎麼還沒睡?」她太警醒,他動作夠輕了,還是把她給吵醒了。

  她揉揉眼睛,不知現在幾點,至少是後半夜了:「怎麼樣,案子還順利嗎?」

  江成屹嗯了一聲,怕影響她睡眠,沒提周老師的事,只說:「等明天上午再確認兩件事,差不多能鎖定目標了。」

  說話時往下摸了摸,古怪地看著她:「你這什麼體質,睡了這麼久,怎麼腳還這麼涼?」

  他從小到大身體都好,無論冬夏,從沒有過手腳發涼的時候,在他看來,陸嫣這種情況簡直就是怪胎。

  「大驚小怪。」她努力把腳趾頭往他掌心裡蹭,「要不怎麼叫生理期?如果不穿襪子保暖,我一整個晚上都熱不起來呢。哦,對了,後天晚上我得到翰林山莊酒店參加初賽。」

  「後天?」

  「嗯,晚上七點,整個賽時要三個小時,主辦方還給安排了住宿。」

  「我看看吧。如果明天能順利捉到犯人,我就送你過去,要是實在走不開,我就跟上面申請保護證人,抽我們組裡的人跟你走一趟。」

  「好。」她抬眼,見他臉色明顯比前些天倦怠,便輕聲問,「這案子這麼複雜,你最近壓力是不是特別大?」

  「壓力山大。」他淡著臉回答。

  還不多疼疼我。

  她讀懂他眼裡的含義,主動幫他揉肩:「有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你說,就算我不小心撞見了兇手假扮鄧蔓,可我從來沒在網站上許願,為什麼也會被兇手派發蝴蝶貼紙呢。」

  這也是江成屹一直想不明白的一環。

  為了緩解她的恐懼和焦慮,他一本正經逗她:「這兇手對七中情況那麼熟,沒準以前見過咱們。哦,是不是你以前到處許願說『我要跟江成屹復合』的時候,被那人聽見了?」

  「什麼呀?」這人實在太臭美了,她瞪他一眼,「江成屹你自我感覺還可以再好一點。」

  「真倔。」他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你就承認一句你愛我愛得不行,能少塊肉啊。」

  兩人肌膚相貼,她的身體溫軟誘人,他心中悸動,低頭吻住她的唇,手順著她的衣擺下緣,一路靈活地往上探去。

  他一碰她,她身體便不由自主地起微慄,很快軟軟地歪在他懷裡。

  他無聲地笑:「陸嫣你自己說說,你有多想跟我復合。」

  她惱羞成怒:「你都壓力山大了,還不早點休息,盡折騰我幹什麼。」

  「哦,早上跟我叫板,這時候倒忘了。」

  怕她冷,他用被子將兩個人矇住,雙臂撐在她頭側,把她的衣服推上去,啞聲說:「再說了,這可是緩解壓力的最有效的一種方式。」

  很快,她就領略到了一萬種他變相在她身上紓解的方式,拗他不過,只好哼哼唧唧地盡力配合他。

  他翻著花樣折騰她,直到她累得氣喘吁吁,才盡數釋放在她身上,然後俯身在她耳邊說:「等這案子破了——」

  見她昏昏欲睡,顯然倦極,看了她一會,替她隴了隴髮,決定作罷,摟了她睡了。反正這事還得好好籌劃籌劃,說出來就少了些意思,還是等心靜下來再計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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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放心,陸嫣不會有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8 09:06 AM

第48章

  早上起來,江成屹在床邊穿衣服,見陸嫣還在酣睡,也沒忍心叫她,自己收拾完就走了。

  陸嫣在家裡做了一整天的課件。

  晚上她給江成屹打了個電話,跟昨天一樣,他還是沒接。

  躺到床上,她想起昨晚江成屹說的「鎖定目標」的話,忽然有種預感:今晚江成屹怕是不會回來睡覺了。

  這麼一想,她睡意更淺,只暗自琢磨,要是兇手能落網,鄧蔓當年的事差不多也就能水落石出了。

  這些年她不斷地收集證據、一再寄信到警局,不知不覺八年過去,到了今天,隨著其他受害者依次浮出水面,整系列案子總算有了連根拔起的跡象。

  她微有些激動,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好不容易入睡,心緒依然不寧。

  夢境裡,依稀回到那年跟鄧蔓逛的那家文具店,兩人在櫃檯前流連,鄧蔓在一旁給她提供參考意見。

  她挑來挑去,最後看中了那支派克鋼筆,可惜因為預算超過了她的零花錢,她沒捨得買。

  然後不知怎麼的,突然就到了鄧蔓的房間。

  在床邊怔怔地坐了一會,她打開鄧蔓的抽屜,就看見一支嶄新的筆安安靜靜躺在裡面,不知鄧蔓何時買的,她只知道,鄧蔓沒能將筆送出去就沒了。

  漆黑髮亮的筆身,金黃色的筆帽,沉穩而銳氣地配在一起,刺痛她的眼。

  她捧起那支筆,心裡酸懊得無法言喻,潸潸落下淚來。

  早上醒來時,枕巾濕了一片。

  她閉著眼睛,手下意識往旁邊摸,果然,床單上一絲熱乎氣都沒有,江成屹晚上根本沒回來。

  給他打電話,那邊一直處於通話狀態。

  吃了早飯,她專心致志重溫課件,又隨手整理了一些比賽時教授們大概會問到的問題,一一進行溫習。多年的踏實和努力在這時候體現出了效果,短短一個上午,她已經有了七八分的把握。

  吃完午飯,江成屹還沒聯繫她,她默默把洗漱袋找出來,開始著手準備到郊區酒店過夜的物品。

  中午一點,江成屹給她發了條微信,說他要去抓犯人,暫時走不開,稍後會由小周送她去酒店,但是他只要一忙完,就會過去找她。

  ***

  安山區刑警大隊。

  重案組通宵未眠。

  輾轉了幾個街道辦事處,直到下午,江成屹才終於在某個辦事處檔案室堆積如山的戶籍資料裡,翻出了水龍潭小區未拆遷前的住戶資料。

  水龍潭小區位於老城區,老式單元樓,鄰里街坊互相接觸很多。

  該小區規模很大,居民樓彼此連成一片,住戶數量約有近千戶,由於居住人員混雜,人口流動性極大。

  周志成和林春美自從結婚就搬進了水龍潭小區,之後從1997年一直住到2012年。

  考慮到林春美是2010年去世的,組裡人員把篩查範圍縮小到1997-2010。

  麻煩就在這裡,2005年以前的戶籍資料沒聯網,全是紙質資料,一份一份翻起來特別費時間,組裡的人迫切想破案,也不用江成屹吩咐,都自告奮勇加班。

  通宵作業,到早上時,大家總算在一片汪洋般的戶籍檔案裡找出了點眉目,由於戶主都不是登記的嫌疑人本人的名字,又費了好一番功夫,才終於在水龍潭小區戶主名下的蜘蛛網似的親屬關係網裡,找到了兩個熟悉的名字。

  忙完這一切,都上午十點了。

  江成屹將兩份檔案抽出來,立即打電話跟上面要搜查令。

  「文鵬,1989年5月21日出生,28歲,本市人, 1995-2007年在本市讀書,2007年赴美國加州某大學學習電影專業,三歲時父母離異,離異後母親出國,並與男友定居在加拿大,此後其母雖定期給文鵬支付撫養費,卻從未回國探視過文鵬。其父文斌在他八歲時再婚,現任七中校長。」

  「1997年,也就是文鵬父親再婚的當年,由於父親和繼母工作繁忙,文鵬被送到水龍潭的爺爺奶奶家寄住,與周志成家僅隔一個單元,彼此相鄰。而為了就近讀小學,其父還將文鵬戶口遷入了水龍潭。文鵬此後一直跟隨爺爺奶奶在水龍潭小區生活,直到2007年高中畢業出國求學。而正是在2007年4月份,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發生了電動車意外。」

  「文鵬本人身高169cm,體重70kg,彈跳能力極佳,在七中就讀期間,他曾視nba著名後衛球星蒂尼•博格斯(淨身高160cm)為偶像,並主動擔任校籃球隊後衛。2011年,文鵬順利獲得學士學位並回國,其後在朋友的引薦下,他正式進入影視圈,並頻繁往返b市和s市。」

  江成屹在這邊說,那邊老秦對照著文鵬這幾年的出入境記錄,在白板上依次寫下幾位受害者的時間順序。

  鄧蔓(存疑):2009年6月自殺。

  李荔薇:2014年11月22日遇害。

  王微(b市):2017年7月8日遇害。

  汪倩倩:2017年11月28日遇害。

  丁婧:2017年12月3日遇害。

  「文鵬家境較富裕,在美國就讀期間,除了畢業前的那一年去歐洲旅行,其餘三年,每年都會利用假期回國探視爺爺奶奶及父親,也就是說從2007-2011年,出入境管理中心均能找到文鵬的記錄。」

  喻博士抽出檔案裡文鵬的生母和繼母的照片,發現兩位女士均相貌姣好、身材苗條。

  江成屹接著介紹第二位嫌疑人。

  「程舟,男,25歲,1992年7月3日出生,本市人,從出生起一直住在水龍潭小區,現為國內知名化妝師,在圈中有一定影響力,英文名叫David,聽說現在是明星鄭小雯的御用化妝師。」

  「三歲時,程舟父親因傷人罪判刑入獄,家庭經濟來源就此中斷,為了維持生計,程舟的母親李小蘭被迫外出打工。先後擔任過超市收銀員、推銷員及餐廳服務員,在洗腳城任擔任足療師時,李小蘭結識程舟的繼父,並於當年再婚,當時程舟7歲,繼父職業是長途車司機,常年不在家,再婚後,李小蘭未再出外求職,經常在小區內麻將館內打麻將,婚後第四年,李小蘭再生下一女,名叫張媛,今年14歲。」

  「高考畢業後,程舟考上美術學院,不知是不是因為繼父不肯負擔學費,檔案上顯示程舟申請了助學貸款,大二時,也就是2012年,程舟的父親出獄,此後其父在建築工地打工,程舟大學畢業後,因未能順利就業,開始轉行學化妝,因為有美術功底做基礎,程舟很快出師並接活,當年便在某工作室找到了工作。」

  喻正翻出程舟母親李小蘭的照片。

  「模樣也挺周正。」老秦湊過來。

  喻正努了努嘴:「最漂亮的還屬文鵬那位移民國外的生母,前文校長夫人。」

  交代完兩名重大嫌疑人的背景資料,上級的批示下來了。

  江成屹整理好配槍,一邊穿外套,一邊布置行動計劃。

  「文鵬現住景灣小區,b棟一單元3302,程舟(David)住富隆湖苑,7號棟501,老秦,你和老劉他們負責文鵬那一塊,我帶人去程舟家。老金,你留在隊裡,除了後應,還負責聯繫相關單位,讓他們做好相關準備,從此刻起,禁止這兩名嫌疑人離開s市。另外,兩名嫌犯都是自由職業者,無固定工作場所,半個小時內,你負責將兩名嫌疑犯目前的位置定好發給我。大家記住了,犯人非常狡猾,一會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能再出任何簍子!」

  破案在即,眾人前所未有的昂奮,齊聲應了。

  富隆湖苑不在市中心,路況又堵,一路風馳電掣,開了一個多小時才到。

  封鎖好小區出入口,一行人摸到7號棟501門口,廖岐將蓋了大紅章的搜查證舉在手中,在江成屹的示意下敲門。

  無人應答。

  打開門,一行人魚貫而入,戴上手套腳套,四處搜查。

  屋子不大,兩室兩廳,但裝潢不錯,也很整潔。

  搜查了半刻鐘,老秦的電話打過來了:「江隊,我們這邊在文鵬家的浴缸下水口發現了一小塊塑料片,又白又亮,照我看,有點像浮屍用的那種防水材料。」

  江成屹一頓:「好,你直接申請逮捕令。」

  掛斷電話,江成屹又接到隊裡老劉的來電,被告知:文鵬和程舟目前在同一個劇組,程舟負責給鄭小雯化妝,文鵬則是該戲導演,都在xx店影視基地拍戲。

  ***

  陸嫣坐在小周的警車上,偶爾跟小周聊幾句。

  像是因為沒能參與一線行動,小周情緒有些低落,直到陸嫣跟他聊了好一會,他才慢慢打起精神來。

  翰林山莊酒店挺遠的,路程近兩個小時,這一來一回的,小半天就過去了,難怪比賽主辦方會主動提供住宿。

  小周來之前就被江成屹叮囑過:不能讓陸嫣離開視線範圍。

  他牢記著江隊的這條命令,一停好車,就跟陸嫣一起下了車。

  陸嫣背好自己的隨身小包,跟小周走出停車場,邊走邊打量酒店周圍的環境。

  典型的莊園風格,占地廣闊,雕塑和噴泉交相呼應,隨處可見大片綠油油的草坪。

  酒店門口零零散散站著不少人,要麼抽煙,要麼四處張望,小周出於職業習慣,警惕地朝那些人掃了幾眼,很快就從對方的行頭認出是記者。

  「怎麼這麼多娛記。」他有些不解,「陸醫生,你們這比賽是全國性質的吧,晚上的比賽過程——是不是會上衛星直播?」

  陸嫣也早就注意到了那群記者,微笑說:「會不會上衛星直播我不知道,但為了擴大影響力,大賽方肯定早就跟媒體聯繫了,但我覺得……應該不會是娛樂記者。」

  「哦。」小周點頭,「這裡離影視基地挺近的,我估計是有什麼明星入住了酒店,這些人在這等著搶頭條呢。」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8 09:14 AM

第49章

  兩人進了大堂。

  往前台走的時候,有兩個女孩子跟他們擦身而過,身上都背著大包小包,依稀有點明星助理的影子。一邊走,兩人一邊不時用目光在大廳裡四處搜尋,滿臉焦灼,分明是在找人。

  其中一人說:「她說就在房裡睡兩個小時,好,現在人不見了,電話一直打不通,好好的撂下整個劇組,現在 David都來了,還等著給她上妝呢,你說她現在怎麼這麼任性呢,都快把我們這幾個給折騰死了。」

  陸嫣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兩人一眼,收回目光,跟小周走到前檯。

  「你好。」陸嫣打開微信,找出主辦方發過來的認證信息,遞過去,「我是冠華杯比賽的參賽者,想辦理入住手續。」

  「好的。」前檯很快在電腦上確認了陸嫣的信息。

  就在這時候,幾個二三十歲的男人從一邊走過,個個衣飾光鮮,保持著客套而有距離的笑容,像是有生意要談的樣子。

  其中有一個高個子男人,相較之下最年輕,本來都已經走過去了,無意中瞥見陸嫣,又停下。

  仔細辨認了一會,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猶疑,還是對身邊的同伴低聲說了幾句話,朝陸嫣走過來。

  小周警惕性很高,立刻朝那人看去。

  可是那男人卻很有分寸,在離陸嫣還有一米左右時,就主動停了下來,望著陸嫣,然後有些緊張地咳了一聲,開口說:「那個,請問你是陸嫣嗎?」

  陸嫣轉過臉。

  有些眼熟。

  過了幾秒,臉色一僵,這不當年高三的時候跟蹤過她的那個鄰校學生嗎。

  好像姓馮,是鄰校籃球隊的,當時出了那事以後,她對他印象很深,而且如果她沒記錯,唐潔上回好像還跟她說,這人現在娶妻生子了,對老婆孩子還挺好的,至少從表面上來看,比當年正常了不少。

  但是實際上心理是不是還有問題,估計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她微微挑眉,好巧不巧的,居然在這碰上這個人。

  那人見陸嫣淡淡的不接話,不由苦笑:「你的表情告訴我你認出我了,沒錯,我就是那個當年『跟蹤』過你那人,我叫馮霖,沒想到能在這碰到你,不過有句話我憋了好多年了,一直想告訴你,既然遇到了,麻煩一定讓我說出來:那什麼,陸同學,當年的事有點誤會,我真不是變態。」

  陸嫣戒備地看著他,如果不是小周在身邊,她估計當場就會離開。

  可是他的神態和話語氣,多少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在人身安全可以得到保障的前提下,她不想弄得太失禮,便牽牽嘴角,等著他往下說。

  馮霖像是生怕陸嫣不聽完就離開,語速非常快。

  「我這人吧,其實挺陽光的,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就去追。打初賽的時候我就見過你,我不知道那時候你們學校的江成屹也在追你,就買了禮物想送給你,但畢竟跟你不是一個學校的,我也不敢貿然跟你搭話,當時的確是跟蹤了你一次,可我就是單純地想認識你,絕沒有別的壞心思,後來不知怎麼就被江成屹知道了,就認定我是變態。唉,陸同學,我當時真是百口莫辯,後來不管跟誰說起這事,人家一句話就把我給堵回來了:你就說你跟沒跟過人小姑娘吧?」

  「跟過,的確是跟過,但就那一回。這事鬧開以後,我心裡堵得慌,總想跟你解釋這事,但是後來一直沒能找到機會,再後來,大家上了大學,這事也就慢慢淡了。不過陸同學,既然今天遇上了,我必須向你澄清一次:我當年對你就是普通愛慕者的心態,雖說做法欠妥,但真就跟過那麼一回。」

  他語氣非常懇切。

  陸嫣不是容易輕信別人的人,但聽完這番剖白,再看著對方真誠的眼神,她居然還真有幾分動搖了。

  「其實吧,我也沒指望你相信,」馮霖笑著搖搖頭,「我現在家庭也挺幸福的,過去這麼多年了,我要是不提,這件事也沒人知道,不過說實話,如果我真的心裡有鬼,剛才認出你的時候,我都不會主動過來跟你說話。唉,但不管陸同學你信不信,這些話遲了八年,能統統倒出來,心裡多少舒服一點。其實你那時候應該挺受歡迎的,因為那次我準備送你禮物,發現還有別的男生跟你,我還記得那人比較瘦小,白白淨淨的,我看他穿著七中校服,本來以為是你們七中的,但是後來他脫了外套,裡面的球服背心又不像七中球服,所以我也搞不清了,唉,但不管怎麼說,後來也沒聽到別的事,我就沒往心裡去。好了,陸同學,謝謝你肯聽我解釋。」

  馮霖說完這番話,像徹底了了一樁心事似的,衝陸嫣微笑著點點頭,就轉身離開,陸嫣卻在原地又想了一會,直到前檯提醒她取房卡,她才回過神。

  「陸醫生。」小周笑嘻嘻的,「原來我們江隊高中的時候就追過你啊。」

  陸嫣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她記得很清楚,當年那個人絕不止跟蹤過她一回,因為無論是她下晚自習進小區,還是一個人去學校上奧數課,都能感覺有人跟在身後,有時候還能聽到腳步聲,尤其到傍晚時,這種感覺最明顯。

  直到後來她跟江成屹正式在一起,從此無論去哪都有他陪著,那種被人跟蹤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她一直以為是因為他們揪住了馮霖的緣故,可是,原來當時還有一個瘦小的學生跟過她。

  「叮——」電梯響了。

  兩人進了電梯。

  進到房間,小周有意把房門敞開,先出於職業習慣各處掃了一眼,然後挺規矩地坐到一邊的椅子上,拿出手機,開始給江成屹打電話。

  陸嫣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關門。

  門剛掩上,還沒徹底關緊呢,走廊上正好有兩個人走過,沒注意到陸嫣這邊的動靜,有個人壓低聲音對另一人說:「我在圈裡這麼多年,怎麼連個消息的真假還判斷不準?我告訴你,章大山的的確確跟鄭小雯領證了,而且就是周一的事!這事本來是你哥我弄到的獨家,不知誰給走漏了風聲,那幫孫子一窩蜂跑這來蹲鄭小雯呢,嗨,別提了,好好的頭條被搶了,你哥我現在特別不爽。」

  另一人壓低聲音:「我說怎麼回事呢。不過我說鄭小雯跟了章大山多少年了,十八九歲還在電影學院讀書的時候,她就沒名沒分跟著章大山吧?跟了這些年,可算轉正了。」

  兩人聲音漸行漸遠。

  陸嫣關上門,回頭朝小周看去,這才發現他神色特別凝重。

  「陸醫生。」小周對陸嫣說,「江隊他們懷疑疑犯在影視基地,馬上就過來了,這附近很快就會被封鎖起來,江隊叫咱們別亂走,好好待在房間裡。」

  「嫌犯在影視基地?」陸嫣想起剛才馮霖說過的話,腦子裡快速地閃過什麼。

  她心裡微微有些亂,意識到自己急需靜下心來思考,坐在床邊想了一會,越想越覺得不對。

  原來當年跟蹤她的還有一個個子不高的學生。

  還有,兇手竟然在影視基地,不知怎麼回事,她居然想起那晚在大鐘生日party上,那個鄭小雯用塔羅牌許願的行為,總有種微妙的巧合感。

  想來想去,她決定給江成屹打電話,可是接連打了好幾次,他電話總是占線。

  小周也幫著打,依然沒能打通。

  換了老秦,這回通了。

  「老秦,我小周,我們這邊有重要信息要提供——」

  「快說快說,這邊忙著呢。」

  「陸醫生當年可能被兇手跟蹤過,但她也不太確定是不是兇手,但那人很有可能不是七中的學生。」

  「什麼七中不七中的啊,兇手肯定是文鵬了!」老秦急得火星子亂蹦,「就那個女明星,鄭小雯,中午在影視基地失蹤了,這也就算了,同時失蹤的還有那個文鵬,文鵬本來就是嫌犯之一,現在出了這事,大家都懷疑鄭小雯就是文鵬選定的下一個目標,最要命的是,鄭小雯的助理剛才在房間裡發現了文鵬留下的「威脅」錄音,女助理一慌,就到處打電話,把這事給張揚出去了。嗨,先不說了,你保護好小陸醫生,我們這就到影視基地了,一會到了那,我們必須火速在附近展開搜捕。」

  兩人還要接話,走廊裡傳來陣陣喧嘩,像是很多人同時從房間裡湧出來,腳步聲雜沓至極。

  有人興奮至極地喊道:「這輩子我也算趕上一門勁爆頭條了!標題我都想好了,當紅花旦鄭小雯失蹤,疑似捲入兇殺案!」

  無數人朝外湧。

  事情來得太突然,陸嫣耳旁彷彿被人開了一槍,血流直往腦門轟去。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8 09:21 AM

第50章

  「江隊。」老秦放下電話,疾步走到江成屹面前,「據鄭小雯的助理說,鄭小雯凌晨有場戲,拍完的時候是凌晨五點左右,而下一場戲要到下午四點才開拍,鄭小雯看時間還早,就說回酒店房間休息,到中午十二點的時候,助理打電話提醒鄭小雯別忘了下午的戲,鄭小雯說她要繼續在房間休息兩個小時,就掛了電話,可是直到下午三點五十鄭小雯都沒出現。剛才已經證實了,還在凌晨五點二十分的時候,文鵬就駕駛他那輛車牌號為xxxx980的白色轎車離開了影視基地,監控錄像顯示當時鄭小雯是和文鵬一起上的車,兩個人似乎還有說有笑的。我現在已經請交管部門封鎖所有出城的路,並盡快調出文鵬那輛私家車的行進路線。」

  江成屹還在反覆聽在鄭小雯房間發現的錄音筆裡的錄音。

  【江成屹,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鄭小雯,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確定是文鵬的聲音,含著淡淡笑意。

  錄音持續時間約五秒,無人為拼接過的痕跡。

  「江隊。」老劉帶人在山莊周圍搜查了一大圈,快步奔過來,「沒有發現鄭小雯的行蹤,附近也沒有人工湖或洞穴,這兩人應該是凌晨離開影視城後就再沒回來,怎麼樣,江隊,咱們是不是得趕快回市區找文鵬,還有必要封鎖這一塊嗎。」

  ***

  走廊上的腳步聲和說話聲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外面的嘈雜更襯得屋內沉寂。

  陸嫣愣了一會,到床頭櫃上取了遙控器,打開電視。

  A台

  【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後是翰林山莊酒店,據可靠消息,鄭小雯和文鵬就是在這家酒店失蹤的。】

  B台

  【我們現在就在鄭小雯所在的劇組外面,目前整個劇組都處於停機狀態,不知是不是跟鄭小雯失蹤有關,啊,看到章導了,章導你好,我們是星週刊的記者,聽說——】

  【滾】章大山的怒斥,鏡頭出現劇烈晃動。

  C台

  一群記者同時往一個方向湧去

  【快!警察來了!】

  【您好,請問您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官嗎,我們是x台記者,鄭小雯目前是否涉嫌被綁架?另外還有說法是文鵬可能是此前幾樁兇殺案的兇手,不知這消息是否屬實?能說說嗎?】

  鏡頭裡是幾位陌生警察,徑直分開人群,像是正要進行搜索,一眼看去,不見江成屹的身影。

  接連換了幾個娛樂頻道,全是關於這件事的報導。

  信息爆炸的時代,消息蔓延的速度令人咂舌。記者們本來是衝著鄭小雯和章大山婚訊而來,如今意外得來更勁爆的新聞,自然顯得尤為亢奮。

  小周走到門口,檢視走廊和過道,回屋後,又再一次仔細檢查衛生間和窗戶,最後把窗簾拉上,擺出隨時應對突發事件的狀態。

  陸嫣看著小周在屋內走來走去,暗想,本來是一樁刑事案件,經媒體這麼一曝光,立刻變成了全民焦點,鄭小雯又是那麼有影響力的圈內人物,江成屹面臨的壓力可想而知。

  可是聽剛才老秦的語氣,他們的重點懷疑對象是文鵬?難道……就沒有別的可能嗎。

  電話雖說打了,但場面那麼混亂,老秦未必想得起將剛才的話轉告給江成屹。

  她拿出手機,決定再試一次,幸運的是,這回撥過去,僅響了一聲,電話通了。

  江成屹的聲音有些沙啞,偶有對講機的聲音傳來,背景顯得很嘈雜,

  「什麼事。」

  她長話短說:「我們當年可能懷疑錯了對象,那個跟蹤我一個多月的人身材瘦小,皮膚白皙,而且有人看見他校服裡面穿的別的學校的球服,很有可能不是七中的,我在想,這個人會不會跟我們學校的哪位老師或同學比較熟,所以才弄到了我們學校的校服。」

  江成屹聽她說完以後,才開口:「知道了。」

  陸嫣一愣,疑心他的判斷跟老秦的並不一致。

  他說:「我們現在要搜救鄭小雯,一會我會讓我們組裡的同事送喻博士到你們房間,為了安全起見,你們在房裡待著,哪也不要去,哦對了陸嫣,把你房間號告訴我一下。」

  陸嫣報了房間號。

  ***

  與此同時,一行人從影視基地出來。

  副導演說道:「大夥先回房休息,今晚如果小雯那邊還沒消息,咱們再考慮回市區,也都別太擔心,小雯愛開玩笑,文導留過洋,算半個西化的人,這兩人平時不鬧則已,一鬧起來也挺瘋,沒準這兩人心情不好上哪玩了,過兩天就都回來了。對了,這事大家出去都別亂傳,外頭可全都是媒體,小心越描越黑。對了,David呢?剛才警方一直在找他,好像有話要問他。」

  「早走了。」

  David和助理小威快步朝停車場走去,小威個頭跟David差不多,在男人中都算秀氣白淨的,不同的是,David是黑色頭髮,小威則染了個紅毛,David不戴眼鏡,小威則戴著黑框眼鏡。

  David腳下穿著一雙約5cm的亞歷山大男士靴,打扮得非常潮,一邊嚼口香糖一邊看腕錶。

  小威手裡替老闆提著小小的化妝箱,抱怨說:「小雯姐到底在搞什麼鬼,白白耽誤了咱們大衛哥一個多小時,Dior下午那場秀還等著哥去化妝呢,這下好了,差點就趕不上了。」

  David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瞪他:「說過多少遍了,說話注意場合,沒看到周圍都是人,淨給你哥我招黑,我跟小雯什麼關係?為她推掉一百份工作都是應該的。」

  「我錯了,大衛哥。」小威吐了吐舌頭,「時間不早了,咱們別遲到了。」

  「你車鑰匙呢?」David忽然停下腳步,不耐煩地撩撩瀏海,「我那車出了點問題,這地方也不好叫車,我還趕著去Dior那邊。下午那場秀你別去了,你在這繼續等小雯的消息,如果她回來了,你給我打電話,別讓人說我只顧著賺錢,一點也不關心小雯的死活。順便把你身份證和駕照也給我,怕碰到交警,懶得跟他們囉嗦。」

  「哦。」小威只愣了幾秒,就從背包裡把東西翻出來,遞給David,「大衛哥,要不我來開吧。」

  David隨手把證件放在口袋裡,睨他一眼:「你這駕照考下來才三個月,上路總共不到五次,我敢放心讓你開嗎?還有,下次在劇組說話最好注意點。」

  「啊?」

  「啊什麼啊?沒看到剛才你抱怨的時候,小雯那幾個助理瞪了你好幾次?小威,你大衛哥我再次提醒你一次,小雯現在什麼咖位你不知道啊,你最好給我跟她們搞把關係好一點。」

  「知道了。」小威乖乖受教。

  「房卡給你,去我房間休息,知道你愛喝咖啡,我床頭櫃放了好幾瓶,都是朋友從國外帶過來的,比外面買的好。」

  「謝謝大衛哥。」小威笑起來。

  David皮笑肉不笑哼了一聲,一擰腰,轉身就走。

  「那大衛哥你路上注意安全。」小威急追兩步,把手裡沉沉的小箱子遞給David,他老早就覺得今天的箱子比平時沉,可是大衛哥只說添了些新的道具,不讓他打開看。

  David接過箱子就往停車場深處走,走了兩步,他打開手機,進入某新聞app客戶端。

  裡面正在報導知名女星失蹤的新聞,鏡頭一閃而過,一群記者攆上一個穿深色西裝的年輕男人:「原來您才是負責這案子的警官,江警官,能不能告訴我們現在案件進展到哪一步了,聽說為了此案,警方還請了著名的犯罪心理專家全程跟進,能不能跟我們說說嫌疑人文鵬的動機。」

  江成屹避而不答,跟同事一邊一個拉開警車的門,砰的一聲,將嘈雜人群關在車外。

  David的嘴唇微微翹起,對著屏幕裡江成屹的側臉做出一個飛吻的動作,微笑著說:「So long.」

  上了小威的車,他打開化妝箱,取出一件紅色短髮戴上,又用眉筆和陰影粉略微在臉上畫了幾筆,最後戴上一副黑框眼鏡。

  箱子裡裝滿了一格一格的化妝品,透過縫隙,依稀可以看到底下放著厚厚一摞人民幣,像是臨時從銀行取出來的。

  在最短時間內做完這一切,他關上箱子,繫上安全帶,正要發動引擎,車窗被人忽然被人從外面敲了敲。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8 10:28 PM

第51章

  David扭頭一看。

  兩名警察,還都挺年輕的,應該剛就業不久。

  「你好,檢查。」其中一名警察開口,「麻煩請出示一下證件。」

  「好的。」

  開口時帶了點小威的外地口音,語速也放慢了不少,交出證件時,他有意留下駕照。

  那警察看看身份證上小威的照片,又看看David的臉,來回進行比對。

  「請把眼鏡摘下來。」

  David絲毫猶豫沒有,取下眼鏡,放到中控台上。

  回頭之前,他眨了眨黏著肉色雙眼皮貼的眼睛,以便讓雙眼皮褶皺更深。

  那警察看見David未戴眼鏡的臉,不由得愣了一下,再看向身份證時,便露出一點疑惑的表情,並把照片遞給旁邊的同伴。

  David保持鎮定的微笑。小威的身份證是五年前辦的,比現在瘦,五官也沒現在長得開。

  看了好一會,兩名警察才移開目光,又看向David的車內。

  除了在副駕駛的座位下那個50cm見方的鋁製小箱子,沒發現其他物品。

  他們認出那是化妝箱,這地方是影視基地,從影人員多,剛才過去的幾輛車裡,就有好幾個化妝師隨著帶著這玩意。

  「麻煩打開後備箱。」警察終於把身份證還給了David。

  一人留在原地,另一人到後備箱檢視。

  幾分鐘後,後面那名警官終於說:「可以了,走吧。」將注意力放到緩緩駛近的下一輛車上。

  David慢條斯理重新戴上眼鏡,又整理了一下安全帶,這才駕車離開。

  ***

  影視基地及酒店周圍好幾個出口,如今全部戒嚴,所有車輛出入均需經過嚴格檢查。

  為了盡快找出文鵬和鄭小雯的下落,江成屹讓老劉帶一部分警力先行趕往市區,自己則留在影視基地的東出口,親自辨認每一輛車的車主。

  老秦在西出口進行檢查。

  雖然他沒弄明白江成屹為什麼不去親自找文鵬,而是非要執意盯著那個David,但出於多年來的職業素養,他仍不厭其煩地在對講機再三囑咐:「江隊交代了,嫌犯二十五歲左右,長相端正,職業是化妝師,有變裝技巧,嫌犯車輛是一輛黑色保時捷轎跑,車牌號為xxxx674.但為了躲避追查,嫌犯很有可能搭乘他人私家車離開,大家檢查時,多留意車上同時載有多名乘客的過往車輛,尤其注意副駕室上的乘客。」

  廖崎打電話過來:「江隊,劇組人員已經離開影視基地了,現在都在酒店休息,我已經查到了程舟(David)的房間號,這就過去檢查。」

  「搜仔細點。」雖這麼囑咐,但江成屹知道,以那人追求完美的犯罪風格,絕不會在房間裡留下什麼線索,並不抱太大希望。

  十分鐘過去,幾個出口均一無所獲,他不免有些焦躁。

  「怎麼樣,南出口檢查了多少輛車,有沒有什麼發現?」

  「沒有,江隊。」那邊如實以對,「倒是過去了幾個化妝師,但要麼車牌號對不上,要麼車主對不上,而且從證件和車輛來看,都是本人無疑,車上和後備箱也仔細檢查過了,都沒看出什麼不對。」接連查了好些車主,對方語氣有些疲憊。

  掛掉電話,江成屹攔住下一輛車,出示證件:「你好,麻煩配合檢查。」

  就在這時候,廖崎的電話打過來了:「江隊,程舟的房間裡躺著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性,喚不醒,應該是喪失了意識,身上沒有證件,房裡也沒有其他人,程舟可能跑了!」

  江成屹臉色一陰:「立即核實這人身份。」

  「可是,這人沒有證件……好,沒關係,我這就用系統查!」

  「系統?你他媽腦子不會拐彎嗎?直接到隔壁房間去問別的劇組人員!」江成屹吼道。

  難得他這麼疾言厲色,旁邊同事吃驚之餘,還微微有些犯怵。

  很快,那邊就打電話過來了:「江隊,那人叫王威,是程舟的助理,開一輛銀灰色的大眾Polo,車是新買的,但車牌號他們都不知道。」

  幾分鐘過去,江成屹親自在中央監控時切到了那輛嶄新的銀灰色polo離開南門出口的片段。

  「這出口有一條近路離高速路口不遠,從路線來看,程舟很有可能會直接上高速,立刻打電話給相關部門,無論如何,先封鎖路段,其他人上車,跟我走。」

  ***

  陸嫣在房間裡等到十一點多,都有些昏昏欲睡了,江成屹組裡的一名警員終於把喻博士送來了。

  「陸醫生。」一見陸嫣,喻正就跟她主動握手,自我嘲諷,「我們也算是同病相憐,你的比賽取消了,我被江隊送到這個房間,我們兩個人都同時失去了施展的舞台,不過沒關係,嫌犯雖說僥倖逃脫了,但經過四個多小時的追捕,目前已鎖定他的逃離路線。相信以江隊的能力,嫌犯很快就能落網了。」

  陸嫣微有些吃驚,忙請喻博士落座。

  雖說已近深夜,電視裡仍在播放相關報道,從消息更替的速度來看,幾乎做到了實時更新。

  全國都在關注這件事的進展。

  屋子裡誰也不說話,都盯著屏幕。

  「博士剛才說的嫌犯指的是文鵬嗎?」見喻博士看得異常專注,陸嫣試探著問。

  「文鵬?」喻正微訝,「怎麼會是他?」

  說這話的同時,他捕捉到陸嫣微鬆了口氣的表情:「陸醫生,難道你知道文鵬不是兇手?」

  陸嫣便將自己當年被跟蹤過一個多月的事告訴了喻博士。

  「當然,這個跟蹤者未必就是後來的凶手,但因為發生的時間有些巧合,而且凶手慣常的作案手法裡似乎包含了『跟蹤』這個固有的特點,所以我還是把這件事當作一條參考信息告訴了江成屹。不過直到現在,我都沒辦法確定那個人是不是七中的,但如果他不是我們學校的,為什麼會有我們的校服?」

  喻正雙手交叉放在胖滾滾的肚子上,思考了一會:「在來影視基地的路上,我利用路上的兩個小時,對文鵬和另一名嫌犯程舟的家庭進行了詳細的了解。」

  「程舟?」陸嫣對這個名字完全陌生。

  「就是那個鄭小雯的化妝師。」小周在一旁插嘴,近十二點,他早就餓了,不敢點外賣,便把陸嫣從家裡帶來的餅乾打開,分給大家吃。

  到了這時候,人人都有些睏倦,但為了等消息,大家都強打著精神。

  為了給大家提神,喻博士取出隨身帶來的速溶咖啡,給每人都泡上一杯。

  食物的香味彌漫開來,房間的氣氛因而變得稍稍輕鬆。

  喻正喝了一口咖啡說:「早在水龍潭居住期間,程舟就跟周志成的家庭來往密切,不過,周志成應該並不知道程舟的真實人格,只是把他當作一個鄰居家的普通孩子來照顧。我想程舟後來對於七中的了解,都是從周志成的口中知道的。」

  陸嫣疑惑:「照這樣說,程舟跟周志成的關係應該還不錯,為什麼後來會——」

  這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還有低聲交談聲,從聲音上判斷,來人不少。

  房間裡所有人都靜下來。

  過不一會,有人敲門:「小周,我老秦,快開門。」老秦的聲音。

  小周警惕地在門口張望了一下,異常驚喜地打開門:「真是老秦,嫌犯落網了?」

  除了老秦,還有好幾個組裡的同事。

  「嫌犯已經被江隊押往分局,但是鄭小雯和文鵬還沒下落,我們得連夜審問。」老秦眼睛通紅,滿臉疲態,「喻博士,陸醫生,走吧,時間緊迫,我們要盡快趕回市內。」

  抓到了?

  懵了好一會,大家才反應過來。

  喻正激動得直搓手:「好,好,好。」

  陸嫣心中莫名激盪,忙取了包。

  一直到了樓下,心情還有些平靜不下來。

  等她真正消化完這個消息,心中不由得五味雜陳,與此同時,肩上又似乎落下了一塊大石,整個人都鬆快了幾分。

  走著走著,竟連刮在臉上的夜風都不那麼冷了。

  這時候,她手機響了。

  是江成屹發來的短信,短短一行字。

  【在家等我,我忙完就回家。】

  陸嫣眼圈一紅,無聲而微澀地笑了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9 10:13 PM

第52章

  凌晨四點

  安山區分局刑警大隊

  一樓到三樓燈火通明,重案組所有人都在加班。

  為了抓捕嫌犯, s市到x鎮的高速公路段被連夜封鎖,嫌犯程舟逃至陽江鎮休息站後,將車丟棄在該休息站停車場,隨後利用化妝箱裡事先藏好的女性假髮,到洗手間進行變裝,緊接著以女性身份搭乘某長途貨車司機便車離開休息站。

  由於該休息站車流量大,晚上照明設施不如白天,警方又花了幾分鐘才在監控裡捕捉到疑似程舟的那位女乘客。

  此後連續追捕了兩個多小時,江成屹終於在某高速公路出口處嫌犯程舟打算故技重施時,親自截到了嫌犯。

  現在嫌疑人被關在審訊室。

  警局外蹲滿了記者,鄭小雯的數千萬粉絲在微博實時匯報新消息,無數雙眼睛盯著案件的最新進展。

  安山區分局上至局長,下至剛畢業的年輕警員,全都在等候下一步的審訊。

  名人效應所帶來的社會影響是不可預估的,如果鄭小雯還活著,卻因警方施救不及時而發生意外,那麼接下來警方將面對什麼樣的輿論壓力,可想而知。

  換言之,抓捕還僅是第一步,盡快問出文鵬和鄭小雯的下落才是最關鍵的。

  他們在文鵬家附近的一條巷子裡找到了文鵬的車,根據監控片段,文鵬和鄭小雯將車開至該巷子後便下車,兩人最後一次出現在監控裡是凌晨6:50,可惜那附近是監控盲區,未能追蹤到接下來文鵬和鄭小雯的畫面。市內和郊區的幾個人工湖都已展開搜尋,目前仍無任何消息。

  江成屹到水龍頭下面用洗了把臉,借冷水將倦意驅散幾分,回來後,又接過小周泡的咖啡喝了一口,這才說:「程舟心理異於常人,我估計他不會痛快地交代罪行,我們要好好想想接下來的審訊如何展開,大家集思廣益,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出來。」

  老劉是組裡相對資歷較老的警員,從事刑偵多年,早已掌握了豐富的審訊技巧和經驗,見江成屹老秦連續趕了幾個小時的路,眼下都顯得異常疲憊,便自告奮勇:「江隊,要不我去啃這塊硬骨頭。」

  這時候老秦正好送喻博士進來。

  聽到這話,喻正有禮貌地進行制止:「劉警官,鄭小雯是程舟系列犯案的最後一位受害者,以他的犯罪風格,哪怕身陷囹圄,他也會執意讓這個案子照他的想法圓滿落幕。我有預感,如果不藉助心理手段,審訊過程會變得非常艱難,容我冒犯地提兩個要求:1、要想盡快找到罪犯的突破口,審訊過程會與常規流程有些差異,所以我希望接下來由我和江隊來主導審訊思路。2、審訊現場控制在五人以內。」

  考慮了幾秒,局長拍板。

  江成屹說:「我、喻博士還有老劉進去審犯人,小周在邊上做筆錄。」

  去往地下審訊室的路上,小周想起錄音筆的事,非常費解,本想問江成屹,見江成屹臉色不好,又轉而問喻正:「喻博士,如果文鵬是單純的受害者,程舟是怎麼讓他心甘情願錄下那段錄音的?」

  喻正微笑:「小周,願不願意跟我玩個遊戲。」

  「遊戲?」

  喻正手中有一摞卡片,一邊走,一邊遞給小周:「如果你能在三分鐘內把這些卡片上的話一字不落地覆述出來,我就把我近一年來關於犯罪心理分析的實例複製一份給你,當然,這些資料上相關當事人的名字均已匿去。」

  小周早就有向喻正學師的想法,聽了這話,喜出望外:「太好了。」

  他接過卡片,複述第一張卡片上的一行字:「VICAP無法用來申請犯罪畫像評估。」

  第二張。

  第三張。

  第十張時,喻正提醒他:「卡片還有四十張,但遊戲只有一分鐘就要結束了。」

  小周頭皮一緊,根本來不及細看卡片上的內容,僅憑本能用最快速度複述起來。

  等到複述倒數第二張時,喻正掐下手機裡的計時錶:「時間到。」

  小周沮喪地吁口氣:「我就知道這遊戲不會這麼簡單。」

  喻正寬和地一笑:「雖然失敗了,但小周你放心,心理分析實例我會傳一部分給你,但僅供你自己學習,不能外傳。現在你來聽聽,這支錄音筆裡錄下的片段是不是你自己的聲音。」

  說著便從口袋裡取出一支錄音筆,點開播放鍵,幾秒後,小周的聲音蹦出來:「我不想當警察。」

  小周一愣:「這什麼時候錄下來的?」剛才卡片裡根本沒有這條內容。

  「在我打斷你並提醒你時間不多的時候錄下來的,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心理魔術,但玩這個遊戲需要具備四個前提:第一,我開出的條件非常誘人,足以在短時間內激起你的好勝心。第二、我要懂得適時打斷並進一步加強你的緊迫感,以便為我切入錄音的時機提供機會。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必須非常信任我。第四、事先我需要經過反覆的練習。」

  小周往前翻卡片,見上面寫的是「我不想當井茶。」

  老劉回頭:「程舟早就想找文鵬做替死鬼了吧,要不然怎麼能每一步都提前設計好。」

  快到審訊室了,喻正的語速下意識加快:「從程舟的高考成績來看,他不但是美術專業類奇才,連文化課成績也遠遠超過同期的美術特長生,大學畢業後,他僅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便掌握了非常不錯的化妝技巧,由此順利轉行,並在當年在圈子裡一炮而紅,可見他學習能力有多強,所以說,千萬不要小視任何一位罪犯,至少程舟絕對是我近年來見過的高智商型罪犯之一。」

  審訊室門口的同事打開門,一行人進入。

  室內開著冷色調的led燈,程舟臉上的妝容和假髮都被撤除,素著一張白白淨淨的臉,更顯得孩子氣。按照喻正的要求,他身上連接了監護儀,他的每一次心率和血壓的變化都可以被這台儀器如實記錄下來。

  他臉上沒有半點普通犯人慣常有的緊張或者頹喪情緒,而是在閉目養神,可是聽到身後的腳步聲,他立刻扭頭朝江成屹看去,然後像見到心愛玩具的小朋友,露出近乎天真的笑容。

  江成屹對程舟投過來的那種撫摸似的目光毫無反應,拉開椅子坐下,將卷宗丟到桌上,然後便背靠椅背,直視程舟。

  小周心理素質遠不及江成屹,瞥見程舟的表情,立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江成屹重新播放了一遍那段文鵬留下的錄音,打破審訊室裡的寂靜:「程舟,你藉文鵬之口給警方定下了24小時的期限,是在用這種方式跟警方玩最後一場遊戲嗎。」

  出於一種微妙的心理不適感,江成屹有意用「警方」替代了「江成屹」三個字,這話像是引起了程舟的不滿,他微微嘟起嘴,不高興地看著江成屹。

  喻正仔細捕捉程舟的每一個細微表情,觀察了好一會,他看看腕錶,微笑著說:「現在是凌晨4:50,離文鵬和鄭小雯失蹤已過去22個小時,我猜,他們都還活著,但鄭小雯作為你最後一個獵物,會在兩個小時之內按照你既定的儀式死去,對不對?」

  程舟這才正眼瞧向喻正,見對方是個身材矮胖的男人,很快便嫌棄地移開眼睛,否認:「我聽不懂你們在說什麼,我今天只是跟我的助理小威開了一個玩笑,完全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把我抓來這裡,你們跟江sir一樣,都在欺負我。」

  這回不止小周,連老劉都被噁心得後脊發麻。

  喻正非常從容地看了看程舟旁邊的監護儀:「半個小時前,你的心率波動在68-75次/min之間,血壓波動在112-120/65-75之間,但是在聽到還剩兩個小時時,你的心率飆升到了107次,這是你交感神經系統興奮的表現——」

  程舟毫無波瀾地看著喻正。

  「你追求這種你主宰的生命隨著時間流逝的快感,越接近你定下的時間,你越感到刺激,也就是說,我們僅剩下兩個小時去輓救這兩名受害者的生命,如果你事先便把他們殺害,那麼你留下的那條錄音便毫無意義,只有受害人仍然活著,才能讓你體會到跟江隊較量的興奮感。程舟,你多年前就認識江隊了,而且挑戰他會讓你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我說得對不對?」

  程舟用舌頭在口腔裡抵住一邊的臉頰,非常輕挑地看向江成屹,卻仍沉默著。

  江成屹的手機這時進來一條微信,點開一看,上面寫著:「江隊,市內及郊區所有人工湖都找了,沒有任何發現,程舟、鄭小雯還有文鵬的所有名下物業也都找遍了,包括親戚和朋友家在內,都不見他們兩個人的身影,也就是說: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江成屹放下手機,看看時間,五點,還剩一個小時五十分,他盡量不讓自己的焦躁顯露出來,只翻開卷宗,盯著其中一張女人的照片,淡淡說:「要不,我們先從你母親李小蘭說起吧。」

  聽到這三個字,程舟黑黝黝的眸子仍然毫無波動。

  可是江成屹跟喻正對了個眼色,將那張女人的照片從卷宗中取出,放在白板前,打開led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0 10:40 PM

第53章

  照片上的女人瓜子臉,容貌清秀,身材高挑,正是程舟的母親李小蘭。

  盯著照片看了幾秒,江成屹轉頭看向程舟:「你三歲的時候,也就是1995年,你的父親程忠因傷人罪入獄,你母親李小蘭為了維持生計,不得不外出打工,但因為只有初中程度文化,李小蘭沒能找到稱心的工作,只能從事服務類行業,收入因而十分微薄,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1999年——也就是你母親再婚,你們母子的經濟狀況才有所好轉,當然,這些都只是表面現象。」

  說這,江成屹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抽出卷案中一張泛黃的紙頁。

  「這是1996年12月20水龍潭派出所接到的一個匿名報案電話,報案人稱該小區4單元內便經常有小孩哭鬧聲,懷疑樓內有人虐打子女。民警姓陳,接到報案後立即趕到4單元進行排查,最後確定是 501住戶,戶主叫李小蘭,也就是你母親。」

  「民警進屋後,發現你身上有多處外傷,考慮到你母親情緒不穩定,民警當晚便將你帶離並送到附近醫院就醫,醫院x片結果顯示你顱腦內有輕度積水,醫生完成檢查後,立即將這一結果告知了陳姓民警,並提醒民警:患兒不是第一次被虐打。」

  「陳姓民警對此事異常重視,回來後就向上級匯報了此事,經過商討,派出所立即聯繫你在本市的親戚,很快便了解到你父親是獨子且父母早亡,而你的外公外婆不在本市生活,權衡利弊後,派出所決定聯繫你外公,可是你外公在接到電話後表現得非常冷漠,並無主動將你接走的意願。」

  「所裡經過商討,只好仍將你交給你母親撫養,陳姓民警非常負責,在你外傷好轉後,對你母親進行了嚴厲的批評教育,事後還定期到你家進行走訪,此後你母親表現正常,因為在超市找到了工作,情緒也日漸穩定,未再虐打你。可惜第二年年初,該民警就調離了該片區。」

  「之後該派出所未再接到相關報警。可是在第二份檔案裡,我們了解到,在你讀小學六年級時,你的班主任劉某無意中發現你背部有一小片淤紫(約5cm*7cm),出於對你的關心,她立即到你家進行家訪。」

  「你母親當時已再婚,劉某在麻將館找到了你母親,你母親否認曾經虐打你,並當場拒絕了跟劉某回家長談的提議。出人意料的是,在班主任在跟你母親溝通時,你雖然就在旁邊,卻表現得非常抗拒和冷漠,事後劉某放心不下選擇報警,民警來了解情況,你跟你母親的說法一致,都否認曾經受到虐待,考慮到你當時已經十二歲,已經具有一定的判斷能力,警察只好對你母親和繼父進行了批評教育,沒有採取下一步的行動。」

  江成屹將兩份報警記錄讀完,看向喻正。

  喻正會意,故意用一種同情和憐憫的目光看向程舟。

  在這種目光的長久注視下,程舟死水般的眸子終於出現了波動,他微微扯扯嘴角:「你那麼看著我做什麼。」

  喻正看向監護儀,果然,心率再一次出現了變化,由80次/min變成了110次/min.

  他呵呵笑著,氣定神閒地下結論:「你的心率上來了,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興奮,而是憤怒。程舟,你在憤怒,不是因為我們提起了你的家庭,而是因為我憐憫你。」

  程舟慢慢收斂笑容。

  「也是,這個世界上,誰有資格憐憫你呢?你程舟是自己的主宰者,是自己的神。」喻正了然地笑了笑,啪的一聲合上卷宗,「接下來我要說的每一件事,都是檔案上沒有記載的,因為檔案上的數據太過枯燥生硬,無法真實還原一個人的成長軌跡,而犯罪人格的形成與一個人的遺傳、生理、環境因素密切相關,所以我要拋開紙質資料,從你的鄰居、老師、同學入手,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一點一點追溯你的人格形成體系。」

  「我們還是從你那位負責任的班主任劉某說起,在報案後不久,劉某在回家的路上被身後飛來的小石頭砸中,並因此造成了顱骨輕微骨裂,她當時差點失去意識,在回頭的一瞬間,她看到了一個男孩的身影,認出是你,感到非常意外,即便到了今天,劉某仍無法理解:她當時是在幫你,為什麼會引來你的敵視?針對這個問題,我可以立刻給出答案:幫晚了!」

  「從三歲到十二歲,歷經九年,你的異常人格已經形成,到你十二歲的時候,外界的溫情式幫助只會激起你的憤怒和暴力衝動。」

  「我們都知道,零歲到三歲,是人格初步建立的第一個關鍵階段,不幸的是,在你三歲時,你父親入獄,而你的母親由於人格上的缺陷,在面臨生活環境的巨變時,沒有足夠的心智去適應這種變化,反而是將所有的不滿都發洩到你身上,這種來自母親的虐待讓你的第二次人格成長出現了猛烈的斷層,也是你人格發生遽變和扭曲的第一個誘因。」

  「當然,你母親李小蘭的人格我以後會進行分析,現在我只有興趣討論你,程舟,我猜你母親在第一次被警察警告時,曾經非常恐慌,一方面無法控制自己用虐打你的方式來發泄對生活的不滿,一方面為了避免受到懲罰不斷恐嚇你。你太幼小,心智和人格遠還沒有成熟到去判斷這種威脅是否合理,出於求生的本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將李小蘭視為你生活的主宰者,本能地服從她。」

  監護儀上的心率迅速飆升到了120次/min,呼吸也由12次/min驟升到了30次/min,這是程舟情緒失控的初兆。

  小周立刻注意到了,用崇拜的眼神看一眼喻正,低下頭繼續做記錄。

  「這種異常的生活環境也許足夠讓你形成這種複雜的人格,並讓你在具備犯罪的能力後有意挑選跟你母親李小蘭體格相近的女性,一再實施犯罪,但這還不足以解釋你對犯罪儀式的那種執著,所以我想,在你被母親李小蘭虐待的過程中,至少出現過一次瀕臨死亡的經驗,就是在那一次,你陷入了極度的絕望,並將你母親猙獰的面目猛烈地烙印在了意識深處,而且這種印象至今仍不時激起你的犯罪衝動,終其一生都無法擺脫。」

  心率140次/min,還伴隨著鼻翼翕動和胸膛起伏。

  「啪。」喻正開始勻速而緩慢地轉動手中的筆,並用誘導的語氣,輕而緩慢地說,「告訴我,那一次發生了什麼。」

  程舟有一瞬間的恍神。

  江成屹緊緊盯著程舟。

  所有人都靜了下來。

  房間裡靜得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十秒。

  二十秒。

  四十秒。

  程舟終於有了反應,卻是緩緩低下頭去,悶笑道:「你們在說什麼?」

  喻正轉筆的動作一頓,所有人的表情都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

  江成屹不動神色看看腕錶:還剩一個小時二十分鐘。早在展開審訊前,他就預料到這會是一場硬戰,於是努力調整情緒,很快便恢復平靜。

  為了不引起程舟的注意,他開始假意翻看卷宗,注意力卻始終放在身邊喻正身上,時刻準備著輔助喻正找到切入點,進而展開第二次心理審訊。

  喻博士面含微笑跟程舟對視,小周幾個緊張得一言不發。

  經過這幾次的接觸,小周他們都知道喻博士這時大腦在飛速運轉,面對這樣狡猾的犯人,第一次心理攻關沒能成功,想要順利找到第二個突破點又談何容易。

  江成屹翻過一頁又一頁的卷宗,有些心不在焉。

  在第三次注意到「水龍潭」這幾個字時,他停頓了一下,可是下一刻便感受到對面投過來的那種曖昧目光,他壓住心中的惡感,快速掠過那一頁,往後翻去。

  ***

  被小周他們安全送回家後,陸嫣簡單洗漱了一番便上床睡下。

  一直睡到早上六點才醒。

  江成屹沒有回家,應該在連夜審問犯人。

  想到江成屹已經連續兩晚沒睡覺了,她也沒了睡意。

  起床,一邊洗漱,一邊將手機放在洗手台上。

  江成屹沒有消息過來,怕影響他工作,她也不敢主動聯繫他。

  點開幾個微信群,看到堆積了一晚的消息,最熱鬧的是六班同學群,翻看了一會聊天記錄,她才知道:昨晚群裡同學們一致討論要不要去醫院看望周老師。

  她還是昨晚影視基地回來的路上,才從喻正處得知了周老師受襲的消息,她知道周老師目前住在icu,並且截至昨晚仍未醒轉。看樣子,周老師住院的消息雖說警方有意隱瞞,還是被周老師的鄰居給傳揚了出去。

  同學們在討論周老師到底住在哪家醫院。

  最後都懷疑是被送到了附一院,就是不知道住哪個科。

  陸嫣沒參與討論,自從確認了周老師跟鄧蔓的師生戀關係,她就再也無法對此人產生好感。

  可是第一考慮到周老師也是其中一個受害者,第二她想到他應該知道不少關於程舟的事,如果醒了,怎麼都會對破案有些幫助,於是她猶豫了幾秒,仍試著給ICU的同事發了條信息。

  【我是陸嫣,起了嗎,你們昨天誰上晚班呀?】

  【我是陸嫣,你怎麼也起這麼早,最近沒在醫院裡,你休假去了?】

  【哦,我有一個比賽要準備,所以請了幾天假。對了,我一個老師叫周志誠是住你們科了吧?他現在情況怎麼樣?】

  【窒息導致心跳驟停的那個?現在幾個指標還不大好,但心肌和血氣分析的ph都比前兩天好多了,腎功能也沒大問題,總體還算樂觀,我剛給他開了頭部ct的醫囑,一會看看腦部水腫的情況,如果沒波動的話,今天沒準可以恢復意識,不過也說不準。】

  今天……

  【那就謝謝你了,他是我高中班主任,麻煩你一定多關照關照。】

  【沒問題。對了陸嫣,你這個班主任不是有什麼事吧,前兩天警方天天守在我們icu外面,每隔半個小時就問一次他的情況,搞得緊張兮兮的。直到昨天半夜才突然走了一個,現在外面只剩一個警察了,不過剛才那警察像是到樓下買早餐去了,也不在。】

  走了?難道是因為程舟落網,警方認為沒必要再留兩個人繼續保護周老師,臨時抽走了一個?

  她在屋子裡來回走了兩步,想起昨晚的爆炸式新聞報導,便退出微信,點開新聞客戶端。

  鋪天蓋地都是關於鄭小雯失蹤的討論。

  一會是粉絲們齊聲為鄭小雯祈福的畫面,一會是記者們在安山區分局外面的現場報道。很顯然,雖說過去了大半晚,鄭小雯和文鵬仍未被找到。

  她猜,此時此刻,江成屹不是在搜尋現場,就是在審訊犯人。

  想了想,她找出唐潔之前幫她存的老秦的號碼,打過去。

  老秦很快就接了,背景很亂,不時有「突突突」的聲音傳來,像是在進行某種大型的機械作業。

  「陸醫生,什麼事?」

  「秦警官,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剛才跟我icu的同事了解了一下,如果順利的話,周老師今天也許可以恢復意識,我想既然他認識兇手,只要及時進去審訊,應該可以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她不知道搜救進行到哪一步了,但那位守在icu外的同事最好能時時刻刻守在icu外面,因為病人隨時可能會醒,並且這種經歷了心肺腦復甦的病人,隨時可能再次陷入昏睡狀態。

  她在隱晦地提醒老秦: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老秦那邊有嘩啦啦的水聲,遠遠有人在喊:「沒有,湖裡的泥都快翻個遍了,還是什麼都沒有。」

  老秦應了一聲,又回過頭對陸嫣說:「陸醫生,謝謝你的提醒,我這邊有點忙,就先不說了,我這就給我醫院的同事打電話。」

  陸嫣鬆了口氣,老秦非常世故且精明,很快便聽出了她委婉的暗示。

  老秦一掛掉電話就撥給廖崎:「誰在醫院守著周志成呢?」

  「李茂和劉清吧。」廖崎顯然也正忙著,「哦不對,是劉清。」

  「到底誰?說明白點。」

  「劉清劉清。李茂被臨時抽調到郊區去掃燕平湖了。」

  老秦忙給劉清打電話,聽電話裡有汽車過路的聲音:「你小子幹嘛呢。」

  劉清頭皮一緊,忙扒幾口麵條:「我一晚上沒吃飯,出來到夜宵攤子吃個麵條,怎麼了秦老師。」

  「周志成呢?」

  「還沒醒。」

  「你趕緊給我回醫院守著去,大夫說他隨時可能會醒,程舟到現在還不肯開口,周志成那要是能提供什麼線索,你趕緊跟江隊聯繫。」

  劉清知道事關重大,忙擦擦嘴站起來,付完錢就往醫院跑,因為周志成遲遲不醒,他剛才本來還打算在樓下溜達個十來分鐘,可是經老秦這麼一提醒,他意識到自己如果不盡快回去守著,很有可能會錯過向證人要口供的最佳時機。

  趕到icu門口,一片死寂。

  他既鬆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望。

  守了一整晚,他有些累,便從煙盒裡取出一根煙,蹲到一邊。

  正要點燃,抬眼看到墻上的「無煙區」標誌,又默默掐掉。

  他索性站起來,在空無一人的過道裡來回走動,剛走到走廊盡頭,icu的門一開,有個胖乎乎的女醫生從裡面探出頭來:「誰是周志成的家屬?病人醒了。」

  ***

  程舟仍不開口。

  江成屹將案卷翻了個遍,最後回到第一頁,盯著程舟的戶口所在地「水龍潭」那三個字,眉頭微皺。

  手機在桌上震動,他掃過去,見是劉清打過來的,立刻接起。

  就聽對方說:「江隊,周志成醒了。」

  江成屹眼睛微亮,連忙看向身邊那位審訊經驗非常豐富的老劉,傾身過去,壓低聲音說:「老劉,周志成醒了,趕快抓緊時間過去,想辦法問出關於程舟的線索。」

  老劉立刻會意,二話不說便站起身。

  程舟表情未變,卻不由自主開始注視著這邊的動靜。

  老劉走後十五分鐘,喻正終於打破僵局,淡淡笑道:「要不我們來聊聊你的鄰居周志成和林春美倆口子吧。」

  程舟毫無觸動,只努了努嘴,微微扭動身子。

  江成屹的電話卻再次震動起來,見是老劉的號碼,他心跳稍稍加快,接起,目光仍盯著程舟。

  「江隊,周志成還是迷迷糊糊的,但我問他認不認識程舟,他只反覆說: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沒說別的?」江成屹隱約有些失望。

  「沒有。他馬上又陷入了昏睡狀態,然後醫生就把我們給趕出來了。」

  身邊的喻正已經再次展開心理審訊。

  可是掛掉電話後,江成屹仍覺得房間裡有些憋悶,距離程舟給出的死亡期限只剩四十分鐘,程舟的態度依然頑固,如果接下來不能在短時間內找到突破口,鄭小雯和文鵬只有死路一條。

  他不得不打斷喻正,示意喻正跟他出來。

  「你是說,周志成醒來後聽到程舟的名字,只說了一句:那孩子掉到井裡了,救、救——」

  「是。」

  「井……」喻正卻陷入了思考。

  「對,井。」江成屹前所未有的焦躁,來回在走廊上踱步。

  「孩子?」喻正思忖著說,「如果這句話指的是當時的程舟,那應該還是在兩家都住在水龍潭的時候。」

  「水龍潭」三個字再次傳來,江成屹脊背一僵,轉臉看向喻正:「喻博士,您剛才的話再說一遍。」

  喻正也敏銳捕捉到了什麼,一字一句複述一遍:「我說如果這句話指的是當時的程舟,那應該還是在兩家都住在水龍潭的時候。」

  「對,水龍潭!井!」江成屹臉上閃過一絲喜色,連忙打電話給老秦,「你們趕快查一下原來水龍潭沒被拆遷前附近有沒有井,對,井或者小池塘之類的,立即找一找,一有消息就給我打電話。」

  二十分鐘後,老秦電話打過來,帶著狂喜:「找到了!水龍潭現在不叫水龍潭,叫潤旺路,的確有口井,挺寬的,又有點像水潭子,就在廢棄的塑料二廠後面,鄭小雯和文鵬被綁著丟到井裡面呢。」

  「活著嗎?」江成屹心跳微頓。

  「活著!活著!」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1 01:41 PM

第54章

  放下電話,江成屹走到窗口吹了一會冷風,直到心緒平復,這才跟同樣激動的喻正一起,回到了審訊室。

  坐下後,江成屹取出錄音筆,當著程舟的面再一次播放了那段錄音。

  【江成屹,我們來玩個遊戲,如果你能在二十四小時之內找到鄭小雯,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

  他盯著程舟:「這是你設下的條件,對嗎?」

  程舟挑挑眉,眼睛越發明亮。

  江成屹看看腕錶:「現在是早上六點五十五分。五分鐘前,我們同事已經在水龍潭找到了活著的鄭小雯和文鵬——」

  最初幾秒,程舟像是沒聽懂這話的意思,表情微僵,等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像是被看不見的抹布一把抹去,只剩下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很抱歉。」江成屹將錄音筆丟回桌上, 一字一句說,「程舟,遊戲結束了。」

  ***

  陸嫣給老秦打完那通電話,雖說仍掛念江成屹那邊的情況,但因為暫時無法聯繫他,也只能在家中靜候消息。

  放下手機,她到衣帽間去換衣服。

  早在前兩天,她就將她的隨身物品陸陸續續挪到了江成屹的主臥,衣服也一件一件從行李箱中取出,掛到了衣帽間裡。

  換衣服時,她暗想,如果兇手確定是程舟,那麼她應該很快就可以安心出門了,等江成屹那邊給個準確答覆,她第一件事就是到南杉巷多拿些衣服過來,免得來來回回去就是那幾件衣服換洗。

  穿好外套,她到餐廳吃飯。

  劉嫂已經做好了早餐,司機也在,兩人早從江成屹處得知最近有人跟蹤陸嫣,未得到江成屹通知前,都不敢自行離去。

  正吃著早飯,陸嫣電話響了。

  是唐潔。

  「陸嫣,快看電視。」語氣很興奮。

  陸嫣忙放下碗,用紙巾擦了擦嘴,走到客廳打開電視。

  仍是鋪天蓋地關於鄭小雯的新聞,可是與之前不同,緊張和壓迫的氛圍已經一掃而空,代之以滿屏的興奮和喜悅。

  某台背景是某老舊工廠,記者在擁堵的人潮中艱難立足,舉著話筒,聲嘶力竭地進行報導,說話時隱約可見飛濺的唾沫星子,表情亢奮。

  【早上6:55分,這裡是星聞速遞,大家可以看到記者身後是潤望路附近的塑料二廠,鄭小雯和文鵬導演就是在這裡被成功營救的,兩人目前仍未恢復意識,據悉,在被警方發現前,他們被丟棄在工廠後面負責排放污水的水井裡,這口井曾被環衛部門進行過改造,現在底部與城市排水系統相連,每到早上6:50,就會用成噸的污水從井下通過,幸虧警方在五分鐘前就及時找到了兩名受害人,要是再晚個五分鐘,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記者身後有喧嚷聲傳來:「麻煩讓一讓。」

  人潮自動向兩邊分開,兩名擔架被醫護人員從裡面抬著出來。

  不用說,其中一位正是鄭小雯,鏡頭稍稍晃動了一下,迅速推近。可惜為了保護當事人隱私,鄭小雯頭部早已被警方蓋上了外套,畫面一閃而過,什麼都沒能看清。

  陸嫣緊盯著屏幕,半天挪不開眼,直到這一刻,她懸了一夜的心才踏踏實實地落了地。

  電話裡唐潔見陸嫣半天不說話,喊一聲:「喂,陸嫣,看了新聞嗎,說句話。」

  陸嫣這才想起唐潔:「看到了,你也一直關注這件事呢?」

  開口時,語氣已經輕鬆了許多。

  「當然,文鵬和鄭小雯都跟我們大鐘是好朋友,從昨天到現在,大鐘電話接打個不停,圈子裡都炸了,為了這事,昨晚大鐘也就睡了三個小時,天沒亮又被吵醒了,直到剛才看了新聞,得知兩人沒事,大鐘才算消停了一點。對了,我聽說這案子是由你們江成屹負責,那你知道兇手是誰嗎,那人為什麼要綁架鄭小雯和文鵬?」

  截止今晨,警方都未公布關於嫌犯的具體信息,連媒體都被蒙在鼓裡,更別提廣大民眾了。

  陸嫣含含糊糊地說:「我也不清楚兇手是誰,過兩天警方應該就會發布消息了,反正兇手沒能得逞,現在鄭小雯和文鵬都被救出來了。」

  「也是。」唐潔笑起來,「你們江成屹行啊,夠給力的,怎麼樣,你還悶在家裡呢?什麼時候能出來一起逛街。」

  「快了吧。」陸嫣走回餐廳,打開落地窗,到露台上,盡情呼吸新鮮空氣,「只要能出門,我立刻給你打電話。」

  冬天的早晨,晨霧仍未散盡,太陽比平時升得晚,朝霞緋麗,天色明澈,可以預見今天是個大晴天。

  斜倚在欄桿上,她渾然忘了冷,只想起書中看過的一句話:「當事物大到極致時,往往是沒有陰影的,比如天空和大海。」

  此時此刻,她極目遠眺,也有這種感受,目光所及之處,天空光滑湛藍,連一絲薄白的雲都不見,哪有半點陰影。

  正出著神,餐廳忽然隱約傳來說話聲,她偏頭辨認了一會,忙回了屋。

  「陸嫣呢。」江成屹似是剛進門,四處不見她,問劉嫂。

  還沒等到劉嫂說話,他就看見了她。

  目光相碰,陸嫣莞爾,快步朝他走去。

  劉嫂和司機都很識趣,迅速溜回各自的屋。

  陸嫣一把摟住江成屹的脖頸,大親一口,高興極了:「你真棒!」

  江成屹雖也高興,但為了躲避她沒完沒了的親吻,頭不免微微後仰,笑說:「你夠了,我可兩天沒洗澡了,我先回屋好好洗洗,再給你親個夠。」

  陸嫣的笑容根本掩抑不住,推著他就往屋裡走:「吃早飯沒?餓不餓?要我陪你一起洗嗎?」最後一句有意壓低了聲量。

  「吃了。不餓。要。」

  標準式的江成屹的答案。

  陸嫣一路笑著將他推回主臥。

  一進屋,江成屹就脫下外套,開始解襯衣:「洗完澡我還得趕回局裡,喻博士已經審了一晚了,到我走的時候,他還在對程舟進行心理攻關,不過看程舟的表現,應該也扛不了多久了。」

  陸嫣剛擰開水龍頭,聽到這話,詫異地回頭:「你的意思是說,從昨晚落網到現在,程舟一個字都沒說?連喻博士都沒能撬開他的口?」

  那他什麼時候能交代鄧蔓的事。

  「快了。」江成屹將脫下的髒襯衣扔髒衣簍裡,「不過程舟基本是我審過的最頑固的犯人,要不是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線,從他嘴裡,根本別想得到任何信息,前面幸虧從周志成口裡得到了線索,否則我們也想不到水龍潭會有一口能藏人的水井。」

  他說得輕描淡寫,可是陸嫣深知他經歷了怎樣驚心動魄的一刻,不由得感慨萬千,踮腳捧住他的臉:「你真的很棒……我的英雄。」

  江成屹跟她對視,理直氣壯地提要求:「那你的英雄和小英雄都累了,要求你幫他們洗澡。」握著她的手,拉開淋浴間的門,就要拽她進去。

  「我身上還穿著衣服呢。」她笑著掙扎,把他往裡推,「你先洗,我就過來。」

  他不肯。

  她擰他不過,見他身上脫得只剩下長褲,索性含笑從後面環住他的腰,用她纖細白皙的手指幫他解扣子,哄小孩似的:「好吧,那我先幫你脫褲子。」

  短短幾秒,他就被她弄得起了反應,喉嚨滾了滾,手不由自主往後摸去。

  她掰開他的手:「沒結束呢。」

  他有些悻悻,嘴硬說:「想什麼呢,就算結束了也沒時間,半個小時就得趕回局裡,哪夠我們折騰。」

  兩個人推推搡搡,在浴室裡磨了十幾分鐘才出來。要不是江成屹沒時間,估計得混上一兩個小時。

  出來時,陸嫣裡裡外外全濕透了,不得不重新換了衣服,又把濕頭髮散開,到浴室裡打開吹風機。

  江成屹穿上乾淨衣服,在外面說:「對了,剛才我聽老秦說,早上是你打電話告訴他,說周老師快醒了?」

  陸嫣驕傲地翹起嘴角:「對。」

  「哦。」江成屹進了浴室,讓她回身貼在自己的胸前,「那要我表揚你一下嗎?」

  「難道我不值得表揚嗎?」陸嫣慢條斯理地環住他的腰。

  他靜靜看她一會,學著她的語氣,低聲說:「我老婆真棒。」

  陸嫣愣住。

  「跟我去局裡吧。」他輕輕替她撩開仍有些濕的頭髮,「程舟落網了,你作為目擊證人,過去辨認一下,順便再錄個口供。另外,你之前為了鄧蔓的案子連續給局裡寫匿名信,我看能不能爭取向上面申請申請,把程舟交代鄧蔓的那一段給錄下來給你聽聽,當然這事不怎麼合規矩,你別報太大希望。」

  他知道鄧蔓的死一直是陸嫣心中的一塊大石,多年努力,只為給好友求一個公道和真相。

  陸嫣鼻根微有些發酸,拼命點頭:「好。」

  去往警局的路上,江成屹說:「要是今天能順利審出一部分案子,晚上我帶你出去吃飯吧,整天圈在家裡,都悶壞了。」

  陸嫣求之不得,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去吃四川菜。」

  「四川菜?」

  陸嫣不滿:「就是高中的時候我們常去吃的那家。」

  「那家還開著?」江成屹很驚訝,其實陸嫣不怎麼愛吃辣,但他不知什麼怪毛病,還怪喜歡的,所以當年每次去那吃飯,其實都是她主動提起的,可是她每次只吃幾口就辣得不行,剩下的時候,就只能眼淚汪汪地在對面看著他吃。

  她輕哼一聲,打開手機:「生意還越來越好了呢,得提前訂位子。」

  「你能吃辣嗎,要不去別的地方吧?」

  「可是我想吃辣了。」

  「哦。」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到了局裡,辦公室分外歡騰,其實多數人已經連續兩晚沒睡,但因為順利破獲了12.3特大連環案,大家都顯得精神十足。

  好些人手裡都端著一盒熱氣騰騰的方便麵,滿屋歡聲笑語,有幾個靜不下來,一邊跟周圍的同事說笑,一邊在辦公室走來走去。

  老秦正說得起勁,冷不丁瞥見陸嫣,一愣,綻開滿臉笑容:「陸醫生來了。」

  這種歡悅的氣氛很能感染人,陸嫣會心一笑,跟在江成屹後面進了辦公室。

  「一會帶陸嫣去認認嫌犯,再幫她做個筆錄。」江成屹把陸嫣交到老秦手裡,「我到樓下審訊室去了。」

  「好咧。」老秦趕緊扒拉了兩口方便麵,在一片熱鬧聲中領陸嫣在一邊坐下,「陸醫生,你先等一會,我這就吃完了。」

  陸嫣坐下後,見江成屹還在門口看著她,便衝他眨眨眼,他這才放心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1 01:51 PM

本帖最後由 小叛叛 於 2017-11-12 09:07 AM 編輯

第55章

  去審訊室的路上,江成屹接到老劉的電話。

  「江隊,周志成剛才又醒了,但還是很迷糊,我問他是否認識程舟,他點頭,但他好像不知道程舟就是那天給他打電話的人,更不知道程舟與當年的事有關,不過照程舟一貫的作案風格,我估計周志成這些年可能根本都沒懷疑到程舟頭上。」

  「那周志成有沒有說『小孩掉進井裡』那句話是怎麼回事?」

  「我問了,這事他好像印象挺深的,斷斷續續給說了,說是以前住在水龍潭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他和幾個鄰居回來,路過潭子的時候,發現程舟媽媽站在邊上一動不動,活像嚇傻了一樣。周志成他們覺得不對,奔過去一看,發現程舟掉潭子裡了,正咕咕嚕嚕往下沉,他和鄰居們嚇得不輕,忙七手八腳把孩子撈上來了。他還說,那個潭子解放前就有了,水龍潭的名字也是因為那個潭子而來,不過拆遷後,政府為了環衛工程,把那個潭子進行了改造,那地方也就不叫水龍潭了。」

  「行,等周志成進一步好轉,你再問問他那通電話的詳細內容。」

  到了審訊室,江成屹推門進去。

  裡面只有喻正一個人說話的聲音。

  小周低頭奮筆疾書,不時掃一眼一言不發的程舟。

  程舟滿臉淡漠,見江成屹進來,他像是因坐得太久脖子有些發僵,前後扭動了一下脖子,臉上那種氣定神閒的自負已看不見,隱約透著幾分焦躁。

  到了這時候,喻正顯然比程舟更沉得住氣,雖說連續兩晚未睡,但他卻根本感覺不到睏倦,說話時思路依然清晰嚴謹。

  江成屹坐下,將剛才老劉了解到的情況告訴喻正。

  聽完後,喻正精神一振,沉吟片刻,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

  「再來看看這份2000年林春美到市婦幼保健院就醫的病例報告,從病例上來看,當時陪她一起就醫的是她的丈夫周志成,掛的是產科急診,病人自訴『懷孕13w+,但一個小時前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後就出現了見紅症狀,遂前來就醫』。」

  「但經過詳細檢查,醫生發現林春美的胎兒已經停止發育半個月了,也就是說,半個月前,該胎兒就出現了稽留流產,林春美的所謂見紅不是摔跤所致,而是一種不可避免流產,醫生還建議林春美完善檢查後,盡快到門診手術室去做清宮術。」

  「當然,這只是病歷上的記錄。我之前聯繫了幾次林春美的父母,可是他們直到昨天才從外地旅遊回來,從他們口中,我了解到林春美出院後曾經到鄰居家大吵大鬧,因為導致她摔跤的是那戶人家的一個八、九歲的孩子——也就是你程舟。據說是她下樓時,你剛好上樓,由於你當時跑得太快,她不小心被你給撞倒了。」

  「儘管醫生已經明確告知了林春美的胚胎半個月前就停止了發育,但林春美性格偏激、脾氣火爆,接受不了自己流產的事實,仍五次三番去找你的麻煩,非但一再跟你母親吵架,甚至還當著眾人的面打過你的耳光。」

  「雖說經過周志成的勸說和調停,林春美沒再上門找過你的麻煩,但因為她之後一直沒能懷上孕,此後只要在小區裡看到你,就會對你橫加冷眼,乃至破口大罵。」

  說完,喻正將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的照片並排跟李小蘭放在一起:「雖然在我們外人看來,林春美跟你母親李小蘭長得一點都不像,但是到了你程舟眼中,這兩個人無論是體格、人格、還是對待你的態度上,根本就是一個人。換言之,林春美就是另一個李小蘭。到了2007年,經過長期的冷待,你對她們的不滿終於到達了頂點,但因為當時你還未成年,李小蘭作為你的母親,依然是你生活的主宰者,你只能通過懲罰另一個李小蘭的方式來滿足你的犯罪衝動,於是就有了當年林春美的電動車意外事件。

  「林春美出事後,林春美的父母選擇了報案,但是我們從派出所的調查報告來看,林春美電動車的制動裝置和剎車盤均無人為損害的痕跡,警方最後排除了林春美意外裡的人為因素的可能。」

  程舟輕聲笑了笑,像是想起了非常愉快的往事。

  喻正深深地看著他:「程舟,你總是利用你的聰明,一次又一次躲過法律的制裁,為了讓林春美的『意外』看上去像真的意外,我想你事先一定做了很多試驗,哪怕你當時才十五歲,已經老練嚴謹得像個老手,然而不幸的是,雖說在實施犯罪這件事上,你擁有無限的耐心,但是不久之後,你遇到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就是你發現僅僅懲罰林春美無法讓你得到滿足,你心裡仍有一個巨大的空洞,直到兩年後,也就是2009年,出現了另一個受害者——鄧蔓,你的犯罪慾望才真正得到了紓解。」

  「兩樁案子,相同點是:兩個人體格相近,都排除了他殺的可能。而不同點,也是最關鍵的一點——鄧蔓死在了水裡。」

  喻正緊緊盯住程舟:「程舟,能不能說一說,這麼多年過去,為什麼你執意要讓一個又一個『李小蘭』死在水裡?」

  程舟注視著眼前虛空的一點,很長時間都面無表情。

  這是犯人心理防線崩潰的前兆。

  喻正再接再厲,起身關掉室內照明燈,讓審訊室陷入黑暗,彼此都看不清對方。

  他盯著連接程舟生命體徵監護儀上的數字,緩緩說:「那天晚上很黑,你的母親外出工作回來,也許是工作特別不順心,她前所未有的暴怒,她覺得她目前生活上的不幸全都是因為身邊有一個累贅的你,於是將滿腔怨氣都發洩到了你身上,沒多久,她就發現僅僅虐打你還不足以讓自己情緒平復,她忽然想起小區後面的水潭,萌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然後她把你帶到那裡,也許猶豫過,也許絲毫猶豫都沒有,總之最後她不顧你的哭鬧,把你推到了潭子裡。」

  心率迅速飆升到了145次/min。

  「水很快就漫過了你的身體,你萬分驚恐,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你離死亡越來越近,周圍全是冰冷的水,黑得離奇,可是你的眼睛裡,只能看見站在邊上沉默看著你的母親,你看不見她的面孔,但月光將她的身形勾勒得無比清晰。你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不知道為什麼要被丟到水裡,你拼命掙扎、呼救、哀求,可是這一切統統沒有用,最後你只能無助地在水中慢慢死去——」

  對面傳來粗重的呼吸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急促。

  小周的心猛的提起來。

  幾秒後。

  對面爆發出一聲低吼:「該死的是她!該被丟進水裡的是她!是李小蘭!」

  程舟徹底失去了控制,如被困的獸一樣不斷發出短促的咆哮:「是李小蘭!李小蘭!」

  昏暗中,囚椅上掙扎的冰冷機械聲和程舟的破啞變形的吼聲摻雜在一起,刺耳又驚心,小周想要起身安撫,卻被江成屹制止,不得不坐下,暗地裡卻捏了一把冷汗。

  喻正的聲音裡充滿了同情,當然這一次,他並非有意將這種情緒表露出來,而是出於一種人類的悲憫本能,他柔聲說:「是,該死的是李小蘭,該被丟到水裡的是李小蘭,該受到懲罰的是李小蘭。她人格破碎,根本不配做母親,更沒資格成為你生活的主宰者,於是在你後來的生命裡,你一再還原那個黑暗冰冷的夜晚、一再用你的方式去懲罰『李小蘭』。」

  程舟的呼吸仍很粗重,但總算不再像剛才那樣歇斯底裡地撕吼了。

  喻正慢慢地開口:「不管怎麼說,總之你做到了,那麼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懲罰第一個李小蘭時做得那麼漂亮,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沉默了很久,看不清程舟的表情,但能聽見他嘶啞的笑聲:「這還不簡單,她天天騎電動車,在她電動車上面做點手腳不就行了。」

  「你一定做得天衣無縫,所以才沒被警察發現。」喻正表現得很好奇。

  「他們那麼蠢,能發現什麼?」

  「是,你太聰明了,我就什麼都猜不到。」

  「你當然猜不到,呵呵,我在那個女人電動車一邊的後視鏡上貼了一樣好東西。」

  「什麼好東西?」

  程舟笑得很得意:「一種銀色的貼紙,看上去像鏡面,但沒有照物功能。貼上去的當天,她剛開出小區沒多久,就被卡車撞倒了,當時圍了很多人,我在邊上看著她,她出了很多血,我趁人不注意,就把那塊貼紙撕了下來。」

  「她出了很多血,她很痛苦,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流失,可是你預想中的快感並沒有到來,如同隔靴搔癢,你對這種懲罰方式一點也不滿意。而且你沒想到的是,出了這件事之後,你的好朋友周志成居然表現得很傷心,他太不爭氣了對不對?」

  程舟冷笑:「他太不可理喻了,誰攤上一個『李小蘭』那樣的妻子都是一種災難,我這是可是在幫他。」

  「是啊,他各方面都比不上你,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還是只有他一個朋友,因為他脾氣溫和,比你大二十多歲,既像你的大哥,又像你的父親,所以你經常到七中去找他,然後沒多久,你就在那發現了第二個李小蘭,也就是鄧蔓,讓你不高興的是,這個『李小蘭』也跟你的好朋友周志成關係密切,不過你當時並沒有立刻著手懲罰這個李小蘭,我猜,你一定是在七中發現了更有趣的人,這個人是誰呢,他一定比平凡不起眼的周志成有意思多了,啊,我來猜猜,會不會是江成屹。」

  程舟悶笑起來,並不否認。

  「我想你一定是在籃球場或者校園裡發現他的,因為無論他走到哪裡,身邊都有很多朋友環繞,他真幸運啊,聽說家境也很好,無論男孩子們還是女孩子們,都很喜歡他。你在遠處看著他,就像看天邊的北極星一樣遙不可及,最可怕的是,你發現他還有一個好媽媽。你觀察了他很長一段時間,發現他的生活完美得無懈可擊,他幸運極了,擁有很多你沒有的東西,你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折感,這種感覺太糟糕了,所以有一段時間,你連周志成身邊的那個新『李小蘭』都沒興趣關注了。

  「可是沒過多久,你發現江成屹也有想要渴求的事物——一個女孩子,他看上去似乎很喜歡她,總在想方設法引起她的注意,還不斷製造機會跟那個女孩子見面,可不知什麼原因,那女孩子並沒有馬上接受江成屹。」

  「啊,原來江成屹也有求而不得的時候,你興奮極了,這種感覺衝淡了你的挫敗感,激起了你的懲罰機制,最關鍵的是,你發現那個女孩子的體格跟李小蘭也很像,於是你開始跟蹤她,如果我沒猜錯,你想讓她成為第二個李小蘭,這樣你就既懲罰了李小蘭,又砸碎了江成屹的完美世界,如果他的世界變得跟你的一樣破碎,想想真是刺激極了。」

  「哼,可是那個李小蘭太狡猾了,我本來想讓她泡在水裡,最好泡得脹脹的,然後讓江成屹看到她的屍體,你不知道,我連DV機都偷好了,就為了拍下他那一刻的精彩表情。可是我還沒動手,『李小蘭』就發現我在跟蹤她,然後這件事很快就傳開了,這樣我還怎麼下手?」他非常遺憾。

  江成屹像是情緒出現了波動,椅子發出一聲輕響。

  小周同情地瞥一眼異常沉默的江成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1 10:30 PM

第56章

  喻正接話:「啊,對,DV,那是個好東西。雖然那一次你沒能用上,但我想你後來還是用上了,對不對。」

  他有意停頓,等著程舟繼續往下說,可是程舟只是再一次笑起來,並且在接下來的時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好半天都不言不語。

  喻正不得不繼續誘導:「雖說你跟蹤陸嫣的計劃被打斷了,但你的想法始終沒有變過,學校裡的功課對你來說太輕鬆了,母親常年不管你,你四處遊蕩,最常去的地方就是七中,你去那監視你的老朋友周志成,順便看看你的新朋友江成屹,尤其是後一件事,簡直讓你樂此不疲,因為你只要看到江成屹遇到挫敗的模樣,就會感到很開心。」

  「可是沒幾天,你發現江成屹居然追到了陸嫣,而且他追到她的契機恰好還是因為你跟蹤陸嫣,你非但沒殺到陸嫣,還意外促成了江成屹的心願,事情的發展與你的預期完全相反,你除了吃驚,當時一定還很氣急敗壞。」

  「接下來該怎麼辦,江成屹跟他的女朋友在一起,一天比一天開心,你看在眼裡,簡直要發瘋,怎麼才能讓那個完美的江成屹陷入痛苦的絕境,怎麼才能懲罰層出不窮的李小蘭?程舟,你比我聰明多了,告訴我你接下來是怎麼做到的。」

  程舟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

  喻正頓了頓:「是不是這個時候七中的女生裡有人弄出了新的事物,嗯,比如說網站什麼的。」

  「一群傻子在上面許願。」程舟自負地說,「周志成聽到了一點風聲,跟我說了這件事,不過他認為這是學生課餘的小打小鬧,不覺得這有什麼,也不關心那個網站具體是幹什麼用的,我費了半個學期才黑進了網站,然後我發現很多傻女人在上面許願。」

  「我想你發現了鄧蔓的願望跟周志成有關,不過這件事你早就知道了,這沒什麼,最有意思的還數那個丁婧許的願望,她想要江成屹和他女朋友分開,你沒想到世界上有人的想法跟你不謀而合,簡直太對你胃口了。於是你的跟蹤目標換成了丁婧,並由此發現了關於丁婧的很多秘密,對不對。」

  「哼。」程舟輕蔑地笑了笑,「那個蠢女人許了願,但不知道怎樣做才能達成心願,她得知了鄧蔓的願望,就匿名發信威脅鄧蔓,還讓鄧蔓假裝喜歡江成屹,好去破壞陸嫣和江成屹的感情,但顯然,鄧蔓並沒有理會那封匿名信。不過通過這件事,我得到了靈感,我把拍到的周志成和鄧蔓在一起親熱的DV偷偷寄給了丁婧,藉這種方式完成我們兩個人共同的心願,幸好這女人還沒有蠢到家,很快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這真是一個聰明的決定。」喻正『讚賞』他,「這個方法讓你產生了一種新的體驗——原來你也可以成為別人的主宰,這感覺真的很妙。除此之外,你還讓丁婧有了充分的把柄去威脅鄧蔓,你一直認為世界上的『李小蘭』都是蠢得不可救藥的東西,江成屹身邊的那個『李小蘭』自然也不例外。可是你沒有想到,鄧蔓被迫按照丁婧的要求去做了,陸嫣卻沒有因此跟江成屹分手,兩個人甚至連一次爭吵都未發生過。」

  「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這一次你除了被激怒,還感到困惑,因為無論是江成屹,還是陸嫣,都讓你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他們的聰明程度不輸於你,他們不像別人那樣容易被揣摩,他們還有很強硬的性格。總而言之,很少輸的你,再一次在這對情侶身上碰了壁。」

  程舟冷冰冰地哼了一聲。

  「你想來想去,還是想殺陸嫣,可是江成屹跟她寸步不離,你根本就別想接近她,而且你看過江成屹是怎麼揍另一個疑似跟蹤者的,你清楚地知道,如果自己不小心在他面前暴露,無異於找死,所以你不得不放棄陸嫣,轉而繼續跟蹤丁婧和鄧蔓,我想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你一定發現了什麼。」

  程舟很鄙夷:「哼,我發現那個陸嫣對鄧蔓也很好——一種多餘的情感,真是可笑。」

  喻正努了努嘴:「看來陸嫣很重視她的朋友們,也很在乎朋友們的喜怒哀樂,你由此冒出了一個念頭——朋友間的誤會已經產生了,接下來只差一個死亡的契機,挑來挑去,你還是選中了鄧蔓,你當時也許僅是想讓陸嫣痛苦,但現在回過頭來去想,這個計劃真是無懈可擊:既促成了江成屹和陸嫣的分手,又作為主宰者實現了丁婧的願望,還殺死了第二個李小蘭,並成功逃脫法律的懲罰。程舟,你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人,能告訴我你是怎麼一步一步把鄧蔓逼入絕境的嗎?」

  程舟笑起來,鄧蔓的死應該是他生命中最得意的事之一,直到現在,他只要一想起這件事,就抑制不住滿心的成就感。

  「她早就被DV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他止住笑,「高考失敗,友誼也快維持不下去,這個脆弱的人,每天都過得很痛苦。為了幫她完成最完美的『被自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我到他們約會的河邊提前勘查,我到我們小區裡一個神經衰弱的老人家裡偷安眠藥,每天偷兩粒,我還提前把DV裡面的一些親密片段打印出來,並誘騙周志成錄下了兩段錄音,做好這一切,我時刻都在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後來有一次鄧蔓從學校裡跑出來,哭得很傷心,我想她應該要麼又被丁婧脅迫了,要麼就是跟另一個李小蘭徹底決裂了,我猜是後者,覺得機會來了,就跟在她後面回了家,可是她很快又從家裡出來了,還跑到文具店去買鋼筆。」

  「當晚她和周志成見面了。害怕戀情暴露,他們覺得城裡不安全,每次都約在城郊的那條河見面,那地方很僻靜,無論白天還是晚上,都沒幾個人路過,因此他們覺得那地方是最佳的約會場所。可是他們一見面就吵架,鄧蔓打算向朋友坦白一切,周志成卻不同意,因為師生戀發生的時候她還在讀高中,還沒有成年,如果傳出去,他會連教師都做不成。鄧蔓那個蠢女人很愛周志成,幾乎把周志成當成了她的命,總之因為這句話,鄧蔓沒能說服周志成,最後他們不歡而散。」

  「第二天,我到周志成家去,林春美成了木頭人,整天躺在床上,我在周志成的飲料裡放了幾片安眠藥,等他睡著後,我就把他的手機關機,然後到城郊監控照不到的樹下等鄧蔓,她果然來了,我裝作很驚慌的樣子朝她跑去,邊跑邊喊:有人跳河了。她嚇一跳,問發生了什麼事,我把我手裡的錄音筆和那些黑白影映資料給她看,說剛才有人跳河了,我在河邊撿到了這個。」

  「我讓她欣賞自己和老師在一起的樣子,還當她的面播放提前錄好的周志成的錄音:這件事學校裡已經傳開了,我沒臉活下去了。鄧蔓信以為真,因為丁婧早就匿名給她發了最後通告,如果她不肯在規定時間內按照要求去做,就把這件事宣揚出去,她雖然應該猜到是丁婧,但並沒有證據,現在我給她造成一種假象:因為她不聽話,丁婧開始行動了。」

  「我說的時候,一直緊張地看著她,我在想,如果她不肯去河邊,我就用別的方式把她殺掉,然後嫁禍給周志成。我告訴她:那個人可能快要死了,你先救人,我馬上喊人來。她整個人都嚇呆了,看上去非常著急,果然想也不想就往河邊跑,然後沒多久,我就聽到跳河的聲音,她應該是會游泳,但那條河裡水草很多,她撈了很久,沒找到周志成,便開始掙扎著呼救,我躲在不遠處的樹後看著她,一直看到她死了,我才離開。」

  江成屹面無表情地看著程舟。

  喻正說:「我猜,當晚的那一幕給你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因為你通過這種方式,無意中複製了多年前的那一晚,尤其讓你感到滿足的是,這一次在水裡苦痛掙扎的人換成了『李小蘭』,你內心的巨大空洞得以填滿,總而言之,這件事的起源是丁婧,你作為主宰者滿足了她的願望,還讓陸嫣和江成屹都受到了牽連,這次完美的犯罪行為奠定了你接下來的犯罪三大要素:許願、『李小蘭』、水,而且從那一次起,你開始追求犯罪時的美學。」

  程舟微閉上眼,露出回味無窮的表情。

  「我想你的下一個目標本來是丁婧,因為你已經成為了她的主宰者,你可以像當年的李小蘭一樣任意地把她丟到水中,所以說鄧蔓雖然不是你儀式的第一人,但卻是你犯罪方式發生轉折的關鍵人物,容我問一句,你當年為什麼沒有立即對丁婧動手?」

  「她出國了。」程舟很遺憾,「她以為鄧蔓是自殺的,而且是在她的脅迫下自殺的,她怕這件事暴露,跑到國外躲了四年,就連暑假都不回來,我找不到機會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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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程舟怎麼得到周志成的錄音,52章我已經寫過詳細原理,這裡就不贅述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1 11:26 PM

第57章

  「原來是這樣。」喻正雙手交叉擱到下巴下面,「雖然沒能殺到丁婧,但你成功擊碎了江成屹的完美世界,你贏了,贏得還相當漂亮,所以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你都對江成屹和陸嫣提不起興趣,你轉移了目標,去找尋第三個『李小蘭』。我想,如果當時鄧蔓的事沒能成功,你一定還會想別的辦法,直到你成功拆散江成屹和陸嫣為止。」

  程舟的眼睛在一片昏蒙中亮晶晶的,顯得很愉悅。

  「不管怎麼說,你從這件事當中嘗到了甜頭,由此將目標對準冬至網站,還定期從網站的許願用戶裡挑選下一個『李小蘭』,可是你發現『李小蘭』們的願望不那麼容易實現,大多跟金錢有關,有時候還需要一定的社會地位。」

  「你雖然蠢蠢欲動,但始終沒能找到符合你三大要素的完美受害人,直到你大學畢業轉行做化妝師,慢慢有了經濟收入,你才找到幾年來的第一個受害者——李荔薇。嗯,資料上顯示,她並不缺錢,願望應該與錢無關,能說說你當時是怎麼滿足她願望的嗎?」

  程舟嗤笑:「她那種蠢女人能有什麼遠大的志向?不就是想讓她變心的老公回心轉意?這太容易了,我跟蹤了他老公的情婦一個月,本來打算讓那個情婦『意外』死掉——」

  他的語氣隨意得像要去超市買菜。

  「嗯,然後呢?」喻正等著他往下說。

  可是他卻突然失去了興趣,鼓起腮幫子百無聊賴地吹了口氣,不再說話。

  「是不是有一天你無意中發現情婦也有情人?」

  沉默。

  喻正看他一會,喝口咖啡提神:「看來我又幸運地猜中了。這就好辦多了,接下來你只需要想辦法讓李荔薇的老公知道了這件事就行。李荔薇的老公得知消息,果然甩了那個情婦,暫時回到了李荔薇的身邊。你滿足了李荔薇的願望,順理成章讓她成為了第三個李小蘭,而這一次,你覺得有必要給她的死亡賦予一種美感,還特意為她設計了一場儀式。」

  程舟像是在想起一件很丟臉的事,直撇嘴:「可惜那個防水袋半路破了,屍體沉下去了,等被發現的時候她都臭了,哦,一點也不美,真是糟糕透了。」

  喻正似乎也感到很「遺憾」:「對你來說,李荔薇是一隻破碎的蝶蛹,沒能脫胎換骨,事後你一定反思了很久。所以等輪到B市王微的時候,你已經能把現場布置得足夠完美了,比如說,為她準備了非常好的防水浮屍袋,成功地讓她獲得了新生。而且到了今年,你早已經是知名化妝師了,以你現在的經濟基礎,我想很少再有你滿足不了的願望了,所以,在你今年幹掉王微之前,你滿足了她什麼願望?」

  「她?」程舟的笑聲裡充滿了諷意,「她的願望最簡單了,歐洲四國一月遊。」

  「真容易滿足。可是我想不到你是怎麼做到的。」

  半年前,王微在遇害前的確曾經利用假期到歐洲旅過遊,但在查到冬至網站之前,b市的警方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跟王微遇害有關。

  沒等來程舟的下文,喻正只好用猜測的語氣說:「是不是假裝旅行社工作人員在路邊等著她,以發傳單的方式讓她參加旅行社的抽獎活動,讓她以為自己中了獎?還是通過什麼別的方式?」

  「差不多吧。」他譏笑,一點也不想浪費口水。

  「那看來的確跟旅行社有關。那汪倩倩呢?」喻正很感興趣,「她剛失戀,我猜她的願望一定跟她的現男友有關。」

  程舟嘟了嘟嘴,很懶散地動了動,歪著身子靠在椅背上,如果不是坐在囚椅上,他看上去很想把二郎腿翹起來。

  小周瞪著他,很想喝斥一句:「老實點。」被江成屹制止了。

  過了會,程舟低下眼看著黑暗裡的那點金屬幽光,好半天才挑挑眉說:「她出門旅遊的時候,我跟她乘坐一輛飛機,我故意把本市單身俱樂部的vip卡落在她腳下,那個女人虛偽得要命,馬上就撿走了。」

  「真是個絕妙的主意,」喻正眼睛發亮,「我想那個俱樂部在本市很有名。」

  據江成屹他們之前的調查結果,汪倩倩生前的確參加過一個俱樂部,名叫頂睿,俱樂部裡的成員都是本市富豪和名流,平常人很難弄到門檻卡,不過他們始終沒能想明白汪倩倩是怎麼入會的,問過汪倩倩的現男友,對方也不知情。

  「我想汪倩倩當時急於找到一個比她前男友更好的現男友,她撿到那張卡,一定如獲至寶,沒多久她就去了俱樂部,並如願以償認識了現男友,對不對?」喻正接著說。

  這麼弱智的問題。

  程舟才懶得接話,只懶洋洋地前後轉動了一下脖子。

  「那陸嫣是怎麼回事?」喻正很好奇,「她並沒有在冬至網站上許過願,讓我想想,時隔八年,你突然再一次把她定位目標,是不是因為你殺汪倩倩的那天——被她給撞見了?」

  很久過後,程舟才冷冷說:「八年不見,我都快忘記這女人了。」

  「是啊,都八年不見了,撞上的那天,你正好是『鄧蔓』,她看見了你,應該顯得很驚訝,當時你應該也馬上認出了她。你知道這女人很狡猾,怕她猜到當年的事,當時就想殺她,可是她很快就走了,後來你想,要不乾脆把她當作下一個李小蘭好了,可是這樣一來,許願的事怎麼辦?」

  「以後找機會慢慢誘導她就是了。」他說得很輕鬆。

  「我想這可能有點難。」喻正苦笑,「你那麼聰明,該知道每個人都不一樣,以陸嫣的人格,她顯然更傾向於依靠自己,而不是將希望寄託在神明身上。不過你剛才提到了鄧蔓,她作為你的第二個『李小蘭』,早就死在了八年前,可是直到八年後,你還不時把自己打扮成她,對你而言,這種『替代』的樂趣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是從第一個『李小蘭』——周志成的妻子林春美開始的嗎?」

  程舟很懶散地歪著頭:「我每次到周志成家去玩,看到那女人癱在床上的死樣子,就忍不住想揍她,可是又怕留下傷痕被周志成發現,只好以毀壞她的東西為樂,我翻她的衣櫃,發現她衣服還挺多的,趁周志成不注意,就偷了幾件出來。有一次我穿上了她的衣服,發現還挺有意思的。」

  「是。你看著鏡子裡那個全新的林春美,覺得滿意極了,其實你也說不清鏡子裡面的那個人是你理想中的母親、伴侶、還是愛人,總之,壞的『李小蘭』被你消滅了,新的『李小蘭』誕生了,你迷上了這種感覺,於是從林春美開始,你一再將自己打扮成想像中的『李小蘭』,有時趁著夜色,你還會穿成那樣出門,久而久之,你的偽裝和模仿技巧越發嫻熟,但隨著次數增多,我猜你可能不小心嚇到過幾個人,例如你當年扮作林春美的時候,是不是曾經到市中心公園去過?」

  喻正看一眼江成屹,這件事是江成屹之前告訴他的,但僅僅只是推測,現在需要進一步從程舟嘴裡得到證實。

  程舟顯然覺得這件事根本不值得一提,沒接話,但也不像否認的態度。

  喻正了然地點點頭:「難怪,我想你那一次可能嚇到了丁婧,而且在後來的幾年,這種偶遇的機會也時有發生,當然,有時候你知道,有時候你不知情,但無論如何,你陶醉其中,再也停不下來了。」

  程舟神經質地笑了笑。

  「對了。」跟江成屹對了眼色,喻正緩聲說,「能說說周志成是怎麼回事嗎,為什麼在你給他打完那通電話之後,他就自殺了?你究竟是怎麼做到的?」

  「前提當然是我非常了解周志成。」程舟冷笑,「鄧蔓『自殺』以後,他好像受到了很大的打擊,整天悶悶不樂,還消瘦了很多,而這一切都是因為第二個李小蘭,這個愚不可及的人。」

  「我猜他得了抑鬱症,你是不是也這麼想,並且你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證實?」

  程舟漠然。

  小周在一旁幹著急,這個人的嘴真像縫住了一樣,太難撬了。

  喻正卻表現得不急不躁,繼續引誘程舟往下說:「是因為他定期到醫院去開藥,還是你偷看了他的就診記錄?」

  「中-重度抑鬱症,哼,這人太蠢了,有一次還想開煤氣自殺,被鄰居及時發現了才沒死成。」

  喻正點頭:「誘導一個有抑鬱症的人自殺的確比誘導普通人自殺來得簡單。我想周志成後來之所以跟蹤丁婧,是因為開始懷疑當年的事與丁婧有關,可是他到底是通過什麼契機懷疑到她頭上的?」

  「參加學生們的聚會,也不知聚會上發生了什麼,回來他就開始跟蹤她,還總想把當年那些光盤拿回來。蠢男人。」他語氣裡充滿不屑。

  喻正像是越來越欣賞程舟了:「周志成是個瞻前顧後的人,你很清楚這一點。為了這事,他是不是還上網鑽研究撬鎖技術?直到你把丁婧處理了,他才覺得自己暫時安全了,那……劉雨潔又是怎麼回事?為了再一次挑釁江成屹?」

  「呵。」程舟覺得無聊透頂,寧願抬頭看黑漆漆的天花板,也不想跟喻正說話。

  「你發現江成屹正查這幾件案子,覺得你的挑戰又來了,為了刺激他,你在他眼皮子底下給那個跟丁婧走得很近的劉雨潔注射了嗎啡。過了幾天,你發現他又盯上了周志成,怕周志成無心中把你洩露出來,就決定對周志成下手?」

  「他不是想輕生嗎,我幫他下定決心好了。」說到周志成這種沒意思的人時,程舟簡直想打哈欠。

  「於是你用變聲器給他打電話,告訴他你撿到了當時那些光盤?」

  程舟翻翻眼睛,很久才說:「你總算聰明了一回。」

  「很榮幸能跟上你的思路。」喻正微笑,「我想你為了讓他相信你真的有這些光盤,你還詳細描述了他們每一次約會的地點,嗯,我必須說這又是一次完美的犯罪,程舟,你真的太讓我刮目相看了。」

  程舟得意洋洋,總算肯說多一點了:「我告訴他,如果他不給我一百萬,我馬上把光盤送到學校和他老婆的娘家去,這樣他很快就會被學校除名,還會被懷疑跟當年鄧蔓的自殺有關。他的聲音直發抖,告訴我他這些年的積蓄都用來治病了,拿不出那麼多錢,我說『你如果不照做,連退休工資都別再想拿到,你很快會身敗名裂,鄰居們也會對你指指點點』。」

  還沒說完,他就低聲悶笑起來。

  「打完這通電話,你知道很快就會等到你想要的結果,因為以你對周志成的了解,就算他不當場自殺,在被警察抓去問話以後,回來他也會自殺的,果然,這個懦夫,一掛掉電話就自殺了。」

  程舟收住笑,像是覺得自己已經浪費了夠多口水,非但懶得理喻正,還進入了那種閉目養神的狀態。

  「你真是深諳你身邊的每一個人的弱點。」喻正『欽佩』地看著他,「我想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你才成功誘騙到了文鵬和鄭小雯。」

  「哈。」程舟掀了掀眼皮,態度輕鬆。

  喻正等了很久,沒能等到下文:「警方在那附近找到了電動車的輪胎印。我猜猜,他們兩個都是喜好聚會的人,你應該很早就開始做準備了:錄音、特殊邀請卡、讓他們知道城裡有個很有意思的保密派對(或者類似的活動)。而派對開始的時間就在那天的凌晨,為了參加派對,文鵬特意把鄭小雯的戲定在那天的五點,一拍完戲他們就趕了過去。」

  半個小時前,文鵬已經在醫院醒來,但鄭小雯仍舊昏迷不醒,因此這部分內容僅得到了文鵬方面的確認

  「他們到了卡片上指定的地方,看到你也在那裡,毫無防備就喝下了你準備的飲料。等他們睡著後,你把他們捆好,用電動車先把文鵬綁在你背上,運到水龍潭,然後把他丟到那個潭子裡,弄好後,你再用同樣的法子把鄭小雯也丟進去,你回家睡了一覺,中午再趕到影視城,然後在劇組裡假裝等著給鄭小雯化妝,但你知道她根本來不了了,污水很快會把她和文鵬淹沒——她成為你的第六個『李小蘭』,文鵬則變成你的替罪羊——」

  喻正頓了頓:「程舟,我的犯罪天才,我猜得對不對?」

  「無聊,真無聊。」

  程舟輕聲抱怨,語氣不知不覺又變得輕挑起來,為了轉移注意力,他開始在椅子上活動筋骨。

  「啪」——照明燈打開。

  在黑暗裡待久了,程舟的眼睛一時適應不了光明,只覺得頭頂的照明燈分外刺眼,本能地閉上眼睛。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09:10 AM

第58章

  老秦領著陸嫣進到地下室的一間房門前,刷卡開門。

  站在門口,陸嫣疑惑地往裡看,四面刷白、方方正正,再普通不過的一個房間,實在不大像辨認嫌犯的地方。

  剛要問老秦,隔壁房間就亮了起來。

  然後她就透過那一整面玻璃墻,看見了程舟。

  早就不是第一次見面,但由於這一次明確地知道他就是嫌犯,在看到他的一瞬間,她鼻根彷彿迎面被什麼重物痛擊了一下,一種金屬味的異味猝不及防的在鼻腔裡彌漫開來。

  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但她能看見他在說話。

  說話的時候,他神情那麼輕鬆倨傲,要不是知道他是受審的犯人,她簡直會誤以為他正坐在咖啡館裡喝咖啡。

  上一次在大鐘的生日派對上見到這個人時,他太會偽裝,明明早就認識她和江成屹,卻表現得像第一次跟他們見面。

  想到這個人八年前就跟蹤過她,還跟鄧蔓的死有關,她再也站不住了,快步走過去,將手掌貼在那面玻璃墻上,緊緊盯著那個人。

  「供詞到現在依然不完善。」老秦走到陸嫣身邊,沉沉地開口,「兩天一夜,這人頑固得像塊冰冷的石頭,審到後面,喻博士的心理攻關雖說多少起了些作用,但這人的心理跟正常人太不一樣了,只輕描淡寫地吐了一小部分,還有很多關鍵性的作案細節不清楚,陸醫生,到了這種時候,證人的供詞顯得尤其重要,你好好認一認。千萬別怕,到了我們這,這狗東西算是插翅難逃了。」

  「好。」陸嫣咽下鹹苦的唾液,慢慢鬆開攥緊的手。

  審訊像是告一段落,沒多久,江成屹和喻正交頭說了幾句話,從桌子後面起來,一前一後出來。

  老秦忙也跟陸嫣一起出去。

  「這還僅僅只是開始。」喻正背對著他們,看上去有些疲憊,「你看,作案思路和作案時間線勉強算是知道了,但很多內容還是一片空白,我可以想見,後續還有大量的工作需要我們來做,不過江隊,我已經做好了打持久戰的準備,在接下來的半個月,我會繼續配合你們的工作,直到完善犯人的供詞為止。」

  「接下來的工作太瑣碎,都交給我來安排吧,喻博士,這幾天太辛苦了,你先去好好休息休息。」說著話,江成屹目光忽然掠過喻正,朝陸嫣他們看過去。

  一見陸嫣,他心裡就踏實。尤其是剛才經過了那樣一番審訊,他胸膛像是被兩塊硬石板給重重壓住,憋悶得根本喘不過氣來,審訊期間,有好幾次他不寒而慄,衝動之下,他甚至想離開審訊室,親眼去確認她的安危。

  到了此時此刻,明知她安然無恙,他仍忍不住再三打量她。

  她緩步走近,目光始終跟他的黏在一起,很沉默,但並不消沉。

  「陸醫生。」喻正回頭,「怎麼樣,辨認完了?

  陸嫣不想讓自己的情緒流露出來,走到江成屹身邊,勉強笑說:「對。」

  喻正笑呵呵的,又有些感慨:「唔,不容易,不過總算是過去了。」

  四個人都有些默然。

  江成屹轉臉對老秦說:「老秦,你也累了,跟喻博士都去休息吧,下面的事交給我。」

  「江隊這叫什麼話。」老秦顯然知道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堅決不肯,「我先帶小陸醫生去錄證詞,一會就過來跟你一起審那個變態。」

  陸嫣惦記著程舟關於鄧蔓那段的供詞,但江成屹又沒提,場合又不對,她自然不敢問。

  進了電梯,陸嫣仔細瞧了瞧喻博士的臉色,關切地問:「喻博士,你臉色不太對勁,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喻正搖搖頭,聲音有些發悶,電梯門打開,他抬起腳就要往外邁,可是沒能邁動,身子一晃,直通通往前倒去。

  到了醫院,喻博士被診斷為一過性高血壓、電解質紊亂,急需臥床休息。

  晚間,江成屹和陸嫣看完喻博士,得知他情況穩定,便從醫院出來。

  「我們先去吃個飯。」江成屹還惦記著早上陸嫣要去吃的那家四川菜館,「等吃完了,我還得趕回局裡加班。」

  「晚上還不能回家睡覺嗎?」連續熬了兩晚了,她實在擔心他的身體。

  「回。」暖氣太大,車上有些悶,他脫下西裝,解開第一粒襯衣扣子,散散身上的熱氣。

  她瞅著他,不說話。

  「怎麼了?」他傾身過來,親自替她繫好安全帶,「可能回來得晚一點,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以後我不在家的時候,我都讓劉嫂在家陪你。」

  她還在默默望著他,總覺得經過剛才那幾個小時,他的態度有了微妙的變化,無論在警局還是在醫院,都恨不得時時刻刻看著她。

  「程舟交代了關於鄧蔓的事嗎?」意識到他一直有意迴避這個話題,她索性主動提起。

  他把手機放到一邊,避而不答。

  她的心一沉,直勾勾地看著他:「到底怎麼回事,鄧蔓到底是自殺還是被害?跟程舟有關係嗎?」

  停車場的燈光透過車窗玻璃,淡淡地打在他的側臉上。

  他沉默了一會,從左邊褲袋裡取出一隻錄音筆,轉臉看著她:「這案子太特殊了,程舟的供詞不能進行轉錄,但喻博士作為全程協助警方破案的心理專家,被獲準保存嫌犯的供詞,早在昨天我跟喻博士溝通時,他就同意了我將他的一部分影音資料帶給你。」

  他的態度還是有些猶豫。

  「所以我可以聽對嗎?」她問,不由分手從他手中接過錄音筆。

  他轉頭看向前方,沒再反對。

  她胸口陣陣發悶,等待八年,只為一個真相,小心翼翼地點開播放鍵,就聽見一個男人的聲音:「她早就被DV的事情搞得一團糟了,高考失敗,友誼也快維持不下去,這個脆弱的人,每天都過得很痛苦。為了幫她完成最完美的『被自殺』,我提前做了很多準備。」

  江成屹一共截取了三段供詞,加在一起,約莫45分鐘的錄音片段。

  停車場裡,車來車往。

  她聽得異常專注,渾然忘了周圍的世界。

  已經很努力地控制情緒了,可是到了後面,她胸口一陣翻江倒海地難過,尤其是聽到程舟說他親眼看著鄧蔓去文具店買鋼筆,她心裡彷彿塌陷出一個巨大的空洞,不由得哀聲大哭。

  「鄧蔓——」

  眼淚滂沱而下。

  手裡緊握住那隻小小的錄音筆,指節骨因為用力微微發白,彷彿握著的是當時在水裡的鄧蔓的手。

  他聽在耳裡,只覺得說不出來的情緒把心口堵得滿滿的,側過身,一把將她攬到懷裡,沉默地親吻她的髮頂,無聲地安慰她。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為友誼、為愛情、為逝去的生命。

  哭到後面,她已經分不清到底為了什麼在哭:鄧蔓,她和江成屹,還是她自己。她只知道,她從來沒有這麼難受過,壓抑了八年的情緒急需一個宣洩口,她走投無路,根本想不到用別的方式去發洩,她把他的襯衣哭濕了一大片,哭得聲嘶力竭,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車開起來了,她轉移了陣地,蜷縮在座位上,又把椅背哭濕了一大片,可她已經哭上了癮,憤怒、悲涼、無奈,各種情緒塞住她的胸膛,她哀哀哭著,像被困的獸。

  車停下,他將她攬到懷裡,也許又哭了一個小時,她才漸漸安靜下來。

  他解開安全帶,下了車,從前面繞過車頭,打開她的車門。

  他拉著她走了一段,周圍人來人往,異常鼎沸,她認出到是去往那家四川菜館的路,緊緊握著他的手,終於徹底不哭了。

  到了人相對較少的路段,她忽然說:「江成屹,我還是很難受。」

  「怎麼才能讓你不難受?」他停下來,幫她抹了一把淚,無限耐心地看著她。

  「背我一段好嗎?」眼睛腫成了胡桃,她理直氣壯地提要求。

  他看著她,一點不覺得難看,反而覺得她有種稚氣。

  他有些晃神,彷彿看到了十八歲的她,莫名有些心痛,又有些心慌,痛快地轉過去說:「上來吧。」

  她伏到他背上,由著他穩穩當當將她背起。

  她摟住他的肩,貼住他的側臉,一種異樣的安全感撲面而來,情願被他一輩子背下去。

  「陸嫣。」沉默了一會,他開口,「我們結婚吧。」

  周圍一靜。

  等反應過來,她鼻根直發酸,緊緊摟住他的脖頸,絲毫猶豫也沒有,哽聲說:「好。」

  他的脖子滴落什麼東西,涼涼的,他知道那是她的眼淚,走了一段,他淡淡說:「要哭今天晚上一次性哭完。」

  「為什麼?」她莫名委屈,眼淚根本止不住。

  他微微側過臉,很有底氣地說:「從明天起,就只剩下笑,再沒有機會哭了。」

  她怔了好一會,用力扳過他的臉頰,猛親個不夠,邊親邊噙著淚花笑說:「江成屹,你怎麼這麼好。」

  一言為定。

  就按你說的那樣。

  從今往後,只有笑容,再沒有眼淚。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09:20 AM

第59章

  第二天一早,陸嫣剛起來就到廚房裡做飯。

  江成屹比她起得晚,連續兩夜的加班,他格外疲憊,一覺睡到早上十點才醒。

  起來後,江成屹比以往任何一天都精神,知道陸嫣在廚房,本著挑剔的本意,到廚房去參觀陸嫣做的早飯,看過一遍,又嘗了一口,最後沒吭聲。

  「怎麼樣?」陸嫣眼睛亮晶晶的,「有長進吧?」

  他唔了一聲,打開蒸屜裡兩碟菜,開蓋的瞬間,熱氣往外一冒,「這又是什麼?」

  「給喻博士做的。」陸嫣戴上隔溫手套,把菜一盤一盤取出來,「喻博士的愛人還在外地,晚上才能趕回來,醫院伙食不太好,所以昨天我就答應喻博士了,今天會從家裡給他帶午餐。」

  他看著她往餐盒裡裝飯。

  還真小瞧她了,一大早上的,居然在廚房裡弄出了這麼多花樣。

  「喻博士可是土生土長的B市人,喜歡鹹重口味,你口味太清淡了,你做的菜未必合他口味。」

  「就算不合口味,怎麼都比醫院食堂的好吃。」陸嫣轉身,見江成屹蹙眉,自信地說,「你那什麼眼神?我做的一點都不差,反正我覺得喻博士肯定喜歡。」

  兩人到了醫院,因為血壓不穩定,喻正現在住在心內科。

  進病房的時候,喻正坐在床上看報紙。

  「喻博士,今天好些了嗎?」陸嫣笑著走過去,順手將餐盒放在床頭櫃。

  「好多了。」應該是餓了,一聞到飯香,喻正就連忙跳下床,快手快腳把小飯桌放在床上,「我認為自己馬上就可以出院,可是醫生堅持說還要再觀察觀察,所以還得再住幾天院。哇,真香,一定很好吃。」

  江成屹笑說:「我們陸嫣的手藝一般般,我在B市待過幾年,喻博士要是想吃家鄉菜了,等我晚上回家做了,再給喻博士送過來。」

  陸嫣瞥瞥他。

  「太好了。」喻正顯然是個非常爽快的人,「很榮幸能嘗到江隊的手藝,我想一定非常棒,不過陸醫生做的菜已經夠好吃了,唔,無可挑剔。」

  吃完飯,江成屹到外面接電話。

  喻正一邊喝水,一邊透過杯沿看著陸嫣。其實像江成屹那樣幸運的孩子,世界上沒幾個,程舟的家庭太極端,也許不具有代表性,但以陸醫生為例,即便成長在破碎的家庭裡,依然能長成健全的人格。人性太複雜,哪怕他再花十倍精力去研究,終其一生,恐怕也只能摸到一點皮毛。

  「陸醫生,你和江隊其實很像,但最突出的一個共同點,就是你們兩個人都很有人情味。」

  陸嫣微笑著把餐具收好,坦然接受這份誇獎:「喻博士又何嘗不是一個有人情味的犯罪心理專家。」

  這時江成屹回來了,對喻正說:「李小蘭的確得了肝癌,現在在家養病,不過已經進入終末階段,活不了多久了。」

  「是嗎?」喻正頓時來了精神,「還有別的什麼發現?」

  「程舟大學畢業後從來沒有給過他母親生活費,也從不去看她,但今年突然給李小蘭買了一套房子,就在李小蘭被診斷出肝癌之前。」

  喻正意味深長地瞇了瞇眼:「嗯,很有意思,不用說,這套房子一定是李小蘭的願望,而程舟滿足了她。」

  「那為什麼程舟沒下手?」陸嫣表示費解,「因為他母親不久於人世?」

  「哦,不會是這樣。」喻正搖搖頭,「在程舟的眼裡,不大會有生老病死的概念,『選定目標——籌備——執行』,是他腦子裡固有的作案模式,之所以還沒對真正的李小蘭下手,我想是為了這次狂歡的到來,他這幾年沒少做準備,他一向都很有耐心,等待李小蘭的也許是一場空前的儀式,或者是升級的犯罪手法,但還沒等到他實施,就產生了什麼異變的點,讓他突然覺得噁心,或者對目標暫時失去了興趣。」

  喻正困惑,思考了很久才說:「我有點能理解,又不大能理解。我想李小蘭被確診肝癌以前,已經瘦了很多,病到現在,就更不用提了,也許她的樣子早就跟年輕時大不一樣了,可惜沒有李小蘭現在的照片,無法證實我的猜想,」

  江成屹和陸嫣對了個眼,面露古怪:「李小蘭現在很痛苦,每天需要服用大量的止痛藥才能入睡,我估計,程舟攻擊劉雨潔的瑪啡可能就是從她那得到的,另外還有一件事很奇怪,在得知李小蘭生病後,程舟幾乎每個月都會給李小蘭送大量的昂貴保健品。」

  「哦?」喻正像是得到了啟示,從床上跳下來,來回踱步,「從這一連串的受害人來看,程舟對目標的挑選是近乎嚴苛的,從體重到身高,都有他自己的一把量尺。可以想像,那個病得變形的李小蘭早就不是真正的李小蘭了,但他不肯放棄自己的想法,尤其在想好儀式的升級計劃後,李小蘭的死對他而言是一場狂歡。我猜,會不會是為了讓李小蘭短時間內能回到原來的模樣,所以他才送大量的保健品?」

  可是顯然,得了肝癌的患者,只會日漸消瘦憔悴,因此李小蘭始終沒能恢復成程舟心目中的那個李小蘭

  喻正補充:「當然,這都只是我個人的猜想。」

  ***

  第三天是週末

  江成屹睡得正香,忽然覺得臉上有小螞蟻在爬,輕輕的,癢癢的。

  他睏意正濃,翻個身繼續睡。然而那隻「螞蟻」卻不依不饒,非但很快就轉移到了他的後頸,還順著他的脊背一路往下爬啊爬,越來越癢。

  「別鬧,陸嫣。」

  耳邊有人在輕笑,他的意識倏地一輕,像是長出了金色的翅膀,往久遠的地方飛去。

  好像是一個週末午後,他和陸嫣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看書。

  快考試了,他做試卷,她溫習筆記,四下裡一片寂靜。

  每次在一起溫習,她都會和他約法三章:沒復習完功課之前,誰也不許招惹誰。

  完成一張試卷,他想中場休息,斜眼瞥瞥她,她依然很專注。

  伸手捏捏她白皙的耳垂,她也不理不睬。

  他覺得無趣,就把椅子的方向一轉,身子往後一靠,準備小憩。

  天氣太好,窗木被曬得發暖,頭枕在上面很舒服,可惜陽光太刺眼,即便閉上眼還覺得白晃晃的,為了睡得踏實,他順手就把書給蓋在了臉上。

  耳邊有鋼筆在紙上寫字時發出的沙沙響,鼻端有不知從哪飄來的草木清香,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真要睡著了,突然感覺下巴上有什麼東西在輕輕地爬。

  他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感受了一會,意識到是什麼在作怪之後,維持著不動的姿勢,出其不意地伸出手,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

  她忙要躲,沒能躲開。

  「這回是誰招惹誰的?」他拿開書,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她哧哧地笑:「我只是想告訴你: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他心裡彷彿注入了一杯釅冽的美酒,手上一用力,就讓她撲倒了自己的懷裡。

  「好了,這回姿勢對了。」

  仍在交往初期,她不太習慣這樣的親密,臉瞬間紅透了,扭動著:「讓人看見了多不好。」

  他覺得她的臉像只熟透了的水蜜桃,越看越可愛,捧住她的臉頰,就一口啃下去,然後像吸果汁那樣吸了好一會,才放開她說:「以後誰再不守規矩,就用這種辦法懲罰那傢伙,今天你招惹我了,所以由我來親你,下次我招惹你了,你親回來就是了。」

  她又好氣又好笑,嘖嘖點頭:「江成屹,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無賴呢。」

  後背上的感覺越來越清晰了,陸嫣的聲音柔柔的,壞壞的:「江成屹,睡了一晚上了,該起床上廁所了。」

  他閉眼往後一撈。

  她「哎喲」一聲,想要跳開。

  可還等她跑走,就被他一把拽到了床上,壓在了身下。

  「一大早你鬧什麼呢?」他假裝生氣。

  她順勢就摟住他光溜溜的肩膀:「都十點了,還早呢?再不起床,太陽就要下山了。」

  忽然感覺到什麼隔在他們中間,不由得笑瞇瞇地往下摸去,然後故作驚訝:「咦!它比你起得早。」

  「哦。」他任由她握住,垂眸看著她,「原來你也知道它起床了,它這麼難受,你能不能幫幫它啊。」

  她不說話,眼睛卻水汪汪的,捧著他的臉頰,沿著他的脖頸往下親,行動中的暗示意味已經非常明顯。

  他心中一動,往下一探,一喜,仍故意繃著臉:「騙子。」

  「騙子?」

  「昨天晚上還告訴我說不行。」

  「昨晚是不行。」她笑,「可是現在行了。」

  「所以你剛才吵我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

  一定是的。

  她想矢口否認,可是他沒再給她機會。

  這幾天都快憋壞了,他一點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二話不說就把她脫得光溜溜的,躋身到她腿間。

  短暫的前戲之後,她很快就做好了準備。

  眼看要直奔主題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從她身上翻身下來,打開床頭櫃,拿出一樣東西。

  她很吃驚:「你什麼時候買的這東西?」

  「昨晚,便利店裡。」他抓過她的手,引導她幫她戴上。

  「你很不想要孩子嗎?」她嘟嘴。

  「要。」他微微一怔,「但今年還是算了。」

  「為什麼?」

  他挺身往前一送,在她的低呼聲中,開始埋頭苦幹,氣息灼人:「這不是明擺著嗎,陸嫣,你讓我也舒服個一兩年行不行。後年,或者大後年,我們想要幾個都行。」

  這還差不多。

  等他們從主臥出來,都快十二點了,房間、浴室地板、洗手台上,處處都是水漬。

  剛一出來,江成屹就接到母親打來的電話。

  她非常興奮:「成屹,怎麼樣,你們選好蜜月地點了嗎?」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05 PM

第60章

  得知江成屹和陸嫣領證,當晚江母就邀集江家一眾老友開了個party,又是開香檳,又是徵集婚禮建議的,高興了一整晚。

  不僅如此,在開完party的第二天,江母還立刻就著手籌劃婚禮。

  江成屹和陸嫣都希望婚禮從簡,但顯然這件事他們兩個都說了不算。

  跟陸嫣的媽媽商量後,最後江家決定把婚禮時間定在明年開春,江母本就天性浪漫,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從酒店到請帖,事事都恨不得親自過問。

  唯有一件事:就是蜜月,完全得看兩個孩子自己的意思,無法由她替他們做主。

  為了這事,她一大早就打電話過來確認。

  江成屹正琢磨著怎麼回,陸嫣的電話也響了,江成屹不得不打開落地窗,走到露台上:「陸嫣還沒跟單位請好假,我這邊也還要再看看。」

  「可是我聽說因為破了重案,你們局裡要給你們組表功。」江母很自豪,「何況結婚可是人生大事,局裡怎麼也不會不批假的,對了,下個週末我和你父親要去拜訪陸嫣的爸爸媽媽。」

  「嗯。」江成屹默了一下,「這事我和陸嫣知道。」

  陸嫣的爸爸媽媽離婚多年,尤其是陸嫣的爸爸前一陣子還三婚了,這次見面會有多特殊,幾乎可以想見。一個處理不好,場面就會變得十分尷尬。

  「放心。」江母顯然已經經過周詳的考量,「我和你爸爸做了很多安排,也都事先跟陸嫣的爸爸媽媽商量好了,肯定不會有問題的。你們到時候也早點過來,我們一家人好好在一起吃個飯。」

  母親語氣很輕鬆,但江成屹早前見過他幾個哥們兒結婚,很清楚在或隆重或溫馨的婚禮場面下,都經過了怎樣的苦心經營。

  「謝謝媽。」

  透過落地窗,他遠遠望著在客廳裡走來走去的陸嫣,暗想,母親一定是對陸嫣很滿意,才會對他們結婚的事這麼上心,他不由得在剛才那句「謝」裡加上了陸嫣的那一份,因此也就顯得格外鄭重其事。

  江母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慰,怔了好一會,才笑說:「傻孩子。」

  ***

  數日後,十二月二十二,農曆冬至。

  天還沒亮,s市下起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沒下雪之前,s市已經連陰了好幾天,太陽被都厚薄不均的雲層所覆蓋,每天都灰濛濛的。

  到了這天,扯絮般的雲層終於被風徹底吹散,暖融融的冬陽慷慨地照向大地,雪白的地平線上滾著一長溜金光,晶瑩又刺目。

  到了陵園,陸嫣跟江成屹下車,吸了一口寒浸浸的空氣,就和江成屹並肩朝鄧蔓的陵墓前走去。

  按照鄧家的習慣,孩子每年都過農曆生日,鄧蔓的生日又恰好在冬至前後,因此自從八年前發生意外,陸嫣和唐潔每年都會在這時候過來看望鄧蔓。

  到了那,除了鄧蔓父母和唐潔,還有好幾個六班同學。

  隨著程舟案的公開審理,不少人都知道了八年前的真相,也知道經過連續半月的審問,嫌犯終於開始交代案情,換言之,案件的明朗化指日可待。

  「陸嫣,江成屹。」看到他們,唐潔走近。

  她臉上戴著大黑墨鏡,情緒比平時顯得低落。

  而得知鄧蔓的案子正是由江成屹負責,班長劉勤和其他幾位同學驚訝之餘,還感到欽佩,忙過來打招呼:「來了。」

  短短兩個字,無言的感傷。

  江成屹將手裡的那束鮮花放到鄧蔓的墓前。

  陸嫣在他旁邊默然站了一會,蹲下身子,靜靜注視著照片上的少女。

  跟八年前一模一樣,照片上的鄧蔓還是那麼恬靜溫柔,一點都沒變。

  她將那支筆放在唇邊吻了吻,彷彿要把它鄭重地收藏在心裡,然後抬手,輕輕撫摸照片。

  「程舟認罪了。」

  鄧蔓的媽媽一直捂著嘴無聲啜泣,聽到這話,不禁放聲痛哭起來。

  鄧蔓父親仰頭想讓淚水回到眼眶,最後還是淚流滿面。

  所有人都沉默下來。

  真相和公道來得雖遲,但到底還是來了。

  樹枝上的鳥兒被哭聲驚動,撲稜撲稜往碧藍的天空直衝而去,最後化作一個小小的黑點,鑽進蓬鬆大朵的白色雲團。

  從陵園出來,鄧蔓的父親和母親一路無言相送,到門口,唐潔替陸嫣緊了緊大衣的領口:「走吧,別錯過了飛機,玩得開心點,路上注意安全。」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陸嫣跟江成屹對視一眼,說:「大家都保重。」

  「嗯。」

  走了一段,鄧蔓媽媽突然含淚說道:「謝謝!」

  陸嫣訝然回頭,鄧蔓媽媽臉上努力擠出微笑,正在身後看著他們。

  陸嫣胸口彷彿堵著一團棉花,雖不知鄧蔓媽媽這句話是對她還是江成屹說的,還是微笑點點頭,然後握緊江成屹的手,大步往前走去。

  ***

  機場。

  陸母和江母到得比江成屹陸嫣還早,見兩位正主遲遲不出現,怕誤了登機,格外焦急。

  正要催第五個電話時,兩人終於出現了。

  「你這孩子。」陸母一把拽過陸嫣,「平時還挺穩重的,今天怎麼回事。」

  陸嫣沒提去看鄧蔓的事,只說:「這不趕上了嘛。」

  陸母還要說,江成屹護妻心切,對丈母娘笑了笑,解釋說:「不怪她,是我單位臨時有點事。」

  陸母的臉色這才陰轉晴。

  江母拉過陸母耳語幾句,兩人同時露出神秘的微笑。

  江成屹看在眼裡,頗覺不妙,拉著陸嫣就往裡走:「再不走的話,就只能等下一趟了。」

  剛走一半,就聽見母親在後面歡悅地說:「兒子!加油!」

  加油什麼?他和陸嫣古怪地對了個眼。

  「希望回來就有小屹屹和小嫣嫣的消息。」陸嫣的媽媽笑著補充。

  呵呵。江成屹保持微笑。

  那是不可能的。

  經過十來個小時的飛行,於下午三點抵達舊金山。

  陸嫣想去的地方太多,但因為讀書交換期間去過德國,還趁機在歐洲做過深度旅行,因此她糾結來糾結去,最後決定去美國,計劃從加州一路玩下來,到夏威夷收尾,雖說不到二十天的時間,但也勉強夠用。

  江成屹對這個提議表示反對。

  陸嫣說:「反對無效。」

  其實從很小的時候起,江成屹就被他母親拉著滿世界飛,無論去哪對他來說都沒區別,見陸嫣堅持,最後還是屈服了。

  習慣了國內的隆冬,乍一見到加州的熾目陽光,陸嫣還有些不習慣。

  江成屹帶她去碼頭吃海鮮,在當地見朋友,到處遊逛,短短幾天時間,陸嫣就把舊金山的美食吃了個遍。

  他們到洛杉磯,按陸嫣來時的計劃去拜訪教授。

  他們飛到紐約,吃猶太早餐和hummus place。

  他們到夏威夷,白天玩各種水上項目,晚上在房間裡胡天胡地。

  時間過得飛快。

  臨回國前兩天,陸嫣計劃到免稅店買禮物,早早就起床到浴室裡洗漱,卻半天不肯出來。

  江成屹等了好一會,忍不住敲門:「陸嫣你掉廁所裡了?磨蹭什麼呢。」

  門開了,陸嫣一臉沮喪,悶悶地說:「江成屹,你上次在哪買的避孕套?是正規品牌嗎?假貨吧。」

  江成屹心裡一咯噔:「怎麼了?」

  陸嫣舉起剛才在drug store裡買的驗孕棒,問到他面前:「這是什麼?」

  江成屹頭微往後仰,目光落在那兩條橫槓上,錯愕了幾秒,很快就明白過來那意味著什麼。

  然後他立馬也怒了:「這不是坑爹嗎,有這麼玩人的嗎?」

  見她不高興,他安慰她:「避孕套會出現問題,驗孕棒也有可能出現問題,等回國我們上醫院好好檢查檢查。」

  說不定是虛驚一場。

  晚上,陸嫣還是很沮喪,可是兩個人路過島上的嬰兒用品店時,江成屹的目光已經不由自主往裡面飄了。

  「看什麼看!」陸嫣憤怒地強行扳過他的臉,前面是誰極力主張暫時不要孩子的?

  江成屹寬容地不跟她計較。

  他下午上網研究了半天,大致推算了一下陸嫣肚子裡寶寶的日期,從那一次同房到現在,約莫已經過了四五十天,早孕反應快來了,這女人出現任何異常情緒都可以理解。

  果然,頭天晚上這女人還咕咕噥噥失眠到半夜,到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情緒明顯出現了好轉。

  去機場的路上,還神秘兮兮地問他:「你覺得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哪知道。」他無語,「反正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我都喜歡。」

  陸嫣對這個答案表示滿意。

  到了機場,她接連收到了兩位媽媽的短信:「快上飛機了嗎?明天什麼能到國內?」

  可怕……

  她幾乎可以想見兩位媽的反應,情緒反而急轉直下,「江成屹,我們可不可以投訴那個避孕套廠家?」

  「陸嫣你能正常點嗎?」他扳過她的肩。

  她突然熱淚盈眶:「江成屹,我怕我做不好母親。」

  他怔住,替她拭淚:「要是你還做不好母親,世界上就沒幾個能做得好母親的了。」

  陸嫣深思熟慮了幾秒,終於點點頭:「這話好像很有道理。」

  兩個人在免稅店閒逛,陸嫣給每一個人都買了禮物,除了雙方父母、唐潔大鐘,還有鄧蔓的父母和小妹、喻博士、導師、同事,連老秦和小周也有份。

  當然最後也包括好些軟綿綿的嬰兒服。

  江成屹雖然沒明確說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可江成屹見陸嫣挑的全是藍色白色,很不滿意,又自作主張加了好多套粉色小衣服。

  陸嫣在一旁看著他結賬,腦補了一下江成屹哄女兒的畫面,第一次對肚子裡的新生命產生了濃濃的期盼。

  兩人等飛機,陸嫣有些睏倦,倚在他肩上。

  他把衣服脫下來給她蓋上。

  她手機響了,進來好幾條微信,第一條內容顯示在屏幕上方:「恭喜陸醫生,你已經成功通過全國病例競賽初選,順利進入全國總決賽,接下來敬請大賽方的決賽消息。」

  「是醫院的通知嗎?」陸嫣閉著眼睛說,「幫我看一看好不好。」

  江成屹試著輸入密碼,第一次用的她的生日,不對,換了他的生日才解了鎖。

  「第一條是通知你進入了決賽。」

  「哦。」陸嫣還是沒睜開眼睛,嘴角卻翹了起來。

  第二條是陸嫣媽媽發過來的。

  「嫣嫣。我在你南杉巷的房子這邊打掃,衣櫃裡有一個大箱子,裡面好多東西,挺占地方的,媽媽給你一件一件收到抽屜裡去吧,你記得媽媽都給你放哪了,回來別找不到。」

  接下來就是陸嫣媽媽拍的箱子裡的幾張照片。

  一雙用玻璃紙封好的紅色漆皮蝴蝶鞋。

  一隻用空了的chanel脣膏。

  一隻小小的鑲鑽女士手錶。

  一個首飾盒,裡面是一條「J&l」項鏈。

  都是他當年送給她的,每一樣都曾經在他記憶中烙下過痕跡,八年過去,它們跟他記憶中一樣完好,連顏色都璨亮如新。不用想,也知道它們都經過了主人怎樣的一番苦心保存。

  陸嫣沒等來江成屹的回答,睜開眼睛,湊近說:「就一條微信嗎。」

  看清圖片,臉微微一紅,一抬眼,江成屹正用一雙黑幽眸子似笑非笑望著她。

  就在這時候,廣播通知登機。

  江成屹心情空前的好,拉著她起來:「走吧,陸同學。」從今往後,他們還有很多個八年,可是他們會一直緊握彼此的手,再也不鬆開。

  她滿足地嘆口氣,與他相視一笑,往人潮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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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避孕套有一定的避孕失敗幾率,跟兩位媽媽無關,大家別誤會哈哈哈。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14 PM

第61章

  到國內時,已經晚上了。

  江母和陸母都來機場接機,一見兩個孩子出來,立刻圍上來。

  攬著兩人細看一回,兩位母親同時將目光落在陸嫣臉上,笑著說:「看來這趟玩得很開心,嫣嫣都胖了。」

  陸嫣本就一直惦記著那根驗孕棒的事,這話落在耳裡,直如一個焦雷,忙乾巴巴一笑,下意識就握緊江成屹的手。

  江成屹撓撓她的手心,要她淡定點。

  江家司機開來了一輛大房車,眾人同乘一輛車返回市區。

  倒時差加之路上顛簸,陸嫣直犯睏,一上車就靠在江成屹肩上打瞌睡。

  江母見狀,忙讓後座的劉嫂取了毛毯過來給陸嫣蓋上。

  親家如此心細,陸母看在眼裡,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加深幾分。

  下禮拜就是除夕,兩位母親一路都在討論春節安排,聽江母的意思,很希望兩家人在一起過年,陸母卻有自己的顧慮。

  江成屹低眉看著陸嫣,想起高三第一學期期末時,有一次他問她過年怎麼安排,她說除夕會幫媽媽做年夜飯,初二會陪母親去看外婆,剩下的時間就在家裡溫習功課。

  他當時聽了,心裡很不舒服:「你們家就你和你媽兩人過年啊?」

  她攤手:「不然呢?」

  想到這,他輕輕吻了吻陸嫣的額頭,回頭對陸母說:「媽,要不今年在一起吃個年夜飯吧。」

  他的語氣很誠懇,聽得陸母一怔。

  「成屹說的對,嫣嫣媽媽,今年是成屹和嫣嫣新婚第一年,兩家人在一起團團圓圓吃個飯,也是個好兆頭。」江母補充。

  陸嫣媽媽思忖了一下,笑著應了。

  第二天週末。

  大晴天。

  陸嫣昨晚一回家就上床睡覺,足足睡了十多個小時,到十一點還不肯起來,最後還是江成屹怕她睡傻了,強行把她從被窩裡拽出來的。

  起床後,陸嫣翻出行李,將送給各人的禮物分門別類取出,打算在接下來的幾天陸陸續續給送出去。

  「你過年要加班嗎?」見江成屹一直在外面接電話,等他掛了電話進來,她問。

  「到時候看組裡的安排。」

  「我初二到初七每天都有班,但除夕和初一休息。」她對這安排很滿意。

  呵呵,他冷笑,這女人倒也挺知足常樂的。

  他拽她起來:「別總蹲在地上,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去醫院抽血。」

  「今天不週末嗎。」她下意識迴避這個話題。

  「周一總能查了吧。」他揚揚眉。

  「差不多吧。」她回答得很含糊。

  「反正你給我悠著點。」他捏住她明顯有些圓潤的臉頰,「你們工作強度那麼大,到底懷沒懷孕,你最好能早點確認。」

  她「惡狠狠」回捏過去:「知道了。」世道真是變了,連江成屹都變得婆婆媽媽了。

  兩個人下午都沒安排,陸嫣決定下午先去南杉巷打掃屋子,出來後去逛街,到晚上時,再去江成屹父母家吃個飯。

  近一個月沒回來,房子裡髒得不算明顯,但隨手一摸,到處都有一層薄薄的灰。

  陸嫣到陽台上去取吸塵器,江成屹徑直走到臥室。

  房間被陸嫣布置得簡單溫馨,一張一米五的窄床居中,一邊是床頭櫃,一邊是書桌,。

  他雙手插在褲兜裡,先在房間裡走了一圈,然後蹲下身子打開抽屜,把那幾樣珍藏了多年的寶貝都取出來。

  陸嫣在客廳裡忙活一會,聽江成屹沒動靜,進來一看,就見江成屹不知從哪弄出來一個紙箱子,正不緊不慢收拾那些東西。

  看樣子,他打算把這些東西一起拿到松山路那邊房子裡去。

  果然,聽她進來,他轉臉問她:「還有什麼東西要搬的,都一起收拾出來。」

  這房子陸嫣暫時不住,常穿的四季衣服肯定得拿走。

  她慢吞吞說:「東西太多了,今天一天恐怕搬不完。」

  「也行。」他搬起箱子,「其他的都能再買,就這幾樣拿走就行。」

  以後做傳家寶。

  客廳裡地板只吸到一半,陸嫣出來後還要接著收拾,被江成屹奪過吸塵器:「一邊去。」

  她被趕到沙發上,索性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給他削蘋果。

  還別說,江成屹幹活還挺有模有樣的,不到半小時就把客廳和廚房收拾差不多了。

  她把削好蘋果切出一小塊,起身送到他嘴裡,非常狗腿地說:「江隊辛苦了。」

  他一口就把蘋果給吃了,回頭瞥她,見她上面穿件天藍色寬鬆毛衣,底下一條白色牛仔褲,臉蛋有一層柔光,眸子晶瑩透徹,站在那,整個人漂亮得猶如一朵玉蘭。

  他心中一動,把抹布扔到桶裡,到衛生間洗了手,拉她跟他一起坐下:「累了,歇會。」

  陸嫣被他抱坐在腿上,還以為他真累了,可是沒過一會,他的手就開始不老實了。

  「江成屹。」她笑瞇瞇地把住他的手腕,「你是真累了還是有別的想法?」

  「你昨晚不是說腰酸嗎。」江成屹回答得一本正經,「我給你揉揉。」

  「我腰酸,你揉哪呢?」

  「不得慢慢來嗎?」他聲音啞下去,噙住她的耳垂,掌心的熱度直透衣料貼近她的肌膚。

  她呼吸一頓,忙推他:「別啊,還沒確認是不是懷孕呢。」

  他埋頭在她頸間又吮了一會,頹喪地往後倒在沙發背上:「那你能不能早點確認,而且懷孕跟同房矛盾嗎?」

  「早期不得注意點嗎?」她瞪他,「你每次鬧的時間都那麼久。」

  還那麼猛,弄出問題來怎麼辦。

  「陸嫣。」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坐直,捧著她的臉頰,低聲問,「你覺不覺得我們比八年前和諧多了。」

  果然,這男人現在滿腦子都是這個……

  她眨眨眼,扳著指頭數:「第一次我除了痛沒別的感覺,幸好你只堅持了五分鐘。第二次你時間長了,但我還是很痛,所以第二次對我來說最痛苦,後面幾次嘛,你勉強掌握了一點技巧,我沒那麼難受了,不過總的來說,八年前你就是一隻菜鳥。」

  江成屹故作驚訝:「陸嫣,你這些年是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味呢?要不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你敢說你沒想過?」陸嫣呵呵,「剛才是誰拿現在跟八年前對比的。」

  他坦然承認,鄙視她:「以前你光知道好奇,可每次真等我來真的,你又嫌痛,碰一下就躲。」

  第一次折騰了快一個小時才讓他進去。

  「然後不到五分鐘就完事了。」她舊話重提。

  「陸嫣你想死是吧。」他似笑非笑看著她。

  她覺得大事不妙,忙要從他腿上跳下來,還沒逃開,就被他一把按到身下。

  「反正才『五分鐘』,沙發上來一回也不礙事。」他作勢要脫她衣服。

  她笑著求饒:「我錯了,江成屹!江隊!老公!」

  聽到最後兩個字,江成屹才放過了她,懶洋洋拉她起來。

  第二天陸嫣下班,江成屹在停車場等著她。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上車,問:「檢查了嗎?」

  她看出他有點緊張,嗯了一聲,從包裡取出結果,遞給他。

  是Hcg的檢查結果,顯示早孕。

  順便她還查了全套,所有結果都正常。

  他一張一張認真看完,簡直想仰天大笑,摟過陸嫣,捧著她的臉蛋親個沒夠:「好老婆。」

  陸嫣心裡不自覺也跟著高興起來:「你就這麼想要孩子嗎。」

  明明前幾天還信誓旦旦說不要孩子的。

  「陸嫣你傻了吧。」江成屹不跟她計較,「這可是我們的孩子,我能不高興嗎?」

  因為要商量婚禮的細節,兩個人每晚都得去江家吃晚飯,今晚自然也不例外。

  到了江家,兩人下車。

  臨近除夕,江家交際來往多,每晚都高朋滿座。難得今晚江父也在家,因此一吃完飯,江成屹等其他人去了旁廳,就開口說:「爸,媽,我和陸嫣有事要跟你們說。」

  江母正要拉著陸嫣去看訂制好的婚紗,見兒子如此鄭重其事,微訝說:「什麼事。」

  江成屹看一眼面露微笑的陸嫣,清清嗓子說:「陸嫣懷孕了。」

  江母懵了一會,喜極而泣:「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江父威嚴地看向江成屹,露出淡淡喜色。

  哼,忤逆多年,總算也讓他高興了一回。

  江成屹陪陸嫣去臥室試婚紗,江母還激動不已:「明年三月的婚禮,嫣嫣的肚子還沒有特別顯懷,這樣最好了,不需要改婚禮的時間。」

  又期盼不已地說:「等到明年這時候,家裡就多了一個小傢伙了。」

  江成屹問陸嫣:「你們試婚紗大概需要多少時間。」

  婚紗都是店裡送到家裡來的,但一件一件試下來也需要好幾個小時。

  「怎麼了?」陸嫣看他。

  「今晚就在這邊住吧。」江成屹說,「懶得來回跑了。」

  「很對。」江母輓住陸嫣的胳膊,「你們就住在江成屹以前的臥室裡,我讓劉嫂去打掃一下。」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24 PM

第62章

  整個春節都過得很忙碌。

  婚禮的籌備工作細而繁雜,陸嫣和江成屹白天上班,晚上還需趕到江家幫忙。

  陸嫣體諒江母操勞,在最初的日子裡,哪怕下班再晚,也奔波得毫無怨言,可誰知早孕反應說來就來,沒多久她就撐不住了。

  有一次,下班上車,江成屹問陸嫣打算什麼時候跟醫院請假休息,陸嫣還沒來得及回答,胃裡一陣翻江倒海的難過,哇啦哇啦就吐了起來。

  最悲催的是,變故來得太快,她連車窗都來不及搖下,全都吐在車裡了,一邊吐,一邊還在想:江成屹有潔癖,突然來這麼一下,估計能把他噁心死。

  江成屹倒是沒被噁心著,可是眼見陸嫣這麼難受,他二話不說調轉車頭開回了松山路,回到家,也顧不上清理車廂,先拽她到浴室幫她裡裡外外都清洗了一遍,然後用浴巾將她整個人包住,催她:「上床歇著去。」

  陸嫣找出睡衣躺到床上,然後看著他打電話。

  婚禮只剩不到兩個月了,還有好些細節要商議,也不知江成屹具體跟江母怎麼商量的,總之他一打完電話,就過來對她說:「明天不用過去了,我媽會帶人過來。」

  換言之,婚禮的籌備主場會轉移到松山路這邊。

  陸嫣有些忐忑:「媽會不會太累?」

  他進浴室之前看她一眼:「你什麼身體狀況不知道啊,明天劉嫂也會跟媽一起過來,以後別來回折騰了。」

  既然江成屹敲板了,她也就不用再矯情了,立刻縮進被子裡,連身體的不適感都減輕了不少。

  過了會,江成屹洗完澡從浴室裡出來,問她:「什麼時候能跟單位請假休息?」

  她在被子裡搖頭:「去年年底我陸陸續續休了一個多月,實在不好再接著請假,而且我們單位還有好幾個同事懷孕呢,跟她們比起來,我這早孕反應都算輕的了。」

  「那晚班怎麼辦?」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

  「我跟我幾個同事換了班,跟他們說好了,等我休完產假再慢慢還他們晚班。」

  「還有這種操作?」江成屹微訝,擦了一把頭上的水,上床摟著她。

  「要不還能怎樣?我們單位的晚班可都是一個蘿蔔一個坑。」

  當初這女人學什麼專業不好,非要學醫。

  他的手自然而然放在她肚子上,以批評的口吻對她的肚子說:「你跟你媽一樣都不聽話,昨天還誇你懂事,今天就折騰上了。」

  燈光下,他的臉部輪廓跟八年前一樣英俊,眼睛幽深得彷彿一泓潭水,她心中酣醉,笑瞇瞇地托腮看著他。

  他察覺她的目光,抬眼瞅她:「看了老半天,過癮嗎,要不給你親一下?」

  「真夠自作多情的。」話雖這麼說,她還是毫不客氣地親上去。

  腦海中不由想起高一下學期,她跑去體育館參加啦啦隊,在等待報名的間隙,她一眼就看到了場上的江成屹,沒辦法不注意,因為他太顯眼了,所有隊員裡,就屬他又高又帥,他控場能力很強,傳球的動作矯健流利,投籃時更是一氣呵成,不知不覺就吸引了場上不少人的目光,正如欣賞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樣,她默默注目著他的一舉一動,直到中場休息,她才乖乖地收回了視線。

  整個過程,他就沒朝觀眾席上看過一眼。

  下場之後,他先是接過基友遞來的汽水喝了好幾口,然後就站在場邊跟幾個男生說話,她視力極佳,雖然離得遠,仍可看到他順著臉頰流下來的汗。

  他臉上始終掛著那種漫不經心的表情,好像觀眾席上那些興奮的女生根本不值得他多看。

  她很快就將這件事拋到腦後了,因為她每天要忙的事太多了,學習、課餘、朋友,比起關注一個不相干的男生,她更感興趣地是如何好好規劃接下來的高中生涯,

  她參加的課餘活動有限,啦啦隊算是其中之一,每周一次或兩次,隊員們會固定到體育館去排練,怕影響球員訓練,一般都會選在籃球隊開練之前進行排練。

  排練時,她偶爾會碰到江成屹,可大多數時候,還沒等他們這些籃球隊員過來,她們就已經練完散場了。

  就這樣到了高二。

  功課越來越緊,為了節省時間,她中午不再回家,而是跟唐潔和鄧蔓到學校後面的小飯館吃中飯。

  那裡一整條街都是各種快餐店,從盒飯到KFC再到星爸爸,一應俱全。

  她們比來比去,最後選中了一家看上去最營養乾淨的小飯館。跟老闆約好,提前交一個月的飯錢,請廚師每天中午十一點五十開炒,然後她們十二點一下課就過來吃飯。

  飯館裡也有其他同學。

  她們吃飯的位置正好對著外面那條街,她們邊吃邊聊,時不時會抬眼看看外面。

  那時候學校的風雲人物不少,但江成屹絕對是其中最顯眼的一個,只要他和他哥們路過,店裡的人很難注意不到。

  她發現到他很少到這條街上來,就算來,估計也嫌飯館裡的菜需要現炒,懶得花時間等,通常都是直奔對面的KFC或者麥大叔。

  有一天,中考完,店裡的同學在等菜的間隙,齊聲哀嚎這次題目太難。

  她正忙著跟唐潔鄧蔓對答案呢,店裡忽然一靜,一抬頭,就見門口來了好幾個男生,定睛一看,居然是江成屹和他的幾個好基友。

  他們應該是第一次來,一坐下就喊點菜。

  這時候陸嫣她們這桌的菜上來了,陸嫣把三個人的碗筷分好,便開始吃菜,幾個菜中,西紅柿炒蛋最好吃,她連夾了好幾口,還覺得吃不夠。

  正要夾第四口的時候,她覺得不對,抬頭一看,就看見江成屹正望著她,臉上掛著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見她看過來,他的目光先是慢慢落在她面前那盤西紅柿炒蛋上,然後將手中礦泉水喝完,開口說:「老闆,再加個西紅柿炒蛋。」

  她的臉微微發熱,撇開眼,神色如故將碗裡的飯吃完。

  她們起身離開的時候,他們的菜還沒來。

  他在跟朋友說話,坐在靠門口的位置,店堂逼仄,他的腿太長,往桌邊一伸,她們連過路都困難。

  她走到近前,他好像根本沒注意到她們,完全沒有讓開的意思。

  她穿著裙子,跨過去顯得極為不雅,不得不提醒他:「同學,麻煩讓一下。」

  他這才看她一眼,慢悠悠把腿挪開:「哦。」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33 PM

第63章

  第二天是啦啦隊的排練日,周五,離初賽日越來越近,為了籌備一次正式的排演,老師規定當天所有隊員都必須換上表演服。

  陸嫣和鄧蔓都是啦啦隊的成員,一下課,兩人就抓緊時間跑到衛生間換衣服。

  表演服是類似網球服的白色的短T恤和短裙,要是穿在個子較高的女生身上,裙子的長度約在膝上十公分,對學生而言,這裙子的樣式太短太活潑,幸虧只穿這麼幾次,且裙子裡面配有打底褲,不必擔心走光。

  兩人換好衣服出來,唐潔還在外面等著,一見陸嫣,她就艷羨地「靠」了一句:「陸嫣,你這腿真絕了,又白又直,要是能長在我身上就好了。」

  「你夠了吧。」陸嫣接過唐潔遞來的書包,「我們先走了,你要是想看我們排練,一會也來籃球館,等訓練完我們再一起回家吧。」

  唐潔提建議:「明天不上學,要不我們晚上到後面吃麻辣燙去吧。」

  鄧蔓反對:「我訓練完就得回家。」

  唐潔橫她一眼:「那就不算你,我和陸嫣去。」

  怕遲到,陸嫣和鄧蔓一從教學樓裡出來,就緊趕慢趕往籃球館趕。

  到了那,負責訓練的女老師果然已經到了,陸嫣忙跑到平時排練的位置上站好。

  排練時間一般都定在隊員訓練前半個小時,誰知那天她們剛排好陣形,籃球隊的男生們就來了。

  球場邊上有一長排用來休息的長椅,江成屹他們一來就坐到了椅子上。

  丁婧本來在隊伍的最前列,見江成屹來了,就跟老師打聲招呼,跑過去找他說話。

  陸嫣一板一眼地跟著老師做熱身動作,轉身時,不可避免地往那邊瞄了瞄。

  就見江成屹穿著一身藍色球服,底下一雙白球鞋,左邊膝蓋上綁了黑色護膝,左手上還戴著護腕,普普通通的打球裝備,然而跟別人不同的是,他從頭到腳都顯得很乾淨。

  她想了想,男生就算再講衛生,畢竟總搞運動,不可能乾淨體面到這種程度,他家裡肯定有人經常幫他換洗衣服。

  她不由想起前幾天她坐在觀眾席上看漫畫,被他的籃球弄髒了鞋面,回家後,她刷了好一會才把鞋面刷白。

  想到這,她不禁多看他幾眼。

  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他身邊幾個隊友身上,偶爾才接兩句丁婧的話,一邊說話,一邊還心不在焉地玩著手上的籃球。

  她注意到他不管是玩籃球還是投籃,慣用手都是左手,應該是個左撇子。

  正瞎猜呢,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臉上,她抬眼迎過去,才發現江成屹不知何時朝這邊看了過來,眼睛黑漆漆的,跟他的頭髮一樣黑。

  她連忙轉過臉。

  這時,老師拍了拍手,大聲說:「要開始排演了,還沒歸隊的同學快歸隊。過幾天就是中學生籃球聯盟大賽,我們啦啦隊不但能幫助帶動場上氛圍,更能代表我們七中的風貌,所以同學們一定要認真對待這幾次排演。」

  說著,老師彎腰按下音箱上的播放按鈕。

  背景音樂選的某韓國女子組合的當年紅曲,老師認為這首歌不但很有節奏感,還比較歡悅,用來做啦啦隊的表演開場曲再合適不過。

  音樂一響起,觀眾席上立刻就有好些人起哄。

  不知消息怎麼傳開的,總之全校的同學都知道啦啦隊的隊員們今天換上了表演服,正是大飽眼福的時刻,因此當天前來觀看表演的同學們不少。

  表演動作早已經爛熟於心了,陸嫣跳了幾個走位,想起唐潔,時不時往觀眾席上瞄一瞄。

  人太多,找了好一會都沒能看到唐潔,正好變換隊形,她雙腿微微分開,彎腰將啦啦球從左手遞到右手,而在扭身的功夫,恰碰上後面的人的視線。

  是江成屹。他手裡拿著一罐飲料,沒喝,像是盯著她的背影看了很久了,她回頭的一瞬間,他的臉一紅,不緊不慢地挪開目光。

  跳完後,老師顯然對訓練成果很滿意,表揚了大家幾句,宣布大家可以暫時退場。

  陸嫣一邊散汗一邊和鄧蔓到觀眾席上找唐潔。

  唐潔當時正對籃球員一個娃娃臉的男生有點好感,一直琢磨著找那個男生搭話,好不容易找到機會看比賽了,自然不肯走。

  三個人只好並排坐下。

  鄧蔓著急回家,看了一會,就提前走了。

  中場休息的時候,有個男生從隔壁觀眾席上過來打招呼:「陸嫣。」

  陸嫣仰頭一看,是四班的一個男生,名叫於茂,成績很好,高高壯壯的,還愛踢足球。

  於茂以前給她寫過情書,還當面跟她告白過,統統都被她以「要專注學習」的理由明確拒絕了。

  於茂一走到邊上,就跟陸嫣旁邊的女生低聲商量起來,那女生很知趣,馬上就跟於茂換了位置。

  唐潔朝這邊溜了一眼,見是陸嫣的追求者之一,也沒在意,繼續磕零食。

  「你剛才跳得真好。」於茂坐下後,撓撓頭,笑著看陸嫣。

  陸嫣注意到他臉上長了一粒紅亮的青春痘,笑了笑,很客套地說:「謝謝。」

  「你這次期中考試考得怎麼樣?」於茂斟酌著找話。

  陸嫣剛要回答,場上忽然傳來一陣嘩然,就聽唐潔吐槽:「江成屹怎麼回事,眼看要到手的三分球,就這麼飛了。」

  在接下來的幾十分鐘,於茂一直忙著跟陸嫣說話,陸嫣幾次想找機會開溜,都被唐潔扣下了。

  「一會到學校後面吃個零食再回家吧。」唐潔衝她直擠眼,她一直想找那個男生告白,需要陸嫣給她打氣。

  終於散場了,唐潔去找那個男生說話,陸嫣則到籃球館的衛生間換衣服。

  換好衣服出來,發現於茂還等在外面呢。

  他看看諾基亞手機上的時間,說:「都快八點半了,挺晚了,你們兩個女生回家不安全,要不我送你們回去吧。」

  「不用了。」陸嫣忙說,「一會我們直接打車走了。」

  於茂盯著她,無奈地說:「我就知道你不肯,那我陪你們走到學校門口總行吧。」

  再也找不到理由回絕了,陸嫣只好隨他去了。

  在過道裡等了一會,唐潔沒出來,陸嫣便給她發了一條短信:「要不我到學校後面那家麻辣燙等你?」

  發完短信,剛要離開,陸嫣手機響了,是唐潔。

  「我就出來。」

  與此同時,就聽後面有人說:「於茂,有事找你。」

  陸嫣一回頭,見好幾個男生剛從休息室裡出來,說話的那個是四班的體育委員。

  於茂過去說:「怎麼了?」

  話音未落,江成屹也從裡面出來了,目光先不經意落在陸嫣身上,然後便看向於茂。

  四班那人見狀,忙扒住於茂的肩膀,笑嘻嘻地說:「走,有事找你。」

  不等於茂出聲反對,一行人強行拽他離開,很快便一哄而散。

  過了會,有人在門口促狹地喊:「江成屹,一會別忘了過來。」

  燈光不算明亮,喧鬧聲已經遠去,轉眼之間,走廊裡僅剩陸嫣和江成屹了。

  江成屹站了一會就往外走,陸嫣盯著過道深處,耐心等唐潔出來。

  過道不寬,僅容兩人並肩通過。

  他走近的時候,她聞到了一點淡淡的汗氣,並不難聞,還把周圍的空氣都帶熱了幾分。

  眼看他即將與她擦身而過,她正考慮要不要側身,以便跟他拉開距離時,他卻突然停了下來。緊接著,他手裡的籃球忽然一滑,再一次落在她的鞋面上。

  陸嫣一驚。

  江成屹彎腰撿起籃球,直起身:「同學,真不好意思,要不我賠你一雙吧。」

  她抬眼看著他,不吭聲。

  他的表情和語氣都一本正經,眼睛裡卻透著淡淡的笑意,一點也沒有抱歉的意思。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38 PM

第64章

  這樣面對面站著,陸嫣才發現江成屹比自己想的還要高一點,需得仰起頭才能跟他對視。

  他也在看她,還看得很仔細,先是眉毛,再是眼睛,然後才是她的唇角,諦視了一會,視線一抬,盯著她的眼睛,淡笑說:「你叫什麼名字啊,我賠你一雙新鞋吧。」

  空氣裡彷彿浮蕩著什麼讓人發悶的東西。

  她盡量不讓自己去琢磨這種異樣的感覺,很冷淡地瞥瞥他說:「不用了,我回去刷一下就行了。」

  他的樣子很「真誠」:「要不我給你刷?都弄髒兩次了,夠不好意思的。」

  「別弄髒第三次就行了。」她瞟他一眼。

  他臉皮比她想的要厚多了,像是壓根沒聽出她的不滿,只笑說:「要是再弄髒第三次,我就只能賠你一雙新的了。」

  說著,看一眼她的鞋,「好心」提議:「刷鞋挺費功夫的,我給你刷好不好?」

  他聲音很低,有種震盪空氣的意味,說話時,一直專注地望著她,目光裡的笑意讓她耳根無端發起熱來。

  他會刷鞋嗎?她很懷疑,本想一口回絕,又起了捉弄他的心思,點點頭說:「那好吧。」

  以這人的控球技術,她才不相信他會「失手」兩次,既然他這麼無聊,那就讓他嘗嘗刷鞋的滋味。

  她從書包裡取出用鞋袋裝著的涼鞋,當著他的面換好,然後把球鞋放進去,心安理得地遞給他,微笑著說:「那就麻煩你了。」

  他半點都不驚訝,還真就接過了:「刷乾淨了我就給你。」

  明明是個促狹至極的提議,他卻接得如此順理成章,她的笑容不由得微微一凝,腦海中忽然冒出平時唐潔生氣時總說的一句話:那人真欠揍啊,好想打他。

  此刻她雖然維持著笑容,心裡卻很有這種想法。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他面不改色轉移話題。

  「陸嫣。」她淡淡回答。

  「陸嫣。」他裝模作樣地重複這兩個字,故意說得又低又慢,像是在咀嚼果汁糖似的。

  她心跳加快,嚴肅地皺眉:「還有什麼事嗎?」

  就聽他笑了笑:「我叫江成屹。」

  「哦。」她也像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似的,雲淡風輕地嗯了一聲。

  週末兩天,陸嫣在家溫習功課。

  周一有啦啦隊排練,午休的時候,她想起江成屹說會把鞋放到體育館的觀眾席下面,於是吃完飯就從教室出來。

  中午體育館通常沒人,她打算先在那把鞋換好,然後再出來吃飯,也免得下午排練時沒鞋穿。

  誰知到了那,江成屹和其他隊員正在場中練球,應該是臨近初賽,被教練抓來加練來了。

  她進來的時候,江成屹剛好扣籃,根本沒朝門口看。

  陸嫣找到觀眾席上那個座位,往下一摸,果然有她的鞋袋。

  打開一看,刷得比她想像中乾淨多了,不止鞋面,連鞋帶和鞋墊都煥然一新。

  她臉頰一熱,莫名生出一份少女特有的拘謹。

  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就在這時候,江成屹也朝這邊看了過來,目光相碰的一瞬間,他像是笑了一下。

  她有些坐不住了,突然沒法再像那晚那樣當著他的面換鞋了,於是提著鞋袋就溜下了觀眾席,剛要離開,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

  是江成屹。

  「怎麼樣,還滿意嗎?」他出了汗,利落短髮黏在額前,指指她手中的鞋,問她,沒笑,但她總覺得他目光裡有種促狹的意味。

  「還行吧。」她的口吻很挑剔,卻笑得很大方,「謝謝。」

  「哦。」他挑挑眉,接著往下說,「你吃飯了嗎,這兩天耽誤你穿鞋了,要不我請你吃飯吧。」

  「不用了,我跟同學約好了。」她擠出一絲笑容,拒絕跟他再有交集。至於理由,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總之她覺得有必要跟他保持距離,於是一說完,轉身就走。

  然而等她跑出去老遠了,還能感覺有人在後面看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43 PM

第65章

  啦啦隊的最後一次排演已結束,剩下的事就是等待比賽通知。

  籃球隊卻不同了。

  為了彰顯本校「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名校風采,校方對s市中學聯盟比賽很重視,隨著比賽日期臨近,巴不得隊員們將課餘所有時間都用在訓練上,為此,在接下來的好些天裡,陸嫣都沒見過江成屹。

  這使她莫名輕鬆了一點,原因不明,她也不想深究。過了幾天,初賽正式開始,怕影響學生功課,比賽時間在周六週日兩天,地點則定在了市體育館。

  下午才是七中的比賽,陸嫣三點多到的市體育館。

  由於經常舉行各類大大小小的比賽,觀眾席上足可容納近萬人,而為了給自己學校加油,全市十幾個中學的學生們幾乎都來了。

  置身其中,滿眼都是攢動的人頭,滿耳都是嗡嗡的說話聲。

  啦啦操跳完,全程氛圍都被帶動起來一片歡悅聲中,陸嫣和隊友回到觀眾席休息。

  七中被分在黃區,隔壁則是一中的啦啦隊。

  根據比賽規則,先進行小組賽。

  所有參賽的中學裡,實力最強的就屬七中和一中,不巧被抽在了同一組,隨著裁判的哨聲吹響,堪稱最激烈的一場比賽正式拉開了帷幕。

  陸嫣跟鄧蔓她們坐在一起,剛喝幾口水,就聽隔壁女生興奮不已地低聲說:「快看,快看,太帥了吧。」

  「廢話,那可是七中男神。」

  有人答。陸嫣往場上一看,就看見了江成屹。

  那幾個女生像是發現了新大陸,比賽期間,一直在興高采烈地低聲議論:「本來以為我們學校那幾個夠帥了,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她們聲音不小,被丁婧聽到了,她似乎有些不滿,接連往這邊看了好幾眼。

  有人插嘴說:「我說你們能不能別那麼膚淺?七中可是我們學校的勁敵,要是這場賽輸了,接下來可就懸了,都這時候了,你們還有功夫關註七中姓江的那傢伙的顏值。」

  「原來他姓江!!!」有女生準確地捕捉到了關鍵詞。

  「花痴。」那女生乾脆閉嘴不說話了。

  比賽打得異常艱難,上半場時,七中險勝一局,下半場時,又被一中給追了回來,到了最後的加時賽,賽況牽動了全場的心。

  看至激動處,七中和一中的學生不少都站了起來,各自給自己的學校鼓勁:「一中!加油!」

  七中也不遑多讓:「江成屹,加油!七中,加油!」

  到了這時候,光有過硬的技術和心理素質已經遠遠不夠了,腦子也很關鍵。

  平時看江成屹打球,陸嫣總覺得他有股驕狂勁,到了最關鍵的一場比賽,卻顯得非常穩,不管對方怎麼咬得緊,都打得不急不躁。

  一開場,七中就奪得先機,此後的十五分鐘,一直保持領先,最後江成屹的一記籃板絕殺,奠定了穩勝的局面。

  比賽結束的哨聲一吹響,七中的學生頓時歡呼雷動,江成屹被教練和同伴所環繞,百忙之中,居然還抽空朝觀眾席上看了一眼。

  賽後,鄧蔓說媽媽過生日,不肯去參加聚會,等她走後,剩下的同學們一個勁地商量晚上慶功的事,名為慶功,無非是想找個藉口放鬆一下。

  上次,唐潔去找那個男生表白,本來信誓旦旦要將其拿下,誰知臨了犯了慫, 東拉西扯了一大堆,最後還是沒能扯到點子上,就這麼放棄吧,又不甘心,因此一聽說晚上搞聚會,唐潔就忙對陸嫣說:「我想去!我要去!」

  陸嫣只好跟媽媽打電話請假,媽媽聽說很多同學都去,略放了心,問清楚了聚會地點,就叮囑說:「九點鐘之前必須回家,實在不行,媽媽過來接你。」

  掛了電話。到了那,剛一進門,唐潔暗戀那男生剛好跟同班同學路過。

  唐潔眼睛一亮,忙把隨身物品都交給陸嫣,拔腿就去找那個男生,

  陸嫣要上廁所,等了一會,臨時沒抓到眼熟的同學,只好背著大包小包去找衛生間。

  誰知剛出走廊,就見江成屹和其他幾個男生迎面走過來,旁邊還有好些女生,大部分都是三班的,也有別班的。

  丁婧似乎感受到了來自周圍女生的威脅,本來跟江成屹並肩而行,又突然停下,從隨身背的小包包裡取出一包濕巾紙,墊腳要給江成屹擦汗。

  江成屹正跟哥們說話呢,冷不丁被丁婧的濕巾一碰,像是被什麼髒東西碰了一樣,一偏頭,躲開丁婧的碰觸,皺眉說:「幹嘛。」

  大家都有些尷尬,江成屹旁邊的男生忙解圍說:「江成屹你還行不行了,不就一個濕巾嗎,看把你嚇的。」

  丁婧笑得很自然,說:「我是處女座的,但說起潔癖,還真比不上你江成屹, 我懷疑阿姨當時記錯你的生日日期了,你根本不是天蠍座的,行了,拆開了的你不肯用,沒拆開的總可以吧,這包新的給你,你拿著擦擦汗吧。」

  「不用了。」江成屹到底不肯接那濕巾,一轉臉,看見陸嫣,不說話了。

  陸嫣沒再看他,只不過跟他們擦肩而過時,衝其中一個科技小組的男同學笑了笑。

  那人叫梁東,上個月她一起參加過科技大賽,比起其他人,她跟這人最熟。

  幾個男生頗為艷羨,曖昧地說:「行啊梁東。」

  陸嫣很快就走到了走廊盡頭,一拐彎,找到了衛生間,推門而入。

  洗了手,背上大包小包,她從衛生間出來。

  沒走幾步,就看見江成屹,他身邊其他人都不見了,走廊裡就他一個。

  「這麼巧。」見她出來,他一笑。

  她瞟他一眼:「挺巧的。」

  他看著她走近,目光落在她肩上的兩個書包上:「東西這麼多,能拿得動嗎, 我幫你拿吧。」

  「不用了。」她微笑拒絕。

  「別啊。」他笑得懶洋洋的,「上次的事我還沒正式道歉呢,你書包給我,我就當賠禮道歉了。」

  陸嫣想起之前那一幕,忽然停下,就說:「好吧,那就謝謝你了。」

  遞給他其中一個書包,等他接過後,才故作不經意地說:「剛才這個書包放在衛生間的洗手台上面,恐怕不怎麼乾淨,別嫌髒。」

  江成屹面不改色地辨認了一下那書包上的名字,很快便笑了笑說:「這算什麼。」

  陸嫣才發現自己下意識遞過去的是自己的書包,見他接得那麼自然,又有點心慌。

  他跟她並肩而行,好一陣沒說話,在路過ktv自帶的零食售賣店時,他忽然問:「想吃點什麼嗎?」

  她的確很餓了,就指指書包:「我帶了很多吃的,放書包裡了。」

  說著就走到他面前,拉開書包拉鍊,從裡面取出一個麵包。

  撕開紙質包裝紙,她剛咬一口,一抬眼,見他正含笑望著她,也不知道是在看她,還是在看那個麵包。

  她猶豫了一下,問他:「你要不要?」

  「要。」他回答得很速度。

  她就從書包裡又拿出一個麵包,遞給他。

  他不肯接,只盯著她手上的:「你那個好像比較好吃,隨便分我一半就行。」

  「可是這麵包我已經咬了一口了。」

  「我知道。」他篤定的語氣。

  她抬眼看他。

  在他的注視下,她不光臉開始發燙,連白皙的脖頸都慢慢染上一層粉紅色。

  傻,再也裝不下去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47 PM

第66章

  過了很久,她聽到自己澀巴巴地說:「可要是分你一半,我自己就不夠吃了。」

  這話說得委婉又直白,拒絕的意味很明顯,以江成屹的聰明腦瓜,不可能聽不懂,而為了緩解預期而至的尷尬,她順手又將另一個麵包遞過去:「這個新的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收書包裡了。」

  然而他的心理素質遠比她想的強多了,只停頓了一秒,就退而求其次,接過了她手中的另一個麵包,笑了笑說:「行吧,有的吃總比沒的吃強。」

  除了自我解嘲,還隱約透著股放長線釣大魚的耐心。

  陸嫣更覺得不妙了。從進高中起,她身邊就不乏向她示好的男生,以往遇到這種情況,她總能處理得很漂亮,今晚不知為何,思維卻直發鈍。

  他接過那麵包後,並沒有吃。

  並肩走了一段,她目光往邊上一飄,見他穿著牛仔褲、白球鞋,再看看自己, 裙子下面也穿著白球鞋,而且好巧不巧,還是被他刷乾淨的那雙。

  她猜他也早就看到了,於是心裡更亂糟糟了,就停下來說:「那個,我要去找唐潔了。」

  說著就把書包從他肩上拿下來。

  「你家住哪啊。」他低聲問,「離這近不近。」

  「挺近的。」她背好書包,沖他擠出一個友好又疏離的笑容,「拜拜。」轉身就走了,直到轉過那條走廊,才籲了口氣。

  她找到同學們所在的包廂,沒多久,唐潔也來了,還哭喪著臉,不用問,一定是被那個男生給拒絕了。

  當晚,唐潔將失戀的痛苦都發洩在了話筒上,儼然成了該包廂的麥霸,唱了一首又一首,始終不肯歇氣。

  到八點多時,陸嫣惦記著回家,唐潔嗓子喊啞了,也沒興致再唱下去。

  她們不顧同學們的拉勸,從包廂裡出來,誰知一出來,就發現走廊上還站了幾個男生,其中一個正是江成屹,聽到身後的聲響,他也沒回頭。

  平常遇到這種情況,唐潔總能被勾起八卦心,今晚卻失了興致,一味蔫巴巴的,走過的時候,看都沒往那邊看。

  陸嫣拉著唐潔出了ktv,到路邊打車。

  雖不算太晚,夜色中卻漸有了蕭瑟發涼的意味,剛走到樹下站好,她背上就冒出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張望一圈,又沒看到可疑的人。

  她心裡正發怵,江成屹他們也出來了,奇怪的是,他們一冒頭,她身上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立刻就消失了。

  鬆了口氣的同時,她不由想起電視上那些治安新聞,怕江成屹他們走了之後, 那種怪異的感覺會再出現,於是更加迫切地希望能早點打到車。

  然而等了十來分鐘,連個出租車的影子都沒看見。

  不過幸好,整個期間,江成屹就不遠不近地插兜跟幾個男生說話,似乎暫時沒有離去的意思,這多少讓她心安了一點。

  這時候,唐潔也發現不對勁了,對陸嫣說:「江成屹他們幹嘛呢,在等人?」

  這時候出租車終於來了,陸嫣忙拉著唐潔上車。

  坐好後,她往外面瞄了瞄,就見江成屹似乎朝這邊看了一眼,車啟動後,又在原地站了一會,才轉身跟那幾個男生朝另一邊走了。

  週一上早自習時,陸嫣才知道唐潔因為得了感冒,請了好幾天的假。

  中午吃完飯,她和鄧蔓到圖書館裡的閱覽室上自習,跟教室比起來,這裡安靜不少。

  可是沒多久,鄧蔓就說有筆記落在教室了,要回去拿,先走了。

  鄧蔓最近總這樣,她也沒多想,整理了一會上午的功課,她察覺周圍的安靜, 忽然覺得不對,最近一些日子,不管是於茂,還是別班追求她的男生,統統都不見了。

  倒也好,平時總嫌他們耽誤她的時間,這回徹底清淨了,琢磨了一會,她睏意上來,就趴到桌上睡覺。周圍沒幾個同學,在這裡睡覺比在教室自在多了。

  可沒睡多久,她就感覺身邊不遠處有人坐了下來,只當是同學,她也沒在意。

  悠悠然又睡了一會,她左邊胳膊枕麻了,就換到另一邊,繼續睡。

  轉頭的時候,她迷迷瞪瞪一睜眼,才發現剛才來的那人離她大概兩個座位,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正好能看見那人的鞋。

  等她發現那人的球鞋特別眼熟時,睡意頓時沒了,抬起頭一看,就見江成屹正饒有興味地看著她,手裡還轉著筆。

  見她醒了,他仍靠著座椅懶洋洋地坐著,面上卻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真巧。」

  這人中午不練球嗎?

  她淡定地坐直:「真巧。」

  他指指她腮邊亮晶晶的口水,「好心」提醒她:「要不要擦一擦。」

  陸嫣腦中血流一轟。

  她向來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於山的本事,然而到了這時候,她心裡不免飆出一萬句罵人的話,直想找地縫鑽進去,沒找到,只能硬扛,虧得特別能裝,才不至於馬上崩潰。

  她調整了幾秒,努力讓自己顯得雲淡風輕,只由牙縫裡擠出個「謝謝」,便扭過身,到書包裡翻紙巾。

  翻了半天,沒找到,她想了想,才記起中午吃飯的時候,紙巾都被她用完了。臉上那種黏糊糊的感覺太明顯了,要是不擦,過會會形成一道白印子,落在旁人眼裡,無比尷尬。

  他笑得很促狹:「我去給你買吧。」

  外面有販賣機。

  她忙說:「不用了。」

  可是他已經起身走了,回來時,不但買了濕巾紙紙巾,還附贈一大堆零食。

  她拆開濕巾,硬著頭皮擦口水,一抬眼,才發現他還在看她,臉上那種壞兮兮的笑不見了,代之以一種意味不明的專注神情。

  整個世界安靜得只剩陽光和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12:56 PM

第67章

  「謝謝。」她的心砰砰直跳,嗓子還直發癢,怕他看出自己的侷促,忙放下濕巾,指指那堆零食說,「嗯,這些東西多少錢。」

  江成屹挑挑眉梢:「陸同學,你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了。

  出於一種未知的原因,她急於跟他劃清界線,於是用最快速度在腦中組織了一下語言,就要接話,這時,外面走廊傳來女生的聲音。

  過了會,有人進來了,是丁婧和劉雨潔她們。

  看見陸嫣和江成屹,她們愣在門口,都顯得很驚訝。

  一個沒忍住,丁婧開口道:「江成屹?」

  江成屹仍盯著陸嫣,卻慢悠悠直起身,說:「我得去練球了。」像是對陸嫣說的,因為聲量壓得很低。

  不等丁婧進來,他將外套搭在肩上,就往門口走了。

  他走後,丁婧沒挪步,還在原地望著陸嫣。

  陸嫣沒理她。早在半個月前,她就莫名其妙被丁婧和劉雨潔誣陷過一次,為此,她還差點被啦啦隊除名,雖說後來事情平息了,但從那之後,她就正式與此人交惡。

  到了此時此刻,面對丁婧的不善目光,她自問沒有理會對方的必要,自顧自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圖書館。

  傍晚放學,同學們像被圈了一整天的鴿子,放學鈴聲一響,就迫不及待往外衝,教學樓的樓道因而顯得異常擁堵,到處都人頭攢動,

  晚上要搞啦啦隊訓練,陸嫣和鄧蔓從教室出來,一邊商量去看唐潔的事,一邊在人潮中艱難前行。

  走到二樓和一樓之間的樓梯口時,陸嫣剛要下台階,突然被人從背後用力推擠了一把,她一時不防,身子猛的往前一栽,忙用手撐住牆,畢竟受力不過,腳腕還是崴了一下。

  鄧蔓吃了一驚,忙扶穩她:「沒事吧?」想要蹲下身查看她的腳,奈何太擠,站都困難,何況彎腰。

  陸嫣怕鄧蔓也跟著摔倒,忙說:「沒事。」往後看,就見身後是三班的一個同學,叫李曼莉,和劉雨潔一樣,是丁婧的狗腿子。

  見陸嫣盯著她,李曼莉無辜地說:「怎麼了?」

  這時旁邊有個男生說:「李曼莉,這你就不地道了,剛才我都看見你推陸嫣了。」

  「你怎麼這樣啊?」鄧蔓臉都氣紅了,她不善與人爭執,聲音和氣量都不足,但控訴的意味很明顯。

  周圍頓時射來好幾道視線,李曼莉咬了咬唇,下不來台,不得不硬著頭皮道歉說:「陸嫣,真對不起,我剛才不是故意的,人太多了,連我也差點摔倒,我都沒意識自己到推你了,你的腳怎麼樣,沒事吧。」

  同學們還在往前擠,三人勉強站了一會,又被人潮推著往下走,談話於是被迫中斷,一直到了教學樓一樓的平地上,得以脫離人潮,三人這才站穩。

  陸嫣的確傷得不算重,但想想前因後果,總覺得這事太蹊蹺了,便對李曼莉說:「你扶我去醫務室吧,校醫應該還沒下班。」

  李曼莉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啦啦隊就要開始訓練了,我上次已經缺席過一次,再遲到的話,老師會把我除名的,我看你傷得也不重,要不你讓鄧蔓陪你去,我幫你們跟老師請假。」

  「傷得重不重得醫生看了才知道。」陸嫣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這事其實很簡單,我們一起到籃球館去,請完假之後,你再陪我去醫務室。」

  鄧蔓也說:「離決賽只有三個月了,老師早就說過了,每一次訓練都不能缺席,突然來這麼一下,要是陸嫣上不了場了,老師不知道會怎麼想呢,既然你『不小心』推了陸嫣,我們最好一起去跟老師解釋清楚這事。」

  李曼莉無法,只好說:「那好吧。」

  到了籃球館,陸嫣和鄧蔓拽著李曼莉去跟老師說明原因。

  李曼莉一味避重就輕,說話時,還不時朝丁婧和劉雨潔溜一眼,所幸陸嫣口齒伶俐,很懂得抓重點,加之有鄧蔓在旁邊幫腔,才總算沒讓李曼莉賴過去。

  老師是體育專業出生,對常見的運動損傷有些經驗,弄清楚前因後果,就讓陸嫣坐到一邊的座椅上,給她查看傷勢。

  仔細檢查了一番後,老師對陸嫣說:「問題不大,不過,為了避免惡化,今天你還是別訓練了,也不用到醫務室去,隨便讓哪個同學到醫務室給你拿點藥酒擦擦就行,這兩天你就在看台上看同學們做動作,等完全好了再加入訓練。」

  「這是怎麼了?」身後忽然有人說話,陸嫣抬頭一看,是幾個籃球隊的男生,像是剛從後面休息室出來,見狀,有些驚訝。

  江成屹也在一邊,雖然沒說話,可當他的目光落到陸嫣身上時,還是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

  「這學生扭傷腳了。」

  老師起身,轉頭看向李曼莉:「既然是你不小心推了同學,那你就替陸嫣到醫務室走一趟。」

  李曼莉哦了一聲,怕老師疑心到別的身上,轉身跑了。

  老師對其他人說:「時間不早了,同學們快歸隊。」

  鄧蔓把書包放到她腳邊,擔憂地說:「那我先排練,有什麼事你再叫我。」

  「去吧。」陸嫣盡量表現得很輕鬆,「動作記熟一點,回頭還等著你教我呢。」

  這時,籃球隊員也在長椅上坐下來,由於練球時間還沒到,他們一邊喝汽水一邊聊天,顯得很散漫。

  然而他們之間彷彿有某種默契似的,無一例外都跟陸嫣保持了一定距離。

  陸嫣注意到江成屹只露了個面就不見了,正納悶,忽然有人坐在了邊上,一轉頭,就見江成屹不知從哪冒了出來,還遞給她一樣盒子:「給。」

  「這是什麼?」

  「治運動損傷的。」江成屹笑說,「像你這種情況,擦個兩回就好了。」

  陸嫣看那東西包裝異常精緻,莫名覺得這裡面的東西會比市面上的來得好,也知道腳傷會帶來諸多不便,為了儘早恢復,她接過了:「謝謝。」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雖然極想跟他保持距離,卻不想當這這麼多人的面表現得太過敏。

  打開盒子,見裡面有一個噴霧,一個小藥瓶,還有一卷白色膏藥類的東西,包裝上印著英文,密密麻麻全是說明。

  這時李曼莉跑了回來,手裡拿著個塑料袋,裡面裝了一瓶紅花油,到了陸嫣面前,應付式的說:「給你。」

  江成屹不讓陸嫣接,只諷刺地說:「這玩意你自己留著用吧。」

  李曼莉心不由得一陣抖,做了這麼久的同班同學,她十分了解江成屹,心知他看上去似乎挺人畜無害的,一切都只不過是表象,她越想越手腳發涼,杵在邊上, 半天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丁婧頻頻朝這邊張望,不經意對上江成屹冷淡的視線,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急於將自己撇清,她只當沒看見李曼莉投過來的求助目光,硬著頭皮轉過臉。

  陸嫣打開那說明書看了一會,就擰開瓶子,開始擦藥酒。

  「你力氣也太小了。」江成屹看著她的手,有些心不在焉,「就你這麼個擦法, 半個月也好不了。」

  「那該怎麼擦?」

  「我幫你擦啊。」江成屹聲音一低。

  陸嫣臉刷的一紅,抬眼望他,他的樣子很真誠,絲毫沒有誠心冒犯的意思。

  隔壁那幾個男生耳力驚人,不知怎麼就聽見了,忍笑說:「我靠,江成屹,服了服了。」

  江成屹無聲吐出一個「滾」字。

  那幫人仍在低笑,但還算識趣,馬上不說話了。

  「不用了。」陸嫣臉還在發燙,總覺得江成屹蔫壞蔫壞的,淡淡斜睨他一眼,一口回絕。

  第二天中午,鄧蔓考慮到陸嫣腳傷未癒,一下課就到外面給陸嫣買午飯。

  同學們都出去覓食去了,教室裡空蕩蕩的。

  陸嫣坐了一會,從書包裡翻出那個小盒子,給自己擦藥。

  擦著擦著,桌上忽然被人放了一份外賣。

  「餓了吧。」

  她抬頭,見是江成屹。

  遲疑了一下:「不用了,我朋友幫我買飯去了。」

  「我知道。」江成屹揚了揚眉,「以你朋友的速度,半個小時都未必能買回來, 先隨便墊一口吧。」

  外賣的盒蓋雖然蓋得很嚴,卻不時有香味飄上來,陸嫣目光飄過去,見是學校門口一家很受歡迎的章魚燒,男生不喜,女生卻很愛吃,不過一眨眼功夫,她口水就被勾了出來,掙扎了一會,明知江成屹吃準了這一點,她還是很沒尊嚴地打開盒蓋:「那好吧,謝謝。」

  又問他:「你吃了嗎?」

  「吃了。」他顯然對這些東西提不起興趣,只在邊上看著她吃。

  過了會,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暗吃一驚,蹲下身,仔細一看,直皺眉:「靠,你的腳怎麼比昨天腫了那麼多?」

  陸嫣一頓,暗想,昨天的確沒這麼嚴重,可就在昨天傍晚,鄧蔓打車送她到小區門口,等她下了車,剛走一段,就感覺後面有人跟著她,往後看,又什麼人都沒有。

  想起前兩天的遭遇,她不由嚇出一身冷汗,忙摸手機給母親打電話,但因為太慌,一不留神,腳又崴了一下。

  後來她把這事告訴了媽媽,媽媽擔心不已,晚飯都顧不上吃,就到小區保安室問保安,保安卻信誓旦旦說:「剛才進小區的就幾個孩子,跟您女兒一樣,都是放學回來的學生。您放心,咱們小區治安一向都很好,不會隨便放社會上的形跡可疑的人進來。」

  陸嫣聽了這話,怕媽媽擔心,就說自己太草木皆兵,白白讓媽媽跟著虛驚一場。

  當然,這些話實在犯不著跟江成屹說,就輕描淡寫地說:「哦,昨天晚上在家不小心扭到了。」

  江成屹就拿過那個藥瓶,把藥酒倒在掌心裡,蹲下來,要給她擦藥:「你這得揉開,要不然還得腫很久,再缺席幾次,啦啦隊估計就能把你除名了。」

  陸嫣的心差點靜止在胸腔,手裡的章魚燒都嚇得快要掉了,忙說:「不用,我自己揉就行。」

  「昨天晚上你自己揉了,揉開了嗎?」

  她語塞。

  「陸嫣,別把我想得那麼壞行不行。」

  她還是搖頭:「不行,不行。」

  江成屹似笑非笑,一語雙關地說:「陸嫣,你怕什麼呢?」

  她怔住。

  她怕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跟其他人比起來,江成屹總能讓她感到不自在。以往的淡然自如不見了,只剩被動和侷促,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安,像是有東西在心裡生根發芽了,總讓她患得患失。

  最要命的是,她明明有一萬種辦法拒絕他,眼下卻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他看出她的遲疑,只當她默認了,就將藥酒塗到她腳踝上。

  他的掌心像是帶著電流似的,一碰上她的肌膚,就讓她背上起了一層輕慄。

  她整個身體都隨之繃緊,差點就忘了痛,等意識回籠,不禁叫了一聲:「好痛啊。」

  「哦。」他的耳朵刷的一下就紅了,「忍著點吧。」

  所幸過程不長,三下五下就塗好了藥,起身時,他明顯不像往常那樣坦然。

  初夏的陽光慷慨地灑進教室,周圍異樣的安靜,她無意識地盯著他的T恤,耳畔彷彿有熱浪在沖刷,思緒也被這股莫名的力量攪動得片刻不休。

  有種預感似的,她不安之餘,還有起身逃開的衝動,不知過了多久,就聽見他說:「陸嫣,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他的聲音有種清泉流過溪石的沉澈感,跟平時有微妙的不同,格外低沉動聽。

  只覺得心弦被人輕輕撥動了一下,她的心劇烈地跳動起來。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01:15 PM

第68章

  像是有同學外出回來了,樓道裡開始出現笑語聲,傳到陸嫣的耳裡,更加劇了她的慌亂。

  根本來不及多想,拒絕的話就衝口而出:「不好。」

  他滯了一下:「為什麼啊。」

  「因為我現在只想專心學習。」旖旎的氛圍慢慢消散,理智隨之回籠,她坐正身子,瞥見滿桌的功課,更覺得自己的決定很對。

  「這矛盾嗎?」

  「反正在考上大學之前我不想談戀愛。」

  說完又後悔了,這說法留下的餘地太多,無疑會給他一種錯誤的暗示,忙又補充道:「我不喜歡你這種類型的。」

  他靜了一會,再開口時,像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真不喜歡?」

  這人……

  反正只要在他面前,她時常會被被動、不安乃至侷促的感覺所籠罩,到了這時候,這種陌生又難熬的滋味加重了,為了讓自己顯得不那麼無所適從,她堅定地搖搖頭:「嗯,不喜歡。」

  也許她表現得太「冷靜從容」,話一出口,一種無形的壓力就當頭罩下。

  以她對江成屹的了解,這人應該從來都沒嘗過被人拒絕的滋味,到了這一次,非但被她拒絕了,還被拒絕得這麼徹底,不用想也知道他此時的臉色不會好看。

  她頂住那股壓力,垂眼盯著桌上翻開的一頁課本。

  兩人相對無言,安靜了好一會,就聽他低聲說:「我到底哪不好啊?」

  她心莫名一軟,細想想,這是她懂得婉拒男生好意以來最沒有技術含量的一次了,不安之餘,不禁拷問自己,怎麼會弄得這麼糟?以前的大方和委婉都跑哪去了。

  這時候,陸陸續續有同學回來了,見到教室裡的情形,先是一愣,緊接著便有同學曖昧地笑起來:「江帥哥,你到我們六班來幹什麼。」

  同學們的聲音逼真又嘈雜,一傳過來,陸嫣就被拽回了現實世界,再想想下午就要公布期中考試的成績和排名,連僅有的那麼一點心軟都消失了,她定了定神,抬眼看他,不說話,但眼睛裡拒絕的意味更加明顯。

  他的眼睛很黑,四目相對時,常常讓她想起博物館看過的中國水墨畫,要是笑起來,水墨畫裡的墨漬就像化開來似的,一點一點滲進人的心裡,此時因為主人情緒莫辨,那墨仿佛凝住了,黑漆漆烏沉沉的,無端讓她心慌。

  會不會剛才拒絕得太生硬了,她琢磨著要不要把話說得再漂亮點,就聽後面傳來塑料袋的沙沙聲,鄧蔓提著大包小包回來了。

  她看上去很急,一進教室就徑直朝陸嫣這邊走過來,沒料到看到江成屹,明顯愣了一下。

  江成屹慢慢直起身子,淡淡說了句:「知道了。」

  知道她不想做他女朋友了。

  陸嫣並不看他,自顧自盯著桌面,直到他走了,才暗吁了口氣。

  「餓壞了吧?」鄧蔓惦記著陸嫣沒吃飯,也顧不上細問江成屹的事,先把東西放到桌上,剛要打開塑料袋,就看到了旁邊的外賣,「咦,這是誰給你買的?」

  不會是江成屹吧。

  陸嫣慢慢收拾桌上的碗筷,輕描淡寫地說:「剛才隔壁班的同學多買了幾盒,我餓了,就讓她們給了我一盒。」

  鄧蔓顯然對這個說法存疑,可是陸嫣不願深談,她也不好追問。

  陸嫣扒了幾口飯,只覺得味同嚼蠟,半點滋味都沒有。

  接下來的幾天,陸嫣以腿傷做藉口,不再去籃球館,鄧蔓回來教她動作時,她雖然學得認真,卻已經做好了被除名的準備。

  七中一向重視學生的綜合素質培養,在發下來的學生守則裡,明文規定所有學生必須要有一門課外特長,並以此作為高三選拔保送名額的一個重要指標。

  而一眾課外活動中,又數啦啦隊最輕鬆活潑,所以高一一入學,就有無數女生自發前去報名,但因為對學生的身高和外貌有一定要求,最終只有三十位女生被選中。

  要是就這麼半途而廢,陸嫣自己也覺得挺可惜的,等過幾天腳好了以後,聽說老師還是同意她歸隊,就又回去了。

  到了籃球館,她先做熱身動作。

  正抬胳膊呢,就見江成屹從後面更衣室出來,他穿著白球服,跟其他男生比起來,顯得無比乾淨帥氣,然而跟以前不同,這回他到了場中,看都沒看她一眼。

  加上教室裡那回,他前後被她拒絕了好幾次,而江成屹顯然是個驕傲的人,並沒有死纏爛打的癖好,從那天起,再也沒來找過她。

  這多好。她這樣告訴自己。

  練完操,她和鄧蔓一起回家,但不知怎麼回事,不管路上鄧蔓跟她說什麼,她一律都聽不進去。

  她隱約有些不安。

  根據以往拒絕其他男生的經驗,江成屹不再來找她,她不該感到輕鬆嗎?為什麼一點釋懷的感覺都沒有,還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琢磨了一會,她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該不會是她喜歡上江成屹了吧?

  她忙拼命搖頭,彷彿這樣做了,她就能把這猜想甩出腦海似的。

  傍晚放學回到家,接到媽媽電話。

  媽媽說臨時要加班,要她自己在家寫作業,菜已經切好了,都放在冰箱裡,她自己炒一下就行了。

  陸嫣說知道了。

  吃完飯,她給媽媽留了菜,就到房間裡溫習功課。

  直到八點,媽媽才回到家,一進門就扔下包,然後將整個身子都陷在沙發裡,好半天不言不動。

  陸嫣知道媽媽這是工作上遇到不順心的事了。

  悄悄給媽媽倒了杯水,她乖巧地提醒媽媽:「媽媽,飯還熱著呢。」

  媽媽這才回過神,從沙發上站起的時候,艱難得像從泥淖裡拔出身子一樣。

  「作業做完了嗎?」她柔聲問陸嫣,往廚房走去。

  沒等陸嫣回答,她突然想起什麼,停下腳步:「對了,期中考試成績出來了嗎,名次沒有下滑吧。」

  「沒。」

  「年級前三?」

  「第二。」

  媽媽臉色一亮:「真棒。好孩子,高二最關鍵了,只要保持這個成績不下滑,咱們想報什麼大學都不是問題。」

  「知道啦。」被媽媽表揚,陸嫣很高興。

  她知道,拜失敗的婚姻所賜,母親這些年生活得一點都不快樂,曾不止一次告訴她,女孩子想要自強自立,唯一出路就是好好讀書,至於感情、婚姻、誓言……統統都是靠不住的。

  這話不免有些偏激的成分,但畢竟是母親小半生歲月得來的教訓,由不得她不認真對待。

  哪怕母親不在身邊,這話也時常在她耳邊響起,讓她慄慄自危。

  回到自己房間,她望著書頁上的題目,出起了神。

  字無端的跳動,半天都讀不進去,而與此同時,某人形象卻在眼前清晰起來。

  籃球到了這人手中,顯得那麼的靈活自如,投籃時,他利落的短髮會跟著揚起又落下——想了一會,她鬼使神差的放下筆。

  腳上的傷早就好了,但只要撩起褲腳,她就能看見他半蹲著給她擦藥的模樣。他的膚色在男生中算白的,可當他握住她的腳踝時,他還是比她要黑那麼一點。而且明明離得那麼遠,他掌心的溫度卻能一路熨到她心上似的。

  「嫣嫣。」母親在門口喊她,「要不要吃水果?媽媽洗好了,給你拿進來好不好。」

  「哦。」她慌裡慌張應了一聲,連忙驅散腦子裡不該有的想法。

  接下來的幾天,她很少在學校裡見到江成屹,偶爾在走廊裡遇到,他也像根本看不見她似的,雖說並未冷臉相對,卻比之前拽多了。

  每到這時候,她要麼就跟鄧蔓唐潔說話,要麼就目不斜視,比他表現得更淡定。

  過兩天,年級組長通知她去參加市裡的中學生口語大賽,還告訴她,學校裡一共選了四個人,每組兩人,她是其中一組,搭檔是四班的於茂。

  而為了避免僵化的應試教育,大賽方有意將比賽時間提前了,週末就得去參加比賽,也就是說,只剩一天的練習時間了。

  中午下了課,她到外教老師那裡強化訓練,到了那才知道,另外一組是江成屹和七班的王娜。

  她早該猜到。剛參加啦啦隊時,她就聽丁婧說過,江成屹小時候在國外住過一段時間,口語相當地道,參加這種比賽,理應游刃有餘。

  她進門時,外教還沒來,江成屹面對著窗口站著,王娜則正在低頭看稿子,時不時的,王娜會抬頭跟江成屹交流兩句。

  見她進來,王娜衝她友好的笑了笑。

  「來了。」於茂走近,喜不自勝地說,「陸嫣,真沒想到我們能搭一組。」

  陸嫣接過於茂遞過來的稿子,問:「比賽流程都在上面嗎?」

  「對。」於茂點頭,「一共三段場景對話,每段對話一分鐘,再由選手抽籤選一個問題,由評委發問,最後一段對話算即興發揮,所占的分數比例也是幾段對話中最大的。」

  「那我們先熟悉前面三段場景對話吧。」她說。

  練了一會,就聽見王娜對江成屹說:「時間太緊了,江成屹,我怕我到時候會拖後腿,不如,晚上放學我們再練習一個小時?」

  她耳朵不由得支稜起來,聽江成屹怎麼回答。

  就聽說他說:「哦。」

  回答得可痛快了。

  不知是不是從這個建議中得了靈感,下午課間休息時,於茂特意跑到六班來找她,讓她放學先別急著走,兩人一起練習一會。

  可是臨放學時,王娜卻過來通知她,說老師讓他們放學去找他,以便四個人一起練習。

  明明中午講課的時候,老師還沒有一點這方面的意思,怎麼不過一個下午,就突然改變了想法。

  雖覺得奇怪,她還是馬上就答應了。

  放學到了那,王娜正拉著江成屹練習,江成屹穿著黑T恤牛仔褲,底下白球鞋。

  手裡拿著稿子,眼睛卻看著窗外。王娜雙腿併攏,筆挺地坐在他對面。

  跟江成屹的懶散比起來,王娜顯得非常文靜。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她才發現王娜是自然捲,烏黑的鬈髮襯托著白皙的皮膚,巴掌大的臉蛋圓圓的,笑時還會露出兩個梨渦,有一種洋娃娃的洋氣精緻感。

  她收回目光,走進房間,然後從書包裡拿出資料,也坐到椅子上。

  過了會,於茂來了,笑說:「陸嫣你不知道吧,學校後面又新開一家西安涼皮,我記得你挺愛吃的,等下了課,我陪你去買一份啊。」

  陸嫣還沒說話,就聽王娜說:「江成屹,別光顧著發呆呀,下一句呢。」

  老師來後,練習持續了一個鐘頭,結束時,天色有點晚了。

  王娜說跟江成屹順路,正好可以一起回家,江成屹似乎也沒有反對的意思,於是兩人先走了。

  於茂依然堅持要跟陸嫣一起走,周五,學校裡還有一些學生,但明顯比白天少多了。

  誰知剛走一段,四班有幾個男生不知從哪冒了出來,只說足球隊有事找,就把於茂給拉走了。

  陸嫣一個人到了學校門口,想起這些日子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安全起見,決定打車回去。

  等了一會,她無意中一回頭,才發現江成屹不知何時到了身後,並不朝她看,只雙手插兜站在遠處,王娜不見了,就他一個人。

  過了會,車來了,她連忙鑽進車裡。

  到了家,照常做功課、洗漱、睡覺。

  可是只要一閉上眼,就能看見江成屹坐在窗前的樣子,跟王娜說話時,他那麼客氣禮貌,甚至在糾正王娜發音時,他偶爾還笑笑。

  兩人相對而坐,居然還……挺配的。

  她心裡彷彿泡在了檸檬水裡,酸漬漬的。

  真煩人啊,為了緩解這種無助又矛盾的感覺,她把整個身子都縮進被窩。

  半夢半醒間,她居然冒出一個可怕的想法,要是江成屹再來找她一次,她說不定真的就會答應他。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01:29 PM

第69章

  週末,比賽地點定在離家較遠的大劇院,怕遲到,陸嫣不到七點就起來了。

  路上行人不多,交通絲毫不堵,等上了公交車,就連車廂都比往常空敞。

  可就在陸嫣換乘地鐵的時候,那種被人盯梢的感覺又來了。

  以往都是在傍晚,白天出現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陸嫣心裡直打鼓,仗著周圍人多,就開始不動聲色地仔細環顧四周。

  正值週末早上,整個車廂除了逛公園回來的大爺大媽,便是些跟她一樣背著書包的學生。

  觀察一圈下來,陸嫣自己都產生了疑問:到底是真有人跟蹤她,還是最近自己精神太緊張,以致於出現了幻覺。

  到了大劇院,還不到八點。為了給陸嫣他們加油,七中師生來了不少,另外還有別的學校的學生,都聚在門口。

  見了鄧蔓和唐潔,陸嫣把這些天發生的怪事跟她們倆說了,可惜還沒等她們三個討論出個結果,比賽就要開始了。

  江成屹和王娜被分在了A組,陸嫣和於茂則在B組。

  A組先比。

  等陸嫣從台上比賽下來,江成屹和王娜早就比完了。

  大劇院的房間特別多,比賽結束,根據老師的要求,她和於茂一起到到後台的一個空房間裡等結果。

  房間裡還有別的學校的學生,都在討論剛才的比賽,江成屹和王娜也在。

  江成屹似乎跟一個外校學生相識,陸嫣進來的時候,他正和那人在說話。

  於茂顯然很擔心比賽結果,跟陸嫣說了幾句話,就焦慮地掏出手機打電話。

  王娜並不比於茂好多少,為了分散注意力,她似乎很想加入江成屹他們的談話,可是江成屹顯然沒給她這機會,她站了一會,又走到陸嫣身邊,微有些忐忑地笑笑:「不知道結果什麼時候能出來。」

  陸嫣本來挺有信心的,但剛才比賽時見識了其他學校選手的風采,也知道強中自有強中手,尤其是比賽過程中,於茂因為太緊張,發揮得實在不好,對結果可能會有影響,因此對於到底能不能拿名次,她心裡完全沒底。

  等了一會,比賽成績出來了,江成屹和王娜順利進入前三甲,而陸嫣和於茂這組因為差了0. 5分,只得了第四,無緣決賽。

  這還是陸嫣自參加這種校際比賽以來第一次名落孫山,知道結果後,她有些沮喪,背起書包,悶悶地出了房間。

  於茂趕上她,滿含歉意地說:「陸嫣,真對不起,剛才如果不是我太緊張,也不至於連累你進不了決賽。」

  這種比賽考的是團體合作,是兩個人的事,怎麼能全怪到於茂頭上。

  她忙搖搖頭,寬慰他說:「第四名也很好了,今年沒進決賽,明年不還有機會嘛,下次如果還能參加比賽,再好好發揮就是了。」

  於茂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說:「陸嫣,你渴了吧,我去給你買飲料。」

  說完也不等陸嫣回絕,拔腿就跑了。

  陸嫣走了兩步,王娜一陣風似的歡快地從她身邊跑過,一邊跑還一邊給爸媽打電話:「爸爸媽媽,我進決賽啦。」看上去高興得不得了。

  過了會,江成屹也從裡面出來了,路過陸嫣時,居然還斜斜瞥了她一眼。

  陸嫣本就情緒低落,碰上江成屹的目光,只覺得他正在以勝利者的姿態存心炫耀,心底的煩悶一加重,忍不住就回瞪過去。

  瞪完又後悔了。她既然能夠冷靜客觀地安慰於茂,又憑什麼遷怒江成屹呢,剛才那一瞪,頗有些無理取鬧的意味。

  他微怔了一下。

  陸嫣尷尬不已,連忙轉頭看向窗外。

  大劇院延續了上世紀的殖民地風格建築,紅油漆木地板,闊大的落地窗,目光所及之處無不古樸潔淨,而為了風格統一,就連後院都栽滿了綠油油的芭蕉樹,站在窗前往外看,滿目碧色逼人而來。

  不知何時起,學生們都走得差不多了,偌大的走廊只剩下她和江成屹。

  江成屹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不遠不近的,就站在她幾步開外。

  察覺他沒有離去的意思,她假裝淡定,卻心如鼓擂,連脊背都悄悄繃直。

  就在這時候,於茂去而復返,跟在他後面的,還有唐潔和鄧蔓。

  「陸嫣。」看見她,她們倆咚咚咚的跑過來。

  「咦,江成屹。」跑到跟前,於茂和唐潔腳步一緩。

  鄧蔓卻因為對陸嫣和江成屹之間的事早就有所察覺,並不像唐潔那麼驚訝,只拉過陸嫣說:「走吧,你不是說這段時間總有人跟蹤你嗎,趁還早,我和唐潔送你回家吧。」

  於茂買了一堆飲料,正要給大家分發,聽到這話,吃驚地說:「跟蹤?陸嫣,有人跟蹤你?」

  江成屹本來已經打算走了,聽到這話,又停下。

  唐潔說:「陸嫣現在還只是懷疑,畢竟她沒有見到那個跟蹤者,不過,社會上現在變態這麼多,應該不會是陸嫣的錯覺。就是不知道誰這麼壞,天天這麼嚇唬陸嫣,最好別讓我們逮住了,我非揍死他不可。」

  回了家,唐潔和鄧蔓怕出事,送陸嫣到家,又在她家玩了一下午才走。

  週一去籃球館排練,陸嫣沒看見江成屹,後來才知,因為順利進入了決賽,江成屹和王娜這段時間都會集中培訓。

  傍晚放學時,路上風平浪靜,陸嫣不由暗鬆口氣,誰知到了第二天,那種被人偷窺的感覺再次出現了。

  這一回,陸嫣真正感到害怕了,一等媽媽回來,就跟媽媽說了這事。

  擔心女兒出事,媽媽第二天親自送陸嫣上學,並決定從下週起,每天都接送陸嫣。

  週三,陸嫣到籃球館排練,見場中突然多了好些陌生的男生,才知道因為三中的籃球場在維修,特意借了七中的場地練習,三中教練還提議:乾脆明天兩校藉此機會搞一場熱身賽。

  跳了一會,正好變換隊形,陸嫣身子一轉,面對休息區,就見江成屹背靠著牆坐著,一邊喝水,一邊面無表情地盯著一個男生。

  她從來沒見江成屹那樣看過人,只覺得奇怪,往那邊一看,見是個高高大大的男生,樣子很陌生,應該是三中的學生。

  見她望過來,男生臉一紅,還對她粲然一笑。

  第二天放學,陸嫣本來想留下來看晚上的熱身賽,但因為媽媽晚上要加班,接了她回家後,媽媽還得急急忙忙往單位趕,不同意她在學校逗留。

  陸嫣只好跟媽媽回了家。

  次日早上到了學校,陸嫣一進教室,就聽見同學八卦:「要不怎麼說籃球隊的男生體力好呢,這一架打的真tm刺激,你們沒看昨晚那男生差點被打吐血,教練拉都拉不開。」

  唐潔本來在吃麵包,見陸嫣來了,拉她坐下:「你總算來了。」

  陸嫣驚訝地放下書包:「出什麼事了?」

  唐潔說:「你還不知道?昨天晚上熱身賽的時候,江成屹跟三中那個變態男生打了一架。」

  江成屹?打架?

  陸嫣心猛的一跳:「怎麼回事?」

  「就是跟蹤你那個男生,嗯,昨晚被找到了。」鄧蔓補充。

  「對對,沒想到那傢伙也是學生,還是三中的。江成屹他們應該盯那人好幾天了,不但核實了那人的身份,還拍到了那人跟蹤你的全過程,那男生確實挺變態的,光這幾天就跟蹤過你兩回,一次在校門口,只露了個面就走了,第二次就過分了,差點跟到你家裡。」

  陸嫣皺了皺眉:「這人也太噁心了吧,然後呢。」

  「昨晚比賽完,大家還沒散場,江成屹就問他是不是跟蹤你嚇唬你。那男生死不承認,江成屹也不廢話,揪住那人衣領就開揍,大家都嚇懵了,後來還是幾個教練一起擁上去拉架,才總算把江成屹拉開。有照片為證,那男生也沒辦法抵賴,可是江成屹打得太狠了,把那男生的牙都打掉了一粒,一大早,那男生家長就氣勢洶洶找到學校來了,聽說家裡還是開公司的,估計一時半會收不了場,不過,江成屹這廝以前從不惹事啊,這次鬧這麼大,也不知道會不會受處分。」

  「那江成屹自己沒受傷吧。」

  「肯定也掛了彩啊,別忘了那變態也是籃球隊的。」

  一上午,陸嫣都心事重重。

  中午下課時,陸嫣謊稱老師有事找她,等鄧蔓和唐潔出去吃飯,就跑到三班去「慰問」江成屹,往裡瞄了瞄,沒看到江成屹,又轉而去籃球館,誰知江成屹也不在。

  後來她到外面買外賣,路過藥店時,就進去買了一盒碘伏和一包創口貼,打算見到江成屹時,當作慰問品交給他。

  想起媽媽這幾天為了接送她忙得焦頭爛額,下午她就給媽媽發短信,說跟蹤者已經被抓到了,放學她會和鄧蔓唐潔一起回家。

  傍晚,跟唐潔鄧蔓路過籃球館時,她略一猶豫,就讓她們倆到學校門口稍等她一會,自己則到籃球館去找江成屹。

  沒想到他還是不在,她心想算了,如果明天能見到他,就再給他吧。

  走了一段,想起下午唐潔說江成屹可能會為了這事受處分,又踟躕起來,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到三班去看看。

  教學樓裡靜悄悄的,剛走到三班,她就聽到裡面有聲音。往裡一瞄,就看見了江成屹和幾個男生在教室裡,那些人在說話,他則沉默不語。

  瞄了好幾眼,沒能看清他的傷勢,倒被裡面的人發現了。

  「陸嫣?」有個男生走過來。

  陸嫣笑了笑,不得不硬著頭皮走進去。

  那幾個男生曖昧地對了個眼色,將外套搭在肩膀上,笑嘻嘻地走了。

  江成屹背靠窗站著,淡淡看著她走近。

  到了跟前,陸嫣才發現他額頭、鼻樑、嘴角都破了,傷口還沒結痂,應該昨晚就處理過了,但因為主人漫不經心,已經有了點發炎的跡象,至於其他地方,由於有衣服擋著,她也看不著。

  不過看他精神還蠻不錯的樣子,傷得不會很重。

  「你沒事吧。」

  他一言不發地盯著她。

  她放下書包,取出裡面的碘伏和棉球,冠冕堂皇地說:「再是不好好處理的話,你的傷口會發炎的。」

  說完,見他沒有反對的意思,就把沾了碘伏的棉球遞給他。

  他不接:「我自己看不到。」

  她瞅著他,不動。

  他居高臨下看著她,眼裡的固執一目了然。

  僵持了一會,她決定退一步,便再次沾濕棉球,抬手給他擦藥,反正才幾個傷口,很快就能處理好。

  可還沒等她手裡的棉球碰到他的臉,他突然偏開臉,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你可想好了,要是幫我擦了藥,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她心跳如鼓,跟他對視一會,移開目光,將手裡的棉球碰上他額角的傷口,很輕,很慢,但並不猶豫。

  他的臉刷的一紅。

  她不再看他,轉而去專注地處理那些傷口,額角,眉骨,太陽穴,鼻樑,一個一個都不落下,然而,還沒 等她手裡的棉球碰到他嘴角,眼前一暗,他低頭吻住了她。
作者: 小叛叛    時間: 2017-11-12 01:43 PM

第70章

  她嚇得棉球都差點掉了,沒想到他這麼得寸進尺,接下來該怎麼辦,她可完全沒有頭緒,有好長一段時間,她根本不知如何應對,只能一動不動僵在他懷中被動承受他的吻,他唇齒間有股青檸汽水的香味,吻得很生疏,先是吻她的唇,繼而撬她的牙齒,可是他完全沒經驗的樣子,撬了好幾次才把她的牙齒撬開。

  不知不覺間,她變得異常敏感,只覺得他每含她一下,她的身體便會變得更熱一分,到最後,她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只能軟軟地靠在他懷裡,突然身子一輕,她被他抱坐到身後的課桌上,原來男生的身體跟女生這麼不同,他堅硬,她柔軟,他強勢,她被動,當他的手臂環住她的腰時,急切得像是恨不得將她整個人按到他胸膛裡。

  他的唇帶著魔力似的,輕易就能點燃她的每一根神經,吻著吻著,她心裡彷彿什麼東西燒了起來,在這股力量的索引下,她開始試著主動索取,當她像他那樣挑開他的唇齒往裡探索時,他明顯僵了一下,下一秒,便是更加灼熱迫切的吻。這一刻她完全忘了矜持,只顧緊緊地依偎著他,與此同時,心裡卻迷迷糊糊得出一個結論:原來她也早就覬覦他了,所以當他吻她時,她才不但不排斥,還那麼喜歡。這種感覺根本沒道理可講,再多的理智都只能靠邊站。

  晚上回到家,她怕母親看出她的異樣,一進門就溜進了臥室。

  坐到書桌前,她沉下心做了一套卷子,看看時間不早了,就躺到床上拿出手機。

  她沒存他的號碼,全記在腦子裡了,等進入短信界面,她給他發過去一條空白短信。

  本以為他不會這麼快就發現她給他發了短信,沒想到他很快就回了過來:「陸嫣?」

  她心裡卻彷彿完成了一樁大事似的,回過去一條空白短信,就甜甜蜜蜜地把手機放在枕下。可是只要一閉上眼,她就能看見他帶著傷痕的臉,還有他的呼吸,那麼急促,仍在耳邊,她越想越心慌意亂,輾轉反側,久不能寐。

  第二天是周末,不上課,她在家溫習功課,雖然還像從前那麼專注認真,卻隱約覺得時間過得太慢。

  她不知道,這兩天江成屹比她過得更煎熬。

  好不容易盼到了周一,一下課江成屹就來找她。

  在同學們心領神會的目光中,她收拾好課桌,慢吞吞地出了教室。

  他看上去心情頗佳,見她出來,一笑,陽光都在臉上化開的感覺。

  明明前幾天還陰晴不定,今天卻像變了個人似的。

  有這麼高興嗎?

  她假裝坦然地走近他。

  她給他帶了媽媽做的青團,但能看出他並不怎麼喜歡,青團放進口裡,如同在吃一團麻布,無端有種大義凜然的姿態。

  「有這麼難吃嗎?」她訕訕的。

  「誰說難吃了。」他忙予以否認,「我都吃了三塊了。」

  「下次我還是不帶了吧。」她看著都替他難受,而且其實她對媽媽的廚藝也不是很有信心。

  「別啊。」他面不改色地表態,「只要是你帶的,什麼我都愛吃。」

  後來有一次,她吃到了他家裡阿姨做的青團,對比之下,她才知道媽媽做得有多粗糙,也真難為他了,那天居然能面不改色吃那麼多,從那以後,她再也沒臉從家裡給他帶吃的了。

  打架風波平息後,江成屹回到籃球隊練球,那天下了課之後,她就跑到籃球館去找他。她給他準備了溫水,還將削好的水果放在便當盒裡。知道他有潔癖,從盒蓋到玻璃罐身,她把每一個角落都擦得乾淨透亮,水果碼在裡面,紅的是火龍果,黃的是獼猴桃,一眼看去,整整齊齊鮮亮水靈。

  等他練完球,她把帶的東西一股腦交給他。

  「這回不是青團了,可以放心吃了。」

  其他隊員沒來得及走,在旁邊看見了,羨慕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江成屹,你小子掉糖堆裡了吧。」

  「滾。」等他們都走了,江成屹拉她到後面休息室。

  捧著盒子看了半天,他突然有點捨不得吃了,抬眼看著她說:「陸嫣,你怎麼這麼好。」

  陸嫣用牙籤扦起一塊獼猴桃送到他嘴裡,聽了這話,故意表示費解:「喲,搞半天你都不知道我好?那你當時追我追那麼起勁幹什麼。」

  「知道你好,但也不知道你這麼好啊。」

  嘖,男生都這麼會說話嗎?

  她想了想。不對,這話要是於茂那幾個男生說的,她估計會起一身雞皮疙瘩,到了他的口裡,卻顯得那麼的舒服熨貼。

  她心裡甜甜的:「我的好處還多著呢。」

  他明顯想歪了,笑起來說:「都有哪些好處啊?」

  她總覺得他這話裡還有別的一層意思,眨眨眼,正琢磨著怎樣一一列舉自己的優點,藉此把他的思想扳正,就聽他聲音低下去:「給親嗎?」

  「不給!」她忙要跑。

  可是他不等她跑開,就把她拽進懷裡,捧著她的臉蛋用力親了一口。

  江成屹每週會練三次球,每到那天,她就在觀眾席上做作業等他,怕成績下滑,只要一有時間,她就會加倍地用功,在等他的那一個鐘頭裡,她通常會先專心致志地做兩套卷子,然後幫他整理筆記,等檢查完對錯後,她再跑出去給他買水,如果之前給他準備了填肚子的東西,就會連水一起拿給他。

  有一次,她陪他去吃麻辣燙,只吃了兩口,就因為辣得不行,不得不放下筷子。

  江成屹三下兩下吃完,拉著她去別的地方找吃的,路上,問她:「陸嫣,你該不會是因為我愛吃辣的,才主張到這來吃麻辣燙吧?」

  「不然呢?」這人反射弧可真長。

  她那麼喜歡他,當然會把他的喜惡一一記在心裡。

  「我們反過來行不行。」他愣了一下,「你愛吃什麼,我陪你去吃。」

  「那我們去吃糖醋小黃魚。」知道他最討厭這個了,陸嫣促狹地提議,不等他反對,拉著他就走。

  到了那,他還真就吃了,只不過事後狂喝了無數汽水,把她肚子都笑痛了。

  十七歲生日正好趕上週日,陸嫣上午在家溫習完功課,就跟媽媽說想下午想跟鄧蔓唐潔出去看電影。

  只要名次不下滑,媽媽一向都是主張女兒勞逸結合的,略一考慮,也就同意了。

  江成屹在小區對面等她。

  兩個人跑到電影院看電影,選的是兩人都愛看的美國科幻片,等從電影院出來,她提議去吃冷飲。

  他突然拉住她,然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她:「給,生日禮物。」

  她一怔,接過來,見是個黑色盒子,不大,然而拿在手裡,居然像石頭那麼沉。

  打開一瞧,裡面是一塊女士腕錶,靜靜嵌在黑色絨面上,錶盤是柔和的白色雲母錶盤,周圍鑲有一圈熠熠發光的碎鑽,兩端再配以細窄的黑色錶帶,出奇的秀氣精緻。

  翻過錶盤一看,背面居然是透明的,機芯裡,齒輪的咬合和轉動一覽無遺。

  「這很貴吧。」看出它價值不菲,她猶豫著要不要收。

  「不貴。」他輕描淡寫予以否認,把錶從盒子裡取出來,替她戴在腕上,笑問她,「喜歡嗎?」

  「喜歡是喜歡。」她點點頭,抬起手腕,在夕色中打量那堪稱絕妙的工藝,「可是這實在太貴重了,江成屹,能不能換個正常點的禮物,比如洋娃娃什麼的— —反正只要是你送的,什麼我都喜歡。」

  「誰告訴你這錶貴了?」他盯著她。

  「我又不傻。」

  更不瞎。

  「陸嫣,這錶真不貴。」

  她哼哼著不接話。對他而言不算貴吧,說得這麼輕描淡寫。

  「而且今天是你十七歲的生日,也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一個生日,為了給你挑禮物,你都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思,你摸摸你的良心想想,要是你不肯收,我會有多難過啊。」

  陸嫣還真就摸了摸自己的「良心」,很清楚就算不收這禮物,它也一點都不會痛,可是琢磨一會江成屹的話,她承認她還是被打動了,是呀,這可是他們在一起之後過的第一個生日,意義非凡呢。

  看出她動搖了,江成屹再三向她保證:「其實這錶只是看上去漂亮而已,真不怎麼值錢,等咱們結婚了,我再送你更好的。」

  編了一堆瞎話,趁陸嫣因為那句「結婚」的話臉紅時,他終於成功哄得陸嫣收下了那塊錶。

  「明年想要什麼禮物?」兩人從冷飲店出來,走了一段,他突然問。

  陸嫣吃著抹茶冰淇淋,不時瞄瞄那塊錶,越看越喜歡,暗想回去後,到底把它妥當地收在哪才好,聽了這話,漫不經心地說:「明年?還早著呢。」

  「早什麼啊,你早點告訴我,我早點給你買回來,反正以後每年過生日我都會送你禮物。」

  「每年?」

  江成屹看出她的猶疑,臉色一冷:「我X,陸嫣,難道你還想換男朋友?」

  她橫他一眼:「當然不想了。」她只是覺得,他們還這麼年輕……

  他臉色稍霽,捏捏她的耳垂:「而且我客觀地問一句,陸嫣,像我這麼好的男朋友你上哪找去。」

  真自戀。她冷哼:「那你能找到像我這樣好的女朋友嗎?」

  他想也不想就說:「有了你,我就沒想過要換女朋友。」

  她心中一盪,笑瞇瞇地望著他:「江成屹,你怎麼這麼會說。」

  因為你真的很可愛。江成屹看著她,在心裡說。不過,他可不想讓她翹尾巴,決定將這句話暫時收起來。

  兩人並肩而行,陸嫣拉著江成屹的手,不時抬頭看看他的側臉,心裡充滿了不可言說的快樂,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時間總是過得那麼快,走了一會,她惆悵地想,要是這條路一直這麼走下去該多好。

  沒料到這時候,突然從後面衝來一股重而突兀的力量。

  她來不及躲開,身子被撞得往前一栽,沒能抓穩他的手,就這樣猝不及防的跟他沖散了。

  好不容易站穩,她倉皇地回頭一望,不過一轉眼的工夫,江成屹就不見了,四周全是陌生面孔。

  她心中發急,艱難地分開人群,試著找他:「江成屹。」

  沒人回應。

  最初,她喊得還算克制,後面越來越心焦:「江成屹!」

  像是找了很久很久,人群漸漸散開了,滿街就剩她一個人,夕陽將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老長,無限寂寥。

  她走啊走啊,喊啊喊啊,不知不覺間,夜晚來臨了,與此同時,一股巨大的悲涼感慢慢浸滿她的胸腔,她倍感無助,不禁放聲痛哭:「江成屹……」

  就像過去八年的無數個黑漆漆的夜晚那樣,她被痛苦所壓垮,在夢中無聲哭泣。

  想把眼淚吞入肚子裡,但因為心頭的悔恨和悲哀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眼淚反而越湧越兇。

  心裡彷彿有個缺口被拉扯著撕開,一到夜裡就痛得發木,她像小動物那樣在無依地蜷縮在被子裡,於深夜裡舔舐自己的傷口,她知道,就算再難熬的痛苦,只要咬牙熬到天亮,也就自動「癒合」了。

  就這樣在夢魘和現實的交界線掙扎,她無助地等待黎明的到來,可是這一回,在她反反覆覆低喊他的名字時,有人 從背後將她摟入懷中,那胸膛堅實而可靠,甫一靠近,溫暖的熱意就包繞而來,混沌中,忽聽耳邊有人在喊她:「陸嫣。」

  這聲音熟悉極了,她頓時忘了啜泣,睜開眼,認出他。

  「江成屹。」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他懷裡,目光所及,燈光明亮澄澈,床闊大而舒軟,整個房間都暖意融融。

  「怎麼嚇成這樣?」他臉色不比她好看多少,摟她在懷,不斷輕輕拍撫,等她稍稍平靜一點,就抬手替她將濕漉漉的髮撥開,「做噩夢了?」

  她抬手碰了碰他的臉頰,有別於夢中那個驟然不見的幻影,眼前的他那麼真實,怔忪了一會,她猛地抱緊他:「江成屹。」力氣大得像要將他揉進自己身體裡。

  他費解又心疼:「剛才夢到了什麼?」

  她在認真對比眼前的他和夢中的他。其實江成屹的五官變化並不大,氣質上變沉穩了而已,八年前還是青蔥少年,現在卻是英俊的年輕男人了,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她顯然心安了不少,頭靠在他脖頸上,語氣微澀:「我剛才夢到你跟我走散了。」

  他靜了幾秒,皺眉說:「哦,你也知道是夢啊,我不好端端在你身邊嗎?」

  其實,就在前幾天,在程舟的判決書下來後,他也做過一次噩夢,夢裡夢見她被程舟跟蹤,無端丟了性命,醒來時他滿頭大汗,牙齒都在打顫,直到確認她就安靜地睡在他懷裡,他劇烈跳動的心才慢慢平復下來。

  橫跨八年的罪惡,在得知真相後,不止一次讓他感到後怕。怕再一次失去她,不管他上班多忙,總會想方設法抽時間接送她上下班,就算不在家,也會讓家人陪著她。

  也許是因為失而復得,他跟她都異常珍惜這份感情。

  「你餓不餓?」她現在懷著四個月的身孕,早孕反應消失了,代之以尿頻和旺盛的食慾,眼下正是凌晨五點,他估計她早就餓了,「我給你弄點吃的啊。」

  這麼富有煙火氣息的問題丟過來,陸嫣徹底擺脫了剛才的陰影,認真想了想, 她露出垂涎狀:「你還記得咱們學校後面的麻辣燙嗎?」

  深更半夜的,這是多麼驚世駭俗的提議,然而,江成屹顯然沒有在怕,瞄她一眼,就掀開被子說:「冰箱裡還真就準備了佐料,你要吃,我去給你弄。」

  下床的時候,心裡想,靠,劉嫂簡直是塊寶,太有先見之明了。

  陸嫣心疼他第二天還要上班,一把拽住他:「別別別,你睡你的,我自己去弄。」

  「你會做麻辣燙?」

  她語塞,她不會。

  「乖乖躺著吧,一會就好。」他捏捏她的臉。

  她還是纏著跟他一起去了餐廳,在他身後忙東忙西,洗菜、擇菜、泡粉條,非常自覺地給他打下手。

  半個小時後,在第一道曙光裡,她和他吃到了睽違已久的麻辣燙,難得的是,味道居然還比較正宗,吃了一會,她忽然想起以前兩人在店裡也是這樣挨著吃,不由得有些感慨。

  「你說你懷孕以後變得這麼愛吃辣,會不會懷的是女兒?」明知道這說法沒有科學道理,因為太想要女兒,他還是選擇了自我蒙蔽。

  「兒子女兒不都一樣嗎?」她不滿地指責他,「江成屹,你怎麼能重女輕男呢。」

  這人曾不止一次堅持說她懷的是女兒,還提前買了很多女孩子的玩具。

  「有什麼問題嗎?」他真的很想要女兒啊。

  兒子?除了打籃球,就是踢足球,再等到了中學,必定會打架鬥毆,說不定還會沉迷遊戲,繼而頂撞老子,說來說去,跟他小時候的成長軌蹟有什麼分別?

  呵呵,光想想就覺得沒勁。

  陸嫣大概知道江成屹的真實想法,卻故作不知:「當然有問題了,女孩我也喜歡,男孩我也喜歡,我才沒有性別歧視呢。」

  他懶得跟大肚婆爭執,慢慢起身,滿臉敷衍:「行,我老婆說什麼都對。」

  五個月的時候,陸嫣終於跟單位請了幾天假,一閒下來,就被婆婆拉著飛到某埠買嬰兒用品,購物之餘,順便還在私人診所做了個檢查。

  診所的院長是婆婆的多年好友,知道他們並不計較男孩女孩後,在確認嬰兒性別方面,只給陸嫣照了個四維b超。

  最後得出的結論是,很有可能是女孩。當然,也有一定錯診的機率。

  江成屹人雖在內地,得知這消息,一下班就開車直奔商場,然後到嬰兒櫃檯前,讓服務員把所有女嬰用品都打包。

  幾天後陸嫣回家,到嬰兒房放東西時,見到滿房間東西,愣了好一會,哭笑不得地說:「江成屹,你這是把商場的女嬰專櫃都搬回來了吧。」

  ***

  八個月後。

  除夕。

  在客廳打完電話,陸嫣回頭一望,見人還沒出來,就往主臥走:「江成屹,幹嘛呢,該出發了。」

  進門一看,就見江成屹半躺在床上,一隻胳膊枕在腦後,另一隻胳膊卻虛扶著趴在他胸口上的一個小胖子的屁股,顯然是怕小胖子不小心從身上滾下去。

  小胖子大約三個月大,是個虎頭虎腦的男孩模樣,卻非常違和地穿著粉衣裳。

  像是感覺到了來自頭端的不善目光,男孩兩隻肉乎乎的小拳頭壓在胸前,正不屈不撓地試圖將腦袋抬起來。然而由於頭太大,接連抬了好幾次,都只勉強抬到一半。

  江成屹絲毫沒有對兒子施以援手的打算。

  「媽那邊還等我們趕過去吃年夜飯呢,來,把豆豆給我。」陸嫣走近,要把孩子抱起來,

  江成屹攔住陸嫣:「明明前兩天在我媽那還抬得好好的,今天怎麼就抬不起來了?臭小子這是故意氣我呢,再讓他練練吧。」

  陸嫣便蹲下身子,拍拍手,然後笑瞇瞇地對兒子說:「乖豆豆,乖豆豆,你聽見爸爸的話了嗎,爸爸還等著你抬頭呢,我們加加油好不好,等抬好頭了,我們就去找爺爺奶奶,爺爺奶奶都好想你。」

  像是知道今天要是不抬頭就無法交差,豆豆勉強又試了一次,失敗後,匍匐在爸爸的胸口微微喘氣,顯然在養精蓄銳,休整了一會,又再次發力。

  就在江成屹和陸嫣都以為兒子要奮力一搏時,哪知這時候,兒子胖胖的腮幫子一鼓,哇的一聲,把剛喝下去的奶全吐了出來。

  千防萬防,江成屹沒料到兒子會使出這一絕招,臉色一變,忙抱起兒子就從床上滾下來,然後把兒子丟給老婆,急忙脫襯衣。

  用毛巾擦了又擦,還覺得奶腥味久久不散,不由恨恨:「臭小子,你有種。」

  陸嫣抱著豆豆走開,故意氣江成屹,冷笑說:「你這麼折騰他,他當然要吐給你看了,是吧豆豆,誰叫爸爸這麼壞。」

  下次在他身上拉粑粑才好呢。

  她看過江成屹小時候的照片,豆豆活脫脫就是一個小江成屹,而且隨著豆豆月份越來越大,那種蔫壞蔫壞的勁,也全得到了父親的真傳。

  江成屹索性到浴室簡單沖了個澡,等換好乾淨衣服,他從陸嫣懷裡接過兒子 :「別看這小子裝可憐,這小子當初就知道把小雞雞夾在腿中間,耍了我們所有人, 那時候我就知道他不簡單。」

  豆豆一向喜歡爸爸抱他,一到江成屹懷裡,就無聲咧嘴笑起來。

  江成屹跟兒子對視了一會,見兒子的笑容越發擴大,點了點兒子的鼻頭,板著臉逗他:「你傻笑什麼。」

  「都那麼久了,你怎麼還記得這事。」陸嫣瞪他,記得當時江成屹在產房陪產,兒子娩出後,滿心以為是女兒,聽到助產士說是兒子,還以為自己聽錯,好半天都沒回過神。

  一家三口出了門,到車上,江成屹把豆豆放到安全座椅裡,提醒陸嫣:「春節我們要在爸媽那邊多住幾天。」初三再到陸嫣媽媽家去。

  「我知道。」陸嫣在後備箱檢視一家三口要用的東西。

  「你衣服帶全了沒?」

  「什麼衣服?」

  「你買的新衣服啊。」他目光遠遠落到妻子胸前。

  陸嫣看他一眼,繞到他身後,趁停車場沒人,墊腳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帶了是帶了,可我就怕隔音效果不好。」

  「別叫那麼大聲不就行了。」他顯然覺得這根本不是問題,「而且爸媽家隔音效果只會比你想得更好。」

  以婆婆一貫的作風,陸嫣倒不懷疑這說法,可是聽到江成屹前面那句話,她似笑非笑地說:「難道你就沒叫過?」

  明明爽到飛起的時候,他也會發出聲音好嗎。

  江成屹正要開車門,聞言回頭看一眼,有意裝傻:「有嗎?」

  「你說呢。」

  好吧,也許是有過那麼兩次。

  他關好車門,發動引擎,後視鏡看了看陸嫣:「八年,按我們現在每週五次的頻率算,你自己算算大概欠我多少次。」

  陸嫣正逗豆豆說話,聞言,呵呵一笑:「急什麼,江同學,反正咱們還有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算。」

  街上年味正濃,家家戶戶迎新年,到處都歡聲笑語,看了一會唐潔發過來的照片,陸嫣不免對一望無垠的皚皚白雪心生嚮往:「明年過年,我們去阿爾卑斯山滑雪好不好。」

  「你想去?」

  「嗯。」

  「只要局裡能批,我沒意見。」

  往後歲月那麼長,只要他們母子在他身邊,每一天都是節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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