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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娘子香餑餑【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標題: 艾佟 - 娘子香餑餑【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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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蘇以薇沒想到限量商品、排隊行銷這種現代生意手法到了古代也適用,
再搭配她的好手藝,將糕餅鋪子「十面香」經營得有聲有色,
然而不管什麼時空奧客都是存在的,好比他,仗著父親是知府居然亮刀要脅,
既然她都被迫額外替他做了糕點,多要他幾枚銀子不為過吧?
怎知他心甘情願被敲詐,喔不,是一試成主顧,還說她待他特別用心,
他視她為朋友,就連她乾爹被仙人跳的借據也是他用拳頭給搶回來的,
老實說,她本看不慣他那流氓性格,卻沒料到他竟有這樣的俠義心腸,
交談後更發現他聰明過人,被誤會不學無術只是因為有閱讀障礙,
這下子可激起了她穿越之前的老師魂,誓言必將他「導回正途」,
大力遊說他參加武舉,只不過他這個學生上課不太專心,老愛盯著她猛瞧,
還很失禮的問:「若是我高中武狀元,妳能否嫁給我?」
她本想一掌給他巴下去,哪知她的心竟因此怦怦怦跳個不停,
既然郎有情妹有意,她就開開心心等著當武狀元夫人……錯,一點也不開心!
她哪曉得原主居然有個身分「顯赫」的爹(本人表示拋家棄子是逼不得已),
她還莫名被捲入上一代的感情糾葛,無端成了「某些人」惡鬥的對象……

【出版日期】  2015/06/0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159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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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2 02:51 PM 編輯

【第一章】 奧客上門

        十面香是慶餘城近兩年崛起的點心糕餅鋪子,誰也沒想到東家竟是芳齡僅十五的姑娘蘇以薇。

        兩年之前,它還是一家小麵店旁邊的小攤子,當然沒有店名,可是美味的程度教人吃過一次就記住了,不久便凝聚了許多主顧客,再加上點心糕餅花樣多而精緻,吸引慶餘城的富豪、千金上門,一吃就成了忠實的顧客,直到有一回,武成侯府上的貴客找上門,詢問蘇以薇能否製作贈人的點心,成功的大門方才對蘇以薇真正開啟。蘇以薇為此費了不少苦心功夫,也因此有了租下如今店鋪的資金。

       有了店鋪,就有了店名—— 十面香。

       十面香之名緣於蘇以薇能夠將一種花卉用十種面貌展現。當年便是藉著貴人給的機會,她將這巧思以丹青和書法呈現在盒子上,贏得貴人的稱讚,也贏得貴人的訂單。

       十幾歲的姑娘竟有這等本事,知道的人都要讚她一句天才,但唯有她自個兒知道,不過因為她是來自現代的靈魂,懂得現代包裝行銷的觀念。有錢人在乎的往往不是花多少錢,而是東西有沒有相對的價值,尤其這種皇權時代,生活在最上層的貴人更看不見幾兩銀子的差距,要不,即使機會送上門了,單靠她做點心糕餅的本事,掙得的也不過是小營利,想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開設一間鋪子,實非易事。

       當然,蘇以薇能夠有今日,其實也是做了相當多的準備工作。

       她記得哥哥曾提過,原主滿週歲那一年,隨著娘與哥哥離開京城準備到慶餘投奔好友,由於當時原主年幼,他們一路走走停停,路過岐縣時還遇到洪水決堤,倉皇逃命之時原主病了,再一次醒過來,靈魂已經是她這個快三十歲的輕熟女穿越人士,而他們花了超過一年的時間,待來到慶餘投靠娘的閨蜜丁嬌嬌和其夫君郭秀,日子才算安頓下來。

       前世她是幼教老師,但沒事就愛下廚,尤其善於做各種點心糕餅,這種才能來到這個時代很是管用,至少可以在酒樓那種地方混個溫飽。不過,她很識時務,小娃兒就該有小娃兒的樣子,無師自通豈不是告訴別人我是怪物嗎?她前世的才能只能假裝是向旁人學習而習得,還好丁嬌嬌和郭秀開了一間小麵店,廚藝不錯,因此她表面上跟在丁嬌嬌屁股後面打轉學廚藝,待稍長,開始適度展現這方面的天份,巧妙的幫助丁嬌嬌研究更美味的麵食,同時發展自個兒最愛的點心糕餅。丁嬌嬌見她做的點心糕餅精緻美味,主動提議在小麵店旁邊弄個小攤子給她販售點心糕餅,她的生意就此展開。

       其實,丁嬌嬌和郭秀的日子也不好,能夠在家裡挪個地方收留他們一家三口已是不容易,無力再幫助他們更多,可是娘堅持哥哥一定要讀書,只好沒日沒夜的做繡活攢銀子,短短三年,原本就因為一路奔波而羸弱的身子再也熬不住病倒了。雖然丁嬌嬌和郭秀掙得的銀子只夠溫飽,仍堅持為娘請大夫,不過大夫都說娘已病入膏肓,無藥可救了。娘心想沒多少日子可活,便將他們兄妹託給好友夫婦,同時囑咐兄妹倆要將他們當親生父母奉養,兄妹倆就在那個時候認了乾爹、乾娘。

       娘本來已經抱著過一日算一日、等死的心,此時小麵店來了一個像和尚的光頭老頭子,全身衣物破破爛爛,餓得好像快要死了,乾爹、乾娘心善,趕緊下麵讓對方飽餐一頓。老頭子吃飽後,介紹自個兒名喚一枝草,路上遇見暴民,最後被洗劫一空逃了出來。他還表示懂醫術,只要在醫館坐堂幾日,就可以還這一頓麵錢。乾爹、乾娘一聽,根本不要他的銀子,只盼著他能醫治娘的病,沒想到因此為娘尋來生機。

        一枝草倒也沒有言明娘得了什麼病,只道有救,可惜想根治必須花十年以上的時間調養,而他預備在慶餘待上三個月就要離開了,若想讓他醫治,只能跟著他四處為家,懸壺濟世,於是娘就這樣跟著他離開了。

       他們稱一枝草為大師,因為他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從他提及在各地的見聞與行醫手法後,她便嚴重懷疑此人與自己來自同鄉,所以他能治眾位大夫束手無策的病,卻又不知道如何說清楚娘生了什麼病。不管如何,這位大師是個好人,每年總會給他們寄來一封信,告知他與娘去了哪兒還有娘的身體狀況。

       一陣馬蹄聲響起,隔著竹製的簾子,蘇以薇可以看見幾個少年郎策馬從店鋪前面急馳而過,眉頭不由得一蹙,雖然城裡可以騎馬,但禁止縱馬,不過,總有一些權貴官宦子弟不將這種禁令放在眼裡。

       「伍知府這麼好的官,為何會生出一個如此不學無術的小霸王?」滿兒受不了的道。

       滿兒與母親張嬸是在四年前來到慶餘的,張嬸的夫君自從生了一場病後就再也下不了床,張家人一口咬定是她們母女倆不祥,將她們趕了出來,她們身無分文,一路乞討從西北來到慶餘,原想投靠娘家親人,沒想到娘家親人早舉家搬走了。母女兩人絕望之際,正好走到糕餅攤子前面,滿兒肚子餓,吵著要吃東西,張嬸只能上前乞食,一問之下,蘇以薇得知她們的故事,心憐與她相差兩歲的滿兒卻只有自個兒一半身量,便收留了她們,每日分些糕點給她們沿街叫賣,直到十面香開了,她們才脫離叫賣的日子。

        「伍知府?新來的知府?」

        「對啊,人人都說伍知府是個好官,偏偏生了一個小霸王,還是唯一的嫡子,真是可惜了。」

       蘇以薇撇了撇嘴。「新任知府不是才來慶餘不久嗎,怎麼知道他是一個好官?」人心詭詐,何況是混官場的,幾年下來都不見得可以看清楚是好人還是壞人。

       「聽說伍知府的官聲很好,很受皇上賞識,皇上特地將他派來這兒當知府。」

       「妳知道官聲這種東西可以摻水嗎?不用看得太認真了。是不是好官,有待時間驗證。」蘇以薇擺了擺手,懸腕磨墨,準備練字。

       前世練書法,乃是出於老師的自覺,字太醜了,總是難以在孩子面前抬頭挺胸,只好苦練。

       雖然跟在蘇以薇身邊做事已經四年了,滿兒還是很難跟上她的思考邏輯。「可是,大家都說伍知府是好官啊。」

       蘇以薇一笑置之,她對古代的官沒有多大信心,畢竟在官場之中,清官是很難生存的。

       「伍知府真的是個好官,他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辦前任知府壓下來不辦的案子,聽說這些案子牽扯到慶餘的權貴富商,前任知府不敢得罪人,壓著不敢辦。」

       「等他真的辦了,再來斷言他是不是好官。」這不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就是做個樣子,再說了,案子辦了,也可以找人頂罪,當然,這總比不辦來得好。

       伍知府不是已經在辦那些壓下來的案子,小姐為何說等他真的辦了?滿兒迷惑的搖了搖頭,不懂!不過,小姐總是對的,這四年來她越看小姐越崇拜,小姐真的很了不起。

       這時,又響起一陣馬蹄聲,不過,馬兒竟然在鋪子前面停住了。

       蘇以薇微微挑起眉,可是並未起身出去一探究竟,她不管外面的事,這不僅方便夥計做事,更是訓練夥計處理事情的能力。

       過了一會兒,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大聲,顯然雙方起了爭執……不對,這個大嗓門出自同一個人的口,再說,李毅絕對不敢與客人大小聲,她可是很認真的做了教育訓練,服務業的最高守則—— 客戶至上。

       半晌,竹簾一陣晃動,李毅走進來,看他神情壓抑不悅,顯然遇到一個很難纏的客人。「東家,客人想要妳特製的糕點盒子。」

       兩年前她為貴人特製的糕點盒子一戰成名,不過,這算得上奢侈品,一般人不會在這上頭浪費錢,況且十面香主要賣的是點心糕餅,糕點的盒子就只能因為客人需要另外下訂單,交貨日期原則是一個月,這也是為了增加盒子本身的價值。總之,這事在慶餘已經是眾所周知,至少豪門大戶都清楚這個規矩。

       「你沒告訴他,眼下鋪子沒有那種盒子嗎?」

       「說了,可是說不通。」李毅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沒有就沒有,這哪用得著他通或不通?」

       李毅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人家就是不通,他還能如何?

       眨眼之間,一道快如疾風的身影衝進來,高壯威武的身軀嚇人的立在蘇以薇身側,眾人頓時不自覺的屏息。

       「糕點盒子是妳做的嗎?妳馬上做一個給我。」

       伍丹陽的聲音一如其人,很有驚嚇人的威力,可是兩世為人,加上前世已是見過風浪的年紀,蘇以薇的心臟還不至於如此不堪一擊,她淡淡的回道:「不要。」

       轉眼間,伍丹陽手中便多了把刀子,瞬間抵在她的脖子上。「我叫妳做妳就做!」

       「不要。」蘇以薇冷冷嗤笑,連刀子都沒出鞘,她有什麼好怕。

       一怔,他沒想到她一絲驚慌都沒有,表情平靜得好似她此刻正在看一齣鬧劇,他從來沒有被人如此藐視,遑論還是個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小姑娘,他不禁來了火氣。

       每回出場,別說是老弱婦孺,就是那些身手還不錯的大漢都開始腳底抹油,這個丫頭怎敢如此輕看他?伍丹陽手上的刀子往前一壓,鞘上的刻紋在她纖細白皙的脖子上壓出紅痕。「我若是在妳臉上留一道疤痕,妳覺得如何?」

       「你膽敢在我臉上留一道疤痕試試看。」蘇以薇的氣勢未減半分。

        「妳以為我不敢嗎?」

        「我不是叫你試試看。」

       伍丹陽眼一瞇,突然下一刻刀子出鞘,卻是轉而抵在滿兒的脖子上,滿兒先是一怔,接著兩腳發軟的抖了抖,若不是一隻手放在書案上,支撐住身子,可能已經一屁股跌坐在地。

        這會兒蘇以薇的臉色變了。「你有本事對著我來,幹麼將不相關的人扯進來?」

       「我若是在妳臉上留了一道疤痕,妳還是不做盒子,倒讓我的刀子蒙羞,不如換個人試試。」他看得出來她真的不怕,而身邊的人比她還緊張,不如從她身邊的人下手。

       明明沒膽子在她臉上劃一刀,竟然還找藉口 好吧,他比她想像的有腦子,不過,她難道不懂得變通嗎?趁機狠狠敲他一筆,這不是更解氣嗎?

       「刀子收起來,我做一個盒子給你,可是要一個時辰。」

       「一個時辰?」

       「不相信?你可以親自在這兒監工。」蘇以薇將桌上的字帖和紙張放置一旁,吩咐滿兒取來一個木製盒子和她的工具箱。

       伍丹陽認為她是在故意找麻煩,他喜動不喜靜,別說一個時辰,就是一刻,對他而言都是莫大的苦頭,可是一看到她專注投入盒子上的作畫,整個人漸漸沉靜下來,看著她的眼神不知不覺也變得認真專注。

*             *             *

       伍丹陽在外是個不學無術的小霸王,三天兩頭不鬧點事便覺得渾身不對勁,可是到了知府夫人柳氏面前,他馬上變得乖巧溫馴,教人忍不住懷疑兩者是不是同一人,沒法子,因為他娘比他還兇悍,不乖一點,只會被修理得更狠。

       「你這個臭小子,一來到慶餘就不見你的人,這段日子你是不是將整個慶餘都鬧了一遍?你打傷了多少人?你去了幾家青樓?你掀了哪家酒樓的桌子?你偷翻了誰家的牆?你偷看了哪家千金更衣洗澡……」

       「娘!」伍丹陽出聲打斷,有些事他已經不做了,可是娘總要從頭數落一遍,害他覺得自個兒還是十一、二歲,而不是十九了。

        「叫娘也沒用,你娘只要想到唯一的兒子淨幹些蠢事,就恨不得再給你一頓拳打腳踢。」見到兒子,伍夫人已經習慣開口就罵,誰教這個小子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若是胸口那股因為他而生出來的鬱悶沒發出來,實在太憋屈了。

       「娘別生氣。」他連忙轉身從岑叔手上接過巴結的禮物,討好的放在娘親手邊的几案上。「娘看看這是什麼。」

        伍夫人漫不經心的垂下螓首,當目光一觸及几案上的禮物,兩眼瞬間一亮,像個得到糖吃的孩子,笑得可開心了。「十面香!」

        伍丹陽唇角一抽,沒想到真如岑叔所言,這玩意兒最能討娘的歡心。

        然而伍夫人的歡喜一轉眼就消失殆盡,她抬頭看著兒子,眼神如鷹般銳利。「我聽說這要一個月前訂製,你可別告訴我,一來慶餘,你就跑去訂了。」

        他神采飛揚的張大嘴巴,可是話一出口頓時縮成了小松鼠。「娘真清楚。」

       「你娘不出門也能知天下事,說吧,你是如何弄到手的?」

       「當然是花銀子買來的,難道還能騙人的嗎?」

       伍夫人冷冷一笑。「是啊,你是花銀子買來的,只是人家不賣,你就拿刀子押著人家賣,是嗎?」

       岑叔很想對著夫人豎起大拇指,夫人還真了解少爺,不過,夫人肯定想不到這次少爺會踢到鐵板,若是夫人知曉,肯定拍手叫好。

       說來岑叔是伍家的老人,本已是能當管事的人,偏生小主子是個惹禍精,小廝們看顧不住,伍夫人特指他盯著伍丹陽,是以雖說做的是小廝的活,但伍家上下都很敬重他。

       「我可沒有傷人。」伍丹陽相當機靈,不正面回答。

        「你要真敢傷人,你就死定了!」伍夫人倒也了解兒子,雖然會打架鬧事,會仗勢欺壓人,但是傷天害理的惡劣行徑做不出來。

       撇了撇嘴,他小聲嘀咕,「我究竟是不是娘的親生兒子,沒見過老是喜歡對兒子叫罵的娘。」

        「我若是不狠狠的打,你的刀子豈不是不長眼睛?」若不是她抽打得夠兇,這小子不會只是喝花酒,跟人家搶青樓的姑娘,還有跟著一群紈褲子弟鬥雞走狗、鬧事,努力想證明自個兒的拳頭比別人厲害。

        伍丹陽識相的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娘打起人真是夠狠,即使他皮夠厚,還是很疼,只好收斂一點,要不,萬一被打趴躺在床上一個月,絕對會悶死他了。

        伍夫人見他知道閉上嘴巴,終於滿意的將他丟到一旁納涼,趕緊摸著他進貢的禮物,細細欣賞盒面上山茶花的雍容華麗,接著打開盒子,取出一塊酒釀雪梅糕慢慢品嚐,最後化成一聲讚嘆,「真是好吃!」

        「有這麼好吃嗎?」

        他不以為然,隨手拿起一塊,這一吃,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想再拿一塊,可是手連糕餅的邊兒都還沒碰到,就被伍夫人直接打掉了。

       「這不是要進貢給你娘的嗎?」

       「娘真是小氣,分一塊給兒子又如何?」

        「你已經吃了一塊了。」

        「娘出生將門,怎麼如此小氣?」

         伍夫人轉身拿起余嬤嬤手上的藤條,迅雷不及掩耳的往兒子手背抽去,伍丹陽叫了一聲娘,往後一跳。

        「不孝子,我竟然辛苦懷胎十月將你生下來!」

        伍丹陽不敢反駁,老是惹爹娘生氣,確實不孝,不過娘也太過分了,為何每次都備好藤條等著教訓他?

        岑叔忍不住腹誹,少爺不孝,還不是老爺、夫人寵出來的,雖然夫人也打得很兇。

        伍夫人顯然故意跟兒子過不去,當著兒子的面繼續享用酒釀雪梅糕,當然,不忘發出滿意的讚嘆聲,「真是好吃,就是京城也沒有這麼好吃的糕點!」

        伍丹陽只能眼巴巴的看著,不斷嚥口水,不甘心的故意諷笑道:「娘真好笑,也不知道多久沒有回京城了,怎知京城沒有這麼好吃的糕點?」

        「我說沒有就沒有。」

       岑叔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夫人的口氣多像少爺,不對,正確來說,少爺將夫人的霸氣學得分毫不差。

        「慶餘這麼大,我就不相信找不到其他更好吃的糕餅鋪子……哎呀!我真糊塗,再走一趟十面香不就吃得到了嗎?」伍丹陽終於反應過來,轉身就要出門。

       「你給我回來!」伍夫人一把將他拽住。「你當你娘傻了,看不懂你在玩什麼把戲嗎?又想趁機溜出去,是嗎?」

        「不是,我只是去一趟十面香。」

       冷哼一聲,伍夫人一副你以為我搞不清楚狀況的表情瞅著他。「來到慶餘有一個月了,你娘又不是整日在屋裡繡花,難道會不知道十面香過了午時就買不到嗎?」

        「我叫她做,她還能不做給我嗎?」他回得理直氣壯。

        伍夫人惡狠狠的一瞪。「你再不知道收斂,我就打得你在床上躺一個月。」

        伍丹陽微微縮了一下脖子。「我又不是吃霸王餐,不給銀子。」

       「若是我,我寧可不賺你的銀子。」

       「那個丫頭又不是娘。」如果他捧著一大箱黃金去買,她肯定不賣,但要是他拿她身邊的人要脅,她一定馬上答應,老實說,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像她那樣的人,對於旁人這般重視。

        「那個丫頭?」

        岑叔主動開口解釋,「十面香的東家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

       「真是了不起……」然而當她再看向寶貝兒子,不禁蔫了,這會不會差太多了?真是教人傷心,她擺了擺手。「今日不准再出門了,讓岑叔給你唸一段書,再去練武場。」

        伍丹陽樂得應聲出去,娘比起爹可愛多了,知道他沒有讀書的本事,索性讓岑叔用唸的將書中的知識塞給他,不過最令他感動的是,當他告訴娘不想讀書,他要習武,雖然娘沒有同意他不讀書,卻立刻給他請了最好的武師,且無論他們搬到了什麼地方,一定在府裡給他弄一個練武場。

*             *             *

        遠遠看見馬背上的小霸王……不對,小姐說是流氓,滿兒就衝啊,以逃命的速度回到十面香,喘著氣向蘇以薇報告,「小姐,那個小霸王又來了。」

        蘇以薇咬牙切齒的放下手中的毛筆,這個傢伙一定是故意的,每每刻意挑糕點快賣完的時候出現,若是沒了,就命她現做給他,不做,他的刀子就亮出來,不用對準她的脖子,滿兒已經嚇得兩腳發軟了,她能不做嗎?這個傢伙是百分之百的流氓!好吧,這個流氓好歹不是萬惡不赦,他會付錢,不會白吃白拿,不過,他還是很討人厭!蘇以薇站起身走出去,正好跟衝進來的伍丹陽撞個正著,吃痛的叫了一聲,她自然的往後一彈,眼看就要屁股落地,他伸手一撈,她轉而落在他懷裡。她怔愣的望著他,完全沒想到他不是由著她狼狽跌坐地上,而是好心拉她一把。

        伍丹陽也怔住了,她真的很嬌小,看起來如此柔弱,可是烏亮的眼眸堅定飛揚,比天上的朝陽還燦爛豔麗。

       「小姐,妳還好嗎?」滿兒擔心的問,這才讓抱在一起的兩人回過神,趕緊分開。

        清了清嗓子,蘇以薇努力當個稱職的生意人,不顯露太多個人的情緒。「真是對不住了,今日生意好得很,你來得太遲了,這會兒沒東西賣給你了。」

        「妳去做不就有了嗎?」

        「真是抱歉,餡料都沒了,沒辦法做糕點。」

        「這麼大一間鋪子,少說也要備上一個月的餡料,怎麼可能沒有了?」

        「每日的餡料都有固定的量,今日做給你,明日就少了。」蘇以薇的舌頭差點兒打結了,她本以為他是什麼都不懂的紈褲子弟。

        「明日少了,就挪用後日的餡料,後日少了,再挪用大後日的餡料,若是大後日少了,記得進貨的時候多進一點餡料。」

        若不是他們如今是敵對的立場,蘇以薇一定會給他拍拍手,反應很快嘛,已經將她的後路都堵住了。「這樣很麻煩。」

        伍丹陽臉色變了。

        略一頓,蘇以薇不慌不忙續道:「我喜歡每個月更換糕點口味,需用的餡料必須一個月前就備下,換言之,相隔一個月進的餡料很可能不一樣。最近為了你,我已經不知道挪用了多少後面的餡料,只怕這個月會有一日沒東西可賣了。」

        他被她這麼一串話繞得頭都暈了,不過,他的腦子倒是很清楚一件事。「無論如何,廚房總會有餡料,不是嗎?」

        好吧,她承認自個兒太自以為是,錯看了對手,其實他的腦子不是裝稻草。

        「廚房當然備了有別於日常使用的餡料,不過,就是貴了一點。」

        岑叔向來當自個兒不存在的立在伍丹陽斜後方,這會兒忍不住定睛看向蘇以薇。這個丫頭比他想像的聰明,沒辦法跟少爺對著幹,就換個更聰明的方式修理少爺,這種方式用得實在太好了,少爺對銀子完全沒有概念。

        果然,伍丹陽很爽快的道:「沒關係。」

        蘇以薇歡喜的唇角上揚,早知道從對方的口袋挖銀子這麼簡單,何必對著幹?沒關係,所謂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以後她就知道不是只有對講道理的人用腦子,面對蠻橫不講理的人更要用腦子。

       伍丹陽瞬間看傻了,這個丫頭笑起來真是好看極了。

       「我去忙了,你等著吧。」她全身的幹勁都來了,賺錢是人生一大樂事,尤其是賺凱子的錢,哈哈哈!

       他也不知怎地,腳步很自然的要跟上她。

       滿兒見狀,慌張的上前擋住,聲音顫抖的道:「伍公子,待在這兒很悶,還是請你半個時辰後再過來。」

       「我在這兒等。」伍丹陽自行坐到桌子後方的椅子,目光正好落在字帖和宣紙上頭,他記得第一次來這兒的時候,桌上也是如此。「這字,是蘇姑娘寫的嗎?」

       滿兒往旁邊一站,拉開他們的距離,點了點頭。「小姐每日都要練字。」

       岑叔好奇的靠過來一看,讚道:「蘇姑娘這一手行書真是漂亮。」

      滿兒驕傲的揚起下巴。「這是當然,小姐最厲害了。」

       「這是……」伍丹陽詢問的目光看向岑叔。

       「這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岑叔對蘇以薇更佩服了,不但是個聰明的,還是個有學識的,真看不出是一個無父無母,只有一個哥哥在高老秀才的學堂讀書的姑娘。

       雖然不愛讀書,伍丹陽卻也在岑叔用心的調教下懂書懂畫懂字,看著字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種敬意。岑叔也逼著他練過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可是最終他一個字也沒記住,而這個丫頭竟然……某人的目光太刺眼了,讓他趕緊故作冷酷的收回視線。

       滿兒歪著腦袋瓜打量著伍丹陽,心想著他是不是看不懂?

       「妳看什麼?」這顆圓嘟嘟像包子的丫頭剛剛不是還怕他怕得要死嗎?

       「沒有。」滿兒不自覺又往後退了好幾步。

        「我進去瞧瞧。」伍丹陽起身轉向廚房的方向。

       「等等……我只是想告訴伍公子,小姐不喜歡人家在旁邊吵她。」滿兒的聲音最後幾乎含在嘴裡,雖然伍公子至今沒有傷她們一根寒毛,可是他一個眼神殺過來,就讓人恨不得縮得不見蹤影。

       「本公子是那種多嘴的人嗎?」伍丹陽不自覺放慢腳步,來到廚房的門口,看著廚房裡面正在做糕點的身影,只覺得她專注的眼神說不出的動人,更感覺四周都因為她沉靜下來,以致於張嬸和陳閔兄弟問他是誰,他都沒聽見。

        終於忙完了,蘇以薇伸了一個懶腰,臉上滿是笑容,一想到五文錢可以變成二兩銀子,她豈能不開心呢?不過,她顯然忘了樂極很容易生悲,轉個身,竟看見那位凱子就站在廚房門口,驚嚇得瞬間嘴巴大張,都可以塞進一顆雞蛋了。

       原來她也有驚慌失措的時候,這意外的發現讓他覺得很愉快。「好了嗎?」

       回過神來,蘇以薇先緩了一口氣,這才道:「好了,請伍公子去前面候著。」

       伍丹陽的心情實在太好了,沒有異議的馬上轉身去外面等候,可是當蘇以薇將糕點遞給他,索價二兩銀子時,他的笑容頓時凍僵。

       「這要二兩銀子?」他沒有金錢概念,但並非不知米價,岑叔時時在耳邊提醒,別說慶餘的物價,就是整個大周的物價他都很清楚。

       「方才我就提醒過你餡料的食材很貴,你也說沒關係啊。」她回得理直氣壯。

       伍丹陽張口結舌,沒錯,他確實說沒關係。

       「伍公子捨不得銀子就算了,我也不是非賣伍公子不可。」

       「我沒說不買。」伍丹陽轉頭看著岑叔。

       岑叔的臉色難看到極點,但仍是掏出銀子付了。

        「伍公子若捨不得銀子,下次記得請早。」接過銀子後,蘇以薇又道,口氣帶著挑釁。「笑話,我豈是那種捨不得銀子的人?」

       為了證明自個兒不是那種小鼻子小眼睛的人,隔日,伍丹陽依舊故我的挑在此時過來,蘇以薇雖然恨不得藉著餡料昂貴為由狠狠敲他一筆,但也不敢常常如此,只是偶一為之。

       幾次之後,兩人自然混熟了,可是,蘇以薇還是不喜歡他,沒辦法,一開始他就被她歸類為流氓,而她不過是個平凡的小人物,沒有寬闊的胸襟,難以用公平的眼光看待像他這種會欺壓良善之人。

*             *             *

       每個月,蘇以薇總會挑出一日帶著滿兒、李毅和陳閔兄弟去慶餘城外的乞丐莊。

       乞丐莊,顧名思義,是乞丐聚集的莊子,不過,這已是兩年前的模樣。自從蘇以薇遇見扒她荷包的李毅,認識生活在此的乞丐,便幫助他們養雞養鴨、種植蔬果,教導他們上山採藥材,後來還挑選了李毅和陳閔兄弟跟著她開了十面香,從此脫離那種沒有盼望的日子,甚至還有餘力收留遭遇洪水淹沒家鄉而流離至此的災民。這兒的人早已不再四處行乞,但是依然將此地取名乞丐莊,無非要自己記住過去的苦日子,珍惜如今擁有的一切。

       馬車一停,幾個人跳下馬車,乞丐莊大大小小就很有默契的湧上前,將馬車裡的米和棉布搬進院裡。

       「小姐,怎麼又送東西來了呢?」

       開口的是陳婆婆,她是乞丐莊的所有人,兒子、媳婦染上疫病早早死了,剛開始陳婆婆也憑著一技之長做繡活養育兩個孫兒,可是沒幾年眼睛熬壞了,最後只能典當家裡值錢的東西換銀子,不過,坐吃山空,不到十歲的陳閔、陳新兩兄弟只好四處行乞求溫飽,也因此認識同樣行乞無家可歸的孩子,陳婆婆心疼這些孩子,便讓孩子們都住到這兒,這兒就從三個人變成一個大家庭。

       「這是貴客買糕點多給的銀子,你們也該做新衣服了。」雖然她想方設法為他們開源,不過一大家子的人,大部分都是孩子,吃飯的比做工的多,日子當然辛苦。

       滿兒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免得控制不住笑出聲,什麼貴客買糕點多給銀子,根本是小姐將伍公子當成冤大頭敲詐。

       蘇以薇悄悄瞪了她一眼,滿兒趕緊轉身背對著她。

       「少爺不是明年要上京赴考,小姐應該幫少爺多存一點盤纏。」

       「婆婆放心,我每個月都會幫哥哥存銀子,哥哥也賣字畫,幫人寫訴狀,上京的盤纏早就備下了。」不管生活在什麼樣的時代,沒有錢絕對寸步難行,況且京城食宿很貴,她可是有先見之明的穿越人士,豈能不早早開始計劃?

       「我聽說小姐明年就要成親了,小姐也應該為自個兒存點嫁妝。」

       「我有十面香,偶爾還幫胭脂鋪子畫點東西,夠了夠了。」若不是資金不足,十面香絕對不只是如今的規模,她有信心,兩年之內定能將十面香擴大一倍,屆時,還用得著擔心她沒銀子傍身嗎?

       「小姐的恩情,我們這輩子只怕還不了了。」說著,陳婆婆已經熱淚盈眶。

       「你們好好活著,就是對我最大的回報。」經歷過一次生死,她真的覺得活著就是一種恩典,活著,可以做很多事,死了,什麼也沒有了。

       「小姐若有用得著我們的地方,儘管開口。」陳婆婆的話立馬引來孩子們附和。

        「我很有力氣,可以幫小姐搬東西。」

       「我聲音最好聽了,可以幫小姐賣糕點。」

       「我可以跟陳大哥、陳二哥一樣,幫小姐做糕點。」

       「我可以幫忙掃地。」

       「好好好,你們都很棒,等過兩年我在城東開一間更大的糕點鋪子,就需要你們幫忙,不過,你們得先好好習字識字,每回我教你們的字,你們都要記住。」至今她尚未發揮出所有做糕點的功夫,一來,十面香偏於城西,屬於平民百姓區,許多權貴不願意來這兒,她做出來的糕點就不能走太高檔的路線;二來,十面香規模不大,她的本事若真的搬出來,感覺有那麼一點大材小用,還不如待自個兒存夠本錢,在城東買下一間鋪子,再來好好發揮。

        孩子們大聲的應了一聲「是」,陳婆婆感動得無法言語,這哪是他們在幫小姐,根本是小姐在幫他們。小姐堅持每個孩子都要識字,不是為了做學問,是哪日做買賣要簽字畫押,不至於傻傻被騙了。

        「好啦,你們都去坐好,今日教你們二十個字,寫上二十遍,陳閔、陳新為你們做好的糕點就出爐了。」蘇以薇指示一落下,孩子們立刻衝進一間作為教室的屋子。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一陣鬧烘烘的響聲,一家之主的陳婆婆一馬當先走出去,蘇以薇緊跟在後。

       見到胡麻子全身是傷,陳婆婆氣得發抖。「胡麻子,是不是跑去跟人家打架?」

        「我沒有!」胡麻子大聲反駁。

       他是乞丐莊脾氣最糟糕的人,又長得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難免容易惹到人,往往一言不合就與人家打起來。不過,自從發現他對藥材有靈敏的辨識能力,他倒也很少全身是傷的回來。

       「這是誰幹的?」蘇以薇冷靜的問。

       「小姐,今日我上山採藥,挖到了靈芝,拿去醫館賣了好多銀子,心想,好久沒有喝一杯了,想去酒樓打一壺酒,沒想到正好跟幾個從酒樓出來的官家子弟撞在一起,手上的銀子掉了,他們見到了,竟然說我偷他們的銀子。無論我如何解釋,他們都不相信,硬是將我的銀子搶了,還痛打我一頓。」小姐總是告誡他們行事不可張揚,窮人最怕遇到有權有勢的人,那是有滿腹冤屈也無法申訴,可是直到今日,胡麻子方知其中的滋味。

       蘇以薇真是氣炸了,這不是公然搶劫嗎?「知道是哪幾個官家子弟嗎?我們去衙門告狀。」

        「小姐算了,人家靠的是慶餘最大的官,我們得罪不起。」

       「慶餘最大的官……伍知府?」蘇以薇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點了點頭。「聽對方的意思,應該是伍知府的兒子。」

      「伍公子看起來不像這麼壞的人啊。」雖然面對伍丹陽的時候,滿兒就忍不住雙腳打顫,可是很奇怪,有過接觸後,她又覺得伍公子不是那麼壞的人,至少給銀子給得很乾脆,看小姐的眼神很柔和……想到這兒,滿兒不自覺看向小姐,就見她不悅的緊皺著眉,不由得擔心起來,小姐會不會因此與伍公子全面開戰?每次伍公子來十面香,她沒有一刻不提心吊膽,就怕小姐管不住嘴巴與伍公子唇槍舌戰,如今發生這樣的事情,小姐對伍公子的不滿很可能控制不了。

      「我看他啊,真是無藥可救了!」雖然領教過他的蠻橫不講理,但是依然認為傳言太過了,這會兒才知道傳言並不誇張,竟然公然搶窮人的銀子?!原本還覺得敲詐他怪心虛的,如今再也不用過意不去了,以後能敲詐絕對不會手軟。

    「這會不會有哪兒弄錯了?」滿兒覺得她們應該對大財主好一點。

    「這種事怎麼可能弄錯?難道人家會假借他的名義打人嗎?」

      「這個……小姐曾經說過,眼見為憑,胡麻子只是因為對方說的話,認定對方是伍公子。」

      「你不要因為他喜歡上十面香當散財童子,就為他說話。若是行得正,仗勢欺人的惡名就絕對不會找上他。」蘇以薇擺了擺手,不想浪費口舌在一個討人厭的人身上,接著示意眾人將胡麻子送進去上藥,並囑咐眾人以後不要獨自進城,而她先去幫孩子們上課,至於伍丹陽,她絕對不會對他手軟。

*             *             *

        蘇以薇對伍丹陽的印象實在太差了,她打定主意將他列為拒絕往來戶,除了藉著賣糕點敲詐他,她不會跟他有其他往來牽扯,所以,當他像孩子似的提著食盒來找她,獻寶似的將食盒遞給她,她頓時傻了。

      「我沒騙你,這個真的好吃,我家廚子最拿手的糕點,吃過的人都讚不絕口。」伍丹陽笑得很燦爛,剛硬的五官變得很柔和。

        若是他們初相遇時,他就用這張笑臉面對她,她絕對不會討厭他。「你……怎麼會想到拿來給我吃?」

      「你不是說最大的樂趣是做出各式美味糕點,且嚐遍其他師傅做的糕點嗎?!」

       蘇以薇又是一怔,沒錯,他問她為何做糕點,她如此回應他,卻不曾想過他會記在心上,這種感覺很奇怪,她漠視他,他卻將她的話放在心上,他們對彼此的不公平對待,讓她生出一股愧疚感。

    「你趕緊嚐嚐看。」

    她不自在的垂下螓首,伸手取出一塊糕點放進口中,濃郁的栗子香味在嘴裡散開,甜而不膩,糕點綿軟細緻。

    「味道如何?」伍丹陽充滿期待的問。

    「很好吃。」

    他歡喜的咧嘴大笑。「我就知道你會喜歡。」

       略微一頓,蘇以薇清了清嗓子道︰「伍公子費心了。」

       「我很想謝謝你。」

        唇角抽動了一下,她怎麼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為何謝我?」

       「你總是特地為我做糕點。」

       真是令人汗顏……蘇以薇強忍著彆扭,很實在的說︰「我是做生意的。」

      「你可以堅持不做我的生意。」

       若不是他凶悍的亮刀子,她根本不想做他的生意,好嗎?可是她不忍心實話實說,掃了他的興,只能嘿嘿傻笑。

       「張嬤嬤還有幾道拿手的糕點很好吃,下次再帶來給你吃。」

        「這怎麼好意思,不用麻煩了。」這個傢伙幹麼對她那麼好?說起來,她從來沒有給他好臉色,擺明對他不悅,他怎麼還會覺得她很好?這會讓她覺得很心虛,雖然她不認為自個兒藉敲詐懲罰他的惡行有何不對。

    「不過是幾塊糕點,若是你覺得過意不去,以後做更好吃更特別的糕點賣我。」

       她突然有一種被愧疚感壓得喘不過氣的感覺,若知道她所做只是敲詐他的假象,他會不會恨死她了?

        可是,她並沒有私吞敲詐來的銀子,銀子全用於做善事。

        「你身子不適嗎?你的臉色很不好。」伍丹陽伸出手,可是顯然意識到男女有別,半途又將手縮了回來。

        「我……最近比較累。」

        「累了就別再練字了,沒見過比你更勤於練字的姑娘。」害他面對她的時候,總覺得自個兒很沒出息,想要爭氣,又無能為力。

       「這已經習慣了。」雖然生活在這個時代十幾年了,也接受周遭多數是文盲,甚至只求今生平凡的相夫教子,最奢侈的就是有個十面香傍身,可是骨子裡,她無法認同女人無才便是德這樣的觀念,她害怕被無知淹沒,害怕成為隨流言擺布的市井小民,所以每日勤於練字,好像如此,過去那個懂得獨立思考的自已,便能存於如今的軀體裡。

    「我懂。」生了病,他也堅持進練武場待上一、兩個時辰,這不正是習慣嗎?習慣,不過是想證明自已。

        蘇以薇覺得自個兒又傻了,她本看不起這個傢伙,先入為主的認定他們是不同層次的人,但可笑的是,方才他說懂她,她相信了。

    「你練字,我不打擾了。」伍丹陽沒再糾纏的轉身走人。

      許久,蘇以薇只能失神的目送伍丹陽遠去的身影,為何會有一種酸酸的感覺?他明明是流氓,這一刻卻覺得他比她還真誠。

    「伍公子對小姐真好。」滿兒小小聲的說。

    她懊惱的一瞪。「送糕點給我吃就是好嗎?」

    滿兒摸摸鼻子轉過身,小姐今日心情不太好,還是少惹為妙。

        蘇以薇鬱悶的咬著下唇,滿兒只是說出想法,她何必遷怒呢?伍丹陽只是做了一件令她感動的事,不能因此就將他平日的惡行惡狀一筆勾消。

*             *             *

    伍丹陽離開十面香,將坐騎交給小廝邵明,漫步前行。

    岑叔微微挑起眉,牽著另一匹馬兒跟在後面,半晌,忍不住道︰「蘇姑娘並不是真心待少爺。」見主子沒有回應,彷彿沒聽見似的,他只好再接再厲,要讓主子面對現實。

    「我懷疑蘇姑娘藉機敲詐少爺。」不是懷疑,而是確定,可是他了解主子性子執拗,主子當蘇姑娘是好人,蘇姑娘做什麼事都可以被理解。

    「那又如何?」

    岑叔怔住了,少爺看似粗魯蠻橫,其實很敏銳,蘇姑娘待他是否真心,他豈會感覺不出來呢?他不是不懂,只是不在意。

    「岑叔,每次吃蘇姑娘做的糕點,我就會想到她在廚房做糕點的樣子,那麼專注認真,好像她做的事關乎生死,連帶她做出來的糕點也特別美味好吃。無論如何,她用心做了,就算是迫於無奈,那又如何?」

    岑叔的眼神一沉,有種不祥的感覺,少爺好像對蘇姑娘很上心,少爺能夠對一個姑娘上心,這原是好事,無論老爺、夫人,還是他們這些奴才都會開心,可是,就他查探所知,蘇姑娘出身不好,要不,也不會拋頭露面開鋪子。

    這樣的姑娘就是嫁給知府大人的庶子也不行,更別說是嫡子,最多只能當妾,可少爺對一個人好時,是絕不可能委屈這個人,而蘇姑娘只怕也不是那種願意委屈自個兒的人……岑叔搖了搖頭,好像想太多了,少爺也不是第一次對一個姑娘上心。

    以前少爺對表小姐也很上心,可是有一回,表小姐因為少爺的蟋繂嚇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淚,醜得少爺作了一個晚上的惡夢,從此聽到表小姐的名字就變臉皺眉。

         「岑叔不是告訴過我,見字如見人嗎?我看得出來蘇姑娘是心地純良的好姑娘。」她明明不喜歡他,可是面對自個兒該做的事一點也不馬虎,由此可知,她的心思是多麼純正。

    岑叔無法反駁,為了逼少爺練字,他不斷告訴少爺見字如見人,想想少爺的字雖然歪七扭八,卻也可見一股霸氣,還真如同他的人。

        「蘇姑娘無父無母,卻能獨當一面,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姑娘。」伍丹陽心知岑叔的想法,他就是不學無術,總是官家子弟,還是出生在伍家這樣的百年書香世家,百年來,伍家出了三十個進士,狀元榜眼探花皆有,還有人入內閣,這豈是蘇姑娘這樣的孤女高攀得起?

       「是,我記住了。」算了,何必想那麼多呢?雖然蘇姑娘姿色嬌柔,有一股獨特的氣質,可是青樓那些花魁一個比一個容貌艷麗、手段了得,也沒見過哪個有本事勾住少爺,相信少爺對蘇姑娘的心思應該很快就會過去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2 07:27 PM 編輯

【第二章】 當是朋友

    伍丹陽不喜歡文字,因為這些猶如一團線組合而成的東西不認識他,為此,他曾經被嘲笑、被歧視,甚至為此走上習武之路。

    不過,今日他卻提筆練字,練的還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而這是他爹臨摹的版本,對他來說,又比蘇以薇臨摹的版本更容易明白……好吧,基本上對他而言仍與天書無異,差別在於老爹的版本至少還可以讓他知道如何下筆。

    岑叔看得忍不住皺眉,照理說他應該很感動,畢竟少爺很少拿筆,今日會主動提筆練字,多麼難得,可是,為何是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而且他真的很想叫少爺不要練了,少爺的字真是醜得見不得人。

    「少爺不妨挑幾個字練練,要不,少爺練到天黑了,只怕也記不住。」

    伍丹陽自認為很有氣魄,可是說到這玩意兒,脫口而出的聲音就是很沒有氣勢。「岑叔不是常常告訴我,有志者事竟成嗎?」

    「是,有志者事竟成也,只是少爺,孟子亦曰︰(雖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岑叔太了解他了,今日辛苦練上一個時辰,明日就會嚷著手指好像壞掉了,偏偏少爺練弓箭練到手指都僵了,也不見他皺一下眉頭,有沒有興趣,差別真的很大。

    「這一次我會堅持到底,直到將字練好。」

    略一頓,岑叔很好心的提醒道︰「這是非常艱難的。」

    伍丹陽不滿的挑起眉。「岑叔就是瞧不起我。」

    「不敢,只是少爺向來無心在此。」

    伍丹陽還真反駁不了,一日弓箭不離手,他不累,可是執筆半個時辰,他就覺得自個兒如同籠中鳥,不行,這一次他要堅持住,他想知道練字何以成為她的習慣。

    「天下紅雨了,我的寶貝兒子竟然在練字!」

    伍夫人爽朗的聲音來得太突然了,伍丹陽剛剛生出來的鬥志瞬間軟了下來,手一歪,苦苦熬了一個時辰的字就毀了,雖然他原來的字也很慘,但好歹看得出來是字。

    「娘,難得我想練字,你為何要跑來這兒搗蛋?」伍丹陽氣得咬牙切齒。

    伍夫人好無辜。「我聽說你今日早早就回來了,擔心你病了,就過來瞧瞧,沒想到你竟在書房練字,你不知道娘有多感動啊。」

    感動?娘明明滿臉狐疑,恨不得從他臉上探出什麼蛛絲馬跡。

    伍夫人不只是懷疑,還好奇不已,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這小子玩什麼把戲。

    「娘不是老叫我多讀點書,每日練字一個時辰嗎?!」

    伍夫人冷笑。「你何時將你娘的話放在心上?」

    伍丹陽清了清嗓子,昧著真心道︰「岑叔說,即使大字不識幾個,若能寫出一手好字,好歹能夠遮掩幾分。」

    岑叔真覺得自個兒應該感動落淚,原來少爺將他的話聽進去了,可是一想到許久以前的進言何以如今方起作用,他只覺得憂心忡忡。

    原來是想遮掩大字不認得幾個啊,這意謂什麼?伍夫人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你何時開始在意起這種事了?」

    伍丹陽張著嘴,半晌還是擠不出話來,索性任性的甩筆道︰「既然娘不希望我在意這種事,我不練了。」

    這可不行!伍夫人趕緊拿起毛筆塞回他手裡,完全不知道自個兒被轉移注意力了。

    「娘並無此意,你要想寫出一手好字,這當然是好事,只是,沒想到你會在意別人知道你大字不識幾個。」

    「娘和岑叔終日在耳邊嘮叨,不想在意也不行。」伍丹陽的臉皮真的不是普通的厚,理直氣壯得教人瞧不出他有絲毫心虛。

    「是嗎?」

    伍丹陽惱怒了。「娘究竟要不要兒子練字?」

    「你練,娘不會打擾你了。」

    伍丹陽很有架勢的再度釀墨落筆,可是旁人的目光太過火熱,他勉強寫了一個字就寫不下去了,不由得滿眼怒意的瞪著滿面歡喜的娘親。「娘要在這兒看我練字嗎?」

    「難得可以看見兒子練字。」言下之意,她可不想錯過如此了不起的一刻。

    「娘在這兒,我沒法好好練字。」

    「為何?」

    伍丹陽當然不能承認,因為字太醜了,覺得難為情,這會讓娘以為他發燒,腦子燒壞了。這種感覺他以前從來不曾有過,他總認為字醜又如何?他的拳頭在大周只怕沒幾個人應付得來,師傅還誇他是練武奇才,身子高壯結實,卻靈巧敏捷。

    「一旁有人,我無法專心。」誰都不願意讓別人看見自己沒出息的樣子。

    伍夫人覺得很委屈,撇了撇嘴。「岑叔在這兒,怎麼沒聽你抱怨?」

    「岑叔不同。」

    雖然明白岑叔就如同兒子的奶娘,伍夫人還是忍不住心裡泛酸。「娘知道,娘比不上岑叔。」

    岑叔聞言冷汗直流,張著嘴巴想要辯解,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雖說他的妻子才是少爺的奶娘,可是少爺五歲,他就跟在少爺身邊,夫人有此安排,是看上他讀了幾年的書,若非考運不好,絕對不輸給秀才。總之,長期下來,比起妻子跟少爺,他反倒與少爺的關係更為親密,這也難怪,畢竟妻子還要照顧兒子,後來又跟著兒子照顧夫人的鋪子,自然比不上他與少爺相處的時日。

    怔愣了下,伍丹陽吶吶的道︰「我的字再難以入眼,岑叔也不敢說什麼,可是娘就不一樣了,娘會一直嘮叨,我可受不了。」

    好吧,這倒是實話。「我是你娘,嘮叨你幾句也不行嗎?!」

    「練字需要安靜,有人在一旁嘮叨,還如何練字?」

    「好好好,我不在這兒吵你,我走就是了。」伍夫人說到做到,爽快轉身走人。

    這會兒又可以好好練字了,可是不到一刻鐘,伍丹陽就發現一件事——「為何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看不懂我究竟寫了什麼。」

    岑叔倒是覺得他進步很多了,至少少爺看得出來自個兒一點長進也沒有。

    「少爺,一口吃不成胖子,何況字要寫得好,更是要費上時日練習領悟。」他真的很想叫少爺放棄了,若只是為了遮掩大字不識幾個,這是白費力氣,又何苦呢?

    「岑叔是不是不相信我能夠堅持下去?」

    岑叔識趣的略過這個問題。

    伍丹陽抬起下巴,很有魄力的下定決心。「以後我每日都要練上一個時辰,若有一日做不到,隔日就不準踏進十面香。」

    岑叔對少爺展現的雄心壯志毫無歡喜,只覺得更愁了。少爺竟然拿他能否去十面香立誓,可以想見蘇姑娘對他的影響力有多大,唉,這真是不妙!

*             *             *

    蘇以薇最歡喜的日子就是慶餘城官家權貴開始廣發帖子邀人賞花,因為十面香的單子接到手軟,銀子滾滾而來,可是相對的,她也忙到焦頭爛額,這些特製的盒子說起來可以當成匣子,每一年都要換上新的圖樣,要不然人家何必花那麼多銀子來買?然而每一筆每一畫皆出自她的手,真的很累人。

    若是十面香的生意夠大,她就可以只負責設計圖樣,另請畫工繪製,只不過要等到那一日,只怕要再盼上好幾年。

    手邊的工作一完成,蘇以薇立刻不顧形象的往桌上一趴,還好是在自個兒的房間,沒人瞧見,要不,誰見了都要瞠目結舌。

    這真是一個很拘束的時代,伸一個懶腰都會讓人以為她做了什麼丟臉的事。

    「薇兒……」

    丁嬌嬌的聲音剛剛傳進來,緊接著便是砰一聲,房門被打開了,蘇以薇瞬間坐起身子,乾娘總是盼著她能像大家閨秀端莊賢淑,沒辦法,誰教她太聰明了,只是跟著哥哥讀了幾年書,她就什麼道理都懂,還自個兒摸索學丹青,又靠糕點賺銀子,讓乾娘對她的期盼大。說來她真的是騙很大,實在令人難為情。

    丁嬌嬌驚慌失措的衝了進來,張著嘴巴,卻抖著雙唇說不出話來。

    「乾娘怎麼了?」

    「那個……你乾爹……」丁嬌嬌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這可嚇壞蘇以薇,她整個人跳了起來,連忙走上前去,輕撫著乾娘的背,安撫道︰「乾娘別急,有話慢慢說,乾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丁嬌嬌用力點點頭,緩了一口氣,將事情道來。「你乾爹好心救了一個姑娘,還給人家送米糧,沒想到人家有夫君,硬賴他拐騙,要抓他去官府。」

    蘇以薇聞言皺眉,這很明顯是仙人跳嘛!「乾爹為何救那位姑娘?」

    「你乾爹見她被幾個小混混調戲,便出面相助,那幾個小混混質問你乾爹憑什麼插手管閒事,那個姑娘謊稱你乾爹是她夫君,你乾爹當下不好說什麼,就認了。」

    雖然來到這個時代聽過不少不公不義的事,但她第一次想破口大罵,真是可惡,那幾個小混混顯然與對方串通好了,說不定,他們根本是同伙的詐騙集團,專挑憨憨傻傻的肥羊下手……不對啊,乾爹一看就知道是個瘦弱沒肉可以吃的羊,為何會挑上乾爹?蘇以薇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對方想要什麼?」

    「對方要你乾爹拿出兩百兩銀子擺平此事,否則就要告官,可是你乾爹又沒有這麼多銀子,對方便說要你乾爹拿房子相抵。」

    蘇以薇頓時一悟,原來對方從一開始盯上的就是乾爹的房子,只是裝模作樣繞上一圈,免得教人一眼看出他們的企圖。

    「這事如何是好?房子可是郭家祖產。」

    一時沒有頭緒,蘇以薇只能安慰道︰「乾娘別急,想告官,他們未必會贏。」

    「你不知道,隔壁的王嫂子說了,那些惡人與官府勾結,一旦鬧上官府,我們不但要賠房子,還是挨一頓板子。」

    這會兒蘇以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即使民主社會法律比較健全,黑道與白道互相勾結也時有所聞,何況是這樣的時代,權力和拳頭往往代表了法律。

    丁嬌嬌絕望的眼淚又落個不停,忍不住自語自語的罵道︰「我早就告訴過他了,教他別多管閒事,不小心就會惹禍上身,他就是不相信,這會兒真的惹禍上身了……這個傻子,什麼都聽我的,為何獨獨這事與我過不去?」

    蘇以薇從來不反對幫助人,今日幫助人,難保明日不是別人對自己伸出援手,只是幫助別人也要用腦子,不經過算計就跳進去,這就是多管閒事,而乾爹正是這樣的爛好人,也難怪這幾年麵店生意越來越好,他依然未攢下一丁鴿點的家底。

    「薇兒,郭家的祖產給了他們,我們將來如何面對郭家的祖宗?」

    蘇以薇咬著下唇,努力從混亂的腦子挖出好主意,不過什麼也搜不到,倒是讓她記起聰明絕頂的哥哥。「哥哥一定有法子。」

    丁嬌嬌兩眼頓時一亮。「對哦,我怎麼忘了墨兒?」

    「乾娘先回去,待哥哥從學堂回來,我們再去找乾娘。」

    開了十面香後,他們兄妹就從郭家搬進十面香後面兩排廂房,再加上張嬸母女、李毅和陳閔兄弟,以及哥哥的小廝李鳴,倒成一大家子的人。

    「我在這兒等墨兒。」這會兒丁嬌嬌有如被油煎著,怎可能平靜的回去等候?

    蘇以薇也不勉強,攙扶丁嬌嬌在椅子坐下,泡茶拿點心,陪著聊是非,免得丁嬌嬌繃緊神經直盯著外面,搞得她也坐立難安,還好不久蘇以墨就回來了。

    「哥哥,乾爹出事了。」蘇以薇利落的將事情仔仔細細說了一遍,見蘇以墨聽完事情始末,神情很嚴肅,可是不見緊張,顯然此事沒有想像中那麼嚴重,她感覺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吐出來了。

    「哥哥有什麼好主意?」

    「乾爹並非被人捉奸,當場沒有扭送官府,事後想再告官,很難告得成。」

    蘇以薇聞言,這才露出笑意。「沒錯,我怎麼沒想到呢?」

    蘇以墨的神情未見緩和,還是如臨大敵。「乾娘,對方是不是要求乾爹簽下借據之類的文書?」

    丁嬌嬌一怔,點了點頭。「他們要求你乾爹在借據蓋了手印才放人。」

    蘇以薇的心情瞬間又從雲端跌落谷底,原來對方膽敢告官,不是因為與官府勾結,而是他們手上握有乾爹的借據。

    「此事如今已經不是乾爹拐騙人家的妻子,而是乾爹欠了人家銀子。」

    丁嬌嬌整個人傻了。

    是啊,這些惡人真的壞透了,先用莫須有的罪名套住人,接著利用人家害怕又不識字,逼著人家簽下借據。蘇以薇憤憤的道︰「哥哥,難道一點法子都沒有嗎?」

    略一思忖,蘇以墨問︰「你認識高官權貴嗎?」

    蘇以薇忍不住翻白眼,若是認識高官權貴,人家會欺負到頭上嗎?

    「若有高官權貴當靠山,至少可以找人證明乾爹與對方沒有往來,不可能向對方借銀子。官府皆有這些雞鳴狗盜之輩的名冊,如此一來,便能坐實乾爹為人陷害。」

    這個道理她懂,說白了,只要後台夠硬,就可以找到證明自己清白的證人。

    丁嬌嬌身子一軟,還好蘇以墨及時伸手抓住,免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

    「真的沒有法子了嗎?」蘇以薇實在不忍,乾爹、乾娘膝下無子,唯一有的不過是一間避風遮雨的房子。

    「最重要的是借據,難道你能夠將借據偷出來嗎?」

    沒錯,根本的問題在借據。蘇以薇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乾娘,對方是不是給乾爹一段時間還銀子?」

    丁嬌嬌無力的點點頭。「一個月。」

    「一個月……他們倒是懂得不要做得太難看了。」

    蘇以墨單看妹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了。「你可不要亂來,對方敢如此蠻橫的設計乾爹,在慶餘想必是連官府都不願意招惹的惡徒。」

    「我知道啦。」她知道雞蛋不可以碰石頭,可是教她坐以待斃,又不服氣。

    「乾娘可以試著與對方砍價,若是只要五十兩,我們倒是可以籌到。」

    丁嬌嬌打起精神道︰「我試試看。」

*             *             *

    蘇以薇連爬樹都不行,更不可能有當宵小的身手,幸好在乞丐莊不難找到能翻牆偷進人家府裡的高手,不過,萬萬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情況——剛剛翻牆進去就被人家發現了,這響亮的一聲「小偷」,嚇得躲在外面的她和滿兒膽顫心驚,若非不能沒義氣的丟下夥伴逃走,她們根本沒有勇氣站在原地等著秦六翻牆而出。短短的一瞬好像一個時辰,當蘇以薇懷疑秦六被逮住了,就見到秦六從牆上跳了下來。

    「滿兒,秦六交給你,你們先走,往那邊跑。」蘇以薇推了不放心的滿兒一把,喊著——「別囉唆,快走」,接著自個兒往另外一邊跑,當然,她刻意等了一下追出來的護院,將人吸引過來。

    穿越來此,蘇以薇最大的成就是手腳變靈活了,困苦的生活加四肢勞動力,體能和靈活度當然與過去的嬌生慣養差很大。

    「站住!」

    這句話真的很蠢,難道她是笨蛋嗎?即使跑不過人家,也不可能傻乎乎站在原地等著人家來抓吧,才這麼想著,她馬上就發現她跑不動了,完了,若是落在對方上手,她很可能被打得皮開肉綻,老天爺不會對善良的小老百姓如此殘忍吧,不能讓她變成賽跑健將,至少派個援兵給她,在她遐思之際,追兵已抓住她的手,她頓時覺得天崩地裂,幸好突然有人撞過來,對方不得不鬆開手,她忍不住慶幸的想,真是太好了,她得救了,可是轉眼之間,她被某人拽住了,還用力扯進一條暗巷。

    她正想扯開嗓門喊叫,嘴巴就被人家捂住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噓,不要說話。」

    雖然她的腦子仍舊一片混亂,但莫名的安全感讓幾乎要蹦出胸口的心臟又安份的回到原位。

    「跟我來。」

    不管他要去哪裡,她都會跟他走,因為知道他不會傷害她,真好笑,她竟然如此相信被自個兒視為流氓的伍丹陽。

    當她以為自個兒會跑到斷氣,伍丹陽在路邊一個茶棚子停下,兩人坐進最角落。

    喝了一口茶,緩過氣來,蘇以薇驚魂未定的道︰「怎麼會是你?」她真的沒想到老天爺派來的援兵是他。

    「不是我,這會兒你已經落在對方手上了。」若非他心血來潮上街閒晃,雙腳不自覺往十面香走去,根本不會遠遠就看見跑得驚慌失措的她,接著又見到緊追在她後方的高大身影,從對方身上的衣著來看,此人應該是城西地頭蛇熊霸府上的護院,當下,他立刻讓身邊的人出面製造混亂,以便他找到機會救人。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沒想到如此巧合遇見你。」

    「我很慶幸如此巧合,要不,憑你這副瘦弱的身子,能夠跑得過對方嗎?」一頓,他微微挑起眉。

    「不過,對方為何抓你?」

    蘇以薇避重就輕的道︰「弄錯人了。」

    「弄錯人了?」

    「他要抓的另有其人。」

    「我明白了,你幫人家引開追兵,是嗎?」

    她再一次見識到他的反應力,看他明明是流氓,百分之百粗線條的野蠻人,絕對與聰明搭不上邊,可是,他一次又一次顛覆她的認知。果真人不可貌相,看來她要好好修正自己看人的眼光。

    「你會幫人家引開追兵,想必此事與你有關,你為何惹上城西的地頭蛇?」

    蘇以薇怔愣的眨著眼睛。「城西的地頭蛇?」

    伍丹陽不敢置信的瞪直雙眼。「你連自個兒惹上城西的地頭蛇都不知道嗎?」

    壞人就是壞人,她一心一意只想從對方手中拿回借據,豈會留意人家在壞人之中排老大還是老麼?她尷尬的嘿嘿一笑,轉而問︰「你如何得知對方是城西的地頭蛇?」

    「我整個慶餘都混遍了,怎麼會不知道?」

    她早該猜到這麼一回事,可是依舊控制不住的皺眉,這個傢伙明明有很好的出身,卻老是像個地痞流氓到處鬼混。

    「你怎麼會惹上熊霸?」

    「熊霸……你是說城西的地頭蛇嗎?不是我惹上他,是他惹上我。」

    「他惹上你?」

    蘇以薇也不隱瞞,將乾爹被設局詐騙的事細細道來,還說今晚原想潛進那兒偷借據,沒想到秦六翻牆過去不到半刻,就被人家發現了。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大白天潛進人家府裡偷借據?」他知道這個丫頭膽子很大,要不,他的刀子架在她的脖子上,她不會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天已經黑了。」這個時間確實非宵小行動的時候,可是子時就宵禁了,她當然挑晚膳時間,心想這個時候的防禦比較鬆散。

    「你知道此人的護院有多少嗎?慶餘城當官的,沒幾個排場比他大。」

    好吧,她承認自個兒過度天真,可是,她又能如何?「若是有其他的法子,我怎麼會出此下策?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乾爹乾娘唯一的家產被奪走。」

    「若是落到對方手上,他會將你賣到窯子。」

    蘇以薇不自覺縮了一下脖子,知道他並非嚇唬她。

    「不可以再亂來了,知道嗎?」

    她有氣無力旳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像是想到什麼好主意,整個人又精神抖擻了起來。

    「對了,你爹不是知府嗎?」

    提到父親,伍丹陽就渾身彆扭,百般不願的點點頭。

    蘇以薇兩眼因為期待閃閃發亮。「若求你爹,你爹可以幫我乾爹討回公道嗎?」

    「這事求他也沒用。」

    「他不是好官嗎?」

    「對方手上握有你乾爹的借據,再好的官也沒法子。」他爹確實是好官,甚至是個清官,不過卻也是一隻狡猾的狐狸,在官場上人緣極好,可想而知,得罪人的事怎麼可能由他挑起?

    聞言,她沮喪的垂下肩膀,伍丹陽見了很心疼,沒見過比她還奇怪、還不可思議的姑娘,看別人的事比自個兒還重要,不顧一切豁出去,也不怕賠上自己。

    「我送你回去。」

    蘇以薇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剛剛逃過一劫,她可不敢再任性了。

    走進十面香,蘇以薇方才感覺全面撲來的疲憊感,很想直接癱在床上睡一覺,可是還來不及走回房間,就被滿兒撲過來抱住了。

    「嚇死我了,我以為小姐被逮到了。」滿兒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驚懼哭出來了。

    蘇以薇安撫的拍著她的背,故作輕鬆的道︰「我如此聰明,怎麼可能脫不了身呢?秦六呢?」

    「我讓秦六去休息了。」蘇以墨忍不住大聲責備,「你真是太亂來了,秦六不過是個十歲的孩子,你竟然讓他進去冒險!」

    蘇以薇輕輕推開滿兒,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抬頭看著兄長。「秦六年紀雖小,可是腦子機靈,身手又好……哥哥今日不是要待在高先生那兒嗎?」

    高先生很看重哥哥,相信哥哥有狀元之質,經常留哥哥在學堂研究學問,稍早李鳴就回來說過哥哥今日要留在學堂,她才會挑今日行動。

    「乾娘都被你嚇暈了,我能夠不回來嗎?」

    「什麼?乾娘嚇暈了?」蘇以薇看了滿兒一眼。

    滿兒心虛的轉身背對著她,因為心急如焚,擔心小姐被對方逮個正著,只好四處找人商量,怎知郭夫人如此不堪一擊的就暈了,最後還得讓秦六去學堂找少爺。

    「若是你落到對方手上,乾娘如何不自責?」

    蘇以薇自知理虧的摸了摸鼻子。「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這幾日你別待在鋪子,去郭家照顧乾娘。」

    「我知道了,可是,乾爹的事怎麼辦?」

    「我去找高先生商量,高先生應該認識城裡的權貴。」

    城裡的最高首長都不願意蹚渾水了,那些沒有好處可得到的權貴又怎會多管閒事?然而蘇以薇終究沒有潑哥哥冷水,凡事總要試上一試。

    丁嬌嬌不是嚇暈了,而是因為過度憂心,疏於照顧自個兒的身子,因此染上風寒病倒了。蘇以薇待在郭家照顧了近三日,她的精神終於恢復過來,可以下床了,但仍老是唉聲嘆氣,怨怪老天爺為何要如此待她。

    「乾娘,人最重要的是還有一口氣,活著,就有希望。」

    「我知道,可是從十八歲嫁給你乾爹,我們就生活在這個地方,如今我就是閉著眼睛走來走去,也不擔心撞到,你說,我怎麼捨得呢?」丁嬌嬌一樣一樣撫過房裡的擺設,想著擁有它們的歡喜心情,情不自禁又掉金豆豆了。

    蘇以薇可以明白她的心情,這不只是一間房子,而是一段深入骨髓的記憶。「哥哥還在想法子。」

    丁嬌嬌已經認清楚現實了。「算了,還能有什麼法子呢?只能怪你乾爹傻。」

    蘇以薇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說天無絕人之路嗎?這就好像已經有告示牌警告此路不通,卻仍堅持前面一定有路可走,可是真的算了,又覺得很憋屈,難道就這麼任人欺負嗎?為何惡人可以如此囂張?

    「你乾爹呢?」

    「他在麵店,不管如何,日子總要過下去。」

    「是啊,日子總要過下去,好歹有間麵店可以養活我們兩個。」

    「以後我幫著乾爹乾娘將房子買回來。」

    丁嬌嬌愛憐的摸摸她的頭。「你啊,不要老想著別人,多為自個兒想想,明年就要嫁人了,你未來的婆婆可是個小氣的。」

    「嫁妝不是我自個兒的嗎?未來的婆婆就是個小氣的,也管不了,不是嗎?」也許穿越前是幼教老師,她一直改不掉那種照顧別人的習慣,尤其身邊這些人的年紀,幾乎都比她兩世加起來的年紀還小,讓她總覺得自個兒是他們的長輩。

    「你一個丫頭要照顧那麼多人,能夠有多少嫁妝?」

    蘇以薇驕傲的抬起下巴。「乾娘別小看我了,我的荷包有一日一定會滿滿滿。」

    「小姐、小姐!好消息!」滿兒大呼小叫的衝進房間,若非蘇以薇及時伸手一拉,她已經摔得鼻青臉腫了。

    「再大的好消息也不用如此著急,什麼事?」

    滿兒拉著蘇以薇往外走。「小姐出去看就知道了。」

    這幾日一直很低沉,蘇以薇可是很期待有個驚喜振奮心情。「你要我看什麼?」

    「小姐待會兒就知道了。」

    來到院子,看到伍丹陽,蘇以薇沒有期待的驚喜,只覺得驚嚇。「伍公子怎麼會在這兒?」

    滿兒悄悄的閃到廚房,讓兩人可以單獨說話。

    伍丹陽走到她面前,將手上的東西遞給她。「這個給你。」

    蘇以薇困惑的接過紙張,打開來一看,兩眼頓時一亮。這不就是乾爹蓋下手印的借據嗎?「這個東西怎麼會在你這兒?」

    他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狠狠揍一頓,就乖乖將東西交出來了。」

    「狠狠揍一頓……難道你跑去人家府上搶東西?」她難掩驚愕的瞪大眼睛,她讓秦六翻牆潛進去偷,他罵她吃了熊心豹子膽,如今他光明正大殺上門,難不成是瘋了嗎?

    「我好聲好氣叫他將東西拿出來,他不願意,我只好用拳頭了。」

    老實說,她很反對暴力行為,可是這一刻,她不但不覺得他的行為很討厭,甚至覺得很帥,還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不過,她當然不能鼓勵這種行為,暴力絕對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你不是說那兒有一堆護院嗎?你單槍匹馬上門,難道不怕被他們一群人打死?」

    「我一個人可以打十個人,而且岑叔、邵明和兩名侍衛在外面守著,若是我應付不來,他們一定會搬救兵。」他對自個兒有信心,這種小陣仗他一個人就夠了,況且他打架鬧事絕對不準身邊的人插手,免得讓人說他贏得不光彩。

    「還是太亂來了!」雖然聽說過他是打架高手,可是她總以為誇大其實,公子哥兒的拳頭只怕是中看不中用,沒想到他真的有兩把刷子。

    伍丹陽勾唇一笑。「你自個兒還不是很亂來。」

    「我……你為何要幫我?」

    「我們是朋友啊。」

    蘇以薇聞言一怔,他是她的財神爺,是她敲詐的對象,雖然最近因為愧疚感稍稍收斂,可是,他絕對不是她的朋友,而他竟然將她視為朋友,還為了她……

    「你不用謝我,朋友之間無需如此客套。」

    她的心情混亂不已,她是該說聲謝謝,可是說了,又覺得很不給面子,因為這明擺著不當他是朋友,而事實上,確實如此。

    「聽說你乾娘病了,她一定很擔心,你趕緊將這個好消息告訴她,她的病就會立即好了,我……走了。」每次見到她,總覺得她是如此的特別,明明生得嬌小柔弱,可是卻散發著一股令人平靜的力量,好像有她在,什麼都不必擔心,他真的好想再多看看她,況且今日鬧出這麼大的事,一旦傳到爹娘耳中,只怕會動用家法讓他在床上躺上一個月,換言之,今日一別,他至少有一個月見不到她。

    蘇以薇張著嘴,想說什麼,可是聲音卡住了,就這麼看著他緩緩提起腳步轉身往外走,直到門邊,她終於喊出聲音,「對不起!」

    伍丹陽停下腳步,不解的回頭看她。

    「對不起,我從來沒有當你是朋友。」雖然實話實說很可能傷害他,可是她無法漠視自個兒的良知,他應該值得她坦誠相待。

    「我知道。」

    她再一次怔住了。

    「可是,我當你是朋友。」他當她是朋友,她就是朋友。

    半晌,她微微顫抖的問道︰「這是為何?」

    「因為你很用心為我做糕點啊。」

    「無論是誰,我都會用心做糕點。」換言之,這是她的工作態度,不是因為對象。

    「無論如何,對我而言,你用心了,這就夠了。」一直以來,他總是感覺不到別人的用心對待,也許認為他蠻橫無知,打從心底看輕他,可是她不同,即使她視他為不學無術的小惡霸,在糕點上仍不馬虎。

    這是她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這個男人——高壯威猛,在這個時代完全與美男子背道而馳,可是落在現代,他是天生的模特兒,充滿了性感的男子氣概,不過此時讓她感到意外的是,他的眼神竟讓她有如見到清澈的高山湖水,彷彿一眼就可以看穿,卻又覺得深不可測。

    「好啦,趕緊將借據交給你乾娘,她的病就會不藥而愈。」伍丹陽再次轉身,這一次,他的腳步再也沒有遲疑。

    蘇以薇目送他離開,許久無法回過神。

    滿兒回到院子,看見她一個人傻傻的站著不動,輕輕推了她一下。「小姐,伍公子呢?」

    「走了。」一頓,蘇以薇沒頭沒腦的接著又道︰「我覺得很對不起他。」

    滿兒顯然明白她的意思。「伍公子對小姐真的很好。」

    蹙著眉,蘇以薇覺得很困惑。「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明知道我不喜歡他,為何還全心全意待我?

    他是個傻子嗎?」她很討厭「欠」這個字。欠,是因為沒有,誰會喜歡沒有呢?所以,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不容許自己欠某個人,如今她覺得欠了他好多好多,欠得她心都痛了。

    「我也全心全意待小姐,難道我是傻子嗎?」

    蘇以薇沒好氣的斜睨了她一眼。「你們不能相提並論,我可是很喜歡你。」

    「小姐總是教導我,凡事盡心盡力、全心全意,人啊,絕對不可以違背自個兒的本心,否則會一直耿耿於懷,這豈不是得不償失?小姐確實不喜歡伍公子,也從不在意伍公子是否看得出來,可是,小姐並沒有違背本心在該做的事上。」

    是啊,無論伍丹陽在她心目中的評價如何,她全心全意做糕點,這是她的本心。

    「過去如何都過去了,小姐以後對伍公子好一點不就好了嗎?」

    蘇以薇伸手刮了刮滿兒的鼻子。「你越來越像個智者哦!」

    「真的嗎?我跟小姐一樣了嗎?」滿兒兩眼一亮,她總是羨慕小姐像個智者,說出來的話比她娘還有道理、還教人佩服。

    怔愣了下,蘇以薇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她哪算得上智者?不過是比別人多經歷了一世。

    「就像你說的,以後對他好一點,我會這麼做。」

    沒錯,蘇以薇不只要對伍丹陽好一點,還要將他視為朋友,為此,她甚至特地為他製作了一份禮物,當做對他的答謝,可是,他彷彿消失似的,不曾再來十面香。

    難道因為她當著他的面,明明白白的表示不曾視他為朋友,很不給他面子,所以他決定不理她了嗎?

    不可能,若他如此愛斤斤計較,一開始就不會幫她,即使他是知府的兒子,惹上城西地頭蛇,只怕也是麻煩事,可是,他從來沒有這麼多日不見人影,難道他出了什麼事?惡人最喜歡玩陰的,不能明著對你出手,就在背地捅你一刀。

    蘇以薇摸著手上的木匣子,越想越覺得不安,他會不會受了很嚴重的傷正在生死之間徘徊?

    「小姐,伍公子一定是病了,要不,為何好幾日沒來?」滿兒見到她手上把玩的木匣子,便知道她惦記著伍丹陽。

    蘇以薇終於意識到自個兒不自覺的動作,趕緊將木匣子放至一旁,故作不在意的擺擺手。「你看他生得孔武有力,怎可能生病?」

    「小姐不是說每個人都會生病嗎?」

    「這世上總有例外,有人身子骨非尋常人,就是不會生病。」

    「小姐又如何知道伍公子的身子骨非尋常人?」

    「我、我看他就是不會生病的那種人。」說不通,蘇以薇索性耍賴。

    滿兒用力瞪了她一眼,撇了撇嘴道︰「小姐明明說要對伍公子好一點,伍公子生病了,小姐卻不聞不問,太說不過去了。」

    「你怎麼確定他生病了,也許他只是吃膩了十面香的糕點,不想吃了。」這個丫頭何時變得如此伶牙俐齒?

    「伍公子每次來這兒也不見得都會買糕點,有時只是來走走看看。」滿兒嚴重懷疑伍丹陽來十面香真正的動機,根本不是為了糕點,而是為了小姐。

    蘇以薇仔細回想,就如滿兒所說,他來這兒不是每一次都會買糕點,但那是因為糕點都賣完了,而他當天又剛好沒閒功夫耗在這兒等她做新的。

    滿兒俯下身,刻意壓著嗓門問︰「小姐真的都不擔心伍公子生病了嗎?」

    蘇以薇懊惱的推開她,這個丫頭幹麼非要擾亂她的心?她不擔心他生病,他有父有母,生病有人照顧,何必掛念?她只怕熊霸暗中對他痛下殺手,如今身受重傷躺在床上……不能再想了,她擔心又有什麼用,總不能跑去敲知府家的門,問伍丹陽是病了,還是受傷了。

    「小姐,要不我去打聽看看。」

    略一頓,蘇以薇心兒癢癢的問︰「你去哪兒打聽?」

    「我去問知府的門房就知道了啊。」

    蘇以薇送上一個白眼。「人家會告訴你嗎?」

    「只是問一下伍公子這幾日何以沒出門,為何不告訴我?」

    「大戶人家的門房嘴巴最緊了,怎可能隨隨便便透露主子的事給外人知道?再說嘛……」蘇以薇歪著頭打量滿兒一眼,「人家看你一個黃毛丫頭,也不知道從哪兒跑來的,有何企圖,他們豈能將主子的事告訴你?」

    滿兒苦惱的皺著眉,不過很快又有了好主意。「若我不問伍公子,改問岑叔,他們會告訴我嗎?」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呢?見主子不容易,但是見底下伺候的人應該不難吧。

    「我親自去一趟好了。」

    「嘎?」滿兒真是傻了,前一刻還在反對的小姐,怎麼一轉眼就親自跳出來?

    「走吧,你也跟著一起去,兩個人聲勢比較大。」蘇以薇看著桌上的謝禮,決定帶上,命滿兒取來糕點放進去,再找來一塊布巾包起來。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知府府邸門前,滿兒自動自發的上前詢問門房大叔,她們想見岑叔,能否請門房大叔代為通報。

    「你們打哪兒來的?」門房的目光在兩人臉上轉來轉去,不記得岑叔的親人中有這麼兩位嬌滴滴的小姑娘。

    「我們是十面香的夥計。」蘇以薇搶先回道。

    「十面香……你們在這兒等著,我讓人去問岑叔要不要見你們。」門房轉身喚人進去通報。

    「沒想到這麼容易。」滿兒歡喜的道。

    岑叔會出來見她們嗎?蘇以薇緊抿著下唇不發一語,雖然岑叔跟在伍丹陽身邊總是不發一語,但是她感覺得出來岑叔不喜歡她,這是當然,那雙精明的眼睛只怕早就看出來她敲詐伍丹陽,心裡一定很不爽她。

    「小姐,岑叔出來了。」滿兒興奮的扯著蘇以薇的衣袖。

    蘇以薇怔愣的回過神,沒想到岑叔真的出來見她們。

    「蘇姑娘、滿兒姑娘。」岑叔恭敬的行禮。

    「為了答謝伍公子相助,我特地準備了一份謝禮,原是想等伍公子來十面香再當面致謝,可是數日不見伍公子,索性親自來一趟,還請岑叔將我的心意轉達給伍公子。」蘇以薇將手中的布包遞過去。

    岑叔顯然很意外。「蘇姑娘太客氣了。」

    「這是一點小心意,不值多少錢。」蘇以薇很想問伍丹陽是否安好,可是又擔心太過唐突。

    就在她猶豫不決之際,向來心直口快的滿兒便脫口問了,「伍公子是不是病了?」

    略一遲疑,岑叔坦白道來。「因為蘇姑娘的事,少爺被老爺、夫人誤會了,用家法狠狠抽了一頓,如今在床上養傷。」

    「誤會了?」

    「熊霸讓人傳話給老爺,只道少爺上他府上搶東西,還動手打人,卻沒說少爺何來此舉,少爺又不願意解釋清楚,夫人只好動家法。」

    蘇以薇不禁皺起眉頭,惡人果然很喜歡先告狀。「為何不解釋?」

    岑叔無奈的一嘆。「少爺就是這個脾氣,他認為對的事,絕不會浪費口舌解釋。」

    蘇以薇明白他的心情,他不是不願意浪費口舌解釋,而是希望別人一開始就選擇相信他,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想得到別人認可的孩子,可惜他忘了他平日種種的行為已經烙下污點,遇到事情,人家自然先入為主認為錯在於他。

    「岑叔為何不幫他解釋?」

    「我若是違背少爺的心意幫忙解釋,以後就別想在少爺身邊伺候。」在別人看來,伺候粗魯蠻橫的少爺一定很辛苦,唯有真正跟過少爺的人才知道,少爺是一個有擔當的主子,遇事絕對是自個兒站在前頭,盡全力護住下面的人。對少爺來說,身邊伺候的人並非奴才,而是家人。

    這一刻,蘇以薇感覺有一種說不出的震撼,在別人眼中專門製造麻煩的主子,岑叔卻是真心想跟在身邊伺候,伍丹陽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我一定會將蘇姑娘的謝禮交到少爺手上,不知道蘇姑娘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有勞岑叔,我們告辭了。」蘇以薇恭敬的行禮,帶著滿兒轉身離開。

    岑叔若有所思的目送她們離去,蘇姑娘聽明白了嗎?她很聰明,應該知道平日沉默的他不會無端說得如此之多。

    少爺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如今理當由她為少爺盡一份心意,按理,他不該為難一個姑娘,男女有別,她與少爺牽扯在一起難免容易招來閒話,可是見她置身事外,他就是覺得憋屈,她既知道向少爺表達謝意,何不好人做到底,親自向夫人解釋清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2 08:12 PM 編輯

【 第三章】 人不可貌相

    伍丹陽看著岑叔遞過來的布包,怔了許久,才滿懷期待的再次確認,「你說,這是蘇姑娘送給我的謝禮?」

    「是啊,因為少爺數日未去十面香,蘇姑娘便親自將謝禮送上門。」

    唇角往上揚起,伍丹陽恨不得馬上跳下床,衝出去見她。「她人呢?還在外面嗎?」

    「謝禮已經送到了,當然是回去了。」

    伍丹陽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她要送給我謝禮,不是應該親自交給我嗎?」

    岑叔眉頭微微一皺,看來少爺是真對蘇姑娘上心了,雖說少爺應該還不清楚自個兒的心意,只當蘇姑娘是朋友,但若是蘇姑娘對他再好一點,難保這股情愫不會更強烈,不懂很快就會懂了。

    「蘇姑娘原是要親自送給少爺,可是少爺沒去十面香,蘇姑娘才請我轉達。」

    「岑叔怎麼不邀她進來?」

    「少爺當蘇姑娘是朋友,可是蘇姑娘終究是個姑娘。」

    「那又如何?我們並非單獨共處一室。」伍丹陽不是不懂禮教,只是對禮教嗤之以鼻,若是男女的界線不要搞得如此死板,孤男寡女何苦冒險在花前月下幽會?

    岑叔偷偷翻了個白眼。「少爺如今躺在床上,如何見客?」

    這會兒伍丹陽倒是閉上嘴巴了,確實,他只能趴在床上的蠢樣子不便見客,只是多日不見,真的好想見上一面。

    鬆了一口氣,岑叔不忘藉機說教。「若是少爺好好向老爺、夫人解釋,就不會挨家法,也不會躺在床上。」

    「他們問都沒問就破口大罵,我若是還解釋,只怕他們也不會相信,何必呢?他們就是認定我只會仗勢欺人、衝動鬧事,是個無法無天的小惡霸。」伍丹陽覺得很委屈。

    少爺的表現確實是個無法無天的小惡霸,這怎麼能怪老爺、夫人錯待呢?岑叔當然不敢實話實說,只好婉轉的道︰「少爺不要老是跟老爺、夫人鬧彆扭,有話不說,他們豈會知道少爺心裡在想什麼?」

    「我不愛讀書,他們就認定我不長進,沒出息。」換言之,無論他說什麼,爹娘總是能反駁,他又何必浪費唇舌?想要光宗耀祖,若非封侯,就是拜相,而伍家是百年的書香世家,對伍氏族人來說,走科舉進入仕途當然是唯一的出路,因此在他們眼中,他這個老是讀不懂書的人根本是廢人。

    「少爺誤會老爺、夫人了,老爺、夫人……」

    伍丹陽舉起手打斷他,他不想再討論這些煩心事,還是趕緊看看蘇以薇送他什麼謝禮比較重要。他小心翼翼的打開布包,看見那要花上一個月方能買到的木匣子,他歡喜的輕撫著,上面只繪了一株梅花,還提了一首詩,他看了一會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問道︰「這上面寫什麼?」

    岑叔靠過去一看,頓時傻住了。

    「岑叔,究竟寫了什麼?」

    半晌,岑叔終於緩了一口氣,找回聲音。「蘇姑娘寫的是章草,我看不明白。」

    「章草?」

    「是啊。」岑叔不喜歡蘇以薇,看她就是個麻煩,卻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姑娘不簡單,一間小鋪子可以經營到慶餘人人皆知,面對少爺的刀子不皺一下眉頭,膽敢招惹城西的地頭蛇,又是才貌雙全,若是出生在權貴世家,只怕早被皇家挑去當媳婦了。

    伍丹陽一雙眼睛好像發現寶物似的亮晶晶。「她竟然也會草書,真是了不起!」

    岑叔僵硬的點點頭。

    「這丫頭好像讀了很多書。」

    「這上面的字也許不是出自蘇姑娘之手,少爺忘了嗎?蘇姑娘有個聰明絕頂的舉人哥哥,聽說蘇公子的字畫深受這兒的權貴喜愛。」

    「是嗎?」伍丹陽斜睨了岑叔一眼,顯然不滿意他的唱反調。

    「不如,我去問蘇姑娘。」

    「不行!」伍丹陽激動得差點從床上跳了起來,這豈不是告訴她,他看不懂她寫的字嗎?「你去幫我找字帖,我一定要弄清楚上頭寫了什麼。」

    難得少爺如此上進,岑叔應該很開心,可是一想到全是因為蘇姑娘,他就笑不出來了。

    「少爺可以問老爺或夫人啊。」

    「不要,他們只會找機會訓斥我,我寧可自個兒費點心思搞清楚。」

    「這對少爺來說太辛苦了。」

    伍丹陽挑起眉。「岑叔覺得我連這麼一點小事都做不來嗎?」

    「不不不,只是一說到讀書識字,少爺就鬧頭疼,我是怕少爺太辛苦。」

    「我不怕辛苦,只要值得。」雖然習武對他來說容易多了,可是不代表不辛苦,為了證明自個兒可以做好某件事,他在這上頭可是下了很多苦心,天未亮而起,騎馬射箭耍拳,樣樣下足功夫。

    「這事不急,少爺還是先將身上的傷養好。」

    「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你趕緊去找字帖。」伍丹陽隨即坐起身,頓時痛得他齜牙咧嘴,差一點出聲咒罵,娘真的有夠狠,難道不怕他的屁股爛掉嗎?

    「我去找,少爺還是先躺著吧。」

    躺?伍丹陽瞪了岑叔一眼,重新趴下來,心裡卻忍不住唉嘆,這種苦日子究竟還要過上多久?

    送上親手做的謝禮,表達感謝之情,蘇以薇自認責任已了,伍丹陽的事也應該放下了,可是,一想到他被父母誤解,如今還躺在床上,總覺得此事還懸於半空中,並未落幕。她很明白,岑叔一改往日的沉默,說了那麼多話,無非是告訴她,少爺彆扭不願意解釋,她理當出面為少爺說清楚。

    其實,這也沒什麼,不過是舉手之勞,然而她也明白岑叔不直說的理由,就因為她是姑娘,此事若鬧得眾人皆知,難保人家不會說她和伍丹陽之間有噯昧。常理來說,窮人家姑娘應該樂於與官家子弟生出噯昧,好高攀官家子弟,可是她不願意,平凡是一種幸福,過於精彩的人生往往要付上昂貴的代價。

    知府大人和夫人不見得會相信她去那兒單純為了解釋,她也不能將此事推給岑叔,岑叔可沒明明白白叫她出面解釋,總之,這是一件麻煩的差事。

    她不出面解釋,覺得對不起伍丹陽,可要出面解釋,總得避免落人話柄。想來想去,她只能藉乾爹乾娘的名義,代替他們登門向知府大人和夫人道謝,不過,人家會見她嗎?她是不是應該先遞上帖子?她來這個世界十幾年了,骨子裡屬於現代的自由瀟灑消磨得差不多了,可是想想,既然她是沒見過世面的老百姓,過於重視禮儀反倒矯情,還不如直來直往。

    於是,她帶著滿兒再次來到知府府邸,出乎她意料,不過是報上身分還有前來的目的,伍夫人就派身邊伺候的余嬤嬤親自來接她進府。

    蘇以薇難免會緊張,可是一看到大剌剌的伍夫人,她終於知道伍丹陽像誰了,不過伍夫人生得細緻柔和多了,可以說是個大美女。

    「你就是十面香的東家嗎?」伍夫人興奮得恨不得能將她捧在手心好好打量研究一番。

    「是,夫人。」她怎麼覺得情況完全脫稿了?

    「真是了不起!」伍夫人喜歡聰明能幹的姑娘,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她向來嗤之以鼻,後宅的女子若不能幹,在外面幹活的男人就別想要體面,因此她手上也有不少營生,不過,都是從娘家帶來的嫁妝,不像這個丫頭從無到有開了一間鋪子。

    「以慶餘的糕點鋪子來說,十面香不算大。」

    「可是,卻贏得眾人稱讚。」

    「我很用心做糕點。」

    伍夫人滿意的點點頭,這麼有自信的丫頭真是教人喜歡,就不知道……

    蘇以薇感覺毛毛的,伍夫人看她的目光會不會太過熱情了?她還是趕緊將兩人的話題拉回來,千萬不要越扯越遠。「夫人,今日我是代替乾爹乾娘上門道謝。」

    「對了,你是來道謝的。」

    不然伍夫人以為她是來乾麼的,交流彼此做生意的心得嗎?她壓下內心的好笑,趕緊道來乾爹被騙一事,伍丹陽無意間得知此事,才會上熊霸家索討借據,郭家的祖產得以保住,乾爹乾娘甚為感動,原是想親自上門道謝,可是又覺得難為情,便請她代替兩人表達深深的感謝。

    「這麼說,允直會招惹熊霸是因為你的關係嗎?」伍夫人眼裡閃著異樣光芒。

    允直,是伍丹陽的字嗎?蘇以薇下意識的點點頭,可是這麼一點頭又覺得不太對,連忙補充說明,「因為熊霸手上有借據,此事若鬧上官府,我們也討回不了公道,乾爹乾娘一直很辛苦的守著郭家祖產,實在不甘心就此被騙。我原盼著藉由伍公子向知府大人申訴,請知府大人主持公道,沒想到伍公子會直接找上熊霸要借據。」

    「允直做事向來直來直往,我還以為他是跟人家爭風吃醋,才會上門狠狠打了人家一頓。」

    蘇以薇不知該如何反應,伍夫人會不會太過坦白了?不過,伍丹陽在父母心目中的形象也太不好了吧。

    「我這個當娘的真是太粗心了,也沒先問一下怎麼回事。」

    「以後伍夫人多關心伍公子便好。」她怎麼覺得自個兒又變回上一世那個幼教老師?

    「允直有話總是憋在心裡,我們想關心他,卻無處著手。」

    「伍夫人不妨先試著相信伍公子。」

    伍夫人點了點頭,話題突然直轉,「我想蘇姑娘一定想親自向允直道謝吧。」

    這句話好像哪兒不對勁,可是一時半刻也想不明白,蘇以薇只能點點頭。「理當如此。」

    「見到你,他的傷想必會立刻好了。」說完,伍夫人立刻命余嬤嬤領著蘇以薇和滿兒去梧桐苑。

    蘇以薇覺得很苦惱,伍夫人的每句話都讓她覺得話中有話,詭異極了,還好她們不會再見面了,要不,她會懷疑自己是一隻等著被人宰割的小綿羊。

    伍夫人錯了,伍丹陽已經可以坐起身了,當然,不能坐太久,可是一聽見蘇以薇來探病,其實是來道謝,不過他自動解讀為探病,總之,他立刻趴回床上。基於男性尊嚴,趴著實在太難看了,不過轉個念頭一想,若他傷得越嚴重,她是不是越惦記?當然,他還把當時挨打的情景加油添醋的告訴她,說伍家的家法是鞭子,他娘還是使鞭子的高手,鞭子抽在他的身上可是一點也不留情,即使他的皮再厚,吃上五十鞭也是很嚇人。

    聽了他悲慘的挨打過程,蘇以薇幾乎要為他掬一把同情淚。「伍夫人怎能狠心對你下手如此之重?」

    轉念一想,同情之餘又冒出幾分困惑,伍夫人看來雖然大剌剌的,但是眉目慈祥,即使不得不出手教訓孩子,也絕對捨不得太過,說真的,伍夫人若是捨得痛打孩子,伍丹陽又豈會成為一個不學無術的小惡霸呢?

    伍丹陽看得出來她不太相信。「我娘出身將門,三歲就被外祖父帶到馬背上,生性慓悍,從來不懂得手下留情。」

    她明明聽說伍家是書香世家,怎麼會娶一個出身將門的女子?

    「你是不是覺得很疑惑,我爹一個文質彬彬的書生為何娶慓悍的將門女子?」見她點了點頭,他笑著又道︰「我爹在赴京趕考途中病倒在驛站,正好遇到當時也在驛站的外祖父,外祖父讓隨行的大夫幫爹治病,救了爹一命,也讓爹順利進京赴考,最後爹便娶了外祖父唯一的女兒。」

    原來如此,人家賣身葬父,伍大人賣身報恩……蘇以薇甩去腦中突兀荒誕的念頭,像在對小孩子訓話的問︰「你為何不向伍大人和伍夫人解釋清楚?」

    「他們不問,我如何解釋?」

    他果然是個要強的,突地,她想到之前胡麻子被搶銀子又被打的事,或許,真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想到這兒,她的聲音轉為柔和而低沉,「其實,這也不能怪伍大人和伍夫人,若是過去你不到處惹事,他們又怎可能問也不問就認為錯在於你?你可曾聽過曾參殺人的故事?曾子之賢,與母之信,而三人疑之,則慈母不能信也。你甚至未給過他們相信你的機會,又怎能苛責他們?」

    伍丹陽張著嘴巴半晌,彆扭的道︰「這麼說,是我自討苦吃嗎?」

    「人總是喜歡自討苦吃,只是,有人吃了苦,得到教訓,記住了。有人轉眼就拋至腦後,一輩子就老是在吃沒必要的苦。」

    略一頓,他微微挑起眉。「我就是那種轉眼就拋至腦後的人。」

    蘇以薇勾唇一笑,甜甜的道︰「以後記住不就好了。」

    她香甜的笑容害他差一點閃花了眼睛,頓了一下才回道︰「……是,以後一定會記住。」

    靜立一旁的岑叔無聲一嘆,他為老爺和夫人汗顏,教了那麼久,少爺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可是蘇姑娘三言兩語就教少爺記住了,這也意味著蘇姑娘可以輕易影響少爺的心思,不知這究竟是好事還是壞事?

    見到伍丹陽如此受教,蘇以薇更溫柔了。「還疼嗎?」

    「疼,不過我不怕疼,只怕悶,教我成日只能趴在床上,這簡直比要我的命還痛苦。」她輕聲的笑了,對一個好動的人,要他安靜下來確實很痛苦,於是建議,「不妨利用這個時候看點書。」

    伍丹陽的臉色微微一變,遲疑一下,還是硬著頭皮坦白部分的事實。「我自小就不擅長讀書,那些東西太無趣了。」

    「你可以挑遊記、地方誌之類的書來看,就不會覺得太無趣了。」

    「是嗎?」無論何種書對他來說都很無趣,因為絕大部分的字他都看不懂。

    「你看了就知道了,真的很有趣。」

    「……是。」

    岑叔忍不住輕咳一聲,伍丹陽立即狠狠一瞪,難道要承認他不識字嗎?

    岑叔的老臉一垮,馬腳總有露出來的一日,少爺能夠一直隱瞞得住嗎?而且少爺要是想看書,慘的人是他,待會兒送走蘇姑娘,他恐怕就要馬上開始給少爺念遊記、地方誌了,而且為了不在蘇姑娘面前失了面子,少爺還會教他一日念上兩本書,要不,絕對不會放過他,他的命真的好苦啊!

    蘇以薇可以感覺到房裡的氣氛變得很緊張,伍丹陽和岑叔之間有一股微妙的暗潮在波動,於是道︰「生病的人應該多休息,我就不打擾你了。」

    「不會,終於有人可以陪我說話了,我很開心。」

    「岑叔不陪你說話嗎?」

    「岑叔不愛說話。」

    岑叔覺得好無辜,他是什麼身分,怎能像蘇姑娘一樣隨意與少爺閒聊?就算他不知死活扯動嘴皮子,只怕多說兩句,少爺令人膽顫心驚的目光就射過來了。

    「我明日再來好了。」她知道這樣不妥,可是他也怪可憐的,一整日都得窩在床上,即使可以看書打發時間,但趴著看書也很累人,若有人可以陪著閒聊,時間過得就快了。伍丹陽兩眼瞬間發亮。

    「真的嗎?」

    蘇以薇點了點頭。「明日此時我再來看伍公子。」

    他開心朗笑,讓岑叔送她和滿兒出去。

    過了一會兒,確定人已經送出門了,伍丹陽趕緊下床,喚來邵明,讓他去大書房將遊記、地方誌之類的書都搬過來,待岑叔返回房間,已見几案上推著滿滿的書。

    岑叔驚駭的瞪大眼睛,少爺的動作會不會太快了?

    「岑叔,我們開始吧。」

    「少爺,一個時辰前,我要為你念書,你還說今日累壞了。」

    「一個時辰前累壞了,這會兒不累了,行嗎?」伍丹陽粗魯的隨手拿起一本書塞進岑叔懷裡。「不要再廢話了,快點開始。」

    岑叔重重的嘆了口氣,從今日起,他要祈求老天爺讓蘇姑娘早早發現少爺的真面目,他就不用受這種折磨了。

*             *             *

    數日之前,蘇以薇絕對不會想到會真心將伍丹陽視為朋友,可經過幾日探病相處,她對他有了不一樣的認識,他看起來雖然粗魯蠻橫,其實心思極其細膩,譬如,他竟然看出來她不喜歡摻了水果花香的茶,喜歡清茶?!她自認在他面前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他招待什麼,她就享用什麼,他怎麼會發現呢?還有,他不喜歡讀書,應該是一個沒有見識的人,可是當她不經意的與他聊起大周朝邸龔上的消息,他卻能引經據典,展現相當深入的見解。

    她必須再次承認,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如今,她看伍丹陽不再是只懂拳頭的莽夫,甚至覺得他很有俠義之氣,也許他本來就不錯,只是過去印象太差了,怎麼看都不順眼,這會兒偏見拿走了,優點就會被突顯出來。在這個時代,讀書考科舉是最好的出路,可是在她看來,有時候書讀太多了,只是把人讀傻了,她其實不太欣賞那些飽讀詩書的聖賢,食古不化通常是跟著這些人,總歸一句話,她認為俠義之士比書呆子更討人喜歡。

    她對伍丹陽的觀感完全改變了,探病也不再是義務,感覺像是在現代跟好友一起喝下午茶,隨心所欲的聊著,意外發現兩人有許多見解相似,他不是框框裡面的男子,而她也不是框框裡面的女子,言而總之,她喜歡他們兩個相處的情形。

    來了知府府邸幾次,門房幾位大叔已經認得她了,再加上伍丹陽有吩咐,門房不再派人通報,都直接請婆子護送她和滿兒到梧桐苑。

    也不知道是不是來得比往常早一點,今日知府府邸特別安靜,有如闖入無人之地,一路進了梧桐苑,平日守在房門口的小廝邵明也不在。

    「伍公子不在嗎?」滿兒困惑的道。

    蘇以薇搖了搖頭。「伍公子若不在,門房怎麼會讓我們進來?」

    「我們在這兒等伍公子,還是進去呢?」

    這麼直接走進去是不是太失禮了?剛這麼想,蘇以薇就聽見伍丹陽扯著嗓門道︰「不對,應該是這個。」

    「不像,應該是這個才對。」

    「是嗎?我怎麼看都是一樣啊。」

    「少爺,不一樣。」

    伍丹陽顯然失去耐性了。「岑叔倒是說說看,哪兒不一樣?」

    「哎呀!就是不一樣,可我一時也不知怎麼說。」

    「我看明明都是一樣啊!算了,岑叔索性找出所有關於梅花的詩句,——對比,不就知道了嗎?」

    「若是這首詩句出於蘇姑娘之手呢?要不,少爺還是請教老爺和夫人吧。」

    「不行,他們肯定囉唆個不停,一直叫我讀書,難道我不想讀書?也不知道我有苦難言,想讀也讀不通啊。」

    「少爺就是不愛讀書,還找藉口。」岑叔顯然也失去耐性了,口氣很尖銳。

    「我……」伍丹陽的聲音轉為懊惱,「岑叔不懂啦!」

    岑叔只當他沒有耐性記住那些字,因此讀不懂書,卻不知道他曾經很努力記住它們,可是根本記不住。學堂裡那些族人都取笑他笨死了,他也認為自個兒很笨,後來他習武,聞師傅老是驚奇的誇他聰明,一點就通,他覺得很困惑,他究竟是笨死了,還是聰明到一點就通?他問了聞師傅,聞師傅說不是人人都適合讀書,他終於明白了,原來他不是笨死了,只是學不來那些東西。

    「只要用心,不懂也能讀到懂。」岑叔就是拐個彎說少爺不肯用心,要不,憑少爺的聰明,怎麼可能讀不懂?

    伍丹陽真的很想摔東西罵人。「我就說你不懂嘛,若是用心就可以讀得懂,這豈會難得倒我呢?讀不懂就是讀不懂嘛!」

    岑叔真的無法理解少爺所謂的讀不懂,只知道若少爺想做好一件事,絕對難不倒少爺,即使他不喜歡做的事,譬如前些日子他真的堅持每日花一個時辰練字,不過,練字與讀書不同,少爺對讀書這件事就是特別無法堅持到底。

    此時,蘇以薇已經走進位在正房西側的小書房,忍不住出聲問︰「為何讀不懂?」

    伍丹陽和岑叔同時嚇了一跳,一時之間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反應。

    蘇以薇走到書案前,看見上頭擺著各個版本的草書字帖,有幾個字上頭用朱色做了記號,另外還有她送給伍丹陽的木匣子,一旁放著一張紙,上頭寫了一行字——以她的標準來說真的很醜,根本看不出來究竟寫了什麼,可是她頓時明白了,他想從這些字帖裡面查出匣子上那首詩的內容。

    「一種冰魂物已尤,朱唇點綴更風流。歲寒未許東風管,淡抹濃妝得自由。」這首詩是她這個穿越者盜用金朝詩人的詩句,在這個時代,當然翻遍所有詩詞歌賦也找不到答案。

    伍丹陽已經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面對秘密在她面前攤開來的事。

    「你已經可以下床了,我們今日就去花園賞花好了。」蘇以薇隨即轉身往外走,他則魂不附體的跟在後頭。

    兩人一前一後默默走著,還以為他們會一直走下去,蘇以薇突然停下腳步,伍丹陽只好跟著停下來。

    「我不喜歡梅花,越冷綻放得越恣意,感覺很冷情,可是,我讚賞它的傲骨,有誰能在艱難之中如此任性呢?因此,我給你畫了梅花,盼著你能擁有它的傲骨。」

    他已經猜到了,匣子上的梅花必有緣由,他才會執意想要弄清那首詩的意思。

    「不愛讀書是因為識字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嗎?」從他先前話裡透露出來的訊息,她猜到他很可能有閱讀障礙。

    半晌,伍丹陽結結巴巴的道︰「我……看它們都很相似,老是弄錯了,學堂的先生說我愚鈍,族裡的兄弟說我笨,所以我不喜歡讀書識字,我要習武,將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打得再也說不出話來,再也笑不出來。」

    「何必與他們計較呢?在我看來,他們不過是無知,不懂人並非只有讀書考中進士才是有成就有出息,商賈對黎民社稷的貢獻難道就輸給文臣嗎?若沒有武將守邊抗敵,難道靠文臣就可以長保黎民社稷安全和樂嗎?」

    他不曾聽人說過這樣的話,突然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路有很多條,人生的路當然也是,我們可以任意選擇走哪一條路,只需在意,我們是否做了最適合自個兒的選擇,是否盡了自個兒的本分?明明是擅長種田、能養活千千萬萬人的農人,卻一心想著當官,終究什麼也得不著,這才是真正沒出息沒成就。」

    伍丹陽忍不住問︰「你不會瞧不起我吧?」

    「若你只是魚肉百姓的惡霸,我會瞧不起你。」

    「我不是,雖然我鬧了不少事,也跟人家打架,可是傷天害理的事絕對沒做,我可以發誓。」他隨即舉起手。

    「我相信你。」

    伍丹陽忍不住唇角上揚。「真的嗎?」

    「你說沒有就沒有,我為何不相信?」

    他真的很感動,許久,方才輕輕吐出「謝謝你」三個字,見她不解的揚起眉瞅著他,他難掩失落的一笑。「爹娘總是不相信我。」

    「你只要盡自個兒的本份,他們會相信你。」

    伍丹陽苦笑著搖搖頭。「我不愛讀書,他們就不會相信我。」

    孩子總是想得到父母的認可,他更是如此,因為他得不到外人的認可。但她又不能跑去告訴伍夫人,你兒子無法識字是一種病,那會替她自己招來麻煩……

    「那些字看起來真的很像,我就是分不清楚,為何他們不相信?他們一口咬定我沒耐性,難道沒看見習武再辛苦,我也一直堅持到底嗎?」

    「即便他們不相信你又如何?他們不是你,唯有你才能代表自己,你必須先相信自己,認定自己可以成為一顆閃閃發亮的星辰,你才真的可以成為眾人都矚目的星辰。」

    伍丹陽細細咀她淺顯易懂卻不可思議的言論,看著她的目光轉為熱烈深沉。

    「你……為何這樣看著我?」他們明明在談論很嚴肅的話題,怎麼氣氛突然變得怪怪的?

    「你一個小丫頭,為何懂得這麼多道理?」

    小丫頭?呵,兩世加起來,她的年紀都有四十五了,怎麼可能連這點道理都不懂呢?

    「閒著沒事就多看書,多用腦子想,就可以生出許許多多道理。」

    「我知道了,閒著沒事就多看書,多用腦子想,我也可以生出許許多多道理。」

    蘇以薇開心的笑了,用力點點頭。「孺子可教矣!」

    伍丹陽也笑了,而且是爽朗的哈哈大笑。這個丫頭明明生得嬌小柔弱,需要人家保護,可是,說起話來卻好似活了大半輩子,像個夫子般老成,不過無論何種模樣,他都覺得她很美。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一個人很美,美得很想伸手碰觸,卻又害怕一碰觸她會消失不見。

    以前聽人家說哪個青樓的花魁美如天仙,他就拉著人去瞧瞧何謂天仙,結果一個天仙也沒看到,只是莫名其妙跟人家打成一團,然後又莫名其妙得了貪愛美色的惡名。

    他覺得好笑,但又懶得解釋,貪愛美色又如何?他不貪愛,人家就會瞧得起他嗎?如今他明白了,不必在意別人如何看他,他要先認定自己可以成為一顆閃閃發亮的星辰。

*             *             *

    「小姐怎麼又嘆氣了?」滿兒笑看著懶洋洋趴在桌上的蘇以薇。

    「我有嘆氣嗎?」話音方落,蘇以薇不自覺又嘆了聲氣。

    滿兒咯咯咯的笑了。「小姐從伍公子那兒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嘆氣。」

    蘇以薇坐直身子,神情轉為嚴肅。「滿兒,若是你可以幫一個人,但是,你會因此招來閒言閒語,你還會幫他嗎?」

    「小姐當初幫助乞丐莊的人,有想過會招來閒言閒語嗎?」

    頓了一下,蘇以薇搖了搖頭。「從來沒有想過。」

    「人家看不起乞丐,覺得招惹他們晦氣,可是小姐只想著幫人,還說了一句很有學問的話,(授人以魚,不如授之以漁)。如今他們可以自給自足,小姐每次提起此事還得意得眉開眼笑。」

    「你說對了,真要有心幫助人,哪還會在乎閒言閒語。」

    「小姐是要幫伍公子嗎?」

    蘇以薇伸手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這個丫頭很機靈嘛!」

    滿兒得意的揚起下巴,又覺得不好意思的嘿嘿傻笑。「可是我不懂,伍公子哪需要小姐幫忙?」

    「我知道如何幫他克服讀書識字的問題。」

    雖然滿兒多少聽見他們的談話,可是絕大部分都是有聽沒有懂,只知道讀書識字對伍公子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既然小姐可以幫伍公子,小姐就幫幫伍公子吧。」

    蘇以薇只要想到伍丹陽,就忍不住覺得心疼。他的出身很好,父親來自擁有百年文化底蘊的伍家,而母親來自一門英烈的將門柳家,無論走文或走武,他都能夠得到祖上庇蔭,可是無論走文走武,他不能不識字,否則無法往上爬,偏偏他有閱讀障礙,搞不清楚就是搞不清楚,他還能如何?若非他一心想藉由拳頭打倒嘲笑他的人,只怕他如今真的成了廢人,連個本事都沒有。

    其實他是個極聰明的人,他不但將岑叔念過的書都記住了,還吸收消化,因此看似莽夫,卻是個有見識的,若他能克服閱讀障礙,將來必定大有成就。

    無論基於上一世她是個幼教老師,或者如今身為朋友,她都沒有理由不幫伍丹陽,然而,即使她不在乎禮教,也不能不考慮有口頭婚約的程家,若是程家知道此事,再完美的解釋也都有疙瘩,且若想要隱瞞並不容易,畢竟府裡人多嘴雜,雖說幾次去探病,倒看得出伍夫人治家嚴謹,下面的人不會好奇的窺探她,但時日一長,難保沒意外。

    看樣子,她想幫助伍丹陽,又想瞞住此事,只能靠伍夫人了。

    因此這日,蘇以薇特地前來求見伍夫人。

    「你說,允直有閱讀障礙?」伍夫人此刻的心情只能用錯愕來形容,無論是否能明白這所謂的閱讀障礙是什麼意思,她都難以接受寶貝兒子得了這樣的怪病。

    「小時候我見過一位醫術高超的大夫,名叫一枝草,他四處懸壺濟世,見過不少新鮮稀奇的事,聽他描述各地見聞,得知這種名為閱讀障礙的病。後來我在乞丐莊遇到這樣的人,於是鑽研許多方法教導他,看看能否幫助他,沒想到真的有用。那日聽聞伍公子讀書識字之時所遇到的困難,我便猜想他是得了一樣的病,因此我想幫助伍公子,這也是答謝伍公子為我乾爹乾娘護住祖產。」

    伍夫人像在自言自語的道︰「我一直都錯怪他,不是他不長進,是嗎?」

    「夫人千萬別自責,夫人不曾聽聞這樣的事,會誤解也無可厚非,還好夫人安排岑叔在身邊伺候,岑叔盡心盡力,伍公子又聰明,也因此伍公子很有見識。」

    「允直很有見識?」

    「我與伍公子幾次相談,深覺伍公子在許多事上都很有見解,若非無意間聽聞伍公子讀書識字的難處,我還以為伍公子飽覽群書,只是不愛作文章。」

    怔愣了下,伍夫人難過的道︰「你與他相談幾次,就能看出他並非無知之人,而我這個當娘的竟然以為他不長腦子。」她也不是不知道兒子聰明,只是打架鬧事的本領更高,不自覺就將他當成蠢笨之人。

    蘇以薇曾聽過這麼一句話——最親的人往往傷你最深,因為最親,最容易犯了自以為了解你的偏見,也更容易口無遮攔,這真的很難避免。

    「以後夫人不妨與伍公子多聊聊,就是朝廷邸龔上的消息也行,夫人會發現伍公子很聰明,懂得引經據典,我還以為他也看邸龔。」

    伍夫人看著她的目光更深沉了。「蘇姑娘知道邸龔?」

    「哥哥會從學堂高先生那兒抄錄一份邸龔回來,我閒著就瞧瞧。」

    「秀才高先生嗎?」

    蘇以薇點了點頭。

    「高先生學識淵博,只是科舉之路不順遂。」

    蘇以薇笑而不語,聽說岑叔也屬於此類人,不過更慘,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

    「蘇姑娘願意幫助允直,我當然很高興,只是,會不會給蘇姑娘添麻煩?」

    「這一點確實令我苦惱,我畢竟是個姑娘家,若沒有理由,進出知府府邸確實不便,不知道伍夫人是否可以找到合適的理由,免去無中生有的閒言閒語?」

    伍夫人略一思忖,笑道︰「我倒是有個主意,因為允直的關係,我無意間發現你是舊友的女兒,因此邀請你來府上作客,府裡的丫鬟婆子就不會覺得奇怪,也就不容易惹出閒言閒語,你覺得如何?」

    「這樣很好,不過,只怕要辛苦夫人了,必須兩三日送一次帖子給我,方便我持夫人的帖子上門,也不容易落人話柄。」

    「這是當然,每次邀請蘇姑娘,還得讓蘇姑娘陪我說一會兒話,蘇姑娘不要覺得我太沉悶了。」

    「夫人見笑了,就怕我不擅言詞,反而讓夫人覺得沉悶。」

    這時,先前被打發守門的余嬤嬤的聲音傳了進來——

    「少爺……」

    「娘,聽說蘇姑娘在你這兒。」伍丹陽像一陣狂風似的吹進來,目光一梭巡到蘇以薇,唇角瞬間往兩側飛揚,轉眼間,他已經站在她前面。「你何時來的?」

    伍夫人微皺著眉,頭疼的道︰「看樣子,府裡丫鬟婆子的嘴巴還是不牢固,我得讓管事嬤嬤再管緊一點。」

    蘇以薇認同的點點頭,要不,即使有伍夫人掩護,她來此的目的也會傳出去。

    「我們去梧桐苑,我讓張嬤嬤給你做糕點。」

    「不行,蘇姑娘今日要陪我下棋。」若非蘇以薇在這兒,伍夫人只怕已經一腳踢過去了,這個小子怎能完全漠視他娘?

    「蘇姑娘為何要陪娘下棋?」

    「我們不但要下棋,我還想問問蘇姑娘母親的情況。」

    伍丹陽越聽越迷惑,蘇以薇倒是聽明白了,既然宣稱她母親是夫人的舊友,夫人當然要對她母親有所了解。

    「若不想安靜看我們下棋,就別待在這兒,還有,以後要稱蘇姑娘為蘇先生。」

    「嘎?」伍丹陽這會兒一點都不機靈。

    伍夫人再也忍無可忍的踢了兒子一腳,接著喚余嬤嬤進來,為她們擺上棋盤。

    雖然腦子裡滿滿的都是疑問,伍丹陽也知道此時不能違背娘親,要不然不是只有踢一腳,藤條都會揮過來,於是他耐著性子,安靜的坐在一旁看著她們下棋,心想著,待說完蘇夫人的事,他總能跟蘇以薇說上幾句話了吧。

    蘇姑娘變成蘇先生,伍丹陽的輩分明顯矮了一個層級,可是這些日子,他日日笑得闔不攏嘴。

    畢竟男女有別,伍夫人因此將教授讀書識字的地點選在花園的亭台,再安排她最看重的余嬤嬤在一旁伺候,也就不用擔心惹來閒話。此外,伍丹陽更是體貼的將亭台出入口全部圍上紗簾,有點隱私,但又可以教人從外面看清楚裡面的動靜,可以免去不少猜測。

    伍丹陽對讀書識字有刻入骨子的排斥感,可是若能藉此機會與蘇以薇親近,他願意強迫自個兒讀書識字,再說,這是她親自開口的,他怎能拒絕呢?

    他真的沒有抱任何期待,可是出乎意料,讀書識字竟然不是那麼無趣的事,蘇以薇用了許多圖片、字卡幫助他識字,且讓他知道為何會造出這個字,然後,他發現過去老是搞成一家親的字都分家了,你是你、我是我,看起來不再像是一團線,不過,他同時發現一件事——原來蘇以薇比他以為的還美。

    「以後祝和視可以分清楚了嗎?」蘇以薇完全沒有意識到伍丹陽的心思飛得遠遠的,仍得意的沉浸在教他的成就感當中,其實他的學習能力很強,她一點,他就通了,可惜他們太晚相遇,要不他不是沒有機會考科舉。

    遲遲等不到他的回答,她困惑的抬起頭來,正好對上他直勾勾的目光,不由得臉紅了。

    「你看什麼?」蘇以薇懊惱的瞪回去,眼角同時悄悄察看周圍的人有何反應。原本伺候的人很多是好事,可是這會兒她卻恨不得他們都消失不見。

    伍丹陽慌亂的回過神來。「你……先生頭髮亂了。」他很不願意喊她先生,總覺得將兩人的關係拉開了,可是娘也說了,這是在保護她,他敬她,身邊的人看她的目光自是敬重而非猜疑。

    其實他身邊的人都很敬重她,就算對她很有意見的岑叔也改變態度了,這是當然,她讓他覺得讀書識字並不可怕,這太了不起了。

    她怔愣了下,臉更紅了。「我教你識字,你管我的頭髮亂不亂。」

    他張著嘴巴半晌,這才囁嚅道︰「我不小心就看到你……先生的頭髮亂了。」

    「你能不能專心一點?不要亂看!」

    「我是不小心,沒有隨便亂看。」伍丹陽好無辜,她問他看什麼,眼睛當下注意的就是她的頭髮亂了嘛。

    「若是專心,就不會不小心。」

    「是嗎?」

    「我說是就是。」

    伍丹陽嘆了聲氣,很哀怨的回道︰「是,先生硬要說學生不是,學生還能說是嗎?」

    「我、我哪有硬說你不是?!」蘇以薇的舌頭差一點打結了,她從來不知道他如此擅辯。「學生自認很專心,不小心就看見了,可是,先生卻說學生不專心,才會不小心,學生還能說什麼呢?」

    啞口無言了,她怎麼突然覺得自個兒太無理取鬧了?

    「先生覺得學生資質如何?」

    「很好。」突然轉移話題讓她覺得很不安。

    「先生既然認為學生資質很好,為何不相信學生一直很用心聆聽先生教導?」

    「我沒有不相信啊!」不知怎地,她覺得自己像一隻正被牽往屠宰場的羊。

    「先生不是說學生不專心嗎?」

    蘇以薇瞪著他,難以置信聰穎如她,居然掉進他挖好的坑裡了。

    「先生對學生的教導,學生一句也不敢忘記,今日先生一來不也誇學生的字越來越端正大氣嗎?」

    這倒是事實。老師不是要給學生作業嗎?所以每回上完課,她也會給他作業,他是好學生,一定會交作業,她可以從中看出他的學習成果。撇開識字的問題,他的字真的是大大進步,看得出來不再像以前一樣,只是將字帖的字拼湊出來,他真的知道自個兒在寫什麼。

    「先生若是不相信,索性出題考校學生。」

    考試是檢測學習成果,蘇以薇欣然同意,可是也不敢第一次考試就選擇高難度,學生考不好,很挫敗,往後學習也會很沒勁。

    「今日的考試規則是,將我在紙上寫的字念出來,明白嗎?」

    「這個簡單。」

    簡單?她實在不好意思潑他冷水,就她的了解,閱讀障礙不但有識字方面的問題,譬如顛倒字的偏旁部首;在閱讀方面也有問題,像是朗讀會字減字,或是不按字閱讀,而是隨意按自個兒的想法閱讀。

    這幾日接觸下來,她知道伍丹陽與完全不識字的文盲不同,他讀過幾年書,又有岑叔不時找機會教育,懂得的字不少,只是常常搞得亂七八糟,鬧出不少笑話,索性對外宣稱自個兒不識字,最後甚至演變成一看到字就問岑叔,也不管自個兒是否看得懂。

    蘇以薇執筆釀墨,略一思忖,在宣紙上寫下——狐仙溜進籬笆洞。

    伍丹陽見了哈哈大笑,幾個字而已,很簡單嘛。「狐仙順水流進了洞?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狐仙是什麼東西?不過,狐仙很聰明,還知道順水流進洞裡面,這個洞會不會就是陶淵明《桃花源記》那個漁夫隻身捨船進入的山洞?」

    真是了不起,她隨手寫了一句話竟然可以扯到陶淵明的《桃花源記》,誰敢說他不聰明呢?然而她不發一語,再一次蘸墨,在宣紙上寫下另外一行字——

    我騎著小毛驢摔了一身泥。

    見她神情嚴肅,他也不敢再笑了,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念出來,「我拉著小馬兒跌出一身泥。」

    蘇以薇覺得滿頭黑線。

    伍丹陽看著她半晌,小心翼翼的問︰「我都錯了嗎?」

    望著他有些擔憂的神情,她漸漸放寬了心,也是,不過教了他幾日,怎能期望他立刻有一百分的表現?

    「無論對錯與否,你不再逃避去讀,這就是最大的進步。不急,再過幾個月,你的表現會越來越好。」

    聞言,他忍不住為自己辯駁,「先生今日的題目超過這幾日教導範圍。」

    「好吧,這一次是先生失誤,下次一定會改進。」

    「我們繼續上課,先生可以再多教我一點,我會認真學習。」

    「不要想著一口吃太多,慢慢來,細嚼慢咽,學習的效果會更好。」

    「是是是,先生說什麼,學生就做什麼。」

    她從來不知道他如此狗腿,可是,這一套對她還真管用,當老師的都喜歡聽話乖巧的學生,即使只是表面功夫……總之,她會盡最大的努力教好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2 09:53 PM 編輯

【第四章】 約定

    雖然伍大人有妾有通房,可是除了伍丹陽,就只有一個妾為他生了兩個女兒,子嗣實在單薄,也因此他對唯一的兒子寄予厚望,盼著他在伍氏一族為自己爭口氣,沒想到兒子讀書識字完全行不通,讓他的男兒淚都落下了。如今得知他不是不上進,而是得了一種疾病,還有人可以幫忙醫治,他又忍不住掉下男兒淚,不過這一次是激動、開心的淚水。

    「老爺,我幫你揉捏。」最近伍夫人對伍大人格外的體貼,勾得伍大人夜裡樂乎乎,抱著妻子顛鸞倒鳳了一、兩回,還嚷著妻子再給他生個兒子。

    伍大人享受妻子巧手揉揉捏捏,一日疲憊盡散,忍不住提起腦子裡冒出來的念頭。「若是那位蘇姑娘真的那麼好,就讓允直將她娶回來給你當媳婦好了。」

    他看到妻子每日笑盈盈,也跟著天天好心情,不禁動了念頭,若是這位蘇姑娘成了媳婦,還用得著擔心兒子不能考科舉嗎?

    伍夫人沒有樂顛顛的說好,而是嘆了一聲氣。「我還真希望允直能將她娶回來當媳婦,以後有人管著允直,我再也不必受氣。」

    蘇姑娘教兒子讀書識字的好處太多了,但最令她感動的是,雖然兒子沒有拒絕那些紈褲子弟的邀約,偶爾還是會一起喝酒吃飯,但再也沒聽說兒子打架鬧事。

    「怎麼了?你擔心蘇姑娘看不上允直,不願意當你的媳婦?」

    「我知道老爺在想什麼,我們都不嫌棄蘇姑娘的出身,蘇姑娘又豈會嫌棄知府大人的寶貝兒子?」

    「那有何不對?」

    伍夫人終於停止揉捏的動作,起身倒來一盞茶,遞給伍大人,在他身側坐下,苦惱的道︰「蘇姑娘的乾娘為她說了一門親事,是程家二公子,雖然只是口頭約定,不過就等著程家二公子給老祖母守完喪期,還有蘇姑娘的娘親明年回慶餘,就正式下聘選日子成親。」當蘇以薇提出教授兒子讀書識字的建議時,她就動了把人娶回來當媳婦的念頭,於是她私下派人去打聽蘇以薇是否有婚配了。

    理論上來說,女子十五之前就會相好夫家,待行過及笄之禮,夫家正式上門提親,再隔一年成親。她知道蘇以薇今年及笄,可是沒有父母在身邊,便抱著期待,也許還沒訂下夫家,沒想到有人眼光好,早早就看上她了。

    伍大人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慶餘最大的糧商程家嗎?」

    「正是。」

    將茶盞放到一旁幾上,伍大人皺著眉問道︰「允直知道蘇姑娘已經許人了嗎?」

    「我猶豫著是否該問,也許他沒那個心思,問了,他反而對蘇姑娘生出了不一樣的想法,這豈不是壞了事?」

    伍大人不悅的一瞪。「你還不了解允直嗎?若他對蘇姑娘真的無意,他會繞在蘇姑娘身邊打轉嗎?」

    伍夫人何嘗不知道,那個小子何曾對一個姑娘如此用心?就不知道他是否明白他自個兒的心意。

    「蘇姑娘與程家二公子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若是一方沒有意願,這約定就會作罷了,因此我想再瞧瞧,說不定會有變數。」

    「還能有什麼變數?」即使只是口頭約定,若沒有正當理由就退親,提出退親的一方會背負無情無義的罪名,若不是有更大利益考慮,誰都不想蒙上這樣的罪名。

    「程家二公子若遇到一門更好的親事,還會願意娶蘇姑娘嗎?」

    「程家二公子若挑得到更好的親事,何必訂下蘇姑娘?」

    「老爺有所不知,說起來,蘇姑娘是程家老太太看上的。聽說蘇姑娘的娘親出身書香門第,只是家門早早沒落,不能在官場上助夫君上位,請求夫君修書和離,隨後帶著兩個孩子投奔嫁至慶餘的閨蜜郭氏丁嬌嬌。程老太太是因為郭氏才認識蘇姑娘的娘親,讚賞她溫柔堅韌,後來看上她的女兒,程家二公子見了蘇姑娘也極其喜歡,老太太便與郭氏有了口頭約定。若非蘇姑娘的娘親得了不治之症,不得不離開慶餘去尋找解藥,兩家應該早就交換庚帖了。」

    「因為這門親事是程老太太的意思,程家也就沒有想過為程二公子找一門更好的親事,是嗎?」

    「沒錯,聽說程老爺極其敬重母親。」

    略一思忖,伍大人明白妻子的意思了。「如今程老太太已逝,若是有更好的親事求上門,程家老爺夫人可能會改變心意。」

    「程家老爺應該不會改變心意,可是程家夫人就難說了,程夫人人是不錯,就是精明愛計較了一點,她一直不太滿意蘇姑娘。」伍夫人潮諷的冷冷一笑。「雖說程家是慶餘最大的糧商,可是程家二公子並非長子,官家千金只怕不願意低嫁。」

    大周商人的地位比起前朝算是高了,科舉出仕都行,不過官宦之家和商賈之家不結親,這是民間的默契,商賈之家的銅臭味一向不被官宦之家所喜,仕途最怕染上了銅臭味這樣的話柄,即使眾人皆知沒有銀子萬萬不行。當然,偶爾為了某些考慮不得不結親,商家嫡長子娶官家千金還有可能,像是次子或者庶子,根本不可能。

    「不過世事難料,還有一年,倒也不必著急。」伍夫人道。

    伍大人同意的點點頭。「也對,世事難料,如今允直願意跟著蘇姑娘讀書識字,這就夠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再說程家大媳婦出身皇商,與許多官家千金相熟,程夫人日日看著大媳婦的氣派,這個心思怎麼會不動呢?」

    伍大人調笑的伸手刮了刮妻子的鼻子。「你是不是要在後面燒一把火?」

    「我是很想在後面燒一把火,可是,這事暫時不能輕舉妄動,若是教人察覺到我們頭上來,於你的官聲不好,而且允直恐怕也不樂意。」這段日子她對兒子有更深的認識,明白看似蠻橫無理的他,其實相當有原則,不屬於他的,他不會強奪。

    「夫人想得周到。」

    「老爺放心,若有機會出手,我一定會在後面放一把火,不管怎麼說,還是我們的寶貝兒子比較重要。」

    伍大人一把將妻子拽進懷裡。「不說這個了,你先來幫我滅火吧。」

    「老爺越來越不正經了!」伍夫人嬌嗔一瞪,一雙巧手俐落的為夫君解衣帶脫衣裳,很快的,兩人就滾到床上了。

*             *             *

    桌上的銀製匣子只有兩個巴掌大,沿著匣邊雕刻著一朵朵薔薇,蘇以薇和滿兒很用力的看著,恨不得將匣子給看穿了。

    「想清楚了嗎?裡面是什麼?」蘇以薇真想快一點打開匣子揭曉答案,偏偏某人善變拿不定主意,一次又一次反悔,結果一刻鐘過去了,還沒確定答案。

    滿兒懊惱的一瞪。「小姐真是小氣,好歹給三次機會。」

    「你再討價還價,我連一次機會都不給你。」若非伍丹陽當著滿兒的面把這個銀匣子送給她,說是謝師禮,就是他給她的束修,她為了避開滿兒探究的目光,方才隨口答應給滿兒一次機會猜測裡面是什麼東西,猜對有賞。

    「姑娘家喜歡的東西太多了,實在太難猜了。」

    「你怎麼知道是姑娘家喜歡的東西?」

    「伍公子不送姑娘家喜歡的東西,難道送他喜歡的東西嗎?!」滿兒看著她的目光充滿不屑,連她都看得出來伍公子凡事以小姐為主,小姐怎會看不出來?

    蘇以薇右手握拳,惱怒的往她的額頭輕敲了一下。「再不快一點,那就算了。」說著,她隨即做出準備收東西的舉動,滿兒慌張的抓住她的手。

    「我猜是……應該是鐲子,不對不對,看起來比較像金簪……對對對,就是金簪,上頭還綴了瓖有珍珠的薔薇圖樣。」滿兒想像著那根金簪大概值二十兩銀子。

    「確定了?」

    滿兒抿著下唇,深呼吸一口氣,用力點點頭。「確定了。」

    「好吧,我來看看是不是金簪。」蘇以薇將匣子拿起來,將臉湊過去,聽滿兒突然又喊停,蘇以薇不禁失笑。「你又想改變主意了嗎?」

    「小姐,我覺得這太冒險了。」

    蘇以薇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個丫頭根本是故意糾纏,盼著她直接給個答案。「最後一次問你,你究竟確定了沒有?」

    滿兒可憐兮兮的撇了撇嘴。「確定了。」

    「什麼確定了?」

    滿兒驚慌的跳了起來,蘇以薇忙不迭將手上的匣子放到旁邊空著的圓凳子上,將圓凳子推到桌下,站起身走到步入房內的蘇以墨面前。

    蘇以墨好笑的在兩人臉上來回看了一眼。「怎麼如此驚慌?」

    「哥哥無聲無息的跑進來,嚇死人了。」

    「房門沒關上,我就進來了。」

    蘇以薇悄悄瞪了滿兒一眼,用眼神質問她這個後面進來的人怎麼沒關門?滿兒無辜的噘嘴,回視的目光回答——小姐又沒叫她關門。

    「我要去幹活了。」滿兒還是識相的趕緊溜之大吉。

    蘇以墨挑了挑眉。「這個丫頭為何像是做了虧心事似的?」

    「誰教哥哥看起來就像個老夫子,滿兒一見到哥哥就會感到緊張,不趕緊跑,難道留在這兒抖著雙腳一屁股坐在地上嗎?」蘇以薇調皮的對他做了一個鬼臉。

    說起來還真奇怪,她在他面前就會自動進入妹妹這個角色,感覺自己真的小了他三歲。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她都沒有見過比他還像個老頭子的人,真替他未來的老婆擔心,難保不會被他悶到蔫了。

    蘇以墨寵愛的摸了摸她的頭。「你就愛取笑我。」

    「哥哥不要老是板著臉,無論開心還是生氣,都是一個樣子。」

    「一張臉不是一個樣子,難道會是兩個樣子?」

    太過厲害的人就是這點討人厭,永遠別想在口頭上贏過他,這一點伍丹陽就可愛多了……怎麼會扯到他呢?蘇以薇趕緊念頭一轉,問道︰「哥哥找我有事?」若非有事,哥哥一定埋首苦讀,哥哥老說要考個狀元給她瞧瞧,不過她也知道,僅管鄉試拿了第一,會試得了一個進士應該不是問題,但是殿試要拿第一,不可能沒有運氣。總之,哥哥為了考個狀元給她瞧,一直很拚。

    看著他,她總覺得心疼,也不解為何他如此拚命?不過後來她自己找到了一個理由,想必是上一代的仇恨逼著他吧,因為他曾說過,爹負了娘。

    上一代究竟纏繞著什麼樣的仇恨,哥哥不願意言明,她問乾娘,乾娘不清楚,只道爹為了上位捨棄了娘和他們兄妹倆,可是,真是這樣子嗎?很小的時候,娘總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娃兒,經常在她耳邊傾訴對爹的思念,若爹真是負心漢,娘的思念為何淨是深深愛戀?

     「最近靜安好幾次派丫鬟過來找你,都沒見到你。」

    蘇以墨與程二公子程夏生是一同進學堂讀書,也因此成了好朋友,可是幾年過去,蘇以墨已是舉人,可程夏生連秀才的功名都沒有。雖說程家無意要程夏生走科舉當官,畢竟程家子嗣不多,兄弟必須齊心在家中的事業上,只是,若能考個秀才舉人,不僅能提升自身的地位,擴展人際往來,也能淡去商賈的銅臭之氣。

    蘇以薇的腦袋快速一轉,臉不紅氣不喘的回道︰「我最近經常去乞丐莊,乞丐莊的梨子收成了,我要幫他們採收,還要教他們如何做果醬,要送來十面香販售。」

    「你這丫頭,腦筋動得真快。」

    「這麼一大家子的人要吃飯,總要想法子掙銀子啊。」

    「你就是這麼護著他們,難怪你一聲令下,他們就不知死活跟著你蠻幹胡幹。」

    她趕緊摀住耳朵。「那件事我不是已經承認錯了嗎?以後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一見到我又嘮叨個沒完沒了。」

    「好,我不嘮叨了,可是有一件事不能不說。」蘇以墨拉開她的雙手。「今日我與張嬸聊了一會兒,她說你最近常上知府大人的府邸,說是教導伍公子讀書識字,這是怎麼回事?」

    蘇以薇真的很想罵人,搞了半天,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了。

    「哥哥也知道伍公子幫了我們很大的忙,我在無意間發現伍公子對讀書識字有點障礙,想起小時候聽過一枝草大師講述各地見聞,有人與伍公子的情況相似,一枝草大師說這是一種疾病,也提過如何醫治,所以我就想試試看能否幫助伍公子,沒想到真的有效。」

    蘇以墨知道妹妹自小聰慧過人,除了喜歡跟著乾娘鑽進廚房研究吃食,最大的樂趣就是聆聽大人說話,一枝草大師在慶餘待了三個月,只要不去醫館坐堂,妹妹就會纏著他說故事,聽他暢談各地見聞,不過沒想到這麼多年了,她竟然還記得一枝草大師說的事。

    「哥哥也知道我對稀奇古怪的事最上心。」這可不是虛話,差別在於閱讀障礙並非從一枝草大師那兒聽來的,而是她在現代遇見的真實案例。

    她從哪兒得知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名聲,於是他語重心長的勸道︰「男女畢竟有別,這事若是傳出去,招來閒言閒語就不好了。」

    「哥哥不用擔心,伍夫人已經做了妥當安排,不會有閒言閒語。」

    蘇以墨還是不認同。「若是讓靜安知道了,他在學堂大概待不住了。」

    「靜安哥哥不是這種大驚小怪的人。」已故程家老奶奶向乾娘提起兩家結親之時,乾娘問過她的意思,她考慮得很多,其中最重要的莫過於靜安哥哥沒什麼脾氣,很容易溝通,她有任何奇特的想法比較不會綁手綁腳,因此她同意了。

    她擁有自由年代的靈魂,不結婚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生活在這種時代,女子不能不結婚,因此婚事最好早一點訂下來,要不然倒霉遇到選秀,那就慘了。人家聽了,可能會覺得她杞人憂天,以她的條件進不了選秀名冊,不過誰知道當今皇上是不是怪咖,專門喜歡吃民間嫩草,再說了,選秀也有選宮女的。

    「靜安是沒什麼脾氣,你說東,他不敢往西,可是,他終究是男人。」

    「靜安哥哥應該不是這麼不明理的人。」

    「你還是不懂,對於自己的女人,男人不講道理。」

    她同意靜安哥哥有男女有別的觀念,但是女人分自己的和別人的,只怕高看他了,她從來沒見過比他溫吞的人,感覺神經傳導比別人慢上好久好久。

    「伍家公子的事還是趕緊推了,知道嗎?」

    蘇以薇連忙點頭說知道了,免得哥哥又繼續嘮叨個沒完。

    終於,蘇以墨交代了幾句早點休息,便出了房間,下一刻蘇以薇立刻關門,將匣子重新擺放在桌上,打開來,裡面是一把烏木梳篦,上頭雕刻著與匣子外面一樣的薔薇紋飾。

    她輕輕的用指腹撫過梳篦,雖然知道他心思細膩,但他總是有辦法讓她再一次感到驚奇。

    雖然答應趕緊將伍丹陽的事推了,可是一轉身蘇以薇就拋到腦後,當老師的捨不得一個用心學習的學生,因此她一如往常,今日鋪子裡的事一忙完,就準備帶著滿兒前往知府大人的府邸。

    怎料她們正要出門,就見程夏生來到鋪裡。

    「咦?靜安哥哥今日為何沒有去學堂?」

    程夏生很少來找她,雖然沒有明文規定有婚約的男女婚前不能見面,可是程夫人很在意,程夏生當然不敢出現在她面前,除非重要的節日。

    「你忘了嗎?今日是重陽節。」

    「對喔,我都忘了這幾日做了好多菊花糕,不過既然是重陽,哥哥怎麼一早就去學堂了?」這種重要的節日,學堂的老師也是要休息的吧。

    「敏之明年就要赴京應考,當然一刻也不敢鬆懈。」

    蘇以薇做了一個鬼臉。「哥哥成日只會讀書,我瞧他都讀傻了。」

    「敏之想為伯母和你考個狀元回來。」程夏生其實很羨慕好友,有個非要成就的野心,不像他爹娘只盼著他成為哥哥的好幫手,而他也安於這樣的期望,以致於連考個秀才都沒有非要不可的決心。

    「狀元哪有這麼好考?」她真的有點擔心,標準訂得那麼高,若是沒有考上狀元,哥哥會不會很難過?

    「你不用擔心,敏之一定可以考個狀元給你瞧。」

    「我當然希望哥哥可以考中狀元,不過,不是為了娘和我,而是為他自個兒。」她不曾見過一個人如此拚命,像在賭命似的,若說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她覺得一點都不值得。

    「對敏之來說,為了你們,不也是為了自個兒嗎?你們好,他就好。」

    這一點她倒是無法否認,哥哥的責任感太重了,娘和她好,他覺得盡到責任,他當然就好,不過,她還是不認同。

    「今日我帶你去武陵園賞菊。」

    武陵園是慶餘首富張家的園子,每逢賞花季節都會開放讓百姓進去觀賞,還會舉辦鬥花鬥詩會,這在蘇以薇看來,炫富成分居多,不過張家更可能是想建立好名聲,這是真正的大商人,不單要銀子,更要名聲。

    「武陵園今日想必人滿為患。」賞花明明是很有意境的事,要不,怎麼會有那麼多詩人的佳句流傳於世?這會兒跟著一群人擠來擠去,多沒意思啊。更重要的是,既然對整個慶餘城的百姓開放,未出嫁的姑娘怎可能不好好利用機會讓人家相看?不難想像,姑娘家胭脂香膏的氣味只怕更勝於滿園子的菊花。

    「我在武陵園附近的酒樓訂了包廂,你若是覺得人太多,很無趣,我們就去酒樓吃飯。」

    蘇以薇兩眼猛然一亮。「酒樓有說書的嗎?」

    「有啊,你喜歡聽說書嗎?」

    「嗯,喜歡。」這個時代書籍並不普及,她算是幸運,因為知道她愛看書,關心天下事,哥哥總是在高先生那兒謄抄不少好書和朝廷的邸龔給她,而靜安哥哥不時上集書齋給她買書,因此她不至於搞不清楚這個世界是什麼模樣,不過比起現代有滿坑滿谷的小說可以啃,這個時代還是太過貧乏了。

    「我都不知道你喜歡聽說書。」

    「靜安哥哥不覺得聽人家說故事很有趣嗎?」

    「我覺得那些說書人講的故事過於誇大荒謬,不過偶爾是可以聽聽一樂。」

    「既然是故事,誇大荒謬又如何?若是太過平淡無奇,教人聽了都睡著了,酒樓還能多賣一點酒、多賣一點吃食嗎?」

    聞言,程夏生想到酒樓的客人睡成一片,不禁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也不知道你都在想些什麼,淨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我覺得很有道理啊。」

    「是,你最有道理了,今日就讓你聽個過癮。」雖然她的想法總是令他不知所措,可是卻也讓他看見她的與眾不同。

    她真的很特別,不喜歡濃妝艷抹打扮自己,喜歡在廚房燻得烏漆抹黑,還喜歡看書、看邸龔。祖母過世前告訴他,為他挑了一個獨一無二的好媳婦,教他一定要好好疼惜,兩人舉案齊眉白首到老,現在他終於明白祖母所謂的獨一無二是什麼意思了。

    「真的嗎?我們不去武陵園了?」蘇以薇差一點激動的跳起來,老實說,她很擔心被胭脂香膏的味道燻死。

    程夏生情不自禁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真的,就怕你覺得太無趣了,還沒喝上一壺茶就想走人。」

    「不會,說好了今日讓我聽過癮,靜安哥哥可別黃牛哦。」

    「答應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那我們趕緊走吧。」說完,蘇以薇便迫不及待的拉著滿兒往外衝。

    程夏生擔心的跟在後頭,不時提醒她慢一點兒,同時加快腳步,免得轉眼之間就不見她的身影,有時候他覺得她很像一隻狐狸,聰明狡猾,他根本抓不住……不會的,再一年,她就要成為他的妻。

    今日是重陽節,伍丹陽婉拒了所有邀約,就等著蘇以薇上門,可是等了大半日,卻遲遲不見她的人。

    早先娘都會送帖子給她,她再上門,可是一些日子之後,房門懶得看帖子,也不通報,請她自便,娘便讓她想來就來,而她通常兩日來一次,前日還提及今日要出題考校他,怎麼可能不來呢?

    眼見時候不早了,她也不可能來了,伍丹陽索性上十面香,聽李毅說她不在,決定等她回來,可是近申時還未見到人,心想明日再來好了,不過待他準備轉身離去,便聽見她的笑聲傳來。

    原本想迎上前的腳步不自覺轉了方向,縮到更隱密的角落,只因他看見她跟一名男子說說笑笑走來,而滿兒和一名小廝不遠不近的跟在兩人身後。

    「靜安哥哥,今日真的很謝謝你,我很開心。」蘇以薇在現代看過《三國演義》好多遍,可是今日聽說書人說《三國》,她有一種重新上了一課的感覺,而且還是生動有趣的一課,原來說書人比她認知的還了不起。

    程夏生也很開心,他從來沒見過她臉上的笑容一刻也沒間斷過。「以後我每個月都帶你去酒樓聽說書。」

    「不用了,偶爾這麼一次就夠了。」

    「你就不能貪心一點嗎?」他知道她不同於一般姑娘,可是他們倆的關係終究不一樣,她不但不像家中兩個妹妹纏著他要這個要那個,還習慣分得清清楚楚,好像擔心人家說她佔他便宜似的,太見外。

    「我真的覺得偶爾一次就夠了,看書對我來說更有意思。」

    「你喜歡的還真是與眾不同。」

    「靜安哥哥是嫌棄我不會女紅嗎?」雖然知道這時代的女人要自個兒繡衣,帕子、貼身衣物也都是出自自個兒的手,可是她拿針線的靈活就是比不上掌勺,還好有乾娘照顧她這方面的需要,如今又有滿兒這種天生適合拿針線的人,她也懶得勉強自個兒。

    「不是,我一點都不在意,程家的丫鬟嬤嬤皆擅女紅。」

    早晚要嫁,可是直接將話挑明,她又覺得彆扭,連忙道︰「靜安哥哥該回去了。」

    「你先進去吧。」

    蘇以薇點了點頭,道了聲再見,便轉身進了十面香。

    此時天色還未暗,李毅和陳家兄弟正在院子下棋,等著張嬸為他們準備晚膳,見到蘇以薇和滿兒一前一後走進來,立即吱吱喳喳的迎過去。

    「小姐今日玩得可偷快?」

    「說書好聽嗎?」

    「以前我們曾經躲在酒樓外面偷聽,可是一會兒就被逮住了,然後就挨打了。」

    蘇以薇不以為然的皺著眉。「這些人未免太小氣了,偷聽也不行嗎?下次我帶你們一起去酒樓聽說書,真是有趣極了。」

    李毅突然想到一件事。「對了,伍公子一直在外面等小姐,小姐可見到了?」

    蘇以薇聞言一驚。「伍公子一直在外面等我?」

    「是啊,伍公子未時未到就來了,因為有許多活兒要忙,我沒法子招呼他,便請他先回去,可是他堅持在鋪子外面等小姐。」

    若是伍丹陽剛剛在外面,豈不是看見靜安哥哥送她回來?遲疑了一下,她不自覺的脫口道︰「你去看看伍公子還在外面嗎?若是還在,請他到鋪子的廂房。」鋪子的廂房是專門用來招待貴客。

    「是,我這就去請伍公子進來。」

    蘇以薇再一次回到前面鋪子的廂房,吩咐滿兒準備水,她要煮水泡茶。

    當伍丹陽進了廂房,空氣中已經染上了茶香,可惜,這對他此刻焦躁的心情一點安撫作用都沒有,他劈頭就問︰「我一直等不到你,不是說今日要出題考校我嗎?」

    「對不起,我忘了今日是重陽節。」蘇以薇倒了一盞茶給他。

    他可沒有品茶的心情,一心想知道她今日都做了什麼。「你今日去武陵園賞菊嗎?」他當然知道這是慶餘城逢重陽節的一大盛事,全城未婚男女都出動了,可是心想她應該不喜歡人擠人,便也沒向她提過要不要一起去賞菊。

    「原是要去武陵園賞菊,可是我不喜歡,後來去了酒樓聽說書。」

    「怎麼不找我呢?」

    蘇以薇怔愣了下,反過來問︰「你喜歡聽說書嗎?」

    「不喜歡,不過你喜歡,我願意陪你。」

    「何必勉強自個兒呢?」她沒想到他會如此坦白,差點反應不過來。

    「不會啊,你開心,我也會覺得開心。」

    這一次蘇以薇舌頭打結了,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還好伍丹陽無意糾纏此事,下一刻就轉移話題。

    「原本今日想習完字之後帶你去釣魚,親自烤魚給你吃。」

    「真的嗎?你怎麼不早說呢?」蘇以薇懊惱的嘟著嘴,上一世到了周末假日,她一定會陪老爸去海邊釣魚,回家就有一桌鮮魚大餐可以享用,不過怎麼也沒想到,她就是在海邊釣魚的時候落入大浪之中。

    「我想給你驚喜啊。」

    「我喜歡釣魚,更喜歡吃烤魚。」

    「真的嗎?」伍丹陽歡喜得整個人快要飛起來了,壓根忘了要問方才陪她回來的男人是誰,他們又是什麼關係。

    「嗯,我們明日去釣魚,我會準備特製沾醬,塗在魚上面烤起來更香更美味。」蘇以薇彷彿已經聞到那股香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見狀,他不禁哈哈大笑。「說到吃的,你就抗拒不了。」

    她做了一個鬼臉。「說到吃的,難道你抗拒得了嗎?」

    「我的嘴巴可刁得很,不好吃,往後再也不會勉強入口。」

    蘇以薇不禁搖搖頭,果然是錦衣玉食的貴公子。「這是壞習慣,不好吃也要吃,總是人家辛苦做出來的,要懂得珍惜。」

    伍丹陽孩子氣的撇了撇嘴,但仍很恭敬的道︰「是,先生。」

    「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雖然捨不得就此回去,可是得到明日她願意跟他去釣魚的承諾,他很滿足的道再見走人。

    離開十面香,伍丹陽捨棄馬兒,改為悠閒的漫步。

    他心情很好,一路笑得闔不攏嘴,真像個傻子,某人實在看不下去。

    「那位公子是慶餘最大糧商程家的二公子,與蘇姑娘有口頭婚約。」岑叔喜歡簡潔有力的行事作風,要死就死快一點,何必拖拖拉拉?不過,一看見熱情洋溢的傻小子瞬間成了僵硬冰冷的石頭人,不由得嚇了一跳,懊惱極了,應該回到府裡再說。

    聞言,伍丹陽馬上想起她和那個男人說說笑笑的模樣,許久,他帶著一股戾氣問︰「你如何得知此事?」

    略微一頓,岑叔小心翼翼的回道︰「聽夫人提過。」

    伍丹陽冷冷一笑,早該想到了,娘一定會暗暗將他身邊的人查個清楚。

    「我知道蘇姑娘對少爺很好,教少爺讀書識字,可是男女有別,少爺還是勿與蘇姑娘太過親近,以免惹來閒話。」

    「岑叔想太多了,她只是我的老師。」沒錯,他只是敬她是先生,怎敢對她心存妄想?聰慧、善良,她美好得就像神話故事中的仙女,她真心當他是朋友,這就夠了,若再有貪念,就太厚臉皮了,可是,為何見到她與別的男子在一起,他渾身都不舒服呢?那一刻,他甚至生出一股將她佔為已有的瘋狂念頭。

    岑叔連忙點頭附和,「是啊,蘇姑娘只是少爺的老師。」

*             *             *

    翻來覆去,無論如何都睡不著,蘇以薇嘆口氣坐起身。

    她這是怎麼了?若她覺得對不起某個人,那個人也應該是程夏生,可為何她只感覺到對伍丹陽的愧疚?

    越想越心煩,她索性下了床,披上斗篷,來到院子吹吹風,讓頭腦冷卻一下。

    深秋地上寒氣重,她只好倚著護欄,抬頭看著月色,正當此時,對面的房門也打開來,蘇以墨走了出來,兩人相視先是一怔,接著一笑,然後很有默契的走到院子的榕樹下。

    「為何還沒睡?」蘇以墨先問了。

    除了他,十面香的其他人都是早早上了床,忙活一日早就累壞了,沒事當然就縮進被窩,要不,明日如何早起幹活。

    蘇以薇調皮的歪著腦袋瞅著他。「哥哥不是應該挑燈苦讀,為何溜出來?」

    他不禁失笑,記得娘離開時,她還小不隆咚,總是乖巧的跟在大人身邊,不愛說話,很難想像如今的她舌粲蓮花,而且生得越發標緻,像極了記憶中的娘。「時間過得真快,明年你就要嫁人了。」

    她知道自個兒明年就要嫁人了,可是,為何周遭的人總像是害怕她忘記似的,三不五時就要提醒她一次?

    「按約定,娘明年就會回來了,也不知道會不會臨時變卦。」她是不是得了婚前恐懼症,她越來越不喜歡聽到成親這件事,這樣真的很不妙,對吧?

    「娘的身子若好了,就一定會回來。」

    「上次一枝草大師來信只道娘的身子有起色了,也不知道如今如何?」

    「你是不是很想念娘?」

    「娘四處為家,日子應該過得很辛苦吧。」她是穿越而來,與娘並非真正有血緣關係的母女,但是相處短短幾年,她對娘卻有著很深厚的感情,心疼她為孩子豁出性命,不由得想到上一世的母親,為兒女也是無怨無悔的付出。

    「娘從來不是怕辛苦的人,要不,當初也不會帶著我們兩個來到慶餘。」其實外祖父母都還健在,他們也有舅舅,娘若真的覺得辛苦,當初就會就近投靠娘家,而不是擔心給娘家添麻煩,千里迢迢跑來江南。

    「我知道,只要身體康健就好,再辛苦都值得。」

    「不用擔心娘,最重要的是照顧好我們自個兒,將來有一日與娘相聚,娘見我們日子過得好,自然不會操心。」

    「是,十面香的生意會越做越大。」

    蘇以墨傷腦筋的輕敲她的腦袋瓜。「你這丫頭怎麼滿腦子都是掙銀子?」

    「有了銀子,才可以照顧更多人。」

    「你照顧的人已經夠多了,可別再到處收留人。」

    「我不會不自量力。」

    「我知道你不是一味的只會當好人,可是終究要嫁人,不能不考慮夫家的想法。」蘇以薇敷衍的點點頭,突然後悔太早訂下婚約,做起事來綁手綁腳的,魚與熊掌難以兼得,想要安穩過日子,勢必處處受限,這是她自個兒的選擇,還能如何?

    「明日卯時未到就要起來幹活,你還是趕緊安置了。」

    「哥哥也早點安置,切莫為了考狀元累壞身子。」說完,蘇以薇便轉身,蹦蹦跳跳的回房了。

    蘇以墨望著妹妹的身影,無奈的搖了搖頭,這才轉身緩步走進房內。

*             *             *

    今日要去釣魚,蘇以薇比往常早一個時辰來到知府府邸,門房請她自便,她和滿兒就熟門熟路一路直奔梧桐苑,可是還沒跨進梧桐苑,守門的婆子就告訴她,少爺在練武場。她沒見過他拉弓射箭的架勢,索性問婆子練武場在哪兒,腳跟兒一旋,直直往練武場而來。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一個人單槍匹馬闖入熊霸府邸都沒事,也相信他打遍慶餘無敵手,可是用黑布蒙著眼睛,還能將懸在樹枝上的鈴鐺射下來,就真的教她瞠目結舌了。

    「小姐,伍公子好厲害哦!」雖然滿兒對伍丹陽早就改觀了,可是第一次打從心底認為他不是粗魯野蠻,而是很帥。

    「是啊,沒想到他在武藝方面的造詣如此之高。」雖然蒙著眼,看不清楚他此刻的神情,但是她可以想像他神采飛揚的樣子,散發著男子氣概,若是讓慶餘城的姑娘見到他這副樣子,哥哥那種走文藝路線的男子只怕都要閃邊了。

    「若是伍公子閱讀障礙的病治好了,將來考科舉當官,只怕連公主都搶著要嫁給他。」

    「伍公子要考科舉當官,不是那麼容易的事……等一下,我怎麼給忘了呢?」前日哥哥給她抄錄的邸龔不是提及明年朝廷要辦武舉嗎?武舉不同於文舉,朝廷並不是很重視,三年生出一批進士,武舉人卻是六年都不見得會生出一批,至少從她開始接觸邸龔,還不曾見過武舉方面的消息,這可是第一次。朝廷為何突然要辦武舉?很有可能皇上想在武功方面有所作為了,若是如此,皇上勢必重視。

    「小姐忘了什麼?」

    「武舉。」

    「武舉?那是什麼?」

    「武舉不若文舉風光,但是某些時候,武夫的成就不見得輸給文人。」封侯拜相,能夠封侯通常是武將。

    滿兒歪著腦袋瓜想了想,搖搖頭,不明白。「小姐是什麼意思?」

    蘇以薇歡喜的唇角上揚。「伍公子可以靠他這一身本事建功立業了。」

    「先生來了。」伍丹陽不知何時已經取下蒙著眼睛的黑布,看見蘇以薇,笑開懷的衝到她面前。

    「你練武很久了嗎?」

    怔愣了下,他恭敬回答,「我四歲上學堂,來年開始練武,從此像是著了迷似的,一日不練武就好像沒吃飯,至今有十四年了。」

    「你可以百步穿楊嗎?」

    「百步穿楊並不稀奇。」

    「這倒是,你都能蒙著眼睛射下懸在樹枝上的鈴鐺了。」

    「我還可以在奔馳的馬上射下懸掛的銅錢。」

    蘇以薇聽得真是熱血沸騰,繼續追問︰「你說可以以一敵十,是指對手是身手不錯的護衛嗎?」

    「是啊,若是小毛賊,以一敵百都不是問題。」

    哇塞!這個男人根本是天生靠武力吃飯的嘛!她興致高昂的又問︰「你可曾想過參加武舉?」

    「武舉?當今皇上在位至今還不曾辦過武舉。」

    太平盛世,朝廷如何捨得將銀子花在軍事武力上?娘同意他習武,也不曾期望他在這方面建功立業。

    岑叔說過,當今皇上只是一個守成的好皇帝,這些年來邊關沒有什麼大戰事,皇上當然不想養兵備戰。

    原來真是當今皇上第一次舉辦武舉,這更可以證明她先前的猜測,皇上想要在武功方面有所作為,既然伍丹陽比她以為的還清楚朝廷的動向,這樣就容易溝通了。

    「明年朝廷要辦武舉。」

    伍丹陽驚訝的瞪大眼睛。「你怎麼知道明年朝廷要辦武舉?」

    「這個月的邸龔啊。」

    岑叔聞言,深深的看了蘇以薇一眼,眼中閃過讚賞。

    伍丹陽當然知道邸龔,岑叔說過邸龔上頭會有很重要的朝廷消息,可是他不當官,當然不感興趣,沒想到她居然會看邸龔……她真的是個不可思議的姑娘。

    「改明兒我拿抄錄的邸龔過來給你,你就知道我不是隨便說說。」

    「我可以去參加武舉嗎?」

    「以你的身手,說不定可以拿到武狀元。」她對他真的很有信心。

    其實,他也不想成為別人眼中一無是處的人,而武舉確實是他可以證明自己的最好管道,可是離開慶餘進京參加武舉,他就不能見到她了。

    「不行,今日開始,你不但要識字,還要看邸龔。」

    「看邸龔?」

    「皇上舉辦武舉肯定有所用意,你必須透過邸龔掌握朝廷的動向,猜測皇上的用意何在。」

    「你會不會想太多了,我都還沒考上。」

    「武舉名目上考箭、弓、刀、石、騎術等等,可是最終免不了要面聖,這將決定能否得到皇上青睞。」蘇以薇記得哥哥曾經說過,每三年出一個狀元,可是不知道有多少狀元最終淹沒在宦海之中。懂得作文章的人太多了,真正能夠讓皇上看上的人卻少之又少,關鍵在於是否看得懂皇上對社稷百姓的心。

    半晌,伍丹陽難以置信的道︰「你知道的可真多。」

    「每次看完邸龔,我一定纏著哥哥問東問西,哥哥總是有許多深入又有智慧的見解,再說了,皇上若是很看重這一次的武舉,單由武舉名目上那些考校項目定下武狀元,是不是有些草率?當然,每一個項目設有分數,累積得到最高分就是狀元,這很公平,可是,皇上有沒有可能另訂新法?譬如知道武舉人是否懂兵法,是否懂邊關情勢,是否懂大周與鄰國的優勢劣勢,再經由武舉人提出見解,決定誰是狀元。」

    略一思忖,他同意的點點頭,可是,又免不了擔心的問︰「皇上會不會出題要求武舉人作文章?」

    「武人通常不擅於作文章,皇上不至於考校武舉人文章,直接訴諸於口更有可能。當然,這只是我的猜測,不過事先備著總不會吃虧。」

    「這倒是,好吧,你說要看邸龔,我就看邸龔。」雖然他還沒有真正下定決心參加武舉,他沒辦法想像以後再也見不到她的日子,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想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給她看。

    「你先讓岑叔將過去一年的邸龔慢慢念給你聽,而我會從這個月的邸龔開始陪你一起看,我們可以提出各自的想法,若有衝突,各自去尋找答案,如何?」

    「我……可以嗎?」他期待成為一個與她並駕齊驅的男子,這樣才配得上她,可是他對自個兒一點信心都沒有。她不但善良,而且聰慧過人,就像一座挖不完的寶藏,你以為看明白了,又會有新的發現。

    「當然可以,若非哥哥,我也不見得比你懂得還多。人啊,一定要先相信自個兒做得到,否則,又為何要全力以赴呢?」

    伍丹陽用力的點點頭。「我很快就會追上你了。」

    蘇以薇滿意的笑了,伸出手要和他打勾勾。「我們來約定。」

    看著她的手,他第一次有著被人賦予期待的感覺,說不出的溫暖,說不出的感動,接著他也伸出手,和她小指勾小指。「好,我們約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2 10:26 PM 編輯

【第五章】 緣來如此

    伍丹陽從來沒有如此強烈的念頭——他要成為一個有出息的人。因此,他不但努力習字,還掌握邸龔上的消息,如同蘇以薇所言,他們各自提出想法,若是與她有衝突,他會向爹請教,爹還為此激動落淚,不敢相信他竟有這麼上進的一日。不過,他一點都不在意爹如此看待此事,他只想卯足全力證明一件事——他追上她了。

    伍夫人也不敢相信會有給寶貝兒子送宵夜的一日,看著兒子認真的側臉,她不禁感嘆道︰「娘曾經盼著你用功讀書,考取功名,可是如今都放棄了,你卻當起寒窗苦讀的學子。」她雖然心疼,但也無比歡喜,往常那個只是勇猛無比的兒子如今更是俊逸帥氣了,文武雙全正是如此,當娘的豈能不開心?

    「若能早一點遇到蘇姑娘這樣的夫子,兒子說不定早就是舉人了。」伍丹陽如今自信飛揚。

    「你是怪娘沒早一點幫你找蘇姑娘這樣的夫子嗎?」

    「不是,只是想告訴娘,若非蘇姑娘,別說是朝廷邸龔,我一瞧見字就頭疼了。」他對文字的辨識能力只能說有所進步,並未完全改善,但至少他不再感到厭惡、恐懼,甚至還會試著用蘇以薇教導的方式認字。

    略一頓,伍夫人像在抱怨的道︰「你啊,滿腦子都是蘇姑娘,好像沒了她,你什麼都不行了。」

    沒有蘇以薇,他什麼都不行嗎?一個月之前,他是這麼覺得,可是如她所言,一定要先相信自個兒做得到,否則,又為何要全力以赴呢?是啊,他定要相信自個兒做得到,所以他全力以赴。原本他還猶豫是否要參加武舉,如今一心一意只想著要考中武狀元,要證明自個兒做得到……說來奇怪,她總是可以輕易改變他的想法。

    「娘,我一定會考中武狀元。」

    「好,明年你進京參加武舉,娘就去蘇家提親。」

    伍丹陽驚訝的瞪大眼睛。

    「難道娘還會不了解你的心思嗎?」

    娘真的了解他的心思嗎?伍丹陽漫不經心的掃了岑叔一眼,分明是他去告狀……算了,這筆帳他們晚一點再好好計較。

    依著私心,他很想一口說好,若是知府夫人去蘇家提親,程家還敢承認這門親事嗎?程家若是識相,應該會放棄,他就可以娶她為妻,可是……過了半晌,他緩緩說道︰「娘應該知道蘇姑娘與程家二公子已經有口頭婚約了。」

    「世事難料。」

    伍丹陽忍不住皺起眉頭。「娘想做什麼?」

    「若是你真的很喜歡蘇姑娘,娘就一定會讓你娶到她。」

    「娘是要我強行霸佔嗎?」

    「何必強行霸佔?程家很有做生意的本領,可是本領越大,野心越大,說不定他們恨不得攀上一門更好的親事。」

    是啊,若是程家先毀了口頭婚約,他就不算強行霸佔,可是略一遲疑,他就搖頭拒絕了。

    「我不想勉強蘇姑娘。」他喜歡她開心的笑,幸福的笑。

    「若她有意嫁給你呢?」

    伍丹陽不悅的一瞪。「她已經有口頭婚約了。」

    「她也許不想嫁給程家二公子啊。」

    「她不是那種三心二意的姑娘,她會信守承諾。」

    「我知道蘇姑娘品性高潔,即使不願意嫁給程家二公子,還是會信守承諾,可是,難道你不想知道自個兒在她心裡佔有多大位置嗎?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何不直接問清楚她的心意?」伍夫人直言道。

    唯有知道蘇以薇真正的心意,他才不會一直惦記著,萬一他因此對進京參加武舉有了退縮,怎麼辦?

    好不容易盼到他想爭氣了,蘇以薇的事無論如何都要做個了斷。

    伍丹陽忙不迭的搖頭。「這樣會嚇壞她的。」

    「蘇姑娘比你以為的還要聰慧勇敢,不至於因為這點小事就嚇壞了。問清楚了,你才可以下定決心將她視為蘇先生,你才可以下定決心進京搶下武狀元的頭銜。」

    「她是蘇先生,我也會去京城參加武舉。」他們師徒的名分早就確定了,無論將來如何,他都視她為老師,而他努力追趕她,又豈能不考個武狀元給她瞧瞧?

    「是啊,你確實視她為蘇先生,也確實想要上京參加武舉,可是,你還未真正下定決心,你還未有真正的企圖心。」

    伍丹陽不免怔愣住。「娘此話何意?」

    「你今日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若她不讓你進京參加武舉,你就會放棄。」

    「她不會這麼做。」但是他不能否認,若她有此請求,他確實會馬上放棄。

    伍夫人無意與他糾結在此,這並非重點,她只是盼著他更看重自個兒。「你外祖父深受先皇和當今皇上信任,可惜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柳家後繼無人,要不,柳家與如今軍中兩大家族不相上下。雖然如此,你外祖父在軍中的勢力還在,你若能一舉考中武狀元,皇上必定重用你。」

    「娘是想告訴我,若是我能考上武狀元,皇上會用我制衡軍中的兩大勢力?」

    「說是制衡,還不如說皇上想培植自個兒的勢力。」

    「皇上想培植自個兒的勢力?」

    「皇上對軍中兩大勢力多有忌憚,可是朝廷多年來重文輕武,軍中第三大勢力始終培植不出來。我和你爹仔細琢磨過,認為朝廷明年舉辦武舉的真正目的就是……」

    「培植軍中第三勢力。」伍丹陽很自然的接道。

    「沒錯,這也是你中了武狀元,皇上必定重用你的原因,以你背後所代表的家族,皇上很容易在軍中扶植第三勢力。」

    他不禁陷入沉默,他從來沒想到自個兒背後有這麼大的勢力。

    「蘇姑娘是個好姑娘,娘也很喜歡她,不過娘也知道,蘇姑娘與娘的想法想必一致,盼著你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個兒爭一口氣。你可以是一隻大鵬鳥,可是,你若一心只想追隨某個人的腳步,不但對不起自個兒可以一飛數千里的本事,更別想在你的背上載著想守護的人。」伍夫人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武舉訂在明年三月,你過完年後上路,這之前可以好好想想,挑個時間問清楚蘇姑娘的意思。」

    不問,他也知道她會一口回絕,可是他亦知道娘是對的,不做個了斷,他會一直惱記著,最終別說是武狀元,就是武舉人都沒個著落。若非蘇以薇激動的要他爭一口氣,他不會認定自個兒可以成為一隻大鵬鳥,不過認定與能否成為一隻真正的大鵬鳥是兩回事,而他,想成為一隻真正的大鵬鳥,背上載著他想守護的人。

    「明日寅時就要起來練武,你也別太晚安置了。」

    伍丹陽點了點頭,起身送母親出了房間,直到不見身影,他才關上房門,轉過身斜睨著緊跟在後的岑叔,冷颼颼的問︰「岑叔,我待你好嗎?」

    岑叔突然冒冷汗,戰戰兢兢的回道︰「好,少爺待我很好。」

    「既然如此,岑叔為何老是跑去向娘告狀?」

    「少爺,我絕對沒有向夫人告狀,只是夫人問我話,我豈能不說?」岑叔真的很委屈,少爺就不能體諒他嗎?他伺候的是少爺,可是給銀子的是夫人啊。

    「可是,與其成日防著身邊的人,我寧可不用,岑叔明白嗎?」

    岑叔一凜,恭敬的道︰「是,以後再也不敢了。」

    不到短短一年,少爺已經脫胎換骨,無論是眼神還是說話的口氣,都可以看見柳老將軍的影子,感動啊,他已經可以預見少爺將來的成就勢必非凡。

    拖一日是一日,伍丹陽心想還有時間,不急,可是忘了時間不會停下來,一轉眼,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該面對的還是要面對。

    為了這一日,他事先演練了一次又一次,該說什麼話都背得滾瓜爛熟了,然而當面對的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他腦袋卻是一片空白。

    「你不是有話對我說,怎麼不說?」

    就快過年了,而過了年,伍丹陽就要準備起程進京,今日是蘇以薇最後一次幫他上課,所以當他說有話一定要在進京之前告訴她,她立刻同意他將伺候的人全部趕得遠遠的,保證不會聽到他們之間的對話,可是連著喝下幾盞茶,他還是沒開口說一句話。

    張著嘴巴半晌,伍丹陽終於擠出聲音,「你哥哥過完年也要啟程進京應試嗎?」

    「是啊,哥哥想早一點進京做準備。」有人進京之後,因為水土不服生了病,最後連貢院都無法進去,且會考前學子們會互相交流,哥哥才決定早一點進京。

    「他可以與我同行,彼此好有個照應。」

    「真的嗎?」她不是沒有過這種想法,伍丹陽身邊伺候的人多,而哥哥身邊只有一個李鳴,若是能結伴同行,她就不用掛念哥哥的安危,可是,人家不開口,她也不好意思提起。

    「當然,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願意與我同行?」

    「我若說你想與他聊兵法,他一定願意答應與你同行。」哥哥看似一板一眼,不知道變通,事實不然,他懂得為官之道,更懂得做人處事之道,舉手之勞能夠建立一段關係,他為何不欣然接受?她想,當初娘帶他們兄妹離開京城時,他們必定遭遇極大苦難,要不,哥哥怎麼年紀輕輕就如此明白人情世故?

    「我聽過蘇公子的才名,他在慶餘無人不知無人不嘵,沒想到他還懂兵法。」

    蘇以薇戲謔的挑起眉。「你在慶餘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你不也讀兵法嗎?」

    伍丹陽舌頭打結了,同樣是無人不知無人不嘵,人家是才名,他是惡名,真是汗顏,雖然他已經許久未出去鬼混,可是他不好的形象太深植人心,真不容易洗得掉。

    她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連忙道︰「過去的都過去了,待你考中武狀元的消息傳回來,整個慶餘都會以你為榮。」

    「真的嗎?」

    「真的。」人是很現實的,就好像你犯了一次錯,過去無論你做了多少好事都會被抹煞掉。

    「好,我一定會考中武狀元。」

    「我相信你。」

    「我若是考中武狀元,你嫁給我,好嗎?」

    「嘎?」她剛剛的腦子是不是出現空白?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在於空白之前,他說……

    他說了,他終於說出口了,可是怎麼與他事先演練的完全不一樣?他覺得心跳得好快,覺得好慌好亂,好像溜進人家的園子偷東西,被逮個正著……想來這樣的比喻倒也挺貼切的。

    蘇以薇眨了眨眼睛,理智告訴她應該直接忽視害她腦袋出現短暫空白的那句話,可是在她意識到之前,她便先脫口問了,「你說什麼?」

    既然已經說出口,當然要勇往直前,要不,連他都要自我唾棄,於是這一次,伍丹陽很有氣勢的道︰「我若是考中武狀元,你嫁給我,好嗎?」

    聽錯一遍,不可能聽錯兩遍,這一次還如此清楚明白,可是,她還是懷疑自個兒聽錯了,不,也許該說,她寧可認為自個兒聽錯了。

    「我是真心的。」

    他當然是真心的,要不,怎麼可能開這個口呢?不對,她在想什麼,她應該感到震驚……不,他如何待她,她還會不明白嗎?他對她的好,早就落在她心上,她非草木,豈會感覺不出來?只是,他們之間存在很大的身份差距,他怎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不對,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她算是有未婚夫的人,從來沒有想過跟他扯上男女之情。

    「那、那個……三年前,乾娘就為我訂下一門親事。」

    「你與程家二公子不是只有口頭的婚約嗎?」

    原來他已經知道了!「約定就是約定,豈能視為兒戲輕易說算了呢?這不但傷已,更是傷人。」

    是啊,伍丹陽豈不知道約定就是約定,若是不得不毀約,那也要有個讓人挑不出錯處的理由,否則毀了約,鬧出閒言閒語,於雙方都不好,可是,他依然要問︰「你真的想嫁給他嗎?我聽說他胸無大志……不像你會喜歡的人。」

    「……靜安哥哥是個好人。」蘇以薇知道她應該毫不遲疑的回答他,可是很奇怪,她就是沒辦法當著他的面,說她很想嫁給另外一個男人。

    「因為他是個好人,你就想嫁給他嗎?」

    「當我答應這門親事的那一刻,我就注定得嫁給他。」

    「若是你真的不想嫁,你可以不嫁。」

    蘇以薇搖了搖頭。「錯了,我們生活在此,我們就得跟著這兒的規矩。」

    他很想知道若沒有婚約,她會嫁給他嗎?然而他終究問不出口,願意與否能如何呢?他已經錯失了先遇到她的機會,一切都太慢了。

*             *             *

    她不知道自個兒是如何離開知府府邸的,走在寒風凜凜的街道上,感覺身體被一股不知名的痛楚綁住了,很難過、很難過。

    「小姐,你怎麼了?」滿兒擔心的看著她,她從來沒見過小姐如此憂傷。

    許久,蘇以薇語帶傷心的說︰「滿兒,我以為經歷過一次死亡,無論遭遇何事,我都能保持鎮定,可是我錯了,人都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在意的人事物一旦失去了,就一定會感覺到痛。」

    滿兒知道小姐一、兩歲時從京城來到慶餘途中病了,差一點就死了,心想也許小姐說的經歷一次死亡是指這件事,但真正讓她擔憂的是,她可以感覺到小姐的痛,那是一種令人心疼的痛。

    蘇以薇突然覺得好想哭,她第一次對這個時代有著深深的無力感。今日一別,她與伍丹陽還有見面的一日嗎?她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他們回不到師生情誼,他們回不到朋友之情,他們回不去有過的歡樂時光他們已經成為彼此生命中的過客。

    「小姐,你怎麼哭了?」滿兒驚慌的道。

    「沒有,我沒有哭,只是冷風刺得我眼睛很痛,才會流眼淚。」蘇以薇用力眨眼睛,可是越眨眼淚掉得越凶,最後索性用雙手抹淚。

    「小姐,我們趕緊回去吧。」還好路上行人不多,要不,教人瞧見就不好了。

    蘇以薇也知道自個兒的模樣不妥,連忙加快腳步回十面香。

    伍丹陽和蘇以墨顯然事先有了默契,過完年,花燈都還沒掛上,他們就踏上進京的路。蘇以薇想送他們一程,至少送到城門口,可是哥哥不肯,深怕她染上風寒,只準她在鋪子的門口送他們上馬車,而伍丹陽是存心對她耍狠,匆匆道句再見,便轉身上了馬車,然後讓岑叔告訴她,讓他們兄妹慢慢話別。

    那一日,失去的痛楚再一次在她心底蔓延開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空空落落的感覺,好像一夕之間,她失去了所有重要的東西。

    整整有三日,她感覺自個兒只剩下軀體,直到知府府上的侍衛代替伍丹陽送來一盞老虎花燈。

    「這是伍公子給我的?」看著侍衛交到手上的花燈,蘇以薇有感動,也有心痛。他怎能如此?當她以為他恨不得劃清界線,從此與她毫無關係,她也開始告訴自己,一定會忘了他,她卻收到他送的花燈。

    「是,少爺讓我今日送過來給蘇姑娘。」

    「這是伍公子做的嗎?」

    侍衛明顯頓了一下,方道︰「我不知道,少爺只是讓我送過來。」

    她知道這盞花燈必定出自他的手,他提過會做花燈,還笑著說今年的元宵給她做一盞花燈,不過那是他還沒有決定參加武舉之前的事,她本想著他應該忘了。

    「他有沒有說什麼?」

    「少爺沒說。」

    他真狠,給了她一盞花燈,卻不留下只字片語。

    侍衛見她無話要說了,便告辭走人。

    蘇以薇帶著花燈回到房間,心情很是複雜,不斷想著他為何要這麼做,是不想讓她覺得有負擔嗎?她覺得他很可惡,她都拒絕他了,他幹麼還給她做老虎花燈?是暗示她像母老虎嗎?還是,這隻老虎代表他,他藉此伴她過元宵?他真是一個奇怪的男人,明明生得很高壯很威武,可是心思卻比她還細膩。

    她將下巴靠在桌上,隨意的摸著老虎花燈,看著看著,不知不覺花燈變成了伍丹陽,而思念之情也塞滿了胸口。

    「伍公子真是奇怪,為何不送兔子花燈給小姐?」滿兒在一旁跟著看花燈看了一會兒,實在想不明白。

    蘇以薇坐直身子,不解的斜睨著她。「為何要送我兔子花燈?」

    滿兒顯然覺得她問了一個可笑的問題,很不客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兔子花燈看起來溫柔可愛,比較適合小姐啊。」

    「我覺得這隻老虎看起來也很溫柔可愛啊。」她更想相信伍丹陽送老虎花燈是出於最後一種理由,所以,即使他是高壯威猛的老虎,她看在眼中卻是溫柔可愛。

    滿兒再次仔細打量著老虎花燈,就是一般的老虎,哪來的溫柔可愛?

    蘇以薇光看就知道她在想什麼,沒好氣的道︰「你覺得它溫柔可愛,它就會溫柔可愛。」

    「有這種事嗎?」滿兒唇角抽動了一下,明明是小姐心裡作祟吧。

    「你可以試試看啊。」

    滿兒點了點頭,很樂意試試看,可是試了一會兒,這隻老虎看起來還是很威猛,她忍不住撇嘴道︰「真不知道小姐從哪兒看出來它溫柔可愛。」

    蘇以薇懊惱的一瞪。「你看不出來就算了!」

    滿兒縮了一下脖子,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小姐這幾日心情不太好。」

    「我、我哪兒心情不佳?!」蘇以薇仍是嘴硬。

    「我可沒說小姐心情不佳,只是不太好。」滿兒覺得兩者不同。

    蘇以薇瞪大眼睛,好像恨不得將她給看穿了,這個丫頭越來越大膽了,以前見她心情不好,趕緊摸摸鼻子溜了,如今竟敢頂嘴?!都是伍丹陽的錯,跟他混了一段日子,膽子不知不覺就被養肥了,老鼠膽如今都成了熊膽了。

    沒錯,滿兒正是因為經常跟著蘇以薇去知府府邸,習慣了高壯威猛的伍丹陽,如今看每一個人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個嘴巴,沒啥好怕。

    滿兒調皮的對著她濟眉弄眼。「我還不了解小姐嗎?小姐心情如何,我還會看不出來嗎?」

    最近蘇以薇嚴重懷疑,滿兒一直以來是不是都在扮豬吃老虎,表面上看起來憨憨傻傻的,但若真想騙倒她,倒也不容易。「我是擔心哥哥出門在外,沒有好好照顧身子。」

    「記得當初小姐去乞丐莊為少爺挑小廝,小姐一眼就選中了李鳴,我就問小姐,為何是李鳴,那個小子看起來傻不隆咚的,遇到危險只會傻傻的站在那兒,小姐就說,就是因為李鳴只會傻傻站在那兒,才可以確保少爺安全。」

    「你記得倒是很清楚嘛。」當時她只是開玩笑,李鳴是標準的扮豬吃老虎,看起來就是個忠厚老實的,很不顯眼,不過隨時眼觀四方,耳聽八面,該反應的時候非常靈敏,所以她才會挑他給哥哥當小廝。

    其實她覺得哥哥就有本事將自個兒照顧好,他是真正聰明絕頂的,將李嗚安排在他身邊,不過是有個人可以幫他跑腿。

    「我最忠心耿耿了,小姐的話怎麼可能不記得呢?」

    蘇以薇真的無言了。

    突地,滿兒想到什麼似的叫了一聲,「哎呀!」

    「怎麼了?」

    「程二公子為何還沒有派丫鬟過來邀請小姐去看花燈?」

    蘇以薇怔了一下,很自然的道︰「靜安哥哥可能在忙吧。」

    滿兒突然覺得小姐今日很笨,忍不住又給一個白眼。「每年程二公子總是早早來訂下十五那一日,就怕小姐跟別人去看花燈。」

    「哥哥今年不在,乾爹乾娘向來對花燈沒興趣,我可以跟誰去看花燈?」

    「乞丐莊的人都想跟小姐去看花燈,可是程二公子不喜歡他們跟著。」

    程夏生想單獨跟她看花燈,當然不願意後頭跟著一群人,而她就喜歡人多一點,更熱鬧一點,兩個人有什麼意思?其實那一日到處都是人,他們兩個的爭執一點意義都沒有……總之,他想與她獨處,因此總是早早訂下十五那一日,明擺著她不能跟其他人去看花燈,只能跟他,今年確實有點不尋常。

    「伍公子去了京城,要不,伍公子一定搶著跟小姐去看花燈。」

    「不要胡說八道!」蘇以薇難得如此嚴厲。

    滿兒也意識到自個兒說話不當,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程二公子看似客氣有禮,其實很計較的。

    「今年我們找乞丐莊的人一起去看花燈。」她不是那種等著人家找上門的人,而且熱鬧一點,興許那種空空落落的感覺就會淡了。

    「小姐不等程二公子嗎?」

    「說不定靜安哥哥已經與別人有約了。」

    「怎麼可能?」

    蘇以薇一笑置之,其實不是很在意,若是可以待在家裡不去看花燈,她才不想跟著人家湊熱鬧,只是那樣的日子不去湊熱鬧,很容易教身邊的人擔心,滿兒如今越來越精明了,她還是維持過去的生活模式比較好。

    程夏生確實與別人有約,十五那一夜,蘇以薇遠遠的看見一群人,其中幾個是程家兄妹,不過最醒目的是有個姑娘小鳥依人的站在程夏生身邊,水盈盈的眼睛含情脈脈的瞅著他。

    「小姐,是程二公子!」滿兒也發現了,眼睛瞪得像銅鈴似的。

    「不要作聲。」雖然有一點距離,但他們是一群人,若有個騷動,勢必會引來程家人的目光,豈不是很尷尬?蘇以薇見滿兒又想說什麼,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不要胡思亂想,也不要胡說八道,我不在乎。」

    她真的不在乎,因此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彷彿那一夜未曾看見程夏生,可是過了三日,程夫人帶著一個姑娘來十面香,正是那夜含情脈脈看著程夏生的姑娘。

    雖然程夫人帶著一個年紀與她相當的姑娘出現,這位姑娘還故作害羞的模樣,真的很奇怪,可是,蘇以薇好似沒有察覺任何異樣,笑盈盈的將人引進廂房,請滿兒將她庫藏的雪水取來,煮水泡茶招待客人。

    「夫人有事尋薇兒,可以派人過來說一聲,薇兒自會上程府問安,何必親自過來?!」

    「我帶晴兒去錦銹坊,順道過來這兒看看你。」

    錦銹坊的繡娘在慶餘是最拔尖的,想要在那兒訂製衣裳可是要有些家底,換言之,程夫人是拐個彎告訴蘇以薇,晴兒姑娘的身份不一樣,不過,那又如何?

    「夫人來得正好,我近日新做了一種養生的山藥蒸糕,嚐過的人都說味道極好,今日可要請夫人好好指教。」

    「你做的糕點最美味了,哪還用得著我來指教……哎呀,我真是糊塗,還沒有給你們引見,李晴是我妹妹的女兒,如今就住在程家。晴兒,這位就是老祖宗生前心心念念想迎進我們程家的蘇姑娘。」

    李晴嬌羞的起身行禮。「蘇姐姐好。」

    只是短短的幾句話,蘇以薇已經從中得到許多訊息,不過,臉上的神情一點變化都沒有,她沉穩的起身回禮。「李姑娘。」

    什麼姐姐妹妹的要是在現代,誰年長誰就是姐姐,沒什麼好爭議,也沒有人會在這上頭作文章,可是在這個時代,姐姐妹妹往往代表妻妾的關係,這在開什麼玩笑,她都還沒嫁人,哪來的妹妹?況且她早就言明,除非生不出孩子,她可不想要有妹妹,況且這是因為這個時代生不出孩子犯了七出之一,要不,當初乾娘會直接向程家表明程夏生不可以納妾。

    程夫人眼中閃過一抹不悅,真是個不識抬舉的丫頭,不過還是笑著問︰「一枝草大師捎來你娘的消息了嗎?」

    「這幾日信應該就會到了。」

    「按理,你娘今年應該會回來吧。」

    「是,今年就十年了。」

    「你娘一回來,靜安和你的婚事就可以辦了。」

    蘇以薇狀似害羞的一笑,老實說,她真的很佩服程夫人,程夫人根本看不上她,沒有好的出身,也沒有豐厚的嫁妝,可是程家奶奶偏偏喜歡她,而程老爺是個孝子,當然是順著程家奶奶的心意。程夫人並非壞人,一開始也是待她很好,直到她成了程家未過門的二媳婦,因為覺得最疼愛的二兒子很委屈,待她的態度才轉變。

    「你與晴兒年紀相當,兩人一定可以成為好姐妹,平日兩人可以多多往來。」程夫人可以說是將話挑明了。

    蘇以薇沒有回話,只想著但願她誤解了程夫人想要傳達的意思。

    程夫人見她沒有反應,不悅更甚,惱怒的起身道︰「你還要做生意,我們就不打擾了。」

    蘇以薇恭恭敬敬的送客,直到程家的馬車離開,臉上的笑容才瞬間一沉。

    滿兒比她還激動,不滿的問︰「小姐,程夫人是什麼意思,該不是要那位姑娘當程二公子的妾吧?」

    真是太過分了,正妻都還沒進門,就要納妾了,還是身份很特別的貴妾,這樣小姐以後在程家怎麼待得下去?

    蘇以薇用力緊咬著下唇,免得失控罵人。她硬逼著自個兒去接受這個時代的遊戲規則,但是,這不代表她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小姐,這真是欺人太甚了!」

    情緒漸漸平息下來,蘇以薇冷靜的道︰「別急著生氣,你讓李毅去乞丐莊跑一趟,請乞丐莊的人去打聽一下,我們總要知道李晴是如何蹦出來的,還有程家的態度,又是誰想讓李晴當靜安哥哥的妾。」

    滿兒點了點頭,立刻去找李毅。

    隔日,乞丐莊的人就送來消息——李晴是程夫人嫁到京城的妹妹的女兒,其父跟著商隊去北夷經商遇到盜匪,死在盜匪刀下,其母聽聞噩耗隨即病倒了,三個月後跟著去了,臨死之前,送了一封信將女兒託付給姐姐照顧,李晴就這樣來到程家。

    程夫人很疼愛李晴,而李晴出手也大方,程家上上下下都很喜歡她,可惜程二公子已經有婚約在身,要不然,李晴必定是程家的二少奶奶。按理,程夫人幫李晴選一門好親事不就得了,李晴有很多嫁妝,不怕挑不到好對象,可是,程夫人硬是捨不得,吵著程老爺要將李晴留在程家。

    「我不懂,照顧就照顧,幹麼給自個兒的兒子當妾?」滿兒氣得都要炸毛了。

    蘇以薇冷冷一笑。「這位李姑娘可能很喜歡靜安哥哥吧。」這是其中一種可能,李晴早就心儀二表哥,主動表示一輩子留在程家伺候姨母,反正是妾,又有很多嫁妝,程夫人當然樂得說好;而另外一種可能,程夫人與妹妹感情極好,放心不下,索性將外甥女留在程家,很顯然,這個外甥女也很樂意接受這樣的安排。

    「喜歡就可以搶人家的夫君嗎?」滿兒真的很不齒這樣的行為。

    「她不搶正妻的位置,只想當妾。」

    「沒出息!」

    「無父無母,留在親人的身邊最安全了。」

    滿兒一臉不可思議的瞪著她。「小姐怎麼幫她說話?」

    「我不是幫她說話,而是讓你知道她的想法,你就不會那麼生氣了。」

    「我還是很生氣!等一下,難道小姐同意她當程二公子的妾?」

    她瘋了嗎?她可沒有跟別的女人共事一夫的興趣,何況這個女人還是表妹,這個身份通常意味著大麻煩,並非她受現代小說荼毒太深,而是表兄妹的關係總是比她這個外人親密,兩人吵架,她一定是被弄死的那一個。當初她雖然承諾生不出孩子會讓程夏生納妾,不過,這是不得已的場面話,她可沒有這個打算。曾經聽人家說過,男人就像牙刷,與人家共享就是噁心,她喜歡的是安穩平凡的日子,不是噁心的日子,好嗎?

    「小姐,你為何不說話?」滿兒都快急死了,不明白人家都鬧上門了,小姐怎還能如此平靜?

    「人家都還沒明說,我要說什麼?」

    「若她真的想當程二公子的妾,小姐怎麼辦?」

    略一頓,蘇以薇很坦白的說︰「不知道。」

    「嘎?」

    蘇以薇苦笑的嘆了口氣,這是實話,她真不知道怎麼辦。程家不願意挑明,只怕是考慮當初關於納妾的口頭約定,想要等她過門之後,強逼她接受,若她堅持不願意,於她名聲不利,鬧到最後她不接受,就只能和離。程家看準她沒有強而有力的娘家可以依靠,一定不想和離,而程家當然不願意走到這個局面,傳出去,說程家欺負她這個正妻也不好聽,因此事先帶李晴過來打一下招呼,想讓她們先培養感情,若是程夫人慢慢來,別急著在嘴巴上洩露意圖,說不定她真會等過了門才知道被人家算計,還得認命接受了。

    滿兒見她好像真的無計可施,不由得心急了。「小姐一向最有主意了,一定有法子可以阻止。」

    「他們真要欺負到我頭上,我如何阻止?」

    張著嘴巴好半晌,滿兒才氣憤的跳腳道︰「程二公子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小姐?」

    「他可能也覺得很無奈吧。」蘇以薇淡淡的道。

    她若不想讓老公納妾,最重要的還是得看老公的態度,問題是程夏生是個聽話的好兒子,況且這個妾是個柔弱需要保護的表妹,他如何拒絕得了?

    「他真要看重小姐,就不應該答應這件事。」

    是啊,他真要看重她,絕對不會這樣子對她,至少,他應該擔心的趕緊跑來與她商量,或是向她解釋……算了吧,從元宵夜靜安哥哥表現出來的懦弱姿態,與其期待他主動上門向她坦白,還不如她直接找上門。

    「滿兒,請李毅去學堂傳個話,我要見靜安哥哥。」無論如何,總要確定靜安哥哥是抱著何種心態,她才知道如何處置。

    見到蘇以薇全身的活力回來了,滿兒終於放心,很用力的點點頭,趕緊找李毅去學堂傳話。

    然而蘇以薇都已經派人傳話了,心想,今日等不到人,明日也可以見到,沒想到她竟然足足等了三曰。

    沒關係,總算見到人了,多等上幾日也無妨,可是,程夏生與她東扯西扯,就是不扯那位住在程家的表妹,很難相信程老爺和程夫人正為了他納妾一事吵得不可開交,這一刻她突然認清一件事——他是個沒有擔當的男人。

    她一直覺得平安就是福,生活在這個權力至上的時代,最重要是安分守已,而程夏生喜歡平靜安穩,不喜歡強出頭管閒事,這樣的夫君可以讓她不必提心吊膽,不過她卻忘了,這樣的男人相對比較懦弱,遇事只會龜縮在後面。

    她不喜歡高潮迭起的人生,但是也不喜歡毫無價值的人生,上一世的老師情結終究深植在她骨子裡,因此明知道自個兒能力有限,依然想在別人絕望時伸手拉一把。

    這樣的她,真的要嫁給程夏生嗎?將來,她會不會後悔?她會不會不顧世人的眼光與程夏生和離?

*             *             *

    「又來了!」滿兒氣呼呼的走進來。

    蘇以薇淡然一笑。「我們開門做生意,人家送銀子給我們,不好嗎?」

    滿兒冷哼了一聲。「她哪是來送銀子,根本是想跟小姐培養感情,若非我擋著,她已經衝進來了。」

    「衝進來就衝進來,見我忙著幹活,難道她還好意思留在這兒?你啊,何必瞎操心呢?」她真的很佩服李晴,程家人恨不得躲自己遠遠的,偏偏她日日上門,即使挨了滿兒白眼,也無法消減她的熱情。

    「我就是不願意她在小姐面前晃來晃去,看了很礙眼。」

    她很喜歡滿兒這種愛恨分明的性子,不過,還是要提醒一下,「你小心一點,萬一人家出去說三道四,說你是個惡丫鬟,以後我很難幫你挑個好婆家。」

    「小姐!」滿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怎麼還有心情說笑?」

    「為何沒心情?我還沒嫁到程家,也還沒確定夫君要納妾的事。」

    「小姐已經想好了要如何處置了嗎?」

    「沒有。」

    「小姐……」

    蘇以薇伸手摀住耳朵,這個丫頭真的很聒噪!「不要再叫了,相信我,我不會放著不管的,你啊,去外面冷靜一下,待會兒乞丐莊不是要送橘子過來嗎?」

    聞言,滿兒滿心不甘願,嘟著嘴走了出去。

    深呼吸一口氣,蘇以薇在硯台滴水磨墨,執筆釀墨寫了一個「無」字。

    沒見過你這樣的姑娘,明明生得嬌小柔弱,為何能寫出如此有氣魄的草書?

    蘇以薇慌亂的抬頭四下梭巡,並沒有伍丹陽的身影……這是當然,他已經到京城了,怎可能出現在此?

    自嘲的一笑,她再次低下頭看著紙上的字,不禁想起伍丹陽與她的閒聊——「你為何喜歡無這個字?」

    「《孫子‧九地》有言︰(投之亡地然後存,陷之死地然後生。)當你以為什麼都沒有了,才可以真正下定決心做什麼事。」

    「孫子兵法是這種用法的嗎?不過,這倒是很有意思,什麼都沒有了,才可以真正下定決心做什麼事……你這丫頭的腦子都在想什麼,老愛說些莫測高深的話。」

    「怎麼會莫測高深呢?這明明是一種生活智慧。」

    「生活智慧……這四個字也挺有意思的。」

    「這是當然,我說的話哪一句沒有意思?」

    「我突然覺得你這丫頭很狂妄,不過,我很喜歡。」

    「我是你夫子,你應該稱我先生。」

    自從伍丹陽離開後,蘇以薇不斷自我催眠會忘了他,可是為何連他說過的話都如此鮮明?有時候她會有一種感覺,他很懂她,懂她不是一個可以待在框架中的女子,反倒是她自己,努力漠視上一世所受的教育,企圖將自己限在框架裡面。

    來到這個世界,她變笨了,一開始就不應該答應程家這門親事,她從來不喜歡程夏生這種懦弱龜縮的男人。

    「啊——」

    滿兒的尖叫聲突兀的響起,打斷了蘇以薇的遐思,她連忙放下毛筆,正準備起身出去察看,就見滿兒帶著乞丐莊的人浩浩蕩蕩走進來。

    看到乞丐莊的人全都受了傷,蘇以薇驚愕的瞪大眼睛。「你們怎麼了?」

    「小姐,我們來這兒的路上遇到熊霸,原本是想繞過他,可是他的護院喊我們叫乞丐莊,他問了我們幾句,就喊著打人,我們沒有防備,又不是他們的對手,就、就變成這樣了。」秦六氣呼呼的搶白道。

    蘇以薇不禁皺眉。「你們何時惹上他了?」

    朱貴慌忙的搖搖頭。「我們哪有膽子得罪他,以前我們在城裡行乞的時候,看見他就像耗子見到野貓,嚇都嚇死了,怎敢主動招惹他?」

    「秦六,你說他問了你們幾句話,他問了什麼?」

    「他問我們是不是認識小姐。」

    「問你們是不是認識我?」

    「是,我們說認識,他就喊著打人了。」

    這會兒她明白了,因為伍丹陽插手乾爹的事,熊霸損失了一筆銀子,熊霸沒辦法找伍丹陽出氣,當然將這筆帳記到她頭上來,可是她與伍家關係不錯,他不方便找她麻煩,又得知乞丐莊與她關係匪淺,便暗暗記下乞丐莊,今日乞丐莊正巧送到他手上,他豈能錯過機會不狠狠揍一頓,出了心裡的怨氣?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以後你們眼睛亮一點,遠遠看見他就躲開。」

    「小姐不用為我們擔心,今日有人幫我們出面,熊霸不會再找我們麻煩。」

    蘇以薇怔愣了下。「有人幫你們出面?」

    「是啊,有幾個衣著光鮮的貴公子。」

    「貴公子?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嗎?」

    秦六搖了搖頭。「不知道,可是對方提起知府大人的公子,說是伍公子離開慶餘之前有交代,要他們照顧我們乞丐莊的人。」

    蘇以薇的心狠狠一震,沒想到他進京之前還做了這樣的安排……為何對她這麼好?她都要成為別人的妻子了,他對她再好也不值得……她真是差勁,怎能說不值得?對他而言,不過是單單為朋友,他根本沒有想過值不值得的問題。

    「你們將橘子送到廚房,讓張嬸給你們上藥。」蘇以薇說完,便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

    滿兒跟著她後面走進來。「伍公子對小姐真好。」自從鬧出程夏生要納妾一事,滿兒就更想念伍丹陽對小姐的用心,以前跟著小姐去知府府邸的日子真的很快樂,她和邵明還成了朋友,一起嘲笑岑叔的八字鬍。

    蘇以薇此刻的心情亂糟糟的,沒有多餘的心力回話。

    咬了咬下唇,滿兒豁出去的道︰「小姐,你不要嫁給程二公子,他什麼話都不說,還由著那位惺惺作態的表妹來這兒騷擾小姐,真是太過分了!」

    蘇以薇微張開嘴,想替靜安哥哥解釋他應該不知道李晴來這兒的事,可是話卡在喉嚨卻遲遲說不出口,因為這是睜眼說瞎話,就算不知道,李晴也會刻意在他面前提起,她甚至有個可怕的想法,李晴來這兒很可能是靜安哥哥也知的策略。無論想或不想,他已經打定主意納李晴為妾,因此他只能龜縮在後面等著她接受這件事。

    「小姐,你怎麼都不說話?」

    「我不想嫁給一個懦弱自私的男人。」

    滿兒兩眼陡然一亮。「小姐真的不嫁了?」

    「程家至今沒有將此事點破,我不想嫁,也要有不嫁的理由,一個沒弄好,壞了彼此的關係和名聲,那就不好了。」

    「這……要不小姐想個法子逼著他們將納妾的事捅出來。」

    「怎麼逼?直接挑明?若是程家說是我想太多了,豈不是弄得更難收拾?」蘇以薇不屑的冷笑,程家從一開始就明擺著不想當壞人。

    「那怎麼辦?」

    蘇以薇想了想,做了一個決定。「今晚我們去找乾娘商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08:55 AM 編輯

【第六章】 若離若即

    蘇以薇還沒去郭家,丁嬌嬌就來到十面香,並送來一枝草大師梢來的消息。

    「我知道你盼著你娘的消息,一拿到信,就立刻趕過來了。」

    這會兒再大的事也要拋至腦後,蘇以薇連忙拆開信細細閱讀。

    「大師信上說了什麼?」丁嬌嬌心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雖然蘇以薇提議過教導她識字,可是她覺得麻煩,就婉拒了,不過一看到信,又忍不住後悔,真應該多識點字,就不用在一旁乾著急。

    蘇以薇看了一遍又一遍,因為信上不只有娘的情況,還有一枝草大師在各地的見聞。一枝草大師一直記得她喜歡纏著他說故事,因此來信都會提起幾件在各地遇見的趣事,譬如他們遇到偷馬賊,結果被當成偷馬賊,還好一枝草大師醫術精湛,不但可以醫人,還可以醫馬,最後洗刷偷馬賊的罪名,還成了人家的貴賓,吃了十日的美食好料,養得圓滾滾的,差一點沒辦法滾到下一個目的地……聽聽一枝草大師說話的口氣,這不是活生生的現代人嗎?說不定一枝草大師也發現她是個穿越者,才會在信上扯這些有的沒有的。

    「你不能看快一點嗎?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究竟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丁嬌嬌被她的表情搔得心癢癢的。

    過了好半晌,蘇以薇終於放下信,慢慢將信收好了,方才道︰「大師說今年不能將娘送回慶餘了,一來,娘的病還未根治,二來,他們如今身在南蠻,南蠻此時正在流行疫病,他們必須幫忙救人,不便離開。」

    丁嬌嬌驚愕的瞪大眼睛。「什麼?他們去了南蠻?」

    「娘如今的見識都比我們還多。」她好羨慕哦!

    然而丁嬌嬌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墨兒若是考上進士,不是留在京城,也會外放當官,今年他應該回不來,而你娘也不能回來,那你怎麼成親?」

    目光一沉,蘇以薇唇角微微一勾,老天爺給她送上一個好理由了。

    丁嬌嬌越想越苦惱,頻頻搖頭。「若是請求程家再延一年,他們恐怕不願意,程二公子都幾歲了。」

    「乾娘,我不想嫁給靜安哥哥。」

    丁嬌嬌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愣愣的望著她一會兒才驚愕的問︰「你說什麼?」

    蘇以薇將李晴的事細細道來,並再一次言明,「我不想嫁給靜安哥哥,更不想跟李晴共事一夫。」

    丁嬌嬌的臉都綠了。「程家是什麼意思,怎能如此待你?!當初程老夫人可是千求萬求我才答應的,要不然我根本看不上程夫人那個小氣的女人。」她成親至今沒有孩子,可是夫君也從來沒有想過納妾,是以,她覺得若真懂得疼妻子,男人不納妾並非做不到,況且有言在先,如今未婚就要背約,以後程家人會好好待薇兒嗎?

    「程家大公子已經三十二了,總不能讓李姑娘給程家大公子當妾啊。」程夫人生了兩個兒子,年紀差距很大,否則,當初程家老奶奶很可能將她說給程家大公子。

    「她要真心待這個外甥女,應該為她尋一戶好人家當正妻,怎能讓她當妾?」丁嬌嬌不屑的冷哼一聲,若能為妻,誰願為妾?想必程夫人是看上人家帶來的嫁妝,哄騙了外甥女。

    「對李姑娘來說,當一般人家的正妻比當程家二公子的妾還不如吧。」她沒辦法理解古人的想法,為何寧可作踐自己?或許不該怪李晴,而是這個時代不曾給過女人公平的待遇。

    「我要去找他們說清楚!」丁嬌嬌生氣的站起身。

    蘇以薇連忙伸手拉住她。「乾娘,他們沒有將此事挑明,我們先說開了,很可能變成我們想太多了,反倒會屈於劣勢。」談判要有手段。

    「難道你要等到嫁過去了,再由著他們挑明要給程二公子納妾嗎?」

    「我剛剛不是說了,我不會嫁給靜安哥哥。」

    丁嬌嬌跌坐回椅子上,終於確定她並非隨便說說。「你真的不嫁程二公子?」

    「乾娘認為我應該嫁過去嗎?」

    略微一頓,丁嬌嬌嘆了口氣,坦白道︰「程二公子至今對李姑娘的事悶不吭聲,將來你在程家受了委屈,他也不會挺身而出,你是不應該嫁過去。」

    「是啊,嫁給一個沒擔當的男人,將來我的日子只會有受不完的委屈,萬一受不了了,我一定會和離。」

    「不行,這豈不是教你娘傷心死了!」

    「所以,我不能嫁。」

    「可若是他們一直不願意將此事挑明,你如何退了這門親事?」

    唇角輕輕揚起,蘇以薇一臉賊兮兮的說︰「我娘今年不會回來,也沒說明年就一定會回來,程家可以一直等下去嗎?」

    丁嬌嬌頓時兩眼閃閃發亮。「若是程家不願意等,這門親事只能作罷……對!我這會兒就去程家走一趟。」她迫不及待的再一次站起身。

    「乾娘別急,明日再去就好了,還有,乾娘要記住一件事,雖然明面上是我們理虧在先,可是以靜安哥哥的條件,這門親事作罷,他還能找到更好的親事,反倒是我比較吃虧,畢竟拖至明年我就十七了。所以,程夫人若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乾娘都可以理直氣壯、抬頭挺胸,並不是我們對不起程家。」

    「我知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原本就不是我們對不起程家,而是程家對不起我們,程夫人要是有臉在嘴巴上逞威風,我不會對她客氣。」

    「凡事以和為貴,乾娘以後又不是不在慶餘生活。」

    「我不會有事,倒是你……」

    「我決定這件事一解決,就出發去京城找哥哥。」

    「你要躲到京城?」

    她不是為了逃避程家躲至京城,不過,她不會在這上頭為自個兒辯解。「雖然我與靜安哥哥的婚約只是口頭約定,可是親近的人都知道,無論基於何種理由退婚,還是免不了引起一些猜測,我想還是避開比較好。」

    「我明白,你繼續待在這兒,兩邊見了面也尷尬,況且這事於你不利,你留在這兒成日聽人家說閒話,心情豈不是壞透了?可是,你一個人去京城,我不放心。」丁嬌嬌真的很自責,若是她沒有訂下這門親事,薇兒何須如此難堪的離開?

    「我一定會帶上張嬸和滿兒,再從乞丐莊挑選兩個人,至於十面香,就交給李毅和陳閔、陳新,他們三個算是打從鋪子一開張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如今應該可以獨當一面,十面香的生意不會受到太大影響。」

    「沒了你,有些事是沒辦法做的。」丁嬌嬌難掩不捨。

    這倒是,不過,蘇以薇看得很開,要離開,就必須有所割捨。「我會先備下一些盒子,暫時可以應付一段時日。」

    「也只能這樣了,反正憑你的聰明,將來回來,你還是有辦法再做起來。」

    既然要離開,蘇以薇就做好不再回慶餘的決心,程家在這兒,還容得下她嗎?若不是十面香走到今日不容易,而且此去京城,她能否如願在那兒開出一家十面香還是未知,她絕對不會留著尾巴,索性結束這裡的一切,另起爐灶。

    雖說若與程家的婚事告吹,蘇以薇勢必要離開,可是她並未告訴乾娘實話,其實此去京城,她真正想見的人是伍丹陽。在這個時代,她第一次有一股無畏的勇氣,想不顧一切去追尋奢侈的愛情夢想,想去問他,他考中武狀元後還要娶她嗎?若是反過來問自己,怕不怕他已經將她完全放下了?她怕,然而,在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之後,若她連問他一句的勇氣都沒有,她覺得太對不起他了。

    她不敢想太多,想得越多,越容易不安,最後就算到了京城,也不敢見他。

    總之,如今最重要的是婚約,婚約不解決,她也走不了。

    隔日,乾娘從程家回來,既生氣又開心,程夫人很爽快的表示這門親事算了,不過也忍不住嘲諷了幾句,好在沒有正式下聘,要不就麻煩了。

    這樣的結果早在她預料中,不過事成了,還是鬆了口氣,終於可以開始著手安排進京的事宜。

    此次前往京城,雖然不能確定會不會就此待下來,可是,她也不想無所事事的混日子,既然可以在慶餘開出十面香,為何不能在京城開出十面香?因此,她不但帶上張嬸和滿兒,更從乞丐莊挑選了秦六和朱貴兩個幫手。進了京城,她難免需要跑東跑西的人,秦六和朱貴是男孩子,行動上比她自由。

    從她穿越成了蘇以薇,她就一直待在慶餘這個地方,原主那一段從京城來到慶餘的生病歲月,她並未參與,因此對她而言,慶餘是她出生的地方,這兒的大街小巷已經深深烙印在她的腦海中,若是用一塊布遮擋她的眼睛,隨便將她帶到慶餘某處,問她這是哪兒,她只要聞著空氣的味道,聽著四周的聲音,就可以知道了。

    如今要離開,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再回來的一日,她不由得生出一股淡淡的離愁。

    於是出發離開的前一日,她帶著滿兒四處閒逛,再一次回味她最愛的角落。

    「小姐,我們是不是不會回來了?」滿兒也感覺到那份離愁了。

    「不知道,誰能預料明日會如何?」

    「若是我們不回來,乞丐莊的人怎麼辦?」

    「以後我們在京城買個莊子,將大夥兒都接過去。」

    「真的嗎?」

    「當然,可是夢想要努力方能實現。」就蘇以薇所知,京城的房價比一般城市高出十倍以上,可是有句話說得好,人生有夢最美,誰敢說她將來不會有飛黃騰達的一日?

    滿兒深深看著她,怎麼覺得小姐好像在忽悠她?

    「我們回去吧,今晚早早安置,以充滿回味的心情好好睡上一覺,明日一早起程去京城。」蘇以薇回眸再看一眼,終於踏上回程。

    原本,她期待著以充滿回味的心情結束這兒的生活,沒想到回到十面香,卻見到程夏生在院子等候她多時。

    「靜安哥哥怎麼來了?」雖然她的反應很平靜,但是她很驚訝離開之前會見到程夏生,還以為他會一直躲著不敢見她。

    「我聽說你明日要起程去京城找敏之。」程夏生看起來很樵悴,顯然這段時日他過得很不好。

    「是啊,娘也不知道何日方能回來,我想待在哥哥身邊。」

    程夏生苦澀一笑。「我還以為你是不想見到我。」

    略一頓,蘇以薇老實道︰「我不是不想見到靜安哥哥,只是怕見了面難為情,慶餘說大也不大,若能避開,對彼此都好。」

    其實他也知道這樣對彼此都好,可是一想到再也見不到她了,他的心又恨又痛,即使有時候他覺得抓不住她,但依然深信她會成為他的妻,他多麼期待迎娶她的那一日,可是怎麼轉眼之間,他就已經失去她了?不,不是轉眼之間,早在娘要他納表妹為妾,他就失去她了,她曾經說過,她最不能忍受一個人背棄承諾,當一個人連承諾都守不住,便失去了去爭去搶的資格。

    許久,程夏生艱澀的說︰「你沒想過向我討要公道嗎?」

    「我不明白靜安哥哥的意思。」程家自始至終未曾點破他要納妾一事,她憑什麼向他要公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

    為何不是他主動給她一個公道呢?她比較想這麼問他,但是最終仍舊沒有問出口,因為她突然明白一件事,也許他與程夫人的心態相同,認為她高攀他了,擺出低姿態的人理當是她,沒想到她卻狠心直接弄黃這門親事。她不願意委屈自己嫁給他,無論是程夫人還是他,都無法理解。

    她不能將話挑明,只能反問道︰「結果會改變嗎?」

    程夏生怔愣的張著嘴巴,過了半晌才無奈的道︰「我娘不忍表妹受苦。」

    所以,她這個外人理當受苦嗎?蘇以薇嘲弄一笑,人啊,就是如此自私。

    雖然她不發一語,但是他感覺得出來她如何看待他,不由得吶吶的為自個兒辯解,「我告訴娘,我不願意,可是娘不答應,我根本沒法子。」

    老實說,她很慶幸沒有嫁給他,當他的妻子太辛苦了,他是個媽媽Boy。

    「薇兒妹妹,我真的試過。」

    「靜安哥哥終究沒有堅持。」

    嘴一張,程夏生的聲音已經到了舌尖,卻是吐不出來,他很想堅持,可是娘一板起面孔,他就不知如何是好。

    他覺得很委屈,可是蘇以薇的神情自始至終未曾改變,他第一次發現自個兒好像不曾真正了解她,她心地善良,總是笑盈盈的,他還以為她很好說話。敏之曾經同他說過,她其實很固執,認定的事絕對不會讓步,他沒當一回事,覺得敏之言過其實,如今他明白了,原來她只對在意的事固執。

    錯過她,他很可能會後悔,所以在她臨走之前,他忍不住想來問問她,難道不能為他讓步嗎?

    蘇以薇顯然看出他在想什麼,柔聲道︰「靜安哥哥,我不適合你。」

    他皺著眉頭望著她。「這是為何?」

    「你願意委屈自個兒,可是我不願意。」

    是啊,明明退了親,對她不利,她卻一點都不在意,只因為她不願意受委屈……程夏生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終只能幽幽吐出三個字,「對不起。」

    她笑著搖搖頭。「這不是靜安哥哥的錯,只是我們想法不同。」

    「你知道嗎,我寧可你罵我一頓。」

    蘇以薇笑而不語,他希望她在乎,可是她不在乎。

    程夏生落寞的離開十面香,終究失去最疼愛他的祖母為他挑選的媳婦。

*             *             *

    當蘇以薇從慶餘起程前往京城之際,伍丹陽正努力將她從心裡放下。

    每日一早,他總是來到京城西郊的馬場縱馬奔馳數圈之後,再躍上馬背,站在奔馳的馬背上射箭,目標是懸在壁上的銅錢,一箭射中銅錢中間的方孔。

    伍丹陽每來一次,岑叔的心就虛弱一次,少爺若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如何向老爺和夫人交代呢?

    「好。」

    他的心跳都快嚇停了,竟然還有人在一旁叫好!岑叔差一點狠狠瞪過去,還好最後一刻想起這個馬場的主人是皇上的叔叔八王爺,來這兒的皆是權貴,只怕還是跟宮裡有關係,而少爺能夠進入這兒,是因為柳老太爺的關係,柳老太爺曾是先皇和八王爺的騎射師傅。

    少爺一決定赴京參加武舉,夫人便動用了柳老太爺的人脈,讓少爺可以進入這個馬場練習騎射,畢竟京城再也找不到比這兒更好的馬場了。

    伍丹陽躍下馬背落地,轉身來到不知何時出現的三名男子面前。

    站在最前方的男子一身貴氣,其身後兩名男子神情剛硬銳利,顯然是侍衛。

    「公子過獎了。」伍丹陽恭敬卻疏遠的行禮。

    他也猜得到此人若非龍子,就是某位權貴的兒子,進京之前,爹特意給他上了一課,讓他知道皇家有哪些人,如今都是多大的歲數,誰成了親,誰受寵,他們在朝中的勢力又是如何。爹說,京城最可怕的不是皇親權貴多,而是不清楚他們之間的關係,跨越不該碰觸的界線。他一向來得早,就是要避開這些人,沒想到今日還是遇上了。

    「我從來沒見過你。」

    「在下伍丹陽。」對方自稱我,顯然無意顯擺身分,伍丹陽不禁對此人高看了幾分。

    「伍丹陽……你是柳老太爺的外孫?」

    「公子認識在下的外祖父?」到了京城,伍丹陽才知道外祖父是個名人,若非正直壯年就去世了,又沒有兒子承嗣,柳家如今也是京城權貴之一。

    「不久之前聽八皇爺爺提過。」

    此人竟是當今皇上的兒子,就不知是太子朱孟觀、四皇子朱孟懷,還是……伍丹陽正細數著,就有人為他解答了。

    「真巧,太子殿下今日也來了,還來得如此早!」敬國公世子祈世邦自詡京城第一美男子,就是天冷得凍死人了,手上也不忘拿著一把折扇,不時還要搧啊搧啊,襯托他一身瀟灑迷人的氣質,可是卻忘了,同時將他身上的香氣搧得旁邊的人都聞到了,完全無法感覺他的瀟灑,只有脂粉味。

    「太子殿下,在下失禮了。」伍丹陽連忙道。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不能不有所反應。

    祈世邦顯然看見更新鮮的人物,完全將太子殿下丟到一旁,蹦蹦跳跳的轉到伍丹陽身邊,好奇的上下左右打量。「我聽說最近八王爺的馬場來了一個騎射高手,就是你嗎?你比太子殿下的近衛還厲害嗎?」

    「不敢當。」一位是太子,這位又是誰?瞧他對太子的態度,兩位若非一家親,肯定是至交。

    「這位是敬國公世子祈世邦。」朱孟觀很好心的為伍丹陽解惑。

    要與明玉大公主結親家的敬國公嗎?這位世子豈不是個倒霉鬼?當今皇上的大女兒明玉大公主朱貞儀是個驕縱蠻橫的,她唯一的女兒當然也是同一個德性,老爹再三交代過,對這兩個女人,要他能多遠閃多祈世邦繼續忽視太子殿下,熱情無比的看著伍丹陽,活像一隻哈巴狗。

    「你露幾手給本世子瞧瞧吧。」

    「你不用理他。」朱孟觀伸手像在捏小貓似的將祈世邦拉到身邊。

    伍丹陽確實不想理他,明明自己是一隻猴子,卻當人家是在耍猴戲,像話嗎?幸好有太子殿下的話,他可以避免得罪人。

    祈世邦甩開朱孟觀的手,還回瞪了一眼,又眼巴巴的湊到伍丹陽面前。「你不願意露幾手也沒關係,本世子只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厲害。」

    這一次朱孟觀不但未出面幫伍丹陽擋下,還饒富興味的瞅著他,顯然很期待他的回應。伍丹陽像在思考的靜默片刻,方道︰「除了在場諸位,方圓三里未有他人。」

    朱孟觀興致更濃的挑起眉,祈世邦兩眼放光,好像看到什麼寶物似的。

    「真是太了不起了,我對這樣的高手由衷敬佩,但願能引以為知已。」祈世邦說得無比誠懇,好像恨不得掏心掏肺。

    「他啊,是想找個高手陪他尋花問柳,免得老是被某人派來的侍衛打得鼻青臉腫,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別招惹他。」朱孟觀很會扯祈世邦後腿。

    祈世邦氣呼呼的瞪著朱孟觀。「太子殿下,雖然我們不交好,但是你也不能不給面子的掀我底牌」

    「你的事,滿京城的人都知道。」

    「皇家的人不去外面傳,誰會知道我的事?」

    「你每次鬧事的聲勢都很驚人。」

    「不是我,是那個……」祈世邦即時住嘴,差一點將自個兒的窩囊事抖出來了。

    這兩個人不交好嗎?可是,伍丹陽覺得他們之間有一種很奇妙的默契。

    祈世邦決定不跟朱孟觀糾纏不清,還是先巴結這位令人深感安全、信心的高手比較重要。「兄弟,你不要聽太子殿下胡說八道,太子殿下對我有偏見,我這個人其實很潔身自愛,只是有個小小的癖好,愛看嬌滴滴的美人兒。」

    朱孟觀劍眉輕揚,似笑非笑的道︰「小圓子真是與眾不同,上青樓可以不沾美色,本宮佩服。」

    祈世邦恨恨的咬牙切齒。「太子殿下,如今我已經十八了!」他人生最大的污點就是小圓子這個小名,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人家,他出生的時候胖得像一顆圓滾滾的球嗎?

    「你還記得自個兒十八了,過兩年就要成親,也該收心了。」

    「若是沒有美人兒可以看,這日子還過得下去嗎?」祈世邦搖了搖頭,無法想象那種悲催的日子。

    「難怪我與太子殿下話不投機,太子殿下太無趣了。」

    伍丹陽倒是慶幸太子殿下無趣,要不,將來的君王沉迷美色,大周豈不是完了?

    「本宮是為你好,難道你就那麼喜歡被人家追著滿街跑的蠢樣嗎?」

    祈世邦冷哼一聲,再度轉向伍丹陽。「本世子真心想與你交個朋友,如何?」

    伍丹陽還以為被這兩位貴人徹底遺忘了。還說他們不交好,騙誰啊!

    「你都還不知道他是誰。」朱孟觀好像存心跟祈世邦過不去。

    祈世邦怔愣了下,後知後覺的道︰「對哦,你是誰?」

    這位世子爺真的很逗趣!伍丹陽很努力維持臉上的平靜。「在下伍丹陽。」

    「如何?我們交個朋友?」

    雖然這位世子爺脂粉味太重了,不合他的品味,可是很像慶餘一位至交,他倒是不怎麼討厭。「在下謝過世子爺厚愛,可是在下不逛花街柳巷,也不喜歡那些俗不可耐的美人兒。」

    「你不喜歡美人兒,難道你喜歡……」祈世邦猛然瞪大眼睛,驚嚇的往後一跳,雙手緊緊的護在胸前。

    伍丹陽真心覺得這位世子爺不去當戲子實在太可惜了。「世子爺不用擔心,我已經有心儀的姑娘了。」話落,他又情不自禁想起蘇以薇,看來想要忘了她還真不容易。

    「你早說嘛,嚇死我了!」祈世邦一副小生怕怕的拍著胸口。

    「你有膽子跟京城最可怕的女子作對,豈是那麼容易就嚇死了?」朱孟觀在一旁又說著風涼話。

    「我哪有跟那個丫頭作對,是她盯著我不放,好嗎?」

    「若不是你愛上花街柳巷,她何必盯著你不放?」

    伍丹陽目光一沉,終於聽出味道了,原來是一對很哀怨的未婚夫妻。

    「我、我……」祈世邦真覺得委屈,為何他會如此倒霉被那個臭丫頭相中?

    「本宮約了八皇爺爺喝茶下棋,難得今日遇上了,你們也一起來吧。」說著,朱孟觀便大步走向莊子。

    「我才不要跟你們喝茶下棋,沒見過比你們還要沉悶無趣的人!」祈世邦急得跳腳,可是卻伸手勾著伍丹陽快步跟上去。

    伍丹陽實在不知道現在演的究竟是哪一出戲,可是他謹記父母的囑咐,與人交好,但遠離結黨儲位之爭,所以,一次偶遇的喝茶下棋是可以的。

*             *             *

    早在決定進京的時候,蘇以薇就先送了一封信給蘇以墨,寫明關於他們何日起程,何日到達通州碼頭,還有請託為他們租賃可容納至少七口子的宅院,特別要留意廚房,空間要夠大,好方便他們幹活做生意……總之,拉拉雜雜扯了一堆,就是不說清楚程家為何退婚。信上如何說清楚退婚這麼大的事?蘇以薇知道見面勢必挨罵,還不如見面再說。

    當他們一行五個人到了通州碼頭,蘇以墨帶著李鳴親自來接他們。

    兄妹倆一見面,很有默契的避開敏感話題,顯然很清楚此時不是說話責問的好時機,最重要的是人平平安安。

    蘇以墨為他們找了一間帶有院子的小宅子,七個人住也算寬敞,雖然地點稍嫌偏僻,但租金相對便宜。

    蘇以薇看了很滿意,第一次有了在古代建立一個家的感覺,而她是一家之主,呃,這麼說好像她將哥哥省略了,不過,這也沒錯,雖然哥哥很有責任感,可是他的大腦只有一個目標——考中狀元,所以他在家中的存在感微乎其微。

    「這是我可以找到最滿意的。」

    「我覺得很好,不過,哥哥不跟我們住嗎?」蘇以薇絕不會承認沒有哥哥在一旁盯著更好。

    「我如今與幾個學子住在一處,可以一起會文討論,待殿試發榜後,我再搬來這兒住。」蘇以墨租賃的住處還是伍丹陽請人尋的。

    柳老太爺給女兒的嫁妝也有京城的房產鋪子,因此伍夫人留了幾位老僕人在京城,一來管理夫君回京述職的宅子,二來管理伍夫人名下的莊子鋪子,像蘇以墨這種來京赴考的學子,都有固定的幾個住處,可是學子素質參差不齊,伍丹陽事先請京城的下人打聽安排,蘇以墨才能夠一到京城就有個合適的居住環境。

    蘇以薇深表同意的點點頭,這與她預料的情況一樣。

    「還好你帶的東西不多,容易收拾。」

    「東西帶太多了容易引人注目。」她在現代是個四處旅行的高手,深知無論往何處去,錢最為重要,基於安全考慮,她幾乎全換成銀票,分為四份,她貼身帶兩份,滿兒和秦六各貼身帶一份,而碎銀是五人身上都有一份。

    「你這丫頭總是比人家機靈。」

    蘇以薇嘿嘿嘿傻笑,說她作弊還比較貼切。

    好不容易收拾整頓好,她已經累得一閉眼就能睡著,可惜某人偏偏不如她的願,非要今日就將問題弄個明明白白。

    「程家為何退婚?」

    「不能說是退婚,應該說是取消口頭上的婚約。」蘇以薇不認為自個兒愛計較,只是讓程家佔這種便宜很鬱悶,所以,還是說清楚比較好。

    蘇以墨無意在這上頭糾纏,簡單明了的要個答案。「原因?」

    「哥哥覺得我此時的精神狀況適合討論這件事嗎?」她故作可憐的揉了揉快閉上的眼睛。

    「丫頭,不要跟我耍心眼,遲早要說清楚的,不是嗎?」

    平心而論,蘇以薇很不欣賞蘇以墨這類型的男人,太過聰明了,嫁給他的女人一點隱私權都沒有,還好他們是兄妹,她不用擔心在睡夢中被他挖光所有的秘密。

    「我又不是不說,只是這件事說到我都煩了,心想過幾日再說,既然哥哥如此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我不介意不厭其煩的說給你聽……」見他表情難看,她馬上又道︰「知道了,我不廢話了,這會兒就說給你聽。」

    為了證明此事有多麼令人厭煩,蘇以薇從元宵夜開始,一直到乾娘去了一趟程家,程夫人順理成章抓住上門的機會取消婚約,一個細節也沒有遺漏,囉哩囉嗦,又臭又長。

    蘇以墨對納妾一事深惡痛絕,在聽完事情始末之後,眉頭已經糾結在一起。「靜安難道什麼都沒說嗎?」

    「哥哥還不了解靜安哥哥嗎?」

    沉默了半晌,蘇以墨忍不住為程夏生辯解,「靜安想必是羞於面對你。」

    「羞於面對我,就可以躲在程夫人的身後嗎?!」

    「我知道你很不諒解靜安,可是他並非有意傷害你。」

    「我不在意,都過去了。」

    「你不想嫁給靜安,是嗎?」

    「這是我的選擇,若非程家欺我,我不會不想嫁。」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又問︰「你真的是為了避開程家方才進京?」

    「我若是繼續留在慶餘,兩邊見了面總是尷尬。」

    「你不會因此就急於離開慶餘。」這個丫頭來得匆忙,晚了他不到一個月。

    蘇以薇的心一驚,但仍故作鎮定的道︰「既然要離開慶餘,何時離開不都一樣嗎?」

    「我還不了解你嗎?你會慢慢來,待一切準備穩妥,再歡歡喜喜上路。」

    這個丫頭從小就很有想法,她認為對的事,即使有違世人的觀念,她也會堅持到底,譬如,因為親手繪製十面香的盒子引起胭脂閣掌櫃注意,找她合作,請她設計一款昂貴香膏的盒子,後來雲香樓的花魁從貴人手上得到這款香膏,找上她,高價請她為雲香樓的姑娘作畫,她竟答應了。

    在她看來,不過是作畫賺銀子,可是對一般姑娘來說,她們連提起青樓的女子都不願意。這個丫頭一向活得很恣意很隨興,怎會因為程家退婚就迫不及待的逃離慶餘?這種事想必在她眼中極為愚蠢。

    哥哥怎麼如此了解她呢?沒錯,以她的性子,她會慢慢來,一路遊山玩水的晃到京城,只是心裡擺著伍丹陽的她沒有時間拖延,不得不急匆匆的上路。

    「我、我只是待在那兒有點悶了,就早一點過來,要不,還有什麼原因讓我急於離開慶餘來京城?」

    「伍公子。」

    蘇以薇感覺心跳漏了一拍,哥哥為何突然提起伍丹陽?

    「我們結伴進京的路上,除了你交代伍公子要與我討論兵法,他與我說的話十句有九句繞著你打轉,我不得不懷疑他滿腦子想的都是你。」

    「伍公子與哥哥聊我最能拉近彼此的關係了,這有何不對?」

    「別想跟我耍嘴皮子,只要回答我,你來這兒是因為他嗎?」

    這個哥哥真是有夠犀利!半晌,蘇以薇百般不願的老實承認了,「是啊,我是來找他的。」

    「伍公子在慶餘惡名昭彰,他不是可以托付終身的良人。」

    「我又沒有說要嫁給他!」她突然覺得自個兒在哥哥面前很孬種。

    「若他想娶你呢?」

    「那……就等他真的提親了再說。」她有一種氣勢越來越弱的感覺,作弊的人終究比不上真正的實力派。

    「你想嫁給他,是嗎?」

    蘇以薇忍不住腹誹,哥哥以後一定很適合混刑部!想了想,她不再閃躲,很誠心的回答,「我被程家退婚,以後想嫁人有這麼簡單嗎?哥哥看我是寶,人家看我很可能只是一根草,事情未走到那一步,說嫁與不嫁,會不會有些痴人說夢話?」

    這倒也是,可是蘇以墨並沒有鬆口的意思。「你知道他在慶餘為了搶奪青樓的花魁,與人大打出手嗎?」

    蘇以薇不發一語,此事她當然有所耳聞,可是兩人相處之後,她又覺得他不是好色之徒。

    「好吧,單憑傳言就定下伍公子的罪,的確有失公允,而我與伍公子相處時日不多,也無法定論他是何種人,可是不能否認,我就是不喜歡他,像他這種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有哪個不納妾?將來若他得了功名,他無意納妾,人家也會主動把美人送上門。總之,我將醜話說在前頭,若他不能承諾今生不納妾,休想我會同意你嫁給他。」

    既然她為了納妾的事不嫁給靜安,如今當然要公平對待伍丹陽,說白了,他寧可她嫁給一個平凡的男子,千萬不要步上娘的後塵。

    她可以理解哥哥的堅持,這不也是她的心聲嗎?可是這一刻,她竟生出了些許的害怕和不安,伍丹陽想娶她,但是他能夠不納妾嗎?伍大人就伍丹陽這個兒子,伍丹陽只怕比程夏生更重視子嗣的問題。

    「好了,今日想必你也累壞了,早點歇著,我回去了。」蘇以墨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走出房間。

    蘇以薇送了他出門後,頹喪的跌坐回椅子上,突然覺得她勇敢尋愛的夢想被澆滅了。

    突地,滿兒衝了進來,歡喜的遞了一張紙給她。「小姐,我問到了!」

    蘇以薇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怔愣的看著紙。「這是什麼?」

    「小姐不是要我向李鳴打探伍公子在京城的落腳處嗎?」

    對哦,她都忘了,因為哥哥跟著伍丹陽一起北上京城,她猜想伍丹陽必會將落腳處告訴哥哥,還會讓哥哥有什麼需要幫忙盡管向他開口。

    蘇以薇暫且擱下心裡的不安,問道︰「李鳴去過嗎?」

    「李鳴去過幾次,聽說是伍家在京城的宅子,雖然比不上慶餘的知府府邸,可是也很不錯。」

    「好,我們明日先去瞧瞧。」

*             *             *

    看著正提筆練字的少爺,岑叔感觸很深,一年前,少爺還是個不學無術的官家子弟,好事沒有他,壞事全扯上他,說起來,少爺也很無辜,少爺沒真正幹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官家子弟嘛,難免囂張了一點,被損友拉去打了一架,搶花魁的惡名就落在他頭上了,而他這個人又很倔,不愛為自個兒解釋……

    如今雖說仍沒本事考文舉,可是那股逞凶鬥狠的暴戾之氣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沉穩。

    他不得不承認,蘇姑娘對少爺的影響很大,甚至因為失去了蘇姑娘,少爺才會變得更深沉,更懂得隱忍,真是可惜,其實在知嘵老爺、夫人的態度後,加之自己的觀察了解,他對蘇姑娘已經改觀了,若是蘇姑娘能成為伍家未來的主母真的很不錯。

    「少爺,歇會兒吧。」

    伍丹陽沒有停筆的意思,練字,是對她的一種思念,耳邊,彷彿仍依稀可以聽見她柔軟甜美的聲音一「你知道嗎?你的字有一股霸氣。」

    「霸氣?這是好,還是不好?」

    「男子有霸氣是好,不過,還要再正一點。」

    「正一點?」

    「可以說是正氣,霸氣加上正氣,這個男人就是極品了。」

    「你喜歡男人是極品嗎?」

    「這倒不是,只是極品的男人,姑娘家很難不喜歡。」

    「我懂了,我要當極品。」

    他要有霸氣,也要有正氣,他要當極品,要她喜歡他,即使她要嫁人了,如今他只能思念她,他依然想成為讓她喜歡的男人。

    邵明衝進書房,興奮的嚷嚷著,「少爺,快快快,我發現了跟十面香一樣好吃的糕點!」

    他自從來到京城後,猶如一匹脫了韁的野馬,因為伍丹陽給他的任務是——四處閒晃,將京城混熟,結交幾個可用的朋友,另外,尋找京城最好吃的糕點。

    伍丹陽抬起頭來,瞥了他一眼,又低下頭,沉聲道︰「我是要你四處打好關係,可不是讓你從此放肆不懂規矩。」

    邵明立刻轉身退到外面,接著侍衛伍慕的聲音響起,「少爺,邵明回來了。」

    「進來吧。」伍丹陽放下毛筆,抬頭看著邵明規規矩矩的走進來。

    岑叔見了忍不住傅自讚嘆,少爺越來越有魄力了。

    「少爺,今日我給您尋到跟十面香一樣好吃的糕點。」邵明恭恭敬敬的將手中的盒子放在書案上空處,不過兩眼仍興奮發亮的瞅著主子,盼著得到主子讚賞。

    「是嗎?」為了遺忘十面香的味道,他特意讓邵明尋找京城最好吃的糕點,可是每一次買回來,他吃了都搖頭,味道實在差太多了,完全無法與十面香相比,沒有多久,他就讓邵明不用在這上頭浪費心思了,不過這個小子好像上癮了,依然隔著幾日就來獻寶,當然,仍是一樣的結果,沒有一家比得上十面香。

    「少爺,請相信我,這次是真的。」

    「你哪一次不是真的?」

    「這次我試過了,味道真的跟十面香一樣。」

    伍丹陽嘲弄的勾唇。「若非出自同一人之手,味道怎會一樣?」

    「這……少爺吃了就知道了。」

    「是啊,邵明如此費心,少爺就嚐嚐看吧。」岑叔忍不住幫腔。

    伍丹陽點了點頭,岑叔連忙弄來熱毛巾給他擦手,邵明接著打開盒子遞過去,他隨即取一塊放進嘴裡,瞬間,兩眼一亮,就是這個味道,十面香的味道!不,也許只是極為相似,可是對滿心思念的他來說,卻是一樣的……但也很有可能是他許久沒有吃到十面香的糕點,記憶中的味道已經不再那麼真切,便覺得這個味道與十面香相同,無論如何,真是好吃!

    「少爺覺得如何?是不是與十面香一樣?」邵明微微顫抖的問。

    「我不知道是否一樣,不過,這家糕點不錯。」他寧可只是相似,而非一樣,否則,他永遠忘不掉十面香的味道,忘不掉他應該遺忘的女子。

    這會兒邵明笑得嘴巴都咧開來了,開心的向主子介紹,「我們後巷來了一個賣糕點的新攤子,生意可好了。」

    「以後不要去尋其他鋪子的糕點,就吃這一家的。」

    「是,以後我日日給少爺排隊。」

    「排隊?」

    「是啊,賣了幾日,生意就好得嚇死人,賣完了就沒有了。」

    「真是聰明,賣完了就沒有,難怪要排隊。」岑叔不自覺想起蘇以薇,她可是玩這種把戲的高手。

    伍丹陽又伸手拿起一塊放進嘴裡,真是好吃,是不是吃上一陣子就會忘了十面香的味道?念頭一轉,他很自然的脫口道︰「下次記得買一份送去蘇公子那兒,他應該很想念蘇姑娘吧。」

    聞言,岑叔忍不住皺眉。「少爺……」

    「我知道。」他何嘗不想忘了呢?他多麼努力,想藉著其他家的糕點忘記十面香的味道,可是不管哪一家,只是更突顯十面香的味道,更突顯那個專注做糕點女子的身影,即使眼前這個讓他想成為新記憶的味道,也只是十面香的代替品。

    岑叔看了好心疼,沒想到少爺用情竟然如此之深。

    「少爺,敬國公世子派人送帖子過來。」伍慕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岑叔走到門口,接過伍慕遞上的帖子,轉身踅回來交給伍丹陽。

    伍丹陽翻開帖子一看,微微挑起眉,笑了。「這位世子爺還真有趣。」

    「我還以為少爺不喜歡這位世子爺。」

    「他的脂粉味是嗆了一點,不過,一個懂得在苦中作樂的人,倒是令人佩服。」

    「苦中作樂?」

    「你以為他真的去青樓尋花問柳嗎?他去那兒是苦中作樂。」

    岑叔還是不明白,擔心的提醒,「少爺可千萬不要跟他去花街柳巷鬼混。」

    「岑叔放心,青樓的姑娘俗氣得很,我可沒興趣,再說了,這位世子爺很識相,他只是邀我一起釣魚小酌。」

    岑叔嚇了一跳,那位世子爺看起來不像是會享受垂釣樂趣的人。

    「我們就去瞧瞧好了,看他是真想釣魚小酌,還是隨意找個事與我交好。」

    略微一頓,岑叔擔心的道︰「少爺與敬國公世子走得這麼近,好嗎?」

    「敬國公世子不過是遊手好閒的貴公子,倒也無妨。」

    「我這就去回覆敬國公世子派來的人,少爺會依約前往。」岑叔待伍丹陽點頭確定了,這才轉身出了書房。

    伍丹陽放下帖子,又再拿起一塊糕點放進嘴裡,這真是十面香的味道,她的味道,緊緊纏繞著他的心,濃烈的相思味道。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09:35 AM 編輯

【第七章】 相思成災

    到京城半個多月後,蘇以薇帶著滿兒幾人來個京城一日遊,遊覽的重點當然放在糕餅鋪子上頭,畢竟這些可都是她的競爭對手;接下來免不了要逛一下姑娘最愛的胭脂鋪子,不過,她逛胭脂鋪子的目的是尋找賺錢的機會。

    開糕餅鋪子急不得,雖然如今開始推著攤子出去賣糕點,可日子還是閒得讓她快發霉了,因此她很快就想到在慶餘時額外的營生,這種生意做不大,不過利潤很豐厚,只是千里馬也要有伯樂,就不知道京城是否有她的伯樂。

    「秦六、朱貴,你們去對面的茶樓坐會兒,耳朵機靈一點,知道嗎?」

    終於用得到他們了,秦六和朱貴歡喜的應了一聲,一溜煙便進入對面茶樓。

    蘇以薇帶著滿兒進到胭脂鋪子,夥計立刻上前招呼。

    「姑娘是要看胭脂、香粉,還是……」

    「你覺得店裡什麼是好的,就拿來給我瞧瞧吧。」若是她做生意,可不管客人要什麼產品,而是將自個兒所有的產品都推銷給客人。

    夥計連應了三聲是,趕緊將好貨色都搬出來,可是蘇以薇看了幾眼便搖搖頭,一點吸引力都沒有,難怪鋪子冷冷清清的。鋪子沒有人潮,又豈會帶來錢潮?但正因為如此,她反而有興致了。

    「我可以見東家嗎?」

    這時,有兩位姑娘從二樓走下來,夥計轉頭看了一眼,問︰「姑娘為何要見我們東家?」

    「我想與你們東家合作點生意。」

    夥計一臉懷疑的看著她,這位姑娘是來搗亂的嗎?

    「蘇姑娘?」

    這聲音似曾相識,蘇以薇轉頭望去,對方撩起帷帽對她一笑,她兩眼瞬間放光,歡喜的喊道:「章姑娘」雖然一別數年了,但是對讓她賺到第一桶金的貴人,她當然不會忘記。

    「還以為你已經忘了我了。」章幽蘭走到蘇以薇面前,嬌嗔道。

    「我的十面香能夠開店,乃託章姑娘之福,豈敢忘了?」

    見她一如初相遇時的直率熱情,章幽蘭有了結交之意。「蘇姑娘為何在京城?」

    「我哥哥進京應試,如今在這兒落地生根。」

    「蘇姑娘若不嫌棄,能否與我喝杯茶?」章幽蘭隨即請夥計準備一間廂房。

    章姑娘舉手投足間有一股霸氣,蘇以薇肯定她身份尊貴,不過,真正教她生出結交之意的是此人膽大,敢與名不見經傳的黃毛丫頭合作,值得相識,況且有過一次合作經驗,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說不定兩人還會成為合作夥伴。

    兩人來到廂房,章幽蘭屏退丫鬟伺候,親自煮茶。

    蘇以薇一直覺得煮茶是很有意境的事,是一種視覺的享受,尤其後來開了鋪子要以茶待客,便學了一些,至於相同有意的書法,是為了寫出一手好字,以便她可以理直氣壯告訴學生見字如見人;而很有美感的繪畫,是父母覺得她缺乏藝術氣息,索性花錢讓她學畫畫,當了老師之後,發現畫畫是跟孩子溝通的好工具,更是勵精圖治,沒想到如今竟能夠藉此生財。

    章幽蘭雙手奉上一盞香茗。「蘇姑娘請。」

    蘇以薇很自然的就往嘴邊送,喝完才想到一件事。「我忘了先聞茶香。」

    章幽蘭忍俊不住的笑了,看她更像個可愛的妹妹。「凡事隨心就好了,何必過於講究?」

    「是啊,凡事隨心就好。」

    「蘇姑娘想找金玉滿堂的東家做什麼樣的買賣?」

    金玉滿堂……對了,她差點忘了是這間胭脂鋪子的名字,很怪異又很有趣,明明是賣女人的胭脂水粉,卻搞得好像賣金銀珠寶,但也是因為這樣她才會挑這間鋪子試試手氣,沒想到就遇見認識的人。

    蘇以薇從荷包取出自個兒設計的香膏盒,遞給她。「章姑娘瞧瞧,這樣的東西,在京城是否也能夠賣到好價錢?」

    章幽蘭見了兩眼一亮。「難道這也是出自蘇姑娘之手?」

    「是,當初章姑娘找上我,我不但因此開了十面香,也因此開發了新商機,胭脂閣的掌櫃見了我為糕點特製的盒子,提議與我合作,請我為他設計頂級香膏的盒子,賣價比原來的香膏貴上一倍,且數量有限,因此一推出,數日就一掃而空。」

    「這個我喜歡,不過,賣價至少提高到三倍以上。」

    蘇以薇輕挑柳眉,章姑娘的腦子果然很靈活,在慶餘那樣的地方,相差一倍,就已經足夠了,可是到了京城,這根本不足以襯托兩者之間的差異。

    「香膏的品質決定香膏賣價,盒子質地不同當然也有不同賣價。章姑娘是金玉滿堂的東家嗎?」

    「是,這間鋪子我接手有一段時日了,只是近來才有心思整頓,發現明明胭脂香膏的品質並不輸其他鋪子,可是賣得沒有其他鋪子好,我便過來瞧瞧,想找出問題,沒想到會在此遇見蘇姑娘,說起來,咱們還真是有緣。」

    「章姑娘願意給我機會試試嗎?」

    「我都喜歡了,其他姑娘又怎會不喜歡?」

    蘇以薇越來越佩服她了,瞧她說話多有氣勢,而且看她的裝扮,應該是成親了吧,如此還能不自限於後宅,更教她欣賞。

    「我有個要求,能否事先讓我看過你設計的圖樣?」

    「當然可以,不過,我也有個要求,章姑娘可不能因為賣得太好,就要求再多賣一點。」蘇以薇喜歡先講好規矩,兩方合作才能避免衝突。

    真是一個令人喜歡的姑娘,很有自信,而且不貪心,物以稀為貴,多了就變得一點價值也沒有。章幽蘭笑了,問道︰「你覺得多少數量最好?」

    「這要看章姑娘可以掌握多少貴客,十個就是十個,二十個就是二十個,不多也不少,想多買一個,沒得買,而該買的都買到了,章姑娘不會照顧不周。」

    略一思忖,章幽蘭同意的點點頭。「以後都是一樣的數量嗎?」

    「一樣,不過,各憑本事,看誰先出手,有人歡喜,有人遺憾,東西就會變得更有價值。」

    「不用考慮照顧不周?」

    「每一次都能夠擁有,就不稀奇了。」

    章幽蘭點頭道︰「以後金玉滿堂就有勞你了,待設計圖樣出來,我們再詳談合作細節,簽定合作文書。」

    蘇以薇差點激動的跳起來尖叫,距離在京城開設十面香,又往前邁進一步了!想來真是無巧不成書,若不是有緣遇上章姑娘,事情也不會這麼順利。

    如今她最沒有把握的就只有伍丹陽了,不知他是否已經嚐出十面香的味道了?

*             *             *

    忙碌了三日,完成第一個設計圖樣,蘇以薇不顧形象的伸了一個大懶腰,滿兒見了皺一下眉頭,不過已經習慣了,也懶得管了,況且她的目光此時忙得很,完全陶醉在小姐設計出來的圖樣上,真的沒閒功夫對小姐說教。

    「小姐真是太了不起了|.」

    蘇以薇一笑置之,不是她了不起,而是現代資訊發達,不,是泛濫,是一個視覺饗宴的年代,圖片的薰陶是這個年代的人一輩子也比不上的,說得再坦白一點,她是個剽竊者,盜用的還是西洋風格,怎能不教人驚嘆?

    「小姐,若是我也懂得丹青,就可以幫忙了。」

    「傻丫頭,你單是為我做針線活就忙不完了,別浪費心思想其他的事。」滿兒羨慕她,她何嘗不羨慕滿兒?每次看滿兒拿著針靈巧的穿來穿去,好像很簡單,可是針一落到她手上,她的手只會變得面目全非。

    「針線活很簡單,我不會忙不完。」

    「若是你想作畫,我可以教你。」

    頓了一下,滿兒搖了搖頭。「算了,我還是專心幫小姐備嫁妝。」

    聞言,蘇以薇頓時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垂下頭。

    「小姐為何還不去見伍公子?」滿兒自認為跟著小姐好幾年了,已經可以看出小姐的心思,可是這件事,她如何都想不明白,為何弄了一個攤子到伍府後巷賣糕點,卻遲遲不肯去見伍公子?

    「我在等機會。」

    她先讓張嬸帶著秦六去伍府後巷擺攤子,一來是就近觀察,確定他在京城這段日子是否安份;二來是為了鋪陳現身方式,確定他是否值得她愛。

    「等機會?」

    歪著頭,蘇以薇戲譫的挑起眉。「你怎麼比我還著急?」

    滿兒懊惱的跺腳。「還不是因為擔心小姐。」

    「為何擔心我?」蘇以薇覺得很好笑,這不就是所謂的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嗎?

    「若是伍公子將小姐忘了,小姐怎麼辦?」

    雖然小姐不說,但是滿兒有個愛操心的娘,因此知道小姐有過一次退婚後,人家會以為小姐有問題,不是身子不好,就是性子不好,總之,小姐想尋一戶好人家並不容易,她本想著小姐還有伍公子,也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是如今來到京城都有半個月了,小姐卻還沒有和伍公子見上一面的意思,她不免心急了。她從來沒見過比小姐還好的人,她希望小姐風風光光的嫁人,得夫君疼惜寵愛,而她相信伍公子一定做得到。

    蘇以薇怔愣了下,很無奈的道︰「若是這麼快就忘了,我正好可以認清楚啊。」分開不過短短一、兩個月,她就在他的記憶中消失得乾乾淨淨,還能期望他應允她一生不納妾嗎?

    滿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小姐為何都不擔心呢?」

    她哪是不擔心,如今她心急的程度絕對不亞於滿兒,不過是故作沉著罷了。她決定慢一點出現在伍丹陽面前,也是多方考慮。不可否認,哥哥的一席話讓她心生擔憂,這個時代的男人就是沒錢,有個才情也能勾到小妾,何況他是官家子弟,固有的觀念就是認為男人一定要納幾個妾,男人不納妾,會被人家視為懼內,哪個男人喜歡被人家說是懼內?她想求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以說是奢侈。

    蘇以薇自嘲一笑,她是不是很可悲?還在慶餘時,她一心一意想著勇敢追求愛情的夢想,可是哥哥三言兩語戳破了美夢,她就不禁擔憂退縮。原來,她還是被這個時代折斷了翅膀,認清楚她無法隨心所欲、自由自在的飛翔。

    「小姐!」

    「你別急,我們總是會見面的,說不定機會很快就要來了。」

    「什麼時候?」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小姐待會兒就要去見伍公子了嗎?」滿兒兩眼瞬間閃閃發光。

    蘇以薇見了,忍不住噗嗤一笑。「你這丫頭怎麼比我還興奮?」

    「我覺得小姐能嫁給伍公子真好。」

    「他又沒說要娶我。」其實嚴格說來他是說過,只是那時的她無法答應。

    「若知道小姐願意嫁,伍公子一定開心得闔不攏嘴。」

    「你又知道了。」

    滿兒俯下身,故作神秘的湊到她耳邊道︰「小姐不知道,我可是看得很清楚,伍公子真的、真的很喜歡小姐,每次小姐教伍公子習字,伍公子總是偷看小姐。」以前小姐與程家二公子有婚約,她只能看在眼裡,擱在心裡,一個字也不敢說。

    蘇以薇好笑的想,其實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裝不知道,當時她一心只想幫助他,既然他沒有進一步表示,她又何必胡思亂想,擾亂心思?若他挑明了,在她有口頭婚約的情況下,還能教他讀書識字嗎?可是萬萬沒想到,他一挑明,就要她嫁給他……如今想來,不得不說他真帥,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重點。

    「小姐,雖然我不知道少爺跟你說了什麼,可是你一定要相信,伍公子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是啊,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歡她,喜歡到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可是此情究竟有多深呢?願意給她她想要的愛情嗎?願意允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嗎?

    蘇以薇伸手在滿兒的額頭上彈了一下,取笑道︰「當初你一見到伍公子還會雙腳打顫,如今倒像是他的丫鬟,淨幫他說話。」

    「我只是說實話。」當初她根本不知道伍公子中看不中用,這麼說好像不對,應該說伍公子虛有其表,這樣也不對,應該說伍公子……總之,就是不像外表看起來那麼一回事,伍公子其實是個好人。

    叩叩叩!朱貴站在房門外道︰「小姐,秦六將邵明請回來了。」

    「邵明?」滿兒的反應比蘇以薇還激動。

    「見了邵明,我就可以準備見伍公子了,而你也可以放心了。」蘇以薇起身走出房間,滿兒歡喜的緊跟在後。

    一年前,伍丹陽不會相信自個兒可以寫出如此霸氣且端正的字,當然,付出的心血很多,可是能夠成為她喜歡的男人,值了!他也明白不該再念念不忘,可是字裡行間都是她的笑顏,教他如何忘得了?

    「少爺,邵明回來了。」伍慕的聲音傳了進來。

    「進來吧。」伍丹陽並未停下揮毫的動作,直到寫滿了一張紙,這才終於滿意的放下毛筆,抬頭就見邵明一臉興奮,卻不像往常一樣急著獻寶,他不禁好奇的挑眉問道︰「今日為何沒帶糕點回來?」

    「今日準備給少爺一個大驚喜。」邵明比手畫腳,眉飛色舞的道。

    伍丹陽微皺著眉。「我不喜歡大驚喜,你不知道嗎?」

    岑叔惡瞪了邵明一眼,連忙補充道︰「不是,今日的糕點必須現做現吃,邵明問我的意思,我索性讓小販進府給少爺做糕點。」

    「現做現吃?這倒是稀奇了。」

    「就是啊,我也覺得很稀奇,聽小販說,現做現吃最能嚐到糕點的酥香。」

    邵明連忙點頭附和,「吃過的人一致認同,人間美味啊!」

    伍丹陽好笑道︰「誇大其詞。」

    「人人皆如此說,應該不是誇大其詞。」

    「為了吃糕點還特地將小販請進府裡,這不是很麻煩?」伍丹陽懷疑的對岑叔挑了挑眉,以岑叔的性子,絕對不會為了這點小事勞師動眾。

    岑叔深表同意的點點頭。「我也認為太麻煩了,可是邵明和我又覺得好奇,是不是真有如此好吃的糕點,少爺就嚐嚐看,味道是否真如旁人所言如此美味?」

    「就是啊,少爺不吃,我們就沒口福了。」

    「好吧,就讓人進來做吧。」伍丹陽看著邵明幾乎是跳起來往外衝,而向來老成持重的岑叔也迫不及待的往外走,疑惑更深了,這兩個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他?

    算了,他們兩個還能玩過他嗎?重新換了一張紙,他再一次執筆釀墨,鑽進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之中。

    過了小鴿個時辰,岑叔進來傳話,「少爺,糕點做好了。」

    伍丹陽隨意的點頭讓人端進來,仍沒有停筆的意思,過了一會兒,他聞到一股濃嗆的香味,一時之間,他還以為自個兒置身在青樓,不由得皺眉,蘇姑娘說過,進廚房的人切忌在身上添色添香,免得壞了食物的味道,這個人太沒規矩了,怎敢說自己做出來的糕點是人間美味?

    「公子快來嚐嚐奴家做的糕點。」

    女子嬌嗲的嗓音,讓人聽了骨頭都酥了,可是落在伍丹陽耳中,只覺寒毛直豎。

    他不悅的抬頭狠狠一瞪,冷冷的道︰「擱著,出去。」

    「這糕點要趁熱吃,否則就失了味道。」

    女子蒙著面紗,一雙眼睛勾啊勾,明擺著是誘惑他,可惜他完全不領情,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我待會兒吃,你出去。」

    「公子趕緊嚐嚐奴家做的糕點,此味世間獨一無二。」女子取了一塊糕點遞到他嘴邊。

    伍丹陽生氣的伸手一揮,惡狠狠的一瞪。「你這是在幹什麼?」他氣得都冒火了,岑叔他們在搞什麼鬼,去哪兒弄來這麼一個不知羞恥的女子?

    「公子別生氣,奴家只是擔心糕點冷了不好吃。」女子的纖纖玉手彷彿不經意的從他胸前掠過,終於將他激怒了。

    「你滾!」伍丹陽伸手用力一推,女子連退了好幾步後跌坐在地。

    女子一改先前的嬌嗲模樣,一雙大眼楚楚可憐的瞅著他。「你好凶哦!」

    伍丹陽怔愣了下,突然在眼前的女子身上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不過這怎麼可能?她才不會……慢著,若是忽略她身上濃烈的香味,還有取下面紗,再將她眼角的金粉拭去,然後將蓋住額頭的頭髮撥開……他情不自禁的喊道︰「薇兒!」

    薇兒?這會不會太過親密了?不過蘇以薇一點都不介意,只覺得好甜好甜,若不是在心裡喚過無數遍,怎麼會脫口就喊出來了呢?「你終於認出來了。」

    「真的……是你嗎?」他還是不敢相信,若不是夢,為何她會出現在京城?可是那雙眼睛的光彩是屬於她的,他絕對不會看錯。

    蘇以薇站起身,取下面紗,笑盈盈的道︰「很好,沒有一見到姑娘投懷送抱就撲上來。」

    伍丹陽再也按捺不住的撲過去,激動的將她圈進懷裡。溫熱的身體和綿軟的觸感,真真切切,並非他相思成災而生成的幻影。

    男女授受不親,可是這一刻她不忍心推開他,只嬌嗔道︰「你抱得太緊了。」

    「我怕,怕你又不見了。」

    蘇以薇聽出他的聲音微微顫抖,不由得心疼。「不會,真的。」

    「這不是夢,對不對?」

    「不是,我是真的,不會消失不見,你可以放開我了。」

    這一幕,伍丹陽在夢裡有過,可是夢裡是虛的,如今終於成真,他怎麼捨得放開她?「再一下下就好了。」

    若是教他人瞧見了,她的清白也毀了,不過算了吧,他們單獨待在書房,已是不清不白,外面那群證人也不會在意他們是否抱在一起。

    「老天爺終於可憐我了,才會將你送到我身邊,是嗎?」

    蘇以薇心想,她應該再也不會遇見另一個比他還傻的男人,傻得令人心疼,卻也傻得令人心動。「你不問我為何出現在這裡嗎?」

    「我只在乎你。」他失去過她,原以為他的心會一輩子缺了一塊,如今,她回到他身邊,這不就足夠了嗎?

    原來,被一個人在乎是如此幸福的事,彷彿她就是他的全世界,除了她,他什麼也看不見。「既然來了,我就不會走了,你可以先放開我嗎?」

    過了半晌,伍丹陽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可是雙手依然握著她的肩膀,目光緊瞅著她。

    「雖然你不在乎,可我還是要告訴你,程家退婚了。」

    也對,若非如此,她不可能來到京城,可是,他不明白。「我看得出來程家二少爺對你……程家為何退婚?」他不想在她面前強調另一個男人有多喜歡她,免得她掛記在心。

    蘇以薇鉅細靡遺的將整件事交代得清清楚楚,她是這麼想的,即使他以後不回慶餘,也會從伍知府和伍夫人那兒聽到程家放出去的傳言。程家雖然不會刻意傷害她,但也不會說出實情,而她以母親未歸拖延婚期,人家只怕會猜測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事,所以,即使他不在意程家退婚一事,她還是要讓他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

    伍丹陽真想大罵程家欺人太甚,可是若非如此,她就不可能來到他身邊,唾棄程家的話還是爛在肚子裡,只要向她表明自個兒的立場。「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納妾。」

    她瞬間紅了臉,輕啟朱唇好一會兒,才結結巴巴的道︰「是、是嗎?就怕……哪日伍夫人要你納妾,你還是會答應。」

    「我娘不會。」

    「可是你是伍家的獨子。」她怎麼覺得他們的對話有哪兒不對?

    「祖父有三個嫡子,我爹行三,我上有四個堂哥。」

    「但你爹娘還是會盼著你為伍家傳宗接代。」

    「我說不納妾就不納妾,誰也不能強迫我。」伍丹陽骨子裡的流氓氣息依然存在。

    頓了一下,蘇以薇結結巴巴的又道︰「哥、哥哥說,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怎麼、怎麼可能不納妾?何況你在慶餘素行不良,還為了青樓的花魁與人大打出手。」

    「那是誤會!」

    「當初程家也允諾我不納妾,可是,一旦生出壞主意,說翻臉就翻臉,最後甚至連承認自個兒動了歪心思都不敢。」

    「我才不是程家那個沒出息的!」

    蘇以薇歪著頭瞅著他,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經歷過程家退婚,她不能不謹慎一點,況且哥哥的態度如此強硬,若他無法證明自個兒不納妾的決心,她又如何不顧一切為了他與哥哥對抗?

    「你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

    「我會看著。」

    若不是程夏生退讓,他就得不到她,可是他真的想狠狠臭罵程夏生一頓,真是沒出息的傢伙,連納妾這種事也由著別人牽著鼻子走,難怪守不住喜歡的女人,不過誰來告訴他,如何讓她點頭答應嫁給他?

    雖然知道當前最重要的是武舉,可是伍丹陽此時滿腦子只掛記著一件事一如何讓蘇以薇點頭答應嫁給他?程家早早將她訂下來,卻在即將下聘成親前鬧出麼蛾子,即使這是程家自找的,不能不說世事難料,而他連個名份都沒有,豈不是更容易生出事端?

    蘇以薇懊惱的抬起頭瞪向某個不知節制的男人。「我每日來這兒給你做點心,陪你習字、看邸龔,盼的是你高中武狀元,可不是來這兒擾亂你的心思!」

    武舉不需要像文舉一樣寒窗苦讀,且都要考試了,有沒有本事早該定了,若他老是這樣痴痴的看著她,萬一沒有中武狀元,府裡奴才推說是她害他,那就不好了。

    他騎傲的抬起下巴,信誓旦旦的道︰「我一定會考中武狀元,不會讓你嫁得委屈。」

    「雖說你在武藝方面有幾分本事,可是切莫太過自滿、掉以輕心,還有,考中武狀元是為了你自個兒,另外,我可沒有說要嫁給你。」說真格的,她喜歡他自信飛揚的樣子,充滿了男子氣概,難怪越看他越帥、越迷人!

    「我是為自個兒考武狀元,也是為了你考武狀元。」如今他考中武狀元的決心更堅定了,程家讓她受的委屈,他要為她討回來。

    她不是不懂他的心意,只是,他難道不懂得先後順序嗎?「無論為誰,這會兒你只要專心準備武舉,其他心思先擱下。」

    「我每日寅時起來練武,城門一開,就出城到西郊馬場練騎射,晚上紀先生會與我討論兵法。紀先生也說了,我像外祖父,是天生的將才。」

    紀先生曾是外祖父的幕僚,後來外祖父病了,紀先生就跟著父親,為了他參加武舉一事,父親又請紀先生指導他。紀先生言詞犀利,從不誇讚人。

    「是嗎?」

    伍丹陽很委屈的撇嘴。「你對我沒信心嗎?」

    「不是,我當然對你有信心,你聰明又努力,一定會考中武狀元。」雖然以前就聽人家說過,每個男人體內都住了一個小男孩,可是沒想到他也會撒嬌,而且還如此自然,害蘇以薇懷疑自個兒對他是否過於嚴苛。

    他開心的笑了。「若是我考中武狀元,你要給我獎賞。」

    以前,為何她沒發現他骨子裡有隻狡猾的狐狸?沒關系,她也不是省油的燈,不會應付不來一隻小狐狸。「用不著考上武狀元,我就會給你一個獎賞。」

    「真的嗎?!」伍丹陽兩眼興奮的閃閃發亮。

    「我說到做到,待你從校場出來,你就有獎賞。」

    「什麼獎賞?」

    「無論人家給了你什麼獎賞,都是一份珍貴的心意,你只要等著接受,然後道一聲謝謝。」蘇以薇努力擺出義正辭嚴的模樣道。

    「我只是想先知道。」他強忍著胸口激蕩的笑意,她肯定沒發現,當她心思不正時,那雙烏亮的眼眸會閃啊閃的,完全不像她做糕點時的專注認真。

    「知道了就不稀奇了。」真是奇怪,不久之前,她明明還將他壓得死死的,為何如今反了?是不是哪兒出了差錯?

    「不稀奇又如何?我只要有期待。」

    「不行,這會兒說了,你只會惦記著。」

    「不會。」

    「若是不會,這會兒何必如此著急?」儘管初次相遇時就見識到他糾纏人的功力,她還是低估他了,她突然有種自己身為獵物,正被獵人誘捕的詭異感覺。

    「我不著急,只是怕你耍賴。」他很理直氣壯的挑釁。

    「我才不會耍賴,總之,絕對令你滿意。」蘇以薇終於招架不住了,她總是自認為比他聰明,至少她比他多了一世的閱歷,可是不知何時開始,她覺得自個兒在他面前無所遁形。

    伍丹陽唇角輕輕一翹。「若是不滿意呢?」

    「不會,保證令你滿意。」她的聲音悶悶的,畢竟當獵物的絕對不會開心。

    「照你這麼說,我若是不滿意,可以另外再要求一個獎賞嗎?」

    蘇以薇驚愕的瞪大眼,她真是太小看他了,他不是小狐狸,根本就是一隻精於算計的賊狐狸!人啊,果然不能太自滿。

    「你還沒回答我,是嗎?」

    牙一咬,她硬著頭皮道︰「我保證令你滿意就是了。」

    「我相信你,若是不滿意,我會再另外要求一個獎賞哦。」

    原本只是虛應他,這會兒她怎麼覺得自個兒好像被他坑了?

    「怎麼不說話?」

    蘇以薇惡狠狠的一瞪,實在不想承認自個兒蠢斃了。「我說話算話,你啊,趕緊將心思放在武舉,要不,這會兒我就走人。」

    伍丹陽知道她惱了,很識相的道︰「我知道了。」

*             *             *

    會試與武舉同日舉行,規模卻不能相提並論,會試一共三場,每場三日,試場在貢院;武舉只有一場,也是三日,試場在皇家校場。

    武舉向來不受重視,想在軍中擁有一席之地,靠的可不單單只是身手,更重要的是背後所擁有的勢力,別說是權貴子弟,就是官家子弟,只要願意,不怕吃苦,有得是門路,且容易闖出一片天,哪用得著辛辛苦苦走武舉這條路?某一方面來說,武舉跟科舉用意一樣,給寒門中有本事的子弟出人頭地的機會。

    只是太平之年,英雄無用武之地,養著無處可用的將領不過是浪費朝廷錢糧,因此先皇在位近三十年,只舉辦過三次武舉,這還是因為權貴子弟養懶了、養廢了,先皇不得不從民間引入新的人進入軍中,而當今皇上更是第一次舉辦武舉。

    皇上言明老將凋零,朝廷必須培育新的將領,不過敏銳的人已經察覺到皇上對邊疆有動作了。

    其實伍丹陽並非只能靠武舉進入軍中,可是有武狀元之名加身,身價就不同了,而皇上若真有意對邊疆出手,武狀元是最好的跳板。

    出了校場,伍丹陽沒有一絲絲疲憊,反倒顯得精神抖擻,因為他全部的心思都被即將得到的獎賞佔據了。

    「岑叔,蘇姑娘呢?」當著岑叔面前,伍丹陽可不敢太亂來。

    岑叔如今將蘇以薇視為伍家未來主母,態度極其恭敬。「我一早就將蘇姑娘主僕四人接進府裡了。」

    「我們趕緊回府。」伍丹陽正要上馬車,有人喚住他。

    「允直!」

    伍丹陽一怔,這是他第一次在西郊馬場之外的地方遇見太子朱孟觀。第一次相遇之後,他與太子又有過幾次偶遇,他曾想更換前去馬場的時辰,可是此舉似有閃避之嫌,他雖無意深交,但刻意避開也不宜,還不如順其自然。幾次偶遇,他們對彼此有了更多的認識,不過,僅僅是認識,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

    伍丹陽轉身來到朱孟觀面前,行禮道︰「在下未見太子殿下來皇家校場。」昨日太子殿下來了,今日卻是皇上來了。

    「本宮今日特地來這兒等你。」

    伍丹陽聞言一驚。「太子殿下在等在下?」

    「本宮在天香樓為你設宴。」

    伍丹陽明白了,雖然太子殿下這段時間沒有任何表示,但是若無意與他結交,絕對不會一次又一次在西郊馬場與他相遇,而太子殿下顯然是個聰明人,武舉之前不與他私下往來,是想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略一頓,伍丹陽面有難色的道︰「家人今日在府上為在下擺了宴席,宴席都已經備妥了。」

    「是嗎?那麼本宮就上門叨擾了。」朱孟觀隨興的笑道。伍丹陽頓時傻住了,敢情太子殿下是在同他開玩笑?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似笑非笑的道︰「怎麼,不歡迎嗎?」

    「不,不是。」他能說不歡迎嗎?「既然如此,就上馬車吧。」

    朱孟觀自動自發跳上伍府的馬車,兩名近衛也跟著隨車,至於馬車的主人很無奈的看了岑叔一眼,終於像烏龜一樣爬上去。

    伍丹陽知道此事不妥,但是人家的身分比他高,硬是要登門作客,他還能如何?但願不會嚇到蘇以薇。

    蘇以薇見到隨著伍丹陽回府的太子,在經過介紹後,怎麼可能不嚇到呢?為何伍丹陽會與太子走在一起?雖然太子身份尊貴,可是歷代多有太子被廢,如同其他皇子,太子也不能過於親近,不過念頭一轉,她就放下了,伍丹陽心思極其細膩,一定可以掌握與太子往來的分寸。

    一瞬的驚愕之後,她就化身為專業的廚子,遞上今日宴席的菜單。

    「在下與蘇姑娘乃是同鄉,因蘇姑娘有一手好廚藝,今日在下特地請她來府上為我準備宴席。」伍丹陽真是悶爆了,累了三日才見到心愛的女人,恨不得可以偷香抱一下,結果,他卻必須向外人刻板的介紹她,沒法子,只因為她還沒允諾嫁給他,他們沒名沒份,他不好將他們的關係說出來。

    「民女不知今日座上有貴客,只準備了四道菜和一道點心。」蘇以薇恭敬的半垂螓首。

    「今日是本宮不請自來。」朱孟觀邊說邊打量著她,論姿色,他見過在她之上的美女不少,可是一個來自慶餘那種地方的平民女子,卻有如此沉穩典雅的氣質,而最特別的是那雙烏亮的眼眸,堅定飛揚,竟是無比的耀眼。

    因為來了一個不速之客,蘇以薇也不可能與伍丹陽說什麼,只是負責上菜,解說菜色,每一道菜都有名字,如海內無雙、獨佔鰲頭……這些名字很顯然都是她硬加上去的,而且是特別為伍丹陽準備的。

    「海內無雙?這不是紅燒肉嗎?」朱孟觀不明白紅燒肉為何扯上海內無雙?

    「是啊,蘇氏紅燒肉,海內無雙。」蘇以薇回得理直氣壯。

    聞言,伍丹陽不由得唇角上揚,無論做什麼,她總是如此自信飛揚,真美!

    朱孟觀怔愣了下,接受了,指著另外一道,又問︰「這不是魚片嗎,為何是一鳴驚人?」

    「民女剛剛說過了,這是用滑嫩的白肉魚片和蛋白與芡汁做成的,平易近人的名字稱為芙蓉魚片,但因為民女覺得這道料理可以教人嚐過一次就記住了,豈不是一鳴驚人嗎?」伍丹陽強忍著到了喉嚨的笑意,他的薇兒真是了不起,解釋得如此合情合理。

    蘇以薇顯然知道伍丹陽在想什麼,悄瞪了他一眼,若不是為了應景,她何必辛苦的搞出這些名字?

    朱孟觀一時間也想不出什麼反駁的話,只能點點頭,接著再指著另外一道菜,好奇的再問︰「這不是雞嗎?為何是獨佔鰲頭?」

    「這是木瓜燉雞,因為獨佔雞頭不悅耳,還是稱之獨佔鰲頭。」

    朱孟觀此刻的表情可以說是瞠目結舌,而伍丹陽再也忍不住用雙手捂住嘴巴。

    「請兩位慢用,民女告退了。」蘇以薇好像沒發現自個兒鬧出了什麼笑話,優雅的行禮退出亭子。

    半晌,朱孟觀終於找回聲音,「這位蘇姑娘真是有趣。」

    「她是聰慧過人。」伍丹陽努力壓抑滿心的驕傲,恨不得大聲向人宣布她是他的女人。

    「聰慧過人?」想想剛剛的對談,朱孟觀笑著點了點頭。「是啊,能有如此獨特的見解,豈不是聰慧過人?」

    「太子殿下請用吧。」伍丹陽真想趕緊結束這頓飯局,將這位莫名其妙的太子殿下送走,不過,這位太子爺似乎打定主意賴著不走,還拉著他喝酒,急得他差一點跳腳,還好沒忘記此人身份尊貴,人家不走,他又豈能送客?

    過了一個時辰,蘇以薇眼見他們沒完沒了,索性讓人傳話,先行離開了。

    日日盼著的獎賞未得,伍丹陽如何甘心結束這一日呢?索性當起宵小,從伍府溜到蘇以薇租賃的小宅院。

    蘇以薇正準備熄燈上床,就聽見窗子傳來叩叩叩的響聲,連一瞬的遲疑都沒有,她馬上走上前打開窗,果然如她所想,正是伍丹陽,且全身還傳來陣陣濃郁到嗆人的酒氣。

    「喝了酒,不趕緊上床安置,為何跑來我這兒?」

    他進校場這三日,她比他還緊張,原想一見面就問他考了什麼,因為這次的武舉真的很奇特,除了過去例行的考試項目,還多了一項組隊打馬球,這是武舉前三日方才公告,也不知道當今皇上究竟在打什麼主意。

    「我的獎賞。」伍丹陽劈頭就道。

    怔了一下,她噗嚙一聲笑了出來。「吃了一桌,你還不滿意嗎?」

    伍丹陽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不會以為那一桌就是獎賞吧?」

    「你知道操持那一桌有多辛苦嗎?」蘇以薇噘嘴抗議。

    雖然岑叔事先幫她打點好食材,還讓伍府的廚子給她當助手,可是,她用不習慣別人的地方,也不用習慣別人的人,偏偏她又將最得力的助手張嬸留著看家,所以,除了洗洗切切,全都是她自個兒來。

    「我給你準備一個大紅包當謝禮,那一桌不能當獎賞。」

    「我才不要你的大紅包。」

    「不管,那一桌不能算獎賞。」伍丹陽不自覺提高嗓門。

    「你小聲一點!」蘇以薇急得伸出手,可是又不敢捂他的嘴巴。

    「我們可是約定好了,你別想賴帳。」他完全沒有放低音量的意思,絕對不容許她侵吞了他的獎賞。

    她強忍著想拿一塊布塞住他嘴巴的衝動,如今她才知道,他表面上爭氣上進了,可是骨子裡的流氓本性並不會因此就消失不見了。「誰說我要賴帳?我也沒說那一桌是獎賞,你急什麼?」

    聞言,伍丹陽的神色才逐漸緩和下來,一雙眼睛眨啊眨的,滿是期待。「我的獎賞趕緊拿來啊!」

    蘇以薇懊惱一瞪,靠過去,飛快在他頰上親了一下。

    他這會兒應該滿意了吧?可是,除了唇邊多了一份傻笑,他還是眼巴巴的瞅著她,無意離開,這是什麼意思?

    「你傻了嗎?怎麼還在這兒發呆?」

    「那是獎賞?」

    「你不滿意嗎?」

    「我都還來不及回味就沒了,你認為我會滿意嗎?」伍丹陽說得理所當然。

    蘇以薇羞得滿面通紅,她一個姑娘家主動做出這樣的行為,還等他回味過來,多尷尬!「我不管,我們早就說好了,若是我不滿意,可以再另外要求一個獎賞。」

    他霸道起來真的很流氓,卻也真的很帥,她又羞又惱,可是又能如何?只能承認她被他坑了。

    「好,我可以重來一次,可是,你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說不滿意。」被坑了一次也就罷了,若是還被坑第二次,她絕對可以稱之為蠢。

    「這是當然,但是你也不能打馬虎眼一下下就過去了。」伍丹陽根本是精打細算的高手。

    「我知道了,你閉上眼睛。」

    這會兒他乖巧得像隻小綿羊,眼睛緊緊閉上,可是當她的唇快要貼上頰邊的時候,他突然張開眼睛,微微偏過頭,四片唇瓣就貼上了,而兩人彷彿被下了魔咒,定住了。

    蘇以薇先回過神,連忙往後一退,嬌嗔瞪著他。她還是太小看他了,賊狐狸!

    「夜深了,你安置了,我們明日見。」伍丹陽笑得好開心,轉身走入夜色當中。

    過了一會兒,她才終於回過神,趕緊關上窗子,不過卻動也不動的站在原地,傻乎乎的用手輕撫著殘留著絲絲酒氣的唇瓣。

    怪了,上一世她又不是沒跟男人玩過唇舌游戲,可是為何不曾有過此刻的甜蜜美好?

    回到床上,蘇以薇還深陷在剛剛的甜蜜當中,久久難以入眠。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10:17 AM 編輯

【第八章】 醉翁之意

    武舉不似文舉繁瑣,按理可以在會試之前就發榜了,可是皇上顯然有意抬舉武舉,硬是將武舉發榜的日子延至會試的名單公佈之後,屆時還有殿試,而武舉的殿試當然無法與文舉相比,據說只是皇上的口試。不管如何,在這之前,伍丹陽還有一段等候的日子,便帶著蘇以薇去西郊馬場騎馬。

    除了研究吃食、享受美食,蘇以薇對其他事物並沒有太大的樂趣,勉強在馬背上待上小鴿個時辰,她就喊救命了,提議去釣魚。

    「好啊,馬場後面有一條清溪,我們就去那兒釣魚。」

    「我們今日不要吃烤魚,我們將魚兒帶回去,我煮一桌鮮魚大餐。」她真正喜歡的其實也不是釣魚,而是將魚兒變成一道道美食。

    伍丹陽連忙點頭說好,一直以為她只是會做點心,萬萬沒想到她的本事足以進酒樓掌勺了。

    「本宮也很喜歡吃魚,你們不介意算本宮一份吧。」朱孟觀來得可真是時候。

    尊貴的皇子什麼樣的美食沒有嚐過,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兩日一想起蘇姑娘那桌宴席,就特別思念,沒想到今日來到馬場,就聽八皇爺爺說伍丹陽來了,還帶了一個女扮男裝的姑娘,他就想到是她,便尋了過來。

    伍丹陽一看見他臉都綠了,好不容易可以跟喜歡的人獨處,太子怎麼又跑來湊熱鬧?蘇以薇不著痕跡的推了一下伍丹陽,兩人同時行禮問安。

    伍丹陽決定適度表達自個兒的想法,而不是默默接受這位不速之客。「太子殿下何時想吃魚,太子府上的廚子都會絞盡腦汁給殿下端上美味的魚料理,殿下何必與在下爭食呢?」他這話說得算客氣了,若對方不是太子,他真想直接了當問一句「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本宮府裡的廚子,哪比得上蘇姑娘的手藝?」

    「太子殿下抬愛了,民女只是喜歡吃食,豈能與太子府上的廚子相比?」蘇以薇嚇壞了,若因為太子一時嚐鮮來了興致,將她聘到太子府當廚子,怎麼辦?

    「本宮就喜歡蘇姑娘的料理,色香味俱全,又有意境。」

    「人吃食,為要果腹,若要講究意境,只怕都餓死了。」

    「蘇姑娘所言極是,可是偶一為之,倒也是件美事。」

    「說到意境,還不如以山水為景,這豈不是美過人為的刻意?」

    「山水為景是美,人為的刻意何嘗不是另一種美?」

    若是平日,蘇以薇會同意,可是此刻只覺得太子殿下存心與她過不去。

    「她可不進太子府當廚子。」伍丹陽終於忍不住挑明了。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你如何知道蘇姑娘不願意?」

    「民女擅長的是糕點,心心念念是開一間糕餅鋪子,其他吃食平日從不鑽研,真的沒有本事進太子府當廚子。」

    「開一間糕餅鋪子?」

    「是,這是民女小小志趣。」

    「蘇姑娘不是廚子,本宮也不會讓蘇姑娘進太子府當廚子,只是有機會嚐到蘇姑娘做的料理,本宮不想錯過。」

    朱孟觀誠意十足,可是伍丹陽卻不滿到了極點,難道太子都沒發現他的存在很礙眼嗎?

    「太子殿下今日想吃什麼,得靠自個兒的本事。」伍丹陽的直率讓身邊的人紛紛倒抽一口氣。

    可是朱孟觀卻不以為忤,還一副和他是好哥兒們的模樣,用手肘輕撞了他一下。「你也太小氣了,分一點給本宮又如何?」

    「若是太子殿下只想吃魚料理,在下改日在天香樓宴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何必浪費心思在這兒?」

    總之,趕緊滾遠一點,別來擾亂他們兩人的快樂時光。

    頓了一下,朱孟觀豁出去的道︰「知道了,本宮不至於連一條魚都釣不起來吧,不過,若是你能幫助本宮釣上三條魚,本宮就答應你一樣請求。」

    「若是在下要幫助太子殿下釣三條魚,今日在下和蘇姑娘就沒得吃了。」伍丹陽真的一點都不給面子。

    「本宮很聰明,一點就通。」朱孟觀伸手往伍丹陽的肩膀一勾,扯著他走向後面的清溪。

    蘇以薇膽顫心驚的提起腳步快速跟上,伍丹陽對太子會不會太過直率了?這位太子看起來是個很寬容的人,可是卻又給人一種很深沉的感覺,摸不到他的底線,這種人最可怕了,很可能在不經意間得罪他卻不自知,況且皇家子弟,還是尊貴的太子,豈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如此放肆?不過,她也看得出來,太子有意與伍丹陽親近,自然會比較寬和包容,只是太子的身份畢竟不同於常人,看來有機會她必須提醒一下伍丹陽,在太子面前最好收斂一點。

    偏偏太子殿下似乎打定主意跟他們耗下去,整整一日,待她與伍丹陽可以單獨說話,夜已深了,而且還是他夜探香閨之時。

    「你怎麼又跑來了?」雖然這種習慣很不好,但是蘇以薇的心卻甜滋滋的。

    「我突然發現想與你好好說話真不容易。」伍丹陽的口氣很哀怨,太子根本是跟他耗上了,不讓他靠近蘇以薇。

    「太子殿下又不可能老是在你身邊打轉,今日沒法子說話,明日再說。」她知道太子已經成親了,應該領了差事,豈能日日像今日一樣跟他們鬼混?

    「明明見到你了,卻不能說上幾句話,我會睡不著。」

    她怎麼覺得這是夜探香閨的藉口?算了,她還是先說正事要緊。「太子似乎有意與你交好,可是,無論你對太子抱持何種態度,你總要記住一件事,太子就是太子,一定要留點心眼。」

    伍丹陽鬱悶一日的心結頓時散了,笑得好開心。「你在擔心我嗎?」

    蘇以薇羞紅了臉。「你不要不當一回事。」

    「你說的話,我哪敢不當一回事?你放心,我知道分寸,雖然不清楚太子何以與我交好,但是感覺得出來太子真心與我親近。他既是真心,我就不能虛偽以待。」他願不願意與對方深交是一回事,真心相待是另外一回事,其實,太子何嘗不明白?太子是個聰明的,當然感覺得出來他不願意靠過去,因此每次相遇,太子只是對他展現寬容,而沒有咄咄逼人的態勢。

    「你說的沒錯,不過,也不要過於親近,雖是太子,但是朝堂的變化有時就在一夕之間,誰都不能擔保未來不會生出變動,凡事要保留後路。」

    伍丹陽大大的咧嘴笑了,真的好想跳起來大聲尖叫。

    「你笑什麼?」蘇以薇實在摸不著頭緒。

    「你這麼擔心我。」雖然他們一起看邸龔時,她也會提出不少關於朝廷風向的見解,不過,總是客觀的就事論事,而不是像此刻單純關心他,這已經足以說明她有多在乎他。她害羞得眼神飄移。「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去啦。」

    「我想再與你多說一會兒的話。」

    「明日再說。」

    「明日是明日。」

    「你別鬧了,要是滿兒半夜起來上茅房見到你怎麼辦?趕緊回去了。」

    「你先叫我一聲允直哥哥。」

    這會不會太過親密了?程夏生與哥哥是同窗,她自小喚程夏生靜安哥哥,後來又說親,久了,也不覺得有何不對,可是他……不過在他逼迫的目光下,好像她不順著他的意思,他又要鬧了,她終究還是喊出口了,「允直哥哥。」伍丹陽開心極了,傻笑個不停。

    蘇以薇嬌嗔一瞪。「我已經叫了,你可以回去了吧。」

    「好好好,我這就回去,要是你早一點嫁給我,我就不必夜探香閨了。」說完,他深怕她一惱,便將窗子關起來,趕緊將手上的東西遞過去。「這是給你的。」

    她怔愣的看了半晌,傻傻的問︰「為何?」

    「禮物,這可是我特地為你挑選的。」他不等她做出反應,湊上前親了她的額頭一下,然後以最快的速度轉身消失在黑夜之中。

    好一會兒,蘇以薇只能傻乎乎的看著他早就消失的身影,這個男人越來越大膽了,居然說親就親,好吧,只是親額頭,她就不要太計較了,可是,女子不可以隨便接受男子的禮物,他不知道嗎?這個時代,男女之間的禮物往往會冠上定情信物的意義,不過算了吧,額頭都讓他親了,定情信物又如何?再說,她不說,誰知道這是他送給她的?

    關上窗子,她走回床邊坐下,將禮物放在雙膝之間,小心翼翼打開錦布,裡面是一個匣子,匣子裡面是一對金簪,上頭纏繞著一朵朵薔薇,薔薇花心綴了珍珠……這果真是定情信物嘛!

    蘇以薇將金簪收好,將匣子收在那份束修之禮的旁邊,懷著甜蜜幸福的心情,熄滅燈火睡覺了。

*             *             *

    伍丹陽其實不想與太子有太多往來,紀先生有言,如今宮中分為兩派,一派是太后、皇后與太子,另一派則是大公主、珍貴妃與四皇子。

    皇上敬重寵愛皇后元彤紋,可是也極其寵信珍貴妃和芯惠,此女乃皇上還是親王之時的王妃和涓的堂妹,與和涓有八分相似。皇上與和涓乃少年夫妻,情感與一般人不同,皇上對和涓的思念與虧欠,自然轉移到珍貴妃身上,也因此珍貴妃所生的四皇子沒有太子之位,卻依然得到不少大臣支持,致使太子之位雖然早立,皇上對太子也相當滿意,但是朝堂卻暗潮洶湧。

    伍丹陽自知如今還沒有實力,若被貼上和某人交好的標簽,很可能為自個兒招來敵人,相當不利,可是他與太子偏偏三番兩次巧遇,難道這是天意嗎?

    「伍兄弟來天香樓用膳,為何不找本宮?本宮不是說要在天香樓設宴款待你嗎?」朱孟觀也不管伍丹陽是否約了其他人,從天香樓的門口一路伴隨伍丹陽進了廂房,甚至讓兩名近衛也跟著一起進來,而不是守在門外,這是明擺著要見與他在天香樓用膳的人。

    「在下豈敢叨擾殿下。」伍丹陽其實很想破口大罵,難得帶蘇以薇來天香樓用膳,竟然又遇到太子?!他要不要讓岑叔出去攔下蘇以薇?可是,如何光明正大的支開岑叔?

    伍丹陽還來不及動腦子,掌櫃就親自進來為他們點膳,朱孟觀更問明還有哪一位客人,這會兒伍丹陽連阻止蘇以薇進來的機會都沒有了。

    掌櫃點完膳,退出廂房,朱孟觀回到原來的話題,「本宮難得與人如此投緣,伍兄弟相邀,本宮必欣然赴約。」

    人家都說得如此直白了,他豈能再擺著高姿態保持距離?反正是場面話,他難道不會說嗎?「太子殿下若不嫌棄,下次有好吃好喝的,在下必然相邀。」不過有個前提,蘇以薇不可以在場。他有不好的預感,太子殿下對蘇以薇太過關注了。

    「好,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朱孟觀歡喜的道。

    過了一會兒,掌櫃再度敲門而入,後面跟著夥計送菜送茶,很快就擺滿了一桌。當他們退出去後沒多久,廂房的門突然被打開來,蘇以薇焦急的跑了進來。

    「允直哥哥,對不起,我來遲了,我去取你的賀禮……哦,太子殿下安好。」真是的,伍丹陽為何沒告訴她今日還約了太子?

    「蘇姑……蘇公子,別如此多禮,坐。」朱孟觀笑盈盈的看著她。

    因為男女有別,除了去伍府,蘇以薇都會以男裝見伍丹陽。

    蘇以薇也不管哪個位子是上首,在伍丹陽的另一邊坐下來。

    「蘇公子給伍兄弟的賀禮可以給本宮瞧瞧嗎?」朱孟觀好奇的看著她手上的東西。

    都還沒中舉,就急著送賀禮,這是不是太狂妄了?蘇以薇真是懊惱極了,可是話已經說出口,賀禮也明明白白握在手上,就是想裝傻也沒資格。這位太子真是太沒意思了,為何不在廂房的門口擺上兩個門神呢?他的兩名近衛若是守在那兒,她絕對不會闖進來。

    無論腦子裡面有多少念頭,蘇以薇終究將賀禮交出來了,當然,不忘亡羊補牢的道︰「民女提早給允直哥哥送賀禮,太子殿下可別笑話。」她不會真以為太子沒發現她是女的,前面不過給她台階,這會兒她自稱民女認了。

    「本宮相信伍兄弟必然高中武狀元。」

    伍丹陽連忙應道︰「在下謝太子殿下吉言。」

    朱孟觀打開包著賀禮的錦布,就見是一個木匣子,上頭兩行詩句教他兩眼瞬間一亮——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一旁還繪了英雄駿馬。

    朱孟觀抬頭看著蘇以薇,目光充滿了期待。「不知道這個匣子出自何人之手?」

    「民女讓太子殿下見笑了。」

    朱孟觀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光彩,稍縱即逝,但伍丹陽卻捕捉到了,心情頓時一沉。

    「太子殿下,在下還沒看。」伍丹陽說得客氣,但仍掩不出絲絲透出的心急和不滿。

    雖然朱孟觀很好奇匣子裡面的東西,仍是展現應有的氣度,將匣子連同錦布遞還。「這是你的賀禮,理當你先看。」

    伍丹陽看了匣子上面的詩句和圖像,忍不住歡喜的看了蘇以薇一眼,接著打開匣子,裡面是一把短刀,並沒有瓖嵌寶石,可是刀鞘雕刻的圖像與匣子上相似,差別在於英雄座下的是猛虎。

    朱孟觀見了,忍不住拍手叫好。「蘇姑娘真是蕙質蘭心!」

    沒錯,蘇以薇是蕙質蘭心,可是這樣的稱贊出自於太子之口,是不是有那麼一點噯昧的味道?伍丹陽真的很不高興,即使他沒挑明了,太子難道看不出來他對蘇以薇的情意嗎?悄悄看了蘇以薇一眼,見她好像沒聽見似的,他當然也要自動略過,故意大聲歡喜的說︰「我很喜歡!真的很喜歡!」

    「我想了又想,見允直哥哥好像沒有短刀,就為允直哥哥準備短刀當賀禮。」

    「娘不準我身上帶著短刀,擔心我會惹禍。」

    蘇以薇覺得伍夫人這個娘當得很有魄力。「今非昔比,允直哥哥身上帶著短刀,應該沒有關係。」

    「這是當然,如今可有人管著我,我豈敢亂來?」伍丹陽調皮的朝她擠眉弄眼。

    「哪有人管得了允直哥哥?」

    他撇了撇嘴,小聲嘀咕,「你瞪一眼,我就怕了。」

    她輕哼一聲,「我都不知道允直哥哥變得如此膽小。」

    「我不是膽小,就是怕了你。」

    「允直哥哥是暗示我很凶悍嗎?」

    「你溫柔善良,只是太有主意了,若是違了你的心意,你肯定不理人。」

    蘇以薇絕對不是溫柔善良的人,只是看起來如此,事實上她倒是個有主意的,說來一個人若不知道自個兒要什麼、追求什麼,很可悲。

    朱孟觀從不曾被人如此忽視,見他們旁若無人的你一句、我一句,感覺很不是滋味,出聲打斷道︰「伍兄弟,今日我們要好好喝一杯。」

    伍丹陽看了蘇以薇一眼。「酒喝多了傷身,在下以茶代酒,敬太子殿下一杯。」

    「偶一為之,又不是日日醉酒。」朱孟觀轉頭看著右後方的近衛,近衛立刻行禮退出廂房,過了一會兒,便拿著酒和酒杯踅回來。

    明眼人都可以感覺到廂房裡面的氣氛不太對勁,一股道不明的暗流在竄動,接下來,就見伍丹陽和太子殿下好像在拚鬥似的你敬我、我敬你,眾人不由得屏氣凝神,誰也不敢發出聲音。

    蘇以薇忍不住皺眉,為何會演變成眼前這種情況?太子是哪根神經出了差錯,不是有心與伍丹陽交好,怎麼伍丹陽這會兒成了他恨不得一腳踩扁的對手?

    這種感覺不太好,好像會變成這個樣子起因於她,雖然她覺得很莫名其妙,實在不懂自個兒到底招誰惹誰。

    算了,他們要拚酒就拚酒,反正兩邊都有人伺候,不用擔心扛不回去,她雖然這麼安慰自己,可是不知怎地,她就是覺得不安,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似的。

    這是輾轉難眠的一夜,直至天亮,蘇以薇方才漸漸入眠。如今朱貴也進了廚房,跟在張嬸身邊學習,她偶爾一日晚起,他們也可以趕在卯時做出一日賣量的糕點,推著小攤子出去販售。

    雖然如今無須藉著賣糕點查探伍府,她還是堅持每日讓秦六陪著張嬸出去擺攤,這是為了在開設十面香之前先拉攏一批忠實顧客,一旦十面香的鋪子開了,就能夠立刻聚集買氣。

    總之,她偶爾偷懶一下也無妨,不過,才剛睡著不久,滿兒就驚天動地的將她從床上挖起來,伺候她梳妝更衣,推著她出去見有急事上門的岑叔。

    「什麼?」蘇以薇的腦子還迷迷糊糊。

    「少爺約了太子殿下一早去賽馬。」岑叔神情嚴肅,明擺著大事不妙。

    若是平日,蘇以薇一定會機靈的自動發揮想像力,可是這會兒周公頻頻招手,腦子不管用。「那又如何?」

    「這是為了蘇姑娘。」

    「為了我?」

    「太子殿下看上蘇姑娘了。」

    怔愣了下,蘇以薇眨了眨眼睛,腦子終於正常運作了。「你說什麼?!」

    「雖然太子殿下沒有明說,可是少爺看得出來太子殿下對蘇姑娘的心意,因此約了太子殿下賽馬,準備向太子殿下表明迎娶蘇姑娘的決心。」

    蘇以薇當然感覺得到太子很欣賞她,可是欣賞不等於心動,太子並未露出想得到她的念頭,伍丹陽不至於因為這樣就去找太子單挑……不對,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昨日允直哥哥和太子殿下都醉了,允直哥哥怎麼還有神智約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去賽馬?」

    「少爺不是那麼容易喝醉的人。」

    蘇以薇明白了,伍丹陽只是假裝醉了,若是太子因為與他拚酒搞得爛醉如泥,傳了出去,總是有損他的名聲,可是都假裝醉了,怎麼可能又回過頭跑去找太子?

    岑叔顯然知道她心裡的疑惑,解釋道︰「我們剛剛回到伍府,太子殿下就悄悄跟在後頭找上門。」

    蘇以薇唇角抽動了一下。「難道連太子殿下也假裝醉了?」

    「太子的近衛只怕在酒中摻了水。」

    聰明,太子白日就搞得爛醉如泥,身邊伺候的人恐怕都要遭殃吧。「這麼說,太子並未回府,而是直接跟在允直哥哥身後到了伍府。」

    「應該如此,少爺與太子在書房獨處了小鴿個時辰,我不清楚他們說了什麼,可是隨後就有了今日一早的賽馬之約。我猜想是少爺提出來的,若是少爺贏了,就請太子滅了對蘇姑娘的心思。」

    「這是允直哥哥說的嗎?」

    「少爺不說,我也知道。」

    「岑叔會不會想太多了?他們很可能只是想來一場友好的競技。」

    岑叔搖了搖頭。「少爺今日不讓我跟著出門,就是怕我壞事。」

    「岑叔確定嗎?太子不是已經迎娶正妃了嗎?」雖然她的身份原本就不夠格當太子妃,可是她並沒有對太子釋放出一丁點勾人魂魄的狐媚相,若太子要納她當妾,她又非賤籍,太子不能強迫她,當然,若太子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他想納誰為妾都一定可以弄到手,不過根據她的觀察,太子是非常看重名聲形象的人。

    「太子已經娶了正妃,但是太子還可以有兩名側妃。」

    蘇以薇翻了一個大白眼。「側妃還不是妾。」

    沒錯,理論上側妃是妾,可是將來太子登基,這個妾就是妃,若是再得皇上寵愛,登上皇后之位都有可能,太子側妃的身份當然很重要。

    「太子側妃通常是皇后娘娘從世家千金之中挑選,不是皇上下旨指給太子,也是皇后娘娘下懿旨賜婚。」

    「什麼?」蘇以薇懵了,若依岑叔所言,只要太子請求皇后娘娘作主,她不想當太子的側妃也不行,是嗎?

    不過,這並不是岑叔關心的重點。「蘇姑娘,如今只能由你出面阻止此事,太子終不是一般人,少爺若因此得罪太子,即使少爺中了武狀元,前途只怕也沒了。」

    是啊,皇家的尊嚴不容挑戰,何況是將來要繼承大統的太子,這會兒蘇以薇心急了,連忙問︰「他們在哪兒賽馬?」

    「西郊馬場。」

    「我們走吧。」

    當他們坐上馬車匆匆出了城,趕到西郊馬場,賽馬已經結束了,太子也離開了。

    「你怎麼來了?」伍丹陽瞪了岑叔一眼。

    「允直哥哥與太子殿下賽馬,為何不告訴我?我可以在一旁幫你打氣啊。」事情已經發生了,蘇以薇無意責備他莽撞,只能慢慢引導,讓他明白凡事三思而後行。

    「你不必在一旁幫我打氣,我也會贏。」伍丹陽自信滿滿的抬起下巴。

    「允直哥哥贏了?」其實,她很肯定他會贏,即使太子在武藝方面自小受到最好的師傅指導,可是太子得接受通才教育,各個領域都要顧及,自然比不上伍丹陽傾其全力習武。不過,正因為伍丹陽必定會贏,她很擔心太子輸了之後的反應。

    「這是當然。」

    蘇以薇擔憂的皺眉。「這會不會讓太子殿下不開心?」

    「不會,我非贏不可,若是贏不了,太子殿下反而看不起我。」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個兒的女人都守護不了,憑什麼與其他男人在馬背上爭英雄?

    「真的嗎?太子殿下真的沒有責備你太無禮了?」

    他故作生氣的板著臉。「你是不是認為我不長腦子,遇事就只會橫衝直撞,得罪人?」

    「不是,因為對方是太子,他的喜怒哀樂非常人,你雖是以實力取勝,卻會折損他身為太子的驕傲。」

    「今日的賽馬是一場男人的競技,無關身份。」

    昨日太子跟著他回府,他就已經察覺到太子的意圖了,不等太子開口表明他也看上蘇以薇,他搶先宣示蘇以薇是他要守護一輩子的女人。當時,太子不是不惱,可是君子不奪人所愛,何況太子口口聲聲喊他伍兄弟,又豈能搶兄弟的女人?

    太子便直言,若要求他退讓,他會如何?他只好拋出賽馬之約,以實力來守護他愛的女人。其實一開始,他們之間的賽馬就注定誰贏誰輸,他非贏不可,而太子不一定非贏,太子明白其中的道理,不過,太子還是接受這場賽馬之約,因為太子明白一件事,這下他便將自個兒的弱點攤在太子面前,換言之,他已經站在太子這艘船上了。

    略一沉吟,蘇以薇終於明白他為何非贏不可,如同岑叔所言,他真的直接向太子挑明了,這同時意謂著一件事——

    「你可以再對我多一點信心,我並非一個人,豈能不算好背後的利害得失?太子是個大度的人,如今又有意與我交好,他成全我,不也是成全他自個兒嗎?」

    果然,伍丹陽為了她而搭上太子這條船了。這個男人為何可以為她付出那麼多?他為她付出的總是超過她的想像。

    「你怎麼又皺眉了?」伍丹陽輕柔的伸手撫平她緊蹙的眉頭。

    「將來……」蘇以薇欲言又止,即使是事實,這種事也不能說出口。

    「我明白,你不要太過擔憂,如今我又沒有功名,沒有人會注意我。」

    太子為何急於在此時與他交好?或許正因為如今還沒有人留意他這號人物,若他真的中了武狀元,入了皇上的眼,太子如今花在他身上的心思才有價值。想想,一且他在皇上面前冒出頭,滿京城的權貴只怕都會找機會與他結交,太子若待那時候再來向他示好,不過是跟著大夥兒湊熱鬧,也不能突顯太子的識人之明。

    她腦子一轉,也想到同一個點,太子在做投資,投資對了不但表示他有識人之明,也更能顯出他的誠意,而投資錯了又何妨,這樣的投資沒有耗費多少本錢。

    「無論如何,以後遇事要先跟我商量。」

    「你都沒有承諾嫁給我,我如何與你商量?」

    蘇以薇的舌頭打結了。

    伍丹陽皮笑肉不笑的挑眉。「怎麼不說話?」

    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只好話鋒一轉道︰「既然都來到這兒,我們去釣魚。」

    「我今日不想釣魚。」

    「可是我好想吃烤魚。」

    「嫁給我,我每日烤魚給你吃。」

    「每日吃烤魚不好。」以現代健康觀念,再營養的食物也不能過多,何況天天吃燒烤,癌癥豈能不尋上門?

    伍丹陽惱了,索性雙手一抱,將她緊緊圈在懷裡,身邊伺候的人先是一怔,接著紛紛轉過身背對著他們。

    伍丹陽得意的唇角一勾,很流氓的說︰「大夥兒都看見了,你非嫁我不可了。」

    按理,蘇以薇該覺得又羞又惱,可是這會兒她只有說不出的甜蜜。「真是個大傻瓜,不是早就提示過你了,哥哥說,像你這樣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怎可能不納妾,你還不懂嗎?」他怔愣了下,豁然開朗了。

    「我非讓你哥哥點頭答應讓你嫁。」

    「可以放開我去釣魚了嗎?」

    「我都已經抱了,再一會兒。」

    這下子她可真惱了,用力踩上他的腳背,他吃痛啊了一聲,不自覺鬆開雙手,她隨即往後一跳,銀鈴的笑聲響起,高聲一喊「去釣魚」,便拉著滿兒往馬場後面跑。

    伍丹陽提起腳跟著那道飛奔而去的倩影,眼裡心裡全是一片深情愛戀。

*             *             *

    蘇以薇不知道章姑娘的閨名,兩人又早在慶餘就有過接觸,因此也沒想過調查章姑娘的底細,可是幾次接觸下來,她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章姑娘似乎有意與她交好,就如同太子有意與伍丹陽交好。

    由於上次設計的圖樣讓金玉滿堂一炮而紅,章姑娘便與她正式簽訂合作文書,以後四季各給出一個新圖樣,因此新一季來臨之前她要提供一張新畫稿,畫稿當面交與章姑娘,章姑娘會另請畫工繪於盒上,而她可以得到兩成利潤。

    在現代來說,設計者比執行者的薪水高,這乃是理所當然,一個是貢獻腦子,一個是貢獻勞力,可是章姑娘給她的利潤比在慶餘高出一倍,若說其中沒有交好之意,她絕不相信,不過,為何要與她交好,是因為她有個很有可能會高中狀元的哥哥嗎?可狀元基本上會進翰林院,然後用時間熬資歷,進內閣往往都是一把年紀了,章姑娘因為哥哥而投資她的可能性不大。

    「真是不可思議!」章幽蘭看著蘇以薇為下一季提供的畫稿,連連讚嘆。

    「謝謝。」剽竊者真的很汗顏。

    章幽蘭將畫稿收好,送上一張銀票,轉而道︰「我聽李掌櫃說蘇姑娘在尋鋪子。」

    蘇以薇點了點頭。「我準備在京城開一間十面香。」

    有一回她上街看鋪子,正好路過金玉滿堂,她索性請教經驗老到的李掌櫃,關於京城各個區域鋪子買賣的情況,還有租金和賣價。

    「我手上有一間鋪子很適合你。」

    蘇以薇怔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我手邊的銀子還不足以買下一間鋪子。」

    章幽蘭顯然早就猜到她會這麼說,不慌不忙的道︰「我們合作如何?」

    她們已經有合作關係,再添上一筆,不過是將兩人的關係拉得更緊密,可是,蘇以薇不喜歡在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下,將雞蛋全部放在對方身上,更重要的是,她不太喜歡與人合夥做生意。「我只是想開一間小鋪子,做自個兒喜歡做的事,順道掙銀子存私房,過上舒服一點的日子,章姑娘與我合作,是賺不了銀子的。」

    「我不求賺大錢,但求穩賺不賠。」

    「章姑娘對我倒是有信心。」

    「我聽過不少關於慶餘十面香的消息,自然相信我的鋪子在蘇姑娘手上穩賺不賠。」

    「章姑娘可以將鋪子租給人。」收租金也是穩賺不賠的事。

    章幽蘭很清楚她的考慮,雞蛋放在同一個籃子風險太大了,因此她必須拋出更大的誘因。「我將鋪子給蘇姑娘,蘇姑娘給我一成營利,其他我一概不管,如何?」

    這實在太誘惑人了,蘇以薇不喜歡與人合夥做生意最主要的原因是,兩人經營理念若是不同,如何做事?許多好朋友合夥做生意,後來鬧僵了,不就是因為如此?章姑娘只管營利,不管經營,當然是最好的合作伙伴,可是這樣的好事為何落在她頭上?她還是決定謹慎一點。

    「我怕章姑娘失望,白白浪費一間鋪子。」

    「我在慶餘就見識到蘇姑娘的本事,沒想到蘇姑娘來到京城又遇見我,因為蘇姑娘,金玉滿堂才能夠起死回生,蘇姑娘可以說是我的貴人。既然我手上有鋪子,卻沒有管理鋪子的人才,不如將鋪子交給蘇姑娘,憑蘇姑娘的本事,我可以坐收銀子,何樂而不為呢?」

    「我做糕點的本事在京城只怕不稀奇。」若非穿越的優勢,她知道許多新奇好吃的點心,否則在人才濟濟的京城,她真的不算什麼。

    章幽蘭很懂得適可而止,轉而道︰「我先讓李掌櫃帶蘇姑娘去看那間鋪子,蘇姑娘仔細想想再來決定是否接受我的提議。」

    人家都已經這麼說了,若是再拒絕,倒顯得她在防賊似的,不過是看一下鋪子而已,於是她點點頭道︰「好,煩請章姑娘安排。」

    待看了鋪子之後,蘇以薇實在太滿意了,忍不住心癢癢的,生出猶豫。

    「小姐為何不答應與章姑娘合作?」滿兒見小姐來到京城後,就一直為了開鋪子四處打聽,尤其看重做生意的地點,這令小姐傷透腦筋了,如今章姑娘解決小姐最大的苦惱,小姐不是應該開開心心準備開鋪子嗎?

    「這麼好的鋪子如此輕易就給我了,你不覺得太過大方了嗎?」不久前她才暗自稱讚這個丫頭聰明了,沒想到只是一時的。

    「章姑娘不是說了,她相信小姐有本事,一成的營利不少。」

    「若是我,至少會要兩成的營利。」

    「小姐的意思是,章姑娘要求一成營利太少了嗎?」

    「你知道這麼一間鋪子可以賣多少銀子嗎?」蘇以薇沒有等滿兒回答,自顧自的舉起右手,比出三。

    「以這間鋪子所在地段,應該有三千兩。」

    滿兒驚愕的瞪大眼睛。「三千兩?」

    「我存了那麼久的銀子也不過是幾百兩,人家一口氣給了我三千兩的鋪子,你覺得合理嗎?」

    頓了一下,滿兒搖了搖頭。「章姑娘對小姐確實好得不尋常。」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人家不可能無端對我好。」

    「可是,章姑娘又不是公子哥,總不會圖小姐的美色。」

    蘇以薇好笑的輕拍了一下滿兒的腦袋瓜。「傻丫頭,美色最不值得貪圖,即使是天仙美女。」為何歲歲年年人不同?在她看來,是因為姿色隨著年紀老化了。

    「那麼,章姑娘貪圖小姐什麼?」

    「我也很好奇,我有什麼值得人家貪圖?」

    「有沒有可能是小姐想太多了?」

    蘇以薇白眼一翻,又輕哼了一聲,「你真當我是章姑娘的貴人嗎?」

    滿兒怎麼想都覺得很捨不得。「小姐真的要拒絕嗎?」

    蘇以薇咬了咬下唇,她是捨不得放棄,但是不得不小心以對,於是她做了一個決定。

    「我去找允直哥哥商量看看好了,至少讓允直哥哥將章姑娘的底細查個清清楚楚。」

*             *             *

    等候發榜的日子終於結束了,武舉和會試的結果出來,伍丹陽和蘇以墨同列第一,接下來是殿試,兩人又再度同登榜首,一個是武狀元,一個是文狀元,兩人瞬間成了京城官家世家千金眼中的金龜婿。

    說起來,文狀元比武狀元金貴,可是當今皇上處處抬舉武舉,誰都看得出來皇上更看重新出爐的武狀元,武狀元一下子就飆漲到與文狀元同等級,況且武狀元出生百年書香世家,想必也是胸有點墨,文武兼備,豈不是更為佳婿人選?

    伍丹陽是武狀元,蘇以墨是文狀元,最高興的人莫過於蘇以薇,不過她萬萬沒有想到金殿傳喚之後,她比文武狀元還要熱門。

    「你說什麼?!」蘇以薇伸手掏了一下耳朵,是她聽錯了嗎?

    「金殿傳喚,皇上各給文武狀元一個恩典,少爺請求皇上恢復夫人正妻的身份,沒想到小姐的父親竟然是太子太傅,小姐如今成了官家千金;至於伍公子,則請求皇上為你們賜婚。」滿兒非常流利的又說了一遍,據說這兩件事如今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各種關於少爺和小姐的故事,更是被酒肆茶樓的說書人當成話本,尤其是小姐,因為扯上金貴的武狀元,更是成了眾人討論的話題。

    蘇以薇懵了。穿越來此,這是她遇到最勁爆的事,慶餘的百姓曾可憐她無父無母,還好有個聰明絕頂有才華的哥哥,如今,她卻成了太子太傅的女兒,見她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滿兒困惑不解。「小姐不開心嗎?」

    蘇以薇舉起手道︰「不要吵我,讓我安靜片刻。」

    聽說爹為了上位與娘和離,壓根是負心漢,哥哥甚至說重話,教她當爹早死了。她是穿越人士,原主的爹連一面都沒見過,她毫無困難的將他視為死人,但如今他不但蹦了出來,還是太子太傅?!能夠成為太子太傅,想必深受皇上看重,而此人竟是原主那個當負心漢的父親?

    滿兒見她一直沉默不語,實在有些擔心。「小姐還好嗎?」

    蘇以薇搖了搖頭,輕敲著腦袋瓜。「我的腦子很混亂。」

    「為何?」

    「這太灑狗血了吧!」

    「嘎?」

    「不是,我的意思是,這太匪夷所思了,你不覺得嗎?」冷靜一點,要不她只怕連英文單字都要蹦出來了。

    「重要的是,小姐以後就是官家千金了。」這是滿兒唯一在乎的事。

    雖然她個人對官家千金和平民百姓的感覺差異不大,可是不能否認官家千金的身份比平民百姓好用。

    「這事你從哪兒聽來的?」

    「岑叔剛剛來說的,此事已經廣為人知,伍公子和少爺這幾日忙得抽不開身,沒法子過來一趟,怕我們上街聽到此事嚇壞了,於是讓岑叔先過來知會一聲。岑叔來的時候,小姐正在廚房,岑叔怕被人家盯上,不敢久留,說完就匆匆離開。」

    「岑叔還說了什麼?」

    「岑叔讓小姐這幾日盡可能不要出門。」

    「為何不要出門?」這又不是媒體發達的時代,她不說,誰會知道她就是眾人口中那位灑狗血的女主角?

    「岑叔倒是沒說。」

    蘇以薇可不想成日悶在家裡,可是岑叔不會無緣無故叫她別出門,一定有原因……對了,她怎麼忘了那位負心漢父親呢?他為了上位遺棄妻子和兒女,而助他上位的人想必很有身分。「滿兒,讓秦六去茶樓跑一趟,無論聽到什麼,回來一五一十向我報告,另外,請他特別打聽那位太子太傅的事,小心一點,別讓人察覺了。」

    滿兒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

    蘇以薇為自個兒倒了一杯茶,一口飲盡,這才覺得混亂的大腦終於可以正常運作了,她將這驚人的消息再次咀嚼一番,這個時代的人很重視出身,至少從平民百姓升到官家千金是值得開心的事,可是,她卻覺得疑點重重,哥哥為何事先一點風聲也不透露給她?他不知道這樣子很嚇人嗎?還有,既然說好了當爹死了,如今又為何要認爹?哥哥藉著皇上給的恩典方能恢復他們一家三口的身份,可見得這個爹不好認,而這個爹為何不好認?另外,岑叔幹麼緊張兮兮怕人家盯上?難道怕有人知道她的所在,傷害她嗎?

    她煩躁的敲著腦袋瓜,伍丹陽直接請皇上賜婚,她的終身大事終於定了,這原本是一件歡喜的事,如今哥哥卻鬧出這麼一出蘇以薇坐立難安,繞著房間走過來走過去,走著走著,感覺地都要踩出一個洞了,秦六終於氣喘如牛的回來了。

    秦六大大喘了一口氣,接過滿兒遞過來的茶,喝盡,這才說道︰「小姐,每一家茶樓都客滿了,大夥兒都在討論少爺和你的事。」

    「你有打聽到太子太傅的事嗎?」

    「有,聽說太子太傅是大公主的駙馬。」

    「什麼?大公主的駙馬?」蘇以薇激動得整個人跳了起來,這比原主的身世還要勁爆。「有人說,當年還是新科狀元的太子太傅為了權力,誘惑大公主,拋棄糟糠之妻和一雙兒女,但是有更多人說,是大公主看上新科狀元,不管新科狀元早有妻兒,吵著皇上要嫁給新科狀元,最後還逼著元配將正妻之位讓出來。」

    「你有沒有聽錯?」前者比較符合她長期以來的認知,且是皇家比較能夠容許民間流傳的故事,駙馬爺負了元配夫人,比大公主強搶人夫更能保住皇家面子,可是為何會出現第二種版本?有人故意放話幫太子太傅洗刷污名,還是有人想讓大公主難看?依她判斷,第二種版本的可能性更真實,一夕之間就能傳得沸沸揚揚,說是憑空杜撰,有可能嗎?

    「雖然只是傳言,但是我跑了幾家常去的茶樓,兩者說法都有,可是更多的是後面那一種說法,甚至有不少人出面證實。」

    證實?看樣子是有備而來,有人存心讓大公主難看,不過若是如此,那也是她自找的!蘇以薇難以置信的搖搖頭。「這太扯了,皇上竟然讓女兒搶人家的丈夫!」

    「聽說皇上非常寵愛這位大公主。」

    「再寵愛也該有個限度,難道連面子都不管了嗎?」她覺得這種行為實在蠢得不像話,太難理解了。

    「我還聽說這位大公主驕縱任性,曾經當街打死老百姓,因此尋常老百姓遠遠看見大公主府的車駕,就會立刻躲開。」

    「這位大公主豈不是目無王法?」

    秦六苦惱的搔了搔頭。「說也奇怪,我們來京城這段日子,並未聽聞大公主的事,倒是聽了不少大公主的女兒蘇茉華郡主的事,她曾經大鬧青樓,還讓大公主府的侍衛去青樓抓人。」

    蘇以薇唇角微微一勾,這可有意思了。「去青樓抓人?」

    「郡主已經訂親了,是敬國公世子,這位敬國公世子有個不良嗜好,就是喜歡上青樓看美人兒。」

    蘇以薇先是怔了一下,隨即忍俊不住爆笑出聲。想來這兩位一定很有娛樂人的天分。

    「小姐,你怎麼還笑得出來?大公主和郡主聽起來就是很可怕的人。」滿兒先前的歡喜都不見了,如今只覺得很不安。

    滿兒一提醒,蘇以薇終於明白了。「難怪岑叔交代我不要出門,原來是擔心這對可怕的母女找我麻煩。」哥哥有功名在身,她們可能不敢明目張膽對哥哥出手,而她,弱女子一個,最容易欺負了。

    聞言,滿兒眉頭都打結了。「小姐最近絕對不可以出門。」

    若她的身份得以恢復,她還未出嫁,必須搬去跟父親同住,換言之,她遲早要面對那兩個可怕的女人,何必趕著這會兒就送上去給人家欺負?還不如趁著未住進大公主府之前做好萬全準備,不過話又說回來,她該怎麼準備?雙方實力太過懸殊,她沒有被人家整死就萬幸了。

    「秦六,你去見哥哥,請他近日想個法子過來一趟。」無論外面的人怎麼說,她總要聽哥哥說清楚,當年的真相究竟如何。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10:48 AM 編輯

【 第九章】 平地風波

    蘇以薇從來沒有想過會有這麼一日,她有個了不起的父親,她成了官家千金,同時由皇上賜婚給新出爐的武狀元,讓滿京城的名門千金都嫉妒死了,不過,沒有人知道走到這一步並非表面看來的這般容易。

    雖說皇上給了恩典,但是那位深受皇上寵愛的大公主可不願意,得到消息便上皇上那兒大吵大鬧。以前她大吵大鬧得到了駙馬爺,心想這次也會如願,沒想到皇上極其欣賞新科狀元,又有太后和皇后在一旁勸說,當初因為大公主的任性害人家骨肉分離,皇上始終有遺憾,如能藉此讓一家團聚,皇上心裡好過,百姓也會覺得皇上仁慈。因此,皇上終究拍板定案,讓蘇以墨和蘇以薇認祖歸宗,緊接著又為伍丹陽和蘇以薇賜婚。

    搬進大公主府,日子想必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可是,蘇以薇根本不想住進那個地方,既然是大公主府,作主的當然是大公主,她在那兒的日子能夠太平嗎?何況哥哥即將離開京城往北安縣當縣令。

    聽聞此事,人人都說大公主使壞,逼著皇上將新科狀元流放到鄰近北夷的北安縣,新科狀元理當進翰林啊,然而政治敏銳度夠高的人就有不同看法,皇上如今非常關注北夷,將人放在北方最大的縣,想必是要重用蘇以墨。

    蘇以薇搬進大公主府就如同羊兒進入狼群,她當然不樂意,問題是,這又不是二十一世紀,成年了就可以搬出去獨自生活,無論是否願意,她都必須與狼群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

    面對如此悲壯的未來,蘇以薇真的好想大聲尖叫,原本以為穿越至此,面對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已是最大的挑戰,沒想到好不容易適應了,竟然蹦出一個更具挑戰性的難關。唉,可千萬別教她去那兒宅鬥,她會教書,但是完全不懂宅鬥。

    她隨手拿來一本書冊翻閱,想讓心情平靜下來,然才剛把書打開,就見滿兒興匆匆的跑了進來。

    「小姐,你快點出來,伍公子來了!」

    聞言,蘇以薇急匆匆扔下書冊,起身便往外走,可是走了兩步就停住了,瞪著滿兒。「他來了,為何我就要急趕著迎上去?」

    「難道將伍公子晾在外邊不管嗎?」滿兒回得理直氣壯。

    「我不是這個意思。」蘇以薇的氣勢瞬間沒了,又開始移動腳步。

    「明明急著想見伍公子,還裝模作樣。」滿兒忍不住嘀咕。

    蘇以薇好想回嘴,可是心虛啊,因為她真的好想見他。

    這段日子哪兒也不能去,她悶爆了,有許多話想告訴他,可是四目相對的那一刻,卻只能貪婪的看著。

    一見到她,伍丹陽馬上道︰「我好想你,想得夢裡全是你。」皇上已經賜婚了,他當然不會再掩飾對她的感情,想說就大聲說,他就是愛她愛得如此濃烈。

    雖然很害羞,蘇以薇倒也坦誠的回應,「我也想你。」

    他情難自抑,伸手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你怎麼老愛動手動腳?」她用力掙開他,拉開兩人的距離,至少五步,不,還是十步好了,他人高馬大,手一伸就摸到她了。

    伍丹陽也不阻止她,只是很有技巧的靠近一步。「怕嗎?」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蘇以薇撇嘴道︰「羊兒進入狼群,你認為羊兒會怕嗎?」

    「你不是羊兒,你是披著羊皮的狐狸,要不,如何將我迷得團團轉?」

    她又羞又惱的瞪他。「就是狡猾的狐狸,進了狼群也不見得能夠活命。」

    「我聽說你只帶滿兒去大公主府。」

    「我想讓張嬸陪著秦六和朱貴在外面處理事情。」雖然還沒有決定是否與章姑娘合作,但是早晚要開出一間十面香,總要有人在外頭幫她跑腿做事,秦六和朱貴年紀小,必須有張嬸在身邊照顧他們,而且一旦要開鋪子,她想讓李毅他們從慶餘過來幫忙,到時恐怕還要秦六和朱貴回去一趟。

    「進了大公主府,你身邊伺候的丫鬟至少要四個,若是到時候再由大公主為你安排伺候的人,只怕都是大公主的人。院子的人由不得你作主,但是帶幾個伺候的丫鬟進府,大公主也不能說什麼。所以,我找了人牙子挑了幾個丫鬟,下午人牙子會將人帶過來,你自個兒挑選,就選三個,湊成四個帶去。」

    蘇以薇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他對她總是如此細膩用心。

    「你一直看著我,我會忍不住想撲過去哦。」他其實更想讓她待在身邊,可是兩人親事定了,他反而不能用廚子的名義將她留在伍府。

    女人不應該直勾勾的盯著男人,可是忍不住嘛,若不是旁邊有人在,她還會忍不住獻吻。「允直哥哥對我真好。」

    「你是我最愛的人,我當然要對你好。」

    這會兒不用假裝害羞,她臉紅的垂下螓首,兩人親事一定,他就從喜歡直到跳到最愛的等級,這是不是太猛了?不過,這好像比較符合他的風格。

    「大公主和她那個寶貝郡主女兒一定會想法子刁難你,你要當心一點。」

    略一頓,蘇以薇好奇的問︰「知道我爹是太子太傅,允直哥哥是不是嚇一跳?」

    「是嚇一跳,可是更擔心你。」父親明明是太子太傅,她卻辛苦的在慶餘那個地方討生活,最後還讓程家以那種方式羞辱她,雖然他因此得到她,但是她心裡應該很怨、很委屈吧。

    「我比較擔心的是,進了大公主府,她們會不會想法子弄死我?」她調皮的吐了一下舌頭。

    「我絕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且她們也不敢,你可是我未過門的妻子,若是你在大公主府出了什麼事,皇后娘娘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打擊珍貴妃,這麼一來,四皇子的地位就會動搖,大公主不至於驕縱任性到看不清楚時局。」

    蘇以薇沒好氣的哼一聲,「當初大公主將我娘從正妻之位趕下來,有誰吭聲?」無論是爹負了娘,還是大公主搶人家的老公,明知道此事不對,為何沒有人制止?說穿了,這些人就是自私自利,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當初是當初,如今情勢可不一樣。大公主是皇上還是親王時的親王妃和涓所生的女兒,親王妃因難產而亡,皇上難免特別疼寵一出生就喪母的大公主。當時大公主因為蠻橫之名遠播,家世相貌般配的世家子弟早早就談好婚配,以致於大公主過了適婚年齡還遲遲嫁不出去,你爹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大公主對新科狀元一見鍾情,非嫁不可,皇上終於不必再為大公主的婚事心煩,自然由著她,其他人當然不敢說話。而今,大公主和郡主多年的蠻橫讓皇上生出厭倦,皇上對親王妃的思念也全轉移到珍貴妃身上,大公主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早不如當初。」

    她細細思量其中的關係,接著明白的點了點頭。「既然有人伺機逮住敵人的狐狸尾巴,那我就沒什麼好擔心的。」

    「你不用擔心,我會暗中保護你,忍上半載,我們就成親了。」

    蘇以薇剛剛恢復白皙的臉兒又紅了。

    「我未事先告知就請皇上賜婚,你會怪我嗎?」

    「皇上賜婚,哥哥確實不能反對。」

    沒錯,為了堵住蘇以墨的口,他不得不求皇上賜婚,而蘇以墨也確實不能反對,可是為了這件事,蘇以墨狠狠揍他一拳,還撂下一句話——你若敢欺負我妹妹,讓她為你掉一滴眼淚,我一定會整死你!

    他見蘇以墨文質彬彬,沒想到一發起狠來威風凜凜。

    「有了皇上賜婚,就沒有人可以打你的主意了。」

    蘇以薇嬌嗔道︰「還有誰會像允直哥哥一樣當我是寶?」

    「知道你是我的寶,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個兒。」伍丹陽的聲音轉為低沉,音量只有兩人聽得見。「我進了驃騎隊,附屬在禁衛軍下面。」

    「驃騎隊?」

    「皇上舉辦武舉就是為了成立驃騎隊。」

    她表示明白的點點頭,沒有在此事多說什麼,畢竟這是朝廷的事。

    「允直哥哥有查到金玉滿堂的章姑娘嗎?」

    「金玉滿堂是太子妃娘家的產業,至於你口中的章姑娘究竟是太子妃娘家的哪一位姑娘,很難追查下去,金玉滿堂上下口風很緊,章家更是低調不張揚。」

    「不用再查了,這就夠了。」無論章姑娘是什麼身分,章姑娘想要與她合作肯定與太子有關,而太子當然是為了伍丹陽。

    伍丹陽已經不著痕跡的與她只剩下一步之距,伸出手,溫柔寵愛的撥開她鬢邊的髮絲。「你怎麼做都好。」

    「我知道了,我會看情況。」

    他情不自禁的又將她圈進懷裡,肆意的感覺著她的溫軟,過了好半晌,這才深吸一口氣,放開她,轉身離開。

*             *             *

    蘇以薇還沒搬進大公主府,大公主府已經鬧得天翻地覆,蘇茉華摔破了數不清的瓷器,還打了不少丫鬟,搞得大公主府人人噤若寒蟬,深怕一個不小心,成了郡主的出氣包。

    「娘,難道真的要讓那個賤丫頭住進來嗎?」蘇茉華一激動,聲音就尖銳得像見鬼似的,不過伺候的丫鬟婆子已經很習慣了,眉頭皺也沒皺一下。

    大公主朱貞儀的臉色很難看,這件事無疑在她臉上打了一巴掌,她如何受得了?可是她不能不忍,珍貴妃發話了,若是鬧出什麼大動靜,絕對會置身事外。除了像她娘,珍貴妃在各方面都比不上皇后娘娘,也難怪如此怕事。

    「你皇爺爺的聖旨都下來了,能夠不讓她進府嗎?」朱貞儀煩躁的按摩著兩眼旁邊的穴道,這丫頭一點都不像她,遇事只會吵鬧、摔東西,真是煩死人了!

    「我討厭她,我才是蘇家的嫡長女!」蘇茉華最愛面子了,突然從唯一的嫡女變成嫡次女,還被一個從鄉下來的粗鄙丫頭壓在頭上,這口氣教她如何咽得下?

    「你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她什麼都不是。」

    沒錯,她的身份比那個賤丫頭尊貴,可是爹的女兒只能有一個,就是她!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見到那個賤丫頭!」

    朱貞儀皺著眉,實在受不了女兒的愚蠢。「你真笨,既然知道她是賤丫頭,有必要生那麼大的氣嗎?進了大公主府,她就是砧板上的魚肉,難道你還整治不了她嗎?」

    當初派人尾隨他們一家三口離開,伺機神不知鬼不覺解決掉他們,後來她的人果然在岐縣找到下手的機會,趁著連日豪雨毀了堤防,讓大水淹沒岐縣。這一次的大水讓岐縣死了不少人,他們一家三口羸弱不堪一擊,又豈能在那種情況下活命?沒想到,除了因為重病纏身下落不明的唐湘玥,兩個孩子不但好端端的,還能夠跑回來認祖歸宗,真是太可惡了!

    「我就是連看到她都不願意!」蘇茉華無法容忍一丁點的委屈,要不,也不會老是驚天動地的派侍衛去青樓逮祈世邦。

    朱貞儀懊惱的一瞪。「不願意也得忍,你的性子再不收斂,將來嫁到敬國公府可是會吃虧受罪。」

    蘇茉華冷哼一聲,「我是娘的女兒,又是個郡主,敬國公府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欺負我!」

    「有你皇爺爺,確實沒有人敢欺負你。」看著父皇近來身子大不如前,朱貞儀意識到一件事,那張龍椅一旦易主,她就失去如今在朝堂上的影響力,除非坐上那張龍椅的是四皇子朱孟懷。

    「這是當然,皇爺爺最疼我了!」蘇茉華根本不明白母親真正的意思。

    「總之,我一定會收拾那個丫頭,你不要添亂。」

    蘇茉華不悅的嘟起嘴。「為何不在她進府之前就將她弄死呢?」

    朱貞儀厲眼一瞪。「這會兒她若出了什麼意外,你皇爺爺絕對不會饒了我。」父皇寵她,可是也不容許她違逆聖旨,何況百姓為了蘇家兄妹認祖歸宗大大讚揚皇上仁德,她怎能讓父皇的好名聲受到毀損?

    「她不小心走在街上被瘋馬踐踏死了,怎能怪到娘頭上呢?」蘇茉華惡毒一笑。

    朱貞儀真的很想拿東西砸向蠢女兒的腦袋。「你以為宮裡的人都是傻子嗎?」

    「娘,我有法子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覺。」

    「只要有心查,意外也可以不是意外。」有些時候,不是非要罪證確鑿,只要她有嫌疑,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他們敢栽贓娘嗎?」

    「不用栽贓,只要起了疑心便已足夠。」父皇不可能為了一個不相關的賤丫頭對她如何,可是卻會心生不滿,如此一來,她建立在父皇寵愛之下的地位就會動搖。

    「這是什麼意思?」

    「你給我安份不要惹事就對了。」

    蘇茉華實在是不甘心,突然有個念頭一閃,兩眼陡然一亮,興致勃勃的道︰「娘,不如讓她住在紫竹苑吧。」

    紫竹苑位於大公主府的西北角,一入夜就陰風陣陣,夜裡讓奴才扮鬼嚇她也是一件樂事。

    朱貞儀的臉色一變。「不行,紫竹苑荒廢已久,殘破不堪。」

    「派兩個奴才收拾一下就好了啊。」

    「不行就是不行,珍貴妃說了,教我別落人話柄,我們要好吃好喝的供著她。」

    「什麼?」蘇茉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覺得娘簡直瘋了。「這像話嗎?讓她住進來,還要錦衣玉食伺候她?」

    「錦衣玉食又如何?關起門來,可以隨我們惡整,只要不鬧出人命。」

    「既然如此,又為何還要錦衣玉食的伺候她?」

    「一個沒見識的丫頭,只要享受過好日子,很快就會得意忘形了。」

    聞言,蘇茉華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了。「娘是要她對我們掉以輕心嗎?」

    「一旦掉以輕心,她就等於自個兒找死,所以,你給我安分一點,別急著在她面前露出你的爪子,讓她對你有所提防,否則你都還沒整治到她,就讓她風風光光的從這兒嫁出去了。」這才是朱貞儀最恨的事。

    蘇茉華陰森森的笑了,看起來毛骨悚然。「娘放心,我會好好調教她,賤丫頭就是賤丫頭,怎能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你要記住,忍著點,見好機會再出手,莽莽撞撞只會壞事。」

    「我知道。」蘇茉華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她打從心底看不起蘇以薇,認定蘇以薇是一個沒有見識的鄉巴佬,等著吧,她一定會整得她自慚形穢!

*             *             *

    三日後,蘇以薇搬進大公主府,見到原主的父親,也見到那位搶了人家老公的大公主。原本,她以為自個兒不會有任何感覺,畢竟她充其量只是竊取人家身體的穿越人士,可是,先是父親那一頭白髮,接著是父親眼中的濃烈情感,然後是大公主眼中的冰冷恨意,竟教她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她彷彿親身經歷了上一輩的愛恨糾葛——深受寵愛、驕縱蠻橫的大公主,看上早有糟糠之妻的新科狀元郎,不管人家已經有一兒一女,以皇權逼迫堅持下嫁,還不講理的逼著正妻淪為妾室,狀元郎為了保護妻子兒女,不讓他們生活在大公主的魔掌底下,只能與妻子和離,送走一家三口,娶了這個不知羞恥為何物的嬌貴公主,從此在思念中度日,最後換來了一頭白髮。

    人人都說她很像娘,從父親和大公主見到她的反應就知道故事的經過,她也猜到這對夫妻後來的生活,相敬如「冰」。用權力搶到老公又如何?男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縱使得到他的人,也得不到幸福,這就是大公主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景況。

    不過,這也意味著在此備嫁的半年,她的日子會有多麼艱辛。原本她還覺得伍丹陽過於心急,只給她半年的結婚準備期,如今不由得慶幸,還好他以年紀為由堅持今年將她娶進門,要不,她還沒有被大公主害死,就被這兒的氣氛搞瘋了。

    大公主府明明富麗堂皇,可是她感覺到的只有死氣沉沉,奴才們看起來很像機器人,表情都一樣,不苟言笑、膽顫心驚,她可以確定生活在這兒的人一定覺得前途暗淡無光,活著一點希望都沒有。

    總之,從蘇以薇踏進大公主府,整個人就已經進入備戰狀態,可是如今都五日過去了,卻靜悄悄的什麼事也沒發生,不由得讓她覺得這絕對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越平靜越表示有鬼。

    進大公主府的前一日,伍丹陽還特地夜探香閨,將大公主和郡主的性格交代了一遍,自私自利、蠻橫不講理,總認為自個兒高人一等,若非她們身份尊貴,根本沒有人願意與她們往來。試問,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安份呢?

    念頭一轉,蘇以薇就聽見有人高喊郡主,然後蘇茉華帶著一群機器人,不是,是婆子丫鬟,浩浩蕩蕩走了進來。

    蘇以薇真想敲自個兒的腦袋瓜,不說曹操,曹操不會到,幹麼想到她呢?

    「明日我邀了幾個好友來賞花,你也來吧。」蘇茉華一副施捨她的模樣道。

    根據伍丹陽的說法,沒有人想跟她往來,她怎麼會有所謂的好友?不過,這會兒她比較感冒的是,這位郡主妹妹真是太沒禮貌了!

    遲遲等不到她的回應,蘇茉華不滿的喊道︰「喂,你聽見了嗎?」

    蘇以薇瞥了她一眼,聲音甜得讓人抖了一下。「我又不是你的好友。」

    「嘎?」

    「我不是你的好友。」她突然覺得伍丹陽高看這個丫頭了,戰鬥力很差嘛!

    「你、你是……她們想見你。」蘇茉華就是說不出姐姐兩個字,這個賤丫頭根本沒資格!

    「她們為何要見我?」

    「因為你……總之,你來就是了。」

    「連個理由都沒有,我為何要見她們?」

    蘇茉華怔愣了下,結結巴巴的道︰「你……她們可都是身份尊貴的世家千金,你能夠認識她們,是你的榮幸!」

    蘇以薇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宴無好宴,能夠與這位蠻橫無禮的郡主當好友,會是什麼性子的世家千金,她用膝蓋想都知道,她又不是劉邦,不得不參加鴻門宴,也沒妄想從她們身上得到什麼好處,何苦自找麻煩?她真的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根據常理推論,這根本是一群世家千金藉機羞辱她的宴席。

    「我還是別去好了,我的規矩不好,若是衝撞貴人就不好了。」蘇以薇真是太佩服自個兒了,說話多有水準啊!

    蘇茉華傻住了,這個賤丫頭不是應該急著想認識一些世家千金嗎?

    「沒事可以出去了,我忙得很。」雖然她不擅長女紅,可是張嬸說她至少要繡打賞用的荷包,幾個荷包對她來說也是很大的工程。

    待回過神來,蘇茉華惱了。「真是囉嗦死了,我叫你來你就來!」

    蘇以薇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為何你叫我去我就得去呢?!」

    「你——」

    「不要再你了,難道你不知道我如今忙著繡嫁妝嗎?!」連聲姐姐都叫不出口,還敢裝模作樣邀她賞花,不對,正確說法是看好友,她都不覺得不好意思嗎?

    瞪大眼睛,蘇茉華緊咬著下唇,半晌,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道︰「我讓娘去千繡閣給你置辦嫁妝,明日你跟我去賞花。」明明是賞賜她結交世家千金的機會,為何這會兒反倒是在求她?

    「不必了,我想自個兒繡嫁妝。」滿兒如今專心幫她繡嫁妝,她何必浪費銀子?

    蘇茉華的耐性終於告罄,怒火蒸騰。「你這個不識好歹的賤丫頭!」

    哇!狐狸尾巴這麼快就露出來了!蘇以薇不慌不忙的道︰「我賤,你不也一樣賤嗎?我們可是姐妹。」

    「你這個賤丫頭,竟敢罵我賤!」蘇茉華氣得臉都漲紅了。

    蘇以薇覺得好無辜。「這不是你自個兒說的嗎?」

    蘇茉華抓狂了,先是拿起蘇以薇放在几案上的笸籮往地上用力扔,接著四下一看,衝到窗邊的花幾,拿起上頭的盆栽也跟著往地上扔,接下來又四下一看,然後相中一個花瓶,衝過去拿起來……

    這個丫頭有破壞傾向!蘇以薇趕緊閃遠一點,以免被瓷器的碎片割傷了。

    這時蘇晉元大步走了進來,一把抓住蘇榮華的手。「你在鬧什麼?」

    蘇茉華嚇了一跳,喊了一聲爹,手也跟著一鬆,還好蘇晉元抓住花瓶,放回原位。

    「為何跑來這兒鬧事?」

    「我……誰教她不識相,我只是想教訓她。」蘇茉華一向很怕父親,因為他的那頭白髮,還有不曾出現過一次笑容的冰冷面孔。

    「她可是你姐姐。」

    蘇茉華漸消的氣勢瞬間又高漲。「這個賤丫頭憑什麼當我姐姐?!」

    啪一聲,蘇晉元一巴掌甩在蘇茉華的臉上,眾人頓時都懵了。

    過了好半晌,蘇茉華終於反應過來,她不敢置信的瞪著父親,邊哭邊吼道︰「爹竟然為這個賤丫頭打我!」

    「薇兒是我女兒,任何人都不準傷害她。」蘇晉元不自覺擋在蘇以薇前面。

    「我才是爹的女兒!」蘇茉華恨不得撲過去狠狠咬蘇以薇幾口。

    「你們都是我的女兒。」

    「我討厭她!」

    「她是你姐姐。」

    「我就是討厭她,討厭死她了!」蘇茉華哭著轉身跑了出去,一群丫鬟婆子終於回過神的追了出去。

    除了進大公主府的第一日,蘇以薇就沒見過父親了,有時不免懷疑,那日在父親眼中看見的濃烈情感是否是幻覺,若他思念他們一家三口,為何這幾日他不曾來過芙蓉苑?如今見到他如何護衛她,還有那一頭令人心酸的白髮,她的懷疑全消失了,她想,他應該是不知道如何面對她這個女兒。

    「那個……茉兒不懂事,你別與她計較。」蘇晉元實在不知道如何面對她,她與前妻玥兒真的好像好像,看著她,就會想到他的玥兒,想到他的玥兒,心就會好痛好痛,如今他連她是死是活都不嘵得。

    「不會。」雖然她可以感覺到他強烈的情感,但是她無法自然而然的對他喊出一聲爹。

    蘇晉元轉頭看著右後方的朱嬤嬤一眼,朱嬤嬤立刻走上前。「你身邊應該有個嬤嬤伺候,這位是我的奶娘,以後奶娘一家就跟著你。」

    蘇晉元左後方的中年男子接著走上前,雙手奉上一個匣子,他取過匣子遞給蘇以薇。「這是奶娘全家的身契。」

    蘇以薇看著手上的匣子,有著感動,卻也有著心酸。至今,她還會看不明白嗎?今日父親能夠來得如此及時,只怕是事先在芙蓉苑安排了眼線,蘇茉華一出現,就有人跑去通風報信,她還能懷疑他對女兒的愛嗎?無論過去如何,如今他盡心盡力想當好一個父親,他值得她真心喊他一聲爹。

    想到這兒,她不知不覺就喊出來了,「爹!」

    蘇晉元為之一顫,激動的淚水湧上眼眶,這是一個像玥兒的女兒,溫柔聰慧,美好得讓他害怕這不過是一場夢。

    「謝謝爹。」

    他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只能不住的點頭,雖然不易,但是他會盡力守護與玥兒的兩個孩子,他絕不會讓十五年前的錯誤再次發生。

    夜深了,蘇以薇的心情仍無法平復,她不時起身下床,來到窗邊,推開窗子,探頭出去左右張望。

    雖然這是大公主府,四處都有侍衛巡視,可是她了解伍丹陽,為了確保她在大公主府平安無事,一定會想法子來看她,她也好想同他見一面,有他,她就覺得有了主心骨,無論遇到任何事都不會感到害怕。

    縮回身子,她關上窗子,心想著他今日應該不會來了吧,可是念頭一轉,就聽見三聲貓叫,她立刻唇角上揚,歡喜的打開窗子,果然看見穿著夜行服的伍丹陽,帥得讓她好想撲過去吻他。

    「你來了啊。」

    蘇以薇笑得甜蜜蜜,伍丹陽情不自禁靠過去在她額頭親一下,她好害羞的臉紅了,懷疑他聽見她的心他貪婪的直勾勾望著她,確定她沒有消瘦,在這兒應該沒有受虐,這才能夠放下心來。「你知道我一定會來,是嗎?」

    「這是當然,你放心不下我。」

    「這幾日我天天都來,只是還摸不清楚這兒的守衛情況,不敢貿然行動。」

    蘇以薇滿意的點點頭,不錯,行事越來越沉穩了。

    「你不用擔心,我爹會照顧我,沒有人敢傷害我。」

    她歡喜的向他述說今日的點點滴滴,如今她敢在芙蓉苑四處走動了,不會擔心一走出房間,回來房裡就會多出一條蛇,即使不是毒蛇,也可以嚇破她的膽,她最怕軟綿綿的動物了。

    一抹狠厲閃過眼底,伍丹陽冷聲道︰「你想如何修理那個臭丫頭?」

    「不用了,她今日也不好受。」

    「她應該受點教訓。」膽敢欺負他的女人,若不回敬,他的心情會很糟糕。

    「她那種性子遲早會惹禍上身,何必與她計較?」說真格的,她覺得跟一個沒大腦的丫頭耗上了,只會降低她的智商。

    「好,你不與她計較,我就不與她計較,可是再有下一次,絕不能放了她。」

    「知道了。」

    「雖然蘇太傅做了安排,你還是不可以掉以輕心,大公主可是受不了一丁點委屈的主兒,你的存在教她丟盡了臉,她必然會找機會對你下手。」

    「我安安份份待在芙蓉苑,她沒有機會對我下手。」她深知在人家的屋簷下,不能不低頭,即使這種日子悶得會讓人發霉,她還是得忍著,還好進府之前,伍丹陽為她弄來很多書,她好歹有書解悶。

    伍丹陽神情嚴肅的搖搖頭。「我不願意嚇唬你,但你要知道,她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有機會,就製造機會。」

    「如何製造機會?」

    「京城的賞花宴壽宴可多著。」他不過是剛剛進了驛騎隊,便接到幾張帖子了。

    「我已經訂親了,不便出席各種宴席。」蘇以薇覺得這個時代的人很搞笑,尤其這些世家千金,要待在家裡繡嫁妝,因此不便參加交際應酬,可是眾人卻知道你的嫁妝出自於千繡閣那種地方。

    「這倒是。」

    「我會當心,不會掉入她設下的圈套,反倒是你,不要天天往這兒跑,大公主府的守衛森嚴,若是不小心被逮到了,如何是好?」

    「你別小看我的身手。」

    「我哪會小看武狀元的身手,只是,萬事小心為上。」他會掛念她,她何嘗不會掛念他?因為她的關係,他往往將自個兒曝露在危險之中。

    「你不要擔心,我身邊的幾個侍衛都不簡單,大公主府的守衛還不夠瞧。」爹娘在他身邊安排侍衛,原是擔心他在外頭惹事,必要時得有人制止他,沒想到幾個侍衛如今倒成了他的好幫手。

    是啊,公主不是皇子,守衛相對弱了許多。

    「對了,我娘已經起程來京城準備操辦我們的婚事。」

    伍丹陽不說,蘇以薇都忘了,結婚從來不是兩個人的事,伍家也一定知道她被程家退婚,他們會不會無法接受她這樣的媳婦?

    「伍知府和夫人有沒有責備你直接請皇上賜婚?」

    「我爹娘可開心了,以後有人管著,再也不用費心盯著我了。」

    「他們真的不會不開心?」

    伍丹陽疼惜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以後再告訴你,他們有多喜歡你。」

    蘇以薇撇了撇嘴。「可見你多令他們頭疼,他們竟迫不及待想將你丟給別人,你不覺得不好意思嗎?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要人家管。」

    他無奈的一嘆,愛憐的瞅著她。「就是啊,就是喜歡你管我,這如何是好?」

    她嬌瞪一眼,突然想到一事,要他稍待片刻,她轉身摸著走回床邊,取出放在枕邊的匣子,折回來,遞給他。「幫我把這個交給張嬸,裡面有我下一季要給章姑娘的圖樣,還有讓張嬸告訴章姑娘,我願意接受她的提議。」

    她原本是想,章姑娘是太子妃娘家的人,與章姑娘交好,等於與太子妃交好,而她不願意與皇家的人扯上關係,可是今日被蘇茉華這麼一鬧,她不得不認清一件事,大公主憎恨她,即使她安分守已不與皇家扯上關係,珍貴妃一派也容不下她,因此若能得太子妃這個靠山,不無好處。

    伍丹陽明白她的想法,同意的點點頭。

    「好啦,你趕緊走。」

    雖然萬分不捨,可也知道不能在此待太久了,他戀戀不捨的湊上前,這次輕啄了下她的唇,低聲道︰「你要想我哦。」深深看了她一眼,他隨即低下身子。

    過了一會兒,蘇以薇探頭一看,已經不見他的身影。

    靜靜等上片刻,沒有任何騷動,她終於放心的縮回來,雙手不自覺撫著唇瓣,笑得傻兮兮的,然後輕飄飄的轉身往床邊走。

    「啊!」走路不看路很容易發生這種狀況,撞到某樣東西,然後痛死了。

    滿兒慌忙的提著燈跑了進來。「小姐怎麼了?」

    蘇以薇嘿嘿嘿傻笑。「沒事,我要喝水,不小心撞到腳。」

    滿兒一臉狐疑,目光不經意瞥見窗子開著,頓時明白了,馬上板起面孔一瞪。

    「小姐,你們真是太亂來了!」她快步走過去將窗子關好。

    「我們沒有亂來。」蘇以薇很想否認,可是很快就認清楚何必多此一舉,滿兒豈會不知道伍丹陽有夜探香閨的壞習慣嗎?

    「若是教人家知道了,你的名聲都毀了。」

    「我知道錯了。」三更半夜還跟滿兒耍嘴皮子,她才真是大錯特錯。

    「小姐真的知道錯了嗎?」

    蘇以薇深深懺悔的點點頭,可是心裡卻道,若是伍丹陽想來,她也無法阻止啊。

    「陽奉陰違。」滿兒實在太了解她了,索性不理了,帶著燈籠轉身回側間安置。

    唇角僵硬的抽動一下,蘇以薇必須承認,自個兒欠缺世家千金的手段,一手帶出來的丫頭比小姐還囂張。好吧,她認了,沒手段就是沒手段,還能如何?

*             *             *

    那一日在芙蓉苑受了委屈,蘇茉華就一直等著向母親哭訴,終於等到因為身子不適去莊子住幾日的娘回來了,怎料卻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先挨了罵。

    「你這個蠢蛋!」

    蘇茉華怔愣了下,然後哇的一聲,放聲大哭。

    「哭什麼哭,閉嘴!」朱貞儀真的氣炸了,一進府,就聽見總管說起府裡這幾日發生的事,她真的很想給這個丫頭一巴掌。「我不過去莊子住幾日,你就跑去招惹她,還驚動你爹,你這不是蠢嗎?」

    「我、我怎麼知道……」蘇茉華至今還搞不懂怎麼會驚動到爹,爹從來不管事,因為這裡是大公主府,當家作主的當然是娘啊。

    「我早就說過了,見好機會再出手,莽莽撞撞只會壞事,而你,專挑沒腦子的事情做,難怪祈世邦看不上你!」那個賤丫頭幾乎跟那個賤女人一個模樣,而她的女兒不但不像她,還……真是太可惡了!

    蘇茉華真的好委屈,眼淚繼續奔騰。

    「夠了,不要再哭了!」

    蘇茉華用力咬著下唇,努力將眼淚逼回去,終於,眼淚漸漸止住了,她連忙用手絹擤了一下鼻涕,為自個兒辯駁,「我以為邀請她賞花,她一定會歡喜的說好,到時候再給她難堪,讓她看清楚她不過是個卑賤的丫頭,怎麼知道她會拒絕。」

    朱貞儀的臉色一沉。「我們都小瞧那個賤丫頭了,當她沒見過世面,沒想到她是個機靈的。」

    蘇茉華瞪大眼睛。「娘是說,她看出我在打什麼主意嗎?」

    「你突然邀她賞花,她能不起疑心嗎?」

    蘇茉華懊惱的咬了咬下唇,心不甘情不願的道︰「這一次是我錯了,可是,爹怎麼可以打我?!」

    朱貞儀怒火中燒,咬牙切齒,已經有十五年了,他還是沒有忘記那個賤女人!

    「娘,爹的心都歪了,爹竟然讓朱嬤嬤去伺候那個賤丫頭!」

    這才是最讓蘇茉華難過的,剛剛訂親時,她就向爹開口了,以後讓朱嬤嬤一家跟著她一起到敬國公府,不單單因為朱嬤嬤是爹的奶娘,更重要的是朱嬤嬤一家都是能幹的,朱嬤嬤的夫君還管著爹名下的產業,雖然這些產業與娘的沒得比,可是娘說了,朱嬤嬤的夫君能夠將爹的一點點產業管到如今的規模,就是個厲害的。

    「不過是個奴才!」朱貞儀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對這件事有多在意。

    「可是……」

    「我說奴才就是奴才,何必在意?」

    蘇榮華縮了一下脖子,小小聲的說︰「爹這麼做到底是什麼意思?」

    朱貞儀冷冷一笑,什麼意思,不就是趁機將名下的產業給了那對兒女嗎?不過她終究沒有說出口,免得她的蠢女兒又氣衝衝跑去找那個賤丫頭理論,沒本事整人,反倒壞了自個兒的名聲。

    「他是想給那個賤丫頭長臉,要不,一個從小無父無母教養的孩子能夠在夫家立足嗎?伍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一個擁有百年文化底蘊的書香世族,她一個沒有見識的丫頭,如何在那兒抬得起頭?」

    一提到蘇以薇的親事,蘇茉華又是一肚子的火。「那個賤丫頭竟然可以得到這麼好的親事,真是不甘心!」

    「你要嫁的可是敬國公世子。」朱貞儀完全忘了祈世邦有家世有身分,但就是個打混的,將來的前途令人堪憂,沒法子,她的寶貝女兒原本就是看上祈世邦的美色,標準的花痴一個,然後就吵著要嫁給人家,一如當初她看上蘇晉元,只是祈世邦無妻無兒無婚配,要不,她的女兒一定會步上她的後塵。

    「我就是見不得她嫁得好!對了,娘,若是讓伍家看清楚她的真面目,伍家會不會想法子破壞這門親事?」蘇茉華兩眼陡然一亮。

    「伍家不敢,這可是皇上賜婚。」

    蘇茉華恨恨的咬著牙。「武狀元為何會看上那個賤丫頭,還請皇上賜婚?」

    「他們早在慶餘就相識了,這個武狀元原本是個不學無術的小惡霸。」朱貞儀這段日子當然派人去調查過,伍丹陽原本是個沒出息的,只嘵得打架鬧事,可是後來不知道為何轉了性子,還進京考武舉。

    蘇茉華不屑的一笑。「原來如此,難怪會看上那個賤丫頭。」

    「你不要太小看伍丹陽。」雖然他如今只是小小驃騎隊的隊長,朱貞儀還是覺得他不簡單,畢竟不是人人都能夠得到父皇特意提拔,她當然不願意蘇以薇嫁給這樣的人。

    蘇茉華看伍丹陽就是個武夫,怎麼可以跟她俊美迷人的世子哥哥相比?不過,她就是不樂意蘇以薇嫁進好人家,盼著蘇以薇過得悲悲慘慘。「即使伍家不敢壞了這門親事,若是能讓伍家人人都憎惡她,這也就夠了。」

    「你別擔心,機會很快就來了。」

    蘇茉華精神一振。「娘有什麼好主意?」

    「這事你別管,你只會壞事。」朱貞儀真的很看不起女兒。

    「娘!」

    「你等著看好戲就好了,我會讓所有人看清楚蘇以薇不過是個上不了檯面的賤丫頭,就像她娘一樣!」朱貞儀陰森森的一笑,看清楚唐湘玥的女兒是什麼德性,他還會那麼小心翼翼的保護嗎?蘇晉元,你讓我不快活,就別妄想我會讓你快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11:26 AM 編輯

【 第十章】 呼之欲出

    「喵!」

    夜裡貓兒的叫聲響起,是蘇以薇最快樂的時光,感覺很像偷情,雖然她從來不知道偷情是什麼樣的滋味,但想必很興奮、很甜蜜,像她現在這樣。

    「不是叫你不要天天往這兒跑嗎?」

    雖然伍丹陽天天來,但是並未次次現身,有時只會在窗邊的几案上留下一株花,她不解,曾問他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他說,一見到她就捨不得離開,若是天天都纏著她不放,很容易出事。她自動解讀成他擔心被府裡的侍衛發現,可是內心又隱隱覺得,他說的出事是指見不得人的那回事。

    「一日不見你,我就放心不下。」伍丹陽很不喜歡大公主府,明明處處都有侍衛巡視,看起來卻一點人氣也沒有。

    「你當我是孩子嗎?」她在二十一世紀活了近三十歲,如今這個男人不過二十歲,她卻覺得自個兒在他面前是個小女生。

    「你不是孩子,你是我的女人。」

    他的愛情宣言總是很霸氣、很流氓,可是卻讓某人掉進了蜜缸裡,甜蜜蜜的,不過也羞答答的,臉兒紅撲撲的,讓他每次見了就忍不住撲過去親一下。

    「伍丹陽!」蘇以薇嬌瞪著他,這個男人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別生氣,我告訴你一個很有趣的發現。」

    她狐疑的挑了挑眉。「什麼很有趣的發現?」

    「大公主府的西北角有一座竹林,後面藏著一個院落,你知道嗎?」

    蘇以薇搖搖頭。「朱嬤嬤帶我逛過府裡的花園、荷花池畔的臨仙閣,還有去爹的書房看書,至於其他地方還沒有機會觀賞,你說的那個院落有什麼問題?」

    「我不知道有什麼問題,只知道大公主每隔三日都會去那兒。」

    自從住進大公主府,蘇以薇第一次覺得全身熱血沸騰,這不是明擺著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八卦?「大公主去那兒做什麼?」

    「我不知道,有兩個丫鬟守著竹林的入口,我無法跟進去一探究竟。」

    這會兒她的興致更高昂了,腦子開始轉動在現代小說中的劇情發展。「特地派兩個丫鬟守在入口,這不是明擺著裡面藏著見不得人的事嗎?那會是什麼事?關了什麼人在裡面嗎?大公主有個雙胞胎妹妹嗎?或者是真正的大公主,而如今的大公主是個冒牌貨?還是……偷情?!」

    伍丹陽連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好笑的道︰「你這丫頭的腦袋都在想什麼?」

    蘇以薇拉開他的手,兩眼閃閃發亮。「你不好奇嗎?」

    「若是你想知道,我可以試著潛進去。」老實說,他對大公主的事一點都不好奇,只要她不動他的女人一根寒毛,他也不會招惹她。

    「你說位於府裡西北角,可否從府外潛進去?」

    「不行,我探過路了,那兒連著秦國公的府邸。」

    她略一思忖,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唇角微微揚起。「我們不能潛進去,可以等著裡面的人出來啊。」

    「等裡面的人出來?」

    「裡面的人總要出來,只是,你覺得會出來幾個?一個?兩個?還是更多?」

    伍丹陽明白了。「這事交給我。」

    蘇以薇搖了搖頭,先指著自己,再指著他。「我跟你去。」

    「這太冒險了,要是不小心洩露了行蹤,我一個人容易脫身,你肯定逃不了。」

    「逃不了又如何?我半夜夢遊到那兒不行嗎?」

    「半夜夢遊?」

    「這是一種病。」她知道他仍有異議,伸手堵住他的嘴。「我對府裡的人比較清楚,唯有親眼見了,才能推敲出裡面有什麼蹊蹺,不是嗎?」

    伍丹陽不得不同意她的說法。「好吧,可是你要緊緊跟著我。」

    「你放心,我會乖乖聽話,一切聽你指示。」

    他實在很懷疑她會乖乖聽話,不過也不必擔心,他有法子對付她。

    「明日我會先送大公主府的地圖給你,你要先熟悉方位,到時候才不會迷路。」

    「我還分得清楚東西南北,不會迷路。」

    「我還是幫你準備地圖,還會在上面標示我們的觀測點,另外,我會幫你弄一套夜行服,後日子時,我們再一起去那兒弄個清楚。」

    蘇以薇滿心期待的點點頭,突然覺得好像要去戶外教學的小學生,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驚奇,又或者是驚嚇,不過不管是什麼,她都興奮極了。

    然而當滿兒得知此事後,反應卻和她大大不同,她相當不讚同的責備道︰「小姐,你瘋了嗎?」

    「沒有瘋狂,哪來的真相?」蘇以薇覺得這樣的回答很有深度。

    一聽,滿兒只覺得腦子打結了,不懂瘋狂和真相有什麼關係,而且真的要和小姐爭論,她就只有舉手投降的份,所以最後,她只能乖乖聽從小姐的指示。

    隔日,伍丹陽替蘇以薇送來大公主府的地圖,還有一套夜行服,穿在身上,竟然剛剛好,害她不由得渾身不自在,這個男人是不是閱女無數,要不,怎麼如此清楚她的尺寸呢?她發誓,事後一定要問個清楚。

    再隔日,蘇以薇以身子不適為由,早早上床安置了,待接近子時,她悄悄翻窗子出去,在滿兒的幫助下出了芙蓉苑,來到西北角的竹林外,躲進伍丹陽在地圖上標示的觀測點——一個假山洞中。

    「你來了啊。」

    聽到聲音,她狠狠嚇了一跳,她還以為自個兒早到了,因為剛剛進來的時候明明沒看見人,可是這會兒仔細在黑暗的洞中找了一遍,還是找不到人,直到伍丹陽灼熱的氣息從身後傳了過來,她轉頭瞇著眼睛用力一看,才終於看見他了。

    「你如何看見我?若是你不說話,我根本無法察覺到你在這兒。」她這副身體的視力算是很好,要不,想摸黑來到這兒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不是看見你,而是你的氣息,我的嗅覺原本就比常人敏銳。」

    蘇以薇真的打從心底崇拜他。「原來,我還是太小看你了。」

    伍丹陽輕輕噓了一聲,她馬上安靜下來,在他的幫助下,貼近假山的縫隙往外一看,可是看了半晌都不見任何人,正想開口問他,就見微弱的燈火從遠方而來,再過了一會兒,她看清楚了燭光後方的人——身著紅衣裳的朱貞儀被兩個丫鬟一前一後護著。她不自覺心跳加速,這就是偷窺的感覺嗎?

    蘇以薇緊張的咽了口口水,目送朱貞儀走進竹林,而兩個丫鬟守在竹林外面。

    不知道是太刺激了,還是秋天的腳步到了,空氣透著涼意,她不由得抖了一下,伍丹陽立刻從後面抱住她,熾熱的氣息瞬間溫暖了她,也燒著了她,嬌軀不禁僵住了,動也不敢動。

    怦怦怦的心跳聲不知道是她的,還是他的,兩人都聽見了,可是都不敢輕舉妄動,就怕驚動不遠處的兩個丫鬟,還好,她們似乎受不了眼前陰森森的氣氛,低聲交談。

    「姐姐,表哥來向我爹娘提親了,我能否向大公主求個恩典,出府嫁人?」

    姐姐輕聲笑了,笑聲卻令人毛骨悚然。「妹妹是不是傻了?大公主看上你,給你一家富裕,你如今方能與我站在這兒,你還想離開大公主府?」

    妹妹顯然嚇壞了,急忙解釋,「我不是要離開大公主府,只是嫁了人,難道還可以待在大公主身邊伺候嗎?」

    「不便待在大公主身邊伺候,那就別嫁人。」

    四周再次陷入寂靜。

    蘇以薇不自覺轉頭看著伍丹陽,兩人視線交會,同時傳遞著一個訊息——竹林裡的院落果然有見不得人的事。

    蘇以薇突然有一種很深的感觸,世上果然沒有白白得來的富貴,有時候付出的代價是性命,在現代常常聽見的那些過勞死的工程師不就是一例嗎?

    也不嘵得過了多久,朱貞儀終於走出竹林,她的姿態有種說不出的嫵媚,蘇以薇彷彿捕捉到什麼,可此時更重要的是緊盯竹林的入口,因此她將剛剛一閃而過的異樣感覺拋至腦後,專心鎖住真正想抓的兔子。

    過了大約有一刻鐘,一道壯碩的身影從竹林走出來,然而很快就消失了。

    「難怪子時前後,我進入大公主府最輕鬆容易。」伍丹陽貼在蘇以薇耳邊說話。

    蘇以薇明白他的意思,子時前後守衛鬆散是為了方便大公主與男人幽會,也因此為伍丹陽開啟夜探香閨的方便之門,深夜果然是孳生罪惡的溫床。

    「此人身手不凡。」

    「府裡的侍衛嗎?」

    「只怕不是一般的侍衛。」

    「我知道了,我會留意。」

    「你不要輕舉妄動,你不可能接觸到侍衛,這事還是交給我。」

    「我只是留意,朱嬤嬤對府裡的事很清楚。」

    「雖然朱嬤嬤是你爹的奶娘,但是她在府裡那麼多年,難保不會與府裡其他人有一些牽扯,你不可以全然相信。」

    「你放心,我仔細觀察過了,雖然朱嬤嬤不苟言笑,但是對我爹忠心耿耿,而且我會不動聲色打探,不會讓她有所察覺……」蘇以薇突然意識到某種危險狀況,他們的身體緊緊相貼,火苗隱隱約約開始燃燒,若是不趕緊撤退,難保不會發生擦槍走火的事。

    「走吧,我先送你回芙蓉苑。」伍丹陽顯然也感覺到他們之間一觸即發的熊熊愛火,強忍著將她揉進骨子裡的慾望,轉而急匆匆握住她的手,帶著她走出假山洞,在夜色中,輕巧的避開巡視的侍衛,回到芙蓉苑。

    當蘇以薇換下夜行服,回到床上,體內的騷動還憤憤不平的叫囂著。

    「小姐,這種事千萬別再來了,我可能會驚嚇過度,一命嗚乎……咦?小姐,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怎麼臉兒紅成這樣?」滿兒伸手一碰,驚嚇的將手縮了回來。

    「小姐,你的身子好燙,我這就去告訴朱嬤嬤,讓人請大夫。」

    蘇以薇慌張的抓住她。「我沒事,明日一早就好了。」

    「可是……」

    「我真的沒事,保證!明日一早就好了,我睡了。」蘇以薇趕緊背過身,還將臉兒埋進被子裡。

    若是為了這種事將大夫請來,她真的不用活了!滿兒說對了,這種事千萬別再來了,至少在洞房花燭夜之前。

*             *             *

    理論上,蘇以薇應該早晚向大公主請安,可是大公主為了保持偷快的心情,不願意因為她這張像夫君那位糟糠之妻的臉憋屈鬱悶,因此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所以,蘇以薇很自然的認定,若不想在花園的某一處遇見大公主,是不可能見到大公主,說不定等到出嫁那一日,大公主才會勉強出現在她面前,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一件事,這世上最多的就是出乎意料。

    這一日大公主不但主動來到芙蓉苑,還帶了一匣子金光閃閃的珠寶首飾,讓她突然有種升格為暴發戶的感覺……扯遠了,大公主接著說下午千繡閣的師傅會過來為她量身做衣服。

    老實說,她只覺得嚇壞了,尤其聽到下個月她要隨他們進宮參加皇上在中秋節前舉辦的家宴,不安瞬間罩頂,突然有一種小白兔要踏進叢林的感覺,真的很不妙!

    她可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有機會,就製造機會。

    伍丹陽的警告掠過腦海,沒錯,這不正是大公主對她下手的好機會嗎?她有膽子拒絕參加皇上設的家宴嗎?這種宴席,就是沒有受邀,只要有那個身份,也會想方設法參加吧。

    可是念頭一轉,她又覺得自個兒想太多了,大公主再怎麼憎恨她,也不至於在皇上、皇后的眼皮子底下殺她,皇后不是很樂意逮到機會捅她一刀嗎?不過念頭再度一轉,一個在夫君眼皮子底下都敢偷人的女人,豈是可以用常理理解的女人?

    「小姐不開心可以進宮嗎?」滿兒不解蘇以薇的神情何以如此沉重。

    蘇以薇斂住腦海裡面亂七八糟的想法,正色看著她。「你知道皇宮是什麼樣的地方嗎?」

    滿兒想了想,模糊的道︰「皇宮應該是又富貴又有威嚴的地方吧。」

    「是啊,也是突然少了一個宮女或公公,沒有人會吭聲的地方。」雖然以前看宮鬥的戲,她覺得好扯,可是,她從來不認為皇宮是一個乾淨的地方。

    滿兒驚嚇的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小聲的道︰「那兒常常死人嗎?」

    蘇以薇看著始終沉默做著針線活的朱嬤嬤。「朱嬤嬤來告訴滿兒吧。」

    朱嬤嬤放下針線,抬頭看著蘇以薇和滿兒。「老奴不知道那兒是不是常常死人,不過那兒的人命不值錢,就是後宮的嬪妃也一樣,端看皇上的態度。」

    沒錯,皇上要一個人死,那人就必須死,皇上要一個人活,那人就必須活,這就是皇宮。

    滿兒完全說不出話來。

    蘇以薇戲謔的挑了挑眉。「平日看你膽子很大,這會兒怎麼說不出話了?」

    滿兒可憐兮兮的低下頭,看著不斷顫抖的雙腳,用著濃濃的哭音道︰「小姐嚇壞滿兒了。」

    蘇以薇抗議的噘著嘴。「明明是朱嬤嬤嚇壞滿兒,怎麼是我呢?」

    朱嬤嬤忍俊不住的笑出聲。小姐真的好像以前的夫人,聰慧善良、活潑逗趣。

    「朱嬤嬤竟然會笑!」滿兒看了,覺得好稀奇。

    蘇以薇賞了滿兒一個白眼。「朱嬤嬤是人,當然會笑。」

    「我從來沒見過朱嬤嬤笑嘛。」

    這不是朱嬤嬤的問題,而是生活在大公主府的人都不會笑,最近她好像也被影響了,心情就是開朗不起來,這裡真是個可怕的地方!

    「以後就由你負責逗朱嬤嬤笑。」

    「這個沒問題,可是……小姐,其實我膽子很小,跟著小姐五年多了,日子一直過得很安穩。」滿兒本來很期待進宮,這會兒她已經打退堂鼓了。

    「進了宮,不要太好奇,應該就沒事了。」

    滿兒的臉色依然蒼白。「只要想到那個地方人命不值錢,雙腳就會忍不住顫抖。」

    「這種話我們私下說就好了,別在外人面前提起。」

    滿兒用力點點頭,雖然小姐不喜歡規矩,總是要她做自己,但更常教導她要謹言慎行,尤其她們這種身份的人,只要說錯一句話,就可以害死自己。也因為如此,來到大公主府之後,她覺得自個兒都快變成啞巴了。

    「小姐還是將滿兒留在府裡,老奴覺得金橘不錯。」

    蘇以薇的想法與朱嬤嬤一致,不過她並未插嘴,爹是對的,她身邊應該有個嬤嬤伺候,長者的見識總是比幾個小丫頭多,也更知道如何調教新進的丫鬟。只是這段時間她和朱嬤嬤一直在互相觀察,摸索對方究竟值不值得自個兒信任,如今觀察夠了,彼此也該交心了。

    「還是讓我跟著小姐吧。」滿兒雖然對皇宮的期待破滅了,而小姐從人牙子手上買下來的三個丫鬟也都不錯,尤其金橘更是個沉穩機靈的,可是,真教她將小姐交給其他人照顧,她又覺得不放心。

    「金橘以前伺候過世家千金,若非主人家遭難,養不起奴才,也不會被賣到人牙子手上,金橘比你還熟悉京城的權貴,進宮比較不會膽怯。」

    「金橘以前曾經伺候過世家千金?」滿兒真是傻了,沒想到長相平凡得教人不想多看一眼的金橘,竟有如此大的能耐。

    蘇以薇覺得有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去,這個丫頭跟人家相處也有一段時日了,竟然不知道這麼簡單的基本資料。

    朱嬤嬤看著滿兒那副傻乎乎的模樣,覺得很好笑,卻又強忍著不敢笑出來,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自在。

    「金橘當時是二等丫鬟,雖然不曾進宮,倒跟主子赴了許多世家千金的宴席。」

    「朱嬤嬤知道的真多!」滿兒打心底敬佩。

    蘇以薇很不客氣的瞪過去。「你這個丫頭,若是懂得多關心人家,也會知道這麼多。」

    「我、我怕說錯話嘛!」滿兒吐了吐舌,做了個鬼臉。「大公主府的氣氛真的不太好,我都不敢說話。」

    蘇以薇再次深深覺得自個兒訓練丫鬟的手段很失敗。「小心是好事,但也不要過度緊張,要不然,人家還沒殺上門,你就已經嚇死了。」

    朱嬤嬤笑著點了點頭。「小姐所言極是,謹慎是好,莫要太過。」

    聞言,滿兒蔫了。「謹慎與太過,究竟要如何區分?」

    蘇以薇又聽到烏鴉的叫聲了,而且這次更多隻了,至于朱嬤嬤則是再也忍不住,不客氣的笑了出來。

    滿兒見狀,更覺得委屈了,她是真的不知道嘛,要不然怎麼辦?

    「好吧,你還是少說話好了。」蘇以薇可不喜歡滿兒變成厲害能幹的丫鬟,沒法子,誰教她與滿兒的感情特別好,不忍毀了滿兒原有的老實可愛。

    「在外面少說話,在小姐和老奴面前倒是無所謂。」

    滿兒鬆了一口氣。「太好了,要不然我真的會變成啞巴了。」

    「最近夜裡讓金橘待在側間伺候。」朱嬤嬤提醒道。

    蘇以薇點了點頭,深怕伍丹陽夜探香閨不小心驚動側間安置的人,夜裡她只讓滿兒伺候,不過,主僕之間的默契不能只靠白日互動,夜裡因為對方存在的信賴感也是很重要的。

    「以後有了金橘,小姐要收斂一點。」滿兒調皮的對蘇以薇擠眉弄眼。

    朱嬤嬤若有所思的看了蘇以薇一眼,蘇以薇尷尬苦笑,隨即狠瞪向滿兒。

    滿兒嘿嘿嘿的笑道︰「有金橘陪小姐進宮,我可以放心了。」

    蘇以薇可是一點都不放心,皇宮不缺聰明機靈的,生與死不過是一場權力的較勁。不管大公主有沒有膽子在皇上、皇后眼皮子底下對她動了殺機,都不可能錯過這個修理她的好機會,況且她連皇家的成員都不是,在皇家連一個同盟都沒有,此行就算不是死路一條,只怕也要搞得她傷痕累累,難怪她住進來一、兩個月了,大公主一直容忍她,原來是在等待時機出手。

    一想到要進宮參加家宴,蘇以薇連睡覺都會作惡夢,可是伍丹陽一句「有我」,馬上讓她心平靜下來,雖然他不是皇家成員,應該沒法子出席皇上設的家宴,而她更是皇家人眼中必要時可以犧牲的棋子,但她深信他會想方設法保護她。

    終於到了這一日,蘇以薇已經做好上戰場的準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好歹是穿越人士,也看過不少宮鬥的書,臨場反應多多少少有那麼一點吧。

    自我安慰夠了,她就要上戰場了,不過剛剛出門,都還沒進入戰場,就發現一件令人激動顫抖的事。「金橘,知道那個人是誰嗎?」蘇以薇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量問,然後匆匆一瞥又將視線收回來。」

    金橘迅速捕捉到主子詢問的對象,輕聲道︰「他應該是大公主府的侍衛長。」

    「大公主府的侍衛長?」雖然早發現金橘總是默默眼觀四方,不著痕跡的收集所處環境的情報,可是直到這一刻,蘇以薇才見識到她的厲害,這個丫頭想必將大公主府重要的人事物都搞清楚了。

    「就奴婢所知,他一直是明玉大公主的近身侍衛之一,大公主嫁給駙馬爺,搬進大公主府,他就升任大公主府的侍衛長。」

    雖然蘇以薇沒有伍丹陽敏銳的嗅覺,但是擅於繪畫的她對形體很有感覺,那一夜匆匆一瞥,沒能看見對方的相貌,不過足以掌握對方的身形,換言之,那個人應該就是這位侍衛長。

    她唇角微微一翹,越來越好奇,這兩個人的噯昧何時開始?成親之前?成親之後?

    「他成親了嗎?」

    「奴婢倒是不知道,小姐需要奴婢打聽嗎?」

    略一思付,蘇以薇搖了搖頭,這事找個機會告訴伍丹陽,他自然會去調查。

    「為何不上馬車?害怕得不想進宮嗎?」蘇茉華的聲音真的很尖銳,教人聽了真是刺耳極了。

    蘇以薇回以溫柔的一笑。「多謝妹妹掛念,我確實心生膽怯,宮裡都是貴人,而我是個沒見識的人,就怕衝撞貴人。」既然郡主妹妹喜歡她這個姐姐是個沒見識,她就順她的意,省得她老是生氣發飆,她不覺得累,旁人看得可是很疲憊。

    蘇茉華沒想到她如此坦白,怔愣了下,隨即驕傲的抬起下巴。「有我娘在,那些貴人不會與你計較。」

    蘇以薇受不了的腹誹,你娘不要尋我的麻煩,我就偷笑了,不過她表面上仍維持謙恭有禮的微笑。「我可要好好謝謝大公主了。」

    蘇茉華頓時覺得與她說話太無趣了,哼了一聲,走向她搭乘的馬車。

    蘇以薇當然趕緊走向自個兒搭乘的馬車,坐了上去。

    一路上,蘇以薇繃緊神經,就是大公主與侍衛長的噯昧也無法轉移她的心情,可是踏上戰場的那一刻,突然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該來的終於來了,無論迎接她的是什麼,總是好過等待的煎熬。

    蘇以薇很快就發現,雖然是皇家家宴,但是赴宴的並非都是皇家成員,不少權貴高官眷屬都是座上客,腦子一轉,她很快就明白了,皇上想必將此視為對臣子的看重,因此她跟著大公主一家出席不奇怪,而伍丹陽來了更不奇怪。

    「皇上很喜歡辦家宴宴請權貴大臣及其家眷。」金橘低聲在蘇以薇身後解說。

    蘇以薇很想大笑,這位皇上很阿Q,難道邀請人家參加家宴,他們就會生出那種如同家人被重視的感覺嗎?不過想想,她與這個時代的人思考模式不同,她沒有,不代表別人沒有。總之,她可以確認今日家宴必是大公主在皇上面前攛掇幾句弄出來的,而她肯定有麻煩了,至於會不會藉機取了她的性命,當然要看情況如何演變。

    不過,既然伍丹陽在場,就算天塌下來了也有人替她頂著,她何必擔心?而且過了一會兒,她又發現一個人,金玉滿堂的東家章姑娘,更不可思議的是,章姑娘竟然是太子妃!

    章幽蘭顯然察覺到蘇以薇的注視,回以一笑,便將目光轉向身邊的人。

    蘇以薇不由得唇角一勾,原來她早就抱到一棵大樹,她竟然不知道!

    老實說,她突然覺得興致高昂,今日若是大公主想對她出手,大公主會失望了,因為這不會是她們兩人之間的戰爭,而是兩方人馬的大戰,至於鹿死誰手,這就要看雙方的實力了!

    皇上帶著皇后和後宮嬪妃一出場,家宴就開始了,美酒佳肴,歌舞盛宴。

    家宴進行得很順利,眼看就要接近尾聲了,蘇以薇正感慶幸,先前的擔憂看樣子成了杞人憂天,未料念頭才剛閃過,就見大公主突然站起身。

    「父皇,聽聞北夷的騎兵隊能憑藉耳力嗅覺射中黑夜中移動的標的物,每逢宮宴都會向眾人展示他們的實力,我們大周的驃騎隊乃是精銳中的精銳,各個都是戰將,又豈能輸給北夷的騎兵隊?」

    在場權貴高官皆知,大周的驃騎隊是皇上相準了北夷騎兵隊而建立的,可是成立未滿三個月,實在不能與北夷聞名多年的騎兵隊相提並論,不過,大公主會挑在此時提及,肯定別有用心,這些官場上的老狐狸當然不會跳出來與大公主唱反調,再說,皇上一定很期待找個機會證實驃騎隊是否能夠與騎兵隊一較高下,眾人當然是很有默契的噤若寒蟬。

    「明玉,北夷的騎兵隊真有這麼高的本領?」皇上果然興致勃勃。

    「是,據說標的物是銅盤,由官家千金雙手執於胸前。」

    眾人瞬間屏氣凝神,箭的力道要多大才能射中銅盤,而且執於胸前,若是一個不小心,利箭射入胸口,豈不是一命嗚呼?

    大公主口中的官家千金紛紛正襟危坐,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就怕下一刻被點名。

    「銅盤是嗎?這真是好本事!」皇上顯然躍躍欲試,可是卻也知道不妥,所以遲遲未做下決定。

    太子狀似不經意的看著敬國公世子一眼,祈世邦馬上微微勾唇一笑。

    「就是啊,執銅盤的人敲響銅盤三次,而射箭之人憑著聲音與嗅覺尋到銅盤所在,射出箭,這樣的本事,父皇難道不想見識一下嗎?」

    眾位權貴大臣同時在心裡為大公主即將點名的人哀悼,可憐啊!

    「大周的驃騎隊建立未滿三個月,如何有這等本事?!」皇上總算沒有被一時的激動迷昏了頭。

    「今日武狀元在場,不如就讓武狀元為父皇展現這等本事,如何?」朱貞儀挑釁的看向坐在宴席最尾端的伍丹陽。

    伍丹陽立即起身,英武的拱手道︰「臣願意一試。」

    皇上瞬間熱血沸騰,拍手讚道︰「好,不愧是大周的武狀元!」

    可是,下一個問題來了,哪位官家千金願意站出來當箭靶?

    朱貞儀不懷好意的目光落向一旁的蘇以薇,接著道︰「父皇賜婚,將駙馬爺的嫡長女蘇姑娘許配給武狀元,理當由蘇姑娘為武狀元執銅盤,不是嗎?」

    聞言,蘇以薇唇角微微上揚,原來這位大公主打得是一箭雙騎的好主意,是不是應該說一聲佩服呢?

    「皇上……」蘇晉元倏然起身,表情不如以往的冷然,教人看了都要心酸。

    「民女願意一試。」蘇以薇不慌不忙的站起身。

    皇上很想再一次拍手叫好,不愧是金童玉女,可是一看到太子太傅那一頭白髮,不免生出遲疑,心裡多少猜到大公主有私心,而在場的權貴大臣更是一眼就看穿大公主的用意是想藉機修理駙馬爺的嫡長女,武狀元則是很倒霉的被拖下水。

    這時,祈世邦突然站起身。「皇上,臣也想試試看。」

    敬國公和夫人臉色為之一變,這個小子在湊什麼熱鬧?雖然他也在禁衛營,可他是在那兒打混的,根本沒有多大的本領。

    沒錯,祈世邦是個標準的世家子弟,上得了馬,但是大難來的時候,逃得比馬兒還快,繡花拳頭一個,別說是射銅盤,就是近距離射一顆饅頭都有問題。

    這會兒皇上真是頭疼,臉色很難看,人家都自動跳出來了,不準他上場,不給他面子,準他上場,又要擔心他成了笑話。

    「不過,臣不敢與驃騎隊相提並論,只能在燈火通明之下一試。」

    人家都這麼說了,若是皇上還潑冷水,會不會被笑皇上比繡花拳頭祈世邦還沒膽?皇上只能艱難的擠出話來,「好,子彥有此膽識,朕甚感欣慰,不過,有哪位願意為子彥執銅盤呢?」

    「皇上,蘇姑娘願意為武狀元執銅盤,與臣訂下婚約的蘇郡主應該也願意為臣執銅盤吧。」祈世邦挑釁的看著蘇茉華。

    蘇茉華前一刻還對著祈世邦咬牙切齒,沒事湊什麼熱鬧,世子哥哥不要命了嗎?下一刻,莫名其妙被點了名,臉色嚇得如白紙一般。

    大公主顯然沒料到事情會演變成這個局勢,急得想開口為女兒脫困,皇后娘娘卻搶先開口了——

    「夫妻若能同心,恩愛一世,這豈不是皇上樂見之事?」

    這話說得好,皇上當然是歡喜的同意了。「好,朕就來看看我們大周的好兒女!」

    諸位權貴大臣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拍手附和,可是人人臉上精彩絕倫,這出由大公主起頭要陷害人的戲碼,如今連自個兒的女兒、女婿都被拖下水,結局會如何,真讓人期待。

    「皇上,準備之前,臣可以先與未婚妻說幾句話嗎?」伍丹陽道。

    皇上點頭道︰「是應該先給你們說幾句話,子彥也是,你們去吧。」皇上隨即轉頭吩咐隨候在旁的總管太監下去安排場地事宜。

    伍丹陽的目光自始至終都鎖在心愛的女子身上,如今兩人可以單獨說話了,他的歡喜毫不保留的展現在臉上。

    「你會怕嗎?」即使大公主不點名,伍丹陽對於今日當眾展現實力責無旁貸,誰教他是皇上寄予厚望的驃騎隊隊長。

    「我相信你,你比北夷的騎兵隊還厲害。」蘇以薇堅定的看著他,沒有一絲遲疑。

    獵人挖個陷阱想捕獲一雙獵物,卻不知道,這雙獵物一起走過許多日子,早就建立對彼此的信心。在別人看來,伍丹陽是武狀元,武藝必定是好的,可是,她是個弱女子,她只會扯他的後腿,他會因為她落入失敗。不,她不會扯他的後腿,她還會成為助他跳出陷阱的翅膀。

    一句「我相信你」,伍丹陽感覺全身被注入滿滿的力氣。「我可以敏銳的感覺到你的氣息,你的氣息平穩不亂,我的手就不會有一絲動搖。」

    蘇以薇用力點點頭,是啊,這場實力的展現其實建立在他們對彼此的信任,執銅盤的人不怕,射銅盤的人才能在一片漆黑之中憑著嗅覺和聽覺射中標的物。

    半個時辰後,場地安排完成,皇上帶著皇后和嬪妃,以及所有權貴大臣及其眷屬,轉移陣地。

    即使燈火皆滅,只有微弱的月色,很難看清楚眼前的情景,可是單單彌漫在四周的緊張氛圍,就足以教尋常姑娘嚇得兩腿發軟,更別說是嬌養的世家千金,有人已經發軟的背靠著丫鬟,可是沒有人敢自稱膽小鬼,再說了,這場精彩好戲不看又覺得可惜。

    蘇以薇真的一點都不怕,因為伍丹陽說過,一切有他,也因此她沉穩的三次敲響銅盤,下一刻咻的一聲,她就感覺到利箭重擊銅盤,她努力抓緊銅盤,避免銅盤從手中滑落。

    「皇上,武大人箭中銅盤的銅心!」侍立在蘇以薇附近的太監大聲高喊。

    燈火瞬間點亮,歡聲雷動,被眾人圍在中間的一男一女堅定站立,目光緊緊纏繞著彼此。

    皇上歡喜的拍手贊道︰「好,朕重重有賞!」

    第一對結束了,再來是第二對。

    祈世邦搖搖晃晃的走上前,看來剛剛在席上應該喝了不少酒,至於蘇茉華的身子也是搖搖晃晃的,不過她滴酒未沾,而是嚇得連路都走不穩,還得丫鬟伺候她執起銅盤。

    「別怕別怕,本世子好歹學過騎射,不至於如此不小心就射中你吧。」祈世邦絕對是個擅於耍寶的高手,若是他沒學過騎射,蘇茉華早就嚇暈了,不會站在那兒聽他說廢……這根本不是廢話,倒像在恐嚇似的。

    眾人的念頭剛剛一轉,就見蘇茉華的身子劇烈搖晃了一下,接下來咚的一聲倒下。

    「蘇郡主暈倒了。」一旁的太監湊熱鬧的大喊一聲。

    「喂,我的箭還沒射。」祈世邦唯恐天下不亂的嚷道。

    情況瞬間亂成一團,有人大聲喊叫救人,有人恨不得撲過去看熱鬧,有人悄悄的議論,最後總管太監得到皇上的指示,高喊今日宴席到此為止,眾人都散了,好戲就這麼落幕了。

    這是蘇以薇搬進大公主府最開心的一日,因為皇家家宴上的表現,她為自個兒贏得了一筆嫁妝,而蘇茉華則因為嚇得暈倒了,先是被送到珍貴妃那兒靜養一夜,可是隔日回到大公主府,竟然已經演變成染上風寒病倒了。

    蘇以薇嚴重懷疑,郡主妹妹只怕不是病了,而是不敢見人,如今家宴上的事必定會鬧得滿城風雨。

    大公主想讓她和伍丹陽丟臉,沒想到卻害了自個兒的寶貝女兒,不過,敬國公世子為何跳出來參上一腳?兩家人要結為親家了,應該是站在同一陣線,可是,敬國公世子倒像是恨不得給大公主製造麻煩,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也沒什麼好稀奇,蘇茉華不是讓大公主府的侍衛去青樓抓敬國公世子,敬國公世子怎能不找機會回敬她?兩人若是結成夫妻,豈不是怨偶?

    「小姐,我沒看見真是太可惜了!」滿兒若知道會發生如此精彩的事,即使進宮會雙腳顫抖,她也不會將機會讓給金橘。

    蘇以薇受不了的潑她一大桶冷水。「還好你沒去,否則,你會搶在前頭嚇暈了。」

    滿兒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又不是我手執銅盤,怎麼可能嚇暈了?」

    「看見我手執銅盤,你就支撐不住了。」蘇以薇太了解她了,果然,滿兒縮了一下脖子,閉上嘴巴。

    「其實,看著小姐雙手執著銅盤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個兒快暈倒了,若不是擔心給小姐丟臉,我絕對支撐不住。」金橘柔聲安慰道。

    「這也不是我那位郡主妹妹的錯,若是她可以堅持下去,結局很可能不一樣。」她懷疑敬國公世子看準蘇茉華是一隻紙老虎,存心藉此機會讓她鬧笑話。

    滿兒略一思忖,明白了。「除了宮裡的,京城誰敢招惹郡主?敬國公世子根本不敢傷郡主一根寒毛,沒想到郡主先嚇暈過去。」

    蘇以薇同意的點點頭,沒錯,蘇茉華若是堅持下去,敬國公世子應該會先放棄,畢竟傷了蘇茉華,惹火了大公主可是很麻煩的,敬國公世子不會自討苦吃。不過,蘇茉華偏偏是個蠢的,嚇得腦子一點思考能力也沒有,又讓敬國公世子出言挑釁一嚇,再也招架不住的暈過去了。她有種感覺,敬國公世子很討厭這個未婚妻,恨不得找機會甩掉她,要不,怎麼會想盡法子讓她出醜?

    「那個……」金橘看了一眼連接側間和內室的簾子,蘇以薇立刻明白過來的用眼神示意滿兒去那兒守著,滿兒走過去,防止有人在側間偷聽,不過一雙眼睛卻直勾勾的瞅著金橘,並豎直耳朵,金橘終於輕聲道來,「奴婢曾經聽說過,敬國公為世子訂下郡主是被大公主逼的。」

    「什麼?」蘇以薇和滿兒同時瞪直雙眼。

    「京城的世家千金之間曾經有過傳言,敬國公世子被大公主捉去關了一日,後來回府,就告訴敬國公他們還是自個兒先登門求婚,千萬別讓皇上下旨賜婚。」

    蘇以薇真是無言以對,這對母女對男人都如此饑不擇食嗎?人家不要,就來硬的,難道不知道強扭的瓜不甜嗎?不過,敬國公世子倒也是個聰明的,與其讓皇上下旨賜婚,將來不好和離或休妻,還不如自個兒登門求婚,郡主若是惹出什麼事,和離或休妻就容易多了。

    「小姐,這也太可怕了吧!」滿兒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人。

    蘇以薇的神情轉為嚴肅,命令道︰「這種事最好爛在肚子裡面,以後都不準在其他人面前提起。」

    金橘明白的點點頭。「奴婢知道。」

    滿兒顯然有意見,蘇以薇看著滿兒,滿兒無言的表示,不能告訴娘嗎?蘇以薇堅持不妥協,她終究不甘心的點點頭。

    「有些事眾人皆知,但是絕口不能提,知道為何嗎?因為不容侵犯的權威。」說起來很可笑,權力越大的人,醜事做得越多,卻也最怕人家掛在嘴上。

    滿兒細細品味一番,顯然明白了,表情也釋然了。「不管如何,接下來我們應該可以安安穩穩過日子吧。」

    「若是小姐一直待在大公主府備嫁,應該就不會出亂子,就怕又要進宮。」金橘知道宮裡的花樣很多。

    待在大公主府就不會出亂子了嗎?蘇以薇可不敢如此天真,此次大公主偷雞不著蝕把米,這會兒想必更恨她了,教大公主往後三、四個月不找機會出了心裡的怨氣,受得了嗎?

    「以我的身份,進宮一趟並不容易,至於大公主府,就是芙蓉苑也由不得我們隨心所欲,你們還是當心一點。」雖然如今有朱嬤嬤坐鎮芙蓉苑,但是這兒的奴才又不可能隨著她嫁進伍府,她們不會對她忠心。

    這次滿兒和金橘有志一同的點點頭。「我們知道。」

    其實,比起大公主還會想什麼法子對付她,蘇以薇更在意的是大公主與侍衛長之間見不得人的關係。

    不知為何,她總得兩人應該在大公主嫁人之前就有往來,要不,為何升他為大公主府的侍衛長?他成了侍衛長,兩人豈不是更可以名正言順的往來嗎?越想,她越深信如此,也越急於查清楚。

    這一日,她趁著伍丹陽夜探香閨,將這樣的發現告訴他,要他展開調查。

    雖然有伍丹陽幫忙,但是要調查他們的關係是否從成親之前開始,這要追蹤至少十五、六年以前,談何容易?她真的不敢抱太大的期待,沒想到未及一個月,伍丹陽就來了消息。

    夜探香閨時不便談論此事,於是兩人約定三日之後相見,到了這一日,她便徵求父親的同意,藉口她要去金玉滿堂,特地出門一趟,來到租賃的宅子見伍丹陽。

    看到蘇以薇,伍丹陽什麼都忘了,心裡眼裡只有她。雖說三天兩頭就進大公主府夜探佳人,可是終究不敢久留,尤其金橘加入值夜睡在側間之後,他更是只能匆匆看上幾眼,不能像此刻這樣坐下來面對面看上一遍又一遍。

    「你說話啊,不要一直看著我。」蘇以薇心急的想知道調查結果,他卻是目光火熱的瞅著她,看得她臉都紅了。

    「我好想你哦。」伍丹陽撒嬌的道。

    「三日前你才見過我。」

    「不夠,想一直看著你,日日看著你。」

    蘇以薇的嬌顏像是染上了濃艷的胭脂。「你……你趕緊說正事啦!」

    伍丹陽無奈的嘆了聲氣,卻也明白時間確實寶貴,便正經了臉色道︰「第一件事是關於侍衛長,他已經成親了,他的妻子沒有為他生下一兒一女,父母要他休妻另娶,可是他堅持不答應,說是妻子病了,他不能遺棄糟糠之妻,為此,人人還誇他有情有義。」

    「他的妻子病了?有親眼見到嗎?」

    「沒有,聽說送到莊子養病。」

    蘇以薇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感覺有那麼點古怪。「為何要送到莊子養病?事實上沒病,只是送到莊子掩人耳目?還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伍丹陽怔愣了下。「這個我沒有仔細追查,為何你覺得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也說不上來,應該是直覺吧。」

    「直覺?」

    「不管如何,你先派人盯著,什麼都不用做,盯著就好了。」

    他明白的點點頭。「我讓邵明找人盯著。」

    「你說第一件事,是不是還有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關於大公主從宮裡到宮外一直很重用的四大宮女。」

    蘇以薇想起那夜竹林外兩位宮女的交談,兩眼一亮。「是不是有什麼有趣的事?」

    「四名大宮女死了三個,一個被其他宮女下毒成了啞巴。」

    蘇以薇唇角一勾,大公主真的有夠狠!

    「我找到那位啞巴大宮女的母親,她是當初為大公主接生的穩婆之一,從她那兒得到一個消息,郡主不是早產兒,而是足月生下來的孩子。為了求證此事,我查到當初為大公主診脈的太醫,這位太醫在大公主生下郡主不久之後,便因為病了從太醫院退下來,後來舉家遷至江南。」

    「大公主對外宣稱早產嗎?」

    「對,這是京城權貴眾所周知的事,當初大公主在莊子將郡主養到一歲才帶回大公主府。」

    蘇以薇迅速整理了一下接收到的資訊,郡主不是早產兒,而是足月生下來的,大公主卻極力想掩飾這件事,只有一個可能,大公主成親之前就有孕在身?!這太震撼了,她怎麼也沒想到蘇茉華很可能不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

    她覺得腦袋一片混亂,這有可能嗎?單憑穩婆的片面之詞,不能代表什麼。

    「大公主生孩子是大事,宮裡想必早早為大公主備下穩婆,其他的穩婆呢?難道跟那三位大宮女一樣死了嗎?」

    「大公主是在莊子避暑提早生下郡主,因此宮裡事先備下的穩婆一個也沒用上,而是她的大宮女在莊子附近村落,臨時找了兩個穩婆接生。本來,兩個穩婆應該都不知道大公主的身分,這也是大公主原先的意思,可是一下子找兩個穩婆不容易,啞巴大宮女只好偷偷讓母親頂替其中一個穩婆的位子。」

    「難道沒有人知道那個穩婆是啞巴大宮女的母親嗎?」

    「一入宮門深似海,許多人進了宮,就很難再見家人一面,何況宮女之間也不會相熟到認識對方的家人。聽說這位啞巴大宮女一向沉默,不說自個兒的事,對別人的事也不好奇,這也是大公主特別信任她的原因,將找穩婆的事交給她。」

    略一頓,蘇以薇苦澀的道︰「你是不是認為她不是我爹的女兒?」

    「若是可以將鮮血滴入水中一測,就可以知道她是誰的女兒。」

    「我曾聽一枝草大師說過,這種法子不一定可以證明兩人的關係,還不如看他們是否對相同的食物過敏。」相同的血型,血液就會相溶,若是她爹和侍衛長血型相同,而蘇茉華又與他們血型相同,這樣就測不出來了。

    伍丹陽困惑的皺著眉。「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侍衛長對某種食物會慘生劇烈的反應,郡主若是他的女兒,很可能也會對這種食物有相同的反應。」

    「有這種事?」

    蘇以薇嘿嘿一笑。「一枝草大師最厲害了,他說有就有,不過,這終究不能當證據,最好將人證抓在手上。」

    「若是能找到那位啞巴大宮女就好了,可是聽她母親的意思,她已經在大公主的安排下嫁給莊子裡的一名管事,不過不清楚是哪一個。」

    「這有沒有可能只是障眼法?說不定啞巴大宮女已經死了。」

    「她還好端端的活著,聽說每年都會來大公主府向大公主拜年。」

    腦子一轉,蘇以薇立刻想明白了,大公主是刻意留下這位大宮女,要不,四個大宮女都死了,不是很容易起人疑賨嗎?不過,留著人又像一顆不定時炸彈,索性讓其他宮女背黑鍋將人毒啞了。

    「大公主想必在她身邊安排了不少人監視她,也是避免她落在有心人手上。」伍丹陽伸出手,輕輕揉了揉她緊蹙的眉頭。「不急,這事慢慢來,已經派人在找了,遲早會找到。」

    蘇以薇突然想到一件事,歪著頭瞅著他。「如此私密的事你如何得知?」

    「你以為我都在打混嗎?爹娘為了我傾其全力,我來到京城便開始建立人脈,如今又在驃騎隊,我手上能用的人,比你想像的還要多。」

    「不對,你來京城未到一年,進到驃騎隊更是只有短短三、四個月,即使你有人脈可以打聽到如此私密的事,也不可能未及一個月就有消息了。」

    伍丹陽苦笑的搔了搔頭。「還是瞞不了你,老實跟你說吧,是太子殿下助我。」

    「你去求太子殿下?」雖然他早站上太子那艘船,而她與太子妃也有牽扯,但是他們都有個默契,不要過於親近。

    「大公主毫不掩飾對你的憎恨,我們與珍貴妃、四皇子勢必站在敵對的立場,那不如與太子好好結盟。」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太子胸懷天下,值得我扶持。」

    「可是,你不是說過皇上很喜歡四皇子嗎?」

    「皇上對四皇子的喜愛,多少是建立在先皇后孝賢皇后身上,若大公主惹皇上厭惡,皇上對四皇子就會少了幾分心思。說白了,大公主失了皇上的心,珍貴妃一派就會因此失勢。」

    雖然和涓在皇上登基之前就死了,但皇上還是追封和涓為孝賢皇后,由此可知,皇上對和涓的感情有多深厚。

    「大公主如此驕縱任性,皇上還是寵愛她,大公主要失了皇上的心談何容易?」

    「相對十五、六年前,皇上已經不是那麼看重大公主,而且我與太子彼此有默契,我們明面上不會過於親近,所以你什麼都不要多想,只要安心備嫁,更不用擔心大公主,自從郡主在家宴上暈倒了,一直驚魂未定,大公主決定帶郡主去莊子靜養一個月。」提起此事,伍丹陽顯然很樂。

    「驚魂未定?」這會不會太扯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道︰「外面有不少傳言,也難怪郡主夜裡一直惡夢不斷。」

    「外面有不少傳言?」蘇以薇突然覺得很蠢,對於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她竟然比外面的人還不清不楚。

    「看樣子,好像有人不想讓郡主好看。」

    聞言,蘇以薇對著伍丹陽眨了眨眼睛,他也對她眨了眨眼睛,看起來很無辜的樣子,這件事確實與他無關,他可是很聽話,她不與某人計較,他就不與某人計較,可惜啊,某人做人太失敗,硬是教人逮著機會在後面放火燒,甚至捏造郡主嚇到尿褲子這樣的傳言,郡主夜裡不作惡夢才真是奇怪。

    伍丹陽不說,蘇以薇也不想問,因為她一點也不同情那位郡主妹妹,若沒有害人之心,今日就不會遭受此罪。所以啊,凡事三思而行,你以為別人痛,最後痛的很可能是自己。

    「我已經讓人去慶餘接李毅他們了。」

    「等他們來了,十面香就可以開始籌備了。」蘇以薇接著站起身。「好啦,你知道我今日約了章姑娘立下合夥文書,我得走了。」

    「等一下。」伍丹陽跟著站起身,拉住她,輕輕一扯,她便落進他的懷裡,他眷戀的抬起她的下巴,纏纏綿綿的吻上她的唇。

    她知道自個兒應該推開他,可是,她卻軟綿綿的融化在他熾熱的唇下……算了,小小放縱一次,應該沒有關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12:06 PM 編輯

【 第十一章】 難捨良人

    沒有虎視眈眈伺機尋她麻煩的大公主和郡主,蘇以薇真的是在安心中備嫁,只是有個疑問仍糾結在心頭。

    大公主若是成親之前就非處子之身,爹為何沒發現?既然娶了大公主,以爹平和容忍的性子,不應該對大公主如此冷淡,爹是不是一直惦記著娘?為了讓娘正妻的身份順利恢復,哥哥只道娘因病踏上尋藥之路,至今不知身在何方,當然也不知是生是死。

    這不能說是欺君,雖然一枝草大師每年都會捎來娘的消息,可是信一到他們兄妹手上,人只怕已經不在原來的地方,而娘是否依然安在也確實是未知數。身染重病,又不知身在何處,眾人很自然認為娘凶多吉少,也就不會極力阻止恢復娘正妻的身份,可若是爹至今還惦記著娘,卻以為娘已經死了,這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

    想來想去,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弄清楚爹的心意,他如何看待大公主,又是否不曾放棄與娘團圓的可能性?

    「小姐有話問老奴嗎?」朱嬤嬤很少主動開口說話,畢竟多年來一直習慣當個沉默寡言的人。

    蘇以薇不好意思的一笑,薑是老的辣,在朱嬤嬤面前,她真的是個小兒科。

    「朱嬤嬤,爹為何沒有住瀟湘苑?」

    「大公主可是皇家公主。」

    蘇以薇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就像皇上有自個兒的宮殿,無論皇上多寵愛一個妃子,他們也不可能像現代夫妻一樣共享一個房間。

    她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大公主不是很愛我爹嗎?不惜拆散我爹娘也要嫁給我爹,怎麼還如此看重身份?」

    「駙馬爺認為禮不可廢。」

    蘇以薇勾唇一笑,禮不可廢只怕是藉口吧,不想與大公主同房還比較說得過去。「大公主應該是那種對禮教嗤之以鼻的人吧。」

    「駙馬爺很堅持。」

    「大公主應該比我爹還強硬吧。」

    朱嬤嬤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思忖了半晌,方道︰「駙馬爺已經無所懼怕了,又是依禮而行,大公主也不好在這事上鬧個不停。」

    無所懼怕……是指大公主已經無法用他們一家三口威脅爹了嗎?

    「大公主為我爹生下郡主之後,就不曾再有身孕嗎?」

    略一遲疑,朱嬤嬤坦白道來,「駙馬爺和大公主都很忙。」

    蘇以薇聽見一群烏鴉的叫聲從頭上而過,忙得沒有時間抱在一起睡覺嗎?這對夫妻會不會太慘了?也難怪老婆豁出去了,直接在老公眼皮子底下與其他男人幽會偷情,還固定每三日一回。

    「我爹與大公主的關係一直很冷淡嗎?」蘇以薇不再拐彎抹角。當事者都懶得遮掩,旁人又何必裝模作樣?

    嘆了聲氣,朱嬤嬤點了點頭,語帶心疼的道︰「新婚之夜,駙馬爺喝得醉醺醺的,抱著大公主哭喊著夫人的名字,隔日大公主為此與駙馬爺大吵了一架,兩人的關係就一直不太好,若是大公主不找駙馬爺,駙馬爺也不會主動去見大公主。」

    她的疑惑得到解答了,爹喝醉酒了,大公主就輕易將處子的問題混過去了。

    「駙馬爺一直惦記著你們,多年來半夜經常被惡夢驚醒,大公主遇見過幾次,因此與駙馬爺更少同房。」

    「惡夢驚醒?」

    「當初駙馬爺暗中派人跟著夫人和少爺小姐,想等你們安頓下來,給你們送銀子,幫助你們過日子,沒想到在岐縣遇到豪雨,洪水決堤,失去你們的行蹤。後來駙馬爺就派人回夫人的家鄉守著,可是你們一直都沒有出現,駙馬爺便以為你們在岐縣被洪水淹沒,傷心難過得從此被惡夢纏身。」

    原來如此,爹根本沒想到娘為了與爹斷得一乾二淨,並未回到家鄉,而是求助於嫁到慶餘的閨蜜。

    蘇以薇像在自言自語的冷笑道︰「夫妻形同陌路,這樣的婚姻何苦還緊緊抓著不放呢?人啊,總是自以為聰明,可是往往傻得可悲可憐。」

    朱嬤嬤倒也不覺得她的話驚世駭俗,大公主若與駙馬和離,想再嫁也不難。

    「當初大公主為了嫁給駙馬爺,鬧得宮裡亂糟糟的,朝堂上也有過一番爭議,大公主怎可能放了駙馬爺?」

    是啊,這不只是攸關大公主的面子,更攸關皇上的面子,皇上可是不理會世人的眼光成全女兒的痴戀,結果他的寶貝女兒說不要了,皇上會多難堪啊!再說了,身邊有個情郎滿足身為女人被眷寵的慾望,大公主留著有名無實的婚姻又何妨?

    「爹還惦記著我娘嗎?」

    「那日金殿傳喚,駙馬爺聽見少爺說了夫人的事,夜裡駙馬爺哭得很難過。雖然一直以來沒有你們的下落,但是總懷抱著你們還活著的盼望,如今你們出現了,然而夫人卻因為重病纏身可能死了,他心痛得根本活不下去,只是為了少爺和小姐,他不能倒下來。」一頓,朱嬤嬤忍不住又道︰「駙馬爺安排了幾個幕僚侍衛隨少爺去了北安縣。」

    蘇以薇驚訝的瞪大眼睛。「哥哥知道嗎?」

    「不知道,駙馬爺是透過內閣大學士將人引薦給少爺。」

    哥哥是絕頂聰明的人,一時不知道,不久之後也會知道,不過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好,這樣日後哥哥就會知道爹不是負心漢,當初爹對他們的捨棄是基於保護。

    「爹真的很可憐。」

    朱嬤嬤彷彿放下一件多年的心事,笑了。「小姐明白就好。」

    蘇以薇決定了,嫁人之前,無論如何要將娘活著的事透露給爹知道。

    「朱嬤嬤,走吧,今晚去陪我爹下棋。」雖知爹疼愛她這個女兒,可是不想因為她的存在搞得大公主府鬧烘烘,她一直不敢與爹太過親近。如今她沒本事讓爹甩了大公主,但至少可以好好陪伴爹,當個孝順的女兒,將他們在慶餘的事告訴他,好彌補他不在他們身邊的日子。

    朱嬤嬤感動的落下淚來,隨即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胡亂抹去眼淚,趕緊收拾東西陪小姐去書房等駙馬爺。

*             *             *

    終於,蘇以薇風風光光的嫁了。

    無論如何,她總是深受皇上與太子敬重的蘇太傅的嫡長女,嫁妝豈能太寒酸?大公主就算恨不得將駙馬爺給女兒的嫁妝扣下來,也不敢輕舉妄動,又有各方人馬大力添妝,當然,這些都是衝著蘇太傅,再加上先前皇上的重賞,嫁妝多得出乎眾人的意料。

    這些,蘇以薇並不在意,若是執子之手的夫君不能寵她愛她,就算有金山銀山當靠山,也不能得到幸福,幸好她很確定伍丹陽定會愛她寵她。

    然而縱使嫁給心愛的男人,洞房花燭夜還是免不了緊張。

    老實說,她其實很想一鼓作氣上床大戰,可是古人的結婚儀式很囉嗦,掀了大紅蓋頭,讓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一堆女子品頭論足,還好,沒有人敢直言新娘子為何像個唱戲的,一味的昧著良心稱讚。在她看來,她們就是昧著良心,她明明塗得像個唱戲的,根本不知道長什麼樣子,她們竟然一致誇她美人兒……

    她扯遠了,總之,花生、紅棗之類的東西撒了一身,然後還要應付生不生的問題,接下來又是合巹酒,不過至此,還是不能上床打肉搏戰,因為新郎官要去外面敬酒。

    她心想伍家在京城沒有根基,伍丹陽不過是驃騎隊隊長,賓客應該不多,可是漱洗乾爽了,也換上一身簇新常服,又享用了幾樣吃食,伍丹陽還是沒有回房,後來整理好行裝箱籠的朱嬤嬤來說,今晚賓客很多,可能要再鬧上一段時間,姑爺才能夠進來洞房。

    這就是說,她還要等待上一段時間,可是等待的過程真的很難熬,不如來點放輕鬆的節目吧。「滿兒,我快緊張死了,你給我說點好笑的事。」

    滿兒實在不知道要說什麼,只能張大眼睛瞪著她,害她覺得很理虧的脖子一縮,趕緊將目光轉向另外一個人,這一次非常誠懇的提出請求,「金橘,要不要說點權貴大臣千金之間的笑話給我聽?」

    金橘的表現終究比滿兒冷靜沉著,不慌不忙的道︰「夫人,若有笑話也早就爛在肚子裡面了。」

    她應該給金橘拍拍手,千金小姐之間的笑話千萬不可記著,不小心會惹禍上身,可是這會兒她只想瞪人。

    滿兒忍俊不住的咯咯咯笑了,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她不得不承認金橘是真正的高手,尤其在對付小姐的時候。

    「滿兒,我很好笑嗎?」蘇以薇皮笑肉不笑的道。

    「小姐不好笑,是滿兒愛笑。」若不是接收到金橘警告的目光,滿兒肯定反應不過來,此時終於確定小姐真的很緊張,不過,小姐為何緊張?

    蘇以薇正想教訓滿兒,叫她有膽子就繼續笑,就聽外面有人喊道——「少爺回屋了!」

    隨即,房門被重重打開來,一陣酒氣瞬間彌漫在空氣中,兩個粗壯婆子吃力的扶著伍丹陽走進來,蘇以薇緊張的心情轉眼拋到腦後,趕緊起身站在一旁盯著兩個婆子將伍丹陽扶至床榻上。

    「兩位嬤嬤受累了,金橘,拿兩個紅包。」

    金橘熟稔的送出紅包,兩位嬤嬤掂了一下紅包的分量,喜上眉梢,恭敬的告退。

    蘇以薇看著伍丹陽,正考慮要不要喚他起來沐浴,他突然起身伸手將她抱住,她不由得一怔,滿兒和金橘也傻了,而他像個撒嬌的孩子將頭埋在她的懷裡。

    這會兒她完全忘了緊張,只想挖地洞鑽進去,不過,她終究記得讓人備熱水。

    伍丹陽身邊沒有丫鬟,當然是她自個兒伺候他沐浴,待他沐浴完畢,她卸下釵環簪翠,換上柔軟的細棉褻衣,她已經累得想一頭栽下去睡覺了。

    睡意朦朧,她感覺自個兒眼睛要閉上了,身邊的人突然撲上來,將她困在身下,可想而知,她瞬間清醒了,先前的緊張又回來了。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伍丹陽貪婪的看著她,仔仔細細,越看越美,越看越令他著迷,真想一口將她吃了,可是她如此嬌小柔弱,他又好怕會嚇壞她。

    他說得這麼直白,照理說她應該害羞不已,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實在太緊張了,她真的害羞不起來。

    「你……要不要喝醒酒湯?!」說完,蘇以薇自己也愣住了,她怎麼會沒頭沒腦的說出這句話?

    伍丹陽輕聲的笑了。「看著你,我就醉了,喝再多的醒酒湯也沒用。」

    她嬌瞪他一眼。「以前為何不知道你一張嘴巴像沾了蜜似的?」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獨獨遇見你,就變了一個樣子。」許多話,他不知不覺就會對她脫口而出,可是私下要他再說一遍,他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你都是這樣子哄姑娘的嗎?」

    「我只哄你。」

    蘇以薇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噘嘴道︰「原來你是在哄我啊!」

    「我不哄人,若是要哄人,只願意哄你,還有,你真美!」

    她的腦子突然打結了,為何跳到這兒呢?

    「真的好美,從第一次見到你專注在盒子上作畫的樣子,我的眼中就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其他姑娘。」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你好可怕哦。」她挑剔的輕哼一聲,男人生來就是甜言蜜語的高手,她可不相信自個兒有如此大的魅力,第一次就落在他心頭上。

    「當時只是嚇唬你們,不會真的傷害你們。」

    「我知道。」

    「你知道?」

    「你看似凶悍暴戾,可是沒有殺氣。」雖然滿兒已經被他嚇得兩腿搖搖晃晃,他在她眼中依然是一個只會耍狠裝酤的學生。

    「那為何還要答應我的請求?」

    「我是商人,你又不是不給銀子,為何不做你的生意?況且我還藉機敲了你一筆。」她好得意的笑了。

    「你啊,狡猾!」伍丹陽寵愛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害我覺得自個兒在你面前總像個欺負弱女子的惡霸。」

    「原來我在你眼中是個弱女子啊。」

    「狡猾的弱女子!」

    「你不喜歡嗎?」

    「喜歡,狡猾也好,弱女子也好,我都喜歡,就喜歡你,就愛你,你呢?」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看著她的目光越來越熱烈,恨不得能化成一團烈火將她吞噬。

    她不由得為之一顫,感覺全身酥酥麻麻,彷彿快要融化了,羞得腳趾頭都捲起來了。

    「我都嫁給你了。」

    「你是我向皇上求來的。」他當然明白她的心意,可是更想聽她說出口。

    蘇以薇靠過去吻他的唇。「真是傻瓜,不喜歡,還由著你對我動口動手嗎?」

    「你要說喜歡我,一遍就好了,求求你嘛。」

    她忍俊不住的笑了,這個大男人其實很有撒嬌的天分,不過她知道,這是專屬於她的,於是她再一次親吻他的唇,決定好好滿足他。「我喜歡你,喜歡你,很喜歡……」

    她的嘴巴被他堵住了,他已經化成一匹饑渴貪婪的餓狼,急於吞吃擺在眼前的美色。

    在他雙手急切的動作下,兩人的衣服轉眼之間從帳外到帳內扔了一地,裸裎相見,肢體交纏,他時而狂風暴雨,時而柔情蜜意,在她完全失去思考能力下,他猛然之間佔地為王,與她密不可分的深深相連。

    突如其來的痛楚彷彿要將她整個人撕裂開來,可是他纏綿濃烈的情意又將她緊緊包裹,一次又一次,他用言語訴說滿腔的愛戀,漸漸的,她不再感到疼痛,一股難以言明的偷悅取而代之,終於,他們在狂烈的歡偷中一起攀爬,也一起墜落,什麼都不存在,只有彼此的歡喜和吶喊。

    蘇以薇知道古人沒有蜜月旅行,大周給公務人員的婚假更是只有五日,新婚第一日要向公婆敬茶,認識府裡人,新婚第三日要回門,婚假就去了一半了,想將蜜月旅行的觀念植入伍丹陽的大腦實在不可能。

    可是出乎她意料,敬了茶,公婆就熱情的催他們出去玩,然後她就被帶出門,上了馬車。

    「怎麼傻了?」伍丹陽情不自禁的湊上前,在她唇上偷了一吻。

    「伍大人……公公婆婆真的喜歡我,是嗎?」雖然她不曾真正擔心過這個問題,因為誰也無法阻止執拗的伍丹陽娶她,可是誰都想當個受歡迎的媳婦。

    他低聲笑了。「我不是說了,他們可是很高興有人盯著我。」

    「可見得你多令人頭疼!」

    「如今我不令人頭疼了,還值得信賴依靠,這是因為我有一個賢妻。」

    爹娘說了,從來沒想過他會成為伍氏一族的驕傲,這一次他成親,以前恨不得與他毫無瓜葛的伍家人都出現了。老實說,他感觸很深,若沒有遇見薇兒,他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小惡霸,因此他深深感謝上蒼將如此美好的女人帶進他的生命當中。

    蘇以薇嬌羞一笑,轉而拉起車簾,往外看了一眼,低聲問︰「我是在作夢嗎?」

    「這麼開心嗎?」

    她用力點點頭。「可是我連府裡的人都沒正式見過,跑出去玩,好嗎?」

    「府裡就那些人,你不是都見過了嗎?」

    「只是見過,還不清楚他們是誰,在府裡做什麼。」

    「府裡的人總會認清楚,可是我們可以什麼都不管的日子只有五日。」

    「哪能什麼都不管?三日要回門。」

    「岳父說了,大公主今日就會繼續去溫泉莊子陪郡主,叫我們別過去了,過些日子他會來看我們。」

    「昨日有太多貴客,為了避免閒言閒語,大公主不得不現身,至於回門,那是自家人的事,大公主當然沒必要給我面子。」

    「這樣也好,見了她,你只會不開心。」

    「我不在乎她,只是看到她就想到我娘,想她的病好了沒,如今人又在哪兒。」

    「終有一天會相見的。」伍丹陽伸手將她攬進懷裡。「我已經讓伍岳他們先去打獵了,今日我們到了莊子就有燒烤可以吃了。」

    「燒烤要人多才有意思,只有我們兩個,還不如我下廚就好了。」若是加上身邊伺候的人,倒也夠多,可是主僕有別,總是無法盡興。

    「這會兒他們應該已經獵了不少好東西,明日我再陪你下廚。」

    剛剛嫁進門,就要洗手做羹湯,他只怕是捨不得吧,於是她也不同他爭了,反正只要兩個人可以甜甜蜜蜜在一起,吃什麼都好……等一下,她忘了一件事。

    「為何先前沒聽你說過伍家在這兒有莊子?」

    「家宴上給皇上大大長臉,皇上賞的。」

    蘇以薇驚訝的瞪大眼睛。「皇上也太大方了吧。」

    「當初皇上為了建立驃騎隊,可是經過不少風波阻攔。北夷的民風向來比我們大周強悍,大周如何能建立像北夷那樣神勇的騎兵隊?因此,我的表現無疑是向權貴大臣證明皇上的決定是對的,也讓皇上出了一口悶氣。」

    「原來如此。」

    「這個莊子不大,不過有個魚塘,還有一片果林。」

    「這樣已經很好了。」

    「我們到莊子要一個時辰,你先歇一會兒吧。」

    蘇以薇還真想閉著眼睛歇會兒,折騰了一夜,今日又不能晚起,她真的累壞了。

    伍丹陽將她摟得更緊,很快就聽見她均勻的呼吸聲,他也隨之閉上眼睛。

    搖搖晃晃,馬車一停,伍丹陽立刻醒過來,而蘇以薇因為身邊的人動了,也跟著迷迷糊糊張開眼睛。

    「少爺、夫人,莊子到了。」岑叔的聲音從馬車外傳進來。

    兩人迅速整理了一下服裝儀容,伍丹陽先下馬車,接著伸手將蘇以薇抱下馬車,牽著她的手往裡面走。

    雖然已經習慣他對別人的眼光視而不見,她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心想著她一定要想辦法改掉他的流氓性格,要不,她都快沒臉見人。

    念頭剛剛掠過,蘇以薇就聽見喊著小姐的聲音此起彼落,然後見到一張張熟悉又思念的面孔,有李毅他們,還有好幾個乞丐莊的人,接著是……她眨了眨眼睛,這真的不是在作夢?

    「你乾爹、乾娘可以說是看著你長大的,你一定很希望他們看著你出嫁,昨日他們不方便進入大公主府,只能在府外護送你到伍府。因為擔心他們在伍府吃喜宴不自在,而李毅他們也不便進伍府,我索性在莊子擺一大桌的喜酒。」

    「乾爹、乾娘!」蘇以薇已經感動得噴淚了。

    丁嬌嬌的心情比她還激動,主動上前抱住她。「嫁得好,以後乾娘不必為你操心了。」

    「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她。」伍丹陽一定要強調。

    蘇以薇嬌睨他一眼,拉著丁嬌嬌問起慶餘的情況,丁嬌嬌知道她最惦記的是什麼,直接道來,「你不用擔心,允直雇了隔壁的王嫂子看門,若是你娘回來了,或者一枝草大師捎信回來,王嫂子會去知府府邸通知伍家的管家。」

    蘇以薇看著伍丹陽,心中滿滿的全是感動,可是雙唇微顫卻吐不出一句話,他顯然明白她的心情,用眼神告訴她,你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有我。

    「你們先進去歇會兒,待會兒準備好了就可以吃飯了。」丁嬌嬌推著他們。

    「我也可以幫忙。」

    「張嬸他們已經去廚房忙了,再加上我就夠了,用不著你去湊熱鬧。」丁嬌嬌戲謔的瞥了伍丹陽一眼。「況且,有人捨不得你太累,還特地讓人去打獵,卻忘了獵物很可能都去過冬了,就算能獵到幾隻兔子,也不夠我們一群人吃。還好伍岳他們幾個夠聰明,索性用買的,要不,今日可沒燒烤可以吃。」

    蘇以薇羞得直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伍丹陽倒是很冷靜,還不慌不忙的靠向蘇以薇的耳邊,一語雙關的說︰「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

    她當然明白他所謂的這種事是哪種事,臉兒更是瞬間染成天邊的彩霞。雖然昨日是初夜,他已經很節制了,可是也足夠她吃不消了,最後還得上藥舒緩那種不適的疼痛。

    蘇以薇不知道他們如何回房,而說好了歇會兒,竟然睡了一個時辰,醒過來,一切已經準備就緒了,待新人一現身,燒烤的香氣已經散開來。

    無論古人還是現代人,新娘子都是沒機會放開大吃的那一個,不過今日的喜宴,就是新娘也放膽的享用。

    眾人的目光一致落在聲音源頭——丁嬌嬌身上,姑娘家的表情更是透著相同的驚喜,難道是懷孕了嗎?

    當事人顯然完全沒察覺,還不好意思的道︰「對不起,這幾日身子有點不適,突然覺得這個味道……噁……」

    「伍岳,去敬國公府的莊子找世子爺,他莊子上有個大夫。」伍丹陽反應很快,馬上吩咐。

    丁嬌嬌連忙搖頭道︰「不必了,我可沒那麼嬌貴。」

    「還是瞧瞧好了。」蘇以薇若有所思的瞥了伍丹陽一眼,他竟然知道附近有敬國公府的莊子,還知道祈世邦在莊子裡,看樣子,他們的關係應該很親近。

    等了小鴿個時辰,大夫來了,為丁嬌嬌診脈,接著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道了一聲恭喜,是喜脈。

    「喜脈?這是懷了孩子的意思嗎?」

    丁嬌嬌和郭秀一臉傻怔,你看我,我看你,顯然不相信,直到恭喜的響聲將整個院子震得好像暴動似的,兩人這才同時落下淚來,盼了快一輩子了,還以為他們沒有孩子緣,沒想到竟然有孩子了。

    深夜躺在床上,蘇以薇已經被伍丹陽折騰了一回,柔弱無力的癱在他懷裡。

    「好開心,乾爹乾娘終於有孩子了。」她的聲音帶著歡愛後的嬌媚和慵懶,眼睛已經閉起來了。

    「你是他們的福星。」他的大掌,愛戀的在她柔嫩細致的肌膚上滑來滑去。

    「我想讓他們留在這兒,給他們開家麵食店營生,你覺得如何?」

    「你說什麼都好,你開心,我就開心。」

    「謝謝你。」從來不知道她可以被一個人如此寵溺的愛著,幸福都滿出來了。

    「我們之間無須言謝。」

    「是,你本來就應該寵我,而我也會寵你,可是,應該說一聲謝謝的時候,絕對不可以小氣不說出口。」將別人的付出視為理所當然,很容易就將自個兒養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好,你謝我,那我要求謝禮。」

    蘇以薇抬起頭來,懶懶的張眼一瞪。「你不是說我們之間無須言謝嗎?」

    望著她這般嬌媚的模樣,他感覺到又是一陣火熱。「你堅持謝我,若不給謝禮,豈不是太沒有誠意了?」

    她不禁失笑,什麼沒誠意,根是耍賴想要謝禮嘛!「好吧,你要什麼謝禮?」

    伍丹陽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我們再來一次吧。」

    「我不行了……你要知道節制……伍丹陽,過度縱欲傷身!允直哥哥,人家沒力氣了……允直,饒了我啦……嗯……啊……」

    難怪人家總說女人口是心非,明明堅持沒力氣了,可是轉眼之間又跟著他瘋狂的投入戰場,她不得不承認,其實她骨子裡也很好色,很享受肌肉男老公的勇猛。

    雖然旁邊有一群電燈泡,但不影響蘇以薇度蜜月的心情,除了與李毅他們敲定十面香開幕營運的日期,還有安排這次乞丐莊幾個隨著李毅他們上來的小蘿蔔頭,她與伍丹陽幾乎黏在一起。

    臘月不能垂釣,他們就下棋練字,她還教伍丹陽畫畫,當然,最多的時間還是耗在床上,這是他最愛的運動,但他也不敢太放縱,畢竟要考慮她的身子是否吃得消。

    美好的蜜月假期終於來到結束的時候,蘇以薇實在很捨不得。

    見她似是有些哀怨,伍丹陽馬上保證,「一得閒,我們就來莊子住上幾日。」

    她歡喜的點點頭,莊子一日來回都沒問題,確實想來就可以來。

    回到伍府,隔一日就送走必須起程回慶餘的公公婆婆,蘇以薇接著全身貫注投入十面香,而伍丹陽鎮日待在驃騎隊。

    好不容易等到過年,原以為可以喘口氣了,可是,除了除夕和正月初一,伍丹陽又日日早出晚歸,蘇以薇不禁懷疑他老婆的名字叫驃騎隊,而不是蘇以薇。還好她不是閒著只能當管家婆,有個十面香讓她費心,又要為乾爹乾娘的麵店籌劃,日子過得也很充實。

    無論多忙,收到四皇子妃發的賞花宴帖子,知道京城權貴官家的千金夫人都在受邀之列,除了懷孕前三個月或在坐月子的,沒有人敢不出席,她也不得不擱下所有的事,將自個兒的門面打理一下,前去赴約。

    古人的賞花宴有很多時候目的是在相看媳婦,可是當她看見先前一直在溫泉莊子調養身子的郡主妹妹現身,還不懷好意的對她咧嘴一笑,她很快就意識到,今日的賞花宴是存心給她難看,人人看她的眼神彷彿她是又髒又臭的蟲子,甚至連一句酸言酸語都不願意給她。

    她不清楚古人官位品級,以為自個兒可以列入官夫人等級,今日有了金橘介紹,方知她與真正的官夫人有多遙遠的距離,也因此她出現在這裡有多麼格格不入,正說明某人為了貶低她,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老實說,她對別人的眼光沒有多大的感覺,她又沒興趣與世家千金夫人結交,坐冷板凳就坐冷板凳,難道她會因此少一塊肉嗎?如今唯一教她掛心的是老公,日日在驃騎隊操勞,這說明什麼?皇上要用驃騎隊了,而這,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不安。

    「伍夫人不喜歡桃花嗎?」

    蘇以薇反應遲鈍的慢慢轉過頭,一看,心一喜。「太子妃!」

    章幽蘭笑盈盈的在她身旁坐下。「其實,觀賞桃花最佳的地方是迎春的皇家溫泉別莊,那兒有整片的桃花林,桃花如火絢爛,真是教人想忘都忘不了。」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太子妃的話裡藏著一絲不以為然?不過她仍輕快的揚起笑容。「臣妾不是不喜歡桃花,只是看著桃花,忍不住就想做桃花露,以桃花露做糕點。臣妾是個大俗人,最關心的就只有吃食。」

    「如此說來,本妃也是個大俗人,成日纏著身邊的丫鬟給本妃搗弄出什麼有趣的吃食。」章幽蘭顯然對於自個兒是個大俗人感到很開心,輕聲的笑了。

    「太子妃身邊的丫鬟皆善於做吃食嗎?」

    「是啊,她們要伺候我這張刁嘴,可真是煞費苦心。」

    「臣妾也喜歡搗弄吃食,不知能否向她們討教?」

    「行,明日我就讓她們先寫幾道食譜給你。」

    「謝謝太子妃,若臣妾搗弄出有趣的吃食,臣妾也會請人送食譜給太子妃。」

    「那真是太好了,我以後更有口福了。」

    蘇以薇和太子妃聊得很開心,蘇茉華看得一肚子火,忍不住咬牙切齒。她特地讓四皇子妃下了指示,讓今日受邀的世家千金夫人孤立蘇以薇,好教蘇以薇認清楚自個兒有多麼卑賤,沒有人敢拂了四皇子妃的面子,自然照辦,卻忘了四皇子妃也有命令不來的人。

    蘇茉華不懷好意的走過去。「我竟然不知道太子妃與我這個從慶餘來的姐姐如此熟識!」她深怕人家忘了蘇以薇是個鄉巴佬似的,故意強調。

    章幽蘭優雅從容的輕柔一笑,挑起柳眉。「茉兒妹妹的記性不太好,忘了我曾經在慶餘住遇一段日子,當時從慶餘回到京城送給大夥兒一份很別緻的禮物,正是出自伍夫人的十面香。」

    聞言,眾人的眼神有了變化,有人重新打量,有人帶著懷疑。

    蘇茉華還記得那份禮物,當時她可是喜歡極了,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是好。

    「今日來賞桃花,我們總要作幾首詩吧。」有人出聲幫蘇茉華解圍。

    「我最不擅長作詩了。」章幽蘭率先當著眾人面前掀了底牌。

    蘇以薇更沒有興趣。「臣妾一向無心鑽研詩詞。」

    蘇茉華今日誓言給蘇以薇難看,怎可能不好好利用機會踩她一腳?「太子妃剛剛不是說慶餘帶回來的禮物出自姐姐之手嗎?不如,今日就由姐姐來抄寫我們所做最好的詩句,再添上桃花圖,如何?」蘇茉華根本不相信她有這樣的本事,絕對是其他的畫工代筆。

    蘇以薇沒有興趣在別人面前寫寫畫畫,可是也不方便拒絕,還好這時有奴婢來到亭台,走到四皇子妃面前,行禮道︰「太子殿下和伍大人來接太子妃和伍夫人。」

    瞬間,嫉妒——閃過眾人的臉上,太子殿下向來看重太子妃,老愛在眾人面前表現愛意,眾所周知,不過,這也就算了,太子妃可是出自三代元老的章家,章家在士林的地位極其貴重,太子殿下就算不喜歡太子妃,也要裝個樣子;可是,如今深受皇上讚賞的武狀元怎麼也將這個沒見識的村姑當成了寶?

    蘇以薇不管別人腦子裡裝了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樂得跟太子妃一起告辭離開。

    上了馬車,蘇以薇就熱情如火的撲上去抱住伍丹陽。「你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今日也別想好好看著你。」

    這兩、三個月,她總是在他灼熱的懷裡驚醒過來,因為在半夢半醒之間,不是很快就睡著,就是又被他吃得連骨頭都軟了,最後當然也是睡著了,隔日一早醒過來,他已經出門了,總之,他根本不給她機會同他好好說說話、看看他。

    伍丹陽正擔心她對自個兒挑在此時出現生出疑心,沒想到她不但沒有,還主動投懷送抱,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我想你。」

    「日日都可以見到,還想啊。」她甜得心花朵朵開。

    「日日見了,還是想,你說如何是好?」

    「油嘴滑舌!」她沒好氣的輕推了下他的胸瞠。

    「天地良心,這是真的!」

    蘇以薇被逗得眉眼都笑彎了,卻突然像是想到什麼,笑容一斂,推開他,若有所思的歪著頭瞅著他。

    「怎麼了?」

    「你有事?」

    「沒、沒事,只是覺得好久沒陪你了,我們去莊子住幾日,好嗎?」

    「驃騎隊不是日日都要操練嗎?」大周公務人員五日一休,他就是一個月也不見得得到一休,怎麼突然可以陪她去莊子住上幾日?

    「皇上給我幾日陪著你玩樂。」

    皇上突然良心發現,想到他還在新婚嗎?蘇以薇撇了撇嘴,在她看來,皇上是最缺良心的身份,尤其這種小事,皇上會在意嗎?「真的要陪我去莊子住上幾日?」

    「我們明日一早就去。」

    她不再追問的點點頭,反正他說什麼她就照做,她只要珍惜兩人可以在一起分享喜怒哀樂的時光就好了。

*             *             *

    雖然蘇以薇不喜歡高處,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可是跟著伍丹陽坐在牆頭上看星星,她卻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世界真的很大!

    是啊,世界真的很大,可是因為身邊的人,她不會孤單、不會害怕,這是穿越成為蘇以薇至今,她第一次有了真正屬於這個時代的感覺,都是因為身邊這個人。

    「你知道嫦娥不存在嗎?沒有月宮,沒有玉兔,更沒有吳剛。」

    「李商隱有詩,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辰。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伍丹陽的言下之意就是,沒有嫦娥,李商隱為何會作這首詩?

    「李商隱也被騙了。」

    「我覺得李商隱應該是個聰明人。」

    「聰明人就不會被騙嗎?」

    雖然已經習慣嬌妻常會說些奇奇怪怪的話,伍丹陽還是有點招架不住。

    見他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蘇以薇就樂得咯咯直笑。

    總之,除了缺一個泡澡的浴池,她實在太滿意在莊子的生活了,不由得生出痴心,這樣的日子可以一直過下去嗎?可是,當她習慣白日垂釣,晚上看星星,漫無邊際的扯著伍丹陽說個不停,最後再窩進他懷裡撒嬌,任由他折騰到她柔弱無骨,連眼皮都不願意動一下,這種日子已經到了盡頭了。

    「待我從邊關回來,我們再來莊子住上一段時日。」伍丹陽愛憐的撥開她頰邊的髮絲,他格外喜歡她歡愛後的慵懶,整個人放鬆下來,全心全意依賴他,無論他說什麼,她都會說好,唯獨一件事,不準他再折騰一次。

    「嗯。」她已經昏昏欲睡,腦子當機了,今晚他實在太勇猛了。

    「我去了邊關,時時刻刻都要想我。」

    「嗯。」

    「我每隔十日給你一封家書。」雖然他還是勤於練字,不能每日,至少兩、三日,但是對於書寫這件事,他還是能避則避。

    「嗯……什麼?」蘇以薇的大腦終於輸入十日和家書這兩個關鍵字。

    「皇上讓我領驃騎隊去北方軍營,我會見到你哥哥,你寫一封信,我會幫你轉交給他,你記得在信上多說我的好話,我是如何疼愛你、寵愛你,他才不會老當我是騙子,認為是我拐走了你。」

    伍丹陽扯了一大堆廢話,她什麼也沒聽進去,思緒一直留在第一句,掙扎的想坐起身,可是他緊緊困住她。

    「別動,我想這麼抱著你。」

    蘇以薇漸漸安靜下來,半晌,悶聲問︰「為何要去北方軍營?」

    「這個時候北夷的騎兵隊總是蠢蠢欲動,我們也該跟過去試試身手了。」

    雖然早知道驃騎隊是因應騎兵隊而建,兩邊早晚要對上,只是,她真的沒想過來得如此之快,好歹過個兩、三年,待驃騎隊比較像樣了再說。

    「皇上要對北夷全面發動攻勢了嗎?」

    他走上武舉,得到武狀元,這是光宗耀祖的一個起點,最終還要進入戰場,方能建立功業,可是真的事到臨頭,她才知道自個兒有多麼害怕。

    「還沒,先讓驃騎隊對上騎兵隊,若能因此打掉北夷的氣勢,皇上有生之年並不想對北夷發動戰爭,皇上並非好戰之人。」至於太子殿下就不一定了,可他不敢將話全部挑明,免得她擔心掛念。

    「我還以為皇上想滅了北夷,不然何必辦武舉,建立驃騎隊?」

    「其實,真正推動驃騎隊的人是太子殿下。大周北方邊疆長期受到北夷騎兵隊的威脅,只要對上北夷的騎兵隊,大周的軍兵往往靠人數險勝,若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那也就算了,我們總是殺敵一千,自損三千,皇上大臣都看見了,也知道我們再不想法子制住騎兵隊,終有一日北夷會靠著騎兵隊踏上我們大周的土地。因此太子殿下私下向皇上建言,不如建立一支屬於大周的騎兵隊。皇上心動了,可是為了大周的騎兵隊應該如何組成,大臣們吵翻天了,皇家權貴當然認為應該提拔自家人,可是權貴子弟一個比一個還不經事,期望他們組成的騎兵隊可以對付北夷的騎兵隊,那是天大的笑話。皇上原本要放棄了,後來你爹向太子提議武舉,太子又以此向皇上提議,終於有了今日的驃騎隊。」

    「太子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是啊,往後他會是一個雄才大略的君王。」

    頓了一下,蘇以薇嘟著嘴小小聲的說︰「可是,我不喜歡戰爭,戰爭受苦的都是百姓。」

    「有時候是不得不戰,太子也不是好大喜功的人,知道一次的戰爭,百姓總要養上好多年才能過上好日子。」

    她咬著下唇,已經開始擔心了。「答應我,不可以貪功,我不在乎你有沒有功名,我只要你平平安安。」

    「我知道,為了你,我會照顧好自個兒。」

    蘇以薇懊惱的一瞪。「不只是為了我,還要為了爹娘、為了許許多多關心你的人,更是為了你自個兒。」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什麼,我讓何簫和秦鷹留下來幫你,若發生什麼事需要太子幫忙,可以讓他們去傳話。」

    她極為委屈的將臉埋進他的胸瞠,成親不過三、四個月,夫妻就被迫分隔兩地,真是太過分了,皇上果然是最缺良心的身份!

    伍丹陽低頭吻著她的髮心,輕柔的問︰「有沒有什麼話想告訴我?」

    「沒有。」

    「後日一早我就要出發了,真的沒有話要說嗎?」

    蘇以薇的頭在他胸前蹭了蹭,還是沒有說話。

    「薇兒小心肝。」

    什麼薇兒小心肝,真是噁心了!可是,她其實挺樂的,她像隻小土狗在他懷裡鑽來鑽去,過了一會兒,聲音幾乎含在嘴裡的說︰「我愛你。」

    伍丹陽唇角上揚。「你大聲一點,我沒聽見。」

    蘇以薇咬了他的胸瞠一口,故作不悅的道︰「耳朵明明很敏銳。」

    「你再說一遍,一遍就好,好啦,嗯?」

    她抬起頭,這一次改輕啃著他的下巴,不過,終於說出口了。「我愛你,你很討厭啦!」

    然而他還是不滿意。「前面那一句就好了,為何還要加上後面那一句?」

    「愛一個人要為他牽腸掛肚,要為他茶不思飯不想,這不是很討厭嗎?」

    伍丹陽實在哭笑不得,可是,他覺得很幸福,因為知道她會為他牽腸掛肚,為他茶不思飯不想。「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在莊子給你弄一個泡澡的浴池。」

    蘇以薇用力點頭,伸手與他拉勾。「好,等你回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12:55 PM 編輯

【第十二章】 大勢已去

    雖然不是第一次分離,但是這一次的思念更深了,還好有十面香能夠讓蘇以薇轉移一下注意力,日子不至於太難熬。

    這天,她畫完一個圖樣,伸了一個懶腰,立刻招來滿兒的白眼,小姐如今是一家主母,怎能如此沒規沒矩?小姐不是常說,上樑不正,下樑就會歪嗎?

    這些話,滿兒就算不說出口,蘇以薇也猜得到,趕緊脖子一縮,坐正身子。

    金橘見了忍不住一笑,不過終究不敢笑出聲,還沉著的走上前為蘇以薇揉著肩膀。這時香柚走了進來。「夫人,金玉滿堂的掌櫃來遞話,他們的東家想見夫人。」

    太子妃為何突然要見她?「何時?」

    「明日已時。」

    「你去回話,就說明日已時我會依約前去。」

    香柚應聲退了出去。

    蘇以薇若有所思的皺著眉,儘管不用伺候公婆,她除了去十面香,絕對不涉足其他地方,一來,她不想引人注意,尤其有人見不得她好,恨不得踩死她,她何必送上門讓人家踩呢?二來,老公不在身邊,若她不像個怨婦,難免招來有心人的閒言閒語。

    看來太子妃要商議的事頗為重要,否則不會找上門,這是她們之間的默契,樹大招風,個人如此,團體更是如此,況且與政治扯上關係,問題更多。

    隔日,蘇以薇一如往常先去了十面香,辰正,便從十面香的後門去了金玉滿堂,此時太子妃章幽蘭已經煮好茶候著她。

    章幽蘭遞上一盞茶,待蘇以薇喝下,便直截了當的道︰「你可知道下個月西洋國使團來訪?」

    「知道。」她對邸龔的堅持就如同在現代習慣每日看報紙。

    「每次西洋國使團來訪,最令禮部傷神的就是糕點,西洋國使團喜歡我們的料理,卻不喜歡我們的糕點。大公主向皇上進言,這一次由十面香負責西洋國使團來訪的晚宴糕點,明日你就會接到聖旨。」

    「大公主?」她已經將這號人物忘得差不多了,人家居然還惦記著她。

    「如今十面香生意很火紅,難免教人眼紅。」

    十面香的糕點新奇精緻好吃,又有太子妃暗中尋機會推薦,還有一向以嘴挑聞名的敬國公世子也讚一聲極品,生意豈能不火紅?生意好,就有人嫉妒,可是有武狀元這尊門神,想要上門尋釁就要掂量一下再出手。如今伍丹陽上邊疆拚死拚活,她又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子,有心人眼看有個找麻煩的好機會,怎能放過呢?

    「雖然眾人皆知大公主與你過不去,可是人人都誇十面香的糕點好吃,大公主推薦十面香就在情理之中。」

    「大公主難道不知道此舉只會助長十面香的聲勢嗎?」無論西洋國使團對十面香提供的糕點是否滿意,十面香被選上了,這在京城百姓眼中的身價就不同了。

    「你若是丟了大周的臉,以後你還好意思經營十面香嗎?」

    蘇以薇不解的挑起眉。「為何不好意思?御膳房討好不了西洋國使團,又有誰敢說御膳房的廚子沒本妻」

    章幽蘭一怔,隨即輕快的笑了。「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大公主覺得丟臉,我可不覺得。無論哪樣吃食,總是有討好不了的人,這人喜歡鹹的,那人喜歡甜的,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章幽蘭細細品味了一下,讚同的道︰「是啊,青菜蘿蔔各有所好。」

    「大公主為何非要與我過不去?大公主就這麼看不起我,認為我應付不來嗎?」老實說,她只想憑專業能力做生意,不想耍手段搞得太高調,可是,人家偏偏喜歡找她麻煩。上次宮裡的家宴,大公主讓她得了一筆嫁妝,這一次呢?

    章幽蘭好奇的挑起眉。「你應付得來嗎?」

    「無論是否應付得來,都要應付。要不,如何讓十面香的生意更上一層樓?不過,皇上為何會答應呢?招待使團,這關乎的是大周臉面,總不能因為大公主進言,皇上就接受了吧。」不是她對皇上有偏見,她真的覺得皇上不是一個很有魄力的人。

    「大公主特地讓人去十面香買了糕點送進宮,讓父皇和幾位后妃品嚐,他們吃了都讚不絕口,又有珍貴妃在一旁鼓吹,父皇這才接受大公主的進言。」

    蘇以薇嘲弄的一笑。「大公主還真是費心了。」

    「若有需要我幫忙,你儘管開口。」

    「這是當然,十面香也有東家的一份。」她可不會跟太子妃太客氣,這樣兩人的關係才會好嘛。

    「對了,大爺說你在找一位啞巴宮女,他讓我傳話,人已經找到了。」

    蘇以薇怔愣了下,笑了,這並非她第一次聽見太子妃稱太子為大爺,很奇怪,她總覺得太子妃喊大爺,並非因為太子排行老大,而是一種惡趣味。

    在人前,太子深沉內斂,太子妃優雅淡然,兩人站在一起著實是對高貴大氣的璧人,可是,她隱隱約約感覺到這對夫妻存在著一種很微妙的關係,彷彿在拔河似的,你將我拉過去一點點,我就會使勁的再將你拉過來,差別在於一般人拔河是要分勝負,他們則像是想看看將對方拉過來一點,對方會不會選擇留在原地,不過她的想像力似乎太豐富了點,總而言之,他們是一對很有意思的夫妻。

    「那位啞巴宮女如今可好?」

    「看起來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兔子,顯然知道自個兒如今的處境。」

    蘇以薇點了點頭。「看樣子應該是個聰明人。」

    「在宮裡待了那麼多年,不會是笨蛋。」

    「若要將人弄出來,難嗎?」

    「倒也不難,只是,一旦將人弄出來了,勢必驚動那一位。」

    是啊,不到最後關頭,絕對不能驚動大公主,況且,單憑啞巴宮女也不見得能夠將大公主的醜事都掀了。

    「你決定如何處置?」

    「請東家代我謝謝大爺,暫時盯著就好了。」

    章幽蘭點點頭。「想要拉下那個人,不能不做好萬全準備,否則給她機會反咬一口,你只有死路一條。」

    「我會想法子不沾上這件事。」

    關於揭發蘇茉華的身世,她其實很掙扎,此事爆發出來,傷的不單單是那對母女,爹一定也不好過,長期被人家戴綠帽子,男人的自尊心都沒了,可是,此事不揭露,爹就不可能擺脫大公主。因此,雖然邵明已經證實大公主府侍衛長的妻子並非真的病了,而是變得瘋瘋癲癲,顯然已知夫君與大公主有染,她還是沒有採取任何行動。

    誰知道她嫁人了,大公主還繼續尋找機會刁難她,這不是逼著她出手回敬嗎?如今大公主應該嘗嘗看被人家放火在屁股後面燒一把的滋味了。

    「我相信你知道如何做對自個兒最有利。」

    歪著頭,蘇以薇調皮的問︰「東家不怕我將大爺拖下水嗎?」

    頓了一下,章幽蘭很冷靜的道︰「大爺比你更適合應付那個人。」

    「東家如此說,我就放心了。」

    章幽蘭不再言語,為自個兒倒了一盞茶,細細品嚐。

    蘇以薇一邊喝茶,一邊偷看她,對這對夫妻越來越好奇了,深沉內斂的太子不應該是那種喜歡在人前曬恩愛的男人,可是他卻老是這麼做;而太子妃看似很享受他的溫柔體貼,卻又帶著一種淡淡的距離,嘖,真是人生處處可見故事。

*             *             *

    禮部招待西洋國使團,地點一向是選在京城西郊的皇宮別苑,蘇以薇為了這一日,準備了一個多月,且提前三日就帶著金橘、香柚兩個丫鬟,還有陳閔、陳新兩兄弟進駐別苑。

    這一次她為西洋國使團預備的點心有卡士達泡芙、奶酪蛋糕、水果塔、焦糖可麗餅和橘醬優格。

    她為了開糕點鋪子長期做的研究,如今終於有機會展現出來了。這一仗,她不但要成功,還要讓敵人恨得咬牙切齒,後悔讓這件差事落在她頭上。

    晚宴設在使團來訪的第一日,為了展現誠意,皇上親自帶眾大臣出面款待,後宮后妃也都出席了。除了吃飯,當然少不了餘興節目,教坊司的表演一向高水準,音樂教人一飽耳福,舞蹈也教人賞心悅目,賓主皆大歡喜,不過,誰也沒想到最後讓使團驚喜連連的,是十面香做的點心。

    不過一夜之間,十面香便成為京城最頂尖糕點鋪子的代名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權貴官宦之家宴客總要備上十面香的糕點,而往常那些看不起蘇以薇的世家千金,全都換了一張面孔,邀約的帖子必有蘇以薇的名字。

    這個結果是任何人都無法預料,更別說大公主和郡主這對母女了。

    蘇茉華的脾氣一來,就想摔東西,也不管是否值錢、是誰賞的,讓一旁伺候的人心疼極了,可是沒有人敢坑聲,除非想挨板子。

    「夠了,東西摔完了,你就能消氣了嗎?」朱貞儀實在厭煩這個沒腦子的女兒,就知道吵、鬧、摔,也不知道做點有腦子的事。

    「娘,我不甘心,不但沒讓那個賤丫頭丟臉,還讓她成為京城權貴世家圈子的新寵兒,這像話嗎?」

    「沒想到那個丫頭有如此大的本事!」她失算了,原以為十面香聞名是因為伍丹陽的關係,為了討好這位大周多年難得一見的武狀元,眾人當然一窩蜂的去十面香捧場,拍馬屁的讚賞幾句,豈知並非如此。

    蘇茉華不屑的冷哼一聲。「不過是會做糕點,有什麼大不了?」

    人家會做糕點,你會什麼?這不只是丫鬟婆子的心聲,也是大公主的心聲,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偏偏那個丫頭不是她女兒。

    「不行,我一定要毀了那個賤丫頭!」

    「算了,她的身分再尊貴也越不過你,你堂堂一個郡主,何必跟一個賤丫頭計較呢?」說完,朱貞儀疲憊的揉了揉額際,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什麼事情都不順心,阿郎的態度也讓她心煩,老是心神不寧,難道他有其他女人嗎?不,他沒那個膽子,若不是她看上他,讓他成為她的入幕之賓,他豈能爬上如今的地位?

    蘇茉華不敢置信的瞪著母親,扯開嗓門大吼,「娘,你甘心就此放了她嗎?」

    朱貞儀不悅的皺眉。「要不,你想如何?」

    蘇茉華陰森森的一笑,兩眼散發著興奮的光芒。「夫君不在身邊,她按捺不住寂寞偷人,娘覺得如何?」

    朱貞儀臉色一變,激動的直接反對,「不可以!」

    「為何不可以?」蘇茉華覺得娘好怪,都快認不得了,以前絕對不容許人家欺上門來,如今竟然由著那個賤丫頭放肆。

    「伍丹陽不是你可以得罪的。」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蘇茉華嗤之以鼻的道︰「娘何時變得如此膽怯?武丹陽不過是個小小的驃騎隊隊長,我們為何要怕他?」

    「他如今雖然只是小小的驃騎隊隊長,但是過不久有可能成為大周最年輕的將軍,再將來只怕還會封侯!」朱貞儀總是高高在上的將別人踩在腳底下,但不代表她看不清楚朝堂上的變化,不清楚父皇如今最看重的是誰。

    「娘既然知道將來他會爬得更高,為何不趁他羽翼未豐時打垮他?」

    「你忘了他去年在家宴上的狠勁嗎?如今已經來不及了,還是別得罪他。」

    「那個賤丫頭偷人,他應該殺的也是那個賤丫頭,與我們有何關係?」

    朱貞儀實在沒耐性了。「你以為他查不到我們頭上嗎?」

    「查到我們頭上又如何?我還怕他不成!我就是不甘心,不可以就這麼算了……」在母親冷冽的目光下,蘇茉華越說越小聲,原本囂張跋扈的氣勢頓時變得有氣無力。

    「你別鬧了,忘了年末你就要成親了嗎?沒本事繡嫁妝,好歹繡一些打賞用的荷包。」

    蘇茉華恨恨的咬著牙,不甘心,她一定要將那個賤丫頭狠狠踩在腳底下,一輩子無法抬頭見人,隨即她話鋒一轉,「娘,荷花要開了,我們該賞荷了。」

    朱貞儀怔愣了下,若有所思的看著明顯不甘心的女兒。「你想做什麼?」

    「我們不是每年都辦賞荷宴嗎?」蘇茉華忘了她們去年沒有辦賞荷宴,因為當時為了蘇以薇鬧得不可開交,根本無心置辦。

    「你要備嫁,今年就不辦了。」

    「不要,我要辦賞荷宴。」

    「敬國公府春夏秋冬各有美景,以後可有你忙了。」朱貞儀完全將敬國公府當成自家的地盤,也難怪敬國公府上上下下視她們母女如猛獸,不對,比猛獸還可怕,猛獸會爽快的將人吃了,而她們只會折磨人。

    「今年不辦賞荷宴,人家還以為我因為那個賤丫頭躲著不敢見人。」

    朱貞儀心事重重,實在懶得繼續浪費口舌。「若要辦賞荷宴,你自個兒操持,我可不管。」

    「這點小事哪用得著娘出面。」蘇茉華不懷好意的一笑,只要將那個賤丫頭引到她曾經住過的芙蓉苑,點上迷香,再弄個侍衛進去,那個賤丫頭就毀了,她一定要讓賞荷宴成為那個賤丫頭一輩子的惡夢。

*             *             *

    不過,蘇茉華萬萬沒想到,還沒廣發帖子邀請權貴世家千金來大公主府賞荷,就迎來伍丹陽在邊關的捷報,驃騎隊挫敗北夷騎兵隊,整個京城為之沸騰震動,讓多年來大周軍兵不如北夷的傳言終於消退了,也讓大周的軍兵再也不是單有壯大之名,而有強悍的本錢。

    蘇以薇看著書案上的書信,每十日一封,一封接著一封,一遍接著一遍,怎麼看都不厭倦,即使有許多錯字……因為是家書,伍丹陽書寫完之後不會交給紀先生過目,因此紀先生無法糾正錯誤,但這些錯字在她眼中,卻是一個又一個思念,是他對她滿滿的愛,也化成了她對他滿滿的愛。

    她知道他不喜歡書寫,小時候被嘲笑的陰影多少存在於他的意識當中,因此每次看他的來信,她難免懷疑他是不是太閒了,滿滿的一張,不過仔細往下看,都會發現幾乎是廢話,重點只有一個,他有好好照顧自個兒,教她不用擔心,由此可知,他每日寫一些,十日寫滿了一張,再送到她手上。

    每次來一封信,她總會將前幾次的信拿出來,全部攤開來,重頭看一遍,感覺好像他正在對她說話,感覺他就在身邊。

    蘇以薇將一封封的書信折疊好,收進專門放置書信的匣子。

    這時,滿兒嘟著嘴巴走了進來。

    「怎麼了?」蘇以薇戲謔的斜睨一眼。「你的嘴巴可以吊一斤豬肉了。」

    滿兒將手上的帖子遞過去。

    眉一挑,蘇以薇開玩笑的問︰「我那位郡主妹妹送來的帖子嗎?」

    「小姐真是厲害!」滿兒一直不習慣喊蘇以薇夫人,即使老是挨朱嬤嬤的責備。

    「她不是年末就要成親了嗎?」蘇以薇翻開帖子一看,賞荷宴?

    金橘看了一眼解釋道︰「這是大公主府每年的盛宴,大小官員的千金夫人都會接到帖子。」

    不是蘇以薇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個丫頭真的要辦賞荷宴?如此盛宴,若不藏著陰謀詭計算計她,那個丫頭會甘心嗎?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她們母女難道不能消停嗎?母女輪番上陣,是不是閒得沒事幹?

    「這位郡主又想鬧什麼妖蛾子?」滿兒與她的心思一樣。

    「不要理她。」除了掛念遠在邊關的老公,她如今的心思全在做生意上頭,十面香走的是高價位,目標是有錢人的口袋,可是,她更想為平民老百姓做糕點,讓更多人可以吃到。

     頓了一下,滿兒遲疑的看著她,而金橘顯然也有相同的疑問。

    蘇以薇顯然知道她們在想什麼,嘿嘿嘿的笑了。「不能不理她,是嗎?」

    「不管小姐如何決定,我都支持小姐。」滿兒覺得無所謂。

    「夫人是郡主的姐姐,不去,說不過去。」金橘則是冷靜分析。

    「去就去,這也沒什麼大不了。」她們很閒,她可沒有耐性一直陪她們玩,不如做個了斷吧。

    「小姐真的要去嗎?」滿兒真的很擔心。

    「去啊,去給她送禮物。」

    滿兒的嘴巴歪了。「送她禮物?」

    「夫人要送的禮物不是一般的禮物。」金橘笑道。

    「對啊,還是很大的禮物,保證她以後沒心思浪費在我身上。」

    滿兒好奇的瞪大眼睛,興奮的問︰「什麼大禮物?」

    蘇以薇故作神秘的將右手食指抵著唇。「噓,不能說,說了就沒好戲可以看了,那真的很可惜。」

    「小姐真是小氣!」滿兒不滿的跺腳。

    金橘顯然與滿兒想法一致,不過,終究不敢說出口,只是眼巴巴看著蘇以薇。

    「想看熱鬧,事先說了就沒意思了。」

    金橘是沉得住氣的人,想著答案總會揭嘵,至於滿兒就不同了,尤其想到小姐如今帶在身邊的人都是金橘,而她唯一能夠跟著出門的只有去十面香,就更不甘心了。

    「小姐,這次我跟你去大公主府賞花。」

    金橘心急的張開嘴,可是又不敢出聲抗議,畢竟滿兒跟在夫人身邊的時間比她要久得多了。

    「我帶金橘和玉梨去,你要跟著張嬸和朱貴再去幫我開一間鋪子。」

    「小姐還要再開一間鋪子?」

    蘇以薇笑著點點頭。「這要感謝皇上,給了豐厚的賞銀,足夠我開一間美味齋,專賣老百姓吃得起的糕點。這間鋪子就交給張嬸、你和朱貴負責,給你們一成,一個賺嫁妝,一個賺娶老婆的本錢。」

    滿兒看著蘇以薇,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雖然你如今已十五歲,可是物色個合心意的好對象需要時間,待在張嬸身邊,由張嬸幫著你相看,你也不會嫁得不安心。」

    唇瓣抖了抖,滿兒終於吐出聲音,「小姐給工錢就夠了,何必給我們一成?」

    「我給李毅和陳閔兄弟也是如此,盼著你們將來越過越好。」

    「小姐!」

    「我已經嫁人了,不要再叫小姐了。」

    「小姐!」滿兒忍不住撲過去抱住蘇以薇,蘇以薇故作彆扭的掙扎了一下。

    「不要亂抱,不知道你家小姐的身體已經被某人印上所有權了嗎?若他知道你抱我,以後你會成為伍府的拒絕往來戶。」

    雖然已經習慣蘇以薇常常口無遮攔,金橘還是不好意思的臉紅了,趕緊將滿兒拉開來。「夫人真的跑去向大人告狀,你就麻煩了。」

    「小姐!」滿兒內心澎湃激動,卻無法化成言語表達。

    「別再叫了,好好做,努力讓日子越來越好。」

    滿兒用力的點點頭。

    「好啦,你讓何簫和秦鷹來一趟,我要見他們。」

    滿兒應聲退了出去,蘇以薇再度低頭看著帖子,有些人不狠狠摔下來,永遠學不會莫要逼人太甚,泥人也有三分土性,何況她這個人根本不是個好脾氣的。

*             *             *

    得知伍丹陽今日就會回來,蘇以薇根本不想參加大公主府的賞荷宴,雖然他必須先進宮見皇上,很可能深夜才能回府,但她還是想守在家裡等他。

    然而她也知道不出席說不過去,只好在心裡不斷安慰自己忍著點,今日可是有好戲瞧,還是她導的戲,滿兒想看都沒得看,錯過就太可惜了。

    「姐姐來了啊!」

    蘇茉華熱情得讓與她交好的幾家世家千金瞠目結舌,至於蘇以薇則是雞皮疙瘩掉了一地,若不是自制力太好,她一定要抖幾下,徹底抖掉滿身的雞皮疙瘩。

    人家要扮演姐妹情深,蘇以薇當然要配合一下,要不然,惡名馬上扣在她這個姐姐頭上,這太劃不來了,不過,她就是嘴巴癢,總要在話裡暗示點什麼。

    「聽聞大公主府滿池荷色冠京城,姐姐今日終於有緣見到了。」

    眾人臉色微微一變,蘇以薇去年夏日不是住在大公主府,為何沒見過大公主府荷花盛開的美景?

     蘇茉華腦子的結構真是異於常人,完全沒察覺到蘇以薇話中釋放出來的訊息,還得意的揚起下巴。

    「正因為這兒有京城最美的荷色,皇爺爺方才將這座府邸賜給娘當大公主府。」

    蘇以薇不著痕跡的冷笑。「皇上對大公主真是疼愛有加。」可惜了,大公主卻不知道珍惜、感恩,做盡了敗壞皇家臉面的事。

    「這是當然,我娘可是先皇后唯一的女兒!」

    蘇以薇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悲傷,一個母親不惜賭上生命生下來的孩子,竟如此敗壞失德,先皇后若地下有知,會有多心痛?而皇上若知最愛的女人的女兒卑劣至此,又有何想法?

    「父皇對大公主疼愛有加,卻也遺憾大公主一點都不像先皇后。」章幽蘭來得可真是時候,沉靜的目光淡淡的掠過蘇茉華。「人家都說先皇后是個溫柔嫻靜的女子,可是用生命換來的女兒卻是直率強悍,若她地下有知,不知道會不會後悔?」

    眾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太子妃未免太直接了。

    但章幽蘭倒覺得自己已經很客氣了,並沒有直言大公主蠻橫荒唐,誰見誰怕。

    蘇茉華臉色一變,這個女人為何老是與她合不來?

    「茉兒妹妹,若不想讓先皇后憂心得從墳裡跳出來,還是謹言慎行,從峰頂墜落山谷,往往只是一轉眼之間。」

    蘇茉華齜牙咧嘴,旁人見了都不免擔心她會一時失去理智撲上去咬人。

    這時,有個丫鬟神色匆匆的來到涼亭,慌張的道︰「郡主,不好了,有個瘋女人進府裡,大聲嚷嚷說……」丫鬟後知後覺的住口了,涼亭裡全是京城最貴重的女子,若是讓眾人知道那個瘋女人說了什麼話,明日起郡主就不用出門了。

    「說什麼?」蘇茉華不悅的跳腳。

    蘇以薇真的好想搖頭嘆氣,蘇茉華真的是反應遲鈍得教人想開口大罵,她沒有腦子,但好歹要懂得看別人的表情,難道看不見眾人兩眼正閃爍著八卦光芒嗎?

    丫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前說出來,只好湊到蘇茉華耳邊說。

    蘇茉華兩眼瞪得像銅鈴似的,激動的大叫,「那個瘋女人在胡說什麼?為何我不是我爹的女兒?!」

    蘇以薇彷彿聽見一群烏鴉用力鼓動翅膀,啊啊叫的從頭上飛過去,丫鬟好不容易在最後一刻及時踩煞車幫這位郡主遮醜,她竟然大剌剌的抖出來,人啊,不怕笨,就怕不懂得藏拙。

    眾人的臉色瞬間精彩萬分,八卦之魂明明熊熊燃燒,耳朵拉得又直又長,可是卻不能有一絲絲想靠過去湊熱鬧的舉動。

    丫鬟急得不得了,又不能摀住郡主的嘴巴。

    「那是哪來的瘋女人?為何讓人闖進來?門房都在打混嗎?我一定要告訴娘,把那些門房全部換掉,大公主府可不是那麼好混的!」不是蘇茉華的反應過於遲鈍,而是太激動了,完全陷在突發事件之中。

    「不是,門口正好有許多馬車堵成一團,她就趁亂闖進來了。」丫鬟努力想壓低音量。可是某人完全沒意識到自個兒的嗓門有多大,沒法子,平日太習慣扯著嗓門大吼大叫,也難怪控制不住音量。

    蘇茉華為了設局陷害蘇以薇,將京城所有的千金小姐都請來,眾人又正好挑了相近的時間到達,偏不巧又遇到太子妃的馬車,不得不避讓讓太子妃先進府,這才在門口堵成一團。「郡主,姜總管已經趕過去了。」

    蘇茉華終於進入狀況,如今追究人闖進來已經太遲了,還是趕緊在事情越鬧越大之前處理妥當方為上策。「那個瘋女人在什麼地方?!」

    「侍衛已經將人抓住了,如今在議事廳。」

    「我們走,我要將她的嘴巴撕爛,大公主府豈是她可以胡亂撒野的地方!」

    「郡主還是別去,那個瘋女人看起來很可怕,還會咬人。」

    「她不是被侍衛抓了,我還怕她咬人嗎?」

    蘇以薇微微挑起眉,這會兒蘇茉華的腦子倒是挺清楚的嘛!

    不過,她還來不及帶著一群丫鬟去撕某個瘋女人的嘴巴,又有丫鬟來了。

    「郡主,大姑爺來接大姑奶奶了。」

    眾人先是一怔,接著反應過來的看著蘇以薇,大姑爺正是如今京城裡最熱門的人物伍丹陽,聽說他只要一從邊關回來,將軍的頭銜就有了,再憑他一身好本事,想必再過不久,就要成為軍中第一人了。

    這會兒蘇以薇可沒有心情管人家家裡的鬧劇,歡喜得兩眼發亮。「大姑爺真的回來了嗎?」

    「是,大姑爺原是要進府向駙馬問安,可是外院這會兒亂成一團,大姑爺沒法子進府,便派人進來遞話,總管讓奴婢過來請大姑奶奶。」

    「等一下!」蘇茉華知道自個兒應該阻止,可是一時間又找不到理由將人留下來,為了讓今日成為這個賤丫頭一輩子的惡夢,她一切都準備好了,為何會變成這個樣子?

    「妹妹,真是對不住了,姐姐我先回去了。」蘇以薇很有禮貌的做足了戲,方才向眾人告辭離開。

    當蘇以薇離開大公主府坐上馬車,大公主已經鬧翻天了,顯然男女主人都現身了,而其他賓客也陸陸續續離開,即使眾人更想留下來看熱鬧,搞清楚這出荒唐的戲會如何收場,不過,這些與蘇以薇都沒有關係。

    「我以為深夜才能見到你。」蘇以薇貪婪的看著思念已久的俊臉,被風沙磨得更沉穩更粗獷,也更有男子氣概,她好想撲上去吻他,每一寸都不放過,可是馬車上不適合放火,她還是忍著點。

    「皇上自知對我們理虧,新婚就被分隔兩地,知道我想你想得快發瘋了,特許我先回來看你,再進宮面聖。」伍丹陽寵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沒想到你不乖乖待在府裡等我,跑去大公主府賞荷花。」

    蘇以薇做了一個鬼臉。「大公主府的荷花一點意思也沒有,我是去看戲的。」

    「我聽秦鷹說了。」

    「我不想鬧得這麼大,可是不鬧大,她們不會消停。」

    「我覺得你做得很好。」

    老實說,她用這種方法揭露大公主惡行乃下下之策,倒不是顧慮皇家的面子,而是心疼爹在如此難堪的情況下面對此事。

    「岳父不會怪你,無論以何種方式揭露此事,事實就是事實,至少比一輩子被蒙在鼓裡還好。」

    是啊,連自個兒早就戴綠帽了都不知道,那才真的可悲。「結果會如何?」

    「依我看,皇上很可能將此事交給太子處理。即使事情已經鬧大了,家醜還是不能外揚,皇上不便將此事交給刑部,也不能交給與和家有關係的人,只能交由太子審理。大公主絕對不會承認,可是太子手上有重要人證,太子同時查到一件事,郡主與侍衛長一樣對長生果過敏,抓住這一點攻擊大公主,大公主終會老實招了,而岳父與大公主會和離,祈世邦可以退婚,至於如何處置大公主,就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我不在意大公主下場如何,只要爹可以跟她和離就好了,不過,就怕她抓著爹不放。」她對大公主真的一點信心都沒有。

    「她不想和離,皇上也會強迫她的。皇上有愧於岳父,此次若再護著大公主,也會失了眾臣百姓的心。」伍丹陽雙手捧著她的臉。「不管這些了,讓我好好看看你。」

    蘇以薇調皮的主動吻了他的唇。

    「不要誘惑我。」他湊到她耳邊,轉為低語,「今晚,我任你宰割。」

    她嬌羞的紅了臉,但也不扭捏,貼著他耳邊,挑逗的發下豪語,「這可是你說的哦,今晚,我要將你綁起來,從頭到腳,狠狠的蹂躪。」

    伍丹陽用力咽了口口水,全身的血液已經開始沸騰。「你可要說到做到。」

    蘇以薇說到做到,狠狠將他從頭到腳蹂躪一番,不過才一回合,主導權就回到伍丹陽手上,他仿效她,不但從頭到腳,還從前面到後面,直到兩人筋疲力盡。

    「給我生個孩子。」他知道她不想太早有孩子,說是一枝草大師說的,姑娘家太早生孩子不好,可是他真的好想要有兩人的孩子。

    略一頓,她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年紀輕輕就被孩子綁住,她擔心自個兒在這一世不到四十歲就升格當祖母了。

    伍丹陽開心的將她抱得更緊。

    「你就這麼想要孩子嗎?」

    「這一次不在你身邊,我就想,若能有個孩子陪在你身邊,你就不會寂寞了。」

    蘇以薇說不出話來,這個男人總是先想到她。

    「我們先生一個,隔了三、四年,待你將身子養好了,再生第二個。」

    「好,你說什麼都好,你開心,我就開心。」伍丹陽歡喜的笑了,沒想到她也會說這樣的話。

    「不過,我們最多生三個,不可以再多了。」她可不想變成生孩子的母豬。

    「好,最多生三個,可是,若只有一個兒子或一個女兒,他們會不會覺得很孤單?還是兩男兩女?」

    「四個有可能是三男一女,也有可能是三女一男,難道還要再生下去嗎?」

    「能生就生啊。」

    蘇以薇忍不住磨牙了,千萬別相信男人不會將女人視為生孩子的機器,她一定要反抗到底,她可是有事業的女人,最多只能生三個孩子。

    事情果然如伍丹陽所言,最後大公主與駙馬以和離收場,皇上將大公主和郡主送到偏遠的縣城安置,並下令若非傳召,此生不得進京。

    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偷人,跟人家有了孩子,還將這個孩子賴給駙馬,更可惡的是,駙馬還是從別的女人手中搶過來的,京城為此鬧翻天了,酒館茶樓的說書都編成故事說個不停,這事不只是皇家的恥辱,更是皇上心中的痛,他與最心愛的女人生下來的女兒竟是如此醜陋,也難怪皇上終於厭棄這個女兒,不想再見到她,更別說那個身世不清不楚的外孫女。

*             *             *

    蘇晉元與大公主和離後,便辭了官,起程出發去慶餘等候治病歸回的唐湘玥。

    蘇以薇目送車馬揚長而去,覺得很心疼。

    「不要擔心,岳父身邊有好多人伺候,何簫和秦鷹也會安置好岳父再回來,而且我也送信給爹娘了,請他們幫忙照顧岳父,我想,我爹一定可以跟岳父成為至交,他們在許多方面的嗜好都一樣。」

    蘇晉元與大公主和離,伍丹陽便讓岳父先搬進伍府,皇上在原宅旁邊賜了一塊地,如今正在擴建,不久就會更名為伍將軍府。兩人經過一、兩個月的相處,對彼此的嗜好習慣已經相當熟識了。

    「我覺得爹、娘好可憐。」蘇以薇充滿了感嘆。

    「至少他們未來的二、三十年可以在一起。」

    「是啊,至少有生之年可以再次相守,用不著一輩子活在思念當中。」

    「是啊,他們一定會幸福,你就別再擔心了,只要專心幫我生孩子。」

    蘇以薇覺得很苦惱,伍丹陽熱衷的究竟是孩子,還是製造孩子這件事?最近無論多忙,他絕對不會放棄任何可以生孩子的機會。

    「走吧,我們回家生孩子去。」

    她好笑又羞惱的一瞪。「這會兒還是大白日,生什麼孩子……噁!」

    伍丹陽見過丁嬌嬌察覺懷孕的過程,驚喜的瞪大眼睛。「你有孩子了嗎?」

    「孩子……我不知道,我算一下……」因為美味齋開了,府裡擴建又買了不少丫鬟婆子進來,再加上爹的事,她忙得像陀螺似的,身邊伺候的人也沒能好好喘一口氣,都沒注意到她上一次的月事是什麼時候來的。

    他好期待的看著她。「懷孕了嗎?」

    「不知道……噁!」

    伍丹陽像是突然被注入了滿滿的信心。「我看就是了。」

    「將軍還先送夫人到醫館吧。」習慣保持沉默的岑叔忍不住說話了。

    「對哦,我們去找大夫。」伍丹陽這才趕緊拉著蘇以薇上馬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01:01 PM 編輯

番外 孕事喬不攏

    蘇以薇最近有一個很苦惱的問題,總想著是不是兒子、女兒生反了?

    她看著兒子,今年六歲,專注的繡帕子,再轉頭看向窗外,在院子玩耍的女兒,今年四歲,專心的揮鞭子,不禁重重嘆了一口氣,她一定沒做好胎教,要不,為何兒子像女兒,女兒像兒子?

    不行,她絕對不能再生了,她的胎教明顯有問題,以後,她還是將心思花在如何將兩個孩子的性子、喜好導正過來,是啊,這是她的期待,可是事實……她又再次重重嘆了一口氣。

    「娘怎麼又嘆氣了?」伍瑾唆生得極似蘇以薇,不過並未有一絲女性化,只是柔和得像明媚的春日,無限的美好,問題是——「娘嘆氣了嗎?」她總不能告訴兒子,你那從邊關打勝仗回來的爹,最近又開始折騰生孩子的事,你家的娘每天晚上要應付一匹餓狼真的很辛苦。

    「爹又鬧著娘要生弟弟妹妹嗎?」伍瑾唆的性子其實更像蘇以墨,一個超齡的老頭兒。

    這種時候她應該臉紅,可面對兒子就是臉紅不起來。她嘿嘿一笑,很艱難的道︰「你真了解你爹。」

    「我也認為應該再多個弟弟或妹妹。」

    「帶孩子是很辛苦的。」

    伍瑾唆終於停下手上的針線活,抬頭斜睨著她。「娘何時帶過孩子?不是有祖父、祖母、外祖父和外祖母嗎?」

    蘇以薇的舌頭打結了,生一個比自個兒還厲害的兒子,絕對不是好事。

    「娘就生吧。」

    她好想捶胸頓足,何謂無力感,她深深的領悟到了,究竟生孩子的人是誰?

    他們以為生孩子是生雞蛋嗎?孩子在肚子裡面待了九個半月,都可以寫成一本厚厚的懷孕日記了,不但要注意吃食,還要注意胎教,生孩子的過程真的很累人,她不想再生了。

    可是,蘇以薇很快就發現沒有人站在自個兒這一邊,於是三個月後,她又開始孵雞蛋,不對,孵孩子,總之,真的很辛苦!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3 01:0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3 01:05 PM 編輯

單是努力,就是一種價值 艾佟


    出生在什麼樣的環境從來不是人可以選擇,最要緊的是如何讓所擁有的資源發揮最大的經濟效益,而這往往就是一個努力生活的人——這是佟故下的蘇以薇,一個很平凡,卻認真過生活的女子。

    比起蘇以薇,佟更喜歡伍丹陽,因為不符合家族的期待,選擇放縱自己,直到遇見蘇以薇,找到自己的價值,便不畏辛苦朝著目標前進,終於成就了自己。

    佟見過許多孩子,很努力讀書,可是書一讀不好,索性放棄了,其實,這是因為他們從來不知道為何而讀,只是社會的價值觀告訴他,想要成功,就要讀書(想想,佟自己也是這種傳統價值觀的人),果真如此嗎?大部分如此,但並非絕對,有人很會讀書,還一路當資優生,最後卻親手毀了自己。

    佟很羨慕那種早早就找到方向的人,因為知道方向,也許必須先讀自己不喜歡的英文或者物理,但是甘心、努力去讀,這樣的人往往可以少走一些冤枉路,當然,絕大部分的人都是茫茫然的尋尋覓覓,連進入社會工作,還搞不清楚自己要什麼,說不定都要結束這一生的旅程,還是不清楚自己的價值。

    無論哪一種人,至少絕大部分的人都在努力過日子,而單是努力,就是一種價值。

    最近,佟真的覺得自己很努力,努力努力再努力,然後黑髮就努力努力再努力的變成白髮,偏偏佟的眼睛不好,不好染髮,真擔心佟未到半百,就一頭白髮……千萬不要,思及此,一陣心驚,去睡睡好了,我們下次再聊了!

作者: sh64351    時間: 2017-4-14 09:15 AM

男人就像牙刷,與人家共享就是噁心!
至理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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