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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草茉莉 - 媚行天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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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標題:
淺草茉莉 - 媚行天下【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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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頂著個惡女之名,恣意放肆是她的生活態度,沒事就調戲是她的處世哲學,
身為國相孫女的她大膽慣了,卻從沒想過自己會跟皇帝扯上關係,
想來他們的孽緣早在他微服出巡,她不長眼地吃他豆腐時就開啟了吧,
雖然他總對她惡聲惡氣的,卻幫了她許多忙,她想進宮中藏書閣他就答應,
她要幫堂妹處理渣男毀婚一事,他得知後便派人暗中施壓,
這麼好的一座靠山,唯一令她感到困擾的是他總愛耍流氓,
第一次綁架她就奪走了她的吻,第二次綁架更是直接把她拐上床,
可礙於她糟糕的名聲,他要先擺平一切反對聲浪再接她進宮,
沒想到她還來不及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就先遇上麻煩──
先前要娶她做側妃的益王不滿她的拒絕,憤而抓走她打算將生米煮成熟飯,
陛下,您再不來救人,人家可就要被吃乾抹淨了啦!
【出版日期】
2017/2/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328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4 10:41 PM 編輯
【 楔子】 分久必合新天下
五年前,天下本為大禧、大燕、鳴陸三國鼎立,後因鳴陸皇帝陰弼倒行逆施,暴政治國,導致鳴陸百姓民不聊生,大燕三皇子曾子昂遂與大禧太子驀魏合作,拿下暴君陰弼,將鳴陸國土一分為二,由大燕與大禧共同治理。
曾子昂立下大功,大燕天子廢去毫無作為的太子曾子言,改立三子曾子昂為太子。三年前大燕天子駕崩,曾子昂繼位為帝,統治大燕萬里江山。
【第一章】 整人整到皇帝頭上
大燕政治清明,百姓安樂,燕都尤其繁榮,街上熙來攘往好不熱鬧,鬧市中最大的茶館門庭若市,裡頭用簾子隔成一間間廂房,人說茶館是口舌傳遞之處,果然如此,隔著簾子,裡頭淨是各家的嗑牙八卦。
「話說,咱們陛下從一個被派去大禧做質子、無權無勢的皇子搖身一變成了今日睥睨天下的天子,這可不簡單!」
「什麼叫做搖身一變,那可是建下奇功,取得鳴陸大半江山才讓先帝廢長立幼的,咱們這位陛下足智多謀、英明蓋世,可比那平庸的益王好太多了—— 」
「噓,那益王原是太子,天下差點是他的,一夕痛失江山,怨氣多得很,你還敢說他的是非!」
「哎呀,不敢不敢,算我沒說,咱們換個話題……不如就說說咱們燕都最受人議論的人物吧。」
「呿,你說的是國相府千金莫亮珍是吧?這莫亮珍繼七年前與自家下人有染,遭論遠儀退婚後,就經常肆無忌憚地與男人在街上調情,還不時女扮男裝出入妓院狎妓,一副男女通吃的模樣,簡直視禮教如無物,所以至今雖已是二十有二的大齡之年,仍無人敢上國相府提親,這浪女的豐功偉業確實說不完。」
「可不是,最近她又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居然讓老國相親眼撞見她與面首幽會,氣得老國相心疾發作,送回國相府後,三日下不了床,你說,這老國相一生守禮,德高望重,是天下人景仰的楷模,怎麼會有這樣一個離經叛道的孫女?」
「唉,老國相莫不是上輩子沒燒好香,獨子與媳婦十四年前搭畫舫遊湖卻意外墜湖身亡,只留下莫亮珍一女,老國相受這打擊不夠,竟出了個逆孫讓他蒙羞—— 」
與此同時,隔壁廂房內正坐著主僕三個人,主人年紀三十不到,鼻梁高挺,長相雋朗奪目,一雙清冽的眸子微微一斂,隨即帶給人無形的威懾力。
他穿著款式簡單的黑服,看似樸素,但質料不一般,非民間百姓所能擁有。兩名僕人的打扮亦是低調,可氣質絕非普通僕役。
主人坐在雕著茶花圖形的樟木椅上,聽著隔壁人的對話,濃長的眉毛下雙目炯炯。他聲音微沉,問著站在左側看起來十分斯文的白衣僕人,「所以國相告假三日不上朝,是給不肖孫女氣的?」
白衣僕人恭謹地上前道:「這事臣不清楚,不便評論,倒是隔壁有兩位不知死活的傢伙敢議論您與益王殿下,這事不可輕饒。」此人為人正直,最不喜論人八卦,何況還是女人家的事,他只在意這些人私議帝王。
「聞大人,您這都察院的總領監察御史果真不是幹假的,除了負責糾察官吏紀律外,連外頭百姓的言論您也不放過,不過咱們陪陛下微服出巡,不就是想聽聽燕都近來都發生了什麼事嗎,若您這會衝過去辦人,豈不是會將這事鬧大。再說了,茶館本就是口舌之地,到了這,誰能不說是非,想來陛下也不在乎這些。」說話的是一身黑衣打扮的人。
他外貌黝黑粗獷,說到這,看一眼坐著的自家主子,見自家主子一臉平靜,沒啥特別反應,這才繼續道:「陛下問的是國相府千金莫亮珍之事,這事雖然八卦了些,但這女子的確是燕都近年來最受爭議的人物,精采事蹟不斷,堪稱是咱們燕都的奇女子。」
黑衣人口中的聞大人正是大燕的諫官聞鶴,而黑衣人則是皇帝的御前都統、負責保護君王的武官馬松,這一文一武的兩人皆是大燕皇帝曾子昂的親信,陪著曾子昂出宮體察民情,至於光坐著不說話、散發一身貴氣的便是當今大燕的天子曾子昂了。
「這……」聞鶴噎住,雖說馬松是武官,較不如言官善文詞,但有時歪理卻能說得讓人接不了話。
馬松問:「這個莫亮珍桀驁不遜,眾所皆知,國相教孫女氣病也是事實,陛下向來敬重國相,既得知國相的病因,是否要順道前去慰問?」
聞鶴罵馬松糊塗,「馬大人這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自家孫女的醜事,國相哪想讓陛下得知,陛下若前去慰問,豈不徒增國相的尷尬?」馬松畢竟是武將,雖有些口才,但論起思慮絕沒有身為文官的聞鶴周全。
「說的是,說的是,我這是蠢了。」馬松搔搔頭,笑著認錯。他與聞鶴是曾子昂的左右手,兩人個性雖南轅北轍,但對彼此的認識卻極深,交情好到互相指責也不用擔心得罪對方。
曾子昂輕蹙了眉,「朕不過是對這位莫亮珍有些好奇,問上一句,你二人倒是生出這麼多話來。得了,國相家裡的事,朕沒興趣多打聽了,這就走吧。」他本想了解民情,期望聽到一些針砭時弊、評論社會的事,誰知淨聽些廢話以及無聊的事,覺得沒趣,起身要走了。
馬松連忙替他撩開簾子,誰知簾子才撩開,一名女子就剛好撞進來。
曾子昂身形高大,這一撞不礙事,可撞上來的女子重心不穩,整個人跌進他懷中,被他牢牢抱住。
那女子理該驚慌失措地趕緊離開曾子昂的懷抱自己站好才是,可她卻不慌不忙地道:「哎呀,你這體格真不錯呢!」她躺在男人懷中,眼底流露著驚豔,媚態無雙,伸手撫上他的胸膛。
聞鶴和馬松沒想到會有人撞上來,更不敢相信這個女人敢摸男人的身子,當場變了臉。
反觀曾子昂,那樣鎮定,俊眸似笑非笑地看著貼在自己胸口上的那隻白嫩小手,「朕……我這體格小姐滿意?」
「滿意。」這女子一張鵝蛋粉臉,大眼顧盼有神,閃爍如星,身上一件繡了花紋的玫瑰紅緞子襯得她更加粉面硃唇。
他盯著她的嬌顏,「小姐當眾調戲男人,似乎……」這女子擁有得天獨厚的美貌,實屬難得一見,一般人當難以抗拒,不過他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下一刻便鬆開手。
她的身子立即往下落,原本水遮霧繞的俏笑瞬間消失,由喉間發出了驚呼聲,「哎呀!」
所幸他還算有點良心,沒讓她真的落地跌得難看,在她小臀吻上地面前又將人撈住。
女子一站起身,美目立即朝他瞪去,「可真沒風度,被女人調戲就惱了嗎?」
皇帝是能隨便教人調戲的嗎?!曾子昂盯著她的目光如烏雲,好不陰森。
她大剌剌慣了,當沒看見,美目逕自往他們走出來的包廂瞄去,「這不是蘇志清的包廂?」
馬松不屑的說:「蘇志清?妳指的是燕都首富蘇煥的三子?他還沒那資格與主子一個包廂。」
「喔?敢情是小女子走錯包廂了,抱歉,小女子另外再找找。」她瞥了一眼曾子昂,評估著馬松所說的資格問題。蘇志清為人雖不怎麼樣,好歹家底不錯,站出來一般人還是得賣他幾分顏面,可這男子身邊的人卻說蘇志清不夠格與他同包廂,這倒有點意思了,莫非這傢伙也有些來頭?
「蘇志清是燕都有名的紈褲子弟,妳一個姑娘家怎麼好單獨來此見他,就不怕壞了名聲?」聞鶴一板一眼地忍不住說教起來。
她聞言笑了起來,「說起名聲……還不知是誰壞了誰的名聲呢。」
聞鶴聽見這話,愣了會,十分意外她會如此回答。
「小女子走了。」她掩嘴輕笑,轉身要離去,可忽然又回過頭,露出一個嬌媚的笑容朝曾子昂走過去,「你若怕這裡人多害羞,咱們可約晚上無人的地方見面,今晚三更你到這裡就能見到小女子,屆時咱們再好好談心。」她在他衣襟裡塞了張寫了地點的紙條,拋個媚眼後瀟灑離去。
別說聞鶴、馬松兩人傻眼,就是曾子昂自己也愣住了。這女子膽大包天,觸碰他的龍體就算了,竟然還直接約他晚上幽會,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
他正準備要馬松去查,那女子已進到一處包廂,裡頭傳來一票男女的嘻笑聲,喊的名字正是「莫亮珍」三個字。
馬松咬牙切齒的說著,「這下臣不用查究便已經知道這膽大的女人是誰了。」難怪她對聞鶴說不知是誰壞誰的名聲,這女子的名聲可不比蘇志清好到哪裡去。
曾子昂微愕過後,瞇起的眼中出現一絲玩味,「馬松,今晚你去赴約吧。」他將莫亮珍給的紙條丟給馬松。
「陛下讓臣去赴約?」馬松露出錯愕的表情。
聞鶴立刻不贊同地道:「陛下,這女子行止不端,主動邀約男人夜裡相見,您若瞧在國相的面上不治罪就算了,何必讓馬大人去蹚這渾水?」
「朕只是讓馬松去瞧瞧這女人想做什麼罷了,能蹚什麼渾水?」
馬松苦著臉,「可她約的是陛下,不是臣……」陛下不是對這浪女沒興趣嘛,怎麼還想知道這女人要做什麼?
曾子昂冷睨馬松,「難道讓朕親自去赴約?」
「這……那女人惡名昭彰,您、您當然不能去,去了惹腥……臣……臣替您去一趟便是。」馬松愁眉苦臉,說得像是要去赴死似的。
* * *
慶陽殿內,曾子昂坐於御案前,瞪著面前表情氣憤的馬松,「你再說一次。」
「那女人耍您的,臣照著紙條上的地址赴約,可那原來是處滿是惡臭的亂葬崗。」馬松磨牙道:「連陛下也敢戲弄,這女人不要命了!」
曾子昂不禁錯愕,若那女人約他去的地方是客棧、酒樓以至私宅,他都不驚訝,但約他去亂葬崗未免也太離譜,堂堂大燕皇帝被一個小女子戲耍,本來覺得好玩的事,這下變得惱人了……
「陛下,莫亮珍不知您的身分才敢放肆,要不,臣去國相府痛斥她一頓?」馬松雙手握拳,提出了個主意。
曾子昂不以為然,「你這一去豈不昭告天下朕讓人耍了。」
「可這口氣臣嚥不下!」
他冷笑,「嚥不下?那你打算怎麼做?」
馬松憤憤地說:「明著不好教訓,臣可私下收拾。」
「馬大人這是要收拾誰?」
問話的是聞鶴,他和總管太監王偉一起進殿。
王偉也問:「是啊,馬大人又和誰結仇了?」
「還不是那姓莫的女人,竟敢對陛下—— 」
「得了,朕日理萬機,哪有閒功夫去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曾子昂打斷馬松的話。
馬松自知失言,忙住口,不敢再嚷嚷。
聞鶴聞言已知緣由,忍不住搖了頭。他本來就不贊同陛下與那女子扯上關係,但陛下既然派馬松去赴約了,不管結果如何,馬松回來就該將這事彌平,還說什麼去收拾人家的話,萬一傳出去,陛下顏面何在?
王偉是宮中人精,見殿內三人的臉色,留了心眼。
通常陛下出宮,身邊只會輪流跟著三個人,聞大人、馬大人和他。他昨日未跟著出宮,是聞大人與馬大人陪駕,出什麼事他並不清楚,但顯然不是好事,所以還是別多問的好。
他沒多言,將一疊名冊朝曾子昂呈上去,「陛下,這是群臣送來的佳麗名冊,還請陛下過目。」
曾子昂瞧著面前這一疊冊子,嗤笑起來,「眾卿辦理政務不積極,做老鴇的工作倒是賣力。」
王偉見曾子昂動怒,馬上朝聞鶴使眼色求助。自己刻意拉著聞大人一道進來,就是知道陛下最討厭臣子干涉他的後宮事宜,可群臣眼見陛下登基三年,至今后位空懸,沒個影不說,連嬪妃也從缺,長此下去哪來的皇嗣?大燕基業該如何傳承?因此明知會惹陛下不快,眾人仍執意要陛下充盈後宮,而聞大人乃陛下的言官,有他在場幫腔,這事會順利些。
聞鶴立刻道:「陛下,臣不多說,您也都知道臣等的用心,您就算再不願意,這回也請務必從中挑出幾個合意的女子來安眾人的心。」他盼著陛下趕緊立后,偏偏陛下為國為民,半點心思都不在女人身上,急得眾人不得不相逼,自己這也是看不下去方開口。
曾子昂向來喜怒不形於色,但在這班心腹面前可沒什麼顧忌,當下將御案上的杯子砸了出去。
殿上三人見他發了大火,立馬心驚膽跳地跪地,「陛下息怒……」
「你們還敢要朕息怒,你們將朕當成什麼了?只要是個女的,能替朕暖床就好了是嗎?這是要女人來取悅朕,還是讓朕去取悅女人?」
「陛下乃萬金之軀,臣等豈敢讓陛下去取悅女人,陛下這是曲解臣的意思了—— 」聞鶴忙著解釋,另外兩個較無膽的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抬。
「住口!你們逼朕找女人,朕還說錯了嗎?」
聞鶴將頭用力朝地上叩去,「陛下,皇后與嬪妃可不是一般女人,您這樣說是辱沒了她們,再說了,臣等一心為皇嗣,您不立后、不納妃子,如何生出太子?如何給臣民一個希望?您身為帝王,在女人之事上本就無法隨心所欲。」身為言官,他勇敢直言。
王偉與馬松聽得冷汗直流,實在佩服他的犯顏直諫。陛下為明君,有容人之量,不過後宮之事是陛下的逆鱗,不比國政上的建言,陛下若真翻臉,治罪也不是不可能。
王偉這會可是後悔纏著聞大人送這份名冊了,擔心會害得聞鶴激怒龍顏而送命。
曾子昂盯著聞鶴僵硬的身軀,漸漸收起怒容,緩緩伸手去翻那疊名冊,四下安靜,只有他翻著冊子的聲音,跪地的三人汗滴到地上也沒人敢去擦。
一會後,曾子昂神情譏諷,將名冊朝一旁丟去,「這就叫充盈後宮?這分明是各大臣爭著將女兒塞進朕的後宮,你們是想讓朕認全朝的人做丈人嗎?」
王偉顫聲開口,「這……群臣們列這份名單不是讓陛下照單全收,方才聞大人也說,讓陛下從中挑個合意的……」
「挑個合意的?哼,這名單裡的女人朕一個都沒見過,唯一見過的就是國相的孫女莫亮珍—— 」他忽然發覺什麼,皺著眉道:「等等,這裡頭好像沒有莫亮珍的名字……」
馬松撇嘴,「莫亮珍?誰敢送一個花蝴蝶似的女子敗壞您的後宮,這女子莫說做您的皇后,就是做個嬪都不成樣,這點國相是有自知之明的,又怎會不識趣的將他孫女列進名冊裡。」馬松才說完這話,殿外一名小太監急忙入殿稟道——
「啟稟陛下,不好了,國相進宮時在宮門前滑一跤,人昏了過去,叫也叫不醒!」
曾子昂臉色一凜,「快將人抬進宮來,命御醫前去醫治,快!」他極為敬重國相莫負遠,聽聞莫負遠發生意外,立即下令。
馬松與聞鶴也急了,國相可是國之棟梁,可別真出什麼事才好!
不久後,莫負遠被抬進宮中某座閒置的偏殿,曾子昂親自去探視。
老國相莫負遠是兩朝重臣,今年七十餘歲,原本身子骨還算健朗,但這一摔,竟是動也動不了。
曾子昂上前關切的問:「御醫,國相傷勢如何?」
「回陛下,國相—— 」御醫正要回答曾子昂的問話,這時王偉匆忙入殿稟道——
「陛下,國相府的小姐得知國相出了意外,在宮門外請求進宮探望祖父。」
「莫亮珍來了?是誰通知她的?怎麼那麼快?」馬松想起被耍之事,馬上豎眉。
王偉依理道:「咱家一得到消息就通知國相府了,畢竟國相年紀大了,出事理當通知府上的人一聲。」
馬松撇撇嘴,「哼,此女大逆不道,來了也沒用,說不定國相恰恰是給她平日的言行氣到心魂不定才會失足摔跤。」
曾子昂發話,「罷了,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御醫正好也向她說說國相的傷勢。」他不像馬松那麼不理智,雖心中也惱莫亮珍,但她是國相的親人,沒理由不讓她見。再說,他倒是想瞧瞧她若發現自己昨日戲弄的人是當今天子,會有什麼反應,是會立刻跪地求饒,還是嚇得暈過去?這兩種情況都挺有趣的。
「遵旨,奴才這就去領人進來。」王偉被馬松說得有些為難,擔心自作主張去通知國相府的人錯了,曾子昂的話讓他頓時鬆了口氣,趕緊出去領人。
不一會,眾人聞到一股淡香傳來,抬首朝殿外望出去,老遠就見穿著大紅衣裳的莫亮珍風情萬種地走過來,整個人恰如一枝迎風的嬌豔桃花。
曾子昂眉頭一皺。
馬松啐聲道:「打扮得這麼花枝招展,這是來探視自家祖父的傷勢還是來勾引男人的?」
他這話剛落,莫亮珍便走了進來,聽見後面一句,大眼含笑,回說:「這皇宮死氣沉沉的,咱們陛下又是眾所皆知的不好女色,小女子能勾引誰?」
床上昏厥的莫負遠恰好醒過來,聽見她不知輕重的話,氣得立即斥道:「放、放肆,還……還不住口!」險些又氣昏過去。
「祖父!」莫亮珍的視線立刻往床上的莫負遠望去,像一陣風似的跑到他床邊,急切的問:「聽說祖父跌傷了,嚴不嚴重?可還有哪裡疼了?」她的表情是千真萬確的焦急,顯見她對莫負遠是真心關切。
莫負遠看了一眼四周就知自己在宮中,眼下顧不得回她的話,趕緊斥道:「妳的規矩到哪去了,見了陛下還不下跪問安!」
莫亮珍這才看向偏殿內的人,撇除一看打扮就知是御醫、太監的人,還有她昨天在茶館裡見到的幾名男子,對於他們會在此,她也頗感意外。再往旁邊望去,哪裡有皇帝的影子?她問:「陛下?陛下在哪?」
曾子昂下朝後原本打算再出宮探探民情,因此已換下龍袍改穿一般布衣,而馬松是昨夜去了亂葬崗,被耍後直接進宮向他稟報,身上還穿著便服,至於聞鶴,他雖著官服,可天氣驟然變冷,他是文官,身子偏弱,在過來這裡的路上,曾子昂聽見他咳嗽,便讓王偉取件披風給他,如今披風一罩,哪裡看得到官服,所以他們三人在她眼中仍是一般人。
王偉不知情況,比著曾子昂朝她喝道:「大膽,陛下在此,不得放肆!」
「他是……陛下?但他昨日去了茶館,皇帝會隨意出宮嗎?假扮皇帝可是要殺頭的……」她憋住呼吸,瞧見王偉面容轉黑,以及自己祖父氣到咳個不停的樣子,愕然地道:「開、開什麼玩笑?不會吧?!他、他真是皇帝?!」
曾子昂雙手負於背後,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驚愕的表情。沒有龍袍加身,這女子自然不會想到他是皇帝,可這會知道了,她該想起昨天都對他幹了什麼該死的事了吧?
他沉笑等著她嚇破膽後驚慌失措地跪地求饒。
她烏溜溜的眼睛轉呀轉地,眼波一陣流動後,驀然朝他露出傾城傾國的一笑,「不知陛下尊容,昨天不好意思冒犯了,但小女子素聞陛下乃寬宏之人、有道明君,想必不會與小女子計較。」說完這話,她臉上的惶恐之色已不見半分。
果真是個乖張大膽的女子,不痛不癢地道聲歉,再給他扣幾個高帽子便想了事?曾子昂挑眉,「朕雖海量,但也不是毫無脾氣之人,冒犯龍顏通常是死罪。」他有意嚇她。
莫亮珍臉色微微變了,沒料到皇帝會不肯罷休,正要開口再說些什麼,床上的莫負遠已經急得猛咳,氣急敗壞地問——
「亮珍……妳冒犯了陛下什麼……還、還不快說!」
她趕忙上前拍著祖父的胸膛給他順氣,就怕他一口氣上不來又厥了,安撫道:「您別急,孫女沒做什麼……」
「沒、沒做什麼……咳咳……陛下會要治妳死罪?還不從實招來!」
她不敢看他,心虛的說:「我……其實沒什麼,就是昨日在茶館撞見陛下,不知陛下身分,言語上造次了些……」
「豈只是言語上造次,妳這女人還約陛下去亂—— 」馬松氣不過,要把她做的事捅出來。
「誤會,一切都是誤會!陛下,不知者無罪,小女子下回不敢了,瞧在小女子祖父的分上,您是不是……饒了小女子一回?」她看向曾子昂,眼神懇求,總算知道怕了。
祖父快教她氣死了,若再知道她約皇帝去亂葬崗,這不當場氣絕才怪。可她之所以約他去亂葬崗,還不是氣他差點將她摔地上的事,這男人沒風度,她就想整他,哪知會整到皇帝。
「還有下回!」曾子昂聲音嚴厲。
「不、不,沒下回了,絕無下回!」她保證著。
「妳這逆孫,還說沒冒犯,妳—— 咳咳……」莫負遠咳得翻出眼白,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大驚,「祖父!」
御醫趕緊上前查看,急道:「陛下,國相不能再受刺激了,否則真會危及性命!」
「國相,你誤會了,你孫女並未做出什麼嚴重的事來,只是說了幾句讓朕不悅的話罷了,朕不計較就是,你身上有傷,先冷靜下來再說。」曾子昂瞧在莫負遠的老命上,饒了莫亮珍。
莫亮珍露出感激的笑容,「小女子感謝陛下不追究。」這話可是由衷的。
他冷笑,不想去看她表情到底真不真誠,又問御醫,「說吧,國相的傷勢到底如何?」
「回陛下,國相摔到後腦杓才導致昏迷,現在醒來已經沒事,只不過他年紀大了,骨頭脆弱,這一摔將腿摔傷了,恐怕暫時不宜移動身子。」
莫負遠十分錯愕,「這怎麼成,我若不能移動身子,如何回國相府去?」
御醫知道他的為難,卻還是建議道:「這……您最好等骨頭稍微癒合了些再移動為妥,要不然傷勢會惡化的。」
聞鶴詢問:「陛下,國相進宮議政摔傷,陛下是不是暫時將國相留在宮中靜養幾日再讓他回去?」
曾子昂當即點頭,「朕正有此意,國相年邁,因公受傷,留在宮中由御醫照看,朕也比較放心。」
莫亮珍不甚認同,「祖父若留在宮中,孫女無法照顧,這可不成。」
王偉道:「莫小姐莫擔心,宮中多的是人手,太監、宮女都可照顧國相。」
她立即說:「宮中人手再多也不及至親貼心,祖父若留下,小女子也得留下親自照顧才行。」她哪裡放心將受傷的祖父交給他人。
「不行,妳若留下,這宮中還不攪渾了!」馬松瞪眼。
「攪渾了,什麼意思?」
「哼,莫小姐那名聲還要我明說嗎?」馬松冷哼。
莫亮珍眉一挑,算是明白了,自己是大燕出名的惡女,留在宮中就算不生事也會攪出一池黃水,眼下怕是沒人希望她留在宮中敗壞皇帝的聖譽吧。她義正詞嚴地道:「小女子是來照顧祖父的,若有好事之人汙辱小女子沒關係,可若汙辱了陛下,那豈不愚蠢。」
「妳說誰汙辱陛下、誰愚蠢了?」
「我說的是搬弄是非之人,難道你是?」她冷冷地譏諷回去。
「妳!」
聞鶴見馬松被修理,站出來道:「陛下,所謂蓬生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臣也認為莫小姐留下會引起非議,還是不留得好。」陛下如今後宮空虛,難保這女子不會有非分之想,眾人雖極盼望陛下充盈後宮早日立后,但若對象是她,那可是極為不妥的。
莫亮珍不滿地道:「陛下聖名天下皆知,難不成會因一名女子就臭掉?還是你們真以為小女子神通廣大,只要與陛下同處一個皇宮,就能將陛下帶壞成昏君?」
她昏君兩字一出,眾人無不倒抽一口氣,就是曾子昂也變臉。
原本稍微恢復些元氣的莫負遠聽了這話,一口氣上不來,當下又暈了過去。
見狀,她急著叫喚,「祖父!御醫,還不快幫我瞧瞧我祖父怎麼了!」
御醫給莫負遠施針,針往人中扎下,莫負遠便轉醒了,可他意識模糊,有點認不出人。
曾子昂見此,瞪了眼莫亮珍。這回他可是親眼見識到這女子的離經叛道了,想來國相幾次差點被氣死的傳聞也不是假的,這般膽如斗大的女子他可說是第一次見到。
他心下對莫亮珍頗為厭惡,但不知為什麼,又覺得她率性敢言,矛盾地生出幾分欣賞,沉思了會兒才道:「國相傷勢不輕,宮中雖有人能照顧,但莫小姐說的對,旁人哪有她了解國相的需求,就讓她留下來照顧國相吧。」
「陛下,您真要讓此女留下?!」馬松錯愕。
「是啊,陛下,此女怎好—— 」聞鶴也緊張了。
「不用說了,朕已決定,待國相身子稍微恢復,朕便會讓她立即出宮。」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4 11:46 PM 編輯
【第二章】 惡女入宮眾人憂心
莫亮珍待在宮中侍親之事,隔天炸鍋似的傳開後,眾臣對此憂心忡忡,就怕曾子昂讓這浪女吃了。下朝後,臣子紛紛到慶陽殿去向曾子昂進言,說此女不可留於宮中,還是盡早驅離得好,就連他走出慶陽殿,打算去御花園曬點太陽,都有人把握機會上前勸說。
一開始他還耐著性子應付,到後頭簡直啼笑皆非。這個莫亮珍是什麼千年女妖,居然讓臣子們視為禍國殃民的毒蠍,深怕他被毒暈。
馬松到御花園見駕,見曾子昂打發走某位來說莫亮珍壞話的人後,接著繼續說:「陛下,眾人所想皆與臣相同,莫亮珍留在宮中當真不恰當……」
曾子昂不耐煩地往長廊上去,「色不迷人人自迷,你們這是高看了莫亮珍,還是認為朕就如紂王一般,抵不住妲己的美色,將要亡國了?」自從將莫亮珍留於宮中,自己這耳朵就沒清閒過,尤其馬松對這事提了又提,他脾氣都上來了。
跟在他身後的王偉一聽,毛髮都豎了起來。陛下平日脾氣不顯,可這番話說出來已是重打耳光,責馬大人視君上如紂王般昏聵了。
馬松自己也嚇到了,發現近來一提莫亮珍這個女人就會倒楣,馬上跪下解釋道:「陛下息怒,臣沒這個意思,只是想莫亮珍太浪蕩、不老實,燕京的眾人能不接近這人就不接近,這樣的人陛下何必—— 」
「得了,這女子在你們眼中可真是豺狼虎豹,朕都快成將入虎口的小綿羊了!」
馬松見越解釋越糟,不禁滿頭大汗。
這時,長廊轉角處傳來女子輕佻的聲音——
「我說綠兒,妳膚色白膩,身量嬌小,尤其這纖腰—— 哎喲,讓我摸摸,瞧,可真不盈一握,我要是男人,碰到妳這水蛇腰也會愛不釋手……」
因為是轉角處,剛好是視線死角,兩頭互見不到對方,但曾子昂與馬松一聽這輕脆的聲音,就知道說話的人是誰了。
馬松往曾子昂臉上瞄去,見他皺著眉頭往前跨幾步,跟上去,終於見到莫亮珍和那宮女綠兒了。
莫亮珍撫摸著綠兒的腰,惹得綠兒矜持不下去,顫笑個不停,她乾脆朝綠兒的腰掐了幾下,綠兒更是笑得沒有半點形象。
「陛下,這女子連宮女都調戲,實在不成體統—— 」馬松罵著,見曾子昂舉手讓他閉嘴,他頓時噎了聲音,瞧曾子昂看著莫亮珍的眼神十分沉暗,實在猜不準曾子昂在想什麼。
曾子昂見莫亮珍站在長廊那頭迎著陽光處,身上穿著一件鮮豔的紅色織錦,在陽光下顯得無比耀眼,而她面前的宮女雖有幾分顏色,但在莫亮珍容光映照之下頓時黯然失色。
他要再往前一步時,剛巧一名侍衛經過,便見她將人叫住——
「宮裡可真是地靈人傑,風水好,才會放眼望去女的美、男的俊,隨便一個侍衛都是上品啊!這位大哥是負責哪個宮的安全?改日小女子出宮後找你喝酒!」
一個閨秀竟然主動約男人喝酒,那侍衛一愣後,臉孔微微紅了,同時已猜出眼前的女子是誰,訥訥開口,「莫、莫小姐,小的不敢……」
「不敢什麼?小女子又不會吃了你。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她將宮女丟去一邊,開始調戲起侍衛來。
「小的……小的姓、姓……」
「哎喲,別結巴,來,放輕鬆,好好說,你叫什麼來著?」她笑靨如花,一對水潤的眸子望著他。
他癡癡地瞧著,「小的姓張,名起灰……」
「原來是張大哥啊!」她顧盼間給人一個親熱的眼神。
讓這麼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一喊,那侍衛臉又紅了,「不敢不敢……」
「怎麼又不敢了?交個朋友,哪有那麼多不敢的。」
「您……您是國相的孫女,小的……小的豈敢……」
「好吧,你不敢,小女子敢,小女子就喊你張大哥,記得啊,過幾天小女子和祖父回國相府時,你可得到國相府找小女子喝酒吶。」她伸出纖纖玉手要拍上他的胸膛,可手還沒碰到人家,就在空中被人抓住了。
莫亮珍訝然回頭去瞧是誰抓住她的手,這一瞧,居然是曾子昂,麗顏微愕後,不知想到了什麼,衝著他興奮一笑,眼睛彎得像月牙似的,「陛下,您來得正好,小女子正猶豫著要不要求見您呢,既然您自個兒出現,那小女子也不用多想了!」
一旁的張起灰和綠兒見曾子昂臉色不佳,早已經嚇得跪在地上,就只有莫亮珍還不知死活。
曾子昂繃著臉相當不悅的問:「朕准妳待在宮裡是為了讓妳照顧國相,妳不待在國相身邊侍奉湯藥,卻跑來調戲朕的宮女與侍衛,妳該當何罪?」
她沒教龍威嚇到,依舊笑得風姿楚楚,「小女子是見祖父剛睡下,這才出來走走,巧遇他們,哪裡調戲了?不過是與人為善,趁機交交朋友,人人都說朋友不嫌多嘛!」
「妳這是—— 」馬松跟著曾子昂過來,見她這樣耍嘴皮子,張口本想替曾子昂訓斥,可想到曾子昂沒准自己開口,只能憋著閉上嘴。
她人在宮外胡作非為就算了,在皇宮重地也敢無法無天!曾子昂瞪視著莫亮珍那張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臉,瞧她和宮女打情罵俏又打算摸自己侍衛的胸口,他越想越上火,本想修理她,可見到她那張笑臉,忽然又氣不起來,只道:「妳找朕什麼事?」他甩掉她的手,轉身朝跪地的張起灰和綠兒擺手,讓他們退下。
他們見自己沒有受到責罰,鬆口氣後驚慌失措的趕緊離去。
莫亮珍仍一臉笑嘻嘻,「是這樣的,據聞宮中的藏書閣收集有全天下絕版的書籍與手札,小女子想請求一窺。」
曾子昂挑眉問:「妳想進藏書閣?」依照她的品行,恐怕沒讀過幾冊書,居然會要求要去藏書閣,這令他很意外。
「是的,還請陛下恩准。」
他想起一事,問道:「藏書閣雖非尋常人能進去,不過妳身為重臣之後、世家子女,進藏書閣並非是無法請求之事,可妳方才說猶豫,是在猶豫不決什麼?」
「這個嘛……小女子不只是想進去,還想……」
「還想做什麼?」
「還想住在裡頭。」
「什麼?妳想住裡頭?!」王偉非常吃驚,從沒聽說有人要求住藏書閣的。
曾子昂問:「為什麼?王偉替妳安排的殿閣妳住得不滿意嗎?」
「滿意滿意,王公公做事幹練,尤其瞧在祖父的分上,自是不會虧待小女子,只是小女子難得有機會進宮,白天當然會以照顧祖父為要,但想趁夜裡把握時間研讀藏書閣裡的珍藏。小女子曉得這要求過分,也不太成體統,所以遲疑著該不該提,怕回頭祖父知道了又訓人。」
「妳真的想讀書嗎?妳這樣子根本不像愛讀書之人。藏書閣裡頭的藏書可是大燕的國寶,妳該不會想藉一窺之名盜取國寶吧?」馬松擺明質疑她是草包。
她不滿地一瞪眼,沒好氣地說:「馬大人誤會了,小女子進藏書閣不偷書,要偷人。」
「偷……偷人?!」馬松驚到舌頭打結,這女人想在藏書閣偷人?這簡直膽大包天到極點!
王偉也露出吃驚的表情,這女人可真是驚世駭俗啊!
曾子昂的臉色沉到谷底,嚴厲地道:「莫亮珍,朕念妳是國相唯一至親,留妳下來照顧國相的傷勢,但妳若敢玷汙朕的皇宮,休想朕再念什麼情分,非得要了妳的腦袋不可!」
見他變臉,她這才不敢再嘻皮笑臉,坦白道:「小女子當真是要借書和手札看,沒有其他目的,只是氣不過馬大人那瞧不起人的態度,才會故意這麼說。」
曾子昂神情一斂,有點了解這個莫亮珍的個性了。她為了讓對手氣出內傷,總張牙舞爪的,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連弄臭自己也不在乎,不過太有個性的女子可不討喜。他不想再與她費唇舌,直接說:「借書可以,留宿不行。」
「果然不行留宿……好吧,小女子只要能進藏書閣就很感恩了,不強求留宿。」雖然有些失望不能利用晚上多翻閱些珍貴的書籍,但能進藏書閣瞧瞧已是不錯,她也不再多要求,馬上謝恩。
一旁的馬松仍氣呼呼的,照他想,陛下別說拒絕她留宿藏書閣,就是允她進藏書閣都不妥,天知道這女子會不會真的在莊嚴地藏書閣中搞出什麼出格的事來,畢竟他們才親眼目睹她不知羞恥的對宮女和侍衛上下其手,這樣的人有什麼幹不出來的?
* * *
夜裡,曾子昂來到莫負遠的床前詢問,「南寮水患,百姓困難,朕打算派益王前往賑災,國相以為如何?」
莫負遠傷重,見到曾子昂只能告罪躺著,無法起身相迎,聽見他這話,馬上贊同地點頭,「陛下真知灼見,如此甚好!太后娘娘乃南寮人,對南寮自是有番感情,益王殿下念在太后娘娘面上,定會辦好賑災之事。」
太后呂氏並非曾子昂的生母,她膝下只有益王曾子言一個兒子,當年呂氏在先皇面前下功夫讓自己的兒子做了太子,可曾子言終究不是帝王的料,才能、智慧樣樣不如年少即被送去大禧當質子的三皇子曾子昂,先皇憂心長子無能,不足以肩負治國大任,這才招回遠在大禧的曾子昂,更在臨終前廢長立幼,同時將可能威脅曾子昂的其他皇子全分封到邊境去,以穩固三子的江山。
此舉自是讓呂氏悲憤萬千,被貶為益王的曾子言更是抑鬱不甘,奈何先皇遺旨如此,兩人不聽從不行,重點是群臣無一挺他們母子,大勢已去,還能如何?原本連曾子言也得跟其他皇子一樣離開燕都,要不是呂氏在先皇臨死前以死相求,說無親子在旁侍奉,晚年必定淒涼,先皇這才同意留人,否則曾子言休想繼續留在燕都享福。
曾子昂生母早逝,當年他在無人扶持之下,被呂氏安排前去大禧做質子,登基後,他依祖制仍奉呂氏為太后,只可惜母子不親,這事世人皆知。
這回讓曾子言去南寮賑災,呂氏有了臉面,曾子言也有事做,如此多少可以減輕曾子昂與呂氏母子間的緊繃感。
「然而陛下這主意雖好,有一點老臣還是要提醒您,此次賑災金額龐大,由益王殿下親自押送去南寮,這個……殿下手下多,經手的人也多,難免有所損失,到了南寮,真正落入災民手中的賑災銀兩恐怕不多……」莫負遠說得很含蓄。
益王貪圖享樂,在先皇在世時還曾以太子的身分賣官獲取財物擴建自己的東宮,此事讓先皇得知,氣得吐血,從此種下廢太子的念頭。這回益王經手大筆銀錢,就怕錢還沒到南寮就被揮霍泰半。
「這件事國相放心,朕已有防範,會以賑銀籌措不及為理由,讓益王先行,賑銀後送。」
莫負遠再次高興地點頭,「妙哉,益王殿下手上無錢,這就不必擔憂了……咳咳……」說到欣喜處,他卻咳了起來。
曾子昂親自起身替他拍胸順氣,又倒了杯水給他。
「老臣沒事,不敢勞動陛下。」莫負遠慌忙地說著,不敢接下水杯。
曾子昂微笑,「國相受傷,朕不知體恤還來叨擾,是朕太操勞你老人家了,倒杯水給你也是應該的。」
莫負遠不敢再違逆,終於接過曾子昂手中的水杯,但仍說:「老臣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是應當,而陛下心中早有機杼,根本不需老臣幫忙。」
陛下聰明睿智,才思敏捷,當年就是太過深沉才會招來太后忌憚,處心積慮將陛下送去大禧,免得留在國內威脅益王殿下的地位,不過天生帝王之才的人終究不會被輕易掩沒,最後先帝還是將皇位傳給陛下,以陛下之智,要應付呂氏母子輕而易舉。
「國相乃朕的肱股,朕心中盤算什麼,還是得經國相認可,這才放心。」曾子昂言語中盡顯對莫負遠的看重。
莫負遠眼眶略紅,「老臣能得陛下厚愛,十分感激,未來仍會為陛下盡忠職守……」說到這,他突然要求,「只是老臣請求明日就出宮回府,還請陛下恩准。」
「國相傷勢未癒,御醫說你至少得再臥床十日方能下床,這時不方便離宮。」曾子昂沒同意。
「老臣身子好多了,不用等十日,此刻就能下床—— 」
「國相何必逞強,如果是因為朕留莫小姐在宮裡照顧你,受到前朝非議一事,你大可不必理會,朕不會因為旁人說什麼而感到為難。」曾子昂心知肚明莫負遠想離去的理由是什麼,直接讓他不用介意。
莫負遠汗顏,「陛下……老臣孫女聲名狼藉,老臣不想讓陛下困擾,還是讓老臣走吧。」他在宮中療傷已有三日,這三日中群臣鬧騰的事情,自己雖躺在床上,卻也聽說了,如此這般,他怎麼還有臉繼續待在宮中養傷,自是快快帶著亮珍離宮得好。
「不用說了,朕不會讓國相冒生命危險下床的。」
莫負遠折衷道:「若陛下堅持不讓老臣離宮,那……那就讓亮珍回府去吧,老臣不是非要她照顧不可。」
曾子昂思緒驀然頓了一下,莫亮珍雖是國相至親,但也不是非她不可,宮人哪敢怠慢國相,可自己卻是堅持讓那惡名昭彰的女子留下,這是何必……儘管心下這樣想,但他仍沒有讓她離去的打算。
「國相還是安心療傷吧。若因一個女子留於宮廷就困擾了朕,那豈不笑話,朕只是好奇國相名聲高潔清磊,怎會將孫女教育得這般—— 出人意表?」他斟酌了一下字眼才說出口,總不好讓莫負遠太難堪。
莫負遠忽然嘆了口氣,「亮珍原本是個知書達禮的姑娘,沒有因為爹娘死得早,無人管教而倦學,相反地,她敏而好學,常主動來請教老臣學問,唯一的缺點就是個性要強了些,有些漠視教條與禮儀,不像時下女子恬靜遵禮。
「不過不管怎麼樣,亮珍在老臣眼中仍是個率直可愛的小丫頭,要不是得知了那件事,她也不會變得—— 」莫負遠說著倏然住口。
曾子昂聽出玄機,問道:「她知道了什麼事?」
「這個……牽扯到老臣家的隱私,恕老臣不願多說。」莫負遠情願得罪曾子昂也不願說,閉口不提了。
曾子昂微擰眉心,瞧出莫負遠真不想說,他不勉強也沒怪罪,遂起身道:「打擾國相休息,萬一國相傷好不了,回頭御醫可有理由卸責說是朕的過錯,朕還是快走吧。」他開著玩笑,讓方才繃住的氣氛緩和下去。
「陛下,請讓老臣帶著不肖孫女回去吧!」莫負遠固執地再次請求。
「國相不必多說,朕不會讓你帶傷離去的。」他傾身替莫負遠蓋上被子,即轉身走出去。
王偉守在外頭,見他出來,立即為他掌燈。
曾子昂一路往慶陽殿走去,他奏摺未批示完,還有待努力,今夜恐怕得熬夜了。
在行經藏書閣時,忽見裡頭透著光,他立刻皺眉。
王偉見狀,馬上讓人把藏書閣的守衛叫過來詢問。陛下最厭惡別人浪費,夜裡沒人居住的殿閣一律熄燈,藏書閣白天只有具大學士身分的人可進出,入夜後宮禁,連大學士也不可能進入,沒人的殿閣為何還點著燈?擺明浪費燈油,難怪陛下不悅。
藏書閣守衛說:「回王公公的話,裡頭有人的。」
「這麼晚了,怎麼可能有人在裡頭。」王偉板起臉來。
「王公公,卑職真的沒說謊,待在裡頭的人是國相府莫小姐。」
「莫亮珍在裡頭?」曾子昂訝然。
「回陛下,莫小姐得您允許,每日晚膳後就過來藏書閣,一直待到子夜才走。」守衛告知。
「陛下,莫小姐應當是伺候國相用完晚膳後就過來此地。」王偉補充道。
「朕以為她請求進出藏書閣不過圖個開開眼界,想瞧瞧聞名遐邇的藏書閣相貌,倒沒想到她天天來,而且朕不許她留宿,她便給朕待到半夜才走。走,進去看看她是真讀書還是在裡頭給朕胡搞什麼。」他轉身往藏書閣內走去。
藏書閣由大燕第一任皇帝創建,至今兩百餘年,期間數代皇帝都不吝於花重金收集天下奇書,累積藏書數萬,占地廣大,一冊冊的書籍被分門別類、井然有序地排放好。
因為數量之大,書架的排列極為壯觀,一排排的書架讓藏書閣宛如迷宮,還真是玩捉迷藏的好地方,要在這數百列的書架中找人哪裡簡單,可這莊重之地分外安靜,並不適合揚聲喊人,只能在書架間逐一去找,頗費功夫。
入內後,王偉馬上道:「陛下,請您稍等,奴才讓人一排排去找。」
曾子昂正要點頭,忽然聽見一道輕微的呼嚕聲,他立刻往那聲音處走去,只走了三排書架就找到人了。
為了方便,每排書架的角落都設置有一套桌椅,供人坐著休憩或翻閱藏書,而他找的人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他不住冷笑,嘲諷道:「以為她真能讀什麼書,原來是來睡覺的!」
「不過若要睡覺,回自己床上不是比這舒服,莫小姐何必自虐呢?」王偉搖頭。
曾子昂蹙眉,收起了諷笑,淡淡地道:「過去瞧瞧吧。」他走向莫亮珍,俯瞰著她的睡容,見她睡得熟,如扇子般的長長睫毛垂下,白嫩的臉龐在油燈的照映下泛著細緻的紅光,雙唇微微噘起,彷彿欲引人一親芳澤,睡著的她仍有一股嫵媚風姿。
看著看著,他的心頭莫名加速跳動,引起一陣紊亂。
王偉瞧他臉色不對,低聲問:「陛下,要奴才將莫小姐叫醒嗎?」
他擺擺手,「不用,讓她繼續睡吧。」他穩了穩心跳,改往她桌案上的一疊書冊瞧去,全是幾位已逝書法大師的手本真跡,每一本都是絕版品,價值連城,而想要一口氣擁有這麼多絕品,唯有大燕的藏書閣而已。
原來她對書法有興趣。
曾子昂瞄見壓在她臉頰底下的是一張寫了幾行字的紙,上頭的筆墨還未全乾,沾了些在她的肌膚上。他輕輕去抽那張紙,驚動了她,她扭了扭頸子,他以為她要醒了,沒料到她眼也沒睜開過,繼續睡。
他見她睡得毫無防備,不禁失笑,心中有幾分羨慕。自他出生起,處在這爭鬥不休的宮中就不曾一日好睡過,即便當了皇帝,身旁仍不乏一些狼子野心、利慾薰心的人物,想要安枕不容易,哪像她,怡然酣睡,可以不理俗務。
他的目光朝抽出的紙張看過去……
「陛下,莫小姐的字怎麼跟這些已故的書法大師之作一模一樣?」王偉在一旁瞥見後低呼。
曾子昂也十分驚訝,立即比對桌案上那些大師的手稿,「不管筆法、筆觸、筆鋒,幾乎足以以假亂真,不明的人肯定會以為這是真跡,她居然能模仿別人的筆跡!」
「是啊,奴才以為莫小姐是個草包,不想她竟也有這等才能!呃—— 奴才放肆,不該說莫小姐是草包的。」驚覺自己說錯話,王偉忙認錯。
「小女子以為王公公是這宮裡最有口德的人,原來不是。」莫亮珍醒了,張開眼瞪著王偉。
王偉一臉尷尬,「莫小姐醒了……」
「再不醒,都給人罵到頭上來了,小女子被罵成這樣,還能活下去嗎?」她說得誇張。
王偉再怎麼說也是曾子昂身邊的總管太監,就是王公大臣們見了他也要客氣幾分,哪裡遇過嘴巴這麼刁的人,一時被堵得說不了話。
「妳草包是公認的,朕的總管太監說妳幾句,值得妳這副模樣嗎?」曾子昂撇嘴。
「陛下也認為小女子是草包?」她帶著不滿與委屈的問著。
「不是能模仿幾手字就不是草包,頭大沒腦,腦大長草,空有其表,沒有內涵,一樣是草包!」
莫亮珍噎住,沒想到這個皇帝平時看起來十分溫和,罵起人來居然這麼快狠準,而且還不帶髒字。她難得吃癟,深吸一口氣緩和情緒後才道:「陛下怎知小女子沒有內涵?您認識小女子很深嗎?」
「妳『盛名』在外,還需要深交才能了解嗎?」
她氣得磨牙,「小女子是得罪過您,不小心約了您去亂葬崗,可您沒去吧?既然沒吃虧,您又何必記恨小女子,對小女子有成見。」
她當日一時興起,想戲弄他,胡亂將自己早已備好、打算找機會捉弄人的地址給了他,提出邀約,但他可是皇帝,哪可能真的去赴約,若去了豈不成笑話,且受此大辱,他又怎麼會原諒她,不將她割喉放血才怪,所以她斷定他沒去亂葬崗。
提到亂葬崗一事,曾子昂心中就來氣。自己雖沒赴約,但這膽大的女子竟敢整他,自己雖制止馬松教訓她,不表示這事就這樣算了,而她居然還敢不知死活地提出來。
他乾脆痛斥,「國相年邁,膝下只有妳一個孫女,可妳頑劣不肖,輕浮無知,連累國相背上教導無方的惡名,毀他一生清譽,這般劣女,旁人對妳有成見也是妳自己造成的!」
她這回當真被罵得啞口無言,自己確實是不肖孫女,祖父一生清風峻節、高才大德,受人敬仰,卻因為她而讓他的賢名有了汙點,這點她最為愧疚。
「藏書閣不是供人睡覺的地方,若要睡覺,以後就別來這了!王偉,攆她出去,通知守衛不許她再進藏書閣。」他交代完,拂袖而去。
王偉難得見曾子昂當眾發脾氣,嚇得不知所措,半晌回神後忙攆莫亮珍出去,之後趕緊追自家主子去了。
莫亮珍被趕出藏書閣,站在外頭有些失神,「不是都說皇帝溫文儒雅,脾氣極好嗎……可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突然將人罵得狗血淋頭……」
【第三章】 太后娘娘藏禍心
太后駕到,臥床的莫負遠見呂氏駕臨,起身要相迎,「勞太后娘娘親自來看老臣,老臣不敢當!」
呂氏讓宮女趕上前去制止他下床,並道︰「國相不用客氣,你也算哀家的長輩,哀家不來探望哪裡說得過去。你有傷在身,就不用多禮了。」當她走到床邊時,已有宮女擺上繡墩伺候她坐下了。
呂氏風姿綽約,雖年近五十,看上去仍猶如不到四十歲的婦人,可見其年輕時是何等絕色,而她也正是因為美麗才得到先皇的專寵。
莫負遠見她出現,立即打起精神應付,尤其她剛剛提到他是長輩,聽來親厚,卻讓他十分惶恐。
當年兒子差點與她成親,後來兒子愛上亮珍的娘姚氏,改娶姚氏,不久後她也進宮受封為皇后,兩家的事沒人敢再提,可他知道她對此仍耿耿於懷,無一刻忘記。
因他是兩代重臣,先皇與當今聖上都極為敬重他,讓她尋不到空隙找莫氏一族麻煩,莫氏才能安穩至今,要是哪天自己不再受皇上看重了,莫氏一族恐難逃她的報復。
莫負遠謹慎地說︰「老臣多謝太后娘娘施恩,恕老臣無力下床見禮。」
「無妨,哀家問過御醫了,得知你雖傷得不輕,但經過這幾日在宮中的療養,傷勢好了許多,過幾日便能回自己府上靜養,這可真是好消息,哀家聽了很欣慰。」呂氏說得懇切,瞧不出任何的芥蒂,只能說,她這表面功夫做了多年,早已是爐火純青,讓人以為她真的是個寬宏大量之人。
「蒙太后娘娘關懷,老臣感激至極。」莫負遠戰戰競兢地回答。
見他態度拘謹,她冷笑在心,繼續說︰「聽說益王這次代替天子去南寮賑災,是國相向陛下提議的?」寒暄後問正事,這才是她過來探望的目的。
「不是老臣提議此事,是陛下本就屬意讓益王殿下前去賑災。」
「喔?哀家聽聞昨夜陛下來你這坐了一會兒,回慶陽殿後就擬旨這件事,哀家還以為是國相的主意,原來不是,那哀家知道了。
「哀家的父親雖在燕都任官,離開南寮多年,但親族都還待在南寮,這次祖地受到人災殘害,哀家得知後內心憂愁不已,陛下讓益王去賑災,除了憐憫南寮百姓受苦外,也是考慮到哀家的心情,陛下有這份孝心,哀家當真開懷……」她話鋒一轉,不滿的問︰「不過詔書上寫益王先行,銀兩後送,一個賑災大使手上沒錢,怎麼賑災?這事不是鬧笑話嗎?!」
「太后娘娘莫誤會陛下,近來天候不佳,各地農務普遍收成不好,朝廷財政有些吃緊,陛下為了紆解南察的災情,特地向其他地方額外徵銀。
「徵收銀子需要一點時間,但南寮百姓無不引頸期盼朝廷救他們於水火,唯有益王殿下先行才能安定人心,且陛下承諾,在殿下抵達南察的三天內,定會將賑災銀兩送到。」陛下有先見之明,曉得聖旨一下,太后必會來找他,所以那天才來說起此事,如今他心中已有腹案,知道太后問起該怎麼回覆。
呂氏這一聽,臉色才稍稍轉好,說了一段場面話,「唉,哀家不是怪陛下不信任益王,益王是什麼德行,哀家難道不清楚嗎?這傢伙揮霍慣了,陛下是怕錢還沒到南寮就被他花光,讓哀家愧對南寮百姓,這說白了,哀家還得感謝陛下的用心良苦,留住哀家的臉面。」
「太后娘娘果真是個明理通達之人,既然能理解陛下用心,老臣就不用多言了。」
「嗯,好吧,哀家也不打擾國相養傷,該走了——對了,聽說國相的孫女也進宮了,哀家怎麼沒見到她?」她刻意問起莫亮珍。
莫負遠心中一驚,亮珍是兒子與媳婦所生,太后從沒見過她,突然提她,他不安起來,面色卻不顯,「亮珍為老臣煎藥去了。」
「煎藥這事讓宮女、太監去做就好,怎麼讓她親自去,莫非是宮人們辦事不牢靠?回頭哀家嚴懲這些人!」
他連忙解釋道︰「不不不,宮人們用心得很,是亮珍自己閒著沒事,所以親自煎藥去。」
「這樣啊,那該過來了吧,哀家想見見她。」
「這個……老臣不知她何時煎好藥……怎好讓太后娘娘等。」
「哀家等會兒沒關係,就怕國相累了……這樣好了,叫人去接替她的工作,要她先過來一趟,讓哀家瞧瞧莫府的孩子是怎麼個玲瓏剔透。」說著,她的語氣漸漸出現不自覺的冷然。
「這……」
正好這時莫亮珍端著湯藥過來,聽見太后的話後即說︰「亮珍拜見太后娘娘,謝謝娘娘謬贊。」
呂氏迅速轉頭朝門口望去,見到穿著一抹紅衣、神采飛揚、花容月貌的女子,心下微怔,這就是那男人和姚氏所生的孩子……
「亮珍,見了太后娘娘得下跪問禮!」莫負遠提醒孫女,讓站得挺直的她趕緊跪下。
莫亮珍這才將湯藥暫時交給一旁的宮女,雙腿跪下,朝呂氏行正式的大禮,「小女子不懂規矩,還請太后娘娘見諒。」
「起來吧,哀家怎會怪罪你。」呂氏拉回神智後讓她起身,審視著她,彷彿要在她身上尋找誰的影子,臉色複雜又難解,半晌後勉強一笑,「果然不錯,是個水靈漂亮的人……只是這麼漂亮的人,為何有一干外臣吵著要趕你出宮?」她故意裝作不解地問著。
莫亮珍沒見過呂氏,不知她是怎樣的人,但這會卻有些不屑了。自己那點名聲誰人不知,何況這次進宮又掀了波瀾,太后在宮中地位僅次於皇上,又怎會不知詳情,這不是惺惺作態是什麼?她最討厭虛偽之人。
她雖心底厭惡,面上卻淺笑道︰「小女子經常做出敗德辱行之事,惡名遠播,這事居然沒傳到太后娘娘耳裡,那表示小女子的名聲還沒真壞到人盡皆知的地步。」
呂氏一愣,沒想她會反唇相譏,照理該動怒,可她沒有,甚至還有一絲喜色,「很好,果然是個有主見、有個性的丫頭,莫府可真出了個人才!」
莫負遠心不由顫了一下,「太后娘娘……太寬宏了……」
「哪裡,亮珍是個好孩子,哀家很喜歡,待你傷愈出宮後,還想留她多待幾天陪陪哀家。」
莫亮珍也傻了,這是怎麼回事,太后是真的喜歡她?!
莫負遠忙道︰「亮珍頑劣,留在宮中不妥,待老臣身子稍好,還是帶她回去管教才好。」
呂氏笑呵呵地道︰「國相緊張什麼,亮珍有哀家照拂,留於宮中有什麼不妥?要管教,哀家也可以幫忙。」
莫負遠面有難色,「太后娘娘……」
「好了,瞧國相百般不願意,哀家也不勉強,她當回去時就回去吧,只是哀家真心覺得她是個有趣的人,偶爾進宮陪陪哀家或陛下,說不定能幫咱們解解悶呢。」
聽她提起曾子昂,莫負遠更惶恐了,忽然明白呂氏有什麼盤算。
「哀家這回真要走了,國相好好養傷,哀家改日得空再來探望。」呂氏起身要走,出門前又刻意回頭看了一眼莫亮珍,這一眼中充滿毫無掩飾的算計,看得莫亮珍渾身不舒服,猜不透太后想做什麼。
至於莫負遠早就如冷水澆身,全身發涼。
「湯藥呢?這一耽擱,快別涼了。」呂氏一走,莫亮珍馬上向宮女要來之前自己煎的藥,要給莫負遠服下前,她露出懊惱的神情,「哎呀,真的涼了,得再重煎。」
莫負遠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搖頭道︰「算了,涼了也能喝。」
「不行,御醫說冷藥傷身,非得重煎不可,祖父再等等,亮珍一會兒就回來。」她轉眼已消失在門外。
等在外頭的人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王偉問︰「陛下,您說太后娘娘是真的喜歡莫小姐嗎?」
曾子昂與王偉老早就來了,得知呂氏在里裡頭,刻意不通傳也沒有進去,只躲在外頭聽呂氏說些什麼。
呂氏會對國相說的話,曾子昂都早有預料,他沒預料的是莫亮珍也成了呂氏算計的目標。
他盯著那遠去的紅色身影,方才見她來時小心翼翼地捧著藥,還就口抿了抿,試藥苦不苦,她不知四周有人看著,做這動作自然而然,顯見是當真孝順,想來昨夜罵她不孝是罵得重了……
王偉見他半天沒吭聲,忍不住再次詢問,「陛下?」
曾子昂收回心緒,臉色微沉,「母后怎麼會喜歡莫亮珍,母后是見她果真如外傳的那般桀驁不遜,打著讓她成為朕後宮一員的主意,打算利用莫亮珍的壞名聲拖累朕的聲望,否則她又怎會多看莫亮珍一眼。」他幾句道出呂氏的意圖。
王偉綠了臉,「莫小姐不過留在宮裡照顧國相幾天而已,眾人就風聲鶴唳地來勸您不可,若真成為您的嬪妃,豈不嚇壞一票臣子,讓他們對您失望,太后娘娘這計謀不可謂不毒……」
曾子昂冷笑,「太后不毒,如何有今日的尊榮?」
王偉打了個冷戰。當年太后將陛下送去大禧做質子,原本就沒有想讓陛下活著回來,經常派人暗殺,要不是陛下每每機智避過,又獲得如今的大禧國君驀魏之助,這才有命回到大燕,太后狠毒之心早已昭然若揭。他問︰「陛下打算怎麼做?真如太后娘娘之意,讓莫小姐進後宮嗎?」
「母后的如意算盤朕豈會照單收下,朕已非當年那無權無勢無人可依傍的少年,她想再設計朕,不可能這麼容易了!」
王偉點頭如搗蒜,「可不是,可不是,您已是大權在握的帝王,而太后娘娘只剩一些殘餘勢力,想再與您鬥,難了,所以要陛下娶莫小姐那是休想——咦,前頭那不是駙馬爺嗎?他怎麼將莫小姐叫住了?他倆認識嗎?」他突然瞧見前方走遠的莫亮珍讓駙馬論遠儀叫住,且兩人停下腳步交談,不禁訝異。
論遠儀是曾子昂同母胞妹五公主曾巧心的駙馬,而論遠儀本身也是大燕的賢臣、青年才俊,品性與能力皆備受推曾子昂聞言,見遠處兩人對面而立,雖瞧不清莫亮珍的表情,但那時時刻刻都顯得飛揚跋扈的女人在論遠儀面前卻意外地安靜收斂,好奇心驅使下,他道︰「王偉,走,過去瞧瞧怎麼回事。」他舉步前去,快接近時又驀然止住步伐,改變主意,「不用過去了,走吧!」他掉頭離去,沒驚動前頭的兩人。
王偉不解自家陛下怎麼忽然不過去了,瞄了眼他的神情,見他面容頗陰沉,不由一驚,回頭往那對身影瞧去,只見論遠儀背對自己,瞧不見臉,卻清楚見到莫亮珍滿面紅霞。
莫非陛下懷疑駙馬爺背著五公主與莫小姐有情?若是如此,那不是更該過去問個清楚,這樣離去,倒像刻意避開什麼,陛下這心思是越來越難捉摸了。
他猜不透的事,到了夜裡有了答案。
馬松被曾子昂招進宮來,正口沬橫飛地道︰「陛下那日在宮外的茶館不也聽見了,駙馬爺與莫亮珍曾有婚約,誰知莫亮珍敗德勾引下人。聽說這事還不是讓駙馬爺自個逮著,而是讓論家兩老親眼撞見,您說這媳婦還能要嗎?
當下就逼得駙馬爺退婚。多虧這婚退得好,才有機會造就五公主與駙馬爺的好姻緣,瞧,公主這不都已懷孕六個多月了!」
王偉恍然大悟,「這麼說來,難怪莫小姐見了駙馬爺態度會這樣不自然。」
好不容易能盡情地說足莫亮珍的壞話,馬松繼續道︰「但凡有點羞恥心的人,幹出偷人這樣的醜事,見到對方能不羞愧嗎?再說了,兩人解除婚約多年,可據說那莫亮珍對駙馬爺餘情未了,仍多次讓人撞見在大街上痴纏駙馬,這臉皮厚到都能築牆了。」
「莫亮珍對駙馬當真舊情難忘?」曾子昂原本臉上沒什麼多餘表情,可這時卻蹙眉了。「可不是,想想那駙馬爺生得高大英挺,又是當代賢臣,要是臣是莫亮珍,臣也會懊悔失去這樣的如意郎君的。可憐駙馬爺高潔的形象因莫亮珍的關係染上污點,幸好當年及早發現這女子的劣行,沒有真的娶了她,要不然就毀得徹底了。
「這麼荒唐的女子,是男人都不敢要她,她還敢去糾纏駙馬爺,難不成想進謝駙馬府做小,給公主提鞋——」
「夠了,閉上你的狗嘴!」曾子昂忽然疾言怒喝。
正說得欲罷不能的馬松嚇得立即將嘴巴闔上,不知自己哪裡觸怒了主子。
可那王偉彷彿七竅通了六竅,抓到了點頭緒,陛下似乎對這莫小姐莫名在意啊。
* * *
莫負遠傷勢復原順利,在宮裡治療了十二天,終於能緩慢移動下床,立刻自請回府療養,經曾子昂允許後回到國相府。眾人得知國相安然回府,紛紛前來探望,讓國相府門前車水馬龍。
莫負遠雖是回府靜養,可這三天來為接待訪客反而休養不了,臉色比待在宮中時更差。莫亮珍一開始還耐著性子接待這些人,可人潮三天來沒斷過,終於讓她忍無可忍,到後頭板了臉拒絕客人上門,讓興沖沖而來的人全吃了閉門羹。
「我說亮珍,你這是做什麼?咱們自家人能體諒,好說話,可這些上門來的人可都是念在大伯的面上專程來探望的,你這麼失禮地趕人,會害大伯得罪人!」外人好擋,莫氏親族不好擋,說話的是莫亮珍的叔父、莫負遠的堂侄。
這日親族們像說好似的全一起上門,既是親族,莫亮珍不想接待也得接待,只是進門後,她以祖父正在休息為由,只讓他們在廳上坐,沒讓他們進莫負遠的屋子打擾,這些人登時不滿了,但又不好非要叫醒老人家不可,只得借題發揮。
莫亮珍不客氣地直言,「不是亮珍不懂人情世故,而是這些人哪裡是真心來探望,只不過是虛情假意,求個攀附罷了。」
祖父貴為國相,主掌各地官員升遷,平素清介有守,很少讓人登門拜訪,避免閒話,眾人苦無機會表現,這回祖父受傷,眾人總算尋到拍馬屁的時機,不趕著上門來噱寒問暖更待何時?但帶著這樣的心思上門哪還有什麼真意,應付這樣的人只是浪費時間。
莫負遠是莫氏親族裡官職最高的,其他兄弟及其子孫大多資質普通,在朝為官者頂多官拜五品,要不是朝中有他這尊大神在,親族們連五品官也撈不上。
「堂姊這就說錯了,誰會想攀附莫氏?沾上莫氏的哪裡有好事發生!」此刻說話的是三房的孫女莫芷萱,她似乎憋了很久才終於有機會說出這話。
莫亮珍不解地問︰「怎麼,莫氏虧欠了你嗎?」
「莫氏沒有虧欠我,是堂姊虧欠了我!」莫芷萱激動地站了起來。
莫亮珍皺起眉,「我虧欠了你什麼?」
莫芷萱生氣地道︰「你還不知道嗎?因為你敗化傷風、輕薄無行的惡事傳遍千里,連帶使莫家女子皆受到輕視,你不知悔改,要害咱們受辱到什麼時候?」
莫亮珍有些錯愕,「我承認自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但那是我自己的言行,咱們雖是親戚,可也隔了一層,我行事如何與你們何干?」
「你撇得可真乾淨,不知自己辱門敗戶害人不淺,莫亮珍,我討厭你,你、你怎麼不去死!」說著,莫芷萱竟然嚎啕大哭起來。
莫亮珍傻眼,自己與這位堂妹平日話不投機,不怎麼交往,但眼下這一鬧,她實在搞不清這位堂妹在發什麼病。
莫芷萱的哥哥莫驗生出來緩頰,「亮珍,你別怪芷萱,她、她是被逼急了!」他可不敢和妹妹一樣豁出去得罪莫亮珍,畢竟伯公還在,莫氏族人在朝還得靠他支撐,而莫亮珍公這房唯一的後代,盡管她再毀風敗俗,他們還是得隱忍,免得影響自己的前程。
莫亮珍問︰「她被什麼逼急?」
莫驗生滿臉為難,隔了一會還是說了,「這……唉,日前她剛被柳府退婚了。」
莫芷萱今年十七,去年才與任司經局洗馬的柳時元定下婚約,說好今年底成親,柳府突然退婚,莫亮珍訝然,「柳府退婚?這是為什麼?」
「你還有臉問,都是你害的,都是你害的!你聲名狼藉,讓親族蒙羞,人家柳府認為莫氏女子皆不良,做不成良家婦人,不宜娶回家,所以要求退婚!」莫芷萱早哭花了臉,指著她憤憤難平。
莫亮珍聽了發怒,「柳府若覺得莫氏女子不良,當初就不該來提親,這會說什麼屁話。好,我親自找那柳時元問清楚,若真與我莫亮珍有關係,我給他賠罪,若還不行,我盡可斷了咱們親族關係,從此我這房與其他親族無關,誰再說受我連累,我絕不客氣!」
親族們聽莫負遠這房要與他們切斷關係,劃清界線,登時灰了臉,尤其那莫驗生,他目前是六品官,正是需要莫負遠扶持的時候,哪能輕易拋棄國相這座靠山,嚇得魂都要沒了。
「斷了好,我才不要有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堂姊——」莫芷萱哪管當中的利害關係,激憤不已的說著。
「還不給我住口!亮珍是你的堂姊,長你幾歲,誰許你對她無禮。那柳府要退婚就退婚,怪罪東怪罪西,根本就不應該!」莫驗生斥喝著。
「你、你為了自己的前程不敢得罪大房,便犧牲自己的親妹妹,你這還是人嗎——」莫芷萱見親哥哥居然不挺她,太過憤慨,氣急攻心,兩眼一翻暈過去了。
莫驗生尷尬地抱起昏倒的莫芷萱,朝莫亮珍道︰「你別介意,芷萱被退婚,太傷心了,我先帶她回去,伯公那邊我改天再來請安。」說完帶著莫芷萱匆匆離去。
其他親族深怕莫亮珍再提切斷關係一事,馬上跟著走,轉眼間廳上又安靜下來。
* * *
宮中的長廊上,綠兒沒精打采地與張起灰聊了起來,「莫小姐回去了,咱們這日子好像變無聊了。」
「是啊,莫小姐雖然行止開放了點,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兒,她一不在,咱們連個樂趣也沒有。」張起灰附和。
「就是嘛,她在的時候會帶著咱們捉蛐蛐,還能鬥一鬥來賭錢,挺好玩的,這會沒人帶頭鬥蛐蛐,整個皇宮頓時冷清下來,真不習慣。」
「如果莫小姐能再多留個幾天就好了,唉……」
他們不知道自己的言行舉止已被別人納入眼底。
「陛下,這兩個奴才偷懶只想著玩,讓奴才去訓斥一下他們。」王偉搖頭,替前方的兩人捏把冷汗。
陛下剛下朝,沒有馬上回慶陽殿,而是出來走一走舒展筋骨,繞到了上回莫小姐調戲宮女和侍衛的地方,一樣的轉角,沒想到竟看到這兩個人在閒聊,聊的還是離宮回府已有五日的莫小姐——自己心中早有警覺,莫小姐這個人不管好壞,在搞不清陛下的心思前最好別提。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傢伙,完全不把宮中的規矩放在眼裡,之後非得敲打一番。
曾子昂沒吱聲,只是由那兩個偷懶閒嗑牙的人面前走過。
小綠和張起灰一見到他出現,登時嚇得驚慌跪地,以為自己必會被罰,誰知他竟像是沒見到他們似的經過,只有王偉朝他們瞪來。
兩人汗流浹背,待曾子昂走遠後不敢多逗留,趕緊起身各自幹活去。
王偉跟在曾子昂後面,只敢默默觀察,氣也不敢多喘。
走著走著,他們來到了莫負遠之前療傷的偏殿,這裡已無人,王偉心想,陛下來這幹麼?
曾子昂沒走進去,就在偏殿外站了會,而後突然問︰「王偉,你說,是不是太安靜了?」
「嗄?呃……」王偉頓了頓,揣摩上意後說︰「自從國相與莫小姐回去後,這裡白天少了莫小姐朗讀書文給國相聽的聲音,是安靜了不少。」明顯地,陛下來這是想起一個人了。
「莫亮珍雖然行為不檢,但照顧國相倒是挺盡心的。」曾子昂眼光遠放,彷彿又見到那抹紅色的狂放身影在眼前晃悠……
王偉不提莫亮珍,只提莫負遠,試探的說︰「陛下當初應該再多留國相一些時候的,瞧他這一回去,要應付一堆上門關懷的客人,反而累人。」
「再不讓國相帶著莫亮珍走,朕的耳根子哪裡能清靜。」
「這也是,莫小姐一離開,再也沒人上陛下跟前來(道德勸說),陛下這幾日是輕鬆多了,只是……」王偉想起一事,問道︰「莫小姐走時,太后娘娘沒說什麼,也沒表示什麼,該不會已經放棄想讓莫小姐進宮的念頭了吧?」
曾子昂沉聲笑道.?「母后是個有耐性的人,她不會急躁的處理這事,可後續必有動作。」
「陛下登基後,即奉她為太后娘娘,她這還不滿意,頻頻給您使絆子,難怪您對她心寒。」王偉感嘆著。
「母后心中只有益王,從沒有朕,朕搶了益王的皇位,她此生永遠不會原諒朕,還非得拉朕下台,讓她兒子一嘗九五之尊的滋味不可。」
「可是益王殿下之才並不適合做皇帝,他——呃,奴才該死,不該議論這些。」王偉驚覺自己的身分不該說出這種話,立即住嘴。
「益王如何,不用你說,朕心裡也有數。對了,提到益王,他啟程去了南寮,留俊章一個人在府中,他今年才十五,正是好玩的年紀,朕怕益王不在他便倦學,特意讓聞鶴過去瞧瞧,敦促指導一下他的課業,不知聞鶴去了沒有?」王偉多言之事曾子昂沒有見怪,反而想起益王世子曾俊章,問起這人來。
曾子言今年三十,十五歲那年伺候的宮女為他誕下一子後,多年來他雖妻妾無數,但皆再無出,而曾子昂至今亦無後,其他兄弟也不知怎麼地,生出的皆是女兒,整個皇族到目前為止,只有曾俊章這根獨苗。
萬一將來曾子昂仍無所出,很可能這個佷子就是他未來的繼承人,因此他盡管對曾子言沒有什麼情分,但對這個曾俊章還是很關愛,時不時派人照看,就怕他沾染了其父貪婪與好色的惡習。
王偉說︰「奴才聽說聞大人今日得空會過去益王府一趟,想必晚些就會進宮向陛下回報世子的近況。」
「陛下!」說人人到,聞鶴已經進宮了。
曾子昂見聞鶴步伐匆忙急切,沒有平日的從容,不禁蹙眉,「出了什麼事?」
聞鶴急道.?「啟稟殿下,出事了!世子與人游湖,遭人打入水中,險些溺斃!」
曾子昂震驚怒問︰「什麼人這麼大膽,敢將世子打下水?」
「據世子身邊的人說,是國相府的莫小姐所為!」
「是莫亮珍?」他聞言錯愕,「她為何推俊章下水?」
「聽說世子在畫舫上見到莫小姐後,一見鐘情,不斷痴纏,惹得莫小姐忍無可忍,最後將他打入水中,讓他自己冷靜冷靜。」
曾子昂聽完愣住,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偉也張嘴呆住,世子情竇初開的對象竟是大他七歲的莫小姐?這、這……
「陛下,益王殿下不在,世子出事,您打算怎麼處置?」聞鶴專程進宮就為了請示如何處理後續事宜。
曾子昂由剛聽到的消息中回神,「這事顯然是俊章自己生事,既然人已沒事,這就……算了吧。」
「算了嗎?」聞鶴見他方才還震怒著,以為會嚴懲傷世子的人,可轉眼雷聲大雨點小,這就過去了?
曾子昂咬牙說︰「俊章是益王的獨子,還是等益王回來,自己去算這筆帳吧。」
「太后娘娘那裡,陛下要如何交代?」聞鶴提醒著,世子可也是太后的心頭肉,如今險遭人害死,太后哪裡會輕言放過。
提到太后,曾子昂也皺眉,「世子沒事,太后雖怒,應該也不會有太大的動作,畢竟莫亮珍是國相的孫女,太后會留幾分顏面給國相的。」
王偉道︰「陛下說得是,礙著國相,太后娘娘不會太為難莫小姐,不過益王殿下脾氣火爆,沒幾日就回來,聽聞這事定會暴怒,他不會輕放莫小姐的。」益王可不如太后識大體,脾氣上來,哪裡管國相不國相,照樣爆發,莫小姐之後肯定不好過。
曾子昂哼了聲,「那女子品行不端,也該得到教訓了,吃吃益王的排頭也是她活該。」莫亮珍不知檢點,連一個十五歲的娃兒也勾引,他雖不親自下旨修理,但可不能放任她繼續胡來,正好讓益王去嚇嚇她,讓她日後收斂些。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5 01:27 PM 編輯
【第四章】 皇帝陛下耍流氓
慶陽殿內,曾子昂埋首批閱奏折,這一疊疊的都快高過他半個身子了。他手中的朱筆揮個不停,頭也沒抬地問著剛端茶入內的王偉,「益王從南察回來了?」
王偉應聲,「回陛下,益王殿下是回來了。」
「那在外頭的可是益王?」
「這個……殿下雖回來了,可是他還沒進宮向您復命,外頭求見的只有聞大人與馬大人。」
聽出蹊蹺,他終於放下朱筆,抬頭往外看去,「讓這兩人先進來吧。」
「遵旨。」王偉立即去領聞鶴與馬松進殿。
兩人入內先跪安。
他讓兩人起身後即問︰「益王賑災回來,一路辛苦,朕不是讓你二人前去城門接他,怎麼他沒來向朕說明南寮百姓的狀況,只有你們過來而已?」
曾子言好面子,此番以代替天子的名義賑災回來,自是想風光一番,要人迎接,曾子昂雖不屑他這行徑,但只要他安份地做他的益王,別四處惹事,這點排場自己還是願意給的,所以才派親信兩人去給他接風,以表自己對他的重視。
聞鶴與馬松互看一眼,聞鶴先說︰「陛下,臣等接到益王殿下了,可殿下才剛踏進城門,就有人告訴他七天前世子發生的事,他一怒之下顧不得先進宮覆命,直接衝往國相府去了。」
曾子昂愕然,他曉得自己這位兄長沉不住氣,可怎料到會連宮也不進就先去找莫亮珍拚命,益王眼底還有沒有國事跟君王?他惱怒的道︰「別停,接著說!」
「是,益王殿下大怒,親自去找莫小姐興師問罪,國相府的人見他怒氣沖沖,攔不住也不敢攔,本該通報國相出面,可國相傷才好就急著到城郊去視察皇室宗廟重建的工程,人正巧不在,由莫小姐自己接待殿下。」
「益王一副凶神惡煞的出現,嚇壞莫亮珍了吧?」曾子昂嘴角冷冷揚起。
「這個……」聞鶴表情突然怪異起來,像是不知該怎麼啟口。
馬松接了下去,「聞大人,接下來讓我說吧。陛下,咱們怕莫亮珍出事,會對國相過意不去,所以跟著殿下去了國相府,想說殿下若暴躁起來,咱們冒險拉住他就是,總能擋一擋,誰知莫亮珍見到殿下半點害怕也沒有,還將益王單獨請到後院去,兩人待了半個時辰才出來。」
曾子昂臉色立刻沉下,「兩人到後院去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臣不知,不過益王殿下由後院出來後,竟是半點怒容不見,嘴角還像是剛被春風拂過般隱隱含笑,對世子差點被害死之事完全沒責問,就這樣離開國相府。」
曾子昂的神情瞬間如烏雲遮天蔽日,陰風陣陣,叫人不寒而憟。那女人竟敢不知廉恥的對益王投懷送抱!
他語氣森然地再問︰「益王既然離開國相府了,怎麼沒有來向朕覆命?」
「殿下本來這就要進宮覆命的,但不知太高興還是怎麼地,一出國相府就摔了一跤,膝蓋腫了一大包,只得先回益王府療傷了。」馬松發現他的怒氣橫發,膽戰心驚,開始後悔方才將話說得「太生動」。
「混帳!是南寮百姓重要還是益王的腿傷重要?讓他立刻進宮!」他拍案。
* * *
「亮珍,說好今天不醉不歸的,你怎麼這麼早離開?」
莫亮珍才走出酒樓,蘇志清就追了出來。他二十幾歲,身材高大,長相不俗,是個俊男。
「不了,今日本姑娘不喝了,改日再來拚酒吧。」莫亮珍帶著幾分微醺,輕輕擺手。
「這可真不夠意思,說好為你慶祝擺平益王,你這主角都走了,那咱們這桌還唱什麼戲?」
「那就別唱了,再說,擺平益王有什麼難的?不過就是幾個動作的事。」
「我知道你本事不小,連益王也栽了,可咱們兄弟一場,就好奇是怎麼回事,可你怎麼就像蚌殼似的不多說兩句,解解咱們一票兄弟的疑惑。」
「沒什麼好說的,你若真好奇,改天我私下告訴你,我今日累了,而且你上頭還一堆人要招呼,就別攔我了,讓我回去休息吧。」她非走不可。
「那好吧,你坐我的馬車回去吧。」蘇志清不再攔人,不想為難她,誰教他與她是真格的至交。
他是首富之子,人人說他是紈褲、是燕都的浪蕩子,與誰交往都會帶壞對方,京城的名門子弟沒人肯與他交往,唯有名聲跟他一樣「響亮」的莫亮珍不在乎,兩人多年前在某個場合見面後一見如故,即以兄弟相稱。
幾日前,那毛沒長齊的曾俊章糾纏她時,他在一旁嫌煩,是他動手將人給打下水的。事後他當然擔心獲罪,畢竟自己家中雖然有點錢,但對方是皇親國戚,真要問罪,誰也保不住他,甚至可能連累家中老小,可她一肩扛下責任,沒牽扯到他半點,其實這桌酒菜是他要謝謝她的庇護之恩。
「不用,我喝了點酒,正好走點路吹吹風,免得回去祖父聞到我身上的酒味,又要數落我了。」她嘻笑著,婉拒他用蘇家的馬車送她回去的提議。
「可天黑了,你一個女子自己走在街上總是不好。」她獨來獨往慣了,身邊連個丫頭也不帶,說是討厭一旁有人嘰嘰喳喳,嫌吵,可他曉得她是不想連累丫頭受罰,否則照她的行徑,陪她「幹壞事」的丫頭回去能不受國相責罰嗎?
再說了,哪個丫頭有膽子跟著主子上妓院喝花酒或進賭場跟人賭一把,現下身邊不帶人,也就沒包袱了。
「你婆婆媽媽什麼,我說沒事就沒事,你回去繼續喝,我走了!」莫亮珍再度擺擺手,轉身就走,一點也不給他囉嗦的機會。
蘇志清心想,國相府就在兩條街外,不用半個時辰就能走到,便由她了,但瞧天空似乎飄起雨來,忙向酒樓要了把傘,追出去送給她,「你要走也得帶把傘,待會雨變大,酒氣沒了,人卻染上風寒了,豈不更慘。」他把傘塞給她就又轉回酒樓去了。
莫亮珍愜意地在街上漫步,天色確實已晚,街上已沒什麼行人,帶著些許酒意,她獨自走著,不一會雨逐漸大了,她撐起傘來,裡感謝蘇志清的細心,要不自己真成落湯雞了。
想想那蘇志清人不錯,要不是蘇家太複雜,他老爹妻妾太多,生的兒女也多,爭家產爭得厲害,逼得他不得有作為,只能天天出來尋歡作樂才不至於陷入爭權的漩渦中,否則他應該也能有一番成就。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自己又何嘗沒有苦處……
雨越下越大,雨水串成珠子,叮叮噹噹打在大街的石板上。
她加快腳步,不好再愜意下去,要不就算有傘,也會弄濕衣裙的。
忽然間,幾道黑影伴隨著疾風出現,擋在她面前。
她嚇一跳,差點讓手裡的傘掉了,「什麼人——」然而她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打暈綁走。
一個時辰後,莫亮珍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被丟到一處典雅且精致的民宅內,手腳並沒有被束縛。因為不曉得綁她的人是誰,又為什麼要綁她,教她十分忐忑,想出去看看,又怕出事,正不安之際,一人由外走了進來。
這人頭戴著紗帽,在她面前取下紗帽露出清俊的面容後,她瞬間瞠目——「怎麼是您!」
「怎麼,有何問題?」男人眉目冷峻,沉聲問著。
「陛下想見小女子,大可讓王公公來宣人召見,這樣綁人像土匪幹的事,不合您的身份。」莫名其妙被綁,莫亮珍心裡窩火,講話沒法收斂。
曾子昂瞪著她,「你說朕是土匪?」
「小女子沒說您是土匪,是說土匪都是像您這樣的。」
「好個伶牙俐齒的,當真是不怕死!」
「陛下要不要試試讓人糊里糊涂地綁來,受足驚嚇的滋味?」
「整個大燕沒人不敬畏朕,為何獨獨你敢在朕面前放肆?憑什麼可以想笑就笑,想怒就怒,想調戲就調戲!」這調戲說的是初見時她就大膽地摸他的身子。
「陛下的指控不確實,小女子何時不怕您了?您可是咱們大燕的皇帝陛下。」她語氣嘲諷得很,挺直身子回視他。
他沒馬上動怒,而是將臉往她靠去,近得連她臉上細小的茸毛都看得一清二楚,可她竟然沒有任何驚慌失措,瞪人的眼睛連眨都沒眨過,這令他更加憤怒。
一個女子與男人呼吸相融,近到幾乎耳鬢廝磨的距離,卻依舊能冷靜自持,除了青樓女子做得到外,還有誰能這麼鎮定?這女人分明放蕩慣了!
思及此,曾子昂猛地轉身怒將桌子給掀了。
見他突然暴怒,莫亮珍吃了一驚,「這個……陛下若綁小女子只是鬧著玩的,那沒事,小、小女子回去了……先回去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不知他發什麼瘋,還是趕快走,免得等會兒真的沒命。
她緩緩移動腳步,可剛挪到門口就讓站在外面的王偉給攔了——「陛下還有話要說,莫小姐等等再走吧。」王偉將人請回曾子昂面前,而後關上門繼續守在外面。
走不了,她只得瞧曾子昂的臉色,但說實在的,那面色不佳,活像誰偷宰了他家的母豬,她不敢吭聲惹他生氣,乾脆站著不動,低頭盯著自己的足尖,盤算著他不說話自己也不敢先開口,那就耗著吧。
片刻後,曾子昂咬牙問︰「莫亮珍,你說說,你是怎麼打發益王不追究你險些溺死世子的事?」
這下她明白了,本以為這事太后沒認真計較,只將祖父找去數落兩句,益王回來後自己擺平了益王,一切就過了,可原來還沒完,皇帝是來替侄子出氣了。
「小女子沒怎麼打發,就真誠地認錯而已。」怕有生命危險,她聲音壓得極低,態度謙卑,小心翼翼的回答。
他冷笑,「你不是說擺平益王有什麼難的,不過就是幾個動作的事,什麼樣的動作,也擺出來讓朕瞧瞧。」
莫亮珍愕然,這傢伙從酒樓就開始跟蹤她了,還把她與蘇清志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吞吐起來,「其實……沒什麼的,小女子就、就……」
他忍不住喝道︰「還不從實招來,你找益王到後院做什麼去了!」
她一驚,吞下口水馬上道︰「沒做什麼,就是給了他一樣東西,又讓他知道怎麼用而已。
「你給他什麼東西?」只要想到馬松形容的,益王走出後院後,嘴角像剛被春風拂過的德行,曾子昂渾身就像被細針扎著般難忍,滿腦子都是不堪的畫面,這才決定非得將這女人逮來問清楚不可。
「小女子給他一瓶神油,然後告訴他怎麼塗抹。」在他的龍威之下,她乖乖和盤托出。
「什麼神油能讓怒氣衝天的益王息怒,還高興得不追究你傷他兒子的事?」他問得十分仔細。
她頓了頓,有些難為情的說︰「這東西是東洋來的,一瓶價值不斐,有錢還買不到,青樓裡的花姑娘說這是男人的聖品,展現男人雄風用的……」
展現男人雄風?他臉綠了,不只綠,還發青,咬牙問︰「那你是如何教他怎麼塗抹的?」
「陛下該不會以為小女子親自替他試用了吧?當然沒有,小女子拿了張說明給他,讓他自己參考。」瞧他的臉色,莫亮珍馬上澄清。
「你所言不假?」
「小女子保證句句屬實。」
他嘲諷地問︰「你保證?用你那發臭的名聲保證?」雖說他相信她沒有真與益王有什麼苟且,但一個女子拿什麼神油給男人,這傳出去像話嗎!有哪個正常、安份的女子會幹出這種事?還有那益王,為了一瓶亂七八糟的東西,竟然連兒子的命也可以抵過,簡直荒唐!」
她惱羞成怒,叫道︰「信不信隨便您,總之,小女子與益王殿下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曾子昂沉下臉來,「你可知外界都怎麼傳這事?他們都說你莫亮珍有好強的狐媚功,將益王父子全納入自己裙擺下。」他咬牙將聽到的告訴她。
她嗤之以鼻,一臉輕蔑地笑著,「我莫亮珍天生就是個離經叛道的,這幾年受盡眾人的污蔑與污辱,早已習慣,只是不爽那益王殿下是個庸才,世子又是個混小子,兩個人我莫亮珍都看不上,犯得著去勾引他們嗎?簡直是笑話!」她這話說得極為囂張。
「莫亮珍,你莫忘了身分,這兩人一個是朕的兄長,一個是朕的侄子,而你以下犯上了」他厲聲警告。
「小女子說實話也有錯嗎?這兩人皆是陛下的親人,地位高不可攀,小女子就該卑躬屈膝地去迎合嗎?」
「住口!」
莫亮珍被惹怒後,激出反骨,反倒不怕惹火他,整個人豁出去道︰「陛下綁小女子來,難道不是要聽小女子說話?這還住什麼口?」
「放肆!」
他越斥責,她越像團烈火,挑釁地看著他。
曾子昂本要一巴掌揮過去,可手伸過去,卻鬼使神差地將她的臉蛋扳過來,下一刻他已將她的粉唇封住。
她倏然僵住,一時無法反應,任由他的氣息充滿她口舌,因為她萬萬沒想到他會吻她。感覺到了她的震驚,覆在她唇上反復輾轉的曾子昂並沒有因為這樣放鬆對她的吻,反而還因吻得太猛烈讓她吃痛。
這份疼痛終於讓莫亮珍驚醒過來,臉上的紅暈迅速擴張,不期然地,她貝齒一闔——「該死!」他呼痛,離開她的唇,但手並沒有放開,改而掐住她的下巴,強行抬起她的臉,「你可知傷害龍體是死罪?」他的聲音透著陰寒,嘴角已有一道血痕流下。
是的,膽敢咬帝王,這是冒犯、這是忤逆,不管這人是什麼身分,傳開都只有死路一條。
她張口卻不知該說什麼,求鐃、道歉?還是也咬自己的舌頭謝罪?這樣這男人會鐃恕她嗎?她的臉色總算發白了。
「繩子太長會打結,而你的舌頭也一樣!」他盯著她蒼白的臉龐奚落著。
其實曾子昂吻了她之後,也被自己的行為驚住了,不解自己為何要吻她。他來是要教訓她的放蕩,哪裡是想吻她,可他卻忍不住這麼做了,甚至被咬也沒真的惱怒,見她懼怕,還於心不忍,他到底是哪裡不對勁?莫非自己讓這囂張跋扈的女人吸引了?
她的一顰一笑都引他注意,讓他無法不在意,才會一得知她與益王的事就立即將人擄來盤問,他想要這個女人,這是他第一次強烈地想要一個女人!
「小女子舌頭不長,所以不容易打結,要讓陛下失望了。小女子固然犯了死罪,但陛下不覺得強吻一個女人有失君子的風範?」莫亮珍又恢復了平日的伶牙俐齒,完全不知眼前的曾子昂心緒正轉折得厲害。
「你的舌頭確實沒讓朕失望,至於君子風範……男女關係上向來不存在君不君子的問題,不是嗎?」他沉笑反問她。
這個皇帝不僅譏諷舌吻她之事,還無恥地說出這些屁話!莫亮珍氣得腦門充血,咬牙切齒的問︰「陛下所謂的男女關係在咱們之間也不存在吧,小女子可不是陛下的女人,不懂陛下為何要吻小女子。」想她莫亮珍惡名昭彰,除了一些覬覦她美色的輕浮之徒,沒幾個正經人物敢要她,皇帝之前對她態度嫌棄,這會突然吻她,八成也是看輕她,故意辱之!
曾子昂唇一勾,「莫亮珍,你莫忘了朕的身份,朕吻人,有人能問為什麼嗎?」他才剛搞清楚自己喜歡上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實在太頑劣,讓他喜歡的話完全說不出口。
莫亮珍氣結,「小女子地位不如人,注定受欺,無話可說。」她氣得背過身去,再多看一眼這可惡的皇帝,她可能會不顧一切衝上前抓花他的俊臉。
曾子昂瞧她孩子氣地甩袖跺腳,這都二十二歲的大姑娘了,可心性還像十八,不由得失笑。他輕咳幾聲,接著斂起笑容問︰「據說那畫舫上的都是青樓女子,你一個良家女上那畫舫去做什麼?」
她聽見他用「良家女」三個字形容她,頓時一愣,剛才的怒火被這久未聽到的詞攪亂,方才還氣得不想見到他的臉,這會轉過身來,輕聲道︰「真難得有人能看出小女子本質賢良,如果柳府也看得出來就好了。」
「正確的說是柳時元,小女子上船是去找這小子的,可惜當日並沒有找到姓柳的傢伙,反而遇到世子,誰知他一見到小女子就像個愣小子一樣纏過來,吵著要與小女子結交,說到後來,連娶小女子做世子妃的話都出來了,小女子煩不勝煩,索性讓他下水去清醒清醒。」
曾子昂思索了一下,問道︰「你找的柳時元,是司經局的那個?」
「沒錯,就是他。」
「你找他做什麼?難道他與你也有糾纏?」他面色又沉了。
她白眼翻到後腦勺去了,「那樣沒擔當的男人也配我莫亮珍糾纏?小女子是去找他算帳的,質問他憑什麼退我堂妹的婚。」
「他與你堂妹有婚約?」
「正是,可他竟然以莫氏族人中有一個傷風敗俗的我為由退婚,這是一竿子打翻一條船,我再差勁也是我個人的行為,憑什麼認為芷萱也和我一樣糟糕?」她氣到在他面前以「我」自稱。
他冷聲問︰「誰說你糟糕了?」
「大家都這麼說不是嗎?」
「朕若說不糟糕,誰又敢說糟糕!」
她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遲疑地道︰「這個……陛下發善心嗎?方才說小女子是良家女,小女子全當您口誤就算了,可這回——要不,您再說一次,小女子如何?」
「朕喜歡的女人能糟到哪去?」他再說一次。
她倏然睜大陣子,「陛下還是……再說一次小女子如何吧……」她的耳朵肯定出問題了!
曾子昂瞧她一副因震驚過度而有聽沒有懂的模樣,乾脆傾上前去,就著她的耳邊說話,「你人不糟,糟的是你不懂朕的心,朕為什麼吻你,你真猜不出?」
他的氣息呼在她耳邊,瞬間溢出一股曖昧,再加上他附有磁性的音調,帶著誘惑與溫柔,某人的身子骨猛然顫了一下。
這會莫亮珍的杏眼不只睜大而已,根本是瞪大、瞪圓了。
她久久說不話來,只覺得全身像是讓人丟下油鍋,炸酥了,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頭,顫抖地問︰「陛、陛下也學會戲弄人嗎?」
「朕日理萬機,沒閒功夫戲弄人,莫亮珍,你聽好,朕讓你做朕的女人,此處是朕在宮外的別院,是稱帝前購置的,並沒有人知曉這裡屬於朕,以後只有你能出入,朕想見你的時候會到這裡來。」
他嘆了口氣,原本還想著不要輕易讓這惡女知道自己的心思,可聽見她自輕的話語,這氣憋不住,喜歡的話自然而然衝出口。既然不想說都說了,那就不用再否認,不如將這女人收了,該煩惱的是,他該如何安置她?
其實像這麼不安份的女人最好是將她收入後宮好好管教,可她這名聲不是普通的壞,之前不過留她在宮中照顧國相幾日,就引起四方大臣恐慌,紛紛進言要他盡快驅她離宮,這回他倘若要將她收進後宮,包準遭朝上那些臣子口誅筆伐,勢必會掀起更大的風波。
為了一個女人生出事端不是他的作風,且他也不想如呂氏的意,讓呂氏有機會看他惹麻煩,因此他暫時不打算將她接進宮中,然而如果不讓這女人進宮,自己如何能擁有她?唯一的辦法就只能金屋藏嬌了。
「什麼!」剛才若是被炸酥,她現在就是被炸焦了,「陛下這意思是想將小女子不明不白地養在這?」她的怒火開始燃燒。
「朕的女人與一般不同,說不明不白並不恰當。」
「哪裡不恰當了?陛下不顧小女子意願而如此行事,且沒有絲毫擔當,不打算讓小女子進宮,怕擋不住眾人的口誅筆伐,這才想將小女子藏在宮外,心血來潮時臨幸一番,既無負擔,又不必負責任,這跟男人在外頭包娼妓有什麼兩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湧上她的心頭,原來他也認為她是隨便的女人,能輕易輕薄。
他愕然,敢情皇帝臨幸她,她當被嫖?那他不就是嫖客了!他罵道︰「你放肆!」
「反正小女子剛剛咬傷陛下已是死罪,這下再多說幾句大逆不道的話也不能多死幾次。小女子雖說名聲不佳,風評不良,但也不至於自甘墮落到淪為他人狎玩的俎上肉,陛下的恩典小女子消受不起。」哼,想要金屋藏嬌,作春秋大夢去!
曾子昂怒極,他以為莫亮珍該有自知之明,曉得自己名聲差,要進宮是不可能的,但能受他青睞必是喜出望外,哪知這女人不僅斷然拒絕,還說了一堆氣死人的話。他怒不可遏,「你不怕朕真宰了你?」
她皮笑肉不笑,「小女子死不足惜,還請陛下賜死。」
「你!很好,求死,朕成全你!」他向來對控制脾氣很有一套,才會博得雅君之名,可這女人有本事,居然能惹得他暴跳如雷。
【第五章】 太后皇帝各懷鬼胎
「臣昨日腿傷嚴重,昏厥過去,讓人抬進宮後,仍沒能醒過來即時向陛下覆命,今日特地來請罪。」曾子言一條腿架著板子,讓四個太監抬進慶陽殿面聖,看似真的傷得不輕。
曾子昂看著他那萎靡沒用的樣子,頻頻蹙眉。好在他昨日沒清醒,要不然自己以為他與莫亮珍有染,以當時自己的怒火,可能三句不到就讓人剝了他的皮。
想起這件事,曾子昂便暗自磨牙,昨夜讓那女人氣得差點以悖逆之罪殺了她,然而最後還是將她放了。人雖放了,但被一個女人氣成這樣,自己心中的鬱結可不是能輕易道盡的。
一旁的王偉見曾子昂有一瞬間神情憤然,不禁輕顫了一下,猜都猜得出自家陛下正想起什麼。昨夜他也在場,就在那屋子外頭,自然曉得莫亮珍有多膽大包天,膽敢拒絕陛下金屋藏嬌的要求,陛下雖沒當場殺了她,但之後必會追究。
曾子昂應付著說︰「朕不怪罪你,不過下次行走時小心點,別再摔跤了,你這一傷,母后擔足了心。」
「讓母后擔憂是臣不孝,臣會再去向母后請罪。」曾子言尷尬極了,昨日他得到傳聞中的助雄風聖品,喜出望外,一時得意忘形,才會剛走出國相府就摔個狗吃屎,這醜態不少人看見,著實丟臉,如今再讓曾子昂拿出來說,他就更加臉面無光了。
曾子昂問起正事,「南寮災情如何?百姓可已經妥善安頓?」
「南寮水災比想像中嚴重,河伯為患,陸路成渠,弄得百姓家家無餘財,戶戶無歸處,生活困苦,財匱力拙,簡直民不聊生。
「臣見百姓流離失所者眾,抵達南寮後立刻親自指揮救災,待朝廷賑銀送到後,馬不停蹄的主持發放事宜,可惜災民多而賑銀少,臣不忍見災民繼續受苦,便自掏腰包拿出一萬兩加入賑災,解救百姓於苦難,南寮百姓因而感念臣……呃,感念朝廷以及陛下的恩德,在臣離開時紛紛朝天跪拜,感激涕零。」曾子言唱作佳,口沬四濺。
曾子昂聽著臉色越來越難看,什麼自掏腰包,南寮地方官員都已飛鴿傳書向自己匯報清楚了,益王一到南寮就先逼地方仕紳拿錢出來買糧。這些人也都是受災戶,日子雖比一般百姓好些,但也不好過,受他脅迫不得不硬湊出一萬兩來給他,錢進了他的口袋後,其實一毛也沒拿出來給災民。
此外,待朝廷賑銀送達後,他將錢交給屬下去灑,也不管錢怎麼花,自己天天待在官舍吃香喝辣,還招妓徹夜狂歡,壓根連災民也沒見過幾個,哪裡知道災後陸路成渠的情況及民生疾苦,卻好意思自承功勞!
所幸他的屬下還知道南寮是太后的娘家祖地,不敢貪得太厲害,就怕讓太后得知休想好過,大部分的錢還是真正用在災民身上,衝著這點,自己就不治他的罪了,畢竟這些是派他去南察前就已預料得到的結果。
「益王辛苦了,讓你自掏腰包,朕也過意不去,本想補償你的,但朝廷財政吃緊,是真的拿不出錢了,只能讓你暫且擔下了。」
「這天下是咱們曾氏的,臣不擔,誰擔?」曾子言這話說得極為沒分寸,天下的主君姓曾沒錯,但那是曾子昂的,並非他的,可這人連自己大放厥詞說錯話都不自知,還兀自笑得得意。
曾子昂神色變了變,口氣森然,「益王還想著當天下的主人嗎?」
「這天下本就是我——臣失言!自父皇將天下交給您後,臣就誠心輔佐,哪裡想過當江山的主人,您誤解臣的話了!」曾子言總算發現自己禍從口出,連忙改口。
曾子昂嗤笑,天下之大,也真大不過自己兄長缺的那塊心眼。「幸好是朕誤會了,否則謀逆可是殺頭死罪。」
曾子言臉上血色迅速褪去,心下不住又恨起來,暗罵著,這天下本來是他曾子言的,是父皇老糊塗才會改交給這小子,當初登大統的若是自己,他定立馬殺了這小子,讓這小子再無機會在自己面前揚天子之威!
他忍怒低首說︰「好在陛下了解臣的忠心,不然臣百口莫辯可就冤了。」
曾子昂無聲冷笑,「朕怎會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放心吧,只要咱們兄弟齊心,定能讓大燕國勢更加強大。」
「是是是……」曾子言虛偽相應。
「對了,那柳時元好像與你走得頗近。」曾子昂突然說起這個人。
「他是與臣常在一起喝酒……談時政,不知您提他做什麼?」
「沒什麼,國相有個侄孫女與他定過親,聽說他無故悔婚,國相疼這個侄孫女,得知後很憂心,朕知曉國相為人不爭,吃虧也不好拿國相的頭銜去壓人,朕想這事不如由你出面,讓那柳時元乖乖娶了人家,別讓國相操心。」
曾子言不解的問︰「這事不難,可陛下為什麼不直接下道聖旨讓柳時元不得悔婚就算了,何必繞上這一圈讓臣去辦?」
「朕若為這等婚嫁小事出面,那是不是以後人人都能來找朕處理婚嫁糾紛?另外,朕本想著你去辦,國相定會感激,這人情就送給你了,可你若不願意——」
「哪裡不願意,這點小事就交給臣去辦,諒那柳時元不敢不娶。」那莫負遠是兩代重臣,手中抓的權力極大,可莫負遠光明磊落,處事一板一眼,自己一直苦無機會拉攏,這事正好能讓莫負遠欠他人情,他樂意至極,立刻打包票會辦妥這件事。
「嗯,你腿傷未愈,退下去休息吧。」交代完這事,他讓曾子言可以滾了。
雖說他惱莫亮珍不識大體拒絕他,卻又忍不住替她將這事給辦了,不過他不想讓她知道是自己辦的,免得她更加目中無人,這才繞著讓曾子言出面。
「那臣就退下了。」曾子言讓人抬起來,本要走了,忽然想起一事,又道︰「臣差點忘了還有一件事,臣這次由南寮回來還給您帶了件禮物!」
「沒錯,禮物在臣府上,想邀您得空親自去瞧瞧。」曾子言嘿嘿笑著,表情曖昧。曾子昂蹙眉,大概猜得出他所謂的「禮物」是什麼了,淡淡地道︰「曉得了,朕得空會去的。」
曾子言興沖沖地說︰「那臣就準備好等您駕到了。」
曾子昂點頭揮手,他實在沒有空理這滿腦子只有女色的傢伙。
* * *
太寧宮裡,呂氏在曾子昂面前哀嘆抱怨,「哀家並非陛下的生母,陛下依舊孝順,日日來給哀家請安,無一日偷懶,不像子言,十天見不到一次人!」
曾子昂忍著對這假惺惺女人的厭惡,耐著性子說︰「益王大概是因為腿傷未愈才無法進宮請安吧。」
「他摔傷已是一個月前的事了,傷早該好了,再不好,腿也當廢了吧,可瞧瞧都多久了,他可曾來關心過哀家?哀家就當他是個不孝子!」她憤愾地罵著。
「益王可能有事要忙,所以不克進宮,回頭兒臣要人帶話給他,讓他今日就進宮探望母后。」
「不用,這逼著來有什麼意思,來了哀家也不想理,哀家這會是對他寒心了,理他不如多關心關心你的事。」呂氏話題一轉,轉到曾子昂身上了。
「兒臣有什麼事需要母后費心的?」
「還用問?不就你的後宮!後宮若再空虛下去,不僅皇后沒著落,連太子也不會有。過去哀家太放任你了,由著你任性,可眼下不能再這麼下去了,不立后也得有個女人住進來,為你繁衍子孫。」她前面罵親兒子都是假,這會說的才是真的重點。
「這……」
她佯怒道︰「別這不這的了,難道你想讓母后替你管這後宮一輩子?」
「兒臣不孝,母后息怒。」他垂下眼瞼。
「母后不是怒,是心急,江山後繼無人,哀家愧對祖宗啊!」她假裝抹起淚來。
站在曾子昂身後的王偉見狀,暗自搖頭。太后才不怕江山無人可承繼,她恨不得陛下膝下永遠空虛下去,如此益王世子便會是唯一的太子人選,可她偏偏這麼虛假作態,難怪陛下反感。不過說也奇怪,平日陛下過來問安過後,即會藉故早早離開,但這回不僅沒馬上走,還耐心地聽太后說廢話……
「兒臣知錯,但憑母后安排。」曾子昂輕輕地說出這話。
原本假意拭淚的人忽然驚訝得抬起頭來,她以為自己還要再假哭個幾場才能讓他鬆動,哪想得到他今日會這般順她的意,這樣就要順從她的安排了?「陛下說的是真的?」太好說話,她反而不敢相信。
「兒臣想通了,母后說的對,江山為重,怎麼好再讓後宮無人,況且朝臣們也不斷上書讓兒臣立后,連人選都給兒臣挑好了,只是兒臣一直壓著不理,回頭兒臣就從中圈個人出來吧。」
她忙挪了臀,坐正些,關切地問︰「陛下打算圈誰?」
「兒臣還沒想法,還是母后有人選?」他反問她。
她試探的問︰「女人是你的,要你喜歡,哀家推薦的,萬一你不中意怎麼辦?」
曾子昂露出苦笑,「老實告訴母后,大臣給的一疊名冊中,兒臣若有喜歡的,會拖到現在還遲遲沒動作嗎?所以圈誰都是一樣的。」
「這樣啊……那哀家心中倒有個人選,這個人無論出身與姿色都是極好的。」
「這個人選是誰呢?」
「就是國相府的千金,莫亮珍。」呂氏終於說出來。
「她呀……」他顯露出不甚滿意的神色。
「你不喜歡?」
「兒臣喜不喜歡倒是其次,重點是她名聲太差,不符合眾人對皇后的期待,禮官與言官定會極力反對。」
「誰說要立她為后,就給個妃位即可,禮官與言官反對,儘管母后擔著。」
曾子昂故作不解,「母后這麼看重莫亮珍,願意為她承擔?」
「外頭對她的批評有誤,你想想,國相學識淵博,為人高遠,教出的孫女又怎會差?況且那莫亮珍哀家見過,品行極好,容不得人家污蔑的!」她幾乎是拍胸保證。
「既然母后擔保莫亮珍的人品,那兒臣也沒什麼意見,就依母后的意思辦,封她為妃,不過群臣那裡就要請母后去說說了,兒臣國政繁忙,實在沒那心力處理封妃的事。」
「放心放心,這事就交給母后,外頭的那些個老東西、老頑固,尤其是禮官與言官,母后自有能力擺平,你只要等人進宮後,盡快讓她給母后抱孫子即可。」她話說得好聽。
「那就多謝母后費心了,這會兒臣前朝還有事,就不多待,兒臣告退。」話說完,他起身要走。
呂氏笑著擺手,「忙正事要緊,去吧去吧!」他一走,剛才還慈祥和藹地笑著的臉馬上染上陰狠。
剛走出太寧宮,王偉就迫不及待地問曾子昂,「陛下,您真的想讓莫小姐進宮?」
曾子昂冷聲道︰「朕想讓那女人進宮就進得來嗎?」
王偉追著問︰「可您讓太后娘娘去應付禮官與言官,不就是想讓莫小姐進宮?」
「你以為母后當真會去應付那些反對聲浪?」
「不是嗎?太后娘娘之前就有讓莫小姐進宮的意思,方才也親口說要負責擺平這些事。」自己剛有聽錯嗎?
「那個老謀深算的,當年莫亮珍的爹退婚另娶他人,母后記恨至今,又怎會讓莫亮珍進宮成為皇妃,甚至是尊貴的皇后,她只想朕表態封莫亮珍為妃,只要朕有這個意思,外界立刻會以為朕自甘墮落、沉淪淫逸而大加撻伐,到時候母后不僅不會替朕說話,還會推波助瀾,直接將朕冠上昏君之名。」
「陛下明知太后娘娘毒計,為何您還故意上當?」王偉愕然。
他沉笑,「朕既已知,自然會備好說詞,她想裝作是朕讓她辦此事,朕亦可讓世人覺得是太后慫恿朕選莫亮珍,朕只是配合,但若成了,朕也樂觀其成。」
「這……說到底,您還是想莫小姐進宮的。」王偉聽來聽去只聽懂——莫小姐不肯被金屋藏嬌,那陛下只好想辦法讓她進宮教化了。
曾子昂惱恨地說︰「哼,誰說的,那女子不受教,朕就讓她嘗嘗苦頭。」
嗄?敢情自己又誤解了陛下的意思,陛下和太后虛與委蛇,不是要與虎謀皮讓莫小姐進宮,而是要藉此教訓莫小姐,讓她站在浪尖上,等消息出去,被眾人萬箭穿心。原來陛下也不比太后「心慈」啊。
「奴才這回是真正明白陛下的深謀遠慮了!」王偉對於曾子昂的心機無話可說,只能盡奴才的本份力贊英明。
曾子昂突然吩咐,「嗯,朕好久沒出宮探查民情了,你去通知馬松,讓他在宮門等朕。」
「陛下要出宮,該不會是想去找莫小姐吧?」王偉一語道破他的心思。王偉忙說︰「奴才該死,奴才只是想提醒陛下,若是陛下想見莫小姐,她今日不在國相府內。」
「你怎知她不在府中?那不安於室的女人又跑到哪去了?」他立即擰眉。
「陛下忘了嗎?今天是柳大人迎娶國相侄孫女的大喜日子,莫小姐去祝賀了。」
「是啊,這事朕倒忘了!」益王這事辦得不錯,不僅讓柳時元乖乖娶那女人的堂妹,成婚的日期還比之前兩家訂的時間還早。他興味盎然地道︰「朕也去柳府瞧瞧吧!」
「這不妥吧,陛下要是出現,豈能不引起動,那柳府可接待不了您啊!」王偉細心地提醒著。
「也是,那柳時元的官職不高,朕若去了,恩典太重,會讓人以為朕將來要重用他,還有那莫亮珍,見了朕就會知道她堂妹能順利嫁入柳府與朕有關。」
「就是說……」王偉乾笑,陛下顧忌的還是只有莫小姐而已。
「可那又如何?朕就是想去!」
王偉愕然,男人反復起來比女人還反復,任性起來比女人還任性,尤其陛下近來特別嚴重。
「走了!」
王偉回神時,他主子人已走遠了。
* * *
柳府今日辦喜事,祝賀的賓客——上門,莫亮珍盡管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可莫芷萱出嫁,莫負遠又正巧染了風寒不克前來,她只能硬著頭皮上門。
而她走這一趟其實也想順便警告一下柳時元,讓他娶了莫芷萱後善待人家。
莫亮珍到柳府後,便見賓客不少。照理柳時元官職不高,人緣也沒那麼好,上門的賓客不會這麼多,可聽說益王自薦主婚,眾人是衝著益王的面子才來。
莫芷萱的花轎一早看時辰就先抬過來了,只等晚些拜堂,莫亮珍不想引起其他人注意,隨便抓了個柳府下人,問明自家堂妹休息的屋子在哪後,低調地避開人群先去見莫芷萱,想說既然來了,好歹向堂妹說聲恭喜也是應該的。但無奈她熱臉貼人家冷屁股,莫芷萱一見她出現,立刻擺了臉色——「我這婚事差點因為你而吹了,好不容易柳郎顧念與我的感情,回心轉意娶我,你別又來破壞!」這分明是在攆她走。
她無言,想來祝福的話也不用說了,說了人家也不稀罕,不如省下口水,她默默地轉身離開,不巧在後院撞見新郎柳時元,這人高高,沾得上美男子的邊,難怪莫芷萱一心嫁他,被退婚時要死要活。
「莫大小姐怎麼也來了?」柳時元這語氣冷颼颼的,非常明顯是不想見到她。
她冷笑反問,「我是芷萱的堂姊,不能來討杯喜酒喝嗎?」
「能,只是我柳府家風端正,怕你不習慣這風氣,待不住而已。」
「呦?你柳府何時家風端正了?我記得咱們一個月裡總會在酒樓碰到三、四次,我的好友蘇志清更是三不五時在青樓與你相遇,你這作風與我相差無幾,我怎會不習慣你柳府?」她反唇相譏。
「你!」
「哎呀,我說你這形象也好不到哪裡,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莫亮珍!」
「你別吼,若讓人聽見了,會發現我在和一隻豬吵架,這多蠢啊」」
「你罵我是豬?」
「你沒有豬的形象,但是你有豬的氣質,不是嗎?」
說不過她,他氣得跳腳,「我告訴你,莫亮珍,要不是益王出面,我是不會娶你堂妹的,萬一她與你一樣染有惡習,賣俏行奸給我偷人,我豈不是與論遠儀一般淪為天下人的笑柄!」柳時元氣到口無遮攔,連已是駙馬身份的論遠儀也敢損。
當年之事礙於莫亮珍國相府小姐的身份,少有人敢當著她的面提,只敢私下議論,這會突然被攤開來指著謾罵,莫亮珍愣了愣,接著面容刷白。
「怎麼不說話了,莫非是終於知道羞恥了?我以為你不知禮義廉恥四個字怎麼寫呢。」她當真一句話都沒再反擊,怔忡片刻後轉頭就走,那樣子有幾分像是落荒而逃。
柳時元見狀可得意了,「你也有夾著尾巴逃的時候,不要臉!蕩婦!」他啐罵幾句才往另一頭去招呼賓客。
附近的假山後頭站著穿著藏青色常服的人,這人此刻臉色極為陰沉,「馬松!」
「臣在。」馬松縱使再粗線條,也瞧得出自家陛下暴怒了,趕忙應聲。
「那柳時元今日是新郎,見點血光權當沖喜,讓他喜上加喜吧。」
「遵旨。」馬松不敢延誤,馬上離去。
不久後,前頭一陣混亂,新郎走路不小心撞上門板,一口牙撞斷兩顆,鼻梁也撞歪了,口鼻血流如注,正哀嚎不止……
「你這女人上哪去?」曾子昂在一條偏僻的小街上拉住一臉失魂落魄的莫亮珍。
莫亮珍出了柳府後就胡亂瞎走,也不知自己走到哪了,這會被拉住才彷彿找回神智,瞧清面前的人居然是他,表情又轉為驚訝,壓低聲音道︰「陛下怎會在這……您又跟蹤小女子?難道又想綁架小女子?」
他不悅地瞥她一眼,「綁一個不情願的人做什麼?朕沒那閒功夫。」
「還說沒閒功夫,上次就很閒……」她嘀咕。
他板起臉,「莫亮珍,有你這麼跟朕說話的嗎?」
她摸摸鼻子,搔了搔耳朵,決定不跟他對上,反正又贏不了,索性岔開話題,「陛下跟蹤小女子做什麼?」
他直接問︰「你不是口若懸河、能言善辯,為何讓那柳時元欺負去?」
他這一問,她得知他看見自己出醜的樣子,臉色不禁再度蒼白起來,「小女子的事不用陛下管!」
他冷哼,「你的事朕才懶得管。」
「那最好,若沒事小女子走了。」
「等等!」他再度將人拉住。
瞪著他緊扣住自己的手,她滿臉不耐,「陛下還有事?」
「朕問你,不反擊柳時元,是因為那小子說痛你了?」他盯著她。
她一室,臉色更白。
「那小子說痛你了?」他再問一次。
「小女子說過,不關陛下的事——」
「莫亮珍,你可真大膽,居然對駙馬餘情未了、心存覬覦!」他勃然大怒的指責。
「小女子沒有!」她慌忙否認,可她越慌,越顯出她的心虛。
曾子昂面沉如水,斥道︰「沒用的東西!」
她面紅耳赤,惱羞成怒,「小女子不明白陛下氣什麼,小女子什麼也沒做,況且就算做了什麼,又有什麼錯?!」
受傷就反擊,這是她的習慣,否則只會讓人看扁。而方才對上柳時元之所以退縮,是因為措手不及,多年前的事再被提起,她來不及反應,只好先逃走,如今這傢伙故意在她的傷口上灑鹽,她還氣不得嗎?
「你!」他憤怒中夾雜失望,陡然明白過來,按捺著怒氣問︰「你是因為心中有駙馬,所以斷然拒絕朕的嗎?」
莫亮珍被激怒後,吼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目光一片冷意,「不如何,全都隨你了。」
他這麼說,再搭配他變得淡漠的表情,令她的心驀然一顫,怔忡片刻,想對他說些什麼,卻又找不出任何字句可說,只好這麼僵著。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5 02:13 PM 編輯
【 第六章】 一個美人兩樣情
因為吵架,曾子昂與莫亮珍就這樣站在街上對望,直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在他們旁邊停下——「這不是陛下嗎?您怎麼出宮了?」曾子言由車窗探出頭來,驚訝的問著。他今日主婚,穿得正式而厚重,坐在馬車裡悶得不舒服,忍不住拉開簾子,不料會看見曾子昂,嚇了一跳,讓車夫快停下車來。
曾子昂一見是他,立刻露出不耐的表情,「你小聲點,朕微服出來視察民情,別驚動百姓。」他提醒曾子言這是街上,別大喊曝了他的身份。
曾子言邊點頭邊跳下馬車,「這條街人少,沒什麼人走動,不會有人聽到臣喊什麼的。」
曾子昂點頭,確實,他與莫亮珍在此鬧了許久,是沒見幾個行人經過。他問︰「朕記得今日是柳時元大婚,你去做主婚人,這時候怎麼會在這裡?」
「別說了,那柳時元做個新郎也這麼倒霉,摔得滿臉血,晦氣極了,嚇得柳家兩老一個驚、一個昏,那新娘聞訊跑出來瞧,見新郎毀容,哭得妝都花了。」
莫亮珍吃驚的問︰「柳時元方才還好好的,怎會轉眼就出事了?」
「你也在這?」曾子言這時才注意到她,之前只見曾子昂與人站在街上,沒想到這人是她。
「小女子是踫巧經過,遇上陛下便聊上兩句。對了,那柳時元出事,這堂到底是拜了沒?」她隨便解釋兩句為何在此,接著就心急的問拜堂的事,莫芷萱一心要嫁柳時元,別又沒嫁成了,這回雖不是她害他出事的,但她才過去,柳府就倒霉,莫芷宣會更恨她的。
「本來這堂是拜不了,但本王可是奉命——」曾子言沒有多在意她巧遇曾子昂的事,講起柳府拜堂的事,看了眼曾子昂,馬上又改口道︰「有本王在,好事哪能半途而廢,這親事在本王堅持下是成了,只是一拜完堂本王馬上就走,本王一刻也待不下那晦氣的地方。」
「這麼說來,順利成親了。」她鬆口氣,卻不忘留意到他說的「奉命」兩字,莫非……她又道︰「益王殿下與小女子的堂妹府上好像沒什麼交情,這回卻特地幫忙,讓芷萱的婚事能順利進行,小女子還沒機會謝過殿下。」
「本王與你堂妹府上雖沒交情,卻與國相有深交,見國相為侄孫女婚事煩心,自然就將這事攬下辦好了。」曾子言一邊說一邊沾沾自喜。
「不忍見祖父煩心啊……可前陣子祖父摔傷療養,小女子不想他多掛心,並未告訴祖父堂妹婚事生變的事,祖父哪來憂愁?」她挑眉。
他一愣,「國相不知情?可陛下說——」
她瞇眼問︰「陛下說什麼了?」
「陛下——沒說什麼。」曾子言看向面色發黑的曾子昂,把嘴硬生生給閉上。
莫亮珍笑容極冷,這下若還不知背後的人是誰,那自己就真是太沒眼色了。
曾子昂瞧守不住,索性老實承認了,「沒錯,是朕讓益王去促成此事的。」
「陛下國事如麻,怎會有閒情逸致來幫小女子的家務事?」她上回不就提了一下芷萱與柳時元的婚事,他就讓益王來解決,她記得自己才拒絕讓他金屋藏嬌,他此舉「以德報怨」不會有所圖吧?這皇帝外表謙和,其實內裡頗有心機,她不得不防些。
「朕幫的不是你,是國相,你想多了。」他的言下之意是讓她不要往自己臉上貼金。
「小女子說過祖父不知——」
「就算國相現在不知情,將來也總會知道,朕只是將事情在鬧開前先解決了,免得老人家處理國政時還要為這事發愁。」他說得冠冕堂皇。
她挑不出錯處,可心裡清楚事情沒那麼簡單,不過不管如何,他幫了芷萱是事實,她該說幾句感激的話才是,卻偏偏說不出口,與他僵著。
曾子言發現兩人之間似乎有些不對勁,但並未多想,畢竟曾子昂十分潔身自好,愛護名聲,不可能與惡名纏身的莫亮珍牽扯上,是以他們兩人沒什麼可探究的,再加上他此刻心裡正盤算著另一件事,只顧著心急地對曾子昂說︰「遇見陛下正好,之前臣請了您好幾次,讓您到益王府坐坐,臣有禮物給您,您之前說好卻又推拖不來,這下子該有空跟臣回府裡一趟了,臣保證您此行不會後悔的!」
曾子昂本想拒絕,可想起他所說的「禮物」,又改變主意道︰「好,朕今日就上你那坐坐,回頭你派人去柳府通知馬松朕去你那了,讓他過來找朕。」方才他追著莫亮珍出來,馬松整完柳時元後定是找不到他,此刻應該很著曾子言大喜過望,也沒細想馬松怎麼會去柳府,只以為曾子昂關心國相侄孫女的婚事,特地派親信去瞧瞧自己將事情辦得如何,倒沒想到曾子昂已親自去過。他笑道︰「好,臣這就叫王衛去通知馬大人,還請您上馬車吧,咱們這就回府。」他親自撩開馬車簾子恭請曾子昂上車。
曾子昂臨上馬車前,轉身看了一眼莫亮珍,「你也一道去吧。」
她挑眉,「益王殿下可沒邀請小女子,陛下還是自己去吧。」益王要送禮物給皇帝,這種奉承的場面她沒興趣看。
「益王府不小,應該沒差多邀請一個人吧?」曾子昂馬上看向曾子言,這意思很明顯了,要這女子同行。
邀不邀莫亮珍,曾子言根本無所謂,只想順利將曾子昂帶去自己王府,當下立即朝莫亮珍道︰「你一起吧!」
「益王殿下不用客氣,小女子待會還有事,就不——」
「朕讓你去,你敢不去?」某人拉下臉。
這下子誰還敢囉嗦,曾子言二話不說把她拖上馬車。
益王府佔地廣大,瑤台瓊室,建築美輪美奐,曾子言一路領著曾子昂以及莫亮珍進到裝飾華麗的大廳。能在曾子昂面前展現自己王府的華麗,曾子言沾沾自喜,完全沒有避諱人臣四忌,所謂四忌即是——功高震主、權大壓主、才滿欺主以及財多炫主。
曾子言這蠢蛋只想炫耀自己的府邸,就沒想過皇帝會不會質疑他貪了多少銀兩才能過得這般奢侈。
所幸他的這些糊塗事曾子昂皆清楚,眼下的一切都是在曾子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下暗中允許的,只要他不顯露謀逆野心,曾子昂不會去計較他如何斂財揮霍。
皇帝駕臨,曾子言已讓人快馬先回府吩咐,當一行人進到大廳時,廳上已擺滿酒菜,連樂師歌舞都有。
曾子昂在主位落坐,莫亮珍自然識相地要坐到角落去,誰知他開口道——「坐那麼遠做什麼?坐到朕身邊來。」他比著自己旁邊的位子讓她坐過來。
她百般不願意,但皇帝都發話了,她這小小的臣女哪能不遵從。
曾子言聞言當即有點黑了臉,那位子可不是安排給她坐的,是要給——
「珍姊!我聽說你來了,真的是你!」大廳忽然出現一陣旋風,一名眉目俊朗的少年由內堂奔出。
一見這少年,莫亮珍頭痛了,還來不及開口,曾子言已喝道——「放肆,陛下在此,你沒看見嗎?」
那少年正是曾子言的獨子曾俊章,他一頓,這才想起皇帝來了,忙轉身先朝曾子昂跪下行禮,「俊章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曾子昂對這個侄子頗為愛護,和顏悅色的說︰「起來吧。」
「多謝陛下。」曾俊章起身後,視線立即朝莫亮珍望去,當中的仰慕之情毫不掩飾。雖說曾子昂對這個侄子不差,但覬覦他的女人可不行,俊陣隱隱浮起慍意,打斷那小子對莫亮珍的注視,「還站著做什麼,找地方坐下吧。」
「是。」怎知這少年哪裡不坐,竟往莫亮珍下首的位子坐去,以便能繼續痴痴望她,甚至當眾問道︰「珍姊,你是專程來看我的嗎?」
莫亮珍撫著眉心,實在拿這情竇初開的少年沒轍,只能道︰「不是,我是被逼來的。」
「誰逼你,我找他算帳去!」他立即說。
她聽到這話,美目輕揚,朝某人身上瞟去。
曾俊章會意後臉色微變,「怎會是陛下……陛下為何強迫你過來?」對象既是皇帝,自己要算帳是不可能了,只能低聲問她。
她翻了白眼,「這我也想知道,不如世子替我問問?」
「這……」他哪裡敢問,搔了搔頭有點尷尬,怪自己方才說了大話,今日這場合可輪不到他出聲。
曾子昂見兩人低語,黑眸幽暗了起來。他不想久待,便讓曾子言獻禮,「益王由南寮帶禮物回來給朕,東西呢?」
「禮物臣已備好,這會就呈上。」曾子言馬上應聲,迫不及待地要獻寶,伸手一拍掌,一名身形窈窕的女子被兩名丫頭攙扶著走出來。
女子一身粉裳,容姿妖嬈,腳步娉婷,直走到曾子昂身前才停下,待兩名丫頭退下,樂師奏起樂來,女子瞬間舞動起身子,舞姿曼妙,勾人心魂。
這份美色立即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就是曾俊章都瞧得眼睛發直,莫亮珍亦是同樣驚艷,原來這就是益王準備給皇帝的禮物。
得知益王獻美,她莫名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堵在她心頭,忍不住往身邊的曾子昂看過去,就見他瞳陣炯炯有神,正一眨不眨的看著前方美人。
她不自覺咬起下唇,他喜歡這女子……不會,大家都知道的,他不重美色……可是他也是男人,也會動情,他是有可能中意這份禮物的……
馬松得到通知,趕至益王府,剛踏進廳裡,第一眼見到這女子即驚呼,「啊!這女子眼睛怎麼好像大禧的陰皇后?」
因為聲音大,女子受驚,停下了跳舞的動作,樂師見她不動也亂了套,音樂戛然而止,現場氣氛頓時冷下。
女子回神後立即惶恐的往曾子昂面前跪下,「民女表現不佳,還請陛下恕罪——曾子昂未發一語,女子更加不安,纖細的身子微微顫動。
馬松打破沉默,再度強調,「陛下,她的眼睛真的很像陰皇后。」
曾子昂仍沒出聲,曾子言卻笑了——「馬松好眼力,美人到處有,就是席上的莫小姐也是咱們大燕首屈一指的美人,但要找到有一雙似陰皇后眼睛的美人可不容易啊!」
曾子昂聞言,看美人的目光更深,終於開口,「她是有幾分像陰奢,不過她比陰奢更美。」
莫亮珍心頭一緊,大禧皇后陰奢在未嫁給大禧皇帝驀魏前,曾傳出陛下求娶陰奢的消息,後來陰奢選擇了驀魏,陛下黯然退出,從此未再對任何女人動過情,眾人因此猜測陛下不娶是因為陰奢之故,而益王找來雙眸酷似陰奢的人獻給陛下,是投其所好,難怪益王敢保證他一定滿意。
「父王,這女子待在咱們府裡,兒子怎麼未曾見過?」曾俊章覺得奇怪。
「這女子是南寮人,姓劉名瓊,個性靦腆,品行高潔,我從南寮將她帶回來後,她便一直待在西苑鑽研詩詞歌舞,你當然沒見過。」曾子言得這樣一個美人,自是保護得緊,哪肯輕易示人。
「益王的話像是在對比某人,這人剛好與劉瓊相反,不僅媚行天下,還毀節求生,敗壞社會道德風氣。」曾子昂這話分明指莫亮珍,一抹諷笑在嘴角流轉。
曾子言馬上接口,跟著捧劉瓊損莫亮珍,「陛下就明說吧,莫小姐怎能與劉瓊相比,劉瓊潔身自好,她卻是像花蝴蝶似的,處處賣弄風騷。」
「珍姊哪裡會賣弄風騷,她正經得很,父王不要誤會她!」曾俊章立即替莫亮珍說話。莫亮珍這時還真有些感動這少年對自己的支持。
曾子言怒斥,「你這小子懂什麼,她若正經,天下就沒有正經的女人了,你給我清醒點,別壞我的事!」自己要獻美給皇帝,這小子卻淨說莫亮珍的好,這不是拆他的檯嗎?
莫亮珍聽了不禁氣結在心,不客氣的說︰「益王殿下有心,贈了這麼一個貴重的佳人給陛下,可贈佳人是益王殿下的事,殿下何必損人利已,損我莫亮珍,成就自己的美人!」
曾子言臉色頓時有點難看,「這話是本王一個人說的嗎?陛下不也這麼認為?」
可不是,最開始是曾子昂先拿她們兩人對比。她忍著怒氣朝曾子昂道︰「小女子不才,是比不上劉瓊,既然陛下認為殿下贈的美人萬般好,那陛下不妨將美人收進宮裡去。」話剛說完,就瞧見曾子昂晴天變驟雨,變臉跟變天似的——
「你真的希望朕將她收入後宮?」
「佳人難覓不是嗎?況且陛下後宮缺人,現下正好有人填。」她仰起下巴,對上他烈火一般的目光,毫不畏懼。
他眉心已然黑氣繚繞,「收入宮中也好,至少這女子端莊靈秀,不像某人。」
「是啊,這位劉瓊姑娘可比小女子好上太多,至少沒有離經叛道的罵名,小女子在此恭喜陛下喜獲真正的(良家女)!」
「陛下肯收下那真是太好了,臣就知道這禮物不會教陛下失望的!」曾子言喜極,他將劉瓊獻給曾子昂,本還擔心曾子昂不好女色,儘管這女子眼睛有幾分像陰皇后,可畢竟不是陰皇后,曾子昂很有可能不肯要,這會曾子昂親口說要了劉瓊,這可讓他鬆了一口氣。
劉瓊可是他精心安排要放在曾子昂身邊的棋子,日後要成為自己的眼線,如今這顆棋子順利放上棋盤,怎會不令他開心。
曾子昂內心大罵莫亮珍木腦袋,竟將他推給別的女人,這到底是蠢還是真的一丁點都不在乎他?他吻了她,她就沒有絲毫感覺?面對這女人,他可真挫敗到想掐死她。
其實莫亮珍也不好受,明明是她讓他收下劉瓊的,可她不解為什麼自己會氣悶難受,惱得甩過頭,瞥見劉瓊正審視著她,她不想與曾子昂的女人有任何交集,當下又將臉轉向另一頭,豈知這邊也不好過,曾俊章痴戀的眼神片刻都沒離開過她,她不住用力揉揉太陽穴,頭真疼啊!
* * *
今日早朝剛結束,曾子昂與群臣正準備離去,呂氏卻突然駕到,說是有話要說,讓眾人多留一會。
她在龍倚下首坐定後,瞧了眼親自下玉階攙扶自己入座的曾子昂,拍拍他的手背,露出慈愛的笑容,在眾人面前顯足母子親厚之態。
「太后娘娘到來,請問何事吩咐眾人?」莫負遠為群臣之首,自然由他代表眾人詢問。呂氏笑容滿面地瞧了眾人一圈,而後說︰「哀家今日留下眾人是有幾件喜事宣布。」
眾人一聽是喜事,而且還不只一件,不禁全豎起耳朵來。
「皇家近來喜事連連,眾人都曉得五公主已有九個月的身孕,不久就將臨盆,這乃第一件喜事。」呂氏說著,看向站在人群中顯得鶴立雞群的論遠儀。
「恭喜駙馬即將喜獲麟兒!」眾人紛紛向論遠儀道喜。
論遠儀微笑著接受大家的祝賀後,朝呂氏問︰「母后方才說喜事連連,那第二喜莫非就是日前陛下新封了位麗嬪一事?」
「駙馬說得沒錯,這正是另一喜。陛下二十有九,多年來一直獨自一人,而今終於有了這麗嬪,讓哀家欣喜不已,盼麗嬪能早日誕下皇嗣。」
「後宮添人,皇嗣有望,臣等恭喜陛下與太后娘娘!」莫負遠再度代表眾人揚聲。
陛下封嬪一事昨日傳開,眾人心情複雜,既歡喜又失望,他們可都盼著自家的閨女能蒙皇恩,可這位麗嬪並非出自眾位大臣家中的哪一位,令眾人難免失落,但後宮終於有人,多少還是感到欣慰。
呂氏臉上帶笑,可心中另有計較。劉瓊進宮她事後才知就算了,更令她氣惱的是那居然是自己兒子獻給曾子昂的,這事也不事先與她商量,萬一壞了她的計謀,她非剝了自己兒子的皮!
幸虧曾子昂沒有因為已有劉瓊就不要莫亮珍,得知劉瓊封為麗嬪後,她立即去問曾子昂可還願意讓莫亮珍進宮,他不置可否,她便決定打鐵趁熱,今日在眾人面前說出他也要收莫亮珍進宮之事,讓他無從反悔。
呂氏笑道.︰「麗嬪來自哀家的娘家祖地南察,家族雖非望族,但蕙質蘭心,定能侍奉好陛下。除此之外,陛下還有一喜,即是皇家的第三喜!」
這話一出,眾人眼睛登時亮起來,「敢問太后娘娘,陛下這第三喜是什麼?」
「陛下告訴哀家他還中意一個人,而這人出身高門,正適合立為皇后或是封為妃子。」太后所說不就是指在場大臣家中的其中一位!眾人立刻又充滿期待。
有人迫不及待的問︰「太后娘娘,到底是哪位女子有此福氣能得陛下青睞?」
呂氏環視眾人,豈會不知眾人心中盼什麼,不禁在內心陰笑,除了莫負遠,這些人又要大失所望了,不過失望只是短暫,當知道對象是誰後,這群人便會口誅筆伐、群起圍攻,將皇帝撻伐得無地自容,而這正是她所希冀的。
「這人即是——」她正要開口說出莫亮珍的名字時,忽然見王偉領了一人匆匆上殿,她頓時頓住。
曾子昂見王偉神色有異,皺眉道︰「你這奴才太沒規矩,沒見太后正在說話,誰許你進殿打擾的!」
王偉趕緊跪下,「奴才該死,不該打擾太后娘娘與眾大臣說話,可是五公主有事,奴才不敢耽擱不報。」
「心兒出什麼事了?」一聽到與自己妻子有關,論遠儀神色驟變,上前詢問,同時也瞧清楚王偉帶進來的人正是自己府上的家丁。
「巧心怎麼了?說吧。」聽見是自己妹妹的事,曾子昂也立即關心的問著。
王偉看向駙馬府的家丁,「陛下問話,你說吧,公主讓你帶什麼話來?」
「是……」家丁是駙馬府的人,已經較尋常人見過世面,任是這樣,第一次見到皇帝與太后以及這麼多朝臣在,難免緊張,說話也發抖,努力鎮定後才有辦法發出聲音,「公主讓小的來、來找駙馬,請駙馬下朝後盡速回駙馬府,公主今日在街上與人拉扯,跌、跌了一跤,動了胎氣,現在難產……」
「什麼,心兒難產!」論遠儀臉色丕變。
曾子昂也大吃一驚,「巧心現在如何?」
「御醫說有危險,奴才才會匆忙進宮請駙馬回府。」
「陛下,請恕臣先告退。」論遠儀立即請求。
「嗯,朕也一道過去吧。」他與胞妹感情極好,自家妹妹出這等事,他哪裡放心,要親自過去一趟。
曾子昂都要去了,其他臣子怎麼能不關心,自是要跟著去。
曾巧心不是呂氏所生,她出事呂氏並不心急,但身為太后,不好表現得不在乎,只得也移駕了,可她極為惱怒,今日自己重點還沒提就出了這事,不禁怪曾巧心該死壞她的好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5 10:34 PM 編輯
【第七章】 強迫給駙馬當妾
曾巧心難產,駙馬府內擠滿了人,御醫與產婆正在搶救她與孩子,但隨著時間一刻刻過去,仍無好消息,人人噤若寒蟬,就怕傳出憾事。
論遠儀憂心妻子,整張臉早已死白;曾子昂吊著一顆心,在產房外來回踱步。
一個時辰後,好不容易等到御醫來報,曾巧心順利產下一子,母子平安,論遠儀立刻迫不及待的衝進產房內去看妻子與孩子了。
曾子昂緊繃了好久,終於鬆了一口氣,笑了出來,「母后,咱們也一道進去瞧瞧五妹吧。」他本要自己進去瞧曾巧心的,想起呂氏也在,便禮貌邀她一起入內探望。
呂氏坐得都快睡著了,這會打起精神和他入內,其他臣子自然只能在外頭等。
曾子昂與呂氏進去時,曾巧心因經歷大險,已累極睡去,而論遠儀抱著新生兒子坐在床邊看著她入睡,眼中滿滿盡是對妻子的心疼。
曾子昂見狀,十分欣慰,這論遠儀是真心對待自己妹妹的。
「五公主辛苦產子,咱們不如讓她休息,都出去吧,別吵醒她了。」呂氏嫌惡屋內剛生產完血腥味重,不願多聞,一入內就急著離去。
曾子昂與論遠儀不在乎這味道,但體貼曾巧心精疲力竭,曾子昂又看了熟睡的她一眼,便讓論遠儀將孩子交給奶娘,兩人一起出去。
呂氏摀著鼻子毫不落後,立刻走人。
曾子昂一到外頭,立刻沉下臉孔,「王偉,把那家丁叫來,朕要好好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會害得公主遇險。」
曾巧心母子平安後,他開始算帳了。
在她身後的論遠儀也一臉凝重,想要知道緣由。
「是,奴才這就去領人。」王偉應聲後很快去將那家丁找來。
那家丁跪地後開始說︰「年關將近,公主今日興致好,決定親自上街採買布置府裡的彩帶,誰知遇到一個人,是那人傷了公主的。」
曾子昂怒問︰「膽敢傷害巧心的人是誰?」
「啟、啟稟陛下,是國相府的莫小姐!」
一聽到是她,曾子昂與論遠儀都十分錯愕了,一時沒出聲。
呂氏也吃了一驚,這都還沒提要讓莫亮珍進宮,莫亮珍就先幹出這等事,這下曾子昂還會讓她提嗎?她的臉都綠了。
「陛下、駙馬,這事若與亮珍有關,老臣願意代孫女請罪!」莫負遠也來了,聞言當場跪下。
論遠儀沒有馬上責難,反而冷靜下來,安撫道︰「國相莫急,不如先聽家丁說清事情發生的經過,也許這事並非亮珍的錯。」
曾子昂瞇起眼角,論遠儀分明在維護莫亮珍。他心下不悅,卻暫且忍住對論遠儀的不滿,讓王偉去扶起莫負遠,「駙馬說得是,國相先起來,咱們弄清一切後再說。」之後嚴肅地對那個家丁道︰「說仔細點,不得有遺漏,若有不實,朕重罰!」
那家丁夠天子這一喝,魂都要沒了,嚇得伏在地上趕緊說︰「奴才不敢隱瞞也不敢加油添醋,定據實稟告。公主出門一向低調,不擺公主儀杖,只帶著一個丫頭和奴才就出門了,今早去了久陽街上的彩飾鋪子,進去時,裡頭已有幾個小姐、婦人在挑貨,她們沒注意到公主駕到,公主也不讓咱們聲張。
「這幾個女人聊得正開心,偏偏這高談闊論的對象是莫小姐……還說上莫小姐與駙馬過去的那一段往事,公主聽見有點惱怒,正想制止她們再胡說八道下去,誰知已有人跳出來,這人正是被她們議論的莫小姐。
「原來莫小姐也在鋪子裡,聽見這群女人說的話,氣得大罵她們吃飽太閒,專搬弄是非,讓她們回家照照鏡子,瞧瞧自己的嘴臉,又說她們天生就是屬核桃的,欠捶!最後要她們閉上血盆大口,不然蒼蠅會飛進去,將這群女人罵得狗血淋頭,顏面無光……」
聽到這,曾子昂忍不住想笑,這女人就是得理不鐃人,嘴上絕對不吃虧。正忍笑時,他瞥見論遠儀的嘴角已經揚起,黑臉立刻冷凝下來,哪還有笑意,斥喝道︰「你這奴才廢話真多,講重點!」
家丁一驚,方才皇上不是讓他說得詳細點,現在又讓他挑重點?他不敢嗦,忙再道︰「是,莫小姐正罵著,不知是誰突然發現公主在場,驚呼出聲,因眾人方才言語冒犯了公主,嚇得跪了一地,唯有莫小姐見了公主不但不見禮,還往外走。
「公主有話對她說,喊住她,她卻不理,繼續快步離去,公主只好挺著肚子追出鋪子,而後奴才就見公主拉住她的手,她卻用力甩開,公主沒站穩,奴才與婢女又來不及上前扶人,公主這就摔了——」
有人罵道︰「大膽莫亮珍,平日就目中無人,這回居然連公主也不放在眼底!」
「好個稟性惡劣、無法無天的莫亮珍,陛下非嚴懲不可。」
「沒錯,莫亮珍對駙馬舊情難忘,分明是不甘被駙馬厭棄,忌妒公主,所以故意使壞,實在不知廉恥!」
在一片罵聲中,不知誰突然扯出這事,四下瞬間鴉雀無聲。當著皇帝與駙馬的面,提這不尷尬嗎?
曾子昂神情莫測,目光懾人,「說的沒有錯,莫亮珍若不是還念著駙馬,又怎會見到五妹就跑,她不是心虛就是心頭有怨!」
那日她在益王府讓他將劉瓊收入後宮,而今又公然表現出對論遠儀餘情未了,這女人當真辜負了他的青睞!可恨當太后問他是否還要封她為妃時,他還是點頭,想著她終究會是自己的女人,讓眾人知曉他中意她又何妨,他總會護著她的,可這會他是徹底心寒了。
「老臣教導無方,讓孫女闖禍,老臣有罪,還請陛下重罰,」莫負遠滿面慚愧,再度跪下,自請降罪。
眾人見狀看向曾子昂,就是論遠儀也無話可說了。
呂氏全程黑著臉,隨便曾子昂要做什麼處置。這個莫亮珍實在不成氣候,還沒利用到就先成廢子了!
曾子昂瞧著要替莫亮珍代過的莫負遠,心中無比惱怒莫亮珍幹的好事,而後看向論遠儀,「駙馬,這事你怎麼看?」他是巧心的丈夫,有權表達意見。
論遠儀沉靜地說︰「臣認為這中間也許有什麼誤會,亮珍雖然個性衝動,但也不是沒有分寸之人,臣想著,不如找她來問清楚好了。」
曾子昂眉頭緊擰,對於論遠儀過於冷靜、沒有氣憤地追究莫亮珍的行為越發感到不滿,可他說得對,是該找這女人來對質了。他道︰「來人,去將莫亮珍給朕綁來——」
「不用陛下綁,小女子已經在這了。」莫亮珍大步走進來了。
曾巧心出事時,眾人忙著送她回府,沒人有空搭理莫亮珍,總歸是國相爺的孫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不怕逮不著,可莫亮珍知曉事關重大,自行跟來駙馬府。
眾人一見到莫亮珍,立即義憤填膺,「你這寡廉鮮恥的,居然不怕死敢自己來!」
莫亮珍不理會眾人的怒氣,只瞧向跪在地上代自己受過的莫負遠,眼眶泛紅了,走過去在他身邊跪下,「孫女不孝,又連累祖父了。」
「別說這麼多,快向陛下、太后娘娘以及駙馬認錯!」莫負遠催促。
莫亮珍跪在地上,並沒有聽從莫負遠的話認錯,而是低著頭不說話。
曾子昂自她出現就緊盯著她,見她頑劣,犯錯不認錯,怒氣再度升高,「莫亮珍,你沒話說嗎?」
她依舊沉默。
論遠儀見了,溫和地勸道︰「亮珍,這是你的機會,若有誤會便說清楚,不然不只你有罪,也會牽連國相。」
她這才抬頭迎向他的目光,眼神除了複雜還是複雜,最後嘆了口氣,終於開口,「我確實與公主有所拉扯,可我沒有推她,是她自己跌倒的。」
「胡說,奴才明明見您甩開公主的手,公主才跌倒的。」那家丁馬上反駁她的話。
「不,你看錯了,是她甩開我的手,不是我甩開她,等公主醒來,你們就知我所言非虛。」
見他們各說各話,曾子昂沉聲問︰「到底怎麼回事?」
她大聲的說︰「公主由彩飾鋪子追出來,是想告訴小女子她不信小女子與駙馬之間的那些傳聞,小女子則告訴她,那些是真的,她一時激動才甩開了我。」
曾子昂渾身一震,其他的人也全愣住。
莫亮珍說這種話,當真不想活了!
論遠儀則看著她,眼神深遠,已不知在想什麼了。
曾子昂心頭宛若冰中火,火中冰,又心寒又憤怒。
呂氏哪想到莫亮珍離譜至此,怒道︰「簡直亂七八糟,陛下,莫亮珍太荒唐,連駙馬也敢覬覦,不治罪不行,看要砍頭還是下獄,陛下拿個主意吧。」既已是廢子,那就盡快丟棄,反正莫家的女兒死不足惜。
「陛下,亮珍的錯就是老臣的錯,讓老臣——」
曾子昂眉頭一擰,打斷莫負遠的話,「國相不用再說了,該怎麼懲治莫亮珍,朕自有決斷。
「陛下,亮珍並非蓄意傷人,只是言語冒犯造成意外,所幸巧心與孩子都平安,臣認為亮珍固然有錯,可罪不至於重罰。」論遠儀不顧妻小,公然說情。
曾子昂目光含霜,心火大熾,逼問道︰「好你個論遠儀!妻子與孩子差點不保,你倒寬宏大量,既往不究?莫非你對莫亮珍也舊情依依?」
論遠儀臉色變了,「陛下誤會——」
曾子昂怒極,口不擇言,「既然你與莫亮珍兩情斷不了,朕不如成全你倆,讓莫亮珍入駙馬府為妾!」
原本沉靜地跪著的莫亮珍霎時睜大眼睛,不敢相信他剛才說了什麼。
論遠儀也愣住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呂氏愕然,問道︰「陛下是玩笑話吧?」他不是很疼曾巧心這個妹妹嗎,怎麼會將狐狸精送給妹妹的男人?那豈不破壞妹妹的幸福。
不只呂氏,在場的人全嚇到說不出話來,無論要怎麼治莫亮珍,他們都不會想到讓她給駙馬做妾,陛下這到底什麼意思?
「陛下,請三思啊!」聞鶴原先一直未出聲,因為這是皇家的家事,由曾子昂與論遠儀去解決,他無權也無須過問,只是先前曾子昂出宮回來突然決定封麗嬪時,他不解之下問了一同出宮的王偉事情原委,這才多少明白自家陛下喜歡莫亮珍之事,怕自家陛下將來後悔,趕忙出面提醒。
「是啊,陛下,您這是……為難誰?」馬松也急了,在場的除了王偉,就他和聞鶴知道陛下對莫亮珍是什麼心思,陛下將喜歡的人送人,這為難的是他自己吧!
曾子昂的臉冷得像塊寒冰,「這事朕已決定,一個月後莫亮珍進駙馬府服侍公主。」他心意已決。
莫亮珍激動的道︰「不,我不給論遠儀當妾!」
他劍眉揚起,兩道目光似箭,凌厲地射向她,「不當也得當,這是皇令。」
* * *
慶陽殿裡,聞鶴和馬松戰戰兢兢地站著,王偉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呈了杯茶給神色緊繃的曾子昂。
曾子昂喝了口茶,隨即將茶碗用力往桌上放,茶水撒了不少出來,弄濕了案上的奏折。王偉趕忙去搶救,可惜遲了,奏折上的字都教水給浸糊了,他抱著毀了的奏折苦著臉問︰「陛下,這些……」
曾子昂曉得自己這脾氣發得莫名其妙,但就是忍不住,片刻後才道︰「將這幾份奏折退回去,讓他們重寫吧。」
「遵旨……」王偉無奈。
聞鶴和馬松低著頭,半句話也不敢吭。
曾子昂瞧著眼前如履薄冰的三人,暫時壓下心中鬱結的惡氣,沉聲道.?「朕是真的打算將那女人嫁給駙馬。」曉得這三人想問什麼,他終於說出口。
「可您不是對她……」馬松見他肯說起莫亮珍,馬上急著想解惑。
他瞪了馬松一眼,「你們可真敢揣摩朕的心思,哼,朕對她如何已是過去,不用再提,朕只告訴你們,朕這麼決定,一來是想壓壓那目中無人的女人,二來與其放任這女人在外勾引駙馬,不如將她交給巧心管教。」
他說完這番話,在場的三人都點頭了。
王偉先說︰「陛下英明!」
「陛下理智過人,思考決斷,臣佩服。」聞鶴跟著稱讚。
馬松接著說︰「陛下能看破是好事,莫亮珍那女人根本不適合您。」只是他說完氣氛就怪了,偏偏他不自覺,兀自再說下去,「那女人實在太棘手,陛下殺了她,國相必承受不住,可不殺她又無法給公主交代,所以您讓她給駙馬做小也是對的,讓公主自己看管,省得明天駙馬真的被拐跑了,對公主傷害更大。」
馬松以為皇帝想開了,對莫亮珍死心了,一張嘴又口無遮攔起來,完全沒注意到曾子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其實啊,不少人垂涎莫亮珍過人的美貌,多得是想娶回家一親芳澤,但礙於她那破名聲,娶回去當正妻又不願意,可國相府千金的身份又擺在那,讓她做妾自然不可能。
「然而若是當駙馬的妾那又另當別論了,因為她身分再高也高不過公主,在公主之下不算辱沒國相,您也不至於對國相不好意思,最重要的是能盡早切斷您對那女人的懸念,這才是天大的好事。」馬松劈里啪啦地自行解讀曾子昂的話,等說完已來不及了,一塊硯台已砸向他的腦袋,令他頓時哀嚎,「哎喲!」
曾子昂怒道,「混帳東西,滾!」
他錯愕地問︰「陛下,臣說錯了嗎?臣可以改口——」
「還不滾!」
「陛——」這回他才開口,已讓王偉和聞鶴一個摀住嘴巴,一個拖著他出去。
這才出了門口,一個杯子又砸了出來,正中他的腿,他抱著腿慘叫,「你們說說,我說錯了什麼?陛下自己說的,不是放棄了那女人嗎,這會發這脾氣什麼意思?」
聞鶴與王偉見他額上腫一包,腿上流著血,樣子狼狽,卻沒半點同情,只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他。
「陛下說得沒錯,你真是個混帳東西,豬腦袋,你哪天御前送命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禍從口出!王公公,別理他了,省得遭他連累。」聞鶴搖頭,轉身走人。
「唉,人賤一輩子,豬賤一刀子,聞大人說的是,咱家以後還是少接近馬大人才好,馬大人好自為之。」王偉瞧瞧一臉愕然的馬松,嘆口氣,也走了。
馬松想將兩人拉回來,可這一動,腿就吃痛,瞪了眼,又扯到額頭上的傷口,更痛,這頭腳夾擊,任他一個武人也要吃不消,險些痛昏過去。
與此同時,國相府內莫亮珍斬釘截鐵地說︰「祖父,我絕不進駙馬府!」
「這是皇令,由得了你嗎?」莫負遠重重嘆了口氣。
她哽咽了,「祖父是知道我為什麼不嫁論遠儀的,若我肯嫁,當年就不會故意破壞自己的名聲解除婚約……」
莫負遠搖頭,「那是當年,現在不一樣了,公主為他生下兒子,已能給論家交代,你若嫁過去,不正好能與心上人在一起?」
「不,就算他已有子嗣又怎樣?今非昔比,我不嫁!」
「你何必任性,這幾年你不嫁人,故意放浪形骸,不也是因為他?」
「誰說我是因為他,我放浪形骸是因為不想活得拘束,名聲臭些反而讓我自由,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莫亮珍做的事,好壞都理所當然,我喜歡這樣。」
「可他是你的初心」
「什麼初心不初心,初字邊上一把刀,那都是過去的事了,我早就放下論遠儀,因為再糾結下去,就是拿刀捅自已心窩!」
「你……真放下論遠儀了?
「沒錯,在他娶了公主後就徹底放下了。」
他不解地問︰「可是你見了公主為何跑,還對公主說那種話,以致她受到刺激差點難產?」
「其實我也只是擦粉進棺材,死要面子罷了。人人都說我還想著論遠儀,要搶公主的駙馬,公主說她不信,我本來該感動,結果公主後面又補了一句,說駙馬與她恩愛,為免影響駙馬的清譽,還是請我自動遠離,我才氣到說那些話,誰知她一受刺激竟然就跌跤了。」她也很懊惱,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刺激一個孕婦,所幸公主與孩子沒事,不然她也不會原諒自己。
「既是如此,你怎麼不當著陛下以及眾人的面講清楚?若說明白了,也許陛下不會逼你給駙馬做妾。」
「說了也沒用,所有人都當我莫亮珍就是個只會賣弄媚行的女子,多說只是狡辯。」
「你、你這幾年非要活得(自由),可這不是自食其果?」
莫亮珍無言以對,眼淚一滴一滴掉落下來。
莫負遠見了,想再罵也罵不下去了,感嘆自己這孫女不過是外表強勢,內心卻十分脆弱。他無奈地道︰「照祖父看,陛下這回是鐵了心,駙馬府你非進不可,你還是準備準備,下個月下嫁吧。」
「不,我當年正妻不做,如今就是再差,也不能委屈自己去做妾。祖父,勞煩您請陛下收回成命。」
「你闖的禍這麼大,萬一公主與孩子因你而沒命,不是你而已,咱們一家都得陪葬,而今祖父就算去求,陛下也不會聽我的了。亮珍,你聽祖父一句,這回就嫁論遠儀吧。」他勸她。
莫亮珍聲音沙啞,「當年……要不是發生那件事,我真的會嫁他,可既然我已決定放棄他,就不會再去介入他的人生了。」
提起那件事,莫負遠一陣心疼,「你八歲時與爹娘去游湖卻痛失雙親,自己也差點沒命,救起來時腹部受了重傷,從此不孕,祖父怕你傷心,瞞著不說,讓你與論遠儀訂親,你二人也是兩情相悅,互有衷情。
「祖父本想這是個好姻緣,哪知你十四歲那年月信初來,劇痛難當,我一個老頭哪懂女人的狀況,為你延醫,那大夫醫術高明,一把脈便說出你永不可能受孕的事實,你自此性情劇變,還假裝搞出什麼與自家下人有染的荒唐事,硬是讓論家兩老怒而退婚,你這是何苦?」
她咬牙,「我這人自尊心強,除了不想論家無後外,當年退婚也是不願有一天因為不孕逼得自己的男人要另外納妾,然後再看自己男人抱著與別的女人生的孩子一家和樂的樣子。與其讓自己變得自怨自艾,甚至忍受別人同情的目光,不如求去,這還瀟灑一點。」
他十分不認同,「你不孕的事,祖父並沒有隱瞞論遠儀,他當初與你訂親前,祖父就已告訴他這個事實,可他依然要娶你,表示他是真心喜歡你,你若嫁他,他定會善待你,不會嫌棄你的。」
「他是論家獨子,兩老盼著孫子傳宗接代,我怎麼能自私的害他無後?自我得知自己不孕後,便主動向他提退婚,他不肯,我只好故意在論家兩老前故作與人有染,讓兩老非得逼他退婚不可,如今論遠儀與公主夫妻恩愛,又已有共同的孩子,我去湊什麼熱鬧?這不是自找罪受嗎!」
「這、這——唉……」事已至此,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她語出驚人,「若祖父真的無法求陛下收回成命,那亮珍只好想辦法先將自己嫁掉。」
「你、你說什麼?!」
莫亮珍突然咬牙切齒的說︰「說來陛下分明是有意整治我,等著我親自去求他,才好任他予取予求。」
「陛下想對你予取予求什麼?」他完全不解她的意思。
莫負遠並不知情孫女與曾子昂之間發生的事。
她氣憤地道︰「他想金屋藏嬌,卻遭我拒絕,因此他現在是挾怨報復。哼,我偏不去求他,我還要搶先一步嫁人,氣死他!」
聞言,莫負遠驚嚇過度,張著嘴,半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祖父,您放心好了,我不會坐以待斃,一定會找到人娶我的。」
「誰……誰敢違逆陛下?不、不,是誰敢娶你?」他舌頭都打結了。
「我的好兄弟蘇志清,他會義氣相挺的。」
老人家被刺激到一個程度,已然撐不住,眼一翻,終於昏過去了。
* * *
蘇志清聽完莫亮珍的解釋,馬上點頭,「咱們兄弟一場,你的事我也聽說了,你說娶就娶,就算會被殺頭我也認了,就當報推益王世子落水、你沒咬出我的恩情好了。」
「別提推世子落水的事,那次你也是為了幫我脫離那小子的糾纏,說到底是我欠你才對,這回又要勞你幫我,真是過意不去,且上回得罪的只是益王,這回直接得罪的卻是皇帝……」這傢伙果然夠意思!可是她真心覺得對不起他,讓他為自己這麼犧牲奉獻。
「好說,能為朋友兩肋插刀算什麼,你想怎麼做,我配合就是,反正我在家沒地位,在外沒名聲,活著也是多餘,幫你做點事,勉強也算有點用處。」他自嘲。
「別這麼說,是你家人太市儈無情,外人不懂你,我懂你,放心吧,這次的事我絕不會連累你,有事還是我扛。」
「好,我信你,那你說咱們該怎麼做?」
「明天你就到我家敲鑼打鼓訴說對我的真心,然後要求要與我私奔。」
「嗯,這好辦,我花點錢雇一隊的人馬,大張旗鼓、浩浩蕩蕩地去國相府前表述衷情接著呢?」
「接著遭我狠心拒絕,你深深覺得此生無可戀,執意求死。」
「上哪求死?
「上宮門前。」
「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8 01:27 PM 編輯
【第八章】 終究是他的女人
曾子昂剛下朝,沒想到有人立刻上前稟報——「陛下,有人在宮門外鬧事。」
他眉頭一皺,不用開口,王偉已經先問——「誰這麼大膽?」
「這人是……」
王偉斥道︰「你這奴才吞吐什麼?有話還不說!」
「鬧事的人是、是益王世子。」
曾子昂詫異地問︰「俊章?他鬧騰什麼?」
「世子……世子吵著請求陛下賜死。」
曾子昂更加驚愕,「賜死?何故?」
「這個……奴才也不清楚。」
他吩咐道︰「王偉,你去弄清楚怎麼回事。」
「遵旨。」王偉領命匆匆而去。
不一會兒他就回來了,可臉色著實怪異。
曾子昂問︰「何故求死?」
「是這樣的,稍早時,燕都首富的三子蘇志清率眾去國相府哭求莫小姐下嫁,莫小姐回說有皇令在身,只能進駙馬府做妾,伺候駙馬與公主,那蘇志清聽了在門前哭了半個時辰,吵著要私奔。
「莫小姐道,若誰敢到宮門前求得陛下解除她嫁進駙馬府的命令,那她就嫁給這個人,蘇志清為證明自己愛莫小姐的決心,不怕死的要到宮門前求死,請陛下成全他們兩人——」
聽到這,曾子昂糊塗了,「等等,怎麼突然冒一個蘇志清出來?這小子與莫亮珍只是稱兄道弟的好朋友,何時愛慕她,還要求私奔?而這又關俊章什麼事?」
莫亮珍經常與蘇志清廝混,這事多少惹他不快,他讓馬松去查他倆是什麼交情,確定兩人只有朋友之誼,沒有男女之愛,他這才沒多說什麼,由他們去攪和,可這會唱的是什麼戲,那蘇志清居然想私奔?還有,來求死的不是應該是蘇志清嗎,怎麼變成自己的侄子了?
王偉見他沒了耐性,趕緊再道︰「陛下別急,容奴才一一稟來。世子本就愛慕莫小姐,聽聞蘇志清有膽子去國相府示愛,還不要命的真要到宮門前求死,認為蘇志清都不怕死了,自己又有何懼,且莫小姐既承諾誰能幫她解除皇令就嫁誰,當下世子就不管不顧地衝過來了,至於那蘇志清,半路上馬車撞上了橋墩,人摔到車外,昏死過去,沒能到宮門來……」
曾子昂聽完面容鐵青,已然知曉莫亮珍耍什麼花招了,「這詭計多端的女人是故意讓蘇志清去鬧,引俊章那傻小子出來替死,俊章乃世子,再怎麼鬧,朕也不可能殺他,可若那小子真的尋死尋活起來,朕也得讓步,收回對莫亮珍的成命,讓她不用去駙馬府做妾。」
「莫小姐這招可真高明啊!」王偉忍不住稱贊,不過這一贊立刻惹來曾子昂狠視,他馬上縮了脖子認錯,「奴才該死,那莫小姐實在不應該,竟敢設計世子幹糊塗事!不過世子這樣鬧,陛下打算如何?這就妥協了嗎?」他之前與馬大人走得近,果然受了影響,這舌頭也不可靠了。
曾子昂怒道︰「哼,妥協?朕哪能任那女子擺佈?去,讓益王將世子帶回去,若益王管不住兒子,就請母后出面教訓。」
「這……奴才方才去見過世子,他這回像是鐵了心,非要娶莫小姐不可,奴才就怕益下殿下或太后娘娘都沒辦法讓他走——啊,陛下,您這是要上哪去?」王偉說到一半,發現曾子昂已經往宮門走去,忙追上去,邊追邊問︰「陛下這是要親自去勸世子?」
「那小子是個蠢蛋,勸什麼,朕要出宮去。」
「出宮?您該不會是要——」
「沒錯,朕找那女人算帳去!」
* * *
莫亮珍又被綁了,綁到了曾子昂的別院。
別院靠溪而築,此刻兩人就站在水岸邊對峙著,誰也不先開口說話。
王偉候在一旁,緊張得滿頭大汗,一再試圖緩解緊繃的氣氛——「這個……站著太累,奴才請人搬椅子過來……」
「奴才去準備一些茶點……」
「還是奴才給二位削水果……」
「要不然——唉,陛下、莫小姐,您二人再不說話,天都要黑了。」王偉萬般無奈的提醒。
「囉嗦,滾!」曾子昂大喝。
「太吵,滾!」莫亮珍暴吼。
兩人終於有回應了,但也讓王偉抱頭鼠竄,逃之夭夭。
只剩他們兩人之後,莫亮珍用手指戳了戳曾子昂的肩頭。
他背脊一凜,繃緊了下顎,「你好大的膽子,敢觸碰龍體。」
「真是不好意思,小女子在您面前闖過不少禍,連咬都咬過了,敢問這麼戳一戳算是個事兒嗎?」瞧這話何止囂張,簡直張狂。
「莫亮珍,而今不比從前,朕對你已經沒有了憐香惜玉之情。」他故作冷淡的告訴她。
她氣怒的說︰「是嗎,所以要羞辱我,將我送去駙馬府?」
他唇角噙著可惡的笑,「正是。」
「世子應該還在宮門前鬧吧,身為皇叔,陛下不會置之不理吧?」她斂起怒氣,冷笑道。
「他的死活自有太后跟益王去擔憂,朕愁什麼?」
「他可是陛下唯一的侄子,您真能狠得下心不管?」
他撇唇嗤笑,「莫亮珍,你真以為利用一個孩子就能讓朕收回成命?」
她當然沒把握,可她無法可想,只能用這招了。她道︰「若真要小女子嫁給論遠儀,小女子情願嫁益王世子。」
曾子昂勃然大怒,「你情願要個孩子做丈夫,也沒想過來求朕!」
「小女子素行不良、名聲極差,配不上陛下,哪裡敢求陛下什麼。」
「住口!」
「陛下未免霸道,是您問小女子,小女子回答,這也不行嗎?世子對小女子一往情深,不嫌小女子年紀大,小女子很感激,他日若有機會嫁與世子,還得喊您一聲皇叔,希望您能早日習慣。」她管不住嘴巴,存心激怒他。
曾子昂真的怒了,而且這一怒不可收拾,他捏住她的下巴,帶著凶狠的意味,低頭就吻下來。
這次不像上次她突然被吻那般不知所措,當被粗暴地吻住後,莫亮珍馬上開始反擊,不客氣的朝他胸膛捶去。
他立即將她的身子壓向自己,壓得她生疼。
「您放開我,不——啊!」
莫亮珍正想狼狼推開他,說時遲那時快,兩人一起跌入溪中。
她不諳水性,當下灌了好幾口水,恐懼襲來,她頓時想起多年前自己與爹娘一起落入湖中的情景——水中的爹一手抱住自己,一手托住娘,掙扎地要游上岸,忽然幾道黑影竄出來,在她還沒理解是怎麼回事時,爹娘已在她面前沉入湖底,而自己小腹一陣劇痛,鮮血瞬間在水中擴散,布滿她四周……
「爹、娘,你們別沉、別沉……珍兒好痛……好痛……」她大喊,水不斷嗆進喉,她痛苦極了,以為自己就要沉入水底,忽然間,她感到腰間一緊,有人抱住她,她拚命掙扎,「不要,咳咳……不要殺我!」
「莫亮珍,是朕。」曾子昂抱著她在水中載浮載沉,並大聲想喚醒彷彿陷入夢魘、意識不清的她。
她倏然睜開眼,發現抱著她的人是他,瞬間從多年前的惡夢中醒過來,然而夢魘雖過去,她也快沒氣息了。八歲那年沒和爹娘一起死在湖底,沒想到卻要在這時喪命……
「放……開我吧……」她想念爹娘,覺得疲累,想去找他們了。
「你說什麼蠢話!」他將她抱得更緊。
「我其實早該死的……早該死……」
「沒朕允許,你死什麼?」
她整個人恍惚迷離,忽然覺得這份霸道好令人安心,不自覺地緊摟他的脖子,驀地,她的唇被覆住,他的舌尖擠進她口內激烈的翻攪,下一刻,他的唇離開她,開始帶著她往岸邊游,把她用力捧出水面,她終於可以安心呼吸,但才喘上一口,更猛烈的吻朝她襲來,他又吻了一下才游回岸上。
上岸後,他緊緊抱住她,「莫亮珍,你不可以離開朕。」
「我不受教,您何必要我……我只會毀了您的盛名——」她話還沒說完,他寒冷的雙唇再次凶殘地激吻她。
隨著濃厚的男性氣息自口腔而入,她眼前一陣暈眩,似乎明白此刻的他想做什麼,不禁惶恐,「陛下若娶了小女子,會後悔的……」
他口氣依舊決斷,「朕從不做後悔的事!」
「您不知道,小女子不能……」
「不能什麼?」
「不能——」不能生兒育女!然而這話她說不出口,只咬牙道︰「小女子配不上您。」
他狂躁蠻橫的說︰「莫亮珍,朕不在乎你那些敗德亂紀的破名聲,你要不就說出一些能讓朕真正放棄的理由,否則朕此刻就會要了你!」這次落水讓他認清自己的心,他害怕她會離去,不願等到時才悔恨,一定要把她變成自己的女人。
晶瑩的淚珠悄然自她眼眶滾落,半晌後,她咬牙道︰「陛下若真不後悔,那小女子又有什麼好猶豫的?橫豎自己這輩子也不打算嫁任何人,所以跟了陛下也沒什麼不好,就算不進宮,自己可以自由自在的過日子,沒正式名份就不必有生子壓力,更不用在意您今晚又寵幸了誰。」
她驀然想通,不嫁人不代表自己就不能有男人?況且這男人不是一般人,是天下之主、世間至尊,擁有他,自己還有什麼好吃虧的?
見她終於點頭,曾子昂喜得將吻印在她的眼瞼上,伸手解去她的衣裳。
……
突如其來的劇痛令她身子一震,不禁咬住下唇。
兩人登時四目相對,他俊美的臉龐寫滿不可置信,然而不一會兒,他狂喜起來,「莫亮珍,你這浪女可真(浪得虛名)啊!」他以為她放蕩不羈,又因放浪才讓論家退婚,想來自己有經驗,哪裡想到她還會是處子之身。
她尷尬又害羞,「人人都當我早已失節,卻不想我還是處子,您這是嚇到了吧?」
「不是嚇到,是驚喜,你這女人今後就只能是朕一個人的!」他再度將她摟緊,讓自己與她更加合而為一……
兩人情事過後,曾子昂親自送莫亮珍回國相府,可兩人不是從國相府的大門進去,而是他抱著累得不省人事的她跳牆入府,將她送上床。
臨走前,她突然醒過來,往他懷裡窩了窩。
他順勢攬住她,吻了她的額角,貼在她耳邊交代道︰「朕明晚還會去別院,你記得到。」
「喔……」她無意識地發出一個音,又睡著了。
他失笑,她初嘗人事,是自己太急切了,竟在岸邊就要了她,而且一連要了多次,幸虧王偉機伶,發現他在寵幸人,忙要人拉上布條,替他二人遮掩,還在四周燒上炭火,讓他們不致凍著,可還是折騰得她累壞了。
他心疼又愛憐地再輕撫她一陣子,才轉身離去。
隔日,莫亮珍腰酸背痛的醒過來,其實她本來還想繼續睡,但有丫頭來報,說益王世子來訪,指名找她。莫負遠上朝未歸,沒人敢攔曾俊章,只好讓他上門坐著。
她忍著筋骨酸痛,拖著快散掉的骨頭,起來洗完澡梳妝後,方蹣跚地往前頭大廳走去。那曾俊章倒有耐性,等了一個多時辰才看到她出現,也不上火,彷彿只要見到她就開心。
「聽說昨天世子去宮門前替小女子求情了?」她嘆了口氣,對於自己利用他純潔無知的痴情一事感到不好意思。
曾俊章懊惱的說︰「是啊,可惜陛下沒答應我的請求,要不是皇祖母與父王讓人強行將我打昏帶走,我一定能跪到陛下答應的,你不會怪我沒用吧?」
她瞧他頭上包著紗布,原來昨天還挨打了,她更過意不去,「這個……小女子根本配不上世子,世子是何苦為小女子出頭?」
「誰說你配不上,我就是喜歡你。」
她苦笑,「世子喜歡小女子什麼?」
他漲紅了臉,哪裡說得出所以然,「你……你什麼都好,我都喜歡。」
她有點笑不出來了,「這樣啊……可是我並不喜歡世子……」她有良知的告知。
「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蘇志清,還為此承諾誰能讓你不用進駙馬府做小,就嫁給這個人,可是蘇志清風評太差,只會吃喝玩樂,你跟他在一起早晚會吃虧,不過你放心,離你嫁進駙馬府的日子還有一個月,在此之前,我一定會想辦法讓你不用嫁。」他拍著胸口說︰「陛下頗疼我,他早晚會答應我的請求,到時候你嫁給我,我定會給你幸福的。」
莫亮珍重重抹了抹臉,皇帝已不會讓她嫁了,而這完全是她自食惡果,異想天開拿個孩子威脅他,反而讓自己教他給吞了去。
這樣想想腰又酸了,昨天發生的點點滴滴回到腦子中,自己與他激烈交纏,到了極致處嗚咽喊出,想來替他們拉簾子遮掩的王偉與別院下人無不聽得一清二楚……思及此,她有點無地自容,臉頰轉為嫣紅。
曾俊章瞧見她這份嬌紅,以為她喜歡自己的告白,馬上興奮地站起身,全身充滿鬥志的道︰「你等著,我這就再進宮去求見陛下,也許今日就能說動陛下將你嫁給我。」說完,人已經往外跑去。
莫亮珍愕然,這傻小子敢跟皇帝搶女人,那傢伙會不會將他的筋給抽了?思及此,她急急要去將人拉回來,追出大門,可少年腳快,轉眼不見人影。
站在門前,她嘆氣,罷了,他是那傢伙唯一的侄子,那傢伙大概也不至於會抽他的筋,頂多將他踹出宮門吧?死不了就好。
她轉身要回府去,忽然一人喚住她——「亮珍。」
她身子微僵,緩慢的轉過身來,「駙馬?」
「咱們找個地方說說話好嗎?」論遠儀要求。
她咬咬唇,本想拒絕,但最後還是點頭了,「咱們到蘇志清開的茶館去吧。」
「你信任他,就去那吧。」他語氣微酸,蘇志清與她交好,去那自然會有人幫她打點好,不會讓人打擾,更不會引起多餘的閒話。
半個時辰後,兩人已在茶館的隱密包廂內坐定。
他遲疑一會後問︰「亮珍,你真的不想……嫁給我嗎?」
「不想。」她沒有猶豫,馬上回答。
論遠儀一怔,「也是,怎好讓你委屈做妾。」他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問︰「你就沒想過再與我一起?」
「你已不是我想要的人了。」她對祖父說過:初心的初字右邊一把刀,這把刀她說放下就真放下了,不會死心眼地往心裡捅。
「那你想要的是誰?蘇志清?」蘇志清上門示愛的事他聽說了,內心有幾分忌妒。
她瞄他一眼,「不關你的事。」
他臉色微變,「亮珍,我不過是關心你。」
「你該關心的是五公主與剛出生的孩子。」她不客氣的提醒他。
他啞口無言,良久後苦笑出聲,「對不起,你說得對,我該關心的是他們,而我也確實也很愛他們母子,我只是習慣地去在乎你,尤其當我聽見你故意刺激巧心時,我心裡十分復雜,以為你對我仍有感情,才會……
「抱歉,你剛剛說得很清楚,是我多想了,且不只我多想,其他人也都誤會了,既然你已對我不再有任何情感,當然不可能嫁給我,只是皇令已下,你打算怎麼辦?」
「這事解決了,我不用嫁你了。」她爽快地告訴他。
他訝然,「解決了?怎麼解決的?益王世子昨天連陛下的面都沒見到就讓人打昏綁走,他不可能幫你解決這事。」
「這個……事情不是靠他去求情,是我另外找到解決的法子了……」她心虛地說著,腦中又想起不該想的畫面,一張臉不自然的紅起。因這回怕被誤會,她趕緊將頭低下,避開他的視線。
他關切地問︰「什麼法子,能告訴我嗎?」
「不能,無可奉告。」開玩笑,她能說自己不嫁他做妾,但做了皇帝的外室嗎?
這樣想著,她的臉色由紅轉黑。
論遠儀以為她又逞強了,根本沒找到解決之道,嘆道︰「唉,你既堅決不嫁我,那我這就去求陛下,直到他收回成命為止。」話落,立即就起身往外去。
「喂,不用你去求陛下,真的不用!」她忙阻止。
「你不用客氣,我是男人,當年你既不肯嫁我,現在我也不會勉強你,我這就進宮去,你不用攔我。」他撇下她,迅速離去。
莫亮珍跳腳,現在是怎樣,男人一個一個出現,還相繼去找皇帝說情,皇帝表面器量很大,事實上小肚雞腸,這下恐怕會氣得心口瘀血。
果然,到了夜裡,莫亮珍在國相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又被綁了,睜開眼,看見自己在別院,而一張男人的怒容就近在自己眼前,嚇了一跳,「陛下……怎麼不說一聲又幹出土匪的行為?」她伸出手掌慢慢推開那張過於靠近自己、表情頗嚇人的臉龐。
他哼笑道︰「朕昨夜離開時不已告訴過你,讓你今夜過來這等,是你沒來,朕以為你喜歡玩土匪綁押寨夫人的戲碼。」
瞧得出他火氣不小,她想起白天有兩個男人去求他放過自己的事,不禁謹慎起來,乖乖陪笑,「我可能睡得迷糊沒聽清楚,下回會提早來報到的。」
「哼,朕當你才過了一夜就反悔了,想對朕來個始亂終棄。」
她伸出雙臂,摟緊了他的頸子,低聲含笑說︰「什麼話,誰敢對皇帝始亂終棄,再怎麼樣也是我被打入冷宮。」
「冷宮?這裡不是皇宮,沒有三宮六院,朕不僅不能將你打入冷宮,反倒是怕你休夫,畢竟今天一連兩個男人來求朕,一個求朕把你嫁給他,另一個則求朕讓你不用嫁,瞧來你桃花運很好,有人要生生世世照顧你,有人要你一生不委屈。」說到這,曾子昂醋勁大發,這話說得無比酸。
莫亮珍低垂著眼瞼,內心發毛,思索著該如何應付這個外人以為溫文儒雅、一團和氣,事實上心胸狹隘、有仇必報且喜歡玩陰的的皇帝?
她將身子往前傾去,一口親上他的唇角。
他一僵,醋火在迅速消退中,「投懷送抱?」
「喜歡嗎?」她摟著他的頸子,唇貼著他的唇,吐氣如蘭的問著。
「喜歡是喜歡,但朕還沒昏聵到看到美色就忘了其他。」
「其他是什麼?」她裝傻。
曾子昂皮笑肉不笑,「你說呢?」他伸出一隻手狼狼往她腰間一捏。
她吃痛,但沒有退縮,反而挺起豐滿的上半身與他緊貼……
他被刺激到,低吼一聲,扯開了兩人的衣裳,將她緊緊壓在身下。
……
他纏綿悱惻地又要了她一次,直到她筋疲力竭才將她放下。
她在他懷中長睫輕掩,臉頰燙紅,已不見平日那盛氣凌人的稜角,此刻的她只有柔若春水的女兒姿態。
曾子昂吻向她的眉梢,輕咬她的鼻尖,含住她的下巴,問道︰「俊章那小子就不用管了,你只管告訴朕,對那論遠儀是什麼樣的感情?」
她已疲憊至極,眼睛都瞇上了,還是被他問得馬上警醒,立刻回答,「沒有感情!」
「沒有感情是什麼樣的感情?你當著眾人的面時可不是這樣表現的。」他還沒完全教「女色」沖昏頭,沒忘了要搞清楚這件事。
「唉,我這個人就是有個毛病,嘴硬、不服輸,才會總表現得無所謂,其實我這人天生愛恨分明,對任何事都不會拖拖拉拉,感情過去了就過去了,我不會再回頭的。」她明確的告訴他自己和論遠儀已經結束了。
他凝視了她一會,思索她的話,片刻後道︰「沒錯,你確實是這樣的人。」想想她其實很容易懂,是個直腸子的人,只是總被旁人逼得武裝自己。看似目空一切,實則根本是隻紙老虎。
她眼角含笑,「懂我就好,那你就知我並非水性楊花之人。」
老實說,這女人缺點不少,淘氣得令他頭疼,有的時候真的把他氣得想宰人,但多數時候她又可愛率真得讓人放不下。他無奈地抿唇笑著,「你這性子太過無良,眼下先放你在外頭逍遙,但朕早晚得將你收進宮中看顧,免得你再給朕捅婁子。」
她調皮地道︰「小女子很乖的,不用這麼管教。」
他冷哼,「你這是睜眼說瞎話嗎?不妨出去問問,哪一個人會說你莫亮珍乖巧?你給朕聽好了,你既然是朕的女人,就給朕自律些,別找麻煩,白日在國相府當個知書達禮的官家小姐,晚上就到這來服侍朕。」
她揚高聲音問︰「您這意思是,從此我只能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書呆子,然後晚上趁祖父入睡後,來這給您暖床?」
「怎麼,不願意?」
「誰會願意——」在他危險的眼神示意下,她想著好漢不吃眼前虧,只能改口虛應,「呃,好吧,白天我盡量待在府上陪祖父解悶,盡些孝道,晚上有空就過來這了。」反正這傢伙忙得很,光國政就處理不完,能管她的時間大概不多,自己先應付應付他,終究還是自由得很。
「不是有空,是天天都得來!」他更正。
「天天?您不在,我來這做什麼?」她還想說自己可以愛來便來,要走便走,不用時時等著他臨幸,讓她天天來,何故?
他道︰「朕會盡量天天來這。」
「嗄?可您日日得早朝,這樣趕,不累嗎?」
「累也得來,省得你抱怨。」
「我抱怨什麼?我獨立得很,不會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
她就是這樣才教他窩火!他道︰「朕知道你不會,可朕就是想來,就是想和你過過尋常夫妻的生活,丈夫白日在外頭幹活,夜裡回來抱著妻子入睡,這樣不行嗎?」
她的心顫了一下,「這……行,怎麼不行……太行了!我這就天天來這伺候您……」他都這樣說了,自己還能說不行嗎?只是萬一這傢伙真當外室是家,天天「回家」找她伺候,那自己自由快活的日子不就沒了?
她叫苦連天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8 01:51 PM 編輯
【第九章】 暗夜幽會被跟蹤
隔兩日,皇帝收回成命,莫亮珍不用嫁與駙馬為妾了,理由是公主反對,不願有人同她分享丈夫,眾所皆知皇帝最疼這個同母胞妹,她一哭,當然就依她了,不過莫亮珍惡行不能不懲,皇帝還是罰她在國相府閉門思過三個月,這三個月不得隨意出府。
這事莫亮珍得知後,暴跳如雷,這陰險又腹黑的皇帝,還是不相信她會安份,分明藉故禁她足,讓她白天無法出去外面逍遙快活!
她氣得脖子都粗了,當晚故意不去別院,但由不得她,當然又被綁去「教訓」了一頓,讓她的腰足足三天挺不直,腿連站著都會抖,自此,她就乖了。夜裡,等祖父一入睡,她就從後門乘著馬車乖乖去「伺候」人了。
這日,莫亮珍天快亮才由別院回府,只睡了三個時辰就又讓府裡的丫頭叫醒了,說是益王到訪,讓她去接見。
照理說,禁足期間不得接見訪客,但對方是王爺,那又另當別論了,曾子昂總不至於因此治益王的罪,所以曾子言才敢大搖大擺的上門。
她沒睡飽,頂著浮腫的眼皮見客。
曾子言一見到她,先皺眉,皺完眉又說︰「你這女人有什麼好,被禁足居然也能惹得本王那蠢兒子要死不活的,天天到國相府外徘徊,就為了見你一面,還因此得了相思病,茶不思飯不想的。」
她聽了露出幾分關心,「世子還好吧?」自己雖看不上曾俊章,但那孩子單純,不像他老子討人厭,沒腦喜歡裝有腦,跟這種人講話都嫌累。
「本王說這些不是讓你問候他,是告訴你,他一個孩子哪駕馭得了你這浪女,只有本王這經驗豐富的男人才能收服你。再說,你那名聲做妾可以,做世子妃太敗壞我府中的家風了,所以本王想娶你做側妃,好斷了那蠢兒的妄想。」
「嗄?您說什麼?」她前面聽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有聽沒有懂,直到後面兩句她才知他的意思,當場如見到天崩地裂水倒流一般傻眼。
他逕自說︰「反正你也不用嫁駙馬為妾了,就改嫁本王吧,讓本王調教調教你,憑你這長相與身段,經本王調教過,定能合意。」他見她只是睜大著杏眼沒說話,繼續道︰「本王這也是發善心,可憐你沒人敢要,做正妻不成,做妾又辱了國相府,只有本王接收了,眾人才無話可說,這你還得感激本王才是。」
她找回舌頭,緩緩的說︰「殿下實在是……特別善良,特別是在對不起人的時候啊!」
「你這話聽來不像贊美,有些怪,不會是在繞著圈子罵本王吧?」
「小女子從來不罵人,罵的都不是人。」
「什麼?你別以為本王聽不出來,你這是罵本王不是人!」他怒瞪著她。
她故作吃驚的樣子,「啊,原來您聽出來了。」
「你!」
「益王殿下還是請回吧,小女子禁足期間實在不方便見客,陛下不罰您,可不見得會饒過小女子,您就別害小女子好端端待在家還遭飛來橫禍。」
這分明說他是那橫禍!曾子言氣炸,「莫亮珍,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當本王喜歡你不成?本王是在救兒子,不然本王還不見得看得上你。」
「這樣啊,不過小女子都不好意思說,小女子也有以貌取人的毛病,您的長相太過提神,小女子有點吃不消,慶幸您沒看上小女子,否則小女子都不曉得未來的日子該怎麼過了。」
聞言,曾子言簡直要氣到腦充血了,「你這頑劣的女子,就不怕本王宰了你?」
此時莫負遠由外歸來,沉著臉問︰「不知益王殿下駕臨,老臣有失遠迎,不知亮珍可是得罪了殿下?」
曾子言見他出現,氣焰登時收斂不少。莫負遠不只年歲較長,更是兩代國相,地位高超,而自己雖是皇親國戚,可真要論在朝實力,還不如這老頭的權力大。
他客氣的說︰「這個……沒什麼,本王念莫小姐被禁足已經兩個多月了,特地來慰問慰問而已。」其實他想娶莫亮珍除了要讓兒子死心外,還想拉攏莫負遠。
之前幫莫負遠的侄孫女如願嫁給柳時元,以為是做了人情給莫負遠,後來才知自己讓曾子昂給耍了,莫負遠完全不知侄孫女的事,自己這活白幹了,雖一肚子氣,可也不能對曾子昂發作,只能啞巴吃黃連,算了。
這回他突然想到自己若是娶了莫亮珍,成了莫負遠的孫女婿,那莫負遠還能不支持他嗎?這才興沖沖的來找莫亮珍,讓她嫁他。
莫負遠訝然,「老臣不記得亮珍與殿下有這麼深的交情,能讓您專程走這一趟。」
「交情是培養的,本王特地來與她培養感情。」他臉皮奇厚,說這話時臉不紅氣不喘。
「男女有別,殿下此舉並不妥,再加上亮珍目前正被陛下禁足,不得見客,您這是害她。」莫負遠態度死板板的,沒半分通融的樣子。
「啊……本王明白了,這就不多留了。」不好與莫負遠多說,曾子言尷尬地要走。
莫負遠繃著臉道︰「那老臣就不送了。」
曾子言雖咬牙切齒,也僅能摸摸鼻子走人,可臨走前忍不住又瞧向莫亮珍,那表情擺明不肯罷休。
莫亮珍朝他翻了白眼,根本不將他放眼底。
這模樣讓曾子言更惱,但礙於莫負遠在,只得氣呼呼地離開。
離開國相府前,他站在外頭想了想,思緒一轉,決定去太寧宮一趟。
* * *
太寧宮內坐了三個人。
「你說什麼?曾子昂夜夜不在宮中?」曾子言露出驚訝的神色。
「是……嬪妾曾幾次夜裡撞見陛下行色匆匆地出宮,去向不明。」
「他該不會正計畫著什麼對母后與本王不利的事吧?否則為何要夜夜出宮?」曾子言心急起來。
「這……嬪妾就沒有探查到了。」
呂氏立即不滿的說︰「哼,哀家就說你找的女人沒用,一事無成,連這點事都辦不好,這就是當初沒有先跟哀家商量就送這個女人進宮的結果!」
曾子言臉上掛不住,罵道︰「劉瓊,不是本王要說你,這後宮就你一個女人,沒人跟你搶男人,為何那小子總不臨幸你?若不是他身子有問題,就是你如母后所言,是個廢物!」
「對不起,嬪妾辜負您的安排了。」劉瓊惶恐起來。
「知道辜負有什麼用,本王為了將你送進宮,可是費盡心思才促成的,你最好別讓本王失望了。」
「您放心,嬪妾會努力的。」她戰戰兢兢。
「努力沒用,要不擇手段,下藥、勾引、獻身都可以,你得讓那小子迷上你才行!」呂氏明白地告訴她。
「是……嬪妾知道了……」
* * *
曾子昂正在去別院的途中。
半路上,馬松發現有異,低聲提醒,「陛下,有人跟蹤。」
他臉一沉,「引開,跟好他。」
「是。」馬松隱去。
不一會兒,跟蹤者追丟了,可曾子昂謹慎起見,仍故意繞了一圈才到別院。
他走進內室,繞過屏風,便看到上等的梨木床上紅衣女子正在吃東西。
自曾子昂收服莫亮珍,正式有了「外室」後,便什麼好東西都讓王偉往別院送。現下正是橘子的產季,而大燕的橘子是出名的香甜,莫亮珍現在大快朵頤的正是產量極少、民間上貢給曾子昂的金橘。
他走過去時,她剛吞下一瓣橘肉,抬起頭見到他,立即丟下橘子,沒啥氣質的跳下床跑向他,高興地道︰「您今天來晚了,還以為您不來了。」
他伸手環抱住她,明明已是婦人了,可這心性卻還像孩子似的風風火火,沒個穩重,可他喜歡她這份活潑,不禁斂眉低笑,捏著她的下巴吻了下來,這一吻,纏綿火熱。
一吻完畢,滿足後,他抹了抹嘴角說︰「朕發現有人跟蹤,所以來遲些。」
「有、有人跟蹤?知道是什……什麼人嗎?」莫亮珍被吻得有點暈眩,腦子思考得不是很順暢,連帶話也說不流暢。
「已經讓馬松去查了,應該很快就會有消息。」他點著她的額頭,愛極她眼波迷離的樣子。
額頭讓人這一點,她清醒了,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後,立即帶著惡笑道︰「奇怪了,怎麼會突然有人跟蹤您?萬一咱們被發現夜夜在這幽會,您這帝王的一世英明就全毀了!」
他斜眼睨她,「毀什麼,不就正好名正言順地將你收入後宮。」
「啊?那不是金絲猴誤入五指山,被鎮壓了,這一壓五百年,我可受不了。」人不能嘴賤,幸災樂禍當真會有報應。
曾子昂瞪著她,「朕的皇宮是龍潭虎穴嗎,讓你受不了?」
誰說這男人好脾氣,是難得的雅君?根本表裡不一,在外一套,回來又一套,老是凶巴巴的。她陪笑道︰「陛下是不是沒聽到重點,我說的是,您是如來佛,我是孫悟空,小猴子難逃您的如來佛掌!」
自與他好上,自己就變得沒什麼骨氣與尊嚴了,逢迎討好、獻媚諂笑是她最常做的事,可這些事她從前最不屑為之。瞧瞧如今的自己,簡直生無可戀,再這樣搖尾乞憐下去,她都要唾棄死自己了。
然而她都這麼乖順了,他還是不買帳,不是幾句話就安撫得了,臉依舊難看得緊,且不只難看,還會找麻煩。
她方才跳到他身上,他還挺高興地抱著她,這會卻嫌棄的問——「你是不是重了?」
她噎了,跳下他的懷抱,惱羞的說︰「還說呢,您可真狠,足足禁了我三個月的足,我過幾天就能出關了,心情好,所以吃得多些。」
「你別一出關就如脫韁野馬,又給朕胡搞瞎搞,若再給朕惹出事端,當心朕禁你一年。」
「一年?!」她臉都要青了。
「嫌少,那就直接到五指山禁五百年。」
這壓根是恐嚇,莫亮珍火冒三丈,正要發火,外頭響起馬松的聲音了「陛下,臣查到了。」
曾子昂立即問︰「嗯,是什麼人跟蹤朕?」
「那人跟丟您後,臣跟蹤那人,見那人去了益王府。」
「益王?」他皺眉。
「益王殿下怎會突然跟蹤您?是得到了什麼消息嗎?」莫亮珍聯想到一事,趕緊說出來,「他早上才突然上門來向我提親,莫非已經知道咱們的事了?」
「他要娶你?!」他的臉瞬間烏雲密佈,陰沉到不行。
「嗯,說是要斷了世子的妄想,所以要娶我做側妃——啊,您別發火,我當場拒絕他了!」她忙安撫他的怒氣,心裡開始後悔說出這事。自己無端惹到蠢蛋益王,八成又讓他誤會自己禁足期間還偷偷溜出去惹事生非,早知道就不說了。
外頭的馬松聽出裡頭的不尋常,怕王偉不在,聞鶴也沒來,陛下要真急怒攻心,自己可就不太妙,忙道︰「陛下,您行事一向小心,與莫小姐的事不可能有人發覺,臣想這應該與跟蹤的事不相關,純粹是益王殿下私心想娶莫小姐而已。」
他不長腦的一說完,令某人更怒,「私心想娶?」
「一定是這樣,益王殿下跟蹤您另有目的,他想娶莫小姐,九成九是為了美色,所以您息怒,咱們之後應付益王小心點便是。」馬松完全畫錯重點,不知自己主子怒的是什麼。
這果然將曾子昂的怒火點燃到最高點,「莫亮珍,你老實說,近來可曾再見過益王?」
莫亮珍牙咬得都要崩了,馬松那個蠢豬!為何今日跟在陛下身旁的不是王偉或聞鶴,偏讓這人來滅她。她指天立誓,立即撇清,「除了今早他自己上門以外,其他完全沒有!」
他瞪著她,還想再問話,但這回馬松總算選了個好時機插話——「陛下,臣怕益王殿下派的人不只一個,您還是盡速回宮為妥。」
「對對對,馬松說的對,別院不宜久留,陛下最好快回去,別讓人逮到什麼了。」她跟著附和。
曾子昂臉色發沉,低聲問著,「你趕朕回五指山,自己急著快活嗎?」
冤枉啊,雖然她有那麼點不入流的小心思,可也不敢在他發怒時展現出來,只得呵呵笑個不停,殊不知這樣子反而像個呆子。
他氣結,曉得她不受教,與她計較只會氣死自己。他警告道︰「哼,既然益王已開始留意,這別院朕暫時不能來了,這幾日你給朕安分守已點!」
「是,遵旨!」她嚴肅的點頭,就怕讓他抓到她的不良心思。
她再裝也逃不過他的法眼,他只當她是朽木,沒救了,懶得再說她,僅交代道︰「再幾天就過年了,除夕朕得和母后吃團圓飯,初一會有朝臣來向朕拜年,初二後朕會有三天淨心日,這三日閉宮不見任何人,這段時間朕會過來別院,你也想辦法向國相編個理由過來吧。」
她點點頭,「好,初二我一定來。」他們還不曾有過白天黏在一起一整天的時候,何況還是整整三天能日夜在一起,對於這三天她十分期待。
「那朕先回去了。」他轉身要走,見到地上一堆橘子皮,這女人是吃了幾顆?他道︰「橘子雖好吃,可性質偏涼,你還是不要吃太多,免得鬧肚子疼,還有,孕婦也不能多吃,這你曉得吧?」
他後頭這一問,令她怔了怔,搖搖頭。
見她犯傻的樣子,他低嘆,「你這女人粗枝大葉,咱們在一起也有一陣子了,朕這麼努力,你說不定都有了,你不會連這點思慮都沒有吧?」
莫亮珍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他瞧了皺眉,「真沒想過?」
她沒說話,臉色何止蒼白,根本接近死白了。
不會生病了吧?他見了不禁伸手想去摸摸她的額頭,可手才伸過去,就被她猛然避開,他愕然,「你——」
「陛下,咱們真的該走了。」外頭的馬松等不到人出來,低聲催促。
「再等一會。」語畢,他憂心地望著臉上沁出汗的她,「若真的生病了,朕讓御醫過來這給你看看。」
莫亮珍趕緊搖頭,「不用不用,我可能真的是橘子吃多了,鬧肚子,您快走吧,別讓馬松再催了。」她抹去臉上的薄汗,勉強露出笑容。
曾子昂見她又恢復笑顏,這才沒再說什麼,逕自離去。
然而他一走,她臉龐上的笑意瞬間消失,蒙上一抹失落。
孩子……不會有孩子,永遠都不可能有的……
* * *
大年初二,剛巧是莫亮珍出關解禁的日子,她終於不用再禁足,一早蘇志清就來找她,要帶她去聞聞睽違已久的酒色財氣,不過因為和曾子昂有約,所以她狠心地拒絕了兄弟的邀約,讓他失望離去,還騙莫負遠這幾日要上山禮佛,為去年自己的不肖懺悔。
莫負遠信以為真,備感欣慰地拍拍她的肩,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將來她還是能有出息的,她只得乾笑以對,然後轉身將自己打扮得喜氣洋洋,到別院去等人。
自那日他匆匆離去已過九日了,九日不見他,她還真是想念他,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他。
她發現自己已經習慣讓他擁著入睡,他不來,這幾日她不但沒有獲得自由的喜悅,反倒睡不著,精神不濟,臉色難看,莫非自己奉承慣了,一日不受他「教誨」,日子就過得不痛快,連酒色財氣都沒了滋味,一心只想撲到他腳邊溜鬚拍馬?自己這慘狀可真始料未及啊。
別院的下人都是王偉精心挑選的人,儘管知道她的身分,卻不會多嘴多舌,所以她在這可以不用拘束或遮掩什麼,下人們都會盡心盡力地伺候她。
今日她一早就到別院,因為過年,下人準備的飲食比平常更加豐盛,早上時她笑咪咪地吃了兩碗粥,中午時還可以吃上一碗半的飯,但到了晚膳卻是扒幾口就放下筷子,一雙眼緊盯著門口看。
天都黑了,自己從白天等到晚上,可那人怎麼還沒來?他不會忘記與她初二有約吧?若真忘記就太沒良心了,枉她一早起來精心打扮,若他不來,這些妝扮畫眉豈不都白搭了!還是他有事要忙,被絆住了?說不定他會像以前一樣半夜前來,自己再等等吧。
然而這一等,莫亮珍不小心睡著了,到了半夜驚醒過來,床旁還是一如之前冰冷,他根本沒來!
她睜著眼直挨到天亮,曾子昂沒來,馬松來了,告知她,陛下昨日其實有出宮,可發現益王人馬跟得緊,繞了幾圈甩不開,便又回宮去,待夜裡再出宮,仍被盯著,只好鎩羽而歸,本來昨夜就要他過來通知的,可想她可能已經入睡,因此陛下讓他隔日一早才來。
她聽見失望極了,馬松見了還忍不住嘲弄了她兩句,問她不會是幾日不見陛下便害相思了吧?
她就算是也不會承認!莫亮珍嘴上不吃虧,反而恥笑他大過年還得給皇帝跑腿帶話,姓馬,果真跟馬一樣勞碌命,以後就改叫他「小馬子」了,氣得那馬松馬臉拉長,橫眉怒目的離去,可馬松一走,莫亮珍立即又沒勁起來。
別院裡沒曾子昂,冷清到她待不住,索性離開,走出別院站在街頭,思索著大年初三家家還在過年,自己一個人上哪好。
回府去?祖父以為她上廟裡去懺悔,突然不待在廟裡,跑回來,豈不是要讓祖父大罵她朽木不可雕也?
若去找蘇志清,她昨天才拒絕他的邀約,這時候再回頭去找他陪,或許他已窩在哪個相好的被窩裡,再去吵他有點不夠意思。
至於親朋好友那,她是去不了的,自己才被皇帝禁足過,名聲比之從前更加臭得發酸,誰會想她上門拜年?
唉,可憐她莫亮珍,大過年的無處可去,實在可悲。
她唉聲嘆氣,胡亂晃到一處人煙不多的小巷內,忽地教人矇住了眼睛和嘴巴,被人給綁了。
她像條魚被拎著,丟到一處香到令人打噴嚏的屋子裡,可她並不緊張,心想八成是那男人綁上癮,又來這招,她只需想好罵人的詞,待他出現,就把他罵得狗血淋頭。
不一會,總算聽見腳步聲了,矇住眼睛的布被拉下,她正準備開罵時,卻發現眼前出現的不是曾子昂,而是他的兄長曾子言,大吃一驚,「怎麼會是你!」她全然沒有想到綁她的人會是曾子言。
曾子言撇撇嘴,反問她,「你這話問得奇怪,一副好像知道綁你的人應該是誰。那你以為是誰綁你的?」
她一室,咬了唇,當然不能說自己以為是陛下幹的,她惱怒的道︰「不知益王殿下綁小女子有何貴幹?小女子提醒殿下,綁架是不合法的,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您這是以身試法。」
他冷笑,「本王綁的是即將過門的側妃,哪裡有罪?」
「你說什麼?」
他笑得陰險,「本王說過要娶你做側妃,你不會以為是開玩笑吧?」
她氣得想揍人,「不知是殿下耳背還是小女子口齒不清,小女子說過不嫁的!」
他臉色一變,「莫亮珍,你再橫,落入本王手中便休想再囂張,本王霸王硬上弓,等要了你再到國相那去正式下聘,這事就成了。」
莫亮珍咬牙。這個蠢人現下連這種陰招都想得出,莫非她真要栽在這人手上?
曾子言陰笑著靠近她,「這會兒就算咱們洞房了,雖然提早了些,可本王還是很有誠意的,瞧,用心地替你布置了一下,這地方你可還滿意?」
她這才注意到所處的地方分明是青樓裡的某間廂房,方才聞到的俗氣香味是妓女們塗抹的廉價香膏,難怪味道不好,偏偏他還沾沾自喜,以為有氣氛能助興,直讓她想破口大罵。
她被綁著動不了,他欺上來就往她臉上舔,她一僵,噁心感瞬間湧上來,待要張口罵人,他又抱住她。
這下真的不妙了,曾子言根本是個瘋子!她先冷靜下來,思考不過片刻,笑著問︰「等等,殿下這般猴急,連繩子也不先幫小女子解開就要洞房嗎?」
莫亮珍姿容絕艷,本就是個活色生香的大美人,這一笑馬上勾魂攝魄,讓曾子言丟了魂。她平日對他沒有什麼好臉色,導致他每次見到她,還沒被她美色迷暈,就先教她的利齒氣死,這會她難得這麼風騷一笑,難怪他會被迷得七葷八素,更理解自己兒子為何會失魂落魄。
他告訴她,「你若肯乖乖聽話,好好服侍本王,幫你解開繩子是沒問題的。」
她眼波流轉,笑得嬌艷,「小女子都教您帶到這了,您外頭也一定有人守著,小女子還能逃得了嗎?不乖也得乖!」
這是一個從骨子裡散發妖媚的女子,彷彿無時無刻都能引誘得男人心癢難耐。他口水一吞,「說的是,外頭有人守著,你想逃不可能,你今日就是本王的了!」他很快解開束縛她手腳的繩子。
莫亮珍背脊發涼,她剛才只是故意探問,現下得知外頭果真有人守著,頓時欲哭無淚,就算她奮力逃開這頭豬的魔掌,也決計應付不了外面的守衛,正慌得不知該如何是好,曾子言已急切地撲上來剝她的衣裳。
轉眼間,莫亮珍的肚兜便露出一角,令她大驚失色,臉色慘白,急忙要攏回衣裳,可他哪裡肯,撥開她護著胸口的手,再去扯她的衣裳。
她驚慌失措,只覺得他呼出來的氣息渾濁得令人作嘔。難不成自己今日真要失身給這混帳?她掙扎著,眼淚因驚恐而落下,「不,不要碰我!」
他不悅她方才還媚態百出,結果一眨眼就反悔,怒道︰「你不是說要服侍本王,這會怎麼又不配合了?告訴你,掙扎只會讓本王更興奮,要你時便更加粗暴痛快!」他笑得猙獰,一掌朝她豐胸狠捏過去。
她本能一巴掌打上去,「豬八戒!」
他撫著被打的臉頰,呆愣住,「你敢打本王!」
「別碰我,我不是你碰得起的!」她沉聲警告。
「你這女人不過是國相的孫女,本王乃親王,如何碰不起?你別自抬身價。」他沒想到這女人囂張至此,不僅敢打他,還敢說出這等狂語。
「她沒說錯,這女人確實是你碰不起的!」
房門驀然被端開,出現四個蒙面人。
莫亮珍一眼就認出來人是曾子昂,而他身後的分別是王偉、聞鶴和馬松,不禁大喜。
忽然有人闖入,表示外頭的侍衛被擺平了,曾子言心驚不已,急喝道︰「大膽,不知道本王是什麼人不成,竟敢擅闖!」
曾子昂盯著床上模樣狼狽的女人,那眼神已如萬年寒冰般凜冽,「放了那女人!」他刻意壓低聲音,聽來宛若利刃削骨。
曾子言只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卻又不確定是誰,不住皺眉,嘴中仍不知死活的說︰「你以為自己是誰,能讓本王說放就放,報上名來,讓本王知道你是哪個蠢蛋!」
曾子昂不待馬松動手,就已親自上前去一腳踹開他,將衣衫凌亂的莫亮珍納進自己的披風內,鎖在懷抱裡。
曾子言被踹,驚得雙眼瞪大,氣急敗壞地道︰「你、你莫非是這女人的姘頭?本王就知這女人婦節不存,不是個三貞九烈的,卻沒想到她會有個這麼大膽的姘頭,不僅上門搶人,還敢對本王動粗,就不怕本王絞死你們!」
莫亮珍忍無可忍,脫離曾子昂的懷抱,上前給曾子言一巴掌,「益王牙疼,小女子給您治治,瞧能不能治好。」
再次受辱,曾子言怒不可遏,跳起來要修理她,可人還沒碰到,又讓上前將莫亮珍再度納回懷裡的曾子昂踹飛。
曾子言養尊處優慣了,哪經得起幾下踹,當場昏過去,不過昏過去前,他認出踹自己的那雙鞋子上的龍紋。
難怪莫亮珍警告自己不得碰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8 04:17 PM 編輯
第十章 益王作賊喊捉賊
曾子昂一行人回到別院,他立即讓莫亮珍去梳洗換下破衣裳。
莫亮珍沐浴更衣出來後,見廳上氣氛凝重,馬松跪在地上,臉上有道顏色極深的五指印,打他的人除了皇帝還有誰?她訝然問道︰「這出了什麼事?馬大人為何挨打?」
曾子昂重哼一聲轉過頭去,顯然氣到不想再說。
她只得看向聞鶴和王偉,可這兩人表情嚴肅,似也不同情馬松被打。
馬松汗顏,自己開口,「馬松犯下大錯,自該受罰。」
「你犯了什麼錯?若是因為我被益王抓去這事而怪罪你,那並不公平,你保護的是陛下又不是我。」今天除了發生這事外,她想不出曾子昂為何動怒打人,因此就事論事。
他懊惱的道︰「陛下並非怪臣此事,陛下是責怪臣沒將話對您說清楚,才讓您離開別院,讓益王有機可趁。」
「你什麼話沒對我說清楚?」她不解。
他心虛又悔恨地低下頭來,「臣與您鬥嘴,說不過您,為了讓您不痛快,所以故意不告訴您陛下昨日沒來,今日必會想法子支開益王殿下的人馬來別院見您,就因臣沒告訴您這件事,您才會獨自離開別院,遭到益王殿下毒手,臣該死!」
她錯愕,「原來你存心不說陛下今日會來!你、你果然欠打,你——唉,算了,反正我這回也算有驚無險,沒讓益王殿下佔太多便宜去,這次就不與你計較了。」她本來聽了也想罵人,但想想自己嘴也壞了些,當時激得馬松只差沒吐血,他想整她也情有可原。
聞鶴沉聲說︰「您不用替他說情,身為人臣,本該聽從陛下的命令辦事,他沒辦好事又對您不敬,忘了自己的本份與身份,陛下這一巴掌還打輕了!」
王偉也正色道︰「沒錯,今日要不是陛下發現您不在別院,帶著咱們出去找人,也不會得知您被益王殿下綁去,更不可能及時救下您,所以請您不要替他說情了。」
平日這三人雖有極好的交情,但若其中一人犯錯,其他人也不會寬待。
馬松自己承認,「聞大人與王公公說的對,這事臣罪有應得,理應受罰。」莫亮珍是陛下的心上人,便是他的女主子,可他卻對她不知進退,言語多有刺激,難怪聞鶴和王偉罵他不長眼,這次的教訓已夠他深刻明白,自己糊塗得厲害,萬一莫亮珍真有個閃失,別說陛下只給他一巴掌,他連腦袋都得掉了。
「好了,今日之事到此為止,你們都下去吧。」曾子昂臉上結著寒霜,屏退所有人。
聞鶴與王偉聞令退下,馬松似想再說什麼,張了口又閉上,垂頭喪氣的離去。
莫亮珍見馬松可憐,忍不住對曾子昂道︰「其實這事也不能全怪馬松,我也有錯——」她話還沒說完,已被他拖到內室去。
他把她壓在床上,瞪著她的雙目帶著兩簇清晰可見的火花。
「陛下……」她才張口,唇就被封住,長舌入侵,吻得她再說不出半個字,只能發出嚶嚀聲。
他並不是要取悅她,而是像在發洩什麼,撕開她的衣裳,直接進入她,不斷索取。
她一開始讓他給嚇著了,隨即明白自己差點讓人辱去,對他來說是無法忍受的,他需要證明她仍是他的,完全是他的,這樣脆弱害怕的他讓她心疼,便沒有了絲毫掙扎,任他對她予取予求,雖動作粗魯了些,卻讓她心中甜蜜,這表示他在乎自己,極度在乎……
* * *
「國相府出了敗壞道德的女子,自身沉淪便罷,竟然勾引帝王,敗壞陛下英名。」
「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已,周亡以褒姒,咱們大燕難不成要亡以莫亮珍?花魔酒病,沉澱淫逸,國相不擔心賢君變昏君嗎?」
今日一早,國相府的門檻快讓人踏破了,朝臣相繼上門指責莫負遠放任莫亮珍媚惑君主,敗壞君威。
莫負遠沉聲問︰「此事只是傳言,可有證據證明老夫孫女去媚惑君王?」
「三日前有人見到莫亮珍出入青樓,身邊的人即是陛下,國相乃守節清磊之人,豈能教育出這等孫女,邀約陛下前往青樓貪聲逐色,國相已成咱們大燕的千古罪人!」
莫負遠告訴眾人,「三日前老夫孫女才去城郊禮佛,怎麼可能出現在青樓。」
「國相可真是老糊塗,莫亮珍說去禮佛就真去了嗎?當日青樓裡多得是見到她的人,其中一個就是益王殿下,他親眼見到莫亮珍行為浪蕩地勾引陛下,國相要找殿下對質嗎?」
孫女真騙了他不成?莫負遠臉色發青,「就算真有此事,陛下不是紂王,我孫女亮珍也非禍國殃民之女,兩人若有交往,也非如你們所言國之將亡,諸位莫要危言聳聽,辱了聖君,欺了亮珍。」
「陛下是聖君,可莫亮珍不是聖女,她行為不檢眾所皆知,若陛下與之親近,那麼離積糟為丘,流酒為池,懸肉為林,為期不遠矣。」
莫負遠動了真怒,「你們欺人太甚,老夫孫女儘管漠視教條和禮規,可老夫相信她仍是潔身自好之人!」
「若潔身自好就不會妄想接近陛下,她若圖皇后之位,咱們是不會允許的。」
「亮珍自小有主見,讓她做皇后她還不樂意,你們這是自以為是!你們若要再辱她,老夫對你們不客氣!」
大家見他真擺出要打架的架勢,不禁傻眼,誰敢跟一個老頭打架,萬一不小心將國相打死了,這還得跟著陪葬,還有瞧瞧他說的那是什麼話,他連孫女不屑做皇后的狂語都說得出口,可見這老頭大概是瘋了,大家深深覺得與他多說無益,不再吵鬧,全都走了。
見眾人終於離去,莫負遠才將方才因準備打架而捲起的袖子放下,可剛轉身就讓人抱住。
莫亮珍淚流滿面,覺得自己無顏面對莫負遠。
她剛起床就得知自己和曾子昂的事曝光了,不知為何會如此,她正驚慌,隨即知曉一群人來府撻伐莫負遠教養孫女無方。為了不讓自家祖父受辱,她立刻就要出來理論,可莫負遠交代下人看住她,將她攔在廳堂外,不許她出現在眾人面前,她再氣急敗壞也只能看祖父遭群臣圍剿,自己卻一句話也說不上。
她憤怒不已,更氣悶至極,她與陛下交往,這就欺師滅祖成了紅顏禍水,非抄家不可了嗎?
當瞧見莫負遠捲起袖子要和人拚命的模樣,她更心痛了,祖父一個飽讀詩書的文官,年紀又這樣大,居然為了她氣得要和人動手,讓她忍不住流下眼淚了,如今更是抱著莫負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莫負遠曉得她心裡想什麼,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咱們進屋裡談談吧。」他帶她去到書房,兩人坐定後,他即問︰「你老實告訴祖父,你與陛下是怎麼回事?」
她瞧著祖父嚴肅的臉孔,不敢再隱瞞,便將自己與皇帝之間的事一五一十說出,連她讓曾子言強行擄去的事也一並交代了。
莫負遠聽了起先大為驚愕,而後怒極,「這麼說來,你瞞著祖父夜夜與陛下在別院相會?你、你一」
「亮珍朽木難雕,背離禮教,讓祖父蒙羞了。」她頭垂得低低的,輕聲認錯。
「你這是——唉,事已至此,我還有什麼話好說?我只問你,陛下對你如何?」他十分無奈。
她臉龐微紅,「陛下對我其實不錯……」
「就只是不錯?難道他只願這樣藏著你一輩子,就沒其他打算?」他生氣了。
見自家祖父怒了,她忙解釋道︰「陛下說早晚會接我進宮再教育,不讓我在外頭野。」
「他真的這麼說過?」
「是,他說過,還說過好幾次。」她點頭如搗蒜。
他臉色稍緩了下來,「那就好,咱們雖是臣,但也不能如此被欺。」他再問︰「那陛下可說過何時收你進宮?」
「這……祖父也看到了,這群人還不知我與陛下日日相見之事,只曉得我與陛下走得近,就撻伐成這樣,我若真要進宮,陛下得先平息這些反對聲浪,而這並不容易……」
莫負遠重重嘆息,「這些祖父何嘗不知,你迤進宮恐怕難如登天,如今就只能看陛下對你的心意了,所以我才會問你陛下對你如何,他若決心要你,必會替你排除萬難,若不,你背負著皇帝棄婦之名,這輩子是再無指望了。」
先前他之所以對眾人說,孫女不稀罕進宮,那是因為他不曉得她與皇帝的關係,現在曉得了,自然希望她進宮伴駕,這樣才能有正式的身份跟地位,否則此生她只能成為眾人的笑柄。
莫亮珍如何不解莫負遠替她擔憂什麼,她原是不想進宮的,喜愛的是這份在宮外的自由,且她貪戀與陛下的平凡夫妻生活,不需理會宮中的繁文縟節,更不用陷入他是皇帝、可除了自己還得寵幸別人的不甘狀況中,最重要的是自己不能生育,留在宮外不會有人逼她生子。
可今日見祖父遭圍剿,她發現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不能不顧祖父的名譽,已經到該進宮的時候了,至於孩子,那男人身為皇帝,會有其他嬪妃為他生的,自己要做的就是忍,為了祖父她願意,她已做好準備,這回她要為祖父揚眉吐氣,讓那些看不起自己以及污辱祖父的人瞧瞧,她到底禍國殃民了沒!
她自信滿滿的說︰「祖父,就算再難,陛下的承諾我是信的,我與陛下間的事既已傳開,相信不久後他就會有所行動,會接我入宮的。」
「若是如此就好,其實祖父不求你榮華富貴,只求你幸福,你既跟了陛下,就只有進宮一途,除此之外,你已無路可走。」他嘆氣。
「孫女明白。」自己的個性敢愛敢恨,認定那個男人後,就會勇往直前。
莫負遠瞧得出莫亮珍對曾子昂是認真的,如果她肯奮不顧身,那便說明她真的很在乎這個人。當年她對論遠儀從沒這麼義無反顧,她選擇的是逃開,可見論遠儀遠不如陛下在她心中重要,等待多年,孫女終於願意拋開自身的缺陷,敞開心去愛,這讓他十分欣慰。
「對了,你剛說益王殿下綁你去青樓要強納你為側妃,是陛下趕去才救了你?」他回頭提起這事,表情難看。
「沒錯,那傢伙實在荒唐至極,幹出這事還敢惡人先告狀,說是我邀陛下上青樓玩樂,簡直豈有此理!」方才那群人說益王可做證人,就表示這事是益王傳出去的,她不禁氣結。
「你說陛下救你時是蒙了臉的,並無人發現他的身份,益王又怎麼會得知?」
她思考了一下,揣測道︰「想來定是那傢伙被打昏前瞧見了什麼,認出陛下來,因此故意將這事渲染開來。這傢伙霸王硬上弓不成,便要讓眾人知曉我與陛下的事,意欲引起眾人指責,藉此教訓陛下與我。」
莫負遠氣憤的道︰「哼,這益王無法無天,當初還想祖父給他辦事,真是異想天開,他日見到他,我必不給他好臉色看!」
* * *
「你不覺得國相府近來清淨多了嗎?沒人再上門責備你們祖孫大逆不道。」蘇志清提著大包小包莫亮珍愛吃的東西,親自登門拜訪近來幾乎足不出戶的她。
此刻桌上擺著燕都有名的飛天燒鵝、神仙包子、桂花蜜李以及一袋她愛吃的橘子。
他見她不答,繼續道︰「那是因為陛下天天與麗嬪膩在一塊,那麗嬪進宮一陣子一直無寵,近來卻突然被陛下寵上了,聽說陛下還說過幾日就要晉她為昭儀了,照這速度,再往上晉為妃也不用太久。眾人見麗嬪知書達禮,行事低調不張揚,恰恰與某人相反,又見陛下壓根沒提過你,好似青樓那段是誤傳,眾人這才放心,沒再上門找你們祖孫麻煩。」
莫亮珍咬牙問︰「他真寵上劉瓊了?」祖父說她無路可退,唯有進宮一途,可瞧瞧陛下明知她的處境,卻都幹了什麼好事?
她以為事情宣揚開來,他必會出面替她解圍,可一個月過去了,那男人眼見她受千夫所指,未吭一聲,替她說句公道話就算了,居然在她水深火熱的這段時間開始寵劉瓊!
劉瓊是曾子言送的,之前她明明問過陛下,他將劉瓊收進宮是因為劉瓊的眼睛像大禧皇后陰奢之故嗎?他說劉瓊就算像也僅兩分像,收劉瓊入宮跟陰奢沒有關係,還反問她,不會跟其他人想的一樣,以為他至今對大禧皇后念念不忘吧?
她當時確實是這樣想,沒想到一點頭,馬上被他抱上床蹂躪,事後他清楚地告訴她,當年會求娶陰奢,除了喜歡她純良的個性外,絕大部分是政治考慮,因為陰奢有異能,能觀天象,他認為她有能力助自己取得大燕天下。
但陰奢心中早已有人,那就是大禧皇帝驀魏,自己雖有野心,但不是卑鄙之人,既然陰奢愛的是騫魏,他也不強人所難,再說,陰奢的心在驀魏身上,便不可能真心幫他,於是他便放手不爭了。
不過由於曾經有過這一段,眾人就一直以為他對陰奢深情難忘,其實不然,他只是未遇到心動的女子,不想胡亂浪費感情,只專心治理大燕天下。
她這才明白大家都誤會他對陰奢的感情了,就是曾子言也當他還愛著陰奢,特地尋來劉瓊獻給他,但若他收劉瓊與陰奢無關,那又跟什麼有關係?她之後又問。
他瞪著她,說他是被她不在乎的態度給氣的,這才將人收下。
當時她聽了心裡甜滋滋的,當他是在乎自己才會被激,然而事實證明,根本是自己天真,陛下是什麼人,哪裡會讓人激得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收自己不想要的人,而今不就寵了劉瓊!他也不想想益王是故意放出消息整她的人,劉瓊是益王的人,他誰不寵,寵劉瓊,這就沒想過她的心情嗎?
蘇志清邊吃著自己帶來的燒鵝,邊同情的勸道︰「古來痴情有幾人,尤以君王最無情,你還是看開點吧。」他也是後來才知好友搭上皇帝,可從古至今有幾個皇帝是專情的?不個個花心、負心兼沒良心!自己這兄弟是遇人不淑。
莫亮珍怔怔的,還是不能理解曾子昂怎麼會突然就變了。
蘇志清以為她豁達得很,可瞧她的表現卻是出乎意料的失意,她不會真對皇帝付出了真感情?思及好友情傷,他緊張起來,燒鵝也不吃了,坐到她旁邊拍胸說︰「你別這樣,皇帝不娶你,大不了我娶,你別給我哭喪著臉,我看不慣!」
莫亮珍苦笑起來,「以我現在聲名狼藉到極致的情況,你敢娶我,你爹娘還不肯讓我進門。」祖父一語成讖,她真的成了皇帝棄婦,皇帝不要的女人,誰敢收?
他十分有義氣的說︰「我爹娘不讓你進門,咱們就搬出去,反正他們早已經將我這個三子當成廢人了,只要你快活,咱們做夫妻又何妨?」
「志清,謝謝你,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沒有嫌棄我,可我不能害你啊,我若嫁你,將來你喜歡的人出現,我豈不誤了你真正的良緣。」
「我不會有喜歡的人出現的,你放心好了。」
「為什麼不會?」
「因為我喜歡的就是——」他看著她,突然沒再說下去了,那眼神半認真,半玩笑。
她心頭騫然一驚,莫非他喜歡自己?見她神色變了,他一頓,大笑起來,「瞧,嚇到你了吧!咱們是好兄弟,我怎麼可能把你當女人。」
她聽見這話,高懸的心不由放鬆,方才是真教他嚇著了。
「笑了吧,能笑就好,表示你沒有傷太重。」
「你不用替我擔心,我沒事的,因為我相信他不會真的對我始亂終棄,他應該……應該心裡有我的。」說到最後,她蹙起眉來。
「看來你沒死心,還認為他念著你們在別院的情,可他若念著,又怎麼會立即去寵麗嬪?你不要自欺欺人了!」
他忍不住激她,但一說完看到她臉孔慘白,他就後悔了,忙道︰「亮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這麼說,我不過——」
「你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的!我什麼都明白!」她壓抑低吼。
他立即閉上嘴,可心裡堵得慌,一會後,乾脆站起來,看著她,「我說娶你是認真的,你大可以考慮,嫁我後,國相就不會再讓人罵教導無方,因為你以後歸我管。」他嘻笑道︰「咱們夫唱婦隨,我不成材,你也不好惹,咱們湊對當燕都的惡男霸女也沒什麼不好!」
她卻笑不出來,只一臉尷尬的望著他,不知說什麼好。
他搔首踟躕,頓了一會,才又說︰「你別這個表情,我沒有要你現在答覆,可若有一日你想開了,儘管說一聲,任何時候我都可以娶你。」說完,不等她反應便匆匆離開。出了國相府,蘇志清臉上多了一層落寞。
他走後,莫亮珍呆滯了片刻才回神。她只當蘇志清是好朋友,沒想過他會對自己……
唉,這一切簡直一團糟。
她將臉埋在手掌中,覺得無比疲累,蘇志清的事他尚可裝作不知,可陛下……
一滴淚忍不住自眼角滑落。
虧她還向祖父說了大話,她信陛下會對她不離不棄,就算反對聲浪再高,他也會擺平,且不是因為他是皇帝,而是因為他是她的男人,可她沒想過他會連努力都沒有就直接拋棄她,原來之前那什麼平凡的夫妻生活是假的,他的親昵也是假的,根本是自己太傻,慧根不足,才會誤解那男人對自己真有什麼情意。
她當年被論遠儀退婚時也沒這麼難受,可恨她愛上曾子昂後,才知自己愛錯人!
劉瓊晉位了,可不是大家預料的昭儀,而是直接封妃。
瓊,美玉也,劉瓊被封為玉妃,成為皇帝寵妃,反觀莫亮珍,只能每日龜縮在自己府裡,因為一出門即招來嘲笑。
要是往日,她定會武裝自己,將自己打扮得光鮮亮麗,在眾人面前招搖,誰要看扁或看衰她,她就氣死對方。但是這回她完全無心反擊,成日待在自己屋裡吃飽睡、睡飽吃,頹廢過日子,要不就揮筆不斷寫字,仿宋體、仿柳體、仿莫負遠的字,甚至仿曾子昂的字,但意識到自己仿的是他的字後,就立即撕毀。
這日,莫亮珍午飯後正發呆,冷清已久的國相府突然又來了訪客,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已嫁給柳時元的莫芷萱。
她哭哭啼啼的跑到國相府哭訴她被柳時元給打了。
莫亮珍見她被打得鼻青臉腫,登時義憤填膺地道︰「他打你做什麼?」
「他要休了我!」
「他憑哪樁?」
「柳時元告訴我,原來當初他嫌棄你名聲差會帶壞我只是個幌子,他不娶我是嫌我爹和大哥都只是五、六品小官,還不如他這個司經局洗馬的四品,我的家世他看不上,他真正要娶的是林尚書的嫡女,所以現在要休了我另娶。」
莫亮珍恍然大悟,原來柳時元悔婚根本與她無關,只是要找個理由另攀高枝。她罵道︰「豈有此理,他這個眼高手低的傢伙,你爹和大哥只是五、六品官,可你還有個伯公是一品官,比尚書的二品要大,這柳時元是腦袋壞了,分不清品階嗎?」
莫芷萱說出來意,「所以我今天來是想請伯公做主,讓那柳時元不準休了我。」
莫亮珍了然,堂妹被打不去娘家訴苦,反而跑到她這邊來,本來她還感到奇怪,原來是要祖父出面去替她討公道。她滿懷歉意的告訴莫芷萱,「祖父這會進宮議政去了,一時半刻不會回來。」
祖父雖官大可壓人,可自己近來鬧的事已讓祖父聲望跌落谷底,眾人眼下只是礙於祖父的官職才沒繼續刁難他,若再讓祖父出面處理這種事,勢必是在為難祖父。
莫芷萱慌張地道︰「那怎麼辦?柳時元說今天就要寫休書給我,休書一寫,我就成棄婦了!」
「這……」
「我若被休,哪有臉面活下去,不如死了算了!」莫芷萱哭鬧,還一頭要撞向牆壁。
莫亮珍趕緊將人攔下,沒讓她撞上去,無奈地說︰「好,我先陪你去一趟柳府,阻止柳時元寫休書,回頭祖父回來了,讓人通知他趕去柳府,這可好?」
她破涕為笑,「多謝堂姊肯幫我!」
莫亮珍嘆口氣,只有這時候堂妹才願意叫她一聲堂姊,好吧,衝著這聲堂姊,她找那柳時元算帳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8 05:15 PM 編輯
【 第十一章】 冊封為妃出口氣
莫亮珍跟莫芷萱相偕來到柳府,卻見曾子言居然也在,而且像是專程等她。
曾子言坐在廳上,得意地笑說︰「時元,本王說的沒錯吧,莫亮珍自以為是,定會為她堂妹出頭,這不送上門來自取其辱了!」
柳時元接腔,一臉不屑,「可不是,可不是,還是王爺料事如神,莫亮珍不自量力,還真以為自己出得了頭。」
成親當日他讓馬松給整,撞牆的結果是斷齒歪鼻,如今鼻子是擺正回去了,可牙齒斷了補不回,一開口就少兩顆門牙,樣子有點滑稽,沒了當初玉樹臨風的豐采。
莫亮珍臉一沉,當即明白是怎麼回事,他們正等著她上門,想要羞辱她,不住冷笑說︰「大概因為是閒王的關係,益王殿下時間特別多,竟有空管起別人家的閒事來。」
曾子言方才還笑著,她開口一句閒王即讓他勃然大怒,這是譏他沒有實權,只是個廢王。他由椅子上跳起來,「本王告訴你,莫亮珍,當初要不是陛下設計本王去逼柳時元娶你堂妹,他也不會娶一個五品官的女兒,本王這是後悔莫及,對不起他柳時元,這才做主讓他休妻另娶。」他直接說出柳時元休妻是他的意思,擺明挾怨報復莫當日在青樓,莫亮珍是如何羞辱他的,他沒齒難忘,得知她的男人是曾子昂後,他更恨,故意將這事傳開,絕不讓她和曾子昂繼續快活,而曾子昂也狠,一遭說嘴,就立刻將莫亮珍當成破鞋丟棄,不傷半分聖名,如此決斷無情,反倒是自己小看了他的陰狠。
要對付那小子難,可要修理被拋棄的莫亮珍有何難,雖然她現在已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但他就是要落井下石再痛打落水狗。
莫亮珍哪裡不知曾子言多卑鄙,怒氣填胸,「休妻也要有理由,試問芷萱犯了七出之罪中的哪一條?若是柳時元只想高攀另娶,那不成了無恥小人,就是林尚書的嫡女也不敢嫁這種人吧?」
「林尚書知道我娶的是莫氏之女,只會同情我,哪裡會罵我小人。至於莫芷萱犯了哪一條,她一過門就害我毀容,標準掃把星一枚,再加上有你這個堂姊,是男人都會休妻。」柳時元上前說得振振有詞。
「柳時元,你欺人太甚!」柳時元越說越羞辱人,莫亮珍氣結。
「莫亮珍,你這堂妹我是不想要了,你有本事就帶回去,別讓她繼續賴在我這丟人現眼。」
他話一落,一旁的莫芷萱已驚天動地地哭起來了,「我不走,我既嫁你姓柳的,就是你的妻子,我絕不走,你休想休我另娶!」
「莫氏女子果然個個不要臉,這是想死賴我不成?」
莫亮珍氣炸,不願讓他繼續污辱她們,便上前拉過莫芷萱,「像這種趨炎附勢的丈夫,你要來何用?不用等他休妻,不如你來休夫,有咱們國相府給你靠,將來還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對象嗎!」
曾子言冷言冷語,「國相府給她靠?哼,國相的招牌都讓你毀得差不多了,聽說莫負遠今早向陛下辭官不幹了,他這一辭,你莫氏還有什麼人撐場?整個莫氏很快就要敗落了,這自己都自身難保了,還能讓誰靠?」
「伯公真的辭官了?!」莫芷萱大驚,黯然失色的看向莫亮珍。
莫亮珍愕然,「我……並不知道祖父辭官的事……」祖父定是見她受委屈,又無法找皇帝算帳,便想辭官帶著她離開燕都,遠離這些是非,可祖父一生為官,盡忠職守,秉公無私,俯仰無愧於眾人,本來應該光榮退下,現下卻因為她無奈離去……思及此,她的臉色漸漸轉為蒼白。
「莫亮珍,伯公的國相之位都要不保了,你還裝不知!當初肯定是你讓陛下設計殿下,不然陛下怎麼會管到這上頭來。若你沒自作主張,殿下不會逼柳時元娶我,我也不會嫁給這種男人;嫁他後,你若不得罪殿下,殿下便不會讓柳時元休棄我。
「你的名聲要不是這麼不堪,我怎麼會跟著丟臉,被懷疑品行跟名節,而伯公一個一品大官,又為什麼要為你辭官不幹?他一辭官,還有誰能為我出頭?我這不是被柳時元休定了!你這還敢說大話要幫我,莫亮珍,你害苦了我不說,還挑撥離間,鼓動我休夫,你其心可議、其行可誅!」莫芷萱抽出手,狠狠地朝莫亮珍打去。
這巴掌聲極響,每個人都十分吃驚。
莫亮珍一邊臉瞬間被打紅,紅得像要滲出血來了。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莫芷萱,「你……」莫芷萱居然將一切全怪在她身上!
「莫亮珍,你可真是眾叛親離啊,連親人也恨你,難怪陛下不敢承認自己與你勾搭上,真是誰沾了你誰就倒霉,大家避而遠之啊。」曾子言極盡所能的譏諷她。
「就是,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狀況,拿草棍兒戳老虎的鼻子眼兒,這還想插手別人家的家務事,當真人不要臉,天下無敵!」柳時元羞辱不落人後。
莫亮珍纖細的身子一僵,臉色再度變得蒼白。
曾子言走向她,扼住了她的手腕,「你說自己是本王碰不起的人,本王這次倒要瞧瞧自己碰不碰得起!莫亮珍,你若肯做本王的女人,本王就讓柳時元不要休妻。」
「作夢!」她怫然變色,抽回自己的手嫌棄地擦拭,只覺得被他碰到的地方骯髒無比。
曾子言見狀大怒,「哼,你以為搭上陛下就高不可攀,本王就奈何不了你?那男人棄你如敝屣,任你遭人踐踏,任你家族敗落,你如今只能依靠本王給你、給莫氏族人一點生機,你還傲什麼?」
「莫亮——堂姊,你幫幫我吧,趕快嫁給殿下做側妃,你答應了吧!答應了吧!」莫芷萱見事情有轉圜的餘地,立刻自私的要莫亮珍犧牲自己成全她。
莫亮珍怒火中燒,「要我跟他,還是兩個字,休想!」
曾子言氣急敗壞的道︰「柳時元,你這就寫休書。」
莫芷萱叫道︰「不,堂姊,算我求你了,你就把自己給殿下吧,反正你的名聲已經壞到無人可嫁,不如就跟了殿下吧。」
「我就算再沒有人要,也沒辦法委身於一個蠢蛋。」
「你敢罵本王蠢!」
她嘲弄,「我這又不是第一次罵,你吃驚什麼?」
「好,既然你不顧自己堂妹死活……」曾子言扭頭暴喝,「柳時元,杵著做什麼,還不寫休書!」
「是,下官這就寫。」柳時元馬上讓人拿紙筆來,他可是迫不及待要休妻的。
莫芷萱情急之下立刻跪下,抱住莫亮珍的腳說︰「堂姊,你若不幫我,我真的只有死路一條!」
莫亮珍搖著頭退了一步,「柳時元不是良人,當初你執意要嫁他就是錯的,你與他繼續下去,他只會傷害你,不會善待你的。」
「別說了,我跟你不一樣,你水性楊花,輕浮慣了,跟什麼男人都可以,但我無法三心二意的過日子,我就要柳時元!我不懂,你一個淫蕩輕浮的人何必在這時堅持什麼,難道就非要逼死我不可嗎?」
沒想到莫芷萱居然會說出這種話,莫亮珍不禁滿心蒼泣,連身子都微微顫抖,「你就是這麼看我的?連這種傷人至深的話也說得出來?」
「我說的是事實,怎麼會說不出口,我不要跟你一樣成為人人恥笑的棄婦,我這樣有什麼錯?」
莫亮珍頓覺嘴巴乾澀到不知該說什麼,只能難堪的望著莫芷萱,心口難受得發痛。
「你錯了,她可不是棄婦!」聲音乍起,眾人不解,回頭只見聞鶴忽然到來。
柳時元看見他,吃了一驚,正要問他怎麼來了,後頭又走進來兩個人——曾俊章扶著因年紀大而走得稍慢的莫負遠一起進來。
曾子言看到自家兒子,十分不解,「俊章,你怎麼會跟他們一道?」
「兒子進宮求見陛下,剛巧國相與聞大人也在,就一起過來了。」
曾子言問︰「等等,你去見陛下?見到陛下,你都說了什麼?」
「父王想用莫芷萱逼珍姊嫁您做側妃,我既得知您的手段,又怎麼會讓您這麼做?所以我跑去跟陛下說這件事,請陛下替珍姊做主,這才帶著他們前來。」
曾子言勃然大怒,「你這個逆子,你還當我是你父王嗎?」
「父王明知兒子喜歡珍姊,還奪人所愛,父王有當我是您的兒子嗎?」曾俊章反問他。
「你!」
曾俊章正義凜然的說︰「我不能眼睜睜看珍姊受苦,只能選擇這麼做,還請父王見諒。」
「逆子——」
「殿下別教訓世子了,還是先問問陛下的意思吧,陛下可有說什麼?」柳時元膽小,怕曾子昂對莫亮珍仍有情愫,自己修理了莫亮珍會有不良下場,緊張的問著。
「柳時元,你擔心什麼,一切有本王在,難不成陛下還能為了一個女人拿本王如何嗎?再說了,陛下若要管莫亮珍的死活,早就管了,何必等到現在?」
聞言,聞鶴取出聖旨,眼中有著不滿,冷聲道︰「益王殿下莫自以為是了,誰說陛下不管?陛下便是讓我帶來聖旨,即日起封莫小姐為寶妃,命寶妃即刻進宮伴駕。」
「等等,聞大人,你說什麼?陛下封我為寶妃,還讓我進宮?」莫亮珍杏眼圓瞪,以為自己聽錯。
莫負遠上前笑著道︰「這份聖旨陛下是當著我的面擬的,你還不收下嗎?」
「可是……」她還是不敢相信。
「不可能,陛下怎麼會不顧輿論封浪女為妃,這不是自毀聖名嗎!」曾子言吃驚。
「莫非聖旨有假?」柳時元衝口而出。
聞鶴隨即喝斥柳時元,「大膽,竟敢質疑本官帶來的聖旨是假的!」
「這個……」柳時元品階比聞鶴低得多,被這一斥,嚇得說不出話。
「本王也覺得聖旨有假,陛下會封莫亮珍為妃,若不是糊塗了,就是這道聖旨有問題。」曾子言也附和。
「我家亮珍雖特立獨行,但並無配不上陛下之處,益王殿下怎麼能說出這麼污辱人的話!」任莫負遠修養再好,這會也怒容滿面。
「哼,莫老先生今早不是向陛下辭官了,這會只是個平民百姓,對本王說話能這麼毫無忌憚嗎?」
「老臣雖向陛下辭官,可陛下未允,老臣仍是大燕的國相。」
「陛下沒批準?」曾子言訝然。
聞鶴開口,「沒錯,國相乃陛下肱股,陛下怎麼可能輕易讓他退下,還要繼續重用,而國相也允諾,會對陛下鞠躬盡瘁,直到目不能視為止。」
曾子言臉一沉,「陛下可真不明事理啊,所謂齊家治國平天下,陛下竟重用一個連家都治理不好的人,這要如何治國?」
莫負遠寒聲道︰「老臣再不濟也是兩朝元老,殿下若對老臣不滿,可向陛下說去,讓他接受老臣的辭官,且請殿下順道問問陛下,這道封妃聖旨的真偽。不過您方才要強娶寶妃為您益王側妃一事,是否也該一並向陛下解釋清楚?」
曾子言登時熱氣竄上面頰,聞鶴乃曾子昂的親信,聖旨由他帶來,絕對不可能有假,他不過是不甘心才附和柳時元的話,可若真要鬧到曾子昂那去,自己也難堪,且膽敢搶皇帝的女人,就算他與皇帝是兄弟,也是死罪,他又不是不想活了,豈會主動去送死。罷了,未來精心謀劃的大事若成了,自己要刁難這女人還怕沒機會嗎?
他閉嘴不再吭聲,可那柳時元就驚慌了——「若聖旨是真的,那莫亮珍就真是皇妃……」他得罪皇妃,這可怎麼得了!
聞鶴道︰「柳時元,寶妃娘娘是你的姻親,可你對她沒有姻親的情份,還屢屢對娘娘出言不遜,甚至質疑封妃聖旨的真假,本官傳陛下口諭,治你不敬皇妃之罪,連降官職三等。」
他本來四品,這一降不成了七品的芝麻官!柳時元當場臉孔慘白,「微臣知錯……陛、陛下鐃了微臣吧。」他腿軟了。
莫芷萱聞言連忙抱住莫亮珍的腿,「堂姐,方才是芷萱對不住你,滿口胡言,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計較了吧!你現在是皇妃了,伯公也仍是國相,你們讓柳時元別休了我吧,還有,替我求求陛下饒過我夫君吧!」
聽到莫芷萱這還有臉說這些話,莫亮珍對她的怒氣消失了,只剩一股失望與心涼湧上來。她淡淡地道︰「我不想為一個自私的人難為自己。」她突然感傷的明白,自己身邊除了祖父外,再無可親的親人了。抽回被莫芷萱抱住的腿,她神情有些悲哀。
莫負遠上前去拍拍她的肩,「背不動的,咱們就放下,對於莫氏一族,祖父已盡了半生力,該放手讓他們自己成長了。」言下之意就是他不再當莫氏族親的依靠。
莫芷萱大驚,「伯公,您不能不管芷萱啊!」
莫負遠不理她,只朝莫亮珍道︰「咱們走吧,你進宮前,祖父還有些話對你說。」
莫亮珍點點頭。
見兩人要離去,莫芷萱不死心,又衝過來攔下他們,問道︰「你們真要這麼絕情?」
「陛下降了你丈夫的職等,他現在是七品官,比你大哥還不如,他若敢休你,你大哥都能找他算帳,不過瞧在咱們堂姊妹最後一點情份上,我給你個忠告,若要保證自己不被休棄,那就要拿你丈夫的前程來換,就最好讓他一輩子沒出息,他這才會甘心守著你。」莫亮珍冷笑告訴她。
莫芷萱愕然,一個沒出息的丈夫,自己要來有什麼用?
「捨不得放下,就如同手拿滾燙的山芋,燙傷的只會是自己,我話只能到此,你好自為知。」莫亮珍與莫負遠一起拂袖離去。
他們出了柳府之後,有一個人追了上來——曾俊章眼眶泛紅,站在莫亮珍面前,「以後、以後你就是我的皇嬸了……」虧他長得高大,這一哽咽,孩子心性就出來了,那傷心的情緒一目了然。
她嘆口氣,莫負遠知趣,逕自先上馬車去等,讓她安慰曾俊章幾句。
她對他說︰「對不起,我只當你是弟弟,咱們本來就不可能。」
「我知道……我年紀小,我父王又心存不良,你哪可能看上我,我這才忍痛去求陛下幫你的,眼下你的困境也只有陛下能解決,可進宮也不見得好過,你要保重。」說著,他又像個大人了。
她感激的望著他,一手搭著他的肩,衷心警告,「你是個好孩子,真的跟你父王不一樣,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進宮已無所求了,只是不想再讓祖父難堪下去,反倒是你,你爹缺的那塊心眼比這天下還大,早晚會為他帶來大禍,而你能避就避,我不想見你受牽連。」
他苦笑,「我是他兒子,他若真幹出什麼事來,我想避也避不掉。」
她啞口無言,唉,可不是,益王無腦卻不認輸,那野心不澆熄,終究是禍心。她已無話可安慰,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總之,謝謝你今天為我做的一切,我欠你一個人情。」
他抓住她的手,萬般不捨,真要哭出來,頓了頓,問道︰「你真的沒有喜歡過我?」
她搖頭,抽回教他握著的手。
他一臉沮喪。
「抱歉,我不說謊,若說謊反而會傷害你。」
眼淚真自他眼眶掉下來了,但他很快就擦掉,像個男人一樣堅強的說︰「那好吧,我就……就做你弟弟了。」
她提醒他,「我是你皇嬸,這輩份更高……」
他又哭了。
* * *
外界對曾子昂封莫亮珍為妃之事極其震驚,然而聖旨已下,莫亮珍仍在一片指責聲浪中進宮去。
不過她進宮一個月以來,曾子昂一次都沒來瞧過她,只天天與劉瓊出雙入對,令她非常不解,這男人吃飽撐著讓她進宮做什麼?是故意虐待她的心嗎?
群臣阻止不了她進宮,便盼著她被冷落,而今劉瓊受寵,莫亮珍一進宮就如同被打入冷宮,大家見狀都放心了,私下說,君心難測,早些的新鮮感一過,要再復寵便難了,皇帝接她進宮也僅是聊表「負責任」的態度,給老國相一個交代罷了。
「娘娘,您不用在意那些閒言閒語,外頭那些人官大話也多,個個都以為自己是正道,天天對他人口誅筆伐,您若要聽他們那些話,耳朵早晚長繭。」綠兒勸說著。
莫亮珍進宮後住進紅焰宮,綠兒之前伺候過她,便被王偉安排過來。此刻綠兒正在給莫亮珍引導方向,要帶她去見太后。
進宮這麼久,這是太后第一次召見她。
一路上,綠兒滔滔不絕地說著話,見主子沒搭聲,又繼續說︰「照理說太后娘娘該在您進宮的當日或隔日就召見您,拖這麼久才見您,大概是近來忙著別的事,您別往心裡去啊。」
莫亮珍臉上終於有些表情了,「綠兒,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安慰自己?你主子我擺明就是個失寵的,一個無寵的主子連帶讓你很沒有面子吧?」
這麼一針見血,綠兒張著嘴,半晌吐不出聲音。
莫亮珍撇撇嘴,打了個哈欠,「算了算了,不為難你了,快領路吧,應付完太后娘娘,我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這七早八早被挖起床,還真是件痛苦的事。」說著,她伸起懶腰來。
綠兒瞧著有些傻眼。寶妃娘娘美則美矣,可行為舉止哪有一個高貴端莊的皇妃該有的樣子?想來娘娘嘗盡人間冷暖,八成是傷心過頭後自暴自棄到連形象都不想顧了。
莫亮珍伸完懶腰,催促道︰「還杵著做什麼?走吧。」
「是,娘娘這邊請。」綠兒不敢再廢話,忙引路,不一會就到太寧宮。
呂氏得知她來,沒馬上召見她,而是讓她在外頭罰站。
外頭的太陽開始轉烈,曬上半個時辰人就暈了,更何況莫亮珍已經站了一個時辰。要不是綠兒在一旁拚命給她搧風擦汗,現下她汗都要滴濕衣裳,極有可能昏倒。
「娘娘再忍耐一下,聽說太后娘娘殿裡有人,晚些就會喚您進去了。」綠兒邊替她搧風邊說。
她冷笑,「既然母后殿裡有人,那就無須這麼早將我叫來。」這擺明是給她下馬威,想當初那對自己和顏悅色的人,這臉翻得可真快。
「寶妃不用急,母后召你進去了。」由太寧宮裡出來的不是別人,是玉妃劉瓊。
莫亮珍瞧著前面的女子柳眉如畫,眼眸清亮,有股靈秀嫻雅之美,難怪朝臣都喜歡她,這股端莊哪是自己比得上的,陛下應該也是看上劉瓊這點吧……
她皮笑肉不笑的問︰「原來是你在裡頭陪著母后,母后這會得空了嗎?」太后拉著劉瓊在裡頭舒適的坐著,讓她在外頭罰站,這是要清楚的讓人知道這宮裡誰疏誰親、誰最尊貴,表明劉瓊才是這宮裡宮外都受重視的人,而她只是個陪襯。
「對不起,母后找我說話說得久了些。」劉瓊一臉歉意。
她冷笑說︰「無妨,反正我喜歡曬太陽,剛巧這曬一曬,人精神多了,進去見母后才能打起精神來不出錯。」她處境再差,也不會輕易在人前示弱。
「那……我走了,你進去吧!」劉瓊點頭,不再說什麼,緩緩離開。
「娘娘,太陽越來越烈了,您真曬出精神了嗎?可奴婢快不行了。」綠兒見太陽已日正當中,只覺得自家主子沒倒,她可能先倒了。
莫亮珍看綠兒果然一副快虛脫的模樣,便道︰「好吧,咱們進去吧。」她其實也熱得受不了,既然劉瓊走了,自己再逞強也沒意思,便進去太寧宮。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9 09:46 AM 編輯
【第十二章】 進宮受罰心無悔
莫亮珍一進太寧宮,見曾子言也在,她心下一冷,方才這兩人連同劉瓊這是在密商什麼嗎?
照理說曾子言見到她這個寶妃得先見禮才對,但他卻坐著不動,完全不將她放在眼底,莫亮珍索性也忽視他,假裝沒看見這個人,直接向呂氏問安,「臣妾給母后請安。」
呂氏冷眼看她,態度冷淡不屑,「起來吧,哀家找你來沒別的事,就想瞧瞧你安不安份。」
她低眉,「臣妾進宮後吃飽睡,睡飽吃,安份到可與豬相比,所以還請母后放心。」
「若真是豬就好了,哀家也不用見你就生煩。」呂氏說得不客氣,一點情面也不給她。
「母后惱什麼?橫豎她就是個廢人,待在宮中除了吃閒飯,是一點功用也沒有。」曾子言惱她忽視自己,進來後看都沒看他一眼,趁機補上一刀。
「母后與益王殿下說的是,臣妾沒什麼用,又不懂阿諛奉承的功夫,為了免得母后生煩,母后以後還是別召見臣妾了。」
「母后,瞧,她這舌還是一樣利,真以為自己被封了個寶妃進到宮裡就能升天了。」
「莫亮珍,哀家是瞧在國相的面上才勉強接受你的,你別不知好歹!」
她淡聲說︰「臣妾沒有不知好歹,只是不知母后原來這麼賣祖父的面子。還以為您並不喜歡莫氏一族,特別是臣妾死去的爹娘。」
呂氏愀然變色,「大膽,還不給哀家跪下!」她頓時怒不可遏,原因自然是痛處被戳。
當年呂氏嫁莫府不成才進入皇家,這事知道的人雖多,可沒人敢提,現下莫亮珍當面提起,無怪乎她惱羞成怒。
莫亮珍不囉嗦,當即跪下,想著自己既然說了,就不怕得罪呂氏。
「母后息怒,這女人不知輕重,就將她交給陛下罰吧——瞧,陛下來了。」曾子言瞧向門口,那裡正站著曾子昂與劉瓊。劉瓊才剛走,現在又回來,顯然是專程去請曾子昂過來的。
莫亮珍許久沒有看見曾子昂,這一見,她心臟猛地彷彿受到一下撞擊,目光如深陷泥沼般移不開。
曾子昂攜著劉瓊入殿後,只朝跪在地上的莫亮珍看去一眼,便面無表情地掠過,似乎視若無睹。
她見狀,一股難言的委屈與氣惱油然而生。
「母后,寶妃做了什麼惹您不悅嗎?」劉瓊見莫亮珍跪著,不安的朝呂氏望去。
「哼,她連哀家都敢忤逆,這樣的女子居然也能進宮裡來封做皇妃,真是笑話一件!」呂氏氣憤的說著,這明顯是說給曾子昂聽的。
曾子昂故作吃驚,「母后,朕記得您之前還推薦朕封她為妃,朕才會勉強讓她進宮來。」
這話一出,呂氏頓時尷尬了,「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哀家也是教她給騙了,才會推薦她的,這會才知她原是個大逆不道之人。」
「喔?敢問母后,寶妃如何大逆不道了?」
「她竟敢提——」呂氏聲音戛然而止。
曾子昂擰著眉頭,神情極認真的追問︰「她竟敢提什麼?」
呂氏的臉孔瞬間漲紅,哪裡好意思再提當年自己被棄的話,只能氣得張眼瞪視,咬牙切齒。
莫亮珍低著頭,嘴角閃過一絲笑意,這男人該不會是來幫她的吧?
曾子言替呂氏解圍,「陛下,總之寶妃虛嬌恃氣,對母后出言不遜,根本目無尊長,她是陛下的妃子,還請陛下處置,總不好讓人以為陛下放縱妃嬪忤逆太后。」
他自是曉得母后當年的那一段,雖母后進宮不久即生下自己,父皇大喜將其晉升為皇后,可他曉得母后始終鬱鬱寡歡。
尤其幾年後姚氏生下莫亮珍,母后更是滿心憤恨恨,當四下無人時,常罵他們是奸夫淫婦,生下的也是孽種,她這般憤世,一直到莫亮珍的父母意外落湖身亡才消停。
而近年來只要聽到莫亮珍又讓人罵,她便開心,常私下對他說,這個莫亮珍沒錯,做得好,孽種哪有正常的,這般行徑才擔得起孽名。
「益王說的極是,不管怎麼說,身為媳婦就不該對婆婆不敬,寶妃該懲。」曾子昂點頭。
莫亮珍抬頭朝他望去,直視那張冷峻的臉龐,而他也正看著她,那幽深的眸子完全不帶情感,她心中忐忑不定,頓時不確定他是不是來幫她的。
「寶妃,你可認錯?」曾子昂沉聲問她,那淡漠的目光帶給人威懾力。
「臣妾只說了實話,不知錯在哪。」
「瞧瞧她說這什麼話,她想氣死哀家!」呂氏暴跳如雷。
曾子言道︰「陛下,您還多問什麼,直接罰了!」
「朕覺得罰輕了對不起母后,益王認為朕該怎麼罰?」
曾子言驀然惡笑起來,「若陛下問臣的意思,那就讓她出去曬太陽吧,方才臣聽見她對玉妃娘娘說,她曬太陽能精神些,見了母后才能少犯錯,顯然她方才太陽曬不夠,現在腦袋才會不夠清醒,還得再曬個幾個時辰才成。」
聞言,莫亮珍臉色發青,稍早太陽還沒這麼烈,現已正午,若此刻曬到太陽下山,必中暑昏去不可。
曾子昂問劉瓊,「玉妃,她可是說過這樣的話?」
劉瓊瞧跪在地上的莫亮珍一眼,輕輕地點頭,「是的,她是這麼對臣妾說的。」
莫亮珍見曾子昂黑沉的瞳孔一點溫度都沒有,不禁問︰「陛下真要罰臣妾去曬太陽?」幾個月未見,他就沒想念過她嗎?
蘇志清說,古來痴情有幾人,尤以君王最無情,若是皇帝對自己已無那份情,那又何必讓她進宮來?這樣折騰她,他圖的是什麼?
她望著他,然而他深沉的瞳孔之後卻是她難以明白的心思。
曾子昂說︰「寶妃竟然敢不敬太后,這裡是宮中,不再是你那沒規矩的國相府,你那不管不顧的撒潑性子在這行不通,得立規矩才能讓你明白宮中教條。」
她絕麗的容顏立刻蒙上一層薄霜,「臣妾明白了,陛下也嫌臣妾沒規矩,臣妾該罰!」她心裡冒酸,雙拳緊捏著,就怕忍不住站起來掉頭就走。他說的沒錯,他才是主宰她命運的人,她唯有低首無心才能安生。
她滿心蒼涼地告訴自己,郎心似鐵,他早已不是在別院那縱著她的男人了,他是皇帝,天下人的皇帝,天下人的主子,包括她的!
他冷眼看她俯首貼耳的樣子,當真無一絲溫情,呂氏與曾子言見狀,滿意至極,十分高興能看到莫亮珍這低聲下氣的認命德行,反倒是劉瓊替她求情——「請陛下念在寶妃初入宮中,尚未熟悉宮規的份上,別罰她太重了,就是曬太陽也別曬太久,臣妾怕寶妃吃不消。」
曾子昂清冽的雙陣微微一斂,「不是每個人都像玉妃一般認份懂事,不給朕添麻煩,寶妃平日頑劣慣了,不重罰不足以立威,朕不僅要她跪著曬,還得到宮門前去跪,直到太陽下山前都不得起來。」
「什麼!那宮門不僅有大臣們進進出出,連百姓也瞧得見,陛下讓她跪那,您讓寶妃怎麼見人?」劉瓊吃驚。
就是呂氏與曾子言也都大感意外,後宮女子犯錯,再如何也當是「家醜」,絕不會罰給外人看,因為這丟的不只是妃嬪的臉,連皇帝自己都面上無光。
「眾人皆說朕荒誕不經才會封莫亮珍為妃,朕這就好好教育寶妃,讓眾人瞧瞧朕是否只為美色所迷,不明事理了。」
有威則可畏,有信則樂從,凡欲服人者,必兼具威信,看來他這是要犧牲莫亮珍重新建立自己的威信。
莫亮珍心徹底的冰涼下來,這就是帝王之術嗎?她莫亮珍只是他立威的工具,在眾人面前將她踐踏得越慘,他便越是聖明、越是個明君!
她如落深淵,終於明白自己愛上的是如何陰狼深沉之人。
呂氏與曾子言這會笑不出來了,本想藉機整莫亮珍,順道看看曾子昂可是真對這女人冷絕了,哪知反倒讓曾子昂利用莫亮珍去立威信,這曾子昂使的可不是普通的手段,那莫亮珍簡直讓他玩殘了。
劉瓊一顫,頓覺害怕,自己現在是受寵,可他日會不會也和莫亮珍有一樣下場?
綠兒忽然喊道︰「寶妃娘娘,您快鬆開手掌,您手都流血了!」
眾人朝莫亮珍的手掌望去,果真看見她手掌一片血污。
莫亮珍見眾人吃驚,也朝自己手心看去,方才捏著拳,指甲陷入肉裡,自己不覺得痛,直到血流出來讓綠兒發現,這會才感到陣陣疼竄入心窩。
而曾子昂表情未變,依然沒有任何動容。
* * *
「啟稟陛下,娘娘在宮門前跪足三個時辰才昏倒,這期間娘娘挺直著身子,沒落下一滴淚,甚至迎著每個指責的目光,那股盛氣反倒教人不敢多看她一眼,紛紛走避。」王偉在曾子昂進入紅焰宮前低聲稟報。
皇帝頷首,可以想像這高傲的女人不管在任何時候、任何處境都不會讓自己示弱,即便受罰也驕傲如孔雀。
而這,才是他曾子昂的女人!
他揮退王偉,自己走進紅焰宮的寢殿內。
綠兒見到他來,驚訝地要喊出聲。
他制止了,還讓所有人都出去。
綠兒看了眼床上由宮門前抬回來昏迷至今的莫亮珍,雖有些不安,仍是聽命出去了。寢殿內十分安靜,只有偶爾傳來蠟燭蕊心燃爆的聲音,因為太安靜,顯得獨自躺在床上、身形縴細的女人有些淒涼。
他站在床邊俯視她,眼神柔軟憐惜,坐上床緣,他伸手撫著她因失水而脫皮的唇,這一下午的曝曬,大男人都受不了,何況她一個女子?
他聽說論遠儀、蘇志清和曾俊章聞訊後都趕去宮門前看她,可她把他們全趕跑,說她就是要曬出精神來,這才好越活越有勁,讓所有希望她枯萎於宮中的人瞧瞧,她莫亮珍是鐵打的紅花,永不凋謝。
論遠儀與蘇志清自是了解她的,見她還有鬥志,便放心走了,可自己那侄子就鬧著要與她一起跪,最後讓曾子言自己來拉走了事。
曾子昂的手貼上她那過於冰涼的臉頰,輕嘆一聲,「朕對不起你……別怪朕好嗎?」
「為……為什麼別怪?」莫亮珍睜開眼,一張口,發現聲音乾澀,喉嚨痛啞難受,這問話本來帶著憤慨,但聲音出來卻變得軟弱無力,倒像在呢喃。
「你醒了?
她忍著喉的痛再度開口,「遭惡棍……吃豆腐,能不醒嗎?」這指的是他撫摸她臉龐的動作。
他苦笑,「朕已成了你眼中的惡棍了嗎?」他話才說完,一個拳頭居然往他肚子揮來,他吃驚,這女人竟敢毆打龍體——不,重點是,這女人竟還有力氣打人!
「臣妾這下又沒了規矩,犯了死罪,陛下要不要立即將臣妾推出午門斬首示眾?這樣臣民會更加擁護您,說您英明!」硬是提氣說完這串話,她喉嚨像著火一樣,疼得她直擰眉。
曾子昂撫著被打的肚子,其實她沒什麼力氣,這拳下來說不上有任何痛感,倒是她的話很挖苦,讓他的笑容越發苦澀起來,「你這軟柿子般的拳頭只是給朕練身,朕並沒見到你犯上毆打朕。」他睜眼說瞎話,瞧見她忍痛的模樣,伸手想觸摸她的頸子。
見狀,她下意識驚恐的拍掉他的手,「陛下這就想……親自掐死我嗎?」低啞難聽的嗓音裡,飽含深深的受傷與脆弱。
他手頓在空中,臉孔泛白,半晌後才收回手,嘆口長氣,「看來朕這回做得太過頭了,這會可是半分好臉色都休想得到。」
她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喉嚨又痛得說不出話,只能瞪著他。
「唉,你怨朕也是應該的,朕傷你不淺,這回又讓你在眾人面前丟足了臉面,你若真想打朕,多打幾拳沒關係,是朕欠揍。」
「您……」她一張口,喉嚨那撕裂般的痛又讓她整張臉都變了。
他心疼的道︰「你曝曬過久,喉嚨太乾,一扯動就會疼,朕知道你要說什麼,你不用出聲,朕會回答你所有的疑問。」
她氣鼓鼓的粉頰染上一層紅,死死瞪著他,就看他能說出什麼。
他俊容面沉似水,緩緩道︰「太后與益王這陣子動作頻頻,私下調動邊境的兵馬,還聯繫散在各處的兄弟密謀造反,朕為了混亂他們的視聽,讓他們以為朕不知情,所以寵幸劉瓊,故意藉劉瓊送假消息給他們。」
「太后與益王要造反?!」莫亮珍心驚,忍不住開口,接著喉嚨又撕心裂肺地疼起來。
「要你別說話,瞧這又擰眉頭了。」他不捨的下床倒了杯溫水給她,瞧她喝下這才繼續說︰「他們有叛逆的打算,朕近來緊盯著兩人的動向,原本不想在這緊要的時機讓你進宮,但見你受各方欺侮,連你堂妹夫妻都能辱罵於你,朕哪裡捨得,雖然讓你進宮得瞧朕與別的女人周旋,你心裡會不好受,但至少令你待在朕眼皮底下,朕想見就能見到。」
她瞪大眼睛,這才明白太后與益王意欲造反,皇帝正利用劉瓊行反間計,自己會這時進宮則不是他計畫中的事,原來他不是真的棄她不顧……
她一雙眼登時充滿淚水。
瞧見她掉眼淚,曉得她明白自己的苦衷了,曾子昂伸手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輕輕摟著,「對不起,今日讓你跪在宮門前也是要讓太后與益王以為朕當真對你已毫無情份,朕對你越冷淡,將來他們就越少拿你做文章,同時也會認為朕現在寵的是劉瓊,對劉瓊說的話必是真話,他們才會採信。
「除此之外,朕正要用兵遣將,臣民必須與朕一條心才行,唯有先傷你才能取得臣民的支持,這是朕的權謀之術,朕利用了你。」他毫不掩飾的坦露心跡,之後屏氣攝息地等待她的反應,因為她很有可能不原諒他犧牲她成全自己的做法。
莫亮珍突地揪起他的衣襟。
他望著她因怒氣而泛紅的臉龐,覺得胸膛中那顆向來沉寂穩當的心彷彿隨著她手揪起的力道而被擰起。他鄭重地說︰「莫亮珍,朕心裡有你,這一點毋庸置疑,你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牽動朕心的女子,朕今日傷你,他日必會加倍補償於你。」
她的手越揪越緊,揪得筋骨都泛白了,不知過了多久,她倏然鬆開,接著離開他的懷抱,虛弱地走下床去。
曾子昂坐著不動,銳利的目光追隨著她的身影,沒想到冷靜自持的自己居然也有這一天,會被一個女子擾得方寸大亂,就怕她拂袖不理自己了。
見她驀然往外走去,他心慌地跳下床去追人。
莫亮珍忽覺胳膊一緊,被他拉住,才回過身來,他已經吻住了她。
她沒有掙扎,只是閉著眼,淚下交頸。
他看見她的淚水,一怔,臉上也蒙上一抹蒼白,慢慢鬆開了她,語氣帶著輕顫,「你……真的無法原諒朕?」
她先是低下頭來,半晌後撥了撥額前的頭髮,接著又昂起脖子,突然揚手給了他一巴掌,並用沙啞難聽的聲音道︰「好了,咱們扯平了!」
曾子昂被打了耳光,臉上表情錯愕,但逐漸恍然大悟,然後一絲掩飾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漸漸散開,驀然放聲大笑。
下一刻,他已與她兩唇交纏,彼此狂熱的肆虐對方,彷彿把這天地和所有的人都忘淨,眼中在乎的僅僅只有對方。
她能理解他身為帝王,為了天下、江山與民心,他得有所取捨,得用盡心機謀術去保住這些,而自己只要如他所說,他心中有她,她便甘於犧牲!
* * *
太寧宮內坐著三個人,呂氏、曾子言以及劉瓊。此刻曾子言激動興奮地問劉瓊,「你確定那小子決定要於七月底上聖峰祭天?」
劉瓊點頭,「昨夜陛下臨睡前問臣妾可想去祭天,若臣妾想出宮走走,他便攜臣妾一道去。」
呂氏說︰「天子祭天照理只帶皇后,你只是個妃子,他願意帶你去,可見是真寵你。」
這語氣帶著幾許酸味,讓劉瓊有些尷尬。
曾子昂道︰「母后,劉瓊受寵不好嗎?這樣才能替咱們弄到真正的消息,像這回祭天之事不就是個大好消息!」
「哼,哀家只是擔心玉妃受寵了,心眼也大了,會忘了誰才是她真正的主子,哀家這不過是提醒她,那曾子昂的龍椅坐不久,讓她別短視近利,只看到眼前的寵,就以為是一生一世。」
劉瓊惶恐地表明著自己的忠心,「臣妾不敢,臣妾及家人一直以來都受益王殿下的照顧,臣妾感懷在心,不敢有異心。」
呂氏這才滿意的頷首,「嗯,那就好,將來事成,哀家與益王都不會虧待你的,你放心好了。」
曾子言摩拳擦掌,好不雀躍,「母后,若那小子要祭天,聖峰險峻,登山無法帶上重兵,那小子只能帶著輕騎而行,這正是咱們狙擊的好時機!」他等待多時,等的就是這種時機。
呂氏疑心,「祭天是要國中有大事才需舉行,眼下大燕太平,平白無故何需去祭天?會不會是陷阱?」
劉瓊解釋道︰「臣妾問過陛下,陛下告訴臣妾,他野心不只在大燕,他還要大禧的天下,尤其當年他曾在大禧當過質子,他一直將這事當成大辱,表面上他與大禧皇帝驀魏交好,兩人還一起拿下鳴陸,讓天下一分為二,兩國均大,可他心中真正想的卻是將驀魏踩在腳底下,並且將大禧皇后奪過來。」
「哼,這小子到現在還忘不了人家的女人,居然為了女人要去攻打大禧,那驀魏可不是省油的燈,大禧在他的統治下富裕強盛,哪是說拿下就能拿下的,他這是異想天開!」曾子言撇了撇嘴。
「他心裡有陰奢,這也難怪會寵愛劉瓊,你可是陰奢的替身。」呂氏冷笑,「還有那莫亮珍,你們全都只是他的玩物,他待你們哪可能有真心,也罷,他有這心思,對咱們反而是好事,這樣才有機會。」
「那兒臣這就去準備,兒臣這回要讓那小子有命上山,無命下山!」曾子言急著要出去調兵遣將設埋伏。
呂氏叫住他,「等一下,哀家還有話對你說,你先別急著走。」
他只得按捺住又回過頭來,「母后還有事吩咐?」
呂氏瞧了一眼坐著未動的劉瓊,「你先退下吧。」
「是,臣妾先告退了。」劉瓊立即起身往外走。
劉瓊一走,曾子言便馬上問︰「那劉瓊是自己人,母后要說的她不方便聽嗎?」
呂氏立馬瞪他,罵道︰「哀家說你腦袋簡單,你就真是簡單,你這前程要不是哀家時時為你打點闢路,你還有路走嗎?」
他被罵得莫名其妙,不住皺了眉,「母后若有事教誨,直說就是,這樣罵,兒臣也聽不懂。」
「你——難怪當年你父皇會將皇位傳給曾子昂不傳給你,你實在是朽木,氣死哀家了!」見兒子太蠢,她明著告訴他重點,「唉,跟你說這些也只是浪費口水,這會你給哀家聽好了,那劉瓊是你獻給曾子昂的,曾子昂不是笨蛋,他不會防嗎?怎麼會願意將祭天的事告訴她?」
「啊?!所以祭天是假的?」曾子言馬上由興奮轉為失望。
「不見得是假的,也許那小子只是試探,要瞧瞧咱們母子的真心,咱們若真出兵,他也定有防範,可咱們若按兵不動,他也當無事發生。」
「那……那咱們是動還是不動?」他都亂套了。
「動!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怎能不動。」
「可您又說他必有防備——」
「他再防備也料想不到當初被先帝驅離出燕都、散在邊疆各地的兄弟們會全部一道出兵反他吧?」她見他愣在那,氣怒的拍他的腦門,「蠢蛋,這樣還聽不懂?」
「痛!啊——兒臣懂了,他再有準備,也禁不起眾兄弟的圍攻,而且這回遠在聖峰,若遭群起攻之,他的兵馬定來不及救援。」他恍然大悟。
「嗯,你總算開竅了。」呂氏滿意的點頭。
他興奮的道︰「母后放心,兒臣這回已有充分的把握,知曉該怎麼奪回大權了。兒臣這就回去寫信給其他兄弟,告訴他們曾子昂疑心病犯,擔心兄弟反噬,要撤掉他們手上的兵權。
「這些人當初離開燕都時已是百般不甘願,要不是父皇遺詔如此,他們定是不肯走的,這會若得知曾子昂要趕盡殺絕,讓他們在邊疆也不安生,這還能忍嗎?兒臣讓他們出兵一起對付曾子昂,他們定不會猶豫,立馬舉兵殺上聖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9 10:17 AM 編輯
【第十三章】 計中計捉反賊
朦朧的燭光下,莫亮珍眼中全是曾子昂的輪廓,籠罩她的也全是他的氣息。
她任由他不停地撫摸,不停地索取,幾次想喊停、想推開他,卻被他更緊地扣在身下,狠狼地要了幾回才罷休。
躺在他懷裡,她仍喘著,一抬頭就瞧見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專注地盯著自己,被他這樣注視著,只覺整顆心都被塞得滿滿的。她開口,「明日登聖峰,您可都準備好了?」為了避免太后母子起疑,他去聖峰只能帶著劉瓊前往,她自然被留下,而他離宮在即,她憂心他此去的安危。
曾子昂眼中閃著愛戀的笑意,愛極了她歡愛過後那異常緋紅的膚色。他安撫道︰「不用替朕擔心,朕不會有事的。」
「可事有萬一—」
「不會有萬一,朕反倒擔心你待在宮裡會受到太后刁難。」他不憂慮自己,憂慮的是她。
「太后這幾日的心思都在布置聖峰殺手上,哪裡會顧及我。再說,臣妾一個無寵的,她現在是一眼也不願意浪費來瞧臣妾,不過這回您若敗了,讓她重新大權在握,必會報當年臣妾的爹對不起她的事,不只臣妾慘,連祖父、包括整個莫氏家族,大概都難逃毒手。」她嘆道。
他眸色深沉,信誓旦旦地道︰「太后不會有機會傷害你或國相,甚至是無辜的莫氏族人,因為朕不允許。」
她笑了,「臣妾信您會平安回來的,因為這兩個人根本不是您的對手。」
「少諂媚朕,朕有件事想問你,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問起,這時倒是想起來,順道問一問。」
看他嚴肅,她也收起笑臉,「您想問臣妾什麼?」
「那日在別院咱倆落水,在水中時,你說了些奇怪的話,說你其實早該死了……」他才提起,便見她臉色已變得煞白,他立即改口道︰「你若不想提便罷!」他沒有勉強她的意思。
莫亮珍閉上眼睛,直到穩住心緒後才睜開眼,見他盯著自己,黑陣幽沉鎮定,彷彿給了她安定的力量,讓她徐徐開口說起——
「那年娘生辰,爹帶著八歲的臣妾登船替娘慶生,咱們一家三口去游湖,娘抱著臣妾在船板上看風景,爹與船主在另一頭閒聊,一切是如此的愜意美好,可不知何故,突然有人將臣妾與娘推落水。
「爹發現後立即跳下水救我們,可這時水中出現幾個人朝我們殺過來,爹本來抱著臣妾的,後來他和娘都不見了,再後來,一把刀刺進了臣妾的身子裡……」說到這,她整個人顫抖了起來。
曾子昂的神情逐漸凝重,他不知當年她如此驚險過,抱著她的手不禁收緊。
她縮在他懷中繼續回憶道︰「臣妾當時好痛,好痛,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水又不斷嗆進臣妾的喉,臣妾痛苦極了,在水中昏過去,待臣妾再度醒來,爹娘已逝,從此臣妾再無爹娘……所以臣妾說其實自己早該死的……」說到這,她已淚流滿面。
不忍見她傷心痛苦,他後悔讓她憶起這段往事了,只能安慰道︰「別哭,你沒了爹娘還有祖父,而今還有朕呢!」
她淚濕他的衣襟,「是啊,這些年幸虧有祖父陪著,未來還有陛下在身邊,臣妾不孤單。」
「你能想通就好。」他替她抹去淚痕。
「不,臣妾不是想通,而是想不通,所以不想了。」她話中有話。
他頓時猜出她話中之意,沉吟了一下後問︰「當年你爹娘分明是教人刺殺死的,可卻對外說是意外溺斃,這中間是否有隱情?」
「是有隱情,當年大燕國勢偏弱,外有強敵大禧與鳴陸兩國虎視眈眈,內有幾位權臣把持朝政,先皇怕臣妾的爹娘,也就是眾人眼中的國相獨子夫婦遭刺,會讓燕都民心更加不安,於是要求祖父不提真相。」
他立即蹙起眉心,「朕記得當年你爹娘出事時,朕也十五歲了,當時國家雖有內憂外患,可也不至於要國相隱瞞你爹娘的死因來穩定民心,這事有蹊蹺。」
「您也覺得有蹊蹺是不?臣妾也這麼認為,可祖父卻說沒問題,說咱們是大燕臣子,理當聽從陛下的旨意,所以爹娘之死不能追究。」
「父皇明顯在包庇什麼……對了,你爹出事前曾進宮見過太后,朕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益王當日氣呼呼地由太后的宮所裡跑出來,撞見朕後破口大罵,說你爹對太后說話無理放肆,不久之後,你爹娘就出事了,你覺不覺得這事可能跟太后有關?」
莫亮珍登時激動起來,「沒錯,臣妾爹娘與太后的恩怨頗深,難保太后不會由愛生恨,做出這件事!」
「父皇在世時極寵太后,對太后幾乎是有求必應,因此太后才能無視外男不得入宮的規矩召你爹進宮,甚至連太子之位也能要去,只是後來父皇發現益王荒唐無能,為了大燕的萬里江山,這才不得已將其廢黜,但父皇臨死前仍要朕承諾會好好照顧他們母子,尤其是太后。
「父皇對她是用了真情的,可太后並非一心在父皇身上,所以當年之事,極有可能是父皇知情是太后所為,才命令國相不得追究。」
「臣妾怎麼會沒想到派人刺殺臣妾爹娘的是太后,也唯有如此,祖父才可能忍下喪親之痛!」她憤然。
聞言,他承諾道︰「這事你別急,待這次在聖峰解決益王後,太后自然也無法脫罪,屆時再一並審問太后這件事,朕定要還你與國相一個公道。」
她潸然淚下,「好,臣妾等您成功拿下益王歸來,江山穩當,臣妾爹娘的仇也才好報!」
曾子昂三日前離宮,今日呂氏帶著人進紅焰宮拿人。
莫亮珍站在殿內,綠兒則害怕的躲在她身後。
莫亮珍緩緩開口,「母后這是怎麼了,一早就到臣妾這來,不知有何教誨?」
呂氏冷笑,「哀家來清理後宮,像你這樣目無尊上、煙視媚行的女子不配待在宮中,來人,將莫亮珍給哀家拿下!」
莫亮珍臉色未變,「臣妾再不受您待見也還是陛下的妃子,您要治臣妾得等陛下歸來,由他來定奪。」
呂氏沉笑,盤算著這時間自己兒子應該已經成功殺了曾子昂,這大燕天下終於回到他們母子手中了。她掩不住興奮,狂妄的道︰「照你失寵的程度,他回來大概也不會管你的死活吧,更何況他根本回不來。」
莫亮珍臉色驟變,「母后膽敢詛咒陛下不能歸!」雖說事前精兵鐵騎已布置妥當,馬松、聞鶴甚至是論遠儀也都在他身邊護駕,可天下沒有萬無一失的事,她不禁呼吸急促,內心是抑不住的忐忑,陛下不會真的出事了吧?
「怎麼不敢?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皇帝也是人,如何不會有意外?哀家身為大燕地位最高的女子,說這話足顯憂國憂民,反倒是你莫亮珍,禍國殃民,連出生都不應該,而今你的死期終於到了,哀家等這日已許久。」
莫亮珍冷聲問︰「臣妾一個失寵的嬪妃對您有何威脅,要您非殺臣妾不可?莫非您對臣妾早有怨恨?」
「沒錯,哀家就是討厭你,見不得你出現在眼前,你若死,便了卻哀家一個心結,哀家未來的日子會更快活。」
她不再隱忍,將自己的猜測說出,「母后如此恨臣妾,想必跟臣妾的爹娘有關吧。您恨臣妾的爹娘相愛,恨他們生下臣妾,所以您得不到的,就要毀之、滅之,因此殺了臣妾的爹娘。」
呂氏神情丕變,戟指怒目,「看來你真不想活了,敢對哀家說這些話!」
「臣妾不說,母后也會殺臣妾不是嗎?臣妾只想知道真相,是您殺了臣妾的爹娘嗎?」
呂氏怒形於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當年先皇有旨讓你祖父不得追究,而今這事誰也休想再提!」呂氏這話形同告訴莫亮珍真相,她爹娘真為呂氏所殺。
莫亮珍怒不可抑,「最毒婦人心,您當時既已貴為皇后,何必為難臣妾的爹娘?您心胸未免太過狹窄!」
「住口,哀家不容他人辜負,你爹對哀家無情,哀家便要他付出代價,這才會進宮做先皇的女人,利用先皇的寵愛進行報復。哀家雖動不了備受先皇信任的莫負遠,卻能讓你爹從此無法再施展抱負入仕為官,一輩子只能窩在家當個沒出息的人。
「沒想到他們夫妻卻沒因此不快活,幾年後還生下了你,兩人更加恩愛,哀家忍無可忍,最後一次問你爹可要休妻,可他嚴詞拒絕。既然他不能如哀家的意,那這糾纏多年的恩怨也該了結了,哀家就讓你們一家三口到地底去享天倫。
「可惜你命大,居然死裡逃生,這之後還活得放肆張狂,過著哀家以前想過卻不敢過的精采日子,你是哀家在這世上最後一個眼中釘,只要你死,我兒又做了皇帝,哀家此生就沒有遺憾了。來人,將莫亮珍給哀家誅殺了!」
她一聲令下,左右的侍衛立即朝莫亮珍亮刀。
莫亮珍充滿憤怒,但此時曾子昂不在宮中,甚至生死未卜,誰也救不了她。
眼看她就要死在呂氏之手,一旁的綠兒突然大喊——「張起灰,還不出來!」
喊完後,張起灰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擋下侍衛的刀。他身手了得,兩三下就逼退呂氏的人。
「你大膽,敢阻止哀家!」呂氏指著張起灰怒斥。
「卑職奉陛下旨意保護寶妃娘娘的安危,任何人不可傷害娘娘,請太后娘娘見諒。」張起灰恭敬但淡漠的道。
莫亮珍訝異,原來陛下臨走前還安排了人保護她,而這張起灰平日個性靦腆,真看不出來是個高手中的高手。
呂氏大怒,要斥退他,「皇帝已死,這宮中由哀家做主,你讓開,哀家要殺了莫亮珍!」
張起灰沉下臉,「太后娘娘是如何得知陛下是否已死?您這話視同謀逆。」
呂氏已毫無顧忌,囂張地道︰「哀家就是謀逆,你小小一個侍衛又敢如何?」
「他不敢如何,朕卻能如何!」
莫亮珍聽見這聲音,瞬間驚喜不已的朝門口望去,果真看見曾子昂那挺拔的身影。他身後跟著一票朝臣,還有被人用手銬腳繚鏈著、模樣極其狼狽的曾子言,這表示曾子言造反失敗了。
「陛下!」她當即高興的要衝上前去,但在眾人不贊同的目光下又止住了腳步。她瞧見曾子昂身邊站著劉瓊,她過去便會破壞了那兩人之間的和諧,眾人並不高興她這麼做,可她不解,劉瓊是曾子言的人,曾子言倒了,為何劉瓊還能安穩站在皇帝身邊?
她看劉瓊的氣色不好,過於蒼白,毫無血色,而且她靠曾子昂極近,近似貼著他站……
曾子昂瞧她奔向自己的腳步停下,臉一沉,主動走上前去,只是靠著他的劉瓊頓時無依,身子輕晃了一下,他及時發現,立刻回身扶穩她。
劉瓊握著他的手感激得正要道謝,誰知他已手一拖,將她交給身旁的馬松。
她登時露出了失望表情,但這表情很快就收起來,幾乎沒人見到。
曾子昂將劉瓊交給馬松後,即走向莫亮珍,當著所有人的面握住了莫亮珍的手,「朕回來了。」
莫亮珍點點頭,「恭喜陛下平安回來!」因為她一直盯著劉瓊與他之間,所以沒漏見劉瓊一閃而逝的失意,不禁在心中猜測著兩人在聖峰上是否發生了什麼事。
他深深看著她,一抹淺笑在嘴角流轉,見她神色不定,以為她仍因呂氏的追殺而驚嚇,遂溫聲說︰「別擔心,有朕在,沒人能傷害你。」
她這才拉回思緒,露出笑容,「嗯,您回來就好,臣妾沒事了。」
瞧她神色恢復正常,他立刻轉身朝呂氏望去。
面孔死白的呂氏正奔向曾子言,不敢置信的問︰「兒啊,你怎會失敗的?」
曾子言灰頭土臉,身上多處刀傷,怒罵道︰「都是劉瓊那賤人害的!」
呂氏錯愕地問︰「劉瓊如何害你?」
「原來她是曾子昂的人,是曾子昂派來咱們身邊臥底的,卻反被兒臣挑中,又送回去給曾子昂,結果曾子昂乾脆將計就計讓劉瓊報假消息給咱們,這才使得曾子昂脫困,兒臣反而中了曾子昂的埋伏而大敗!」曾子言氣急敗壞的道。
莫亮珍驚訝的看向劉瓊,已然明白為何曾子言被俘,她會沒事,原來她真正的主子是曾子昂。
呂氏急問︰「就算劉瓊這賤人該死,害你埋伏失靈,那也還有來自各地親王的援兵,那些援兵呢?」
「這……也不知怎麼回事,兒臣寫信給六個親王,讓他們派兵來誅殺曾子昂,這些人都回信跟兒臣說沒問題的,但在聖峰上卻一個人馬也未見,兒臣後繼無援,現下還感到莫名其妙。」至今他還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沒半個援兵到。
「怎、怎會這樣……」呂氏愣住,照理說這些人一聽到曾子昂要撤他們的兵權,定會被逼造反,何以沒有動作?
莫亮珍聞言冷笑,「益王寫的那些信全在我手中,而親王們收到的則是我替益王寫的內容,裡頭都是照益王那荒唐性子所寫的一些炫耀自身的事,他們見了只當廢話一篇,而益王收到的回信也來自我的手筆,讓益王誤以為各地親王們都會配合他起事。」
「你說什麼?!」曾子言大驚,「不對,他們認得本王的字跡,怎麼可能會讓你給糊弄去,且他們的回信本王也確認過了,各自是他們的筆跡,這豈會有誤?」他想不通。
「益王殿下有所不知啊,」站在曾子昂身後的王偉沉笑著上前一步,「寶妃娘娘有一項才能,能仿別人的字,您的字以及那幾位遠在邊疆的親王們的字跡,娘娘都能唯妙唯肖的仿出。」
曾子言聽了傻住,呂氏也驚愕不已。他們母子隱忍多年,謀劃了好久,終於動手了,以為能一舉成功奪回大燕天下,不料竟是功敗垂成,且是敗在莫亮珍的手中。
眾臣子也意外莫亮珍竟有此天份,還利用此絕技毀去太后與益王的謀逆計畫,不禁對她有些另眼相看,但即便如此,仍不能扭轉大家對她失德叛逆的印象。
「莫亮珍,哀家鐃不了你!」呂氏怒氣衝天。
曾子昂怫然不悅,正要開口說什麼,莫亮珍已道——「母后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瞧這都什麼光景了,您還想殺我嗎?」
呂氏噎著,神色十分難看,他們大勢已去,自己再也無法逞太后之威了,她身子一晃,倒在曾子言身旁。
聞鶴上前沉聲道︰「太后與益王謀逆,意圖於聖峰誅殺陛下,其罪當斬。」
論遠儀接著說︰「沒錯,陛下寬宏,先皇過世後並未驅離益王,讓他仍留在燕都與太后享天年,他們母子卻不知感恩,意欲謀逆,實在罪無可赦!」
聞訊後趕進宮的曾俊章哭泣道︰「不,請陛下鐃恕皇祖母與父王,俊章願意代他二人受過!」
聞言,曾子昂神色嚴肅,「他二人犯的錯,朕不會寬恕,但也不會遷怒於你,你退下吧。」言下之意就是不會株連至他,讓他謝恩離去。
可曾俊章哪裡肯走,淚流滿面,跪地伏首哭求,「請陛下念在母子之恩、手足之情別殺他們。」
曾子昂雛眉,「你若不走,朕連你一起問罪。」
莫亮珍見狀連忙去扶起曾俊章,「太后與益王的罪是無法赦免的,你快回去吧。」她不忍他受牽連獲罪,推著要他快離去。
曾俊章避開她,又跪回曾子昂面前,「俊章願意代他們死,請陛下成全。」
「你以為朕會不捨殺你?」曾子昂眼角危險地細瞇起來。
「俊章不敢這樣想,只是不忍至親獲罪。」
「那是他們咎由自取,朕要不是念在你生性寬厚,與他二人截然不同的份上,可不會饒過你,必斬草除根,而今朕讓你活,你便活,他二人之事與你無關,益王死,你便是新的益王。」
曾俊章眼淚直流,「我不做益王,只要至親活著。」
「既然你不想活,那就一起死吧。」曾子昂真正怒了。
呂氏急忙道︰「不,陛下饒了俊章吧,他是好孩子,是哀家和他父王連累了他!」這個孫子是他們唯一的一根苗,若連孫子也保不住,他們便什麼也沒有了。
莫負遠嘆息道︰「太后娘娘也會害怕失去這唯一的孫子,那您應該能體會老臣當年的椎心之痛吧?」方才太后對亮珍說出自己如何謀殺他兒子兒媳之事,眾人雖未現身,但也都聽見了。他一生忠君,先皇讓他不追究,他便噤聲沉默至今,但這喪子之痛卻從來沒有自他心中消失。
呂氏被這麼一問,張了口卻難堪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片刻後才神色一正,挺起腰桿強撐說︰「哀家此生好強,容不得半點挫折,當年遭棄是哀家此生最大的恥辱,所以哀家殺了你兒子、媳婦為自己出一口氣,哀家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無悔,你也別以為哀家會認錯!」
「你——」莫負遠聽見這不知悔改的話,不禁急怒攻心,一口氣有些上不來。
莫亮珍見狀趕緊上前扶住他,怒氣填胸的朝呂氏道︰「太后盡管執迷不悟,可所有人都已經知道您心胸狹隘、善妒殘忍,實非可敬之人。」
如今眾人看呂氏的目光除了氣憤還多了鄙夷,身為後宮輩分最高的太后,已稱國母,卻是這般不堪的人物,讓這種人母儀天下多年,眾人覺得可恥。
呂氏一向高傲,何時曾被這麼鄙視過?一瞬間慘白了臉孔。
「母后,是您讓兒臣謀反的,兒臣不想死,不想死啊!」曾子言沒用的痛哭起來。
立即有人搖頭嗤聲,「嘖,難怪當年先皇要罷黜他太子之位,若真讓他做了皇帝,憑他這德行,如何為君?」
「沒錯,先皇的臉都教他丟盡了。」
呂氏看曾子言不成材的樣子,也自覺顏面無光,無地自容。
聞鶴再一次問︰「臣等敢問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太后與益王?」
「陛下,請饒了皇祖母與父王啊!」曾俊章再求情,接著一顆頭用力往地上叩去,登時血流如注,模樣恐怖。
莫亮珍見了大驚,趕上前去,「世子這是做什麼!」
曾俊章痛苦的說︰「你說過……讓我別摻和皇祖母和父王的事,但身為人孫、人子,又怎麼避開?我唯有一死謝罪。」
「你這是……唉,陛下,能否……」莫亮珍於心不忍,終於向曾子昂求情。
「太后殺害你爹娘,這你能放過嗎?」曾子昂肅容問她。
「我……」爹娘的仇自己如何放得下?可她又怎麼忍心見曾俊章失去至親?!
莫負遠出聲,「亮珍,一念放下,萬般自在,祖父已放下了,而你也不必執著,恨不過的,便撫平了吧。」得知真正的真相,是時候該放下過去了。
這席話立刻讓莫亮珍濕濡了眼眶,祖父是讓她放下,不要再陷入仇恨中。她點頭,「亮珍明白了,這事就由陛下決斷吧。」爹娘已死,即便殺了呂氏也挽回不了什麼,然而曾俊彰年紀還小,她不想讓他經歷和自己一樣的痛苦。
曾子昂佩服的道︰「國相的智慧與胸襟無人能及,朕與眾臣都該以你為楷模。」他轉身朝呂氏母子怒視過去,「哼,你二人做事狠絕,無情無義,卻生了個好孩子!念在俊章的孝心以及國相的寬容,朕不殺你們,但你二人即刻起拔除封號與身份,眨為庶人,呂氏圈禁廢宮,曾子言下獄囚禁。」
母子兩人癱下身子,這已是最恩典的下場了,否則真以謀逆論罪,除了死罪還是死罪,尤其呂氏當年還殺了國相的獨子與兒媳,罪加一等,想特赦壓根不可能。
曾俊章畢竟年紀小,承受不了太大的壓力,再加上之前叩首撞額,早已頭昏腦脹,而今得知兩人可以不死,喜極之後當場昏過去,曾子昂只得讓王偉派人將他抬走,請御醫診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9 11:01 AM 編輯
【第十四章】 拒登后位傷帝心
曾子昂發落完呂氏母子後,呂氏和曾子言便讓馬松拉下去了。
此時一臣子上前道︰「陛下,呂氏母子謀反之事已過,而今是否要論功行賞了?」
曾子昂點頭,「計功而行賞,程能而授事,所有護駕有功的將卒各升一級,凡有所傷亡者,撥銀撫恤。」
他話音剛落,一票人跪地謝恩,接著又有人道︰「眾人感謝陛下恩賞,但除此之外,玉妃娘娘亦立下大功,呂氏母子叛變之所以敗得一塌糊塗,皆是玉妃娘娘反間計的功勞。」
「正是,聖峰上玉妃娘娘不顧自身替陛下擋劍,致使身中一刀,所幸傷勢不重,但已足見忠心。」
「玉妃娘娘才貌出眾,嫻靜忠貞,這回又立此大功,臣等認為當立為皇后,母儀天下!」
這聲母儀天下一落,眾人無不點頭認同。
莫亮珍頓時神色黯然,原來劉瓊是為了救陛下受傷,氣色才會這麼差,得倚靠著人才站得穩,眾人拱她做皇后也是理所當然,眾望所歸,只是,陛下會接受嗎?她心驟然抽痛了。
聞鶴提醒著,「你們都只提到玉妃娘娘,倒忘了寶妃娘娘也功不可沒,她讓呂氏母子未能策動邊疆的親王們造反,寶妃娘娘立下的功勞並不輸玉妃娘娘。」
馬松也站出來道︰「寶妃娘娘雖沒一起去到聖峰,危急時替陛下擋劍,但她與陛下一起謀劃所有事,她的冷靜與謀略不輸男人。」
莫驗生同樣揚聲,「沒錯,寶妃娘娘朝陽鳴鳳,超世拔俗,若要立后,她也有資格。」這次聖峰之戰莫驗生也去了,並且立下不少功勞,曾子昂回宮時特意帶著他一道回宮。眾人訝異這三人居然與大家唱反調替莫亮珍說話,不禁想那聞鶴與馬松是皇帝的心腹,莫驗生是莫亮珍的堂兄,這三人該不會是經皇帝授意才——
曾子昂突然高聲道︰「王偉,頒旨吧。」
頒旨?這會是要宣佈什麼嗎?眾人暗訝。
王偉將早已備好的聖旨取出,攤開後當著眾人的面宣旨,「……寶妃莫氏錦心繡口,麟鳳芝蘭,深得帝心,卓立為后,以表天下。」
「啊?!」眾人大驚。
就是莫亮珍自己也大吃一驚,這怎麼回事,為何突然立她為后?!
莫負遠表情複雜,不知喜憂,而論遠儀已是皺足眉頭。
至於劉瓊,同樣心思難辨。
立即有人反對道︰「陛下,寶妃娘娘這回雖也有點功勞,但還不足以立為皇后,還請陛下三思。」
「是的,請陛下三思!」底下跪了一片臣子,一眾都要求皇帝收回聖旨。
曾子昂冷聲問︰「諸位愛卿為何對這道聖旨心存異議?」
「臣等認為皇后乃國母,不容品行操守有瑕疵之人受封。」
曾子昂掃了一眼說話的人,那人一陣膽寒,不安的低下頭。
「朕的女人豈會品行操守不佳,污辱寶妃就是污辱朕的眼光,你們誰敢辱朕?」
他這話一出,擲地有聲,嚇得眾人惶恐不安,四下立時鴉雀無聲,再無一絲聲響傳出,彷彿多說一個字就是辱他,吩咐道︰「眾位愛卿若沒有話要說,那麼就都退下吧。王偉,擇日為寶妃舉辦立后大典。」
底下一票人臉色全都黑了,正不知該如何是好,莫負遠上前——「老臣懇請陛下收回聖旨,寶妃娘娘沒有資格立為皇后。」
曾子昂臉色變了,十分錯愕,「國相是寶妃的祖父,為何反對?」
「老臣不想成為大燕的千古罪人,所以請陛下收回成命。」莫負遠跪下。
「國相?!」曾子昂大怒。
莫亮珍也跪下了,「臣妾無德,擔不起皇后重任,懇請陛下莫要立臣妾為后。」
「寶妃?」怎麼連這女人自己也不想做他的皇后?!曾子昂心下更沉,「說出理由,朕就收回聖旨。」
她低下首,第一次眼神閃爍,不敢直視他,只輕聲道︰「恕臣妾不想說。」
「不想說?」這女人居然敢這麼回答他!他改問向莫負遠,「好,你不說,國相也不能給朕一個理由嗎?」
莫負遠頭磕在地上,「寶妃娘娘不說,老臣只能支持孫女,不說。」
曾子昂怒極,「你們!」
在除去呂氏母子這大患後,他只想給自己的女人最大的尊寵,因此不顧群臣反對,就是要立她為后,不讓人再踩著她、壓著她,給她委屈受、給她臉色看,可瞧瞧自己這滿腔愛意讓人一頭澆了冷水,簡直涼透他的心。
「好,寶妃不屑這個后位,那朕不勉強,這就收回聖旨!」他氣得拂袖而去。
莫亮珍跪在地上,面無血色,將眼淚往肚裡吞,不敢起身去追回他。
莫負遠瞧著她悲淒的神情,不禁連連嘆息。
論遠儀想靠上去說些什麼,但幾番猶豫,最終還是轉身離去。
群臣們則是額手稱慶,心想這莫負遠祖孫沒真敢妄想后座,還算有良知、識大體。
* * *
慶陽殿內,王偉看著埋首御案前的九五之尊,從烈日當空到夕陽西下,就這麼不斷的批著奏折,心下嘆息。
曾子昂臉上嚴肅到沒一絲笑容,整個皇宮上下都能察覺他心情惡劣。
忽然一個紙團扔了過來,直接砸到了王偉的腦袋上,他一驚,立即惶然地躬身上前請罪。「奴才該死,請陛下息怒!」
「得罪朕的不是你,你不該死,該死的是跪在外面的女人!」曾子昂語氣滿懷怒意。
王偉兩膀子一縮,更加的小心翼翼了,「陛下要奴才去請寶妃娘娘起來嗎?」寶妃昨日拂了陛下的意思後,今日一早即跪在外頭求見陛下,一整天下來,陛下都不肯見她,她卻仍跪著沒走。
「不用,讓她跪,就讓她跪!」曾子言疾言厲色。
「是……是……」王偉見他忽然往外走了,忙叫道︰「啊!陛下這是要上哪去?」
曾子昂剛出殿門就停下腳步,因為遠遠見到那平日趾高氣揚的女人居然一身樸素妝扮,跪伏著,卑微得都不像她會幹的事了。他愣了愣,「王偉。」
「呃,奴才在。」王偉不知他要做什麼。
「去,讓她挺起腰桿子來,當初朕讓她跪宮門前,也不見她這麼喪氣。」
陛下這是心疼寶妃了,王偉忙點頭的過去,內心卻想,陛下都出殿了,還是不願意親自去說嗎?
曾子昂瞧王偉去到莫亮珍身邊,對她說了幾句話,她這才抬起頭來,可這一抬頭,他心更緊了,這女人是整夜沒睡嗎?那張臉白得像鬼!他忍不住又往前跨去一步,但發現她往自己這看來後,他又止步了。
王偉走回來覆命。
他立刻問︰「那女人可有說什麼?」
王偉回道︰「娘娘什麼也沒說。」
「什麼也沒說?她不是要求見朕,什麼話都不說,這是求見朕的態度嗎?」他發火了。
「這……陛下早先命令不許娘娘主動打擾,說您想見自會見她。」王偉提醒他自己說過的話。
這回曾子昂被氣到了,直接鐵青著一張臉,陰沉沉地瞥了王偉一眼,「你這奴才該死了,這是指責朕忘性大嗎?」
「奴才不敢!」王偉惶恐。
「哼,朕不想遷怒於你,你去讓那女人進來。」曾子昂掉頭回殿裡去了。
不一會,莫亮珍由王偉和綠兒攙扶著進慶陽殿。
「怎麼回事?」他見她居然不能自己走,立即緊張的由椅上站起身來。
「啟稟陛下,娘娘跪太久了,腿麻,一時站不直。」綠兒代替莫亮珍回答。
曾子昂表情又僵了,接著哼道︰「那是她自作孽,朕可沒教她跪!」
莫亮珍蒼白著臉,眼淚像是要掉下來。
他見了,那燒起的怒火硬生生被澆熄一半,不禁嘆了口氣後朝綠兒道︰「扶你主子坐下後,你們所有人都出去吧。」這女人就是有本事讓他發不了火。
「是。」綠兒見曾子昂肯見莫亮珍,口氣也似沒那麼糟了,不禁長舒一口氣,扶著莫亮珍往椅子坐下,就和等在一旁的王偉一起出去了。
殿內僅剩兩人,氣氛凝結,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他見她低著頭捏著手掌,想起她之前將掌心捏傷之事,神情一緊,趕緊上前去抓過她的手瞧,果然見掌心又出現指甲壓痕,所幸他發現得早,指甲還沒陷進肉裡,否則又要見血了。他認輸,無奈的問︰「你這女人到底想怎麼樣?」
她哽咽,「對不起……」
他抬手揉了揉太陽穴,壓抑下怒氣,「你明知道朕要聽的不是這個,朕要知道你不肯做朕的皇后的理由是什麼。」
她怔忡,而後搖頭,嘴閉得死緊,就是不肯說。
他耐性用盡,惱上心頭,怒道︰「莫亮珍,你求見朕不會只是來發呆給朕看吧?若僅是這樣,那你以後都不用來了!」
他這一吼,她的淚珠登時滾落下來。
他見狀,臉一僵,越發氣惱,「你這是想到新招對付朕了是吧?那好,朕成全你,從即刻起你就搬去冷宮,在那哭個夠!」
她面上血色退盡,失神的站起來,腳步踉蹌,當真要去冷宮。
曾子昂看了不住冷嗤,這女人也學會跟他玩手段了。他盯著她的背影,等著她幾步後回頭求他原諒,可她腳步雖緩,仍一步步往殿門而去,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他由滿腔怒火等到心慌意亂,在她終於走到門口,要推開殿門時,驀然衝上前由後緊抱住她,不讓她離開。
他驚慌地說︰「朕隨便說說的,怎麼捨得讓你去冷宮,那裡不是你該去的地方。」他從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害怕她不回頭,明明是自己要她走的,但他卻慌得像要失去一切。
她貼在他的胸膛上,眼淚撲簌簌地掉,顫聲說︰「立劉瓊為后吧……她配得上您……」
「朕知道了,你吃劉瓊的醋是嗎?你不喜歡她在朕身邊,朕隨時都可以送走她,她只是朕的手下,不是朕的女人,朕從沒寵幸過她,朕的女人只有你!」他明白地告訴她,自己根本沒碰過劉瓊。
「不,別讓劉瓊走,您……該寵她的,臣民喜歡她,將來您二人生下的孩子可立為太子……」
「劉瓊不會有朕的孩子,朕的孩子只有你能生,珍兒,你快替朕生個孩子,有了孩子就能堵住外頭那幫人的嘴,若你成了太子的母后,諒他們也不敢再搬弄是非,所以咱們盡快有孩子吧!」他扳過她的身子,托起她的下顎急切想吻住,可他想不到的是,她竟是一把推開他,那神情還驚恐萬分。
她搖著頭,身子顫抖,快步往後退去,「別提孩子,求您別跟我提孩子!」她淚如雨下,轉身跑出去。
他愣在原地,半晌不能動彈,等回過神來,她已徹底消失。他的臉龐漸漸因怒漲紅,轉身走回御案前,一把將案上的折子掃到地上去。
外頭的王偉驚得全身一顫,跪伏在地上不敢入內。
* * *
駙馬府內,曾巧心抱著未滿一歲的寶貝兒子前往書房。論遠儀近來忙於公務,沒與兒子多相處,她特意抱兒子來給自家丈夫抱抱,順便獻一下自己為兒子裁製衣服的手藝——此刻穿在孩子身上的衣裳就是她的傑作。
然而,當她踏進書房時,卻見到丈夫坐在書案前,手上拿著筆,但不知在想什麼,悵然若失到連筆上的墨汁滴落紙上,污了一片都不自知。
她心下一沉,默默退出書房,走到院中。
她的婢女雙兒問︰「公主怎麼才進去就出來了?」
她說︰「駙馬……在忙,咱們不打攪了。」
雙兒說︰「小主子的新衣可是您努力了幾天的成果,駙馬爺該馬上瞧瞧的。」
「不打緊……過幾日瞧也一樣。」她抱著孩子要離開了。
雙兒快步跟上來,「公主,駙馬爺也真是的,是不是又發呆了?」
曾巧心倏然停下腳步,「又發呆?什麼意思?」
「這個……近來大家都說駙馬爺怪怪的,經常魂不守舍的獨坐,都說他……」雙兒欲言又止。
「大家都說他什麼?」曾巧心表情嚴厲。
雙兒一驚,嚇得馬上跪下,「沒說什麼,大家沒說什麼!」她拚命搖頭,就怕說錯話。
「你——」曾巧心正要說什麼,懷裡的孩子哭了,這才發現自己因為激動,抱孩子的手圈緊了,忙安撫道︰「對不起,娘不是故意的,別哭,別哭。」
孩子不痛就不哭了,又破涕為笑。
雙兒見小主子這一鬧救了自己,立刻伸出手上前說︰「小主子吃點心的時間到了,讓奴婢抱小主子去吃點東西吧!」
曾巧心點頭,將孩子交出去。
雙兒抱著自家小主子逃命去了。
曾巧心瞧著她那揣揣不安的背影,如何不曉得她那未盡的話是什麼。宮裡那以離經叛道出名的女人拒絕皇兄將她立為皇后,此事讓皇兄極其震怒,只差沒就此將她打入冷宮。
自此駙馬便經常失魂落魄,府裡的人都說那寶妃與駙馬有過婚約,又差點嫁進駙馬府當妾,雖說後來皇兄收回成命,這事作罷,但駙馬顯然對寶妃舊情難忘,見寶妃受難便跟著難受起來。
然而她不信這些,這些年她與駙馬恩愛,他心裡不可能有別人,她不信!
她不想再為這事困擾,決定好好跟論遠儀談一談,問問他失神的理由到底是什麼。
她轉身往書房去,在進書房前,一名下人跑來叫住她——
「公主,奴才找了您一圈,原來您在這裡。」
「有什麼事嗎?」她停下腳步。
「太后——呂氏讓人私下送來一封信,說是定要交到您手中。」下人將信拿出來。
「呂氏的信?」曾巧心蹙眉,自己不是呂氏親生的,呂氏對她沒有什麼母女情份,彼此關係冷淡,她出嫁後,除了自己難產那次呂氏關心了幾句,之後就連問候也不曾有過,怎麼會突然給她送信?
她疑惑地接過信,展開來看,神色驟變,憤怒地將信揉成一團,往地上丟去,接著衝出家門。
論遠儀剛走出書房,見狀,吃驚的問那送信的下人,「公主怎麼了?」
那下人也一頭霧水,「奴才也不知怎麼回事,公主看了呂氏的信後,便怒氣沖沖地衝出去了。」
論遠儀急問︰「呂氏的信呢?」
下人趕緊將被丟在地上的那團紙撿起來交給他。
論遠儀拉開紙團一看,登時面色如土。
* * *
「莫亮珍,你給我出來!」曾巧心在紅焰宮前怒吼。
綠兒吃驚的跑出來,「不知五公主駕到有何指教,娘娘還在——」
「我不管她在幹什麼,讓她現在就出來見我!」
「可是——啊!」綠兒才張口就被曾巧心打了一巴掌,當場傻了。曾巧心是出了名的溫婉講理,她何曾見過曾巧心這樣發過脾氣,嚇得說不出一句話。
「公主為何打人?」莫亮珍出來了。
「我打她又如何——」曾巧心的聲音驀然消失,因為眼前的人與那回她在久陽街上的彩飾鋪子見到時落差極大,那時的莫亮珍明艷動人、光彩奪目,可現在的莫亮珍素衣白服,竟然只剩憔悴。
見曾巧心只是盯著自己呆看,莫亮珍沒耐性的問︰「公主到這鬧,可是我哪裡得罪了公主?」
曾巧心忙收回思緒,原本的怒氣又再度升上來,質問道︰「莫亮珍,你告訴我,那回你說話刺激我,是不是存心要我難產,教我無法順利生下孩子?」
莫亮珍眉頭鎖緊,「公主怎麼突然提這事?我以為你明白我沒傷你之意。」
「我本來也以為是自己非要追你,非要說那些話,你才回嘴反擊,跌跤也是自己不小心,這一切我沒怪過你,但今日才知道錯了,事情並沒有那麼單純,原來你是個狠毒的女人,要不是呂氏寫信告訴我,我還傻傻不知。」
莫亮珍愕然,「呂氏都被禁於廢宮了,這樣還能給你送信說些胡話?」
「她是不是說胡話,你心裡有數,莫亮珍,呂氏說你當年與你爹娘一起被刺殺雖沒死,但是身子卻因此受損,你根本不能生育!」
莫亮珍瞬間面無血色,「呂氏……怎麼會知道這個?」
「她告訴我,當年你月信初來,國相為你延請的大夫是她的人,所以她知道你不孕之事,你休想不承認。」
莫亮珍一震,原來告訴自己永不得受孕的大夫是呂氏的人,那便是故意要讓她知道,令她不能順利嫁給論遠儀,從此自卑又痛苦地度過一生。
「呂氏還說,你就是因為不能生,當年才遭駙馬退婚,可你不甘心,見不得我懷上駙馬的孩子,所以趁機要毀我肚裡的孩子,你不能生,也不讓駙馬有後,你的妒恨之心惡毒至極!」曾巧心痛罵著。
莫亮珍慘然搖首,「不是這樣的,呂氏告訴你的不是真相……」
「不是真相?那你敢說自己身子沒問題,你生得出孩子?」
她一臉槁木死灰,「我……」
「哼,你之所以不敢接受皇后之位,不也是因為自己身子的缺陷,你承擔不起皇兄的江山後繼無人的後果。」
莫亮珍的眼淚奪眶而出。沒錯,她不孕,如何能獨自霸佔著曾子昂?他不比一般人,一個皇帝怎能無後,她怎麼有資格讓他立自己為皇后?
「巧心說的可是真的?寶妃不能生育?」
背後突然傳出男人的聲音,莫亮珍與曾巧心轉過頭去,看見了曾子昂。
莫亮珍臉色灰白,這男人也聽到了,得知她不能生育的事實,他會……怎麼看待自己?「皇兄,您來得正好,這女人居心叵測——」
曾巧心剛要上前,就讓曾子昂揮手擋了。
他只看著莫亮珍,聲沉如水,問道︰「巧心說的可是事實?」他原本坐在慶陽殿,朝臣們過來請求他立劉瓊為后,他煩不勝煩,轟他們走,才往紅焰宮來,哪知竟聽到了令他震驚的話。
莫亮珍惘然如失,慢慢滑坐下來。
綠兒緊張地趕緊去扶,「娘娘!」
曾子昂跨上前去,推開綠兒,扣著她的肩膀,「你說話,朕問你話,你為何不說?」
她淒然地閉上眼,眼淚不斷自她眼眶落下,「公主所言……是真的。」
他一震,鬆開了她的肩膀,「是真的……」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9 07:2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不孕之事被揭穿
慶陽殿中,曾子昂神色嚴肅地看著下方的眾臣,最後目光停在莫負遠身上。
莫負遠跪在地上,老淚縱橫,「老臣隱瞞孫女之疾,老臣犯了死罪」!」
曾子昂怒視著他,「這就是你祖孫兩人說不出的原因?」
莫負遠跪伏在地上,身子微顫,「老臣該死!」
「陛下,國相與寶妃娘娘祖孫二人實在可惡,寶妃娘娘先前懷妒傷害公主之事先不提,就說她竟敢隱瞞隱疾入宮,若真成為皇后,豈不成為我大燕的千古罪人!」有人怒責。
「國相祖孫犯下欺君大罪,請陛下嚴懲。」
曾子昂目光深沉的看著跪在一旁淚水潸潸流下的莫亮珍,久久未發一語。
莫亮珍亦望向他,「陛下若要殺臣妾,臣妾並無怨言,但祖父無辜,他老人家只是不忍臣妾之事讓人得知後成為笑柄,請陛下饒過祖父。」他終得知真相,這回不比先前眾人只是挑剔她的名聲,為了江山後繼,以他帝王的身分,他必得棄她而去,她心灰意冷,再無鬥志,如今只盼別牽連自家祖父,而她自己的命,她半點也不在乎了。
片刻後,曾子昂開口,卻是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綠兒,扶你主子起來,她今日穿得這般素淨,顏色完全不適合她,你這奴婢怎麼當的,居然讓主子穿得這麼不精神!」而後又道︰「國相請起。」
綠兒沒想到皇上會突然罵到自己身上,完全呆住。娘娘不能生才是大事,這衣服穿得不夠精神,在這會算是什麼事嗎?
眾人同樣一頭霧水,陛下這是提哪門子的事?
綠兒想了想,猶豫地道︰「這個……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帶娘娘下去換新衣?」陛下是這意思嗎?
「不必了,下次注意點就行了,這會甭換了。」他擺手。
眾人再把話題拉回來,「陛下,生不了皇子的人無法做皇后,您這次要壯士斷腕,不能再護著寶妃娘娘了!」這才是重點啊!
曾子昂輕笑,陣底流淌著什麼,眾人也辨別不清,只聽他緩聲道——「眾卿恪守臣責、忠心耿耿,為大燕的將來費力勞心,深得朕心,然而朕也說過,寶妃是朕的女人,辱她就是辱朕,當日朕已下了詔書立她為后,那詔書只是暫時收回,而今朕決定正式下詔,一個月後即是立后大典,請眾位愛卿盡心辦好大典事宜!」
他這話出來,沒半分商量的餘地,群臣如遭五雷轟頂。
莫亮珍也愣住,現在是什麼情況?皇帝還要她,而且不僅要她,仍堅持讓她做皇后?!
莫負遠不可置信,隨即感激地灑下老淚來。
「皇兄,您不可專斷獨行,寶妃不能生育,您將後繼無人啊!」這時也只有曾巧心敢出來說話。
莫驗生上前說︰「公主此言差矣,陛下未來還會有妃子,其他妃子也能為陛下產下皇嗣。」他原以為堂妹不能生育便斷了皇后之望,可瞧陛下依舊力挺自己堂妹,那他還猶豫什麼,當下便不客氣的出來反駁曾巧心的話。
「本公主會不了解皇兄嗎?他以往清心寡欲,只沉浸於國政,因此從不談立后一事,可當他一旦指定要立誰為皇后,那便會一心一意對這人,沒有別的考慮,其他女子休想介入。」曾巧心了解曾子昂,有了皇后,他不會再看其他女人一眼。
莫驗生再說︰「就算如此,不是還有新任的益王在,他是陛下的侄子,若由他繼承皇位,也是正統。」
立刻有大臣跳出來道︰「曾子言謀逆失敗被囚,益王眼見親爹這下場,對陛下能沒有心結嗎?陛下又如何放心把江山交給他?莫驗生,你分明有私心,寶妃娘娘是你堂妹,你當然希望她做皇后,你莫氏這才好更上一層樓。莫氏貪心,有了位高權重的國相不夠,還圖謀皇后之位,想斷送大燕數百年國祚,著實居心叵測!」
莫驗生被罵得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皇兄,莫亮珍真不適合您,請您不要自毀聖名。」曾巧心再勸。
論遠儀道︰「心兒,你不必勸陛下了,陛下若堅持立寶妃娘娘為皇后,那便是不在乎他人批評,而你又何必違逆。」
昨日他在曾巧心之後進宮,無奈她不見他,讓人把他趕走,甚至沒回駙馬府,在宮裡住了一夜,他沒能解釋,今日進宮才再見到她。
曾巧心一見他,表情都變了,眼眶泛紅,馬上想起他對莫亮珍的情份。若依呂氏所說,那莫亮珍是故意害她,可他明明知道卻沒有追究,這種背叛傷透了她的心。
論遠儀心知她惱什麼,嘆口氣,朝曾子昂跪下,緩緩道︰「陛下,臣也有罪,寶妃娘娘不孕之事臣早知情,就是因為知情,才對她不能成為皇后感到惋惜。
「臣當初沒能堅持娶她,臣曾經後悔過,但娶了公主之後,受公主嫻靜可愛所吸引,婚後對公主已是一心一意,再無他想,可呂氏被廢為庶人後,仍無事生非,定要挑撥我夫妻情感,並且利用公主的怒氣將寶妃娘娘之疾公諸於世,其心可議,請陛下處置呂氏!」這話是說給曾子昂以及眾人聽,更是說給曾巧心聽。
曾巧心愕然,「這麼說是我讓呂氏操控了去?你根本沒有背叛我?」
他苦笑,「你我夫妻日日同床共枕,我對你如何,你不知嗎?」
她立即紅了臉龐,「那……那是我誤會了寶妃娘娘,她沒有故意害我……」她不好意思地看向莫亮珍。
莫亮珍輕輕點頭,沒怪她,「我曉得你夫妻恩愛,從沒想過去破壞,駙馬也曾清楚告訴我,他現在心裡只有你及孩子,你們一家三口過得很幸福。」
曾巧心更羞愧了,「對不起,是我衝動了,這才會中呂氏的計。」她憤憤的道︰「皇兄,呂氏惡行不改,仍想興風作浪,這回不能再饒,臣妹建議賜死呂氏。」
曾子昂道︰「朕正有此意,明日賜她白綾三尺,讓她懸樑謝罪。」呂氏自尋死路,被圈禁居然還能鬧出這些事來,活該!
眾人見他震怒,明白呂氏非死不可,而呂氏死有餘辜,沒人同情她,他們只對一個月後曾子昂要立莫亮珍為皇后之事愁緒如麻,心情焦灼難忍,無法排遣。
隔日,呂氏被賜死了,曾俊章知曉後,只哭了一回便默默將屍首由宮中帶回,運往呂氏的祖地南寮下葬。可惜她曾貴為大燕太后,死後卻僅是一座石碑簡單刻上「呂氏之墓」四個字,讓曾以她為尊的南察人無比唏噓。
忌妒的人活在地獄中,呂氏一生只追求不可得的東西,儘管先皇已給了她所有的寵愛,她仍不能滿足,只記恨當年的那段錯誤,導致自己與別人的一生皆不幸,呂氏的悲劇是自己造成的,曾俊章深深明白,只盼她死後能真的得到解脫。
曾子言聽聞呂氏的死訊,嚇得驚慌失措,深怕自己也即將沒命,煎熬了幾日便半瘋了,在牢裡成天自言自語、又哭又笑。曾俊章去看他時,他抓著自家兒子的手,要兒子給他和母后報仇,讓曾俊章進宮謀殺曾子昂,說曾俊章殺了曾子昂後,即可篡位為帝,這時候他便能做那太上皇。
曾俊章無奈他失心瘋,為了斷他的妄想,向曾子昂自請收回爵位,自願做個庶民搬遷至南察為呂氏守墳,曾子昂考慮三日,允了。
莫亮珍明白他為何同意曾俊章走,這何嘗不是讓侄子遠離這些是非風暴的方法,若曾俊章繼續留在燕都,難免遭有心人利用,也許終將步上其祖母與父親的後塵。
只是曾子言得知兒子自斷後路後,氣得吐血,當真瘋了,終日謾罵曾子昂目無尊長、竊國奪位,罵曾俊章愚蠢至極、忤逆不孝。
曾俊章走後,曾子昂再下一詔,命玉妃劉瓊在立后大典前離宮,回南寮督建聖廟,永保大燕太平,不過眾人心知肚明,他讓劉瓊離宮,是以此昭告天下他立莫亮珍為后的決心,絕無人可以取代或威脅到莫亮珍的地位。
他的一意孤行使得莫亮珍被罵妖女,媚惑皇帝,令皇帝連無後都不在意了。
莫亮珍飽受罵名,終日心神不寧,很想再勸他三思,不要立她為后,兩人只要能相守,她並不在乎后位,且她也不願意自私地真的讓他無後,她希望他能留下劉瓊,讓劉瓊為他生兒育女。
這日,她由夢中驚醒,出了滿身大汗,那受驚的樣子驚嚇了為她守夜的綠兒。
「娘娘,您這是怎麼了?」綠兒邊問,邊取來濕布為她 拭冷汗。
「我作惡夢了……」她驚魂未定。
綠兒問︰「是夢見了什麼,將您嚇成這樣?」
「我夢見自己魂斷立后大典上了……」她表情驚惶。
「啊?!」綠兒驚得連手中的濕布都掉了,「娘、娘娘,後日即是您的立后大典,您何必這樣詛咒自己。」
莫亮珍白著臉,恍惚搖首,「這夢好真實,也許真是詛咒……」
發覺自己說錯話,綠兒急忙道︰「不不不,這只是夢,您別多想啊!」
莫亮珍深吸氣,努力擺脫那份恐懼,好一會後,她突然問︰「陛下今日有過來嗎?」
「陛下已經好幾日沒來了……」綠兒嘆息,唉,陛下因為不想聽見娘娘總要求要取消立后大典,索性不來了。
莫亮珍沉著臉下床,套上鞋子,披上外衣就往外走。
綠兒追著她問︰「娘娘,這麼晚了,您這是要上哪去?」
「此刻陛下一定還在慶陽殿處理政務,我過去找他。」
「娘娘,您就算去找陛下,陛下也說了,他不會取消封后大典的。」綠兒勸說著。
她腳步未停,「就算如此,我還是要阻止。」
「可是陛下不聽啊!」
「不聽也得聽!」她含淚說著,又加快了腳步。
綠兒只好跟在後頭。
莫亮珍來到長廊的轉角處,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名身穿黑服、滿頭白髮的瞎眼老嫗擋住她的去路,愣了愣,她奇怪地問︰「你是什麼人?」皇宮內怎會有個老婆婆出現?
「是啊,這裡可是皇宮內苑,你是哪個宮的嬤嬤,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綠兒覺得這人出現得很詭異。
老嫗解釋,「老太婆是莫氏家族的遠親,這回莫氏家族出了皇后,莫氏女眷們全應邀出席後日的封后大典,老太婆今日才和眾人一起進宮,本應先拜見未來的皇后娘娘,可惜娘娘並未見咱們,老太婆我是瞎子,夜裡因為內急,請宮女帶路去茅廁,才出茅廁,一轉身宮女就不見了,老太婆看不見,只能在皇宮裡瞎轉。」
「你是莫氏的族人?」莫亮珍訝異,自己並未見過這位老人家,有些疑心她的話。後日立后大典,依禮皇后的女性親族得入宮覲見,為皇后添禮,但她因為無心於大典,哪裡有心情見這些親族,下午時這些人求見,她便讓綠兒打發了。
眼前的這位老人家自稱莫氏,可族裡的長輩她大概都見過,印象中並沒有這位人物。
「老太婆今年一百多歲了,是莫氏族親裡年紀最長的人,老太婆身為女巫,終身未嫁人,也極少出現在族人面前,幾乎都是寡居仙遊,可這次族裡出了個皇后,老太婆怎麼也得出來熱鬧熱鬧。」
綠兒大驚,「你是女巫?!」這世上可容不下女巫,通常女巫出現都沒好事發生,所以大燕和其他國家一樣,抓到女巫便火刑伺候,想不到宮裡竟會出現女巫,而這人還是娘娘的親族!
莫亮珍倒沒像綠兒這麼吃驚,只想著難怪老人家穿得一身黑,這應是女巫裝束。她想起祖父曾經提起過,族裡有個他不知該稱姑婆還是祖姑婆的人,而人能活這麼久,當真是奇跡了。她道︰「我是聽說過莫氏裡有個未出嫁的長輩,四處雲游四海,眾人只知這位長輩年紀很大了,但確切歲數無人知曉,原來您就是族裡的傳奇人物。」
老嫗微笑問︰「聽你之言,你也是莫氏一族?」
綠兒斥道︰「放肆,與你說話的正是即將成為皇后的寶妃娘娘,你這還問什麼!」
「老太婆眼睛瞎,可說有眼無珠,自然不知眼前的即是未來的皇后娘娘,請娘娘饒恕。」老嫗未有半分驚慌,沉穩地道歉。
莫亮珍哪裡會怪她,笑著道︰「能有幸遇見您老人家,也算是我的榮幸,只是我不知您成為女巫了。」
老嫗表情突然變得咬牙切齒,「老太婆與老天有些恩怨,不得不做這個女巫!」不過說著,充滿皺紋的臉龐又笑了,「可我的天命就快完成了,完成後即可脫去這身黑衣。」
莫亮珍好奇的問︰「天命?什麼是天命?」
「所謂天命就是任務。」老嫗衝著她笑得神秘。
「喔?您說任務就快完成了,那您的任務又是什麼?」
老嫗笑得更加詭譎,「小丫頭,老太婆且告訴你一件事,你有雙命,前命瀟灑,後命至貴,死而後活,先苦後甘,你記住了!」
綠兒罵道︰「你說這是什麼話!什麼雙命、什麼死而後活,誰聽得懂?還有,你怎能喊娘娘小丫頭,你這是放肆!」
莫亮珍也皺了眉,「老人家能解釋一下嗎?」若以老嫗的輩分,喊她小丫頭沒錯,還顯得親厚,因此她並沒有像綠兒一樣生氣,只是老嫗的話就如綠兒所說,教人有聽沒有懂。
「不能……而且老太婆我剛說了什麼嗎?」老嫗忽然像是健忘了,居然忘記剛才說的話。
莫亮珍愕然,「你——」
「老太婆睏了……」老嫗雖然站著,但還真打起盹來。
綠兒氣呼呼的說︰「娘娘,這位想必已是老糊塗了,她說的話,咱們別理了吧。」
「嗯,老人家大概年紀大了,說話總會有些顛三倒四不知所云。」莫亮珍也有些哭笑不得,吩咐道︰「綠兒,你應該知道莫氏女眷們都被安排在哪個宮,送老人家回去休息吧。」
「可是奴婢得伺候您,不能離開。」綠兒有些為難。
「慶陽殿離這裡不遠,我自己過去無妨,可若放任她在宮裡亂走,恐怕會被當成刺客拿下。慶陽殿離這真的不遠,這裡又是宮中,能出什麼意外?」
綠兒想了想便點頭道︰「那好,奴婢去去就回。」她扶著打瞌睡的老嫗離去。
小綠送老嫗離開後,莫亮珍往慶陽殿走去,接近時看見了一抹紅色身影,竟是劉瓊在殿外徘徊。
劉瓊也見到她,四目交接,一愣後頓感尷尬,轉身要走。
莫亮珍快步去將她攔住,「別走,咱們聊聊。」
劉瓊不安的看著她,良久後才點頭,「陛下不希望臣妾見您,咱們走遠點說吧。」
莫亮珍不知道曾子昂這麼要求劉瓊,此刻不禁想想,自己入宮以來,劉瓊還真沒主動來找過她,偶爾在宮中遇見,劉瓊也僅是問聲好就快速離去,從不與她多言,似是怕惹她厭惡。與其說劉瓊行事低調,不如說劉瓊謹言慎行,從不展露什麼,劉瓊的喜怒哀樂,心情好壞,想什麼做什麼,她一無所知,不禁好奇起劉瓊這個人來。
她與劉瓊來到御花園的荷花池邊,兩人面向池子而立,此時兩人都是一身紅衣,由兩人背後望去,根本分不出誰是誰。
劉瓊小心翼翼的問︰「臣妾明日就要出宮了,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你與我同在妃位,不用稱我娘娘。」
「不,您即將是皇后,地位無人能及,而臣妾明日離宮,就不再是宮裡的人了。臣妾明著是去南察祭祖建廟,其實是陛下『放生』,讓臣妾自由。」
曾子昂放生劉瓊的用意莫亮珍清楚,她不清楚的是劉瓊的意願,「你真想要這份自由?」
「臣妾……自小就被陛下當探子培養,一生沒有自己的選擇,陛下的選擇就是臣妾的選擇,陛下說離宮是自由,那就自由吧。」劉瓊說得淡然輕淺。
可莫亮珍卻聽出不一樣的滋味,「你喜歡陛下?」
劉瓊表情一緊,「臣妾不敢,臣妾怎配!」
這話一出,莫亮珍更確定她喜歡曾子昂,一語道破,「你刻意穿著紅衣,打扮得與我相似,在慶陽殿前徘徊,是盼他見了會因歡喜而將你留下,不是嗎?」
劉瓊慌忙跪下,「臣妾該死,陛下命臣妾在您大典前離開,臣妾明日走,實在不該奢望再見陛下……穿紅衣……只是以為陛下喜歡這個顏色,沒有想學娘娘的意思,請娘娘息怒!」
莫亮珍嘆口氣將她扶起來,「你不用緊張,我沒有怪你的意思,那男人不僅是天下至尊,還出類拔萃,你會喜歡他再正常不過。」
劉瓊聽了更惶恐,「臣妾該死,不該、不該……」
「沒什麼該不該的,人心不可控制,喜歡就大膽承認,你沒有錯。」
劉瓊啞口無言,表情複雜,沒想過莫亮珍會對自己說這些話,半晌後緩緩地嘆息道︰「珍即是寶,陛下因此賜您寶妃,臣妾雖如玉,可您卻如寶,玉是東西,寶卻是入心,眾人以為臣妾曾受陛下喜愛,可陛下卻只是視臣妾為應付敵人的工具,而您才是他真心收藏的寶貝,陛下未曾踫過臣妾,您莫要誤會陛下什麼了。」
莫亮珍真心實意的說︰「我沒誤會他,你們的事他都告訴我了,可你知道的,我身子受損過,無法生育,而他是帝王,終究得有人替他留後,而若非要有這麼一個人,我寧願是你。」她曾妒忌過劉瓊的美貌與好名聲,卻不曾因此討厭過這個人,如果劉瓊肯,自己願意容她。
劉瓊眼眸驟亮,「娘娘真能接受臣妾?」
她點頭,「說實話,我這人很霸道,屬於我的半分也不想讓,可我愛上的不是一般人,不得不考慮他的身分,既知傷不起,僅能看淡它,所以我自私的希望你留下,為我、為他謀一個喘息之地,而你若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我保證定會視如已出的善待。」這是她的悲哀,為了與陛下長久相伴,只能求另一個女人幫她達成自己做不到的事。
「我真能留下?真的能?」劉瓊喜出望外,然而歡喜僅是片刻,她想起曾子昂的命令,臉色黯淡下來,「陛下不會允許我留下來威脅到您的地位,臣妾不走,眾人不死心,只會不斷進言讓陛下廢您改立臣妾為后,將來臣妾若真再順利擁有孩子,您的處境將會更艱難……」
「我知你留下我會為難,但不留你,我的未來也不會好走,群臣為了孩子還是會逼他選妃子,他被逼到絕境,最終只能照辦,到時候新人入宮,我的處境不會比現在好。」
「這……陛下已安排好,臣妾明日非走不可。」那馬車已停在宮門,就等著天一亮送走她。
莫亮珍道︰「你待會就跟著我去紅焰宮,看誰能到紅焰宮裡帶走你。」人在她手中,料陛下也不至於來硬的,非要搶人。
劉瓊大喜,再次跪下,激動的道︰「您肯留我,我當盡心伺候您!」
莫亮珍也笑了,「伺候什麼,將來咱們在宮中作伴,日子也不至於無聊。」她拉劉瓊起身,「我這人愛熱鬧,將來咱們可——啊——」
正說著時,她和劉瓊突然被人一把推進池中,兩人這一落水,直接往下沉。
莫亮珍有著八歲時恐怖的落水記憶,嚇得四肢僵硬,而劉瓊似會一點水性,上前抱住她,要拉她上水面,偏她的腳被池裡的蓮花和水草纏住,竟擺脫不掉,困在水中動不了。
劉瓊替她拔除纏在腳上的水草後,發現自己也被纏上了,莫亮珍見狀也想幫劉瓊,可她不如劉瓊諳水性,抱住劉瓊後反而又被纏住。
她越來越痛苦,視線越來越模糊,眼淚由眼眶裡溢出,這回她知道自己真要死了,此時此刻,她腦袋唯一想的是,她想再見那男人一眼,她想再擁抱他一次……
人生沒法重來,當下即是全部,自己若知道今日會死,幾日前就決不會和他嘔氣,不會讓他幾日不來紅焰宮,她從未嘗過遺憾的滋味,而今她嘗到了,遺憾的滋味又苦又澀……她慢慢闔上眼,伸出手,彷彿曾子昂就在眼前,會像往常一樣抱住她,給她依靠,給她所有愛,但她等了又等,四周仍黑暗無光,沒有一絲溫暖。
她的手逐漸無力垂下,死前她好想、好想告訴那男人……自己對他……戀戀不捨啊……
【 第十六章】 幸運重生不幸遭緝
荷花池邊,張起灰從水中出來,一身濕答答,跪在曾子昂身前懊悔請罪,「水中混濁黑暗,兩位娘娘又同穿紅服,卑職無法確定哪位是寶妃娘娘,只能先救起一個再回頭救另一個,可先救起的是玉妃娘娘,再救寶妃娘娘時已經遲了,請陛下賜罪!」
張起灰奉命以暗衛身份護衛莫亮珍,見她落水,立即跳水救人,但第一時間救起的不是她而是劉瓊,雖然劉瓊活下來了,可莫亮珍卻是身亡,因此他無顏面對主子。
曾子昂抱著莫亮珍的屍首,簡直熱鐵烙膚不敢相信,這女人死了?!他無法想像這活潑又直率的女子會有不能再對他微笑的一天,這個「再不能」令他撕心裂肺,慟得逼出了男兒淚。他怒吼:「莫亮珍,你給朕醒過來!醒過來!」
「莫亮珍,朕不許你死,你是朕的皇后,朕不許你死!你聽見了沒有?朕不許你死,你得陪朕到老、到死,一生一世!」他泣不成聲。
除了張起灰外,曾子昂的四周還跪著幾個人,包括聞鶴、馬松、王偉、莫驗生和一名渾身顫憟的女子。
所有人都沒見過曾子昂如此失態,不禁心驚膽跳,想著,誰說帝王無情,陛下這般流露,足見他對寶妃的真情。
沒人想得到,在立后大典前夕,莫亮珍竟會遭人謀害身亡,眼看曾子昂震驚悲痛到不能自已的模樣,聞鶴指著讓馬松押著的女子怒道︰「陛下,這女子膽敢謀害娘娘,罪該萬死!」
那女子癱在地上,除了抖還是抖,似乎根本不知自己做了什麼。
「陛下,讓臣殺了她!」馬松抽出劍來要殺人。
「不,我不想死,別殺我……大哥救我!」女子看見馬松亮刀,彷彿才清醒過來,害怕的躲到莫驗生身後。
莫亮珍進宮為妃,柳時元有所顧忌,不敢休棄莫芷萱,但他是曾子言的黨羽,參與了聖峰叛變,曾子言有曾俊章求情因而未被殺,可柳時元則沒被放過,於月前被斬,為此,莫芷萱痛哭失聲,恨莫亮珍不幫忙求情,害她做寡婦,卻不曾想,要不是莫亮珍的關係,她必遭牽連,也會與柳時元同死。
莫驗生幾番相勸,她皆不聽,天天在家罵莫亮珍是毒婦,嚷著要為丈夫報仇雪恨,莫驗生管不住她,也就不理會了,怎知她會利用立后大典莫氏女眷得以進宮為皇后添禮的機會進入宮中。
莫驗生得知後,怕她生出事端,想把她帶回家,但男子進不得後宮,只得連夜進宮面聖,請求曾子昂讓他帶回莫芷萱,可他才剛向曾子昂稟告完這事,就見綠兒過來找莫亮珍。
曾子昂頓時心驚不已,因莫亮珍並未進到慶陽殿,心下不安,親自出殿找人,沒想到才走到荷池邊,就見張起灰跳下水……
莫驗生臉色發白,自己妹妹犯下滔天大罪,他如何敢求情?他咬牙道︰「你自作孽,不可活,害死娘娘還想活命嗎!」只要一想到莫氏家族可能因為妹妹被毀,他就惱怒不已,後悔沒在處死柳時元時連她一起殺,若當時處理掉了,而今之事就不會發生。
莫芷萱黯然失色,「是她不好,害死時元,我做寡婦,她卻要做皇后,我不甘心……」
曾子昂怒不可遏,「馬松,將這人給朕五馬分屍!」
她魂不附體,顫問︰「五、五馬分屍……」那是多殘酷的刑罰啊!
馬松拉起嚇得魂飛魄散的她,憤然道︰「你敢謀害娘娘就該知道會有這下場。我會讓馬兒慢慢地拉,凌遲到你痛不欲生為止,才讓馬兒撕裂你。」
他之前雖與寶妃置氣過,可後來發現寶妃看似藐視人,其實很善良,容易心軟,更是刀子口豆腐心,她討厭虛偽,待人以真,是真正寬宏之人,陛下要她做皇后,他真心支持,只可惜她不孕,讓為后之路變得坎坷,而今更是因為一個瘋女人而亡,老天對她未免不公平。
「對,讓她不得好死,還娘娘命來!」綠兒死了主子,早已泣不成聲。
莫芷萱栗栗危懼,幾乎嚇破膽,尖叫道︰「不要……不要,我不要死……」
此時,劉瓊的身子彈了一下,猝然睜眼,猛喘著氣醒過來。
劉瓊被救起後,即有人去請御醫過來救治,可因為莫亮珍之死,無人再去管劉瓊的狀況。御醫過來後,施針急救,這會終於轉醒,御醫高興的通知曾子昂,「啊,陛下,玉妃娘娘醒過來了!」
可曾子昂僅朝劉瓊看過去一眼,臉上並無任何欣喜,甚至還帶著惱恨遷怒,讓剛醒過的她莫名不解。
眾人能理解曾子昂的反應,寶妃死,玉妃活,對陛下而言,情願玉妃死而寶妃活,陛下惱怒玉妃也是理所當然。
她順氣後緩緩坐起身,要求道︰「陛下……抱我……」
她這話一出,四周的人全倒抽了一口氣,這玉妃腦袋也浸水了嗎?敢這樣要求陛下。
曾子昂怒瞪過去,「放肆!」
她蹙眉,夜裡天黑,她瞧著他似抱著一人,不禁沉著臉問︰「放肆?您抱著誰,為何不來我身邊?」
曾子昂大怒,「你說什麼?」
她一臉迷惑,「陛下發什麼脾氣,我這才活過來,您卻漠不關心,這是什麼意思?」
王偉見曾子昂起了雷霆之色,怕她遭殃,忙上前道︰「娘娘,您剛遇大險,天一亮又要離宮,奴才還是讓人先伺候您回宮休息吧。」
「我為何要離宮?」
王偉見她可能真受足了驚嚇,忘了事情,提醒她,「您……您忘記了嗎?明日即是您出宮去南寮建聖廟的日子。」
想起兩人一起落水之事,她急問︰「去的是劉瓊,怎麼會是我——啊!劉瓊呢?她可也獲救了?」
「您問自己?您不就是玉妃娘娘?」王偉愕然。
「你糊塗什麼,我怎麼會是劉——」此時天色剛露出微光,她不經易地朝曾子昂懷裡的人望去,看清了衣服顏色,那是與自己相同的紅色。
她起身往前走去,終於看仔細男人懷裡的人是誰,先是震驚,而後毛骨悚然,「怎……怎麼會這樣?」她的嗓子好像堵了什麼東西似的,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曾子昂揮退她,「你走吧,即刻出宮,朕不想再見到你了。」他的珍兒死了,而劉瓊卻活著,往後他只要看見她就會想起珍兒慘死之事,他要她盡快在自己眼前消失。
「不,這好像搞錯了,我在這……您懷裡的不是我……不是我……」
眾人見劉瓊似是瘋了,說話顛三倒四的,憐憫地搖著頭。
聞鶴向王偉道︰「王公公,陛下說讓她現在就走,你還是趕快將人送走吧。」
「好的。」王偉見曾子昂怒形於色,怕劉瓊沒淹死在荷池裡卻讓曾子昂給處死了,立即讓左右的小太監將她架住,拖著她離開。
「放開我,放開我,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死的究竟是誰?而我又是誰?」她激動大喊。
自己明明在這,可她的屍體怎麼會在陛下的懷中?她想問清楚,卻又問不清楚,在沒搞清楚這一切前,她不能走啊!
但由不得她,她被塞進轎子,哭喊無效,直接被送出宮門。
莫亮珍於立后大典前遭堂妹謀害身亡,朝中一片稱慶,慶幸妖女死去,不再媚惑帝王,禍亂皇朝,就連民間也當成喜事在談,畢竟皇嗣為重,一國無太子何以基業永存,因此莫亮珍一死,簡直普天同慶。
莫亮珍像失了魂似的坐在茶館內,聽著四周人津津樂地道談論著她的死。被迫出宮後,她照了鏡子,赫然發現自己變成劉瓊,而真正的劉瓊想來已死,她是附身在劉瓊身上,心驚之餘,猛然想起出事前遇見的那個瞎眼老嫗一姝有雙命,前命瀟灑,後命至貴,死而後活,先苦後甘。
想來她與劉瓊對調了身軀,前命莫亮珍,後命劉瓊,這不應驗了「雙命」以及「死而後活」之語,那老人家說的不是糊塗話,事情真的發生了!
她不敢置信又匪夷所思,那老人到底是誰?為何能預言她的命運?
但不管如何,這已成事實,陛下以為她死了,悲慟異常,她得告訴他自己還活著,她不能去南察,得想辦法再進宮去見那男人,因此使她計支開要送她去南察的侍衛,獨自逃脫,然而那男人已下令,命「劉瓊」不得再返宮。
回不去就見不到他,她心急如焚,又得知祖父因她身亡之事,病不起,偏偏如今她連國相府也進不去,不能探望,不知該如何是好。
驀地,一名男子慌慌張張地跑進茶館,進來後焦急地四處張望,似乎是在尋人。
她起身朝那人走去,可他對她視若無睹,從她旁邊經過,繼續找人。
她喚道︰「志清!」
蘇志清聽見有人喚他,立即回頭,一看雖是個難得的美人,可並非是他急於找的人,眉頭一皺,「在下有急事在身,姑娘有何指教?」有話快說,他可沒空應付。
莫亮珍嘆道︰「你要找人不是嗎?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瞪著她,將捏在手中的信拿出來,「這封信是你寫的?」
「是,是我寫的。」她瞧著信點頭。
他頓時怒火中燒,「你耍我!你讓我以為她沒死,騙我出來這是想做什麼?」他收到信,看那字跡與口氣分明是莫亮珍所寫,信中約他相見,他以為她沒死,歡天喜地地過來赴約,哪知竟然被耍了!
因為太失望,他極其憤怒。
看見好友,她眼睛酸澀,輕聲道︰「志清,是我,莫亮珍,我確實沒死。」
蘇志清氣得將信撕爛,罵道︰「一派胡言什麼,都昭告天下說寶妃已亡,我兄弟死了!」是自己蠢,才會接到一封自稱是莫亮珍的人寫的信就傻傻地趕來。
她盯著地上的碎紙,啞聲道︰「那個莫亮珍確實已死,我是附身在劉瓊身上的莫亮珍。」
「附身?瘋言瘋語,可笑!」他先是震愕,接著當她是瘋子,轉身就走。
她追了上去,「志清,真的是我,我曉得這令人難以置信,可真的是我!聽說祖父病了,我得去看他,我還必須回宮,告訴陛下我沒死,但我找不到人幫我,我只能找你,別連你也不理我!」
「瘋子,我警告你別跟著我,我沒閒功夫理瘋子!」他甩開她繼續走。
她在他身後大聲說︰「蘇志清,你說過娶我後我歸你管,咱們夫唱婦隨,你不成材,我也不好惹,咱們湊對當燕都的惡男霸女,這話你可還記得?」
蘇志清倏然停下了腳步,雖然未到寒冬臘月,可他腳底至頭頂皆冰涼至極。他回身,詫異地道︰「你、你怎麼知道這些的?誰告訴你的?」
「這些話不是誰告訴我的,是你告訴我的,你親口告訴我的。」
他瞪大眼珠,背脊冷氣直冒,甚至還打了一個寒顫,「這話我只對莫亮珍一個人說……所以你真的是她?」
她用力點頭,「志清,幫幫我,除了你,我不知道還能找誰。」眼淚無助地滑下她的面頰。
他一室,不知該說什麼,「若真是你……若真是你……」
莫亮珍上前抱住他,抑制不住地哭泣,哭著告訴他,「志清,我沒死!」
他身子一震,好一會才像是回神,張臂用力抱緊她,不禁也鼻酸了,哽咽道︰「若真是你……你知道我得知那消息後有多後悔嗎?當初如果認真地與你說,讓你嫁給我,你沒進宮,就牽扯不上曾子言的謀逆,那柳時元被斬就與你無關,莫芷萱也不會失心瘋害死你……我每一日都在後悔當日沒強留你……亮珍,如果你是她,你當曉得我多悔恨……」
他終於相信她的話了,她在他懷裡哭得更傷心,「志清,你這傻蛋!」
她沒死且回來,他心裡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什麼滋味都有,但她活著這才是最重要的。他問︰「告訴我你究竟發生什麼事,怎麼會變成另一個人?」
「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也不知,只曉得當日我與劉瓊皆穿紅衣,荷花池邊黑暗,莫芷萱分不清我與劉瓊,索性將我們兩人都推入水中,劉瓊本有機會自己上岸活命,可她為了救我,和我一起被水草纏上,我本以為兩人都要死,待我醒來,靈魂已附在劉瓊身上了。」
聽完她的話,蘇志清震驚不已,「這世上神奇的事不少,想不到你也創造了一件。」
「你這是挖苦我嗎?」
他搖頭,認真地說,「不,我是真的很高興能再見到你,不管你相貌變得如何,你還是我兄弟!」
她揉了揉眼睛,又想哭了,忍著淚道︰「謝謝你,我就知道你會相信我。現在我必須先回國相府一趟,你能幫我嗎?」
之前她想回去見祖父,可她一張陌生臉孔,堂堂國相府豈容陌生人闖入,門房不讓進,她又不能以劉瓊的身分要求進去,因為此刻的劉瓊應該在前往南寮的路上。現下若有蘇志清帶著,她應該就能回去了,自己未進宮前,蘇志清是國相府的常客,那門房認得他,他若說要探望祖父,門房不會攔。
「我聽說國相病了,你擔心他的病況是吧?好,我帶你回去一趟。」他立即點頭,兩人毫不耽擱,立即前往國相府。
然而,到相府後,門房居然連蘇志清也擋,說是國相閉門謝客,誰也不見,莫亮珍更加憂心,想必祖父的病比想像中要嚴重很多,這才完全無法接見客人。
「你別急,國相以為你死了才會重病不起,一但得知你活著,病就會好,咱們再想想其他辦法,看如何才能見到他……對了,咱們可找聞大人或馬大人,這兩人都是陛下的親信,只要他們相信你的身分,就能帶你入宮見那人,國相也就能得知你未死的消息了。」
她搖頭,「我不能去見他們,他們曉得陛下不願意再見劉瓊,一見到我,肯定二話不說就將我送去南寮,不可能帶我進宮的。」
「那還不簡單,你先不露面,由我出面去找這兩人,告訴他們你的事,他們若信了,自然不會送你去南察。」
「萬一他們不信你的話呢?」
「這……也對,他們不信的可能性很大,畢竟事情這麼匪夷所思,很難讓人相信,不過咱們還是得試不是嗎?因為放眼整個燕都,除了我以及你祖父外,大概也就這兩人對你的死沒有額手稱慶,找到他們,你還有點希望能見到陛下。」
這話倒是沒錯,她點點頭,想她莫亮珍這輩子真不知是造什麼孽,名聲壞到一個極致,雖說大多是自己一手造成,但許多事真的是被過度渲染,像是她生性淫蕩、放浪形骸、男女通吃等等的流言蜚語,她不過是生活隨心所欲些,就被當成道德淪喪之人。
最冤枉的莫過於被指責勾引皇帝,那分明是陛下勾引她,她卻被說成是厚顏無恥地想圖謀后位,再加上陛下身邊又出了一個溫婉和順、謹守本分的劉瓊徹底將她比下去,末了她不能生育之事曝光,再度將她個人的聲譽摧殘得一滴不剩,簡直成大燕公敵,她這亂七八糟的人生想洗白,就是大羅神仙也難挽回。
莫亮珍滿懷歉意地說︰「志清,那就拜托你跑一趟了。」所幸她有蘇志清這個朋友,否則她真要一籌莫展,孤立無援了。
「放心,跑腿的事又不是太難,難的是能不能說動他們相信。我雖不希望你再回宮去冒險,可你執意如此,我只能由著你,況且國相還病著,你得盡快讓他知曉你還活著才行。」「志清,我欠你太多,這輩子是還不了的。」
她感激又感慨。
「兄弟間別說這麼多廢話!」他說得瀟灑,可眼底洩露了他的落寞。
她看得出來,卻不能說什麼,因為她的心只在曾子昂身上,唯一能給他的就是自己的友誼。
蘇志清何嘗不知,這才不去強求,轉身去了聞府與馬府,半天之後才回來。
莫亮珍見他神情凝重,令原本滿心期待能有好消息的她,心也跟著沉了沉,忍著失望問︰「他們不信是吧?」
他搖首嘆氣,「我根本沒見到他們。」
「他們不見你?」
「他們不是不見,而是兩人自你(死去)後就一直待在宮中伴駕,未曾回過自己府上。」
「陛下出了什麼事,為何需要他們兩個守著?」她訝然又擔憂。
「據聞你死後,陛下遲遲不肯將你下葬,悲痛欲絕,荒廢朝政,幾近崩潰,兩位是陛下唯一肯見的大臣,其他人求見全吃了閉門羹,就是陛下最疼愛的五公主,他也一律不見,因此聞大人與馬大人只得日夜伴駕以免出事。」
他將聽到的消息告訴她。
「以免出事」四個字令莫亮珍恐惶不已,眼眶泛紅。陛下會因為自己而想不開嗎?他到底有多傷心,才不肯將她的屍首下葬?
她好生想念那男人,萬一永遠沒有機會再見到他該怎麼辦?
「對了,還有一件事,莫芷萱日前已被五馬分屍,不過陛下因而遷怒於整個莫氏家族,除了你祖父以外,已免去所有莫家人的官職,尤其是莫芷萱的父母兄弟,包括莫驗生等人,全已下獄待斬。」
「連堂哥也得死?」她愕然。
「是啊,聽說他是去阻止莫芷萱殺你的,但去遲了,仍被陛下怪罪,連他也要殺……唉,你若再見不到陛下,莫驗生一家就真的全得死了。」
莫亮珍心下一片冰涼。那男人處事明智,從不做誅連無辜之事,才有聖明之名,可這回為了她,卻是毫無理智,只想莫芷萱一家為她陪葬。
她愁上心頭,卻無計可施。
* * *
「你說劉瓊失蹤了?」曾子昂霍然拍桌而起。
王偉不安望著他,輕輕點頭。陛下因寶妃之死,多日來形容枯槁,此刻的眼神卻充滿殺意,教人見了心驚。他呈報道︰「玉妃娘娘出宮當夜即消失,經人查探,前往南寮路上並未發現蹤跡。」
「哼,朕讓她去南察是安置她,讓她享福,她若不是心虛,何必逃走!」
殿內除了王偉還有馬松和聞鶴。馬松訝然問︰「陛下是懷疑玉妃娘娘也參與殺害寶妃娘娘之事?」
曾子昂滿面陰森,猜忌著,「當日除了躲在一旁伺機而動的莫芷萱外,就只有她和珍兒在一起,朕合理懷疑她也想殺珍兒,珍兒才會因此而亡。」
聞鶴就事論事,「陛下,當日兩位娘娘都落水了,是張起灰先救了玉妃娘娘,才讓寶妃娘娘來不及活命,您不該懷疑玉妃娘娘也謀害了寶妃娘娘。」
「住口,她這分明是畏罪潛逃,任何可能謀害珍兒之人,朕都不會放過。馬松,傳朕諭令,通緝劉瓊,抓到人便就地正法,給朕殺了!」他目光帶血,足以噬人。
「臣……遵旨。」馬松見了膽寒,不敢再勸,只能照辦。
聞鶴與王偉憂心滿懷,寶妃死了,陛下瘋狂的行徑一日勝過一日,今日朝上有人再提接回玉妃立為皇后之議,陛下暴怒,將那提議之人下獄,回頭便讓人去查玉妃的行跡,知玉妃失蹤,隨即連玉妃也要殺,再這樣下去,陛下就要成為暴君了,可他們幾個根本攔不住也勸不住,只能見他自毀聖名。
「陛下,寶妃的屍首也該——」王偉小心翼翼地提起。
「誰要再提下葬之事,朕殺了他!」王偉才剛開了個頭,曾子昂馬上怒視。
王偉心驚,噤若寒蟬。
聞鶴身為言官,當即不怕死的撩擺跪下,「陛下,往者已逝,當入土為安,人來世上奔波一遭,死了必要埋在土裡,靈魂才能安寧,陛下難道要讓寶妃娘娘無所依歸嗎?」
他瞋目切齒,「聞鶴,你也要忤逆朕嗎?」
「臣不敢違逆陛下,臣只是想著,您若愛寶妃娘娘,就該讓她有安身之所,不該讓她屍身惶惶無依。」
「誰說她無依,她在朕的皇宮,朕的身邊,怎麼會無法安身?」
王偉咬牙,也跪下道︰「陛下,而今盛夏,天氣極熱,娘娘愛美,那屍身受熱氣籠罩,恐怕……您忍心讓娘娘死後還受這毀身之苦嗎?」
「陛下,臣是粗人,可也知人死不能曝屍……」馬松哭跪下來。
曾子昂神情痛苦,「你們說的朕怎麼會不知……朕只是……只是難捨……」
「陛下,您受萬民所託,該保重龍體,不應再頹然下去啊!」聞鶴死諫。
他怒目而視,「你!」
「陛下,人死不能復生,您睿智非常人,如何不明白?」
「聞鶴,你該死!」
聞鶴毫無畏懼地續說︰「若賜死臣能讓陛下振作,臣情願一死。」。
「臣也死不足惜。」馬松跟著叩首。
王偉也道︰「奴才也願死!」
曾子昂憤怒地注視著不怕死的三人,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悲戚地同意道︰「朕……明白了,七日後將珍兒下葬皇陵。」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7-19 08:0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7-19 07:59 PM 編輯
【第十七章】 皇陵中再度相見
「陛下要殺我——不,殺劉瓊?!」莫亮珍愕然。
「緝拿劉瓊的皇榜都貼出來了,說玉妃違逆聖旨,未前去南寮建聖廟,著令地方官府緝拿,凡抓到後就地處斬。」蘇志清將皇榜內容告訴她。
她臉色發青,「陛下連劉瓊都不放過嗎……」
「玉妃是你,你是玉妃,皇榜一下,各地的人都可以殺你,陛下若要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好事,可要悔恨終身了。」
「他越來越瘋狂了,我得阻止他才行!」
他皺眉,「你見不到他,要怎麼阻止他?且就算見到了,你在他眼中也是劉瓊,可不是他心愛的莫亮珍。」
「不管如何,我總要一試。我問你,除了殺劉瓊的皇榜,外頭還有什麼消息沒有?」頂著劉瓊的臉,就算沒被通緝,她也不便拋頭露面,萬一被認出,徒增麻煩,如今又被下追殺令,那就更不能露臉了,只能躲在客棧內,靠蘇志清帶消息給她。
他道︰「還有一件事,陛下終於決定安葬你了,而且排除眾議堅持要追封你為皇后,屍身葬入皇陵,將來與他同穴。」
她聽了心裡難過,這一葬,自己當真回不去了,沒了屍身,她只能是劉瓊,再不是莫亮珍。她感傷的問︰「陛下何時將我下葬?」
蘇志清嘆息道︰「七日後,他會親自送你去皇陵。」不得不說,陛下當真有情有義,儘管他性情大變,日漸暴虐,卻足見他對莫亮珍的深情難滅。
「七日後去皇陵,那表示他會出宮,那我就有機會見到他了!」莫亮珍露出喜色。
「哪這麼容易,他身邊必有重兵,哪是你能接近的,而且你已成通緝犯,一出門,還沒見到他就可能先教人給殺了。」
她十分樂觀,「出門我可變裝,旁人不見得認得我,我只要想到辦法接近他即可。」
「我說過那是不可能的,他身邊除了重兵還有重臣,哪裡容你靠近。」他澆她冷水。
「咱們都忘了一個人,論遠儀,他身為駙馬與重臣,定會陪同陛下去皇陵,我可以找他相助。」
蘇志清一聽見這個人,表情變了變,「對啊,還有個論遠儀,你早該找他幫你才對,他的地位比我高得多,又是皇親國戚,可比我有用多了,況且就是那已辭爵位的益王曾俊章,雖說已不是王爺,但好歹還是陛下的侄子,再怎麼樣也比我強。」他忍不住酸言酸語,醋勁十足。
她無奈地搭住他的肩,「你以為我沒想過找論遠儀與曾俊章幫忙嗎?可論遠儀與公主生活美滿,我才不想再去打擾他,引起人家的家庭糾紛,至於曾俊章,就讓他當我已死,平靜待在南寮生活不好嗎?可至於你,雖然對不起,但我對不起你的事可多了,所以一出事,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只有你靠得住!
「不過呢,這次例外,因為這可能是我唯一可以見到那男人的機會,所以只好換對不起論遠儀了,況且這種倒霉事,你不會想跟論遠儀計較吧?」她笑問他。
他教她逗笑了,心裡也開心了,她對論遠儀顧忌,對曾俊章淡然,卻沒想過要對自己客氣,這親疏之間再明顯不過,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他點點頭,「好吧,合該也讓論遠儀為你倒霉一次,這才對得起你當年拋棄他讓他娶公主的恩典。不過你要找論遠儀,還是得要我幫忙,說吧,你想怎麼做?」
「你聽我說……」
暮色降臨,皇陵前出現一支長長的送葬隊伍,規模盛大,完全是依照大燕皇后的葬禮禮節辦理。
隊伍中,一頂明黃鑾駕在前,皇后棺木在後,曾子昂一路上皆未曾出鑾駕,直到抵達皇陵,眾人才見到天子容顏,可這一見不免吃驚,這才幾日,他竟是形銷骨立,顏色憔悴,不復往日般俊朗。
眾人唏噓,陛下竟為了莫亮珍能形容枯槁到這地步,但無人敢多看曾子昂兩眼,因為他性情丕變,一不如意,興許就會讓人人頭落地。
夕陽下,皇陵蒙上一層淡淡金光,裡頭傳來曾子昂撫棺痛哭之聲,眾人再度感受到他的痴情。
陵寢外,論遠儀現身,馬松在入口將人攔住——「駙馬見諒,陛下有令,不讓人打擾,他想自己陪皇后娘娘一會。」
論遠儀說︰「我知道,我只是想讓陛下見一個人。」
「您想讓陛下見什麼人?」
「見她。」
論遠儀一招手,就有兩個人從角落走出,一個是蘇志清,另一名是位年輕俊俏的公子。這人眼眸如秋水寒星,俊美得不似凡人,手拿一把折扇,十足的世家子弟裝束。
「玉妃娘娘?!」儘管經過變裝,可還是教馬松一眼認出她是誰,不由得大驚失色。既被認出身分,她微笑上前,「好久不見了,小馬子!」
這聲小馬子讓馬松倒抽一口氣。除了皇后娘娘,不會有人叫他這個名字,而且這戲譫的語氣與皇后娘娘無異,怎麼會這樣?
「出了什麼事?陛下在裡頭,不得驚擾。」聞鶴聞聲走過來,一旁還有王偉。
王偉也馬上認出來,「玉妃娘娘怎會在此?!」
聞鶴稍後瞧清,同樣吃驚。
「王公公、聞大人,別來無恙了。」莫亮珍打招呼。
「來人,快將她拿下!」王偉回神後立即喊人。
四周本就布滿侍衛,王偉這一喊,立刻有數把劍向著她。
論遠儀臉一沉,阻止道︰「王公公,且慢!」
「陛下有令,見到玉妃娘娘格殺勿論。」
她臉色青了,「陛下真要殺我?」
聞鶴也說︰「沒錯,皇令在身,請玉妃娘娘見諒。」
「來人,還等什麼,快將王妃拿下,免得陛下問罪!」王偉命侍衛行動。
侍衛毫不猶豫的要拿下莫亮珍的腦袋,她與蘇志清皆面無血色,帶她進皇陵的論遠儀同樣心驚。
就在侍衛的劍要刺進她的頸項之前,馬松一個翻身上前,長劍一揮,擋去僅離她幾寸的利刃,人就護在她身前,「先不要殺她!」
「馬大人,您這是做什麼?陛下有令,咱們不能違逆。」忠君之事,王偉絕不含糊。馬松表情怪異,「這個我明白不能違逆陛下的旨意,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她好像、好像不是玉妃娘娘……」他說出這話後神色懊惱,似乎也不知自己在說什麼。
聞鶴斥道︰「胡扯,眼前的人雖打扮成男子,但還是認得出來,她不是玉妃娘娘會是誰?」
「我知道,可她……」馬松指著「劉瓊」說不出個所以然。
王偉道︰「馬大人,您別再胡說八道耽誤時間了,萬一驚動裡頭的陛下,咱們都吃不了兜著走。」
「王公公,小馬子沒胡說八道,我確實不是劉瓊。」莫亮珍說話了。
王偉十分驚訝,蹙眉問︰「你叫馬大人什麼?等等,你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那你是誰?」
「我是莫亮珍。」她語畢,旁人皆驚。
王偉愕然後隨即搖頭,「娘娘上回落水後受驚嚇,說自己不是玉妃娘娘,經過這麼久了都還沒回神嗎?」他只當她神志還沒清醒過來。
她神情一斂,「王公公,陛下初綁我去別院你也在場,他開口要金屋藏嬌,我憤而拒絕,第二次再綁我,我與他爭執,在別院落水後上岸,陛下不管不顧就寵幸了我,我記得在一旁拉布遮羞的就有你。」
王偉登時目瞪舌僵,這些事發生在別院,陛下當時只帶著他同行,發生的事除了陛下之外,只有他一個人知曉,且就算別院的奴婢下人不小心將話傳出去,又有哪個女人會這樣毫不羞赧的將第一次被臨幸的事當眾說出?那玉妃是內斂之人,哪裡可能將此事說得如此露骨,能不忸怩作態的,除了已死的皇后娘娘還有誰?
一旁的聞鶴擰眉,「您……真是皇后娘娘?」此事過於驚世駭俗,他難以相信。
論遠儀上前道︰「聞大人,無怪乎你震驚,我亦然啊!」
「駙馬爺從何處認為她是皇后娘娘的?」聞鶴問得仔細。
「蘇志清來找我,只給了我一段話,我便知皇后娘娘沒死。」
聞鶴聞言立即問向一旁的蘇志清,「你跟駙馬說了什麼?」
蘇志清笑道︰「那段話是當年寶妃娘娘勸駙馬早日迎娶公主,莫再等待她回心轉意時所寫的信的內容。」
論遠儀接著道︰「沒錯,當年我接到這封信後,心灰意冷,之後方娶了公主。我一看到這信,便知這是除了我以外不會有人知道的內容,所以我不懷疑玉妃娘娘即是皇后娘娘。」
這下眾人真的徹底震驚。
「這……」聞鶴仍難以置信。
莫亮珍說︰「聞大人,當日你替陛下送聖旨去柳府,還替我教訓了柳時元一頓,這事我尚未對你道過謝,不知是否遲了?」
聞鶴神色一正,不再猶豫,「雖說這事太過離奇,但我還是選擇相信,臣拜見皇后娘娘!」他朝她跪下。
其他人見狀,也跟著下跪。
莫亮珍感激地流下眼淚,「謝謝你們肯相信我!」
馬松嘆息道︰「娘娘,我們很高興您回來,可您若現在要見陛下,恐怕不妥……」
蘇志清道︰「不妥什麼?寶妃娘娘可是千辛萬苦專程來見陛下的,若見不到,豈不白白冒這個險!」
「唉,你們不知,陛下已不是之前的陛下了,昨天還殺了兩個反對追封您為后的人,就是張起灰——」
莫亮珍馬上問︰「張起灰怎麼了?」
王偉嗚咽起來,「您一(死),陛下就變得喜怒無常、暴戾恣睢,張起灰未能第一時間救您,陛下便將他關在死牢,待您下葬後處斬。」
她愕然,「他竟然悍然不顧,嗜殺成性了?」
聞鶴也嘆口氣建議,「特別是今日娘娘遺體下葬,陛下心情極端惡劣,且陛下以為玉妃娘娘也是害您的凶手之一,您一進去,勢必成陛下劍下冤魂,所以您要見陛下之事還是另謀良機得好。」
「可是莫驗生一家以及張起灰皆是明日處斬,若她今日見不到陛下,他們必死無疑。」蘇志清提醒著。
她沉聲道︰「沒錯,為了堂哥一家的性命以及張起灰,我今日非見到陛下不可,否則就遲了。」
聞鶴一臉為難,「這幾人雖危急,但依陛下目前的狀態來看,娘娘要見陛下還是得從長計議的好——」
「你們在做什麼,為何見了劉瓊未殺?」
聞鶴話剛落,在皇陵內的曾子昂倏然出現,見到劉瓊,神情立刻獰惡起來。
眾人大驚失色。
王偉大呼,「陛下?啊——手下留人啊!」
曾子昂已五指成爪,力貫指尖,朝莫亮珍的頸項扼去。這冷血無情之姿,無須片刻,她必喪命,所幸馬松動作快,一把推開莫亮珍,讓她避開他的手。
曾子昂大怒,「馬松,你大膽!」
馬松急忙下跪,「請陛下饒恕!」
「你該死!讓開,朕要殺了劉瓊!」他滿面怒容。
馬松急道︰「陛下,她殺不得!」
「住口,這女人畏罪潛逃,足以說明她與珍兒的死有關,凡是謀害珍兒之人,朕都不會放過!」
「可她——」
「不要再說了,就算她沒有對珍兒動手,她也不該活,憑什麼是珍兒死而她活著?她沒資格活!」他這話已全然無理智,為殺而殺。
「陛下饒命!」聞鶴也上前攔阻。
論遠儀也說︰「殺了她,陛下真的會後悔的!」
「陛下……」王偉跟蘇志清分別抱住了曾子昂的腿。
他瞇細了眼睛,「連你們也敢違逆朕——全給朕讓開!」他怒不可遏,踢開了王偉跟蘇志清,又一掌擊飛馬松,而聞鶴跟論遠儀是文人,根本護不了莫亮珍。
他手一探,抓過她,一掌要往她的天靈蓋落下,眾人心驚膽戰。
莫亮珍含嗔帶怒的道︰「陛下殺了臣妾,到了地底莫要怪臣妾找您算帳!」
「你說什麼?」興許沒想到她會說這樣的話,他一時驚愕,停下動作。
終於見到他,一股又苦又澀的委屈從她心窩直湧上來。她道︰「您殺臣妾試試,瞧您會不會悔青腸子!」
「你以為自己是誰,敢這麼對朕說話!」她的話奇異地像一盆水猛潑過來,令他稍稍冷靜,臉色發沉。
她盯著他那哀毀骨立的容姿,喉嚨開始哽咽,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可她努力克制著不讓它流出來,只道︰「臣妾是誰?臣妾是您剛葬在裡頭的人。」
曾子昂瞪大眼,嘴角緩緩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該死的東西,你也配?」他翻出手掌,一掌朝她胸口擊去。
她登時被打飛出去,直到撞上牆才掉落下來,吃痛得嘔出一口血來,罵道︰「你這男人這麼狠,這樣傷我!」
論遠儀趕上前去扶她,「娘娘還好吧?」
曾子昂喝道︰「論遠儀,你這樣關心她做什麼?就不怕巧心吃味,還不滾開!」
「陛下,她真的殺不得。」論遠儀叩首。
就在這空檔,馬松、聞鶴、王偉和蘇志清再度撲上來,這回眾人冒著觸碰龍體的大不敬,各抱住他一腳一手,怕他再去傷害莫亮珍。
見自己被困住,曾子昂驚愕,「你們膽大包天,這是造反了嗎?!」
聞鶴急急道︰「陛下請聽臣等說,眼前的不是玉妃娘娘,這身子裡的人其實是皇后娘娘!」
曾子昂聞言先是一愣,之後勃然大怒,「你們真當朕瘋了不成!」
「他們沒有瘋,但您真的快瘋了!」莫亮珍忍痛坐起身子,擦著嘴角的血。
「劉瓊,你當真不知死活!」
她大聲說︰「是您說過心裡只有臣妾,臣妾是這世上唯一可以牽動您心的女子,臣妾若不知死活,也是您寵出來的!」
聞言,曾子昂瞬間彷彿被奪了呼吸,「你……」
「怎麼,不是嗎?臣妾戳過您,咬過您,還打過您,這些您都不記得了嗎?」
他神色丕變,「你莫要裝神弄鬼的欺朕,朕會將你碎屍萬段!」
她鼻子一酸,哭得柔腸寸斷,「臣妾都已經死了一回,屍體發爛發臭,離碎屍萬段也差不多了。」
聞鶴再進言,「陛下,臣等都確認了,她應該是皇后娘娘無誤。」
曾子昂驚疑不定,怒視著眾人,讓原本抱住他不讓他動的眾人——驚懼的退開了。他雙目如火,盯著望著自己一臉悲傷的女人,心頭一陣緊縮,快步上前去,揪住她往陵寢內去。
眾人見狀,心驚膽跳的跟著去,就怕他錯手殺了自己心愛的人。
曾子昂吩咐道︰「王偉,去弄來紙筆!」
王偉微愕,不是要殺人嗎,拿紙筆來做什麼?難道殺人前先寫罪狀?
「你這奴才還愣著做什麼,快去拿紙筆!」他怒聲催促。
王偉不敢再遲疑,撩著衣擺快速去取紙筆。
莫亮珍第一次進到自己的墓地,瞧見裝著自己屍體的棺木就擺在面前,心情五味雜陳,眼淚不由滾滾落下。
他緊緊盯著她臉上的每一絲表情,心頭的悸動越來越深刻。
這時,王偉匆匆拿來文房四寶,「陛下,您要的東西來了。」
「拿來!」曾子昂迫不及待的抽過王偉手上的東西,往一旁的平台一擺,「你過來。」
莫亮珍已然明白他想要做什麼了,點點頭,走過去拿起沾了墨汁的筆,很快在紙上寫起字來。
曾子昂在一旁屏氣凝神的看著,越看心跳越快,喉開始覺得如火在燒,說不出話來。聞鶴、論遠儀、馬松、王偉以及蘇志清的神色也滿是驚奇,因為她寫的這些字全是古今名師的仿體,甚至連曾子昂的字她也當場仿出,一筆一畫精細巧妙,逼真傳神。
當她寫完最後一個字,筆才放下,身子馬上教人緊緊抱住,這人驚喜交加——「珍兒,是你,真的是你!」曾子昂欣喜若狂的看著她的眼睛,這是一雙清亮又帶點不遜的眼睛,不屬於劉瓊,分明是自己那桀驁難遜女人的眼神!
莫亮珍百感交集,熱淚盈眶,「是我,臣妾終於回到陛下身邊了,臣妾以為此生再不可能與您相認的……」
他激動的將她往懷裡揉,像是怕她再度離開,並問道︰「告訴朕,這是怎麼回事?」她一邊落淚一邊說︰「臣妾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只知當日落水被救起後,靈魂即附在劉瓊身上,真正的劉瓊恐怕已死了。」
他不可思議的搖首,「這世上居然有這樣的事?」
眾人雖很難相信,可他們知道這確實是事實,因為眼前的人無論是說的話、看人的眼神,還是知道的事,無非是皇后娘娘本人,否則無人能模仿或得知,這人確實是皇后娘娘不會有錯!
曾子昂想起方才自己往她身上招呼的那一掌,不禁後怕,關切的問︰「你吃了朕那一掌,身子可還好?要不要朕立刻喚來御醫?」
她紅著眼眶氣憤地說︰「堂哥一家與張起灰他們明日就要被處斬了,他們連腦袋都要沒了,臣妾吃一掌算什麼!」
他沒想到她會提起他們,解釋道︰「他們雖沒害你,但都是辦事不力之人,這樣的人,朕留他們何用?」
「到底是誰說陛下是明君的?您這分明是暴君!」她指責。
「朕做的一切都是為你——」
莫亮珍氣憤的道︰「別說了,臣妾之所以名聲這麼壞,您也使上了不少力,好好一個明智的君王,卻因為臣妾變成殘暴不仁之人,臣妾能翻身才怪!」
他臉色奇差,「得了,你一回來就要跟朕算帳嗎?」
她鼻子一吸,淚漣漣地道︰「臣妾能重生是福報,您要清算那些人是替臣妾造孽,萬一老天不給臣妾福份了,臣妾連劉瓊也當不成。」
他神色驟然慘變,再無半句囉嗦,立即道︰「馬松,去,先行快馬回皇城將人放了!」
馬松應命後馬上離去,因為這離皇城還有段路,遲了那些人就真的沒救了。
馬松一走,莫亮珍忽地摀著心口往地上蹲去,一副疼痛難忍的模樣。
「珍兒!」曾子昂吃驚。
「都是您不好,臣妾若內傷是您害的!」他這一掌可打得不輕,方才她為了救人硬撐著,這會可撐不住了。
他臉色發青,「是是是,都是朕不好,朕該死,朕的錯,王偉,快快快,讓御醫過來給珍兒瞧瞧!」
「這個……陛下,這趟出宮,奴才請示過您是否帶御醫同行,您說皇后娘娘都死了,要御醫醫啥,所以咱們沒帶御醫來……」王偉不安的回稟。
曾子昂一臉難看,其實誰不知道帶御醫是照顧活人的,可當時他的心思只糾結在莫亮珍死了,王偉這一問,他就莫名其妙暴怒了。這會他惱羞成怒,罵道︰「該死的奴才,御醫沒同行,那還不趕快起駕,咱們盡速回宮醫治珍兒的傷!」他說著已抱起莫亮珍,三步並兩步往自己的鑾駕跑,急著帶失而復得的她回宮去。
被丟下的這幾個人表情有些抽搐。方才皇后娘娘說自己戳過、咬過還打過陛下,原本他們不是全信,可這會是完全信了,陛下這正邁向妻奴之路而不自知啊!
這裡頭最五味雜陳的莫過於蘇志清,他苦笑一陣,自己終究還是將這女人送回給皇帝了,合該不是自己應得的,就別多想了吧,做兄弟要比做情人好。
他收起苦笑,恢復瀟灑。
而外頭一干人見曾子昂抱著一個女人匆匆而出要回宮,正不解是怎麼回事,就見早些還悲痛萬分、堅持要穿上白服為莫亮珍送行的曾子昂將白服丟出鑾駕外,還大聲吩咐——「讓人先行一步回宮,命御醫接駕,還有這些亂七八糟的白帳喪簾全給朕丟了,晦氣的東西一件也別給朕帶回宮去,另外讓人備好酒菜,朕回去要沐浴飲酒!」
眾人傻眼,這……這莫不是皇帝摧心剖肝悲過頭,瘋了吧?!
【 尾聲】 金蟬脫殼換新生
寢殿裡,莫亮珍整個人暈沉無力,掙扎也很沒有力度,因為曾子昂為了確定劉瓊身子裡的靈魂是莫亮珍,反覆要她,從她的呻吟聲、動作以至於被高潮到極致時的表情中一一去確認,導致她都快被蹂躪得虛脫了。
「御醫說……臣妾傷雖不重,但得多休養,不得勞累……」她無力的提醒他。
他吻著她,失而復得,令他仍處在極度的欣喜中,愛著她欲罷不能。他道︰「御醫也說,適度的運動有助於內傷復原。」這是不願結束的意思。
她咬牙,「臣妾換了張臉孔,您不會不習慣嗎?」
正如痴如醉吻著她的曾子昂挑眉抬頭,「是有些不習慣。」
她酸氣十足的說︰「臣妾可瞧不出您哪裡不習慣,這副劉瓊的身子,您可是嘗遍了,而您這賣力的樣子,像是渴望劉瓊很久了,想一次嘗個夠。」
「朕嘗的哪裡是劉瓊,是你莫亮珍。」
「可您抱的並非臣妾的身子,是劉瓊的!」
他驀然笑開了,也終於松開她的身子,仰靠在榻上,眸光定定看著她,「老實說吧,朕很高興你變成劉瓊。」
這話她聽了哪能高興,小臉馬上沉下來,「陛下早就嫌棄臣妾了,那當初又何必讓劉瓊離宮,在臣妾死後,更不該假惺惺說要殺劉瓊為臣妾報仇!」
聞言,他笑得更加開懷,「你吃什麼醋,朕喜愛的是你,不管你換的是誰的軀體,只要靈魂是你莫亮珍即可,只不過這人剛好是劉瓊,老天這樣安排,可說是天助咱倆也。」
「天助?什麼天助?」她不解。
「日後你便明白了。」他賣個關子不願多說。
她擰起了眉,相當不滿,既然他放了她,她便趕緊下床去,免得又慘遭摧殘。
一下床,莫亮珍這才發現寢殿內四處是鏡子,陛下由皇陵將她帶回後,即讓御醫替她瞧傷,聽御醫說只是皮肉傷,立刻安心的叫人替她沐浴更衣,接著就將她丟上這張寢床胡天胡地起來,她根本來不及多看四周,這會才看清殿內有什麼。
她訝然問︰「您什麼時候這麼自戀,在寢殿裡擺上這麼多的鏡子?」
曾子昂取來龍袍將她的身子裹住,抱在懷裡,「這陣子鏡子是朕最好的朋友,因為朕哭的時候它從來不會笑。」
這話說得委實令她心酸,她將臉埋進他胸膛,「對不起,臣妾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讓您生離死別傷心了一回。」
他在她額上印上一吻,「朕失去過你一次,才知那滋味多麼可怕,也才明白你在朕心中何等重要,簡直是超乎想像,你一死,朕宛如活在地獄中,只想殺盡天下反你的人,心想著這些人都死了,你大概就能安心待在朕身邊了。」
她淚如雨下,只覺得痛徹心扉,「臣妾也是在離開您以後心痛如絞,當下才體會什麼是痛失、什麼是今生無望,臣妾再也不要離開您了!」
「嗯,永遠也別離開朕啊!」他猛然閉上雙眼,盡情去感覺抱著她時那真實溫熱的體溫,這不是一具屍體,這是活生生的人。
她伏在他懷裡,釋放多日來的煎熬,盡情地哭泣。
他撫著她顫動的肩,滿懷不捨。
此時,外頭傳來王偉的聲音——「陛下,國相到了。」
莫亮珍止住淚,十分驚訝,「臣妾正打算向您請求去看祖父的,可這會祖父重病,怎麼可能進宮?」
他解釋道︰「他是你最親近的人,朕怎麼可能讓他一病不起,自是讓御醫住進國相府,日夜照顧著,只是你現在的身分是劉瓊,不好光明正大地去探望,朕本想明日私下帶你回去,但為了讓國相能提早得知你未死的消息,朕讓聞鶴先過去說一下你的事,令他安心養病,可他知道你活著後高興不已,非得馬上入宮不可,此刻人已經來了。」
「祖父既然來了,那可不能讓他等!」她立即急著要去見莫負遠。
曾子昂將人拉住,笑問︰「你衣服不穿了,就這樣去見你祖父嗎?」
她臉上瞬間熱辣辣的,不覺地紅到耳根,害羞地道︰「綠兒呢?好久沒見到她了,讓她來幫臣妾更衣吧!」
* * *
莫亮珍死後雖被追封為皇后,但曾子昂的中宮依舊空懸,他終究順應臣民的心意,解除對劉瓊的通緝,並且將她接回宮。此時朝野再次敦請他立玉妃為皇后,他立刻順從民心,讓「劉瓊」當了自己的皇后。
莫亮珍因身子換成劉瓊的,身體健康,不再不孕,不久即懷有皇嗣。消息一出,舉國歡騰,各地大肆慶賀,這歡聲雷動得就連在宮中的曾子昂和莫亮珍都能感受到。
皇城上,莫亮珍瞧著民間炮竹連連,不禁感嘆道︰「臣妾已知道您為何希望臣妾是劉瓊了。」
曾子昂摟著她,心滿意足的輕笑,「有些人不需多做什麼就能輕易得到認同,可有些人一旦名聲受損,就難再補救,劉瓊是你的對比,她的存在凸顯你的叛逆,可也因為有她,你才能金蟬脫殼,重新活過,不再飽受罵名。」
她嘆氣,「唉,臣妾欠劉瓊許多,若不是臣妾,她也許不會死。」
「你代替她活也是一樣的,至少,朕曉得她是希望留在宮裡的。」
她露出驚訝的表情,「您知道她的心意?」
「當然,一個女人看喜歡的人是什麼樣的眼神,朕又不傻,怎會不知,只是朕心裡只有你,絕不想有人不斷拿你二人比較,只好讓她走,當時她若不走,朕便準備殺了她。」
她一驚,「您真會殺劉瓊?」
「若要你安心做朕的皇后,唯有掃除異已。劉瓊雖無意與你爭,但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是她的命運。」
莫亮珍沒想到他為了自己,會對劉瓊痛下殺手,倘若那時莫芷萱沒動手,自己硬留下劉瓊,那劉瓊也是死路一條,因為這男人根本不會放過劉瓊。
曾子昂後怕的說︰「那劉瓊注定該死,不用朕動手她便讓莫芷萱先殺了,之後朕不知你附身在她體內,仍想著殺她為你出氣,所幸沒成功,不然朕要悔不當初了。」
她深吸一口氣,心情複雜至極,「其實……有一件事臣妾未曾告訴過您,在臣妾出事的當夜,遇見了一個人,這人告訴臣妾,臣妾有雙命,前命瀟灑,後命至貴,死而後活,先苦後甘。
「而今想想,完全應驗,劉瓊的存在像是為了讓臣妾重生而生,就是臣妾肚裡的孩子也是因為她才能擁有,這孩子是劉瓊的,也是臣妾的,將來這孩子臣妾依然要取名有個瓊字,既是紀念她,也是感謝她。」
他點頭表示同意,「名字的事就依你了,對於劉瓊,朕也是虧欠的,不過你遇見的是什麼人?說的話竟然半點無差。你的前命是莫亮珍,後半生是劉瓊,你做莫亮珍時,活得自我卻聲名狼藉,成為劉瓊後,順利成為朕的皇后,是大燕最至貴的女子,你前頭活得苦澀,後頭甘甜平順。」
「這人……據她自己所說,她年紀有一百多歲了,是個眼睛看不見的女巫——」
「你們談論的可是老太婆我?」皇城上赫然出現一名黑衣老嫗。
「您來了?」莫亮珍驚喜。
曾子昂見到一人憑空出現,頓時詫異不已。
老嫗微笑,開心的道︰「我奉命讓三對帶天命的男女各有依歸,前兩對已圓滿,如今你二人也順利了,我任務算是完成了。」
曾子昂不解的問︰「你是誰?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老嫗心情很好,笑容越來越大,「我本是莫氏一族的族人,當年誤入歧途愛上了一名男子,可這男子並不喜歡我,天神告訴我,若我做女巫,讓三對帶天命的男女完成累世的姻緣,那我的姻緣也能如願達成。」說話間,她身上的黑衣突然化去。
莫亮珍與曾子昂驚訝地一再眨眼,老嫗轉身成了明媚的白裳少女。
「我也有自己的故事,換我去尋回自己的幸福了,祝你二人白頭偕老!」老嫗——不,少女幻化而去。
兩人目瞪口呆,莫亮珍驚問︰「這……她是人還是仙?」
他目色沉下,「不管是人是仙,應該是她幫了咱們,咱們才有今日的緣分。」
「所以說,無論如何,咱們都該謝謝她?」
他說︰「嗯,謝謝也許她不稀罕,就祝她早日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吧。」
她仰頭望著他,黑得透亮的笑眼極為燦爛,「說的是,得到自己心愛的男人才能成為這世上最幸福之人,陛下,您定要愛臣妾長長久久啊!」
他俯下身來,輕輕含住了她的唇,「一定……」
【全書完】
後記︰心中自有一把尺
繼《妒行天下》、《蛇行天下》之後,《媚行天下》終於出爐了,而且幸虧還能趕上2017台北國際書展問世,灑花再灑花,能在書展當日賣書怎能不灑花,各位說是不是?
淺草我可是喜孜孜的,因為不僅出書趕上了,這次書展上我還可以開心見各位老朋友們了,太——太——棒了!
情緒high完後,回頭還是要聊聊《媚行天下》這本新作,女主角的個性非常鮮明自我,特立獨行,極有主見,這種我行我素的性格向來是我最羨慕的,可惜一般人很難不在意別人的想法與看法,總生活在別人的眼光裡,遵守教條、遵守禮規,雖說遵守社會規範沒什麼不好,甚至可說是應該的,這才能維持社會秩序,但過分了就顯得矯情。
而咱們女主角莫亮珍不是無視禮教,而是自己心中有一把尺,這把尺圖的雖也有自己的痛快,但原則是絕不損人利已、傷害他人,所以莫亮珍我是欣賞的,寫她也寫得痛快,希望你們看她也看得痛快!
除了聊書,我也想跟大家報告一下近況,前陣子淺草出了趟國,去哪裡就不說了,不過那風景之美簡直讓人目不轉睛,萬般美好……只可恨我年紀大了,光是坐飛機這件事就讓我生不如死,去程飛了十三個小時,回程逆風足足飛了十六個小時,我困在飛機的小位子上睡也痛苦、不睡也痛苦,精神與身體都受盡折磨。
回國後我足足昏睡兩天才恢復精神,精神萎靡疲憊到幾乎忘記出國時見到的景致有多美,身體只告訴我︰淺草老了,不行了,不能再逞強了,以後還是不要遠行,飛機搭超過五個小時的地方絕對不去了,嗚嗚……(這段純屬廢文)
總之,最後結論是,出去玩不如在家寫小說,不如陪我寶貝的「千頌伊」(淺草的毛寶貝,小名伊伊,附上照片請大家多多指教),說到這,我正一邊吃零食一邊想著書展時要不要帶她去亮相?但她脾氣跟千頌伊一樣壞……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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