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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嬌寵相國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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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標題:
艾佟 - 嬌寵相國女【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10:1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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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若是有人問她章幽蘭,人生如果有重生的機會,她想做什麼?
她會毫不猶豫的說——拒當皇家婦!
她是相爺祖父最驕傲的嫡孫女,也是章家最出色的孩子,
卻因她前世顧慮太多和夫君離了心加識人不清,才會貴為皇后仍遭人毒死,
如今老天給她重生的機會,首先便是避免和他這位未來的天子有所交集,
但世上果然沒有這麼好運的事,女扮男裝出遊竟巧遇他,他一路護送她回莊,
被他瞧見她騎術了得,他太子一高興就自來熟的邀她下棋和泡溫泉,
嚇得她不敢多停留的趕回府,原以為兩人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婚嫁不相干,
她卻受邀參加皇宮舉辦的宴會,還沒見到他的人,就發現有人想陷害他,
就算前世他不愛她,她也不能看他落入桃花劫,於是她使計讓惡人自食惡果,
沒想到反而吸引他的興趣,執意娶她為妃,為了讓她點頭當他的太子妃,
他放下尊貴身分和她哥哥合夥做生意,送她以她為人偶的各種姿態玉娃娃,
不僅時不時的夜探她的香閨,更在她遇險時多次出手相救,
前世沒有過的溫柔攪得她芳心大亂,只是人生不走回頭路,她不想再心碎,
誰知他為了她,竟想直接廢了後宅……
【出版日期】
2015/10/28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195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0 04:52 PM 編輯
【第一章】 重生拒當皇家人
眼前這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章幽蘭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目光最後落在舉起的纖纖玉手上,她眼睛眨了又眨,半晌,終於相信這不是夢,是真的,她重生回到十年前,回到影響她一生決定的轉折點—— 她改變不進皇家的心意,在一年之後嫁給太子朱孟觀。
她因何重生回到十年前?
回首前世,從嫁給太子入太子府,一心一意想著當好太子妃,卻遭遇人生第一個難以撫平的傷痛—— 小產,後來成為一國之母,進入她人生真正的悲劇,最後落得被下毒一命嗚呼……原該如此,可是死了,卻不見地府使者來收她的魂魄,她一縷幽魂在宮裡四處遊蕩,這段日子,她看盡一張張不再偽裝的面孔,原來她以為無害的人並非無害,包裹蛇蠍心腸的面具竟可以令人如沐春風,至此方知,她不過是空有聰慧之名。真心待人並非有錯,但若不懂得防備他人保護自己,只配得上「愚蠢」兩個字。
她深深悔恨著,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沒想到就在此時,她遇見來自地府的使者,說是拘錯人,她天命富貴不該早死,此次中毒雖然會害她留下病根,且不孕,但不至於死亡,偏偏調查之際遇上一連串的狀況,拖過時間害她無法回到身軀,而這樣失誤他們並非第一回遇上,通常會提供兩種方法補救,一是換個身體給她,二是讓她選擇重生於死前的某一年,以她魂魄遊蕩人間的兩個月換算,最多重生回到十年前。
理智上,她不想再當章幽蘭了,可是,她如何能佔據另外一個人的人生?因此她選擇後者,回到十年前,那正好是她隨祖母從慶餘城回來數日後,因為府裡幾個姊妹在府裡的溫泉池邊起了口角,二姊姊一時氣憤推了她一把,害她落水,昏迷將近三日方才清醒過來。
今年,正是她及笄這一年,已經二十有二的太子要選正妃。
本朝傳統,皇子過了十五就要選妃,一年之內確定正妃人選,隔年出宮建府,這也包含太子,宮內雖有太子寢殿東宮,但太子仍可在宮外另立太子府,再隔年迎娶正妃進門,可是當朱孟觀十五歲那一年,皇室正為立誰為太子一事鬧得凶,皇子選妃也就此擱置,兩年後,太子之位確定落在二皇子朱孟觀身上,按理可以為皇子選妃了,不過,也不知出了什麼事,幾位適婚的皇子最後只定下一名側妃,而太子多了一名良娣和皇后賜的兩名貴妾,之後太子又逢外祖母過世,太子妃人選就延宕至今方才再度提起。
「小姐醒了!」大丫鬟靛藍發現章幽蘭張開眼睛,歡喜的扔下手上的針線活,從錦杌上站起來。
守在外間的大丫鬟石榴聽見裡面的動靜,連忙探頭,見章幽蘭正在靛藍的攙扶下坐起身,原本糾結的眉頭瞬間舒展開來。
「小姐真的醒了!我去端湯藥進來。」
「靛藍,這是不是夢?」雖然這一切如此真實,可是又令人難以置信。
靛藍怔愣了下,擔心的問:「小姐哪兒不舒服?」
「沒事,我以為自個兒死了。」
「呸呸呸!小姐只是染上風寒,灌了藥,發了汗,如今沒事了。」
「小姐,藥來了。」石榴難得如此不慌不忙,就怕托盤裡的湯藥灑出來。
章幽蘭看著湯藥。像墨汁似的,好噁心,以前怎能眉頭不皺一下就喝下去呢?她嘴一撇,很委屈又很可憐的樣子。「我肚子餓了。」
石榴和靛藍同時一怔。小姐何時如此孩子氣呢?
章幽蘭的肚子應景的咕嚕一聲,她靦腆一笑,「妳們看,肚子真的好餓。」
靛藍率先回過神來,推了石榴一把,「妳去小廚房端一碗白粥過來。」
石榴立刻將手上的湯藥遞給靛藍,轉身快步走出去。
「小姐還是先將湯藥喝了。」
章幽蘭頓了一下,終於拿起湯藥喝了。真苦,卻不能不說:活著真好。
石榴很快就端著白粥回來,章幽蘭像是見著珍饈般兩眼閃閃發亮,以往清淡無味的白粥此時竟猶如入口即化的雪片糕,美味得教人一口接一口,看得兩個丫鬟瞪直雙眼。
小姐一向講究吃食,最不喜歡這種沒滋沒味的白粥,怎麼今日有欲罷不能之勢?
章幽蘭覺得再來三碗也不夠,不過來不及再要一碗,就聽見外面的丫鬟們喊著,「老太太。」
「三丫頭醒了嗎?」
章幽蘭接過靛藍遞過來的手絹,優雅的輕拭嘴巴,抬頭看著在床頭坐下,神情激動的章老太太,她道:「孫女兒讓祖母操心了。」
「這不是妳的錯,二丫頭太不像話了,事情還未證實,不過是聽見幾個丫鬟嘴碎,就動了歪心思,使用這種下賤的手段,她也不掂一掂自個兒的斤兩,難道沒了妳,就會輪到她嗎?前面可還有個大丫頭呢!」
章家姑娘這一輩排行在前的三個是章如蘭、章妍蘭和章幽蘭,三人分別出自二房、三房和大房,皆為嫡長女,皆是今年及笄,可是同為章家嫡出的姑娘,章幽蘭的身價卻是頭一份,因她是章家的頂梁柱章老太爺—— 三代重臣,如今位居宰相地位的內閣首輔一手帶大的。
「二姊姊並非有意。」這事,祖父前一日方在她面前略微一提,為何隔一日二姊姊就不經意從丫鬟口中得知?前世她何嘗不知此事有蹊蹺,可是未曾深思,也許不願意相信和樂融融的章家竟有算計之事,以至於沒認清楚二姊姊被有心人當槍使,目的讓她改變心意嫁給太子,當然,更沒有察覺這事透著一個訊息—— 祖父的致遠齋有某人的奸細。
「妳護著她,她可不會領妳的情。」
「祖母還不清楚二姊姊嗎?二姊姊是性子衝動,但非膽大妄為,豈會不知我若有個意外,她連嫁給太子的機會都沒有?二姊姊不會刻意傷害我。」
「妳也知道二丫頭性子衝動,她絕不能嫁給太子。」
「祖父說了,這門親事章家姑娘高攀不起。」
「這是違心之論,他親自教養妳,還不是盼著有朝一日妳嫁進皇家。」眾人以為老太爺因為大媳婦產後血崩,無法照顧孩子,便將三丫頭養在膝下,其實不然,三丫頭出生那日,院子的鳥兒叫得格外歡快,老太爺才會動了親手教養三丫頭的心思。
「祖父不願意我嫁進皇家,我就不會嫁進皇家。」
沒錯,若非抱著有朝一日將她嫁進皇家,祖父豈會親自教養她?可是,卻也因為親手帶大她,祖父對她的感情特別深,反而不放心將她送進太子府。她嫁給太子,固然可以助章家更上一層,但同時也將章家罝於危險之中,章家兒孫若是成材,倒也應付得了明槍暗箭,可惜兒孫沒有一個可以撐得起章家的,祖父又豈敢輕言將她嫁給太子?前世時,她天真得很可悲,竟以為自個兒可以扛起章家。
「妳祖父不是不願意,只是……」
「祖父親口向我言明,不願意章家姑娘嫁進皇家。」
「若妳出言相勸,妳祖父便會改變心意。」
「祖父深謀遠慮,凡事都是再三考量,我不想改變祖父的決定。」
「妳……今日二丫頭為了這事將妳推進溫泉池,難保明日不會再鬧出其他風波,若有流言傳出去,章家姑娘的名聲豈不是全完了?」
「祖母只要向姊妹們說清楚祖父的意思,此事也不值得爭鬧不休。」會發生落水事件,是因有人故意誤導二姊姊。
前世,她竟沒看清楚這一點,為了避免姊妹們鬧出更大的風波,因此答應嫁給太子,還出面說服祖父。
章老太太頓時啞口無言。
「祖母,孫女累了。」
章老太太知道多說無益,交代一聲好好養身子,便起身離開。
章幽蘭並未躺下歇息,而是讓靛藍取來引枕放在身後,靠著引枕閉目靜思。是誰故意誤導二姊姊的?祖母,或者是那個懦弱由著繼室擺佈的父親?祖母滿腹心思都是章家,最計較的莫過於孫兒孫女們的親事,為此不惜跟祖父爭鬧,可是冒險以她的性命算計親事,祖母是絕對做不到的。
至於父親,最怕祖父了,更不可能背著祖父搞鬼,但若非是他們,那會是誰?說到貪婪自私,想必沒有幾個人可以倖免,可是論野心,三叔父的心最大,不過他是個孝順的,況且不久前才被調到益城,應該忙得沒有心思將手伸到京城來……
無論是誰,只要祖父在的一日,章家就不會亂,而前世祖父在她成了皇后不久就死了,說是誤食毒果意外身亡的,她心存懷疑,但是若說親人下毒害死祖父,她也不願意相信。
總之重來一世,既然決心不嫁太子,那她就可以防止祖父誤食毒果的意外發生。
「三姊姊是不是醒了?」
章幽蘭睜開眼睛,看著咚咚咚跑進來的大房唯一庶女章蕙蘭,她的眼神瞬間變得柔情似水。前世,為了守護章家,她最後孤伶伶閉上雙眼,她一生無愧於章家,唯獨對七妹妹……為了鞏固她這個姊姊的皇后之位,七妹妹背信捨愛入宮,當時她並不知情,還埋怨七妹妹得到皇上的寵愛,姊妹倆因此離心,直至魂魄在宮裡遊蕩的時日,看著七妹妹一邊埋怨一邊為了失去她而痛哭流淚,方知七妹妹的委屈、怨恨。
今世,換她來守護這個只有十歲的妹妹,將來盡己所能成全她的幸福。
「三姊姊,妳可嚇壞我了,哪有人睡了三日的?」
章幽蘭請靛藍去妝奩取來她慣常用的梳篦,親手將妹妹紊亂的頭髮打散,重新梳了一垂髫雙鬟髻,打趣道:「我瞧妳還是一樣活蹦亂跳的,哪有被嚇壞的樣子?」
「三姊姊病得昏昏沉沉的,祖母怕我們打擾姊姊,不准我們上妳這兒,見不到姊姊,我都蔫蔫的。」章蕙蘭唱作俱佳的耷拉著腦袋瓜。
章幽蘭見了噗哧一笑,「讓妳靜靜坐上一個時辰,妳就蔫蔫的,這與我何干?」
「……三姊姊不知道,這幾日府裡悶死人了,就是大聲喘口氣都會挨白眼。」
「我只是染了風寒,沒想到將大夥兒都嚇壞了。」
「不想驚擾三姊姊,祖母暫時壓著這事不處置,可是也發話了,那日在場的誰也別想置身事外,一個個等著領罰。」
「祖母故意嚇唬妳們,要不,妳一氣之下跑去打二姊姊,事情豈不鬧大了?」
頓了一下,章蕙蘭吐了吐舌頭。當下,她確實很想衝去揍二姊姊一頓,二姊姊是腦子進水了嗎?若皇后娘娘真的有意為太子求娶章家姑娘,又豈會隨隨便便哪個章家姑娘皆成?太子要娶妻,又不是要納妾,她怎麼會鬧出這樣的蠢事來?
「小姐,大夫來了。」石榴的聲音傳了進來。
章蕙蘭連忙退到一旁,靛藍立刻上前將幔帳放下,出聲喚大夫進來診脈。
* * *
章老太爺治家嚴謹,章家姑娘皆是明理守禮,姊妹之間吵嘴鬥氣,當然免不了,但是動歪心思陷害人的,卻也不曾有過,可想而知,章妍蘭真的嚇壞了,萬萬沒想到衝動的伸手一推,章幽蘭就落水了,還病得昏迷不醒……若非祖父這幾日隨皇上去京城西郊的皇家別院,而祖母的心思全撲在三妹妹身上,她早被關進祠堂了。
緊閉的房門悄悄打開來,章伊蘭嬌小的身子鑽進來,章妍蘭立馬從榻上跳起來,心急的問:「是不是醒了?」
章伊蘭點點頭,終於鬆口氣了,「醒了,剛剛大夫來過,確定沒事了。」雖然那日章家姑娘無一缺席,可惹事的是二姊姊,牽連最大當然是她這個唯一的嫡親妹妹。
「我就說嘛,那是溫泉池,又不是荷花池,怎可能一眨眼的功夫就要了她的命?什麼昏迷不醒,我看啊,根本是她院子裡的丫鬟大驚小怪,故意鬧得大夥兒不安生。」章妍蘭又生氣又委屈,三妹妹有何了不起,憑什麼大夥兒都得繞著她打轉?
「章家上上下下都盯著清荷苑,這事還能假得了嗎?」
「她沒裝病,只是嬌貴了點,小小風寒就搞得要死不活的,當人家沒生過病啊。」章妍蘭沒好氣的冷哼一聲。
「明知三姊姊嬌貴,二姊姊何必惹她?」
「我就是不服氣,同是章家姑娘,為何好事先落在她頭上?說起來,父親比大伯父有本事,而我琴棋書畫樣樣在三妹妹之上,姿色也不遜於她,憑什麼嫁給太子的人是她……」
章妍蘭的嘴巴被章伊蘭給捂住,她憤怒的瞪大眼睛。
「二姊姊知道祖母為何壓著此事不發作嗎?這只是傳聞,並不確定是否屬實,妳為了真假不明之事就將三姊姊推進池子裡,已經惹得祖母不滿了,如今再大聲嚷嚷,是要祖母將妳關進祠堂一輩子嗎?」
章妍蘭瞬間蔫了。
二姊姊自覺各方面皆在三姊姊之上,可是從來不想,為何眾人都認為她遠遠不及三姊姊呢?三姊姊不輕易在人前展現琴棋書畫,功力如何,無法說清楚,但是若論氣度、見識,別說是二姊姊了,京中還真沒有幾個貴女比得上三姊姊。
半晌,章伊蘭鬆開手。「我覺得二姊姊著了人家的道。」
「什麼?」
「這幾日我私下打探過了,若非二姊姊鬧事,無人知道皇后娘娘有意為太子求娶章家姑娘。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姊姊真的是無意間聽見丫鬟們提起此事,還是,有人刻意為之?」
「刻意為之……這是為何?」章妍蘭想一口否絕,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勁。章家很重視規矩,丫鬟婆子一旦被逮著私下議論主子的事,直接送到莊子,而那日,她並非無意間窩在某個角落品茶賞景,而是一如往常從祖母那兒用過早膳返回水煙閣,丫鬟如何敢在她必經之路竊竊私語?當下得知皇后娘娘看上章家的姑娘,而祖父屬意三妹妹,她滿心憤怒、不甘、嫉妒,根本沒有想到要查證是否屬實。
「三姊姊不是說了,不願意嫁給太子嗎?」
「妳相信?」章妍蘭冷冷一笑。「我可不信,她就喜歡擺姿態。」
「三姊姊是祖父一手帶大的,難免自恃甚高,可是她不會說違心之論。」
「她不說違心之論,是認為沒必要。」
「三姊姊為何要違背心意宣稱不嫁太子?難道不怕弄巧成拙嗎?」
張著嘴巴,章妍蘭懊惱的一瞪,「妳究竟是誰的妹妹?」
「雖然二姊姊不愛聽,但我還是要說,皇后娘娘看上的章家姑娘只會是三姊姊,今日三姊姊病了,或出了意外,太子妃也不可能落在其他姊妹身上。記得小時候,祖父曾經帶三姊姊進宮,皇后娘娘賞了許多東西給三姊姊。」
「……我不信皇后娘娘還記得如此久遠的事。」章妍蘭倔強的揚起下巴。
「二姊姊想爭就去爭,可是莫教自個兒成了笑話,還拖累妹妹。」章伊蘭惱了,腳一跺,輕盈的身子一轉眼就竄至門邊,鑽出房門。
「這個臭丫頭,竟敢說我是笑話……」她很不服氣,更覺得委屈,人人搶破頭的事,三妹妹總是不當一回事,還教人高看一等,這不嘔人嗎?這一次,她就是成了笑話也要爭,非要逼得三妹妹現出原形不可。
* * *
在大周,皇子選妃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公侯權貴之家不選,手掌兵權的武將之家不選,這是為了避免妻族的勢力過大影響皇子,引來禍亂,可是皇子妃的出生也不能太差,要不,如何配得上尊貴的龍子?也因此,皇子妃往往為皇上重用的大臣之女,或是士子景仰敬重的大儒之女,當今皇后元彤紋正是三朝老臣之嫡孫女。
元彤紋端莊溫柔,深受皇上朱德清敬重寵愛,可是她始終有一位無法超越的敵人—— 皇上當初還是親王身份時的親王妃和涓。
皇上與和涓乃少年夫妻,情感與一般人原就不同,而和涓又為了生下大公主朱貞儀難產而亡,和涓便成了皇上一生最深的遺憾與思念,因此和家將與和涓八分相似的堂妹和芯惠送進宮,立刻得到皇上寵信,不但位居四妃之首,封為珍貴妃,更為皇上生下四皇子朱孟懷。
無論嫡庶或氣度能力,太子朱孟觀皆無人能夠取代,可是因著皇上對和家特殊的情感,朝中依然有許多大臣支持朱孟懷,伺機拉下朱孟觀,這也讓皇后在挑選太子妃一事更為謹慎用心,空有家世而無腦的太子妃只會給太子添麻煩,太子需要的是助力,而非絆腳石。
五年前,皇后就開始琢磨太子妃人選,當時適齡人選少有才貌雙全,勉強一個符合皇子妃標準,不久就鬧出不好的傳聞,暗中查探,竟是珍貴妃動的手腳。
反正尋不到滿意的,她索性藉著上建國寺祈福,為太子求了一卦—— 太子宜過二十娶妻。可是太后為了皇家子嗣,堅持先定下側妃和良娣。
「璿之意下如何?」皇后將几案上的宣紙推到朱孟觀面前,宣紙上寫著「章家、歐陽家、董家」。
目光輕輕掠過,朱孟觀無所謂的道:「母后決定就好了。」
「這可是你的太子妃,總要你自個兒滿意。」
「母后為何相中這三家的姑娘?」朱孟觀可謂皇后精心養大的皇位繼承人,情感淡薄,心繫天下,遇事只論利弊得失。
「章閣老睿智謙和,乃文官之首,而養在他膝下的孫女更是聰慧沉穩;歐陽大人的學生遍滿大周,對士林極有影響力,他唯一的孫女是有名的才女;至於董家,是你皇祖母娘家,子嗣看似平凡,卻勾連著無法動搖的根基。」
「董家不要考慮,父皇不會喜歡兒臣娶董家的姑娘。」若非董家,父皇這位先皇最小的嫡子也不可能坐上龍椅,可是正因如此,父皇更恨不得擺脫董家,不能教人以為沒有了董家,父皇就坐不穩龍椅。
「可是,你皇祖母一直希望董家的姑娘能進太子府。」
「若說皇祖母沒有提拔董家的私心,絕不可能,但對皇祖母而言,大周的江山遠比董家的未來更為重要。皇祖母是真正的大公無私,誰有能力守護大周,就會支持誰。」他由衷欽佩皇祖母,若非皇祖母壓著,董家豈會安分守己,在京城權貴之中毫不引人注意?
是啊,若非太后大公無私,當初坐上皇后之位就不是她了,而是董家的姑娘,不過也因為如此,皇上才沒有堅持立和家的姑娘為皇后。
「璿之對章家和歐陽家有何想法?」
略一思忖,朱孟觀指著章家。「章閣老相當受武官敬重。」
自古以來,文臣看不起武將,武將看不上文臣,尤其聖祖之後,重文輕武,更加深文臣與武將之間的對立,而章閣老竟能在水火不容的敵對之中得到武將們的敬重,足以說明他有過人之處。
「本宮也覺得章家更好,可惜,章閣老似乎無意將孫女兒嫁進皇家。」這正是她左右為難的原因,大周祖制言明,若非大臣請求賜婚,皇上不得充當媒人,隨意撮合兩家兒女,這當然也包括皇家在內,否則直接一道聖旨,太子就是想納章家的姑娘為妾,那也是章家姑娘的福氣,何至於好像太子被人家瞧不上。
「章閣老只怕是不想捲入皇家的爭鬥。」章家若急著將女兒送進太子府,他反而看不上章家,今日的太子妃乃將來的國母,過於貪戀權力鬥爭的外戚將來勢必成為一國之君的麻煩。
「想要明哲保身,也要有這個本事。」
是啊,大臣選邊站不全是貪得從龍之功,有時是情勢逼人,尤其這些幾代為官的家族,牽連的關係是一張大網,想撈幾條魚並非難事,若是網子下對地方,還能捕條大魚,如此一來,豈能由著你不選邊站?只是,如今他太子之位穩固,其他皇子不會輕舉撒網,就怕連條小魚都還沒撈到,就成了眾矢之的。
「章閣老絕對是有本事的,倒是他的三個兒子資質平庸,不過安分守己,但求無過,不求有功。」朱孟觀向來關注幾位受到皇上重用的內閣大臣。
「若真的安分守己,最好。」和家就是不肯安分守己,死了一個和涓,再送一個和芯惠進宮,如今還想再送和妍寧進四皇子府,接下來呢?當然是弄下太子,將四皇子送上太子之位……和家是她見過最不安分的,偏偏皇上為了一個早死的和涓凡事睜隻眼閉隻眼,還縱容和涓留下來的女兒大公主搶人家的夫君。
「過些日子,兒臣再請八皇爺爺出面,八皇爺爺與章閣老有點交情。」雖然八皇爺爺早就過起閒雲野鶴的日子,可終究是父皇唯一的嫡親叔父,京裡的權貴沒有一個說話比他還有分量的。
皇后點了點頭,可是不能不做其他打算。「你的親事不可再拖延,若是章閣老堅持不將孫女兒嫁進皇家,就定下歐陽家的姑娘。當然,若你有其他想法也無妨,總要合你的心意。」
「兒臣知道了。」朱孟觀不在乎娶誰,最重要的是,對方要能成為他的助力,更要能體諒他胸懷天下的心情,他後院的女人不是用來寵愛,是為了平衡權力,他無法容忍一個不清楚自個兒身分的妻子。
「最近行事多留點心眼,如今麗和宮那一位只怕盯著你不放,本宮千挑萬選的媳婦兒可別教她給算計了。」
「母后不必擔心,過些日子她應該很忙,無心關注兒臣的親事。」平心而論,四弟是個好的,可惜性子太過綿軟,不懂得堅持自個兒的立場,就好比明明不喜歡和妍寧,卻連「不想娶她」都說不出口……他會幫助四弟,擾得四弟對和妍寧的耐性盡失,不鬧上一鬧難以心平氣和,珍貴妃想必會忙得安撫寶貝兒子,無心關注他。
皇后微微挑起眉,朱孟觀信心滿滿的回以一笑,無意多做解釋,皇后也不追問。別人看不清楚他,她還會不了解他嗎?自從坐上太子之位,他的性子更見沉穩內斂,處事不疾不徐,知道應該如何達到自個兒的目的……單是這一點,她就贏過麗和宮那一位,四皇子並非愚拙,只是珍貴妃凡事喜歡指手畫腳,硬是讓四皇子有羽翼也飛不起來。
* * *
珍貴妃不是盯著朱孟觀,而是盯著慈寧宮的皇后娘娘。她是以己之心度他人之腹,太子的正妃絕對不可能由著太子挑三揀四,必是皇后娘娘拍板定案,既是如此,又何必將心思浪費在太子身上?不過,自從五年前暗中擾亂太子選妃,慈寧宮就大肆整頓一番,如今跟個鐵桶子似的,想打探消息實在不易。
可是教她關上耳朵不管不問,說什麼也做不到,只能派出一個又一個宮女,試圖透過各種管道打聽慈寧宮的消息。
這幾日,珍貴妃可謂坐立難安,一有丁點兒聲音響起,就驚慌焦急的望向宮門,以為是派出去的人遞消息回來了,可是即使有人來回覆消息,也是一次次落空,慈寧宮竟連一絲風兒都沒透出來。
「真是一群飯桶,這麼一點小事也辦不好!」珍貴妃氣急敗壞的將手上茶盞摔了出去,瓷片碎了一地,劃過跪在地上宮女的手,白皙瞬間多了一道血紅,可是她好似沒有察覺,動也不動。
「慈寧宮如今進出都有記錄,且不可單獨行動,奴婢難以接近慈寧宮的宮女,因此無法打探消息。」
「瞧這樣子,她很看重這次相中的姑娘……會是哪家姑娘呢?」珍貴妃柳眉輕挑,仔細回想前不久賞梅宴上的大臣千金,各個才貌雙全,當得起太子妃。不過,慈寧宮那位眼光毒辣,富麗的牡丹在她眼中也成了庸俗,實在教人摸不透她會看上哪家的姑娘。
越想越混亂,珍貴妃無法忍受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索性直接下達最後通牒,「本宮不管妳們用什麼法子,總之,十日之內給本宮打聽得清清楚楚,否則就別回來了,本宮不養廢人。」
「娘怎麼又鬧脾氣了?」進了麗和宮見到滿目瘡痍,朱孟懷已經習以為常。
珍貴妃擺了擺手,負責打探消息的宮女悄悄退出去,侍立在旁的宮女趕緊收拾清理地上的碎片,接著有人上茶點,然後一一退下,只留珍貴妃的親信大宮女琴兒。
珍貴妃執起茶盞,優雅的呷了一口,輕聲問:「你怎麼來了?」
朱孟懷完全感覺不到珍貴妃營造的從容祥和,火藥味十足的道:「我不要娶那個心胸狹隘的醋醰子!」
怔愣了下,珍貴妃微蹙著眉,「怎麼了?」
「娘知道她有多可怕嗎?我不過是在胭脂鋪子跟一位姑娘說幾句話,她就口出惡言,咒罵人家姑娘水性楊花、不知羞恥、賤蹄子……」
朱孟懷眼前又浮現和妍寧那張血盆大口,一直有聲音從裡面跑出來,呱呱呱……漸漸的,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只覺得這是一場惡夢,夜裡果然就作了惡夢—— 一隻隻青蛙從她嘴中跳出來,最後將他嚇醒了,再想到他要娶她為妻,一個月至少有十日躺在她身邊,他還吃得下飯嗎?
雖然知道兒子不會無中生有,可是和家的姑娘自幼熟讀《女論語》、《女誡》,怎可能有如此失當的言論?珍貴妃一嘆,不難想像此事如何發生。
「寧兒絕非不知輕重的姑娘,你是不是故意惹她生氣?」
「我豈知她在那間胭脂鋪子?又為何要惹她生氣?」
「本宮知道和家的姑娘當中,寧兒的姿色算不上最好,你覺得委屈,可是本宮已經答應你了,你就是看上平民的姑娘,本宮也同意你納入後院。」
可是若他看上高門大戶的嫡女呢?朱孟懷沒有膽量脫口問,只是不服氣的道:「為何我非要娶和妍寧?」
「寧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有何不滿?」
「琴棋書畫精通又如何?她不能討我歡心,我如何與她共度一生?」
珍貴妃惱了,「你不要胡鬧了!」
朱孟懷可不認為自個兒在胡鬧。太子不但不必娶元家的姑娘,還可以自個兒決定挑哪家的姑娘,這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我不娶和家姑娘,和家就不站在我這一邊嗎?」說白了,因為娘的關係,和家應該搭上他這條船,他娶和家的姑娘不過是錦上添花,無利可圖。
珍貴妃豈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比起其他家姑娘,她更信任和家的姑娘。
「和家的姑娘有何不好?」
「京中的貴女隨便一個都比和家的姑娘好。」
臉色一沉,珍貴妃也是和家的姑娘。「本宮不准你再對和家的姑娘說三道四。」
朱孟懷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訕訕一笑。
緩了口氣,珍貴妃突然想起一事,「你為何會去胭脂鋪子?」
「我遇見祈世邦,他在打鐵鋪弄到一把上等的寶劍,我跟著一起去瞧瞧,順道繞到胭脂鋪子取他先前訂的貨。」
「敬國公世子……怎麼會遇見他?」珍貴妃的眼神轉為銳利。敬國公與父親交好,敬國公府算得上四皇子一派,可是敬國公世子只知吃喝玩樂,不堪大任,她言明懷兒不可與之往來。
「我上天香樓吃飯,就遇上了。」
這真是巧合嗎?珍貴妃始終認為巧合來自於陰謀。可是若說敬國公世子幫著太子算計懷兒,她也不信,此人太不著調了,太子行事何其謹慎,豈敢將事情託付給他?
略微一頓,朱孟懷忍不住道:「娘,難道除了和妍寧,我不能娶其他姑娘嗎?」
她決定的事,懷兒向來不會說不,今日這麼一鬧,已是破天荒了,為何他還糾著此事不放?這說明什麼?他心裡有惦記的姑娘?「你想要娶哪家姑娘?」
「我……沒有,我只是不喜歡和妍寧。」對娘來說,他可以不娶和妍寧,但是不可以對任何女子上心。娘總是說,男子應當胸懷天下,不可兒女情長,若教娘知道他惦記著誰,娘會怎麼做?當然是揮劍幫他斬了情絲。
「你不必喜歡她。」
「我不喜歡她,如何與她共度一生?」
「你確信她能夠與你共度一生嗎?」珍貴妃彷彿未見朱孟懷驚愕的瞪大眼睛,唇角冷冷一勾,自顧自的又道:「若沒有本事,你以為她可以穩坐四皇子妃嗎?」聚集女人的後院能夠和睦不生事嗎?身分高、地位高,原本就惹眼,若不懂得自保,那也只能任人宰割。
生在皇家,朱孟懷豈會不知道女人的爭鬥,只是珍貴妃如此漠然看待此事,教他不由得心都涼了。雖然和妍寧那個丫頭不討人喜歡,但好歹是他表妹啊。
今日急匆匆的跑進宮,不但沒成事,還被澆了一盆冷水,朱孟懷也沒了心情,意興闌珊的告退出宮。
珍貴妃目送兒子離去,略一沉吟,低聲問:「琴兒,妳有何看法?」
「奴婢擔心有心人知道四皇子心有所屬,故意挑起四皇子與娘娘反抗。」
沒錯,定下和妍寧為四皇子妃是早已確定之事,懷兒過去不曾說過什麼,如今為何反抗?是誰在搞鬼倒是不重要,要緊的是懷兒擱在心上的是哪家姑娘。
「琴兒,讓畫兒留意四皇子。」
琴兒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 * *
前世,章幽蘭到死都不知道自個兒著了誰的道,如今可以重活一世,她不想再當個有眼卻什麼也看不見的瞎子,誰不知這些人前溫婉賢淑的千金小姐在後宅鬥得又凶又狠,她們各個都是精於算計的高手。
可是,如何避免當個「瞎子」?學子官吏喜歡聚在茶館酒樓互通消息,而夫人小姐最愛胭脂珠寶首飾鋪子,不過女子不同於男子,出門不易,胭脂珠寶首飾鋪子又不似茶館酒樓活絡,收集到的消息少之又少,但無奈的是這是她唯一可用的途徑,只是如何達到茶館酒樓的效果,就需要好好琢磨了。
論到做生意,她就想起前世生意合夥人蘇以薇。蘇姑娘有言,做生意嘛,給客人方便是應該的。她們相識在慶餘,當時蘇姑娘只是在小麵店旁邊擺上小攤子,因為做的點心糕餅精緻美味,享有盛名,因此吸引她找上門,請求蘇姑娘做出可以贈人的點心。
蘇姑娘有許多奇思異想,可真正令她佩服的是態度,不辭辛勞一次次上她當時作客的武成侯府,針對她提出來的想法進行修改,直到她滿意為止,當時她還覺得自個兒很失禮——
「這些日子有勞蘇姑娘來回奔波,著實過意不去。」
「不會不會,到府服務一點都不麻煩,重要的是我做成了生意。」
「到府服務?」
「我一次又一次來武成候府,豈不是到府服務嗎?」
當時她莞爾一笑,只覺有趣,並未放在心上,如今不能不說,這個主意好極了,到府服務就能廣泛接觸到內宅的人,也能主動掌握消息。
是啊,她的鋪子不但提供到府服務,且是主動提供到府服務。
母親留了不少嫁妝給她,其中就有胭脂鋪子,可是若教人瞧出其中有她的影子,就難以達到打探消息的目的,她還是另外開一間鋪子,且這間鋪子提供越多服務越好……她原不懂這些,不過前世與蘇姑娘合夥做生意,從蘇姑娘那兒學到不少,如今可以派上用場了。
經過一世,做生意難不倒她,可是她手上沒有可用之人,特別是既會做生意,又會打探消息的人,不過,她的哥哥就不同了,不到十歲就跟著商隊到北夷做生意,如今都二十了,已經擁有自個兒的商隊,不但有銀子,還有形形色色可用之人。
她的同胞哥哥章莫恩是章家最令人難以忍受的存在,不愛讀書,只愛黃白之物。前世,她看不上這個哥哥,覺得他不學無術、庸俗不堪,後來他又力排眾議娶了藥材商的女兒宋玉荷,更教她無法諒解,不明白他為何如此不思上進,可當自己閉上眼睛時,她最羨慕的人卻是他,他與嫂子心意相通、一生恩愛,若有機會重來一次,她不要尊貴權勢,她不要成日爭鬥的日子,只要一個願意單單守護著她的平凡男子。
一個人能不畏家族壓力,堅持走自個兒的路,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而此人是她至親哥哥,她應該感到驕傲,而不是隨著旁人一樣輕看他,最後還由著眾人逼迫哥哥帶著妻兒遠走江南,讓她心底始終覺得愧對早逝的娘親。
這一世,她要成為哥哥的好妹妹,還要助哥哥接替祖父成為章家的頂梁柱。
雖然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可能嚇壞哥哥了,可是這間鋪子只有哥哥幫得上忙。
聽完妹妹的話,章莫恩果然嚇得目瞪口呆。這可是祖父最寶貝的孫女?祖父還曾經感慨,若非三妹妹是女兒身,她絕對是兩榜進士、壯元之質,如今為何對黃白之物起了鑽營之心?
章幽蘭不慌不忙的將熬夜書寫的冊子擺在章莫恩前面。「這是鋪子計劃書,我已做好萬全準備,唯一缺的是可用之人,還望哥哥出手相助。」
「鋪子計劃書?」章莫恩怔愣地將目光轉向案上的冊子,漫不經心的伸手一翻,看著看著,兩眼都發直了。這間鋪子以衣裳為主,珠寶首飾為輔,可是在這之外,更重要的是提供量身打造的搭配打扮服務……
他經商好些年了,見識不少,不過,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做生意方式,這個丫頭何時懂這些東西的?
「這是我琢磨了多日寫下來的,哥哥應該看得出來,這間鋪子一定可以賺錢,可是再好的鋪子也要有善於經營的掌櫃,要不,只會糟蹋了。」
章莫恩同意的點點頭,如今他買賣可以做遍大江南北,賺得缽滿盆滿,可不是單靠自個兒,更重要的是手下有許多能幹得用的人。
「哥哥只要出人,我給哥哥兩成營利。」
這真的是他的三妹妹嗎?章莫恩不確定的喚道︰「章幽蘭?」
章幽蘭展顏一笑,「我是,哥哥可以幫我嗎?」
好吧,雖然不對勁,但是世上不會有人跟三妹妹長得一模一樣來冒充……不對,說是一樣,又不太一樣,以往的三妹妹是高傲,而眼前的她是俏皮靈動……總之,唯一可能的解釋是她受了刺激,因此一反過去的清高,追求黃白之物……這是好事,他一直覺得章家的人太自以為清高了,也不想想看,若非章家原就殷實,單靠祖父那點俸祿,章家能夠不當貪官嗎?不過,他總要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為何生出這樣的心思?」
章幽蘭可是有備而來,「哥哥知道我被二姐姐推下池子嗎?」
「是,她倒是不敢做絕了,只是讓你進了溫泉池,要不,這種天氣很容易留下病根。」
他很同情章妍蘭,這般愚蠢至極的事如何做得出來?
這種天氣只有溫泉池可以賞花,有誰會去荷花池吹冷風?章幽蘭懶得糾正,可是她與哥哥心情一樣,也很同情二姐姐,二姐姐很可能至今還未察覺自己被利用了。
「二姐姐如此衝動,是因為不明白太子妃之選取決於皇後娘娘,而非章家。」
「她是個傻的。」
「她不傻,只是章家的姑娘缺了心眼,落了人家的套子也不自知。」
劍眉一挑,章莫恩語帶戲謔的道︰「如今,你也多了心眼了,是嗎?」
「我是章家的姑娘,章家從來沒有那種藏污納垢之事,自知難以看透人心之險,只好多尋幾雙眼睛,助我看得更清楚些,往後不至於被人蒙蔽。」
章莫恩頓時明白了。「這間鋪子真正目的是幫你打探消息。」
「祖父何其聰明睿智,可是也有幾個幕僚;哥哥經商的才能無人能及,可是依然要有許多手下……這難道不是為了多方打探消息嗎?」
章莫恩不由得發出讚嘆,「難怪祖父如此看重你。」
章幽蘭聞言苦笑。若非經歷上一世的悲劇,她豈會知道自個兒應該多個心眼?
「我很好奇,你真的不想當太子妃嗎?」
「哥哥認為我應該當太子妃嗎?」
「權力尊貴固然迷人,可是也容易招來禍端。」
「是啊,人在高處不勝寒。」
「你能明白最好,不過,祖父是否也能夠明白?」
「祖父從來都是一個明白人,只是有些時候身不由已。」
章莫恩不以為然的唇角一勾。人從來不是不明白,而是不想明白,身不由已不過是爭權奪利的藉口,若不是粉身碎骨,絕不會認清楚「捨」其實是「得」。
章幽蘭輕啟朱唇又闔上。祖父肩負整個章家,章家更因為祖父而走向高峰,教祖父看著章家後繼無力走向沒落,這不是在剜他的心嗎?而哥哥眼中看見的並非章家,他始終為自個兒而活,活得恣意瀟灑,豈能體貼祖父的心情?
「此事交給我了,不過,我不會白拿你兩成的營利,我也出銀子。」章莫恩舉起手上的冊子,揮了揮,第一次在自己的嫡親妹妹面前如此神氣,他當然要有所表示。
「謝謝哥哥,我就不客氣了。」
章莫恩調皮的擠眉弄眼,「手足之間何必言謝?」
重生以後,章幽蘭第一次發自內心綻放笑靨。這就是她至親的哥哥,真好,今世她定要好好珍惜這份手足之情。
「對了,三妹妹給鋪子定下名字了嗎?」
「琳瓏閣。」她拿筆在紙上書寫。
章莫恩低聲念了一遍,拍掌道︰「這個名字好,琳瓏閣!」
約過三日,章莫恩就遞了消息給章幽蘭,不但一口氣弄來三位掌櫃——位大掌櫃,專司到府服務,另外兩位同為二掌櫃,分管衣裳和珠寶首飾,還看好鋪子,待她——見過點個頭,此事就可定下來了。
章幽蘭不能將三位掌櫃召進府,還要查看章莫恩看上的鋪子,便藉著上莊子住幾日為由出府。以往到了京城各名媛閨女繁忙的賞花季,她總是避開前往莊子住上幾日,府裡眾人都習慣了,章老太太按例囑咐幾句,根本沒留意這回陪同的不是二房的二哥哥,而是她的嫡親哥哥。
這一日,章幽蘭隨著章莫恩出了府,先看了鋪子,接著去章莫恩名下的綢緞莊見三位掌櫃,經一番考校,確定她們可以為她所用,便提出自個兒對琳瓏閣的計劃,說明往後彼此如何合作、配搭。
當一切商討完畢,已經過了晌午。
「我原本想帶你去天香樓用膳,可是你再不趕緊出發去莊子,天黑之前只怕到不了。我剛剛讓人去買了糕點,你先吃一點墊個肚子,到了莊子,再好好吃一頓。」章莫恩讓貼身小廝將食盒交給靛藍。
「哥哥不跟我去莊子嗎?」
「我要親自去通州碼頭接一批貨,不能陪你去莊子,只能在你回府之前趕去莊子跟你會合,所以你還是扮成男兒身,姑娘家出門在外總是不便。」章莫恩接著將手上的藍色包袱遞給章幽蘭。
她原先就覺得出門在外扮成男兒身更為方便,只是出府之時若做此打扮,勢必會引發騷動,不得不歇了這個心思。
「還是哥哥細心,哥哥費心了。」
「我在外面經商,難免遇到合作的商家是姑娘,她們往往都扮成男兒身。好啦,你們趕緊上路了。」
從綢鍛莊的後門上了馬車,換了衣裳,重新梳理頭髮,再吃了一些糕點,章幽蘭心想閉上眼睛打個盹,應該就到莊子了。
誰知她才剛剛有了睡意,馬車突然整個歪了一邊,接著停住,靛藍和石榴同時伸手護住了她。
石榴懊惱的皺著眉,張口正準備詢問發生什麼事,章幽蘭連忙伸手阻止她,示意她不必著急,外面有那麼多人護著,相信他們有能力處理。雖然與哥哥互動時日不長,可是她已經發現哥哥用人的本領。
果然,過了半晌,車夫劉老的聲音就傳了進來,「少爺,馬車的車軸斷裂了。」
石榴狐疑的看著章幽蘭,開口問︰「出府之前,馬車不是會先檢查嗎?」
「是,可是當時沒發現異樣,應該是在路上撞了什麼,車軸才會斷裂。」
石榴和靛藍一前一後跳下馬車,接著伸手扶章幽蘭下馬車,章幽蘭走到劉老身邊看著車軸斷裂的車輪,瞧了一會兒,並非太嚴重。「馬車可以撐到莊子嗎?」
「少爺身子金貴,若是出了意外,老奴擔當不起。」
「這會兒可以修嗎?」
「馬車必須拖到莊子才能修,少爺要不要改騎馬去莊子?」
「我可以騎馬,石榴和靛藍不行。」
「要不,少爺先歇個腳,讓護衛跑一趟莊子,請莊子的管事派馬車過來。」
眼前看來,這是最好的方法,可是章幽蘭還沒下達指示,就聽見有馬蹄聲響起,石榴和靛藍立馬走到章幽蘭身側,一左一右護衛她,看著那漸漸逼近的數名黑衣黑騎。
當目光觸及到那張恨不得遺忘的俊顏時,章幽蘭不由得心中一顫,為何會遇見他?重生前,落水醒來之後,她改變心意嫁給太子朱孟觀,從此待在府裡備嫁,因此新婚之夜才見到朱孟觀……
其實無論重生前或重生後,他們第一次相遇在更早以前,當時她五歲,第一次隨祖父進宮。那日祖父是奉聖旨帶她進宮陪皇上下棋,而幾個皇子因為陪太后賞花來到御花園,兩方就此遇上了。沒想到重生後的這一世,她堅持不嫁太子,兩人竟然還會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石榴和靛藍同時看了章幽蘭一眼,她們感覺得到小姐因為黑騎們的出現變得緊張不安。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小姐認識對方嗎?
數位黑騎在距離馬車約三步的地方勒馬停住,黑騎上的黑衣人齊整翻身下馬。
「這是章閣老府上的馬車?」朱孟觀是因為馬車上掛著章府的牌子才靠過來的。
章幽蘭深吸了口氣,上前恭敬行禮道︰「是,請問公子是?」
「我與章閣老是舊識,人稱二爺,不知公子是章家哪一位?」朱孟觀的眼神閃過一瞬的迷惑,有種莫名的熟悉感——透著淡淡的蘭花香中,揉和著一股揪心?
「在下排行第三。」
「章三公子是要去章家的莊子嗎?」
「二爺知道章家的莊子?」
「我去西郊馬場正好經過章家的莊子,有幾次在那兒巧遇章閣老。」
祖父幾乎每月都會上莊子住上兩三日,說是來垂釣、登高,其實是想沉澱心情,而朱孟觀經常會去八王爺的馬場,在此巧遇祖父也很正常。
「章三公子的馬車有何問題?」
「車軸斷裂,在下正想派護衛跑一趟莊子,請管事派馬車過來。」
「這會兒快日落了,不如讓我的馬車送你們一程。」
她沒看見馬車,可是他不會無端說出這樣的話……這種感覺不太妙,她只想離他遠遠的,不願意跟他牽扯不清。
朱孟觀顯然看出她的疑惑,便道︰「今日隨我出門的還有一輛馬車,因為馬車載了不少物資,行駛較慢。
雖然坐我的馬車可能擁擠不便,但至少能在天黑之前到達莊子。」
有一瞬間,她差點脫口說「不必了」,還好最後一刻忍下來,她的拒絕勢必讓人困惑不解,朱孟觀這個人的心思很細膩,她若是讓他起了疑心,反而自添麻煩。
「不過,不知道二爺的馬車何時會到?」她盼著朱孟觀的馬車太過笨重,半路翻車……
這是不是太惡毒了?
「應該到了。」話落,馬車果然出現了,行駛的速度並不慢,只因為朱孟觀和幾名侍衛騎馬,當然不是馬車可以跟上的。
章幽蘭無聲一嘆,道一聲謝謝,轉頭吩咐劉老慢慢將馬車駕回莊子,便帶著石榴和靛藍坐上朱孟觀的馬車。
「小姐,這位二爺是誰?」靛藍低聲詢問。小姐行事向來謹慎,不可能隨意上人家的馬車,且這位二爺並未清楚表明身分。
「你認為有誰敢在京城自稱二爺?」
靛藍怔愣了下,驚愕的瞪大眼睛,「太子?!」
章幽蘭蔫蔫的點點頭,石榴不由得驚聲一叫,立馬招來靛藍斜眼一瞪,她連忙用手梧住嘴巴,無辜的眨著眼睛。
「小姐,萬一教他發現你是章家三姑娘,如何是好?」靛藍與石榴心情一樣,皆憂心忡忡。如今小姐最怕的莫過於那位太子,沒想到一出城就遇見了,還在他的面前假冒另外一個人……怎麼覺得「天要亡小姐」呢?
章幽蘭的目光轉為嚴厲。「你們只要管緊嘴巴,別再小姐叫個不停,他絕不會發現。」嘴上很有信心,心裡卻不踏實,說真格的,若非祖父嚴令章家子弟不能與任何皇子往來,她這個冒牌的章三公子很快就露餡了。
「是,少爺。」
不過,今日的巧遇如同一塊壓在心上的石頭,再來一次,難保不會就此牽扯不清……
呸呸,絕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她可別庸人自擾,先將自個兒嚇出病來。今世,他是他,她是她,他們是不相干的兩個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0 06:43 PM 編輯
【 第二章】 越是避開越是相見
章幽蘭來莊子,原是為了掩飾此行真正的目的,可是既然來了,就不可能錯過莊子上的樂趣——爬樹摘果子、游湖垂釣、騎射……其實她生性好動,只是前世為了守住尊貴的身分,硬是將自個兒真實一面隱藏起來,現在回想起來,實在可憐又可悲,放棄自個兒,卻又守不住想抓住的一切……
如今一切都過去了,這一世她不再當糊塗人,一個人連自個兒都守不住,還能做什麼?
提起騎射,幾乎沒有人知道這是她的最愛,更意想不到她的師傅是祖父。祖父小時候身子不好,曾祖父便為他請武師傅,一開始只求強身,沒想到卻學出樂趣來,不過祖父讀書天分令人驚艷,大周更是重文輕武,騎射就成了祖父的樂趣。
她因為養在祖父膝下,祖父來莊子總會帶上她,她便跟著祖父上馬拉弓射箭,將祖父的本事學透了,也因此祖父老是遺憾她不是男兒身。
祖父在莊子上養了幾匹馬,雖不及千里馬,但也算得上是好馬,總之,她騎著馬兒一口氣就衝到西武山的山頂,將幾名隨行的護衛甩在後頭。
她喜歡立於山頂眺望遠方,感覺天地很大,這世上的事無論多沉重,轉瞬之間都輕如鴻毛,可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此地遇見朱孟觀。
「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章三公子。」朱孟觀笑著先打招呼。
「真巧,二爺。」章幽蘭真想罵自個兒豬頭,怎麼忘了八王爺的馬場就在西武山的山腳下?不過,他去馬場跑一跑就好了,怎麼跑來這兒跟她巧遇?
「章三公子的騎術竟然如此精湛!」朱孟觀很驚訝,就他了解,章家子孫幾乎是文弱書生,唯一的例外是章家大房嫡長孫章莫恩。章莫恩不喜歡讀書,章閣老便為他請了武師傅,可是他並未進入軍中,而是做起買賣,當起商賈。
「……是我座下這匹馬兒有本事。」章幽蘭輕拍馬兒,馬兒很配合的揚首嘶鳴。
朱孟觀看了馬兒一眼,言不由衷的道︰「這匹馬兒還不錯。」
這匹馬兒確實不錯,只是比不上太子的坐騎。章幽蘭很識相的轉移話題,「二爺來得可真早。」
她知道朱孟觀絕不會在八王爺的馬場過夜,這是避免讓人覺得他與八王爺過從甚密,而寅正,京城四個主要對外的城門才會開啟通行,他如何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來到這兒?
「我在這兒有個溫泉莊子。」
京城權貴只要非空有身份地位,皆有溫泉別院,楓紅之時,更會共襄盛舉齊聚在別院裡泡美人湯,不過溫泉別院皆位於天霧山,地處西武山北方,快馬趕路也要半日。
朱孟觀顯然看出她的疑惑。「這兒也有溫泉莊子,不同於天霧山的溫泉別院,更添野趣,泡過之後可謂通體舒暢。」
「原來如此。」前世進了太子府之後,她雖掌中饋,卻不清楚他有多少私產,倒是他對她的嫁妝知道得一清二楚,還打她嫁妝的主意,用她的嫁妝拉攏他想結交的人。
她從來不喜歡這種由不得自己的感覺,可是如今想來,那是他們關係最親近的時候,她知道他想做什麼,更是盡全力的支持他。
「章兄弟下棋嗎?」
「是。」
「我們來下一盤棋吧。」朱孟觀伸手一揮,侍衛們立刻熟練的展開行動,轉眼之間,不但有棋盤棋筒、兩張坐墊,還燒水泡茶。
章幽蘭見了驚嘆不已,皇子的排場果然異於常人。
「坐吧,陪我下盤棋。」
雖然朱孟觀沒有明示身份,而她也好像沒有看穿他身份的樣子,不過,他們皆知彼此無意點破而已,換言之,她連甩頭說不能奉陪的資格都沒有,還是堂堂正正的坐下來陪他下一盤棋。
「黑棋,還是白棋?」
「二爺先選。」
朱孟觀選了白棋,章幽蘭習以為常,他一直自詡是個溫文爾雅的君子。
章幽蘭很少展現棋藝,一來少有遇到對手;二來她習慣看情勢下棋。能夠贏對方,可是沒有贏的必要,輸了也無妨;不能贏對方,更是輸了也無妨。總之,她下棋會給人一種溫和沒有殺傷力的感覺,好像可以輕易贏過她。
她不想跟他下棋,不想跟他沒完沒了,必須趕緊找個機會抽身。不過,他似乎有意跟她過不去,她還分心找機會抽身,他就拋出差點嚇死她的提議。
「章兄弟若不嫌棄,明日可以上我的莊子泡溫泉。」
「泡著溫泉,再來一壺酒,那是人生一樂。」
章幽蘭壓下內心的波濤洶湧,很平靜卻又很嚴肅的道︰「謝謝二爺相邀,可惜在下不適宜泡溫泉。」
「不適宜泡溫泉?」
「在下曾經在泡溫泉時暈了,大夫便道在下不適宜泡溫泉。」
「真是可惜。」
「是啊,真是可惜。」她可真是鬆了一口氣,還好他沒有窮追猛打問她為何不適宜泡溫泉,要不她的謊言真的不知道如何繼續下去。
「不過,我還是第一次聽見有人不能泡溫泉,真是奇怪。」
章幽蘭整顆心又被提起來了。她為何覺得自個兒好像一隻被猶兒追著玩的老鼠?不知如何回應,她索性閉口不言。
可是她不說,不代表他會配合她。
「我認識一位神醫,下回讓他給章兄弟瞧瞧。」
「不必了,不過就是天生體虛,不適合泡溫泉。」章幽蘭第一次想踹某人一腳。為何她從來不知道他有如此黏人的一面?還是趕緊結束他們的對奕,將手上的白棋放下,信心滿滿的起身走人。
「二爺承讓了,在下告辭了。」
他贏了嗎?朱孟觀無心理會逃之夭夭的章幽蘭,仔細觀看棋盤,然後數目。沒想到那位看起來像個姑娘似的章三公子真的贏了。
許久,朱孟觀只能怔愣地看著棋盤。這位章三公子給他的感覺很奇怪,他不像一般人急於與自己拉近關係,若說不知道他的身份,勉強可以解釋,可是章三公子的態度透著恭敬,分明就是知道他是誰,雖說章閣老不願意章家子弟與皇家人扯上關係,可是有緣相遇,也沒必要避開不交好啊。
而這也無所謂,最令他在意的還是那種奇特的熟悉感——蘭花香中透著一股揪心……
這是從何而來?
* * *
章幽蘭從西武山下來,回到莊子後,立刻讓靛藍和石榴收拾東西。再不趕緊離開這兒,明日若是收到朱孟觀的帖子,邀她過去下棋,然後搬出太子的身份壓人,不管不顧的硬拉著她去泡溫泉,那她的真實身分還隱瞞得了嗎?
「少爺,為何急著回府?」靛藍還是第一次看見章幽蘭如此慌張失措。
「我在西武山山頂遇到二爺。」
靛藍和石榴同時驚叫出聲。小姐會不會太倒霉了?
「你們若是繼續發呆鬼叫,擔擱我今日離開這兒,我就真的要倒大霉了。」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朱孟觀一定會請她到莊子下棋,試圖為今日的慘輸挽回面子……她不應該贏他的,可是這一世她不願意再委屈自己,不知不覺就放肆了。
其實朱孟觀棋藝不錯,只是她太善於隱藏自己了,前世她一直刻意輸給他,後來他甚至覺得與她對奕無趣,登基之後,根本不找她對奕。
仔細想想,前一世她很了解他,可是卻不曾讓他了解她,因為對她來說,他了解或不了解又如何?他是太子,接著又是一國之君,在他眼中,權力的平衡是處事的準繩。這樣的他沒有錯,他是一個賢明的君王,但他不會成為任何女人的良人。
雖然不認為有必要如此著急,靛藍和石榴還是趕緊加速收拾東西,然後急匆匆搭上馬車回府。
* * *
朱孟觀確實有意派人去邀請章幽蘭來莊子下棋,可是還來不及派人出去,皇后就派人召他回宮。
明玉大公主朱貞儀跑去向皇上建言,太子應該多磨練,不如讓太子隨兵部尚書前往北關馬場驗收首批培育出來的戰馬,況且培育戰馬一事原本就是太子提議的,太子必然想親眼看看。
「她不願站在你這一邊,本宮可以理解,可是她為何不能置身事外?你與四皇子皆是她的手足,看著你們兄弟鬥得你死我活,難道她就可以心安嗎?不好好過日子,她也不怕將來自食惡果。」
皇后性格堅毅,能忍別人所不能忍,可今日她真的被大公主氣壞了,若沒有大公主在旁搖旗吶喊,使勁的給和家煽風點火,珍貴妃不見得有膽子動歪心思,而如今,竟還向皇上提這種建言。
「母后早就清楚她的性子,何必為了她氣壞自個兒的身子?」
不只是朱孟觀,皇上的幾個兒女皆與大公主不親近。大公主出生在皇上還是親王之時,一出生就失去母親,皇上為了保護她,很長一段日子不讓後院的女人生下孩子,直至大公主五歲。後來皇上忙於爭奪太子之位,到了登基之時,也只多了一個庶長子。庶長子身子不好,皇上繼位不到三年就病死了,大公主懷疑有人害死他,看誰都是壞人,也因為與其他弟妹年齡相差不小,使她更難以親近他們。
「這一次她太過分了,你可是太子,皇上如何能派你去如此危險的地方?」
「她的建言理由充足,父皇如何反對?」
「她根本不懷好意,誰不知道北夷的騎兵隊不時小規模擾邊,萬一遇上了,你的性命就不保了。」
朱孟觀不慌不忙的搖頭。「北夷的騎兵隊不會挑在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擾亂,這可是他們做生意大賺一筆的好機會。」
基本上,大周嚴禁馬匹私下買賣,馬匹交易必須經由朝廷核發許可證,可是考慮民間需求,因此在北關設了一年一度的馬市交易,這場馬市盛會可謂集結四面八方的商賈,而商賈必然不會空手而來,北夷的商賈便是藉此機會交換大周商賈手上的綾羅綢緞、茶葉、香料等等,怎會容許騎兵隊挑在此時生事?
皇后微蹙著眉,「你想去北關?」
「兒臣早就想見識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要緊的是,兒臣還可以暗中了解北邊的防線。」父皇若是派他前往,其中勢必也有這個目的。因為他的提醒,父皇已經留意到大周在武力上太弱了,終有一日,北夷可能會攻擊大周。
「若能藉此機會了解北方防線,倒是好事,不過,朱貞儀不可能無緣無故有此建言,勢必有所圖謀。」她就這麼一個兒子,如何放心他去那麼遠的地方?
「既然知道她有所圖謀,不就能事先防備嗎?」朱孟觀倒是看得很開,至少她不是毫無預警的在背後捅上一刀。
「又不知道他們會採取何種方式對付你,如何防備?」皇后看大公主就是一隻亂吠亂咬的瘋狗,沒有她幹不出來的勾當,只有她想不想做。
「兒臣身邊的侍衛和暗衛都是最頂失的高手,大公主他們想要取兒臣的性命可沒那麼容易。」朱孟觀很慶幸自個兒並非平平順順走到今日,若非在大公主的暗算中長大——落水、摔馬、暗殺……他不會知道壯大自己有多麼重要,更不會察覺大周的南北潛伏著兩隻猛獸。
「母后知道你身邊的人都是最好的,可是……」
「母后還記得自個兒說過的話嗎?不怕你的敵人有多強大,可怕的是輕看你敵人的強大。兒臣片刻不敢忘記母后的教誨,不怕敵人強大,而是不輕看敵人的強大。」
看著朱孟觀半晌,皇后輕嘆了口氣,「母后好像不曾讓你過上安穩的日子。」
「兒臣一出生就享有比別人更多的尊貴,豈能貪求安穩度日?」
頓了一下,皇後還是忍不住要問︰「真的非去不可嗎?」
「任何事都還未發生,就搶著告訴父皇,有人意圖謀害兒臣,父皇如何想?兒臣覺得,說不定大公主就是希望兒臣拒絕此事,好藉機在父皇面前挑撥,指責兒臣是個沒有擔當的太子。」
這一點她倒是沒有想到,大公主必然猜得到她此時的心情。皇上還未決定,她就急著阻止兒子前去北關,大公主說不定很開心逮著機會在皇上面前告她的狀,指責她是多麼不懂得體察聖意的皇后。
「母后不必太擔心了,尹尚書是打過仗的,他的家將個個都是悍將,絕對沒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兒臣出手。」
聞言,皇后頓覺吃了一顆定心丸。「本宮倒是忘了尹尚書並非文弱書生。」
「尹尚書說不定比母后更擔心兒臣一起去北關,一路上要提心吊膽保護兒臣,這豈不是累壞他了?大公主絕對沒想到這個提議會得罪尹尚書。」
皇后終於輕鬆的笑了。「那個丫頭目中無人,豈怕得罪人?不過,若是尹尚書不願意帶上你,你可不要自個兒跑去向你父皇毛遂自薦。」
他不會有毛遂自薦的機會,尹尚書或許不樂意帶上他,但不會違背父皇的心意。
「對了,見著你八皇爺爺了嗎?你八皇爺爺如何說?」
「八皇爺爺認為他不便出面,恐怕這會成為公主他們用來對付兒臣的把柄。」
「八皇叔多慮了,這些年八皇叔從不過問政事,對待各個皇子都很親切的他,會關心你的親事無可厚非。」略微一頓,皇后若有所思的蹙眉。「八皇叔與章閣老交好,他只怕是不想勉強章閣老吧。」
「雖然八皇爺爺不會主動出面,可是也說了,若有機會見到章閣老,必然為兒臣說幾句好話。」
「應該很快就會有好消息傳來,若是皇上真的派你隨尹尚書一起前往北關,本宮想在你離京之前定下太子妃人選,你覺得如何?」
「不急,還是待兒臣從北關回來再定下太子妃人選。」
「為何要等到北關回來?本宮覺得還是早早定下來比較穩妥。」
「八皇爺爺就是見到章閣老,章閣老也不會太快鬆口的。」章三公子的身影忽然掠過他心頭,朱孟觀不自覺的又補上一句,「兒臣還是認為章家比歐陽家更適合。」
這個孩子好像比先前更屬意章家的姑娘,難道八皇叔跟他說了什麼?念頭一閃,皇后便放下。「本宮與你想法一致,可是,章閣老若是遲遲不肯鬆口呢?」
「若是兒臣從北關回來,章閣老還是不肯鬆口,母后就定下歐陽家的姑娘。」早就說好了以他的意思為主,皇后便點頭道︰「就再等上一兩個月吧。」
* * *
從莊子回來,章幽蘭將心思全部投注在琳瓏閣,如今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建立自個兒的情報網還重要,有此提供消息的管道,就是章家也在她的掌握之中。
可是,若想要琳瓏閣達到她期望的目的,琳瓏閣設計的衣裳和珠寶首飾必須能吸引京城這些夫人小姐們的目光。雖然琳瓏閣兩位二掌櫃很不錯,但沒有一眼就抓住人的本領,這事只能靠她自個兒了——她不單單有前世的記憶,更因為她一直習於為自個兒設計穿戴的衣裳、首飾髮簪。
前世她被立為太子妃之後,穿戴自然成為京城夫人小姐們爭相模仿的對象,也因此她清楚京城在這方面的喜好趨勢。
前世她及笄時,京城喜好何種穿戴,她的記憶應該早就模糊了,可是很奇怪,當她手執狼毫,一件件衣裳隨即躍於紙上,接著是一件件首飾、髮簪,一口氣就各設計了二十件。看到自個兒的成果,章幽蘭歡喜的咧嘴一笑。真是寶刀未老!
「你這個丫頭在忙什麼,將丫鬟們都趕到外面……這些……這些全是你畫的嗎?!」章莫恩的目光一觸及書案上的設計圖,兩眼暴凸。
章幽蘭得意的點點頭。「琳瓏閣想要成功,最重要的還是貨色。」
「沒想到你這麼厲害!」他對妹妹的認識真是少之又少。
「只要是姑娘,多少喜歡在這上頭琢磨。」
「不不不,你特別有天分。」
章幽蘭戲譫的挑起眉,「哥哥對姑娘家的東西好像很有研究。」
「我是生意人,如何能一點點眼光沒有?」章莫恩驕傲的抬起下巴。
「哥哥為何喜歡做生意?」前世她不曾關心過哥哥,如今重生,她要學著懂他、理解他。
章莫恩調皮的擠眉弄眼,「你不覺得銀子才是最實在的嗎?」
「是啊,銀子很實在,可是,哥哥真的只是為了銀子嗎?」
「不是為了銀子,那是為何?」
歪著腦袋瓜,章幽蘭狀似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嚴肅又苦惱的道︰「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妹妹,我想不到任何理由。」
怔愣了下,章莫恩爆笑出聲,「哈哈哈……沒想到你這個丫頭如此有趣!」
章幽蘭懊惱的嘟著嘴,「我很認真!」
「好好好,我不笑你……哈哈哈……」章莫恩索性捂住嘴巴,實在忍不住。章家子孫兩輩,若說有哪個人像祖父,應該是她,如今看來,他一直錯看她了。
章幽蘭若知道他的想法,必然要說,他錯看的是祖父,若沒有家族羈絆,祖父也是瀟灑不羈的。
章幽蘭故意輕哼一聲,轉頭不予理會,接著將設計圖收起來,放進匣子裡。
章莫恩收起嬉笑,討好的道︰「別生氣,我不笑你了,真的。」
「何必呢?你不是從不委屈自個兒的嗎?」
「我是何人?皇上都免不了要委屈自個兒,我又豈能事事如意?」章莫恩難掩內心的感慨,若是真的可以不委屈,他老早就拋下這兒的一切走了。
是啊,回想前世,朱孟觀一個女人接一個女人迎進後宮,難道是因為他喜歡嗎?不然,完全是權力的考慮,她不是不明白,只是不能理解為何他只能用女人來平衡權力,最後,她陷在嫉妒當中,兩人的心也因此越走越遠。
章幽蘭斜睨一眼,打趣道︰「別抱怨,哥哥也稱得上夠任性了。」
章莫恩摸了摸鼻子,有些不服氣,「我任性嗎?」
「這還不夠嗎?想上哪兒就上哪兒,何時問過祖父或父親的意思?」
乾笑幾聲,他也不好意思堅持已見,因為這個丫頭說中了。「我要去北關。」
「你要去北關做生意?」
「若有銀子可以賺,當然要順道做生意,不過主要是為了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
章幽蘭兩眼陡然一殼,「你要去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
章莫恩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你不會也想跟去吧?」
她很用力的點點頭,兩眼散發著璀璨奪目的光芒。「哥哥可以帶我去嗎?」
「你瘋了嗎?」
「我在祖父的書房見過大周的地輿圖,北關是最靠近北夷的大城,大周的馬場就位於北關的東郊。看著地輿圖,我不斷想像北關的風光,一望無際的是草原,還是岩礫?聽說北關的男子可以單手舉起一隻山豬,姑娘一到夏日都會露胳臂,是真的嗎?北關的男子是不是一見到喜歡的姑娘,姑娘也願意,就可以帶回家當妻子?」
章莫恩已經瞠目結舌無法言語。這個丫風若是男兒身,肯定比他還野還瘋。
章幽蘭恍然大悟的擊掌道︰「我明白了,哥哥真正想要的是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美景,至於做生意賺銀子只是順道而為。」
「不能說是順道而為,銀子也是很重要,難道你可以不吃不喝不穿嗎?」雖然一開始他是為了走遍大江南北、看遍天下美景,可不能否認,賺得盆滿缽滿是一件歡喜的事,這無關銀子,而是一種自我認可的成就。他明明是章家的嫡長孫,卻因為不喜歡讀書得不到長輩認可。
沒錯,人不可能不吃不喝不穿,可是,她一直嫌棄銀子庸俗……其實,庸俗的從來不是銀子,而是人的心。
「哥哥,我要跟你去北關。」
頓了一下,章莫恩搖了搖頭,語帶酸意的道︰「不行,你是祖父的寶貝疙瘩,若是磕著碰著,我如何向祖父交代?」
章幽蘭送上一個白眼。「祖父若同意我去北關,如何會在意我磕著碰著?這是我自個兒的選擇,再苦,我也必須咬著牙受了。」
「是嗎?」
「祖父是非分明,他不認同哥哥,並不意謂他會否絕哥哥。其實,哥哥不也是如此嗎?哥哥不認同祖父,但也不會否認祖父,不是嗎?」一如前世,她不認同朱孟觀平衡權力的作法,但從不否認他是一個賢明有為的君王。
章莫恩瞬間有種氣勢一落千丈的感覺。自己還是太低估這個丫頭了,轉眼之間,就被她牽著鼻子走。不過,真的不能不佩服她,他還沒她看得如此透澈。
「我們何時出發?」章幽蘭自動自發的當他同意了,開始忙碌的計劃著。「此時北關應該還是天寒地凍,我得準備一件狐裘大氅……」
「慢著,你先別急。好吧,我要帶整個商隊去北關,多你和兩個丫鬢倒也無妨,可是祖父同意也不行,還有祖母,祖母不會答應你去那麼遠的地方的。」
章幽蘭站起身,很有信心的拍拍他的肩膀。「哥哥可以說服她。」
章莫恩好像被雷劈中似的,一點呆呆的。「我,說服她?」
「哥哥要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賈,難道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到嗎?」
「這是小事嗎?還有,誰說我要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賈?」
章幽蘭帶著挑釁的揚起柳眉,「哥哥寧可負了整個章家,也要踏上經商之路,難道甘心當個默默無聞的小生意人,而非最了不起的巨賈?」
他再一次舌頭打結,孔老夫子對女子的評價終於教他見識到了。
「我會打點好,哥哥只要一聲令下,我就可以跟著上路了。」這一趟北關之行只怕要耗上一兩個月,她最好為琳瓏閣多做一些準備。念頭一轉,她再次坐下,狼毫重新回到手上,至少要再準備十件設計圖。
從喧鬧到寧靜,往往只是一轉眼之間,安泰居的暖閣還縈繞著一群花骨朵兒的香氣,揮之不去,不禁教人更鬱悶了。
「一個個搶著來討好我這個老太婆,可是那個丫頭卻毫不在意的跑去莊子住,就是回來了,也躲在清荷苑不肯見人……看樣子,她真的打定主意不想當這個太子妃。」章老太太嘆了聲氣,讓大丫鬟過來給她捶肩。
章幽蘭的繼母大夫人王氏,默默不發一語的只專注的喝著茶。
「也不知道那個丫頭在想些什麼,為何如此冥頑不靈?」章老太太對章幽蘭可謂又愛又恨,三丫頭無疑是所有孫女當中最出色的,無論樣貌、氣度或見識,可也是最不聽話的,凡事有自個兒的想法,又有老頭子護著、縱著,根本奈何不了她。
王氏放下茶盞,優雅的用絲絹輕拭唇角,緩緩道來,「幽蘭凡事以大局為重,姐妹之間鬧出這麼大的風波,母親再對她嘵以大義,她理當改變心意,可是,她卻毫無鬆口之意,對此媳婦也百思不得其解,不得不懷疑有人對她說了什麼。」
章老太太略微一思,搖搖頭。「落水之後她一醒過來,我就去見她,誰能搶在我之前對她胡言亂語?」
「這倒是,可是,幽蘭近來還真是教人越來越不懂。」
「怎麼了?」
「最近她與莫恩特別親近,此次去莊子還是莫恩陪同的。」
章老太太皺起眉頭。「是嗎?」
「他們是同胞兄妹,親近也不奇怪,只是過去兩人少有互動。」
「你懷疑莫恩對她說了什麼?」
「媳婦實在是想不明白,而近來也只有莫恩與幽蘭親近。」王氏回道。
若說莫恩在幽蘭面前胡言亂語,致使幽蘭堅持不嫁太子,她也不相信,莫恩對幽蘭沒有這般的影響力,不過,這並非她關心之事,其實,她最怕的是莫恩與幽蘭親近。莫恩一直不喜歡她這個繼母,若幽蘭偏心莫恩,勢必會牽連她所出的兩個兒子,可是如今若想說動幽蘭改變心意,卻又不能不透過莫恩,因為唯有莫恩不會讓幽蘭產生防備。
幽蘭落水醒來之後,對府裡的人態度明顯有所改變,很顯然懷疑妍蘭這二丫頭推她落水是遭人設計,因此才會對人起了防備之心,在此情況下,反而是與章家格格不入的莫恩更容易取信於她。
「我倒沒留意到他們兄妹倆變得親近了。」章老太太思忖道。
「這本是應該。」
「是啊,不過,莫恩是個野的,就怕他影響三丫頭。」
「媳婦倒不覺得這是壞事。」
章老太太不悅的皺眉。終歸不是自個兒生的,三丫頭嫁得不好也無關緊要似的。
「聽說太子無論人品或相貌,都是最出色的,若是幽蘭見到了,不知道會不會改變心意呢?」
章老太太越聽越糊塗。大媳婦怎麼一會兒說東,一會兒扯西?
「若是藉著莫恩讓幽蘭見到太子,老太太以為如何?」
這會兒章老太太終於明白了。「莫恩是個野的,三丫頭透過他見到太子倒不奇怪,可是莫恩再隨興不知輕重,也不至於主動帶妹妹去見外男,況且他與太子從不相識,為何要帶三丫頭去見太子?」
「昨夜媳婦聽夫君說,皇上要太子隨兵部與書去北關驗收首批培育的戰馬。」
「北關……難道莫恩要去北關嗎?」
「又是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了,莫恩已經定好了三日後出發。」
章老太太惱怒的往幾案一拍,「這個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竟然不曾提起此事!」
老太太就是喜歡裝模作樣,莫恩不是一向如此嗎?王氏腹誹,卻不能不故作體貼的幫章莫恩解釋,「大少爺行事隨興,沒見到老太太,也就忘了提起此事。」
章老太太沒好氣的冷哼,「他若是將我這個老太婆放在眼裡,豈會忘了?他啊,跟老頭子一個樣子,我行我素的,想如何就如何,從不管旁人有何想法。」
王氏可沒心情聽她抱怨孫子……不,老太太真正埋怨的是老太爺,總之,還是趕緊將重點拉回來。「幽蘭愛馬如痴,勢必很想見識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老太太不如讓幽蘭跟著莫恩去北關。」
「我怎可能同意孫女去那麼遠的地方?」
知道老太太說的是反話,王氏再道︰「老太太不如從大少爺那兒下手。」
略一思忖,章老太太懂了。「若是莫恩向我開口,我可以順勢答應,是嗎?」
「是,這兩日莫恩必然會向老太太辭行,老太太不妨假借聽見傳言,主動提起幽蘭要隨他去北關一事,接著老太太再跟莫恩做交易,老太太同意幽蘭跟他去北關,可是他必須說服幽蘭嫁給太子。」
章老太太細細琢磨,這個主意很不錯,可是再想想,又覺得不妥。
「莫恩可不是三丫頭,他看似任性妄為,實則謹慎多疑。」說起來,章老太太比章老太爺更了解章莫恩。
章老太太對章家子嗣的期待不同於章老太爺,做生意也沒什麼不好,重要的是聽話,能夠由著她驅使為章家一門的榮華效力。
王氏信心滿滿的一笑。「莫恩起疑心也無妨,幽蘭恐怕捨不得錯過北關這一年一度的馬市。」
王氏還真是說對了,章幽蘭可捨不得錯過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
「我說得如此清楚了,你還是要跟我去北關?」他一直盤算如何向祖母開口,一日拖過一日,直到今日再也不能拖延了,便去見了祖母,卻沒想到還未開口,祖母就先提起此事,說是聽見丫鬟們的閒言閒語,可能嗎?這顯然有詐。
章幽蘭咧嘴一笑,「為何不去?今生我也許唯有此次機會可以去北關。」
「你不擔心被暗算?」
「你答應祖母的交易,說服我嫁給太子嗎?」
怔愣了下,章莫恩回想當時的情況,他並未明確的答應交易,不過,祖母似乎認定他答應了。「無論我是否答應,你跟我去北關,我就必須說服你嫁給太子。」
「你答應是你的事,我可沒有接受你的說服。」
對哦,他與祖母交易是一回事,幽蘭願不願意嫁給太子是另一回事……不對,問題不在這兒。「我覺得交易一說不過是想掩飾祖母同意你去北關一事,也就是說,祖母想要你去北關,可見得北關有什麼事在等著你。」
「我說要去北關,祖父問明理由,知道是跟著哥哥的商隊,就一口答應了。」換言之,若是此行有問題,祖父不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章莫恩搔了搔頭,「難道是我想太多了?」
「若是北關真有什麼事等著我,我還是要去。」
瞧她興致勃勃,他不懷好意的道︰「馬市不過是一群精於算計的商賈買賣馬匹,那裡人聲鼎沸、臭氣衝天,又不好玩。」
章幽蘭不難想像那種場景,可是她不在意。「哥哥在馬市見過汗血寶馬嗎?」
「見過……難道你是為了汗血寶馬?」章莫恩搖了搖頭。「你別作夢了,汗血寶馬數量很少,萬金都還不見得買得到。」
「汗血寶馬落在我手上也沒有價值,我不過是想看一眼。」
「你千里迢迢去北關就為了汗血寶馬?」
「久聞其名,卻未曾親眼一見,這是多大的遺憾啊!」
「汗血寶馬的價值在於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單從外表來看,與一般的馬差不了多少,你看了只會覺得很失望。」
「汗血寶馬外表英俊神武、體型優美、輕快靈活,具有無窮的持久力和耐力,一般的馬豈能跟它相提並論?」章幽蘭惡狠狠的瞪著章莫恩,越說越生氣。
章莫恩縮了縮脖子,沒想到這個丫頭對汗血寶馬如此痴迷,還是趕緊轉移話題,免得她惱了就一腳踹過來。「我忘了告訴你,這次跟我們去北關的還有一個人,她是京城最大藥材商的獨生女宋玉荷。」
「嫂……宋玉荷?」嚇死她了,差一點就喊出「嫂子」。不過沒想到,哥哥這麼早就看上未來的嫂子。
章莫恩沒有察覺到異樣,只看見章幽蘭噯昧的神情。「你別胡思亂想,宋老沒法子親自帶她去北關看馬市交易,便託付給我。」
章幽蘭覺得好無辜。「我可沒說你看上人家。」
耳廓紅了,章莫恩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你別瞧她年紀小,她可是很厲害的。」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照顧她。」前世她從來沒將這個嫂子放在心上,甚至輕視怠慢,這一世她要與嫂子交好,敬重嫂子。
章莫恩覺得三妹妹太小瞧人了。「那個丫頭三歲就跟著宋老做生意,鼻子跟狗一樣靈敏,單聞味道,就可以知道何種草藥或香料,下毒害她是自尋死路,她照顧你還差不多。」
「嫂……宋姑娘很懂得草藥和香料嗎?」
「對啊,你有興趣?」
章幽蘭點了點頭。雖然不願意嫁給太子,但是她忘不了前一世自己遭人下毒,這一世還是多學一點防身,免得遭人暗算了。
「我會告訴她,這一路上正好可以請她教你。」
「謝謝哥哥。」她很感謝自個兒有機會重活一世,發現自己原來很幸福,前世只因為不曾珍惜,以至於錯過了,所以今生她再也不會重蹈覆轍,她會用心守護原有的幸福的。
這是前世未曾有過的北關之行,章幽蘭顯得特別興奮。為了此行,她將所有的遊記找出來,可是翻了一本又一本,皆未見到有關北關的記載,這不由得令人感到喪氣,還以為她的藏書囊括整個大周,原來還有不足,不過念頭一轉,索性剪裁素箋訂一本小冊子,自個兒著書記錄她在北關的所見所聞。
「三姐姐,我也要去北關。」章蕙蘭咚咚咚的跑了進來。
「不行。」章幽蘭抬頭看了一眼,又低下頭,在小冊子封面寫下「北關行」三個字。
章蕙蘭不服氣的噘著嘴。「你行,為何我不行?」
「你只有十歲。」
「我很聽話,絕對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章幽蘭放下手中的狼毫;伸手輕戳她的額頭。「你可知道北關是什麼樣的地方?北關是一個充滿肅殺氣息的地方,因為隔著一個山頭,就是北夷一大周北方最可怕的敵人。你知道北夷人生得有多可怕嗎?足足有兩個你高大,一腳就可以踩死你。」
章蕙蘭兩眼瞪得好大,可是咽了口口水,堅持道︰「三姐姐不怕,我也不怕。」
「我不怕,因為我獨自逃跑不難,可是帶上你,我就怕了,因為我會跑不了。」
「我跑得比三姐姐還快。」
「你別亂了,我說不行就不行。」
章蕙蘭蔫蔫的在另一邊的炕上坐下。
半瞇著眼,章幽蘭若有所思的打量她。「為何突然先跟著一起去北關?」
章蕙蘭坐直身子,神情嚴肅的看著她。「三姐姐知道雲家嗎?」
章幽蘭點了點頭。雲家說起來是曾祖母的娘家,可是這位曾祖母生下祖父就過世了,曾祖父隨後娶了繼室,繼室夫人溫婉賢淑,將祖父當成親生兒子般疼愛,用心教導他,而懷胎生下祖父的曾祖母因娘家遠在西北,與祖父幾乎沒有往來,也因此在祖父心目中,他的母親始終是這位繼室夫人。
「聽說曾祖母答應過雲家,從章家的子嗣當中過繼一個孩子到雲家,而下個月初,雲家就會派人過來帶走孩子。」章蕙蘭瞬間又蔫了。「她們說,應該會從大房過繼,而我是大房唯一的庶出,過繼的當然是我了……我不要,我要跟三姐姐在一起。」
眼神一沉,章幽蘭已經聞到陰謀的味道。「她們說的她們是誰?」
「安泰居的丫鬟。」
祖母?七妹妹可以說是養在祖母膝下,祖母對她的疼愛不會比其他孫女來得少,祖母為何要算計七妹妹?
祖母最計較的只有親事,即便與祖父為此多有衝撞,也不改她靠親事拉攏權貴之心……慢著,她明白了!
七妹妹小時候定了一門親事,也就是祖父親舅舅的曾孫,雖是庶出,卻是唯一的曾孫。
雲家為了給這個曾孫找一門好親事,特地上京城找祖父,祖父在所有庶出孫女當中挑了養在祖母膝下的七妹妹,算是對親生母親娘家的看重,而七妹妹就是在這次雲家來訪見到未來的夫婿雲祈天,對他一見傾心,可是雲家給七妹妹的信物被祖母騙走了,而章家給雲家的信物在戰亂中丟失了,原本就失了說話的立場,這門親事最後就在祖母一再拖延之下沒了,七妹妹更是被犧牲送至宮中為她鞏固皇后之位。
這些事,她是在魂游宮中那段日子斷斷續續得知,看著為她的死哭到斷腸的七妹妹,她心疼又後悔……這一世,她再也不讓七妹妹哭泣了,她一定要守住七妹妹的幸福。
「三姐姐,你也捨不得我離開是嗎?你帶我去北關好嗎?」
「傻丫頭。」章幽蘭刮了刮她的鼻子。「若是曾祖母與雲家有過繼子嗣的約定,早在曾祖母在世時就應該過繼了;怎可能等到我們都長大了再說?況且男兒方能承繼香火,為何要過繼女兒?」
章蕙蘭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是嗎?」
「三姐姐會騙你嗎?」
「不會。」
章幽蘭親昵的為她拉整衣裳,細細叮嚀,「蕙姐兒,三姐姐告訴過你,一句話出自你口入了我耳,可以變成兩個意思,何況是經過許多人的口進了許多人的耳,豈不是變得亂七八糟?而且人心各有私欲、謀算,我們並非神仙,如何能猜透?因此,耳聽人言,三思而行,切莫人云亦云,成了他人手上的刀槍。」
肩膀垮了下來,章蕙蘭覺得好無辜。「我一著急就忘了嘛!」
「祖父治家嚴謹,二姐姐都敢將我推下池子,可見得人心是最難以預測的,以後你凡事多留點心眼,莫要人說個影子,你就生出樣子。」
章慧蘭調皮的做了一個鬼臉。「我錯了,以後我會當心。」
「對了,我記得你有一個墨玉做成的葫蘆,很精緻小巧。」
怔了片刻,章蕙蘭終於反應過來。「三姐姐是說姨娘留給我的墨玉葫蘆嗎?我怕丟了,用匣子將它鎖起來。」
明明是雲家給蕙姐兒的信物,卻說是姨娘留下來的遺物……祖母顯然一開始就在算計這門親事,既要蕙姐兒收好信物,又不想讓蕙姐兒知道真相。
「待會兒你拿來給我,我幫你收著。」
「三姐姐是擔心我弄丟嗎?不會,我怎麼可能弄丟姨娘留下來的東西?」
「過些日子你就要從安泰居搬出來了,搬遷過程人多手雜,難免磕著碰著,萬一弄壞或是弄丟了,如何是好?你還是交給我收著,待你要用的時候再歸還。」
她屋子裡的人有如此笨手笨腳嗎?不過三姐姐很堅持,她也就點頭答應了。「若是有人問起墨玉葫蘆,你就說怕弄丟了,好幾年前就交給我收著。」
章蕙蘭驚愕得瞪大眼睛。「三姐姐怎麼可以教我說謊?」
「對不起,三姐姐不應該教你說謊,可是,總不能說你擔心搬遷之時被丫鬟或婆子摸走了,那不是很傷人心嗎?」
章蕙蘭張著嘴巴,卻一句話也出不了口。擔心的人明明是三姐姐,為何變成她了?
章幽蘭突然態度一轉,鄭而重之的握住章蕙蘭的雙手。「這個墨玉葫蘆太重要了,將來你必會明白的。」
章蕙蘭覺得自個兒的腦袋瓜被三姐姐給轉暈了,只能蔫蔫的道︰「知道了,待會兒我會偷偷送過來給三姐姐。」
這會兒章幽蘭終於鬆了口氣。祖母肯定沒想到,刻意安排丫鬟閒言閒語驚嚇蕙姐兒,原是想找機會在雲家來訪之前騙回墨玉葫蘆,結果卻因為她要去北關,反而讓她有機會為蕙姐兒守住墨玉葫蘆。
意外做了件安心的事後,章幽蘭就在滿懷期待中踏上北關之行。
這並非是她第一次出遠門,只是先前隨行的還有祖母,一路上只能中規中矩的坐馬車,而這次,因為扮成男兒身,在馬車裡待不住,可以改為騎馬,沿途風光盡數眼底,真是快活無比。
隨著商隊越近北關,景色越見蒼涼,章幽蘭終於深深感覺到南與北不只是距離上的遙遠,更是一種心境上的遙遠,原來魅人的「溫柔婉約」到了開闊的「雄壯豪邁」面前,都失色了。
她突然想起一首北朝民歌「敕勒歌」——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男兒血,英雄色。為我一呼,江海回蕩。山寂寂,水殤殤。縱橫奔突顯鋒芒。
身在江南時,她覺得這世上的美越不過江南,如今身在北方,方知真正的美不在一景一物,而是在於自己是否感受到它透露出來的生命力。
進了北關城,章幽蘭覺得自個兒好像成了小孩子,看什麼都覺新鮮有趣。直到一行人來到章莫恩在此購置的小宅院,她方知自己的哥哥生意做得這麼大,此行並非單純為一年一度的馬市而來。
她真的對哥哥生出深深的敬意,沒有祖父的支持,哥哥竟然可以成就這番事業,這是多麼了不起啊!
「幽姐姐,北關我來過好多次了,我帶你上街轉轉。」宋玉荷跟章幽蘭混了一路,又傳授她草藥和香料的知識,如今兩人已經成了閨中密友。
章幽蘭興致勃勃的看了章莫恩一眼,章莫恩擺了擺手,示意她們隨意,今日他要處理帶到北關的貨物,可沒有多餘的心思照顧她們,不過,他倒不忘了安排兩名護衛跟在身後,這可不是為了她們的安全,而是預防丫鬟們兩手全部塞滿東西的時候,沒有人可以幫忙。
上了街,章幽蘭和宋玉荷比陀螺還忙,陀螺沒勁了至少會停下來,而她們根本就停不下來,尤其是嘴巴,要說話、喊價,還要吃東西,教伺候的丫鬟們看得都目瞪口呆。
章幽蘭覺得自個兒好像飛出籠子的鳥兒,海闊天空,往日的規矩禮儀一點都不重要了,這種滋味真是爽快極了!
「我以為北關的姑娘都很直率,沒想到千金之軀出門還是要戴上帷帽。」章幽蘭不得不承認耳聞不如親眼所見。
「無論何處都有遊手好閒的好色之徒,況且千金之軀豈能教人品頭論足。」宋玉荷低頭看了自個兒一眼。
「還是男兒身省事多了。」
「這可未必,我親眼見過公子哥兒被壯碩的大漢調戲。」石榴忍不住插嘴。
宋玉荷懊惱的瞪了一眼,章幽蘭忍俊不住的咯咯笑著,石榴這個丫頭就是實在。
「公子們可能不愛聽,可是,奴才覺得應該先提個醒,那邊有幾個大漢看起來很可怕,萬一他們看上兩位公子,我們的護衛恐怕保護不了兩位公子。」
「別胡說八道!」不過,章幽蘭還是順著石榴的目光看過去,可是一觸及那一張張嚴峻深邃的五官,她的心兒不禁一顫,「北夷人!」
「一年一度的馬市盛會就要到了,北夷人也要來這兒做買賣啊,不過……」宋玉荷原本漫不經心的神情轉為嚴肅,眼睛微瞇,彷彿像是想要看清楚什麼。
「怎麼了?」
「別看了,我累了,我,們回去好嗎?」
宋玉荷遞了一個眼神給章幽蘭,章幽蘭立刻明白過來,馬上下達返回的指示。
回到宅院,章幽蘭拉著宋玉荷躲進房間,追著問︰「那些人有何問題?」
宋玉荷拍著胸口道︰「那些人是北夷的騎兵隊。」
章幽蘭驚愕得瞪大眼睛,「你如何得知他們是北夷的騎兵隊?」她知道那些人來自北夷,乃因前世朱孟觀登基之後,北夷派使臣進京,北夷人的身形、相貌令她印象深刻,因此她很肯定自己認出的那些人是北夷人,不過,她並不會因為他們全身散發暴戾之氣,就懷疑他們是騎兵隊。
「我跟爹去北夷做過生意,見過百姓夾道歡呼騎兵隊擄掠回城的盛況,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有相同的圖騰,應該是海東青,很小,不是固定在某一處,因此若沒有仔細留意,一般人不會察覺。」
「你真厲害!」一般人見到那些人的體型和戾氣,就會嚇得全身發抖,哪敢在他們身上東張西望?萬一被察覺到,說不定小命就沒了。
「這個厲害!」宋玉荷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章幽蘭若有所思的皺眉,「北夷的騎兵隊為何會出現在此?」
「北關一年一度的馬市無論對北夷商賈,或是大周周邊其他小國的商賈,皆是賺得盆滿缽滿的好機會,他們不會挑在此時燒殺擄掠。再說了,北關是大城,周邊又有駐軍,他們就是來了一隊人馬,也沒本事殺人劫財,何況只有五六個人。」
宋玉荷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輕拍腦袋瓜。「我還真糊塗,他們看起來很隨意,應該也是想來做點買賣小賺一筆吧。」
「他們看起來很隨意?」
「他們的裝扮全是生意人,重要的是沒了平日最基本的配備——弓箭和彎刀。」
章幽蘭不能不讚嘆宋玉荷的眼睛真厲害,可是同時生出一股不安。真的很隨意嗎?不,北關是邊疆極其重要的大城,進出身分的核對相當嚴格,而商賈最不容易引人注意,他們化身商賈分明是想掩飾身分以便行事,是屬做什麼事呢?他們最擅長的莫過於殺人……難道他們此行的目的就是要殺人嗎?殺誰?
慢著,她都忘了上一世的洞房花燭夜,見到朱孟觀身上一道很深很醜的疤痕嚇了一跳,朱孟觀告訴她,有一回北巡遇到北夷的騎兵隊,若非幾個侍衛以命護他,他必死無疑……難道朱孟觀也來到北關了嗎?!
「玉妹妹,你可曾聽說皇上派太子北巡?」她知道經商的人消息一向靈通。
「有啊,皇上派太子跟著兵部尚書來北關驗收戰馬……啊?我們會不會遇到太子?」宋玉荷興奮得像是要看燈會。
這會兒她全明白了,難怪祖母要她跟哥哥來北關,應該是想讓她在這兒與太子不期而遇,不過,大周的馬場在北關城外,他們根本不可能相遇,除非太子也到了馬市……以太子的性格,既然來到北關,豈會錯過馬市交易?
祖母預料不到,大公主和珍貴妃卻必然猜到,朱孟觀關心社稷大事,說是來驗收戰馬,可是不會忘了關心北邊的防線,再看看馬市交易。雖然引進北夷的騎兵隊暗殺朱孟觀太令人匪夷所思,可是大公主行事向來不擇手段,難保她不會勾結北夷。
冷靜下來,前世朱孟觀並沒有死在北夷騎兵隊手上,只是受了重傷,侍衛死了一半以上,她實在無須為他擔心……是啊,這一世他們是不相干的兩個人,她不能也不會插手管他的事……真是該死,為何教她遇上了呢?
「幽姐姐,哪兒不對嗎?」宋玉荷發現章幽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我懷疑北夷的騎兵隊是來暗殺太子的。」
宋玉荷驚呼一聲,「這可怎麼辦?!」
章幽蘭猶豫不決的走來走去,最後還是無法置之不理的下了一個決定,「玉妹妹知道上哪兒找我哥哥嗎?我們是姑娘家,總是不方便出面,這事還是交給哥哥。」
「我知道了,我去找莫哥哥。」宋玉荷轉身跑出去。
章幽蘭軟綿的跌坐在上。並非無法狠心不理他,而是因為他會成為一個好皇帝,若她不出手相助,愧對自個兒的良心……無論如何,若是哥哥能夠幫助朱孟觀,與朱孟觀建立好交情,這對哥哥的將來也是好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0 08:41 PM 編輯
【第三章】 聰慧玲瓏心
明面上,朱孟觀是跟著兵部尚書去了北關馬場,驗收戰馬後隨即返回京城,可是事實上,離開馬場之後,他帶著皇上的密旨悄悄去了幾處軍營巡視,最後進了北關城,入住府衙。
朱孟觀原本不想住在府衙官邸,可是早在馬市交易三日前,客棧就客滿了,甚至有一些民家藉此機會空出房間租賃給商賈,賺點銀子貼補家用,不過朱孟觀身分尊貴,一行人又多達十人,也不便在一般民家尋找住處。
「雲仁,上街瞧瞧吧。」為了隱藏真實身分,朱孟觀假借商賈進入北關城,既然如此,當然要關心一下買賣之事。
看一下外面的天色,朱雲仁不放心道︰「時候不早了,主子要不要明日再上街?」
「北關不是今日就取消宵禁嗎?這兒的夜色應該別有一番風情。」因為地理位置特殊,北關也只有馬市交易前三日直至市集期間取消宵禁,北關城在這十八日夜如白晝,甚至比元宵燈會還熱鬧。
「雖已取消宵禁,可是直到馬市交易前一日,家家戶戶才會掛上冰燈。」
「這兒也有冰燈?」
朱雲仁點了點頭,「這兒流行冰燈是近幾年之事。據說有人在東北習得技藝,帶回來北關,後來北關商賈合資請工匠製作冰燈,在馬市交易前一日於門前迎接盛會,幾次之後,一般老百姓也紛紛加入,通常懸掛三日。」
「沒想到能夠在此見到冰燈,本宮得好好瞧瞧。」
「主子這幾日不停奔波,今日還是早點安置吧。」
「好吧,今日大夥兒就早點安置。」
此時伴隨著叩叩叩的敲門聲,朱貴仁的聲音傳了進來,「主子,有一位自稱章閣老家的大公子求見。」
章閣老家的大公子不就是那個擅長做生意的嫡長孫嗎?此時章大公子出現在北關並不奇怪,可是,他為何知道自己在此地?又是為了何事見他?
「請他進來。」朱孟觀在炕上坐下。
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叩門聲再次響起,書房的門隨即開啟,朱貴仁領著章莫恩走進來。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章莫恩看起來正經八百,心裡卻對某人罵翻天了。真是了不起,進北關還不到半日就攬上如此大的麻煩,她是嫌日子過得太平靜了嗎?北夷的騎兵隊會知道太子殿下在此,肯定是宮裡了不起的人物將消息送進北夷,如今他們攪和進來,這不是得罪人嗎?但願送消息的人不是與北夷勾結,只是透過民間管道發散消息,要不,太子身邊若有人家的眼線,他很可能會死得很慘。
「免禮,你如何知道本宮在此?」朱孟觀仔細打量章莫恩,覺得他與章三公子容貌有幾分相似,不過氣質截然不同,章大公子俊偉陽剛,章三公子纖細清雅。
章莫恩忍不住苦笑。「草民並不知道太子殿下在此,只是在城裡發現北夷的騎兵隊,又想到太子殿下隨兵部尚書前來北關驗收戰馬,太子殿下很可能為了馬市交易進城,因此便來府衙官邸試試能否尋見太子殿下。」
「城裡發現北夷的騎兵隊?」
「草民此行帶上弟弟,還有京城藥材商宋家的公子,兩人上街之時無意間發現北夷騎兵隊的行蹤,深感不解,於是向草民提起此事。」章莫恩只求別惹禍上身,可不敢居功,可是也不能言明兩人是女兒身,只能適度的配合章幽蘭撒點小謊。
「確定是北夷騎兵隊?!」朱孟觀臉色一沉。若真有騎兵隊衝著他而來,這想必與大公主他們有關,可是他不願意相信大公主他們會勾結北夷。
「應該錯不了,宋公子曾深入北夷做生意,見過騎兵隊身上的圖騰。」
朱孟觀花了不少心思研究過北夷騎兵隊,清楚圖騰一事,足見此事可信度極高。
「為何認為騎兵隊出現在此是因為本宮的關係?」
「草民不敢說他們圖謀的必定是太子殿下,可是除了商賈,進出北關必須詳細留名記錄此行所到之處。太子不妨派人查看,若他們並未假冒商賈的身分進入北關,便是草民庸人自擾了。」
朱孟觀看了朱雲仁一眼,朱雲仁點頭轉身走到門邊,交代守在外面的侍衛,便又悄悄退回來。
「他們有多少人?」
「見著五六個人,但是否還有其他人就不確定了。」
「今日章大公子冒險相助,本宮若能安然脫險,必重重有賞。」
不錯嘛,這位太子殿下還知道他是冒險相助。「草民以為太子殿下今日若有意外,必為大周帶來動蕩。草民做生意走南闖北,最怕朝野動蕩不安,因此今日才會大膽前來向太子殿下示警,並非貪圖重賞。」
說白了,章莫恩根本看不上皇上和其他皇子,一個個搶著當風流才子,試圖贏得那些大儒青睞,好像胸有點墨就足以承繼大統,卻不知江山不是靠吟詩作詞就能守得住的。
「章家無一不是志在仕途,唯有你一心一意做買賣,這是為何?」
因為祖父的關係,章家明面上的事對誰皆非秘密,可是章莫恩依然嚇一跳。太子殿下能不能不要對他如此熱情?他的心願很小,不過是成為走遍天下的商賈,還不足以吸引太子殿下的注意。
「不怕太子殿下笑話,草民沒有讀書的本事,又怕餓肚子,只好做點買賣了。」這非虛言,將來分家,屬於大房的這一份,王氏絕不會留多少好東西給他。
「章家還能讓你餓肚子嗎?」
「草民雖然沒有凌雲壯志,但是骨氣還是有一點的,不願意章家其他人笑話草民一無是處,一雙眼睛只能盯著公中每月的月例銀子,而且月例銀子連天香樓的一道八寶珍鴨都吃不起,草民還是多到外頭跑跑腿比較實在。」
朱孟觀聞言哈哈大笑。沒想到章閣老的這位嫡長孫如此有趣!
章莫恩覺得很無辜,太子殿下想必無法理解靠公中月例銀子過日子的心情。
朱孟觀清了清嗓子,很認真的說︰「天香樓的八寶珍鴨實在貴得離譜。」
「若非天香樓的大廚是從御廚房出來的,八寶珍鴨豈能賣得如此貴?吟風小館的醬燒鴨美味程度不亞於八寶珍鴨,且還賣不到一兩銀子。」
朱孟觀指示朱雲仁搬了一張椅子給章莫恩坐下,並送上一盞茶,好奇的道︰「本宮為何不曾聽過吟風小館?」
「吟風小館位於城南。」城南可以說是整個京城最窮的地方,一般市井小民皆住這兒,乞丐、偷兒也在這兒,不過,這兒卻聚集京城最多風味的吃食。
「本宮聽說城南是整個京城最有活力的地方。」
「平民老百姓都住那兒,不幹活就沒得吃,當然有活力。」
「本宮也聽說那兒的吃食豐富有趣。」
「平民老百姓的吃食哪比得上官宦權貴豐富?不過,只求溫飽度日的老百姓也會想滿足口腹之欲,便有人發揮奇思妙想,研究各式各樣便宜的吃食,反而讓那兒的吃食變成太子殿下口中的豐富有趣。」
「你說說城南有哪些好吃的?」
「城南好吃的可多著呢……」章莫恩實在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明明是來示警,為何聊起吃食?不過,說到吃食,他就來了興致,至於其他的事皆可拋到腦後。
* * *
章幽蘭自認為盡力了,第一時間就讓哥哥前去示警,朱孟觀若還沒有躲過這個劫難,只能怪他自以為是、小看敵人。可是,沒有聽見府衙官邸傳來一絲風吹草動,她又不放心。北夷的騎兵既然潛入北關城,他們絕不可能沒有行動,很有可能是在等待下手的好時機,而為期十五日的馬市交易明日就開始了,如今他們最適合暗殺的時間就剩今夜了。
她何必為他擔憂?前世他能平安登上九五之尊,今生必然也是如此,後宮還會塞滿了環肥燕瘦……好吧,即使他曾傷了她的心,她並不怨他,因為他確實是一個賢明的君王,也因為她閉上眼睛之後,他失落的經常夜訪慈寧宮,看著她留下來的字跡。她雖不願意再入皇家,不願意跟他再有糾纏,但依然盼著他活得好好的。
「小姐,夜深了,該安置了。」靛藍忍不住打哈欠。
「我去瞧瞧,你先安置吧。」章幽蘭下了坑,可是靛藍哪放心她出去,將她重新推回坑上,披上自個兒的斗篷。
「這事交給我,小姐就安安分分待在房裡,免得染上風寒。」
「你別忘了提醒門房今晚警覺一點。」
靛藍點了點頭,縮著脖子打開房門走了出去,可是才一下子,她就神色慌亂的跑回來。
「小姐,不好了,聽說北夷的騎兵隊攻進北關城了。」
「這怎麼可能?!」章幽蘭再次急匆匆的下炕,想往外衝去,靛藍連忙將她拉住。
「小姐別急,少爺應該出去了,待會兒就會有消息送進來。」
是啊,除了等候消息,她無能為力,可是,此事顯然有詐。「我不放心。」
靛藍只好取來銀裘披風為她穿上,兩人一起出了房間,正巧章莫恩急步而來。
「怎麼了?」章幽蘭連忙迎上前。」
「有人高喊北夷的騎兵隊從東門攻進來了,可是除了剛開始的混亂之後,這會兒已經平靜下來了。」章莫恩覺得很困惑。
輕蹙著眉,章幽蘭細細琢磨推敲,終於明白了。「北夷騎兵的人數想必不多,為了避免暗殺太子殿下遇到阻撓,刻意派人四處吶喊製造假象,讓百姓關在家中不敢出來……哥哥,太子殿下有危險了。」
「若真如你所言,北夷騎兵的人數不多,府衙的護衛軍足以應付。」他實在不匱,她又不嫁人家,何必如此著急?
章幽蘭咬了咬下唇,狀似自言自語的道︰「沒錯,府衙護衛軍不會應付不了幾個北夷的騎兵,他們根本是自尋死路,可是,明知死路一條,為何還要冒險?」
怔愣了下,章莫恩想當然耳的道︰「他們根本沒將府衙護衛軍放在眼裡。」
「不對,北夷的騎兵不是一群武夫,他們不但擅長作戰,更善於謀劃,要不,大周邊關這些最老練的將領不會對他們莫可奈何。」
這會兒章莫恩不得不說,他的妹妹絕對不是普通的女子!
「可是,他們有何法子可以避開護衛軍殺了太子殿下?」
「何必避開?只要設法讓護衛軍離開官邸就行了。」
「除非敵人來襲,否則護衛軍是不會隨意離開官邸……」章莫恩猛然頓住,目光一轉,正好對上章幽蘭的視線。
章幽蘭也想到了,剛剛有人在吶喊北夷的騎兵隊從東門來襲,換言之,護衛軍已經被誤導引去東門了。
「我帶人去府衙官邸瞧瞧。」雖然害怕麻煩,可是章莫恩也知道朱孟觀若有個意外,事情就不妙了。
「可以嗎?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不會,你別瞧我溫文儒雅的,我可是練過拳頭,身邊的幾個人也都是高手。」
若非惦記著朱孟觀,章幽蘭肯定爆笑出聲,他溫文儒雅?
「哥哥當心一點,不要硬闖——」
「我知道,你只要跟宋丫頭一樣縮在被窩裡面睡覺就好了。」章莫恩立刻將帶來的護衛全部召集起來,指派幾個留下來,其他的全帶走。
章幽蘭讓靛藍回去歇息,她自己返回房間等候消息。若無其事躺下來睡覺絕不可能,不過她也不想呆坐著胡思亂想,越想只會越不安,她索性取出筆墨紙硯,練字靜心。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黑夜特別寧靜,靜得很壓抑,有一股揮之不去的凝重感,她只覺得字越寫越亂,連自個兒都瞧不出寫了什麼。
算了,何苦勉強自己?章幽蘭放下狼毫,宋玉荷的聲音與敲門聲同時響起——「幽姐姐,是我。」
章幽蘭走過去打開房門,稀奇的道︰「你不是早早就睡著了嗎?」
宋玉荷做了一個鬼臉,伸手一拉。「幽姐姐跟我來,莫要驚動其他人。」
章幽蘭立時反應過來。「哥哥回來了?」
「是啊,帶回三位客人。」
「他們還好嗎?」
「死不了。」
雖然這是早知道的事,可這會兒她還是鬆了一口氣,接著靜靜的不發一語,跟著宋玉荷來到章莫恩的房間。章莫恩的房間很大,還隔出一間書房,朱孟觀被安置在內室的床上,而兩名侍衛被安置在書房的炕上。
「哥哥,于大夫怎麼說?」于大夫是章莫恩商隊的隨行大夫。
「兩名侍衛的傷勢比較重,太子殿下還好,只是精力耗盡,暈過去了。」章莫恩看了書房一眼。「他們真是命大,若非我們及時趕到,兵分四路帶著他們逃跑,他們必然死在那些北夷騎兵手上。」
章幽蘭也發現,前世並未見過這兩名侍衛,很可能因為這次的意外犧牲了……太好了,她插手此次的事總算沒有白忙一場。
「妹……三弟,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府衙的護衛軍為何讓官邸如同空城?」
章幽蘭臉色一沉。「知府很可能被收買了。」
章莫恩聞言一驚,「知府勾結北夷?!」
「我想他應該沒有如此大膽,很有可能只是接到大公主的指示,今夜找個藉口讓護衛軍離開府衙,以便官邸成為竊賊可以直闖的空城,而北夷的騎兵隊為了找機會對太子殿下下手,一直盯緊府衙,自然會抓住這樣的機會,沒想到北夷的騎兵隊放出攻入東門的假象,正好給了知府調離護衛軍的藉口。」
其實,若非大公主為了製造意外的假象,安排上失之周全,朱孟觀就難有活命的機會。
「難道這次的事是……」章莫恩雙手捂住嘴巴,一雙眼睛瞪得很大。完了,他竟然得罪大周最邪惡、最噁心的女子!
「別擔心,你不是說府衙的官邸猶如空城嗎?不會有人發現你救走太子殿下。」
「雖然如此,可是萬一……你早知道此事與那個女人有關,至少該提個醒吧!」章莫恩真想掐她的脖子。
「這只是猜測,再說了,我不認為知府是大公主的人,說是和家的人更恰當。」
這不是一樣嗎?章莫恩恨恨的咬牙,「總之,這次的暗殺與大公主有關是嗎?」
「沒有證據的事,不可胡說。」
這丫頭是在說風涼話嗎?章莫恩氣得想跳腳。「你已經說得夠多了!」
章幽蘭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哥哥不會吃虧的。」
章莫恩忍不住翻白眼,這會兒一顆心七上八下,唯一的期盼是安全離開北關。
「若是知府已經被收買了,我擔心此事還未結束,你說如何是好?」
「如今情況不明,哥哥還是先派人盯著府衙,若有動靜,我們也知道如何應對。還有,哥哥趕緊找到另外三路人馬,若是知府被收買了,這會兒只怕會派人大肆搜索,他們的處境很危險。」
「你不必擔心,我的人警覺心很高,沒法子將他們帶回來,也會找到安全的藏身之處。好啦,我負責在外面打探消息,這兒就交給你了。」
章幽蘭忍不住苦笑,目光不經意落在朱孟觀身上。明明想跟他劃清界線,為何偏偏擺脫不了他?算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大周,為了天下百姓,待他平安離開北關回到京城,她會離他遠遠的。
* * *
醒過來之後,確定始終近身護衛他的朱雲仁和朱貴仁沒事,朱孟觀就陷入沉默。雖說官邸位於府衙後方,當府衙的護衛軍趕著去東門時,他無法在第一時間察覺有異,他還是很自責,明明事先有了防備,為何沒預料到知府很可能被人收買?還好章莫恩帶著人及時出現,領著他們分散逃跑,又熟悉北關城的大街小巷,要不,就算他能活下來,他的人也會折損在北夷的騎兵手上。
雖然因為和涓的關係,父皇對和家多有縱容,可是父皇終究明白大是大非,和家又不是多有本事,掀起不了大風浪,致使他犯下這次嚴重的失誤,差點死在北夷騎兵手上,甚至始作俑者的大公主從頭至尾都沒有沾手以後,他再也不會小瞧任何人了,該狠,就絕不會手軟。
這時,章莫恩和章幽蘭一前一後走進來,兩人向朱孟觀行禮。「草民等人見過太子殿下。」
朱孟觀打起精神,坐直身子。「免禮,本宮的侍衛都平安無事嗎?」
「太子殿下請放心,他們皆平安無事,不過為了安全,我不得不將他們分散藏匿,他們暫時無法與太子殿下會合。」章莫恩已經不像初次見到朱孟觀之時那般恭謹,無論如何,這位太子的命可是他救的。
「本宮還沒謝謝兩位章公子出手相助。」朱孟觀不自覺的看了一眼刻意站在章莫恩身後的章幽蘭。
得知章家此次隨章莫恩來到北關的是章三公子,他有著說不出的歡喜,不知為何,西武山山頂一別,他就一直很想再見到他,不過,他顯然不想與自己扯上關係……昨日醒來直到此刻,他發現若沒有他人在場,章三公子不會出現在此。
「這是我三弟的功勞,若非她驚覺北夷騎兵隊攻入東門有異,我們猜想這可能是調虎離山之計,我也沒想到應該帶人趕去府衙官邸查看。」
章幽蘭忍不住從後面偷捏章莫恩的手臂。為何要將她扯進來?
章莫恩挑釁的用眼角掃了她一眼。這是你招惹的,為何我要幫你站出來?
「章三公子何以覺得北夷騎兵隊攻入東門有異?」朱孟觀的目光直接轉向章幽蘭。
他對章三公子的好奇心越來越強烈了,他如同一本好書,看了一頁,會讓人很想翻到下一頁,讓自己想更多了解他……真是好笑,自己還不曾如此想了解一個人,而這個人竟是一個男子,他是不是不太正常?
「北關乃大周鄰近北夷最重要的防線,更因為朝廷培育的戰馬在此,駐軍的守衛不敢稍有影懈,北夷騎兵隊部可能在不驚動駐軍的情況下攻入,且北夷騎兵隊要攻入北關也應該走西門,這兒離府衙最近。」擒賊先擒王,捨近求遠實在說不通。
朱孟觀眼中生出讚賞。「章三公子所言極是。」
「太子殿下如今如入狼窟,知府大人只怕是敵非友,而北夷騎兵也還躲在暗處尋找太子殿下。」章幽蘭覺得有必要提醒他處境險惡。
「你也認為知府大人是敵非友?」
「明知太子殿下在官邸,卻沒有留下任何護衛軍保護殿下,即使今日他真的只是為了抵擋北夷騎兵隊,這也足以證明他不在意殿下死活,其心可誅。」換言之,這次的事他不能向大公主問罪,但是拉下一個知府卻不是難事。
「何知府的官聲一直很不錯。」何知府敢冒險落下話柄,正是因為官聲好,一時失察是情有可原。「當官的清廉正直是必要的,但是缺少睿智很容易陷百姓於危險之中,尤其北關這樣的北方要塞,一個錯誤的決策,大周北方門戶就會大開,而京城猶燕之巢於幕上。」
朱孟觀仔細琢磨一番,了然的笑了,沒想到這位章家三公子小小年紀竟有如此見解……
奇怪,為何經常有人讚賞章閣老的寶貝孫女,卻不曾提過章三公子?他相信章閣老的寶貝孫女再聰慧過人,也比不上這位章三公子……他未曾對一個人生出心儀之感,若他是個姑娘該有多好。
章幽蘭顯然意識到自個兒話太多了,不由得懊惱的輕咬下唇。他如何回報今日遭到暗算之仇,那是他的事,她何必管那麼多呢?
「太子殿下如今要安然離開北關恐怕不容易。」章莫恩不在意自個兒被冷落了,但是他們越扯越遠了,完全忘了眼前的危險並未過去。「知府已經下令出城都要出示身分,說是防止北夷的騎兵逃出去,不過,我懷疑他在搜索太子殿下。」
朱孟觀努力將心思收回來。他查過章莫恩所謂的出入名冊,並未見到可疑人物,換言之,北夷騎兵皆以商賈身分進入此地,知府無法藉由出示身分逮住他們。
「這倒不必擔心,他不能阻止本宮出城。」
「這是當然,不過,只要太子殿下一出城,北夷的騎兵隨後就會跟上。」
章幽蘭很想閉上嘴巴,可是比起章莫恩,她更清楚這些當官的心思。「知府此舉不僅是為了找出太子殿下的行蹤,更是有意將太子殿下暴露在北夷騎兵面前。若是殿下出城之後發生意外,他豈不是更能置身事外?」
「本宮倒是沒想到這一點,不過,本宮可以派人去最近的軍營求助。」
「草民能否直言請教太子殿下一事——大周邊關這幾位將軍可有殿下的人?殿下應該知道,調動軍隊是大事,若非接到皇令,或是遭遇外敵來襲,知府派傳令兵求援,沒有人敢冒險出兵。」隨意調動軍隊一不小心、便會招來謀反的罪名。
沒錯,別說那些將軍,就是他也無法承擔謀反的罪名。朱孟觀不得不承認想從此地脫身不易,且在這兒多待一日,就多一日危險。
「不知章三公子有何想法?」
「太子殿下只能混在我們的商隊出城。」章幽蘭真的很想嘆氣,為何情況會演變成這個樣子呢?從北關返回京城路途遙遠,但願她女扮男裝的秘密能守得住。
「而且太子殿下的人必須分散,身邊最多只能帶上兩名侍衛,還有,路上不能住驛站,偶爾要露宿荒郊野嶺,更重要的是,我們是做生意的,一路上要買要賣,不可能走太快。」章莫恩覺得有必要說得清清楚楚的。
「這倒無妨,只是其他人要如何離開?」
「我會將他們分散弄進其他商隊。」
「這樣妥當嗎?」
「這是最好的法子,要不,只能等到太子殿下回到京城,再派人救他們脫困。」
他當然是越早將人弄回去越安心。朱孟觀看著章幽蘭,想得到保證。
章莫恩側頭瞅著妹妹。不是不嫁,何必招惹人家?你啊,麻煩大了!
章幽蘭無聲一嘆,保證道︰「商隊都有護院,太子殿下的侍衛混在其中不會過於醒目,且哥哥安排的商隊都是相熟的,絕對可以將人安全弄回京城。」
朱孟觀有禮的對兩人作揖道︰「此事就有勞兩位了。」
這一趟北關之後,章幽蘭最遺憾的莫過於未見到向往已久的汗血寶馬,因為朱孟觀的關係,馬市開始前三日她不便出門……真正的好馬往往不到三日就被巨賈權貴捷足先登了,根本不會有機會慢慢等著沒本事的人去觀賞……總之,她此行的目的落空了,不過好歹一覽北方風光,倒也稱得上值得,當然,若是沒有招惹朱孟觀,她會更開心。
其實,此行能夠幫助朱孟觀也是好事,畢竟這一位是將來的天子。除了祖父,無一人可以成為章家的頂梁柱,而近來與大哥多有接觸,她覺得大哥聰明能幹,足以成為章家的希望,只是他安於當個生意人,章家那群自以為了不起的讀書人是不會受他管束,除非他能成為真正影響朝廷權貴的巨賈。
今日他有功於朱孟觀,說不定有助於他將來成為巨賈。
「沒看到汗血寶馬就要離開了,是不是很失望?」見章幽蘭頻頻回首北關城,章莫恩忍不住取笑她。
這不是明知故問嗎?章幽蘭沒好氣的瞪一眼。「明年此時我再隨哥哥來北關不就能見到了嗎?」
「明年此時你能夠隨我來北關嗎?」她的親事今年必會定下,不嫁太子,也會嫁進權貴之家,而不管嫁誰,她都不可能像某些商戶的婦人跟著夫君四處做生意。
章幽蘭張著口,可是終究只能將抗議之聲咽下。雖然可以重來一世,但是擺脫不了她章家女兒的身分,她是祖父最驕傲的孫女,嫁與不嫁皆由不得她,更別說是嫁誰,豈是她能決定的?
「不過你放心,哪日我得了汗血寶馬,總會給你瞧上一眼。」
章幽蘭不客氣的哼一聲,「汗血寶馬跟著你不過是糟蹋了。」
「至少我會騎著汗血寶馬暢快的踏遍大江南北。」章莫恩得意的哈哈大笑。
章幽蘭覺得刺耳極了,恨不得化成一隻狼犬撲過去咬他,那逗趣的模樣教人見了都忍俊不住的笑了,也包括某位令他們兄妹同樣頭疼的人物。
章莫恩很快就察覺到某人的目光,小聲提醒妹妹,「你最好當心一點,免得那位發現你的真實身分,你可就有大麻煩了。」
「哥哥不必擔心,我會離他遠遠的,倒是哥哥的嘴巴要多留意。」
「我知道,我可不願意你嫁……我不會出賣你,倒是你別太引人注意了。」雖然早知道在祖父膝下的妹妹很出色,可是卻從不知這丫頭一言一行足以魅惑人心,惹得那位深沉內斂的太子都忍不住看她一眼。
章幽蘭怔愣了下。「哥哥是嫌我話太多了嗎?」
「……若沒必要,你還是少說幾句。」他真想嘆氣,為何這個丫頭完全感覺不到自個兒有多惹眼?
「我不是一直都是如此嗎?沒必要,就不浪費口舌。」
「……你還是待在馬車上好了。」
如今她扮成男兒身,坐在馬車上不是很奇怪嗎?不過,這一次章幽蘭並沒有反駁,坐在馬車上總是離朱孟觀遠一點,她很樂意。
這一路上,章幽蘭真的是盡可能離朱孟觀越遠越好,可是路途遙遠,又豈是她想避開就可以避開的?
今夜,他們在一處湖泊旁邊扎營,因此不能像在客棧一樣沐浴淨身,章幽蘭無論如何都睡不著,索性來到湖邊,挑了一塊平台坐下來賞月。
她有多久不曾靜下來賞月了?不說前世,今世當她醒過來後,她的心居就一直忙忙碌碌,想將身邊的人看得更清楚、努力謀劃防止自個兒再犯前世的錯……其實,她從來不是一個有野心的人,只想嫁給一個懂她、愛護她的良人,一生平凡也無妨,可是,她偏偏最像天縱英才的祖父,成了章家最有可能接替祖父的頂梁柱,也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塊肥肉。
她突然想起「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春秋時,虞公看上虞叔的寶玉,虞叔原是拒獻,後因想到周人這兩句俗語,便將寶玉獻給虞公,可是虞公得了寶玉之後,卻貪得無厭看上虞叔的寶劍,虞叔心知,虞公所求不止,是心不厭足,心既不厭足,必將殺他,於是趁虞公不備,起兵攻伐虞公,結果,虞公失國,出奔共池避難。
前世,她若能像虞叔一樣懂得自保,章家的人不會成為朱孟觀眼中的禍害。
風兒揚起,髮絲隨之揚起,章幽蘭順手將髮絲撥至耳後,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股異樣,有人在看她……
念頭一轉,她便轉過頭,正好與朱孟觀四眼相對。
有一瞬間,朱孟觀以為見到的是月下仙子。月光灑在章三公子身上,他看起來如此輕柔嬌美,還好自己很快就回過神來。
收起紊亂的思緒,朱孟觀沉穩的走到平台旁邊,「章兄弟也睡不著嗎?」
「我只是貪看這兒的月色美景,二爺呢?」為了掩飾朱孟觀的身分,商隊的人不得不改稱他為二爺。
「我也是,不想錯過這兒的月色美景。」
「二爺應該不曾露宿荒郊野嶺吧。」她知道他不曾如此狼狽,他是真正的天潢貴胃,自幼養尊處優,奉旨隨官員去哪兒巡視,也是住驛站,身邊還會跟著許多人伺候,確認他一路睡得好吃得好。
其實她何嘗不是如此?若非隨哥哥前來北關,她也不會有這樣的體驗。
朱孟觀不自在的一笑。他是怎麼了?這還是他第一次覺得在一個人面前如此愚拙。
「二爺下一回就會習慣了。」章幽蘭好心的安慰他。
朱孟觀戲謔的斜睨著她,「這應該不是章兄弟第一回,章兄弟習慣了嗎?」
「我只是不喜歡無法沐浴淨身。」
「又不是姑娘家,一日無法沐浴淨身又如何?」
「……我就是喜歡乾淨!」她知道豪門大戶的公子哥兒也不見得日日沐浴,尤其寒冬,最多泡個腳,擦拭臉手。
「喜歡乾淨,又喜歡蘭花香,你真像個姑娘。」
「……我哪有喜歡蘭花香?還有,誰說只有姑娘喜歡乾淨?」因為祖父不喜歡女孩兒的嬌氣,她從來不用香膏,可是姑娘家難免喜歡香味,她就想了一個法子,泡澡時加入蘭花花瓣,後來也沒聽祖父說她身上有蘭花香,這就成了她的習慣。
朱孟觀不由得一怔。他並未聞到章三公子身上有蘭花香,只是初次見面的熟悉感一直烙印在心頭,不知不覺就脫口而出了。
章幽蘭覺得心虛,忍不住又道︰「我就喜歡像個姑娘,不行嗎?」
自己還真希望他是姑娘……朱孟觀不由得苦笑,為何生出這種念頭?
章幽蘭恨不得拿根木棍將自個兒敲暈,為何有一種自掀底細的感覺?怪不得哥哥說,若沒必要,她還是少說幾句。
「夜深了,二爺還是早點歇著。」她灰溜溜的趕緊逃回馬車裡。
半晌,朱孟觀低聲問︰「雲仁,你可有聞到一股蘭花香?」
朱雲仁從暗處走出來。「卑職鼻子不好,並未聞到蘭花香。」
「這真的只是本宮的錯覺嗎?」
朱雲仁實在不知道如何回應,索性閉口不言。
朱孟觀並非真的非尋得答案不可。是否真有蘭花香又如何?他困擾的是那份感覺一不曾如此關注一個人,而此人還是個男子……好吧,他只是惜才,章三公子可能成為另外一個章閣老,自己想爭取他,可是,真是如此嗎?
* * *
章莫恩的商隊不求速度,首要安全,因此不抄捷徑穿越山路,多走官道,能夠進入城鎮歇腳,就不會在郊野過夜。
若是進了城鎮,章幽蘭務要前往一看的就是成衣和珠寶首飾鋪子,看人家如何做生意,好的便記下;而宋玉荷偏愛藥膳鋪子,總要拉著她進藥膳鋪子吃上一碗人家的招牌,同時對她進行草藥知識的教育。
「你為何對藥膳如此有興趣?」章幽蘭以前對藥膳很反感,可是接觸草藥之後,對藥膳的味道有了全新的感覺。
「我想開一間京城最大的藥膳鋪子,三哥哥要不要與我合夥?」宋玉荷向來咋咋呼呼慣了,深怕不小心一出口就暴露兩人是女兒身,硬是改稱章幽蘭為「哥哥」。
「好啊,這可是穩賺不賠。」
「三哥哥對我如此有信心,我一定讓三哥哥穩賺不賠。」宋玉荷拍胸保證。
「好,我等著靠你的藥膳鋪子坐擁金山銀山。」
頓了一下,兩人很有默契的咯咯笑了。
「章家妹妹!」
相視一眼,兩人一致當作沒聽見,如今她們女扮男裝,不適合當「妹妹」。
不過,此人顯然很白目,索性直接竄至她們面前,對著章幽蘭展開特大號的笑臉。「章家妹妹,你為何在此?」
怔愣了下,章幽蘭很快就認出眼前的人是誰。「上官公子?!」
上官逍的祖父與章閣老是一起長大的玩伴,但兩人志趣不同,一武一文,也從此決定他們不同的成就。
因為上官將軍早逝,上官家沒落下來,上官家和章家就少有往來,不過上官逍和章莫恩在京城鼎鼎大名的京華書院同窗三年,兩人頗有私交,也因此章家的姑娘皆認識上官逍。可是章幽蘭對上官逍的記憶卻是因為前世,此人是上官家唯一可以繼承上官將軍的子嗣。
因為她記得他,上官逍笑得更熱情如火了,隨即將章幽蘭身邊的靛藍濟到一旁,取而代之的坐下。「章家妹妹怎麼會在這兒?」
「上官公子沒有看見我如今的扮相嗎?」前世,她絕對無法忍受如此粗野失禮的人,可是如今看他,她倒覺得他這個人直率豪邁。
上官逍的反應很快,立馬改口道︰「章家弟弟為何在延安?」
「我隨大哥上北關做買賣。」
「北關……你去看馬?」
章幽蘭聞言一怔,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清楚她的喜好。「是啊,一年一次的馬市盛會,錯過了實在可惜。」
「你看到汗血寶馬了嗎?」
「沒有。」
「怎麼可能?每年馬市交易肯定見得到一兩匹汗血寶馬。」
「真可惜,我無緣見到汗血寶馬。」
「章大哥呢?」
「大哥可能在客人那裡。」無論走到哪兒,哥哥墓之務便是做生意,而她和宋善就帶著幾個丫鬟上街花銀子,因此哥哥去了哪兒,何時回到客棧,她並不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忙完該做的事,哥哥就會回客棧。
「福元客棧嗎?」
章幽蘭還真是傻了,怔愣地點點頭。為何他如此清楚?
「你告訴章大哥,晚一點我去福元客棧找他。」
轉眼之間,上官逍就走了,章幽蘭不能不說此人真有武將之氣,當然,她也轉眼之間將他拋至腦後,他找哥哥又與她無關。
沒想到經過一夜,他們原本二十人的商隊變成三十人的商隊,聲勢浩大。不過,這倒也無妨,人多熱鬧,露宿荒郊野嶺烤肉更是樂翻天了,可是,為何氣氛變得怪怪的?
「給你。」上官逍殷勤的遞了一根雞腿給章幽蘭,瞬間將眾人目光勾過來。
章幽蘭怔愣地眨了眨眼睛。「……我還不餓。」
「你要多吃一點,瘦得像根竹子,不漂亮。」
她是不是應該臉都綠了?可是,看見眾人精采絕倫的表情,她只覺得很想放聲大笑,上官逍真的是一個直率豪邁的武將,不過,她終究忍住了,此時若是放聲大笑,眾人很可能當她瘋了。
「上官……哥哥,男兒只要頂天立地,漂亮與否無關緊要。」因為上官逍堅持,章幽蘭不能不配合的拉近彼此的關係。
「你……頂天立地也應該胖一點,就像我一樣。」上官逍是個直性子,要他將章幽蘭當成男兒身,他實在渾身不對勁。
終於有人忍不住笑出來了,不過趕緊伸手捂住嘴巴,要不然,他很可能慘遭眾人一人一腳,沒將他踹飛,也會將他踩扁。
「……我可不敢跟上官哥哥相提並論,上官哥哥英勇無敵。」章幽蘭的舌頭差一點打結了,一想到她變得跟上官逍一樣高壯魁武,她就四肢無力。
「你真的覺得我英勇無敵嗎?」上官逍滿心歡喜。
「對啊,哥哥是不是也認為如此?」章幽蘭看著憋笑憋得快斷氣的章莫恩。
章莫恩鬆開雙手,用力點點頭,強做正經的說︰「上官兄弟一直是英勇無敵。」
「不過,上官哥哥也太偏心了,為何雞腿給了三哥哥,不是給我?我比三哥哥還要瘦小。」宋玉荷實在很想站在外頭看熱鬧,可是某人的眼睛都要冒火了,若是不讓那個傻不隆咚的大個兒將目光從幽姐姐身上移開,她真擔心他會死得很難看。
上官逍好像這才發現宋玉荷的存在,很認真的打量了她一圈,得了一個結論,「我瞧你很圓潤啊。」
宋玉荷氣炸了,真想一腳踹過去。「你說我很圓潤?」
「你確實很圓潤啊。」
「不會不會,我覺得剛剛好,我很喜歡。」章莫恩太急於安撫小丫頭了,很清楚她一火大就不管不顧的性子,容易將女兒身的真相暴露出來。
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搞成了「斷袖之癖」,這會兒眾人的表情更為多采多姿,尤其是原本已經氣炸的當事者,瞬間嬌羞得好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真討厭,怎能挑在眾目睽睽之下向人家告白?這教人家開心也不能表現出來。
這是什麼情況?章幽蘭覺得頭好痛,根本不敢看朱孟觀。他會不會覺得他們亂七八糟不像話?他會不會對哥哥這個恩人生出厭惡之心?她們要不要索性回復女兒身,幫助哥哥洗刷冤屈?
算了,還是若無其事的伸手接過雞腿,專心啃雞腿……早知如此,她一開始就接下雞腿往嘴巴塞,這會兒不就沒事了嗎?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但願這會兒她靜默不語可以抹去某些痕跡?
可以嗎?若是章幽蘭發現朱孟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絕不會如此樂觀,只是,朱孟觀與她關心的焦點截然不同。
朱孟觀根本無心關注眼前亂七八糟的情況,他的目光始終落在章幽蘭和上官逍之間。為何看他們在一起如此礙眼?上官家的小子為何用那種眼神看著章三公子,難道不覺得很噁心嗎?這個小子太不像話了;將來哪日落在他手上,非要狠狠修理一頓,教他以後不準再看不該看的人。
夜深了,章莫恩悄悄將章幽蘭從馬車上拉下來,兩人躲到遠遠的一角。
「怎麼了?哥哥為何三更半夜不睡覺?」章幽蘭又想化為狼犬咬人了,為何今日諸事不順呢?難得沒有沐浴淨身還能閉上眼睛就睡著,而且正準備走進桃花源時,哥哥就把她吵醒了……待會兒回去睡覺,別說是桃花源,只怕是輾轉難眠。
「你怎麼還睡得著?」章莫恩真的不敢相信她一點自覺也沒有。
「為何睡不著?」
嘆了聲氣,章莫恩決定簡潔有力的直接挑明,「你離上官逍遠一點。」
「嘎?」
「你看不出來那個小子心悅於你嗎?」若非他頻頻暗示二爺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得到二爺青睞,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在二爺面前不能像個小姑娘似的,否則上官逍只怕成了三妹妹的小尾巴。
怔愣了下,章幽蘭終於有反應了,不過,顯然沒當回事。「哥哥別胡說八道。」
章莫恩忍無可忍的伸手戳章幽蘭的額頭,她吃痛的叫了一聲,連忙伸手護住額頭,往後一跳,離他遠一點。有話好說,何必使用暴力?
為了證明自個兒所言屬實,章莫恩索性舉手發誓,「若有虛言,我不得好死。這是真的,若非祖父不喜歡武將,你們早就訂親了。」
「這事哥哥從哪兒聽來的?」章幽蘭還是很沒良心的一笑置之。如今上官逍還未冒出頭來,上官家也還稱不上武將……這不是重點,總之,雖然祖父不願意她嫁給太子,但也捨不得她嫁給沒落的上官家,當然,上官家以後會翻身,不過,那是好幾年以後的事,如今上官家最了不起的是出了一個太子良娣,而這位太子良娣與上官逍還不是同一個父親,在祖父看來,上官逍配不上他的寶貝孫女。
其實,她覺得自個兒沒福氣,上官逍是真正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直率真誠,嫁給他,不必日日費心琢磨這個那個,日子反倒舒心。
章莫恩有一種說不出的無力感,沒法子了,只能出賣好友。「上官逍為此大醉一場,在我面前又哭又鬧,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
章幽蘭的神情終於轉為認真,略一思忖,雲淡風輕的道︰「上官哥哥應該早就忘記了,哥哥也別再惦記著此事。」
上官逍被祖父拒絕,還能若無其事的待她好,可見得他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這是一個值得敬佩的人。
「他很可能忘了酒後說過的話,但是未必收回對你的心意。」
「哥哥何必自尋煩惱?三日後我們就回到京城了。」她知道上官逍為了重振上官家,很快就會投入軍中,可是直到朱孟觀登基,他才有了往上爬的機會。
瞪著章幽蘭,章莫恩真想拿根棍子敲敲她的腦袋瓜。這個丫頭為何獨獨對此事糊塗呢?「我擔心他對你越來越著迷;那可怎麼辦?」
章幽蘭噗哧一笑,「哥哥真的是太杞人憂天了!雖然上官家如今沒落了,可是上官將軍遺留下來的風骨依舊在,上官家豈會再容許自個兒送上遭人羞辱?」
「只要你願意,我相信就是會遭人羞辱,他也會求祖父成全。」
「婚姻乃父母之命,這事豈由得我作主?」
「若是祖父答應,難道你要嫁給他嗎?」章莫恩冷哼一聲。以前他相信,如今他是半信半疑,她絕對不會任人擺佈。
她無所謂的聳聳肩,「嫁給他也沒什麼不好。」
這會兒章莫恩可嚇到了,沒想到隨口一問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她嘲弄的唇角一勾,「難道哥哥與祖父想法一樣,認為上官哥哥配不上我?」
怔愣了下,章莫恩搖了搖頭,「這倒不是,只是覺得你應該不願意嫁給上官逍這種直來直往的人。」
「直來直往有何不好?難道滿腹算計就好嗎?」章幽蘭無奈的苦笑。「若是人生可以不必算計,有誰願意處處籌謀過日子?籌謀得越多,不過是越傷神、傷心,越明白人心不可測。人若能求得一生太平,日子糊糊塗塗又何妨?」
頓了一下,章莫恩的眼神轉為擔憂。「你是不是在溫泉水裡面泡壞腦子了?」
章幽蘭好笑的送上白眼。「溫泉水沒能將腦子泡壞,倒是可以將雙眸洗亮,過去看不見的事,如看得一清二楚。」
「如此說來,我是不是應該送二妹妹一個大禮?這一推,推得真好!」他真的很喜歡泡過溫泉水的妹妹,不僅聰慧過人,且有一顆玲瓏心。
「哥哥還是別送了,要不,她還以為哥哥在嘲笑她蠢死了。」
「我何必嘲笑她?這不是眾人皆知的事嗎?」
她很感謝人生可以重來一次,這一世能得到如此疼愛她的哥哥,已經值得了。章幽蘭撒嬌的勾著章莫恩的手。
「哥哥別再為他擔心了,無論嫁誰都好,重要的是如何過日子——有人錦衣玉食,過得戰戰兢兢,憂心朝不保夕,有人三餐勞碌,過得幸福溫暖,活不過今日也不會遺憾。我啊,一定會好好過日子。」
聞言,章莫恩終於放心了,不再言語的將章幽蘭送回馬車,接著回自個兒的帳幕。
他們離開不久,朱孟觀從暗處走出來,朱雲仁緊跟在後。
雖然隔著一小段距離,朱孟觀無法聽清楚他們的言論,可是隱隱約約之間已經明白一件事——「他」是女兒身,只是,究竟是章家的哪一位姑娘?
「雲仁,你猜她是誰?」
朱雲仁想說章閣老的寶貝孫女,這是皇后娘娘挑上的太子妃,可是萬一不是呢?他不至於眼拙看不出太子對人家姑娘生出異樣心思,若這位章姑娘非預定的太子妃,那可就麻煩了,還是避重就輕的道︰「卑職不清楚章家諸位姑娘的性子,無法斷言。」
朱孟觀的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章閣老養在膝下的孫女究竟排行第幾?他會留意幾位大臣家的子孫,是意圖從中尋到好苗子,拉攏為已所用,而內宅的女兒家再好,也與他無關︰若是母后提起此事時,他多一點關心,如今就不會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了。
不過,知道這些日子自己並非為了一個男子而心神不定,總歸鬆了一口氣,要不,他都要懷疑自個兒有斷袖之癖了。
「一回京,即刻查清楚章家各房子嗣,特別是母后屬意的章家姑娘,本宮要知道她每一件事。」
「是,殿下。」
朱孟觀望向馬車的方向,無論她是章家哪一位姑娘,母后屬意的人必須是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0 10:21 PM 編輯
【第四章】 非卿不娶
回到京城,朱孟觀首先是進宮面聖,將一路所行——報告皇上,當然也包括北夷騎兵潛入北關城,並在馬市開始前一日暗殺他。
他沒有提出任何臆測,只道自個兒如何逃過一劫,因為他太了解父皇了,沒有臆測,父皇反而會細細琢磨此事,相反的,他若先有自個兒的想法,父皇反而會想盡各種理由為大公主他們解釋,如此一來,他在北關遭受的一切豈不是白受了。
除了大公主,無論哪一個兒子,父皇都一樣疼愛,只是對他期待更高,因為父皇是以大周將來帝王的眼光看他,認為他理當有更寬闊的胸襟,正是如此,在父皇面前他只會就事論事,不討厭誰,也不會喜歡誰。
不過,他也不會一副友愛手足的樣子,這就過於虛偽,反倒失了真誠,父皇也不見得喜歡。
「你可曾想過,北夷騎兵為何得知你在北關城?」朱孟觀不說,皇上還是會想知道他的想法。
「兒臣此次隨尹尚書前去北關驗收戰馬,朝中眾臣無人不知,若是有人上酒樓聊了幾句,無論有意或無意,都可以輕巧的透過商人傳至北夷。」他不能不說大公主很聰明,她使用一個不沾手,卻有可能成功的法子暗殺他。不過,這不代表查不出來,只要追調那段時間進入北夷的商人,幕後主使者就可以窺得一二,這一點父皇很清楚。
「你認為此事乃透過商人的管道傳到北夷?」
朱孟觀點了點頭。「原因有二,第一,此次潛入北關城的騎兵只有數名,可見他們不敢確定兒臣在北關城的真實性,因此不敢大肆動員;第二,若一開始就掌握兒臣行蹤,他們不會拖至馬市開市前一日方才耍伎倆引開府衙的護衛軍。」
皇上臉色一變,「這個何明之實在混蛋,明知道朕的兒子在官邸,竟未留下任何護衛軍守護?!」
「父皇息怒,何知府是個清官,北關在他的經營之下,百姓豐衣足食,只是北關乃大周北方門戶,若是當權的缺乏睿智,不小心就會陷百姓於危險之中,最後置京城危如累卵。」
沒錯,北關若是落在北夷手上,京城就有危險了。「何明之雖然是為了防止北夷騎兵攻進北關城,但是面對危機,卻不懂得做出明智的處置,可見得他無法勝任北關的知府。」
朱孟觀眼中閃過一抹偷悅。果然如她所料,父皇最在意的是京城的安危……她真的是一個聰慧過人的姑娘,若她是章閣老最寵愛的孫女,這一點也不難理解。
「父皇,何知府確實有必要重新安排,可是兒臣以為建立一支屬於大周的騎兵隊更是重要。此次兒臣與北夷騎兵短暫交手,他們無論身形、武藝皆在兒臣的侍衛之上。我們再不迎頭趕上,將來北夷膽子養肥了就會血洗北關,揮軍南下。」
皇上略一沉吟,頻頻點頭,「這是個好主意,可是大周多年重文輕武,想要建一支騎兵隊並不容易。」
「兒臣琢磨過此事,若是從武舉下手,是否更能快速建立大周的騎兵隊?」
「武舉嗎?」
「是,至少先恢復武舉,提倡武藝,大周方能漸漸一改重文輕武的風氣。」
皇上顯然心動了,可是也不敢草率而定。「這事容朕再想想,也讓幾個內閣大臣一起討論,至於章閣老的嫡長孫,朕會好好獎賞他。」
「父皇,兒臣進宮之前,章家大公子特地向兒臣請求,他非在朝為官,此次的事莫要提起他,兒臣深有同感,只是不敢在父皇面前隱瞞真相。」
「既然如此,此次的功勞朕先記下了。」皇上擺了擺手。「你母后成日盼著你回來,這會兒想必等得很心急,你趕緊去見她,朕給你三日好好休息。」
離開勤政殿,朱孟觀直奔慈寧宮,還未等他行禮請安,元皇后就急忙的拉著他上下左右瞧了一遍又一遍,確定兒子好好的,才終於安心。
「接到你傳回來的消息,得知你在北關城遇到北夷騎兵隊,母后夜夜無法安眠,總是夢見你渾身浴血,嚇死母后了。」
這一路上,他於每個大城皆安排暗衛傳遞書信。出了北關城,他就找著機會送了一次書信,原本不想提及北關城發生的事,以免母后擔心,可是跟著章莫恩的商隊勢必延誤回京時間,不能不向父皇稟明,便在信中略微一提。
「兒臣能書信回來,就表示平安無事,母后怎麼還不放心?」
「沒見到你,母后豈能安心?」皇后拉著朱孟觀坐下。「你信上也不說清楚,邊關並未傳來北夷騎兵隊擾邊的戰事,為何你在北關城遇上他們?」
朱孟觀不厭其煩的將整件事情的經過再說一次,不過,不能在父皇面前提及的臆測,卻是可以一五一十的告訴母后。
「這個丫頭真是惡毒!」皇后對大公主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父皇若懷疑此事與大公主有關,必然不會追查下去。」父皇比任何人都害怕大公主心思歹毒。
「皇上不追查,本宮卻不能不弄個明明白白。無論如何,對她不利的證據越多,對我們越有利,本宮不能放過任何抓住她把柄的機會。」
朱孟觀也認為如此,不過他不宜涉入,若是相信父皇會為他追查到底,他就不該暗中調查,可是母后就不同了,母后擔心有人會害兒子而暗中調查此事,乃情有可原。
「無論如何,本宮相信皇上對大公主多少生出疑心。」
是啊,此事牽扯到北夷的騎兵隊,這是父皇最忌憚的外力,父皇再也不會像過去一樣若無其事的放下。
「母后再生氣,也不能為了大公主跟父皇鬧彆扭。」
「你放心,母后不會與大公主硬碰硬。」
「母后,章閣老那兒可有鬆口了?」一回宮,他最掛念的就是此事,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就怕母后沒等他回來就定下來了。
怔愣了下,皇后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親事,打趣道︰「你也知道著急了嗎?」
「兒臣還是覺得章家的姑娘更適合。」
「我們不是說好了,若是章閣老不肯鬆口,母后就定下歐陽家的姑娘。」
「這次若非章家大公子出手相助,兒臣很可能無法活著回來。雖然章家大公子是商賈,可是為人有義氣、有擔當,兒臣覺得他堪當大任,想拉攏他為兒臣所用。」
皇后故作困惑的挑起眉。「你要娶的是章家姑娘,還是章家大公子?」
「母后!」朱孟觀難得耳根紅了。
「章家大公子若是如你所言,能拉攏他為你所用,當然很好,不過,這不代表你非娶章家姑娘不可。再說了,章閣老至今不願鬆口,母后又能如何?如今連你父皇都在問了,你的親事不好繼續拖著。」
「母后再給兒臣一點時間,兒臣一定會讓章閣老改變心意。」
沒想到去了一趟北關回來,他更堅定娶章家的姑娘,難道就為了章家大公子救了他?既然她承諾在先,他的心意最為重要,她也只能答應了。「你可要趕緊說服章閣老改變心意,要不,你父皇怪罪下來,母后就為你定了。」
「父皇也會喜歡章家的姑娘當兒媳婦。」雖然父皇在這方面好像很開明,無論他們如何選擇,最後父皇都會下一道聖旨賜婚,可是,他難免有自個兒的偏好,他覺得好的,多等上一段日子也無妨。
「你自個兒有主意就好了,不過娶妻重要,子嗣更重要,你應該多關心一下自己殿內後院那幾個女人,花點心思在她們身上。」皇后並不喜歡塞女人到兒子的後院,而朱孟觀在女色方面也很嚴謹,從不收人家送的女人,因此後院至今只有皇后賜的兩名貴妾,還有一名側妃和良娣,說起來很冷清。
朱孟觀意興闌珊的點點頭,按規矩,每個月他會分給每個人三夜……他向來一視同仁,不分身分高低。
「這三日你就留在府裡好好陪她們。」
朱孟觀真是傻了。三日如何分給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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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京城,章幽蘭聽到的第一個消息是——章家大小姐章如蘭的親事定下來了,對象是禮部郎中家的麼兒。對這門親事最不滿的是章老太太,她的孫女怎能嫁個連功名都沒有的白身?可是無論她如何大吵大鬧,章老太爺的決定不可能更改,況且人家父母都說好了,她還能如何?最多成日唉聲嘆氣表示抗議。
這又不是她的親事,章幽蘭當然不會太關心,一顆心全撲在琳瓏閣上面,想知道琳瓏閣的到府服務是否有所斬獲,有何需要改進之處。
從琳瓏閣開業至今,這是章幽蘭第一次來到琳瓏閣。從外面看來,兩層樓的琳瓏閣並不起眼,這也是她的意思,一來不想太招搖,二來提供到府服務更為合理。不過,琳瓏閣有個別有洞天的後院,幾間小廂房圍著有花草樹木有小橋流水的園子,清幽雅緻。
進了琳瓏閣,見生意很好,每個夥計都忙得不可開交,章幽蘭笑得闔不攏嘴。雖說琳瓏閣主要目的是打探消息,可是鋪子能賺錢,豈能不開心?
「請問是三姑娘嗎?」有位夥計悄悄來到章幽蘭身側。
章幽蘭點頭,隨口道︰「今兒個琳瓏閣真是熱鬧。」
「過些日子就是一年一度的牡丹會了。請三姑娘跟小的過來。」夥計隨即領著她和隨侍的靛藍來到後院最角落的廂房。
「三姑娘來了,歡迎歡迎。」大掌櫃玉娘子以款待貴客之姿上前迎接,招呼章幽蘭坐下,接著吩咐夥計上茶和點心。這可是應章幽蘭的要求,除了三個掌櫃,琳瓏閣不會有人知道真正的東家是誰。
「玉娘子將琳瓏閣經營得很好。」
「若沒有東家的設計,琳瓏閣不會如此快速在京城立足。」
「我曾聽過一位友人如此說︰“好東西不但要有識貨的貴客,更要有懂得銷貨的賣家,兩者缺一不可。”」經過一世,章幽蘭再也不會高高在上不懂欣賞,人人各有所長,若能發揮所長,人人皆能綻放璀燦的光芒。
「三姑娘這位友人說得真好!」玉娘子讚許道。
「我剛剛聽夥計說,過些日子就是一年一度的牡丹會。」因為養在章閣老膝下,章幽蘭向來無心權貴官家千金的活動,即使前世成為太子妃之後,她不曾錯過一次牡丹會,可是有丫鬟提醒,如何記不住牡丹會的日子?
所謂牡丹會,當然是賞牡丹的盛會,這跟馬市交易的內容很像,只是馬市交易乃朝廷控制馬匹買賣的政策,而牡丹會是皇上後宮弄出來的花招。
牡丹會由宮中貴人輪流當會主,凡收到貴人帖子的千金都可以提供自個兒栽培的牡丹參與盛會,而與會的牡丹旁邊都會有一個竹筒子,觀看的人在賞完全部的牡丹之後,可以將入園之時取得的竹簽投入竹筒之中,最後得到最多竹簽的牡丹,便是今年牡丹盛會的花王,可以獲得貴人的賞賜。
貴人的賞賜不見得價值連城,最重要的是因此得到的名聲,而名聲往往可以加議親的籌碼。
其實,牡丹會受歡迎不單單為了名聲,很重要的一點是,牡丹會在京城西郊的皇家別院舉辦,而皇家別院向來是用來款待外國使團,四季景色皆美,就是後宮的貴人也不能隨意進出此地,能夠有機會進入此地自然令人歡喜,當然,藉著這樣的機會在貴人面前露臉,說不定可以為自個兒招來好姻緣。
章幽蘭也怡情的養了兩盆牡丹,不過自認為在這方面沒有天份,比賽加名聲這種事自然沒有湊熱鬧的興致。
「是啊,今年的牡丹會特別熱鬧,因為有不少千金第一次上我們琳瓏閣,這幾日琳瓏閣人潮洶湧,不過我們也利用這次機會推薦琳瓏閣的到府服務,往後琳瓏閣的生意必然更好,只怕三姑娘要更費心了。」
「為何今年的牡丹會特別熱鬧?」
「我聽見傳言,皇后娘娘有意在牡丹會上挑選太子妃。」
聞言,章幽蘭微蹙著眉。皇后娘娘怎可能在牡丹會挑選太子妃?
「傳言從何而起?」
「我們提供到府服務時,有好幾家夫人提起此事,不過隱隱晦晦的。我謹記三姑娘囑咐,止於耳,不出於口,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
章幽蘭讚許的點點頭。到府服務可以打探消息,但也很容易遭人利用,如何分辨他人所言有幾分真實性,這需要眼力,還要交相比對。
「不過,皇后娘娘有意在牡丹會上挑選太子妃一事似乎傳開了,要不,各家千金也不會如此費心的在衣裳首飾上攀比。」
前世此時皇上已下旨賜婚了,牡丹會當然不會有這種傳聞,可是,目的何在?這其中肯定有陰謀,朱孟觀是否聽見傳聞了……她何必為他操心?難道有人可以強迫他娶牡丹會的花王當太子妃嗎?他娶誰都好,就是別娶她。
「這是我為三姑娘準備的。」玉娘子從櫃子裡面取了一個藍色包袱給章幽蘭。
章幽蘭打開包袱,看見一本小冊子,拿起來翻開一看,她不能不再次佩服玉娘子處事細膩周到,不但記錄詳細,更將當時情況做了描述,如此一來,她更能客觀評論這些言論的真實性。
看完小冊子,其中就數和家及上官家最引她注意,和家當然是因為大公主和珍貴妃的關係;上官家則是因為上官玉華——如今太子良娣上官玉嬌的堂妹,也是她前世「病死」後,朱孟觀屬意的皇后,可是最後只提為貴妃。
「和家自恃甚高,一向要求最好的,為何會看上名聲不顯的琳瓏閣?」
「琳瓏閣結合衣裳和珠寶首飾,設計、師傅皆令人驚艷,別說是和家,就是皇后娘娘的元家也來過琳瓏閣,不過元家行事低調,婉拒到府服務。」
「不急,慢慢來。」
「是,和家一開始也是如此,幾次之後,就忍不住心動了。」
章幽蘭唇角掠過一抹諷刺。和家應該是自認為高貴,理當接受人家伺候,只是一開始總要裝模作樣擺個姿態。
「玉娘子覺得上官家的六小姐是什麼樣的人?」
前世,她從來沒有留意上官玉華,因為此人恬靜溫和,看起來不起眼,而朱孟觀在上官玉嬌死後,從上官家的龍娘當中選擇她進宮,正因如此,恬靜溫和就不會在後宮興風作浪……但真是如此嗎?無論是皇后,還是貴妃,上官玉華是她「死後」最大的受益者……當初魂游宮中之時,她竟然沒有想過多了解這個女人!
略微一頓,玉娘子含蓄道︰「她的心思藏得很深。」
章幽蘭訝異的挑起眉。「心思藏得很深?」
「若非心思藏得很深,一個人豈能在他人眼中只有(恬靜溫和),再也找不到其他想法?」玉娘子很能理解章幽蘭的反應,看起來太過平凡的人,其實更要謹慎留心。
是啊,為何她沒有想到這一點?前世她因中毒而死,是誰在湯藥中下毒?她每一個人都有懷疑,就是甚得她倚重的大宮女,獨獨沒有上官玉華……單是這一點,就足以說明此人深不可測。
「以後,還請玉娘子多費點心思在和家及上官家上頭。」雖然這一世不嫁朱孟觀,但是也許可以從其中找到當初下毒謀害她的人……她不知是否有機會為前世報仇,可無論如何也不願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我明白了,除非事出緊急,我一個月會送一份小冊子給三姑娘過目。」
「有勞玉娘子了。」章幽蘭將小冊子重新包好,回去得再細細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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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凌霄閣二樓,朱孟觀心神不寧的倚著圍欄,目光落在樓下通往樓閣的九曲橋,腦海一次又一次掠過朱雲仁的報告——
「章家大房嫡女章幽蘭排行第三,聰慧過人,最得章閣老喜愛,小時候還隨章閣老進宮陪皇上對奕,皇上還曾開玩笑,長大之後給皇家當媳婦,她應該就是皇后娘娘屬意的太子妃人選;章家大房庶女章蕙蘭排行第七……」
關於章家其他姑娘,他記不得了,因為章三公子不就是章三姑娘嗎?沒錯,她一定是章幽蘭。
許多年前,他在御花園見過她,生得圓潤可愛,當時四弟正調皮,喜歡逗弄小姑娘,一直纏著她不放,其他人根本無法靠近她,因此他很快將此事拋到腦後,忘了他曾經見過章閣老身邊的小姑娘。
過了一會兒,朱孟觀終於瞧見今日邀請的客人,可惜只來了一個,他真正想見的人並未現身……他早知道必然如此,她是個姑娘,即使女扮男裝,也不能不有所顧慮,可是他還是盼著今日能見她一面,能夠找到機會揭露她是女兒身。
朱孟觀收拾一下失落的心情,轉身迎接跟著朱貴仁上樓的章莫恩。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朱孟觀伸手阻止章莫恩行禮,「今日本宮宴請恩人,無須多禮。」
章莫恩很想說禮不可廢,可是朱孟觀已經拉著他坐下,教他不由得默默的嘆了聲氣,這位太子會不會對他太熱情了?雖說他對太子有救命之恩,可是他們的身分相差太懸殊了,還是有點距離比較不會有壓力。
「你還是喊本宮二爺吧。」
「是,二爺。」
章莫恩真的好想咒罵某人,若是不要那麼聰慧過人,他就不會讓這位爺給惦記上了……
「哥哥不是想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賈嗎?如今能夠與太子交好,這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你應該很開心,而非抱怨不停。」
「今日他是太子,明日呢?他會不會惹到皇上,明日被幽禁成為廢太子?當官的不能惹,這皇親貴胃更不能惹,這些人要死的時候總要拉上一堆人墊背。」
「我不知道哥哥這麼怕死。」
「我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太貪心,承擔扛不起的責任。」思緒到此,章莫恩忍不住在心裡咒罵妹妹。
「章兄弟!」
章莫恩慌亂的回過神。在太子殿下面前,他怎麼會閃神呢?「是,太子殿下……不,二爺。」
「本宮又不是暴虐無道之人,你不必緊張。」
章莫恩好想奔淚。他不是緊張,而是很有壓迫感,覺得自個兒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一樣……這都是那個丫頭惹出來的麻煩,以前他可是自由自在,章家沒有一個人管得了他……嗚!他怎會如此命苦?
「草民沒多少見識,怕言行舉止有不合宜之處。」
朱孟觀親自為章莫恩斟了一杯酒。「這是母后最愛的桂花酒釀,喝一杯。」
雖然妹妹交代不能貪杯,可是太子殿下倒的酒,豈能不賞臉喝一杯?章莫恩恭敬舉杯敬太子殿下,喝下……嗯,酒很香、很醇,不錯!
「你不必當我是太子,當我是朋友。」朱孟觀很自然的從「本宮」變成「我」,充分展現誠意。
可能嗎?章莫恩當然是含淚……不,笑著接受了,說出去,有誰會相信他一點也不想跟太子當朋友?
朱孟觀再為他倒了一杯酒,然後很自然的關心某人。「章三兄弟今日為何沒來?」
「……他病了。」雖然是那丫頭給的藉口,可是沒病說有病,他就不自在,只好再喝一杯酒掩飾一下心虛。
「怎麼病了?」
「……她身子比較虛弱,舟車勞頓,就累出病來。」章莫恩為自個兒倒了一杯酒,喝下去,心虛的感覺似乎緩和了一點,可是,為何覺得有一股熱氣往上衝?
「我應該親自去探望她……」
「不不不,太子……二爺,使不得,若是教祖父知道了,我們都要跪祠堂。」
「章閣老行事過於嚴謹了。」
「祖父管教嚴謹,也是擔心我們失了分寸。」
「我聽說你妹妹是章閣老親手教養長大的。」
「嘎……是啊,三妹妹是祖父的寶貝疙瘩,自幼聰慧過人,祖父的本事全讓她學了。」章莫恩覺得腦子變鈍了,好像哪兒不對勁,可是提到自己的嫡親妹妹,驕傲之情油然而生。
若不是親身領教,他絕對嗤之以鼻,在他心目中,章閣老很值得敬重,朝中大臣沒有幾個可以與之相提並論。
「聽說她棋藝精湛,沒有幾個對手。」
「咦?二爺如何知道?」
「她曾隨章閣老進宮陪父皇下棋。」
「那個丫頭下棋可奇了,看起來平穩無奇,可是不經意之時,她已經吃下我一大半的江山了。」若非近來頻頻接觸,章莫恩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章幽蘭手上吃敗仗。
朱孟觀很能體會的點點頭。「她真是令人驚奇。」
「她自幼就深受祖父看重,我總以為是祖父親手教養,因此格外偏愛。這些日子的相處才知道,無論是見識還是氣度,她都不輸給我這個哥哥,也難怪章家那麼多孫兒孫女,祖父只看得見她。」
朱孟觀眼中的笑意越來越濃了,再給章莫恩斟了一杯酒。「章閣老如此偏愛她,還請武師傅教她騎馬,你不會吃味嗎?」
雖然大周重文輕武,可是皇家會舉行秋獵,而書院的學子也必須學習射、御兩科,有些文官還是會給孩子請武師傅,不過書香門第認為習武乃迫不得已,譬如章家,章莫恩因為上書院總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章閣老無奈之下便給他請了武師傅。
章莫恩看了前面的酒杯半晌,忍不住舉杯喝了。這酒香細膩綿長,真是不錯!「除了我,祖父不曾給其他孫兒孫女請武師傅,三妹妹的騎術應該是祖父親自傳授。」
「原來如此!」
「不過,祖父確實很偏心,總是說,章家唯有三妹妹像他。」
朱孟觀繼續倒酒。「再來一杯吧。」
「……不行了,我會喝醉。」章莫恩對天發誓,絕不是害怕妹妹叨念,而是經常走南闖北,知道醉酒容易誤事,再不節制,太子殿下就要派人送他回去了,可想而知,明日他就不得安寧了……說來說去,怎麼還是因為怕那個丫頭呢?
「桂花酒釀不會醉人。」
章莫恩很堅持的搖搖頭,腦子沒法子專心思考了,再喝下去,真的會趴下來,還好他想起一事,趕緊轉移話題。
「對了,我聽見一個傳言,皇后娘娘準備在牡丹會上選太子妃。」
朱孟觀怔愣了下,心思終於從某人身上轉移開來。「這是從何聽來的?」
「珠寶首飾鋪子,最近生意特別好。」章莫恩覺得頭真的暈了,甩了甩頭,順其自然的接著又道︰「三妹妹說皇后娘娘沉穩有智慧,明知牡丹會上挑選太子妃易生事端,為何如此決定?這其中必定有詐。」
朱孟觀唇角上揚。原來她如此關心他!「謝謝章兄弟特地相告,此事我記下了。」
「不行不行,我得回去了,要不,那個丫頭肯定要嘮叨了。」章莫恩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恭敬的向朱孟觀行禮。
「貴仁,你親自送章大公子回去。」
朱貴仁應聲領命,護送章莫恩走下凌霄閣,離開太子府。
「雲仁,莊先生不是建議本宮開車馬行嗎?你請他過來,本宮找到最適合的合夥人了,章莫恩一定會令他滿意。」朱孟觀勾唇一笑。只要將章莫恩拉上他這條船,章幽蘭就會成為他的太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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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孟觀靜靜看著皇后修剪盆栽,好好的五葉松從茂密漸漸凋零,不由得一嘆,實在看不出這其中有何意境,只覺得五葉松何其無辜,竟被視為珍貴妃狠狠修理一頓,最後落得面目全非。
「為何枝葉全剪光了?」皇后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個兒的舉動。
「這兒不滿意,那兒也不滿意,索性全剪了。」皇后聞言苦笑,「不曾想到本宮竟是如此挑剔之人,處處皆不滿意。」
「倒不是母后挑剔,實在是沒有一處令人滿意。」
皇后微微挑起眉。「本宮還以為你最近很忙,怎麼今日有空進宮見本宮?難道是有好消息了嗎?」
母后也太心急了,他剛剛抓住章莫恩,與章莫恩合夥做車馬行的生意,還沒說服章莫恩倒向他這一邊,幫他出主意、幫他當說客……但他有信心,不會等太久。
「今日兒臣是想,牡丹會快到了,母后不妨早幾日住進皇家別院,請葉姑姑為你劃船游太白湖,這絕對比待在這兒修剪五葉松更有樂趣。」
慈寧宮的女官葉尚儀連忙附和道︰「天氣漸熱,奴婢昨兒個也建議娘娘早幾日住進皇家別院。」
皇后斜睨著朱孟觀,似笑非笑的道︰「我還以為你不在意牡丹會。」
「兒臣聽見一個很有趣的傳言,母后準備在牡丹會上挑選太子妃。」
皇后臉色一沉。「從何傳來的胡言亂語?」
「這個傳言很有意思,沒有進酒樓茶館,只有在珠寶鋪子悄悄流傳,顯然只是想攪亂這些與會的貴女們的心思。」雖然章莫恩沒必要扯出這樣的謊言,可是,他依然教莊先生暗地查探,也是想看看能否查出源頭,不過傳言似乎有段日子了,無法明確指向哪一個源頭。
皇后緊抿著嘴。有些人就是不懂安安靜靜的過日子,非要給人添亂!
「母后何必生氣?敵人若願意和睦相處,就不會是敵人。」母后執掌後宮,凡事以和為貴,畢竟後宮一亂,母后難辭其咎,可是其他妃嬪恨不得後宮亂七八糟,就為了證明母后無能。
皇后嘆了聲氣,「本宮豈會不知?可是有必要搞亂一年一次的牡丹會嗎?」
「母后對此事有何看法?」
「那個女人就是喜歡跟本宮過不去,查不出本宮看上哪家姑娘,就故意尋本宮麻煩。」對她來說,最大的敵人不是大公主,而是珍貴妃。
皇上原本想立和家的姑娘為皇后,可是太后堅持反對,皇上登基後,大肆提拔和家的人,若皇后的位置再給和家的姑娘,和家可就權勢滔天了,必然會成為禍害,皇上不得已順從太后的意思,珍貴妃因此怨極搶走后位的她,處處與她過不去。至於大公主,她只想要為所欲為的權力,她死咬不放的是坐在太子之位的人。
「珍貴妃為何要散播這樣的傳言?」朱孟觀問道。
「她就是故意搞亂牡丹會,噁心本宮。今年的牡丹會由本宮主辦,而牡丹會原是極其附庸風雅,如此一亂,只會落得各家姑娘與牡丹較勁比美。」
「這又何必?不選太子妃,各家夫人也會藉牡丹會相看各家姑娘,挑選兒媳婦。」換言之,這種場合各家姑娘較勁比美實屬尋常。
是啊,她不將珍貴妃放在眼裡,認為珍貴妃的膽子是大公主給的,可是,這不代表珍貴妃沒有心計,做事沒有腦子,單純與她過不去,這實在沒必要。
「你以為呢?」
「傳言母后要在牡丹會上選太子妃,若有人因此生出不該有的心思,給兒臣下套,結果會如何?」
他仔細琢磨此事,珍貴妃的可能性確實最大,可是,母后當真有意在牡丹會上選太子妃,那又如何?恐怕問題不是選太子妃,而是「皇后娘娘要選太子妃」這個訊息,皇后娘娘應該早就定下太子妃了,沒想到還未定下,這豈不教人心變得活絡?
皇后略一思忖,明白了。「你認為珍貴妃想藉此挑起事端設計你?」
「應該說,珍貴妃想設計兒臣,可是不能擔此罪名,索性尋個替死鬼出來,(太子妃)之位應該足以鼓動某個姑娘犯傻,當然,為了預防萬一,她必定另有安排。總之,一旦事成,不僅可以壞了兒臣的名聲,兒臣還不得不放棄原來母后挑上的姑娘,甚至還有可能娶一個設計兒臣的姑娘。」
皇后冷哼一聲,「她想得美,你怎可能娶一個下作的女子為妻?」
「若她的身份不能委屈當妾,兒臣還能不娶嗎?」
皇后恨恨的咬牙切齒,「成日只想著鑽機會設計你,她以為這樣子就可以將你從太子之位拉下來嗎?」
「無論能否將兒臣拉下來,她總能動搖父皇的心思。兒臣是太子,父皇對兒臣的要求一向高於其他皇子,若太子妃是個不安分的,後宅不能安寧,如此一來,還能做什麼大事?她只要利用這一點使父皇對兒臣失望,四弟又是個爭氣的,父皇也不會擔心廢太子會引發朝廷動蕩不安。」
皇后不禁冷笑,實在瞧不起珍貴妃的伎倆。「她以為你是老四,耳根子軟,容易受女人擺佈嗎?」
在珍貴妃看來,男人都是一樣,而女人絕對是禍水。朱孟觀不以為然的一笑,珍貴妃太小看男人了。
「她的心腸還真是歹毒!」
「和家的姑娘不太聰明,她不能不擔心兒臣的太子妃。」
「她真是太可惡了,本宮凡事避著她,她還真以為本宮怕她嗎?」皇后眼神一厲,決定這次不會手軟。
「若是設計你不成,反而設計到自個兒的兒子,她會如何?」
「母后要她自食惡果?」
「她總要嚐到自個兒種下的苦果,才會知道收斂。」
「四弟若真的在牡丹會惹上麻煩,和妍寧第一個不會放過他,珍貴妃要頭疼了。」他因為奉旨去北關,忙得沒有心思在四弟與和妍寧之間持續添火,心想算了,還不如等他們順利成親之後,以後再吵也不遲,可惜珍貴妃不懂得在他的親事上鬆手,理當受點教訓。
「本宮會提早幾日進皇家別院安排,不過,你自個兒也要多留點心眼。」
「母后放心,兒臣會派人盯著麗和宮和四皇子府。」朱孟觀絕不容許牡丹會出了差錯,這一日他就可以見到章幽蘭,確定她是否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章三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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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別院傍著太白湖而建,沿著太白湖的東西南北分別建了一座賞景的閣樓,分別以春夏秋冬命名——春水堂、夏風樓、秋日居、冬香館,可想而知,每一座閣樓皆有所屬的風情,且有專屬的小碼頭,經由曲橋將兩處相連,小碼頭分別安排了幾艘船,可供搭乘遊覽太白湖。
牡丹會安排在南邊的夏風樓,有三層樓,紫竹環繞周邊,風兒吹來,散去夏日的沉悶,心情也隨之平靜下來。
前世,章幽蘭並未參加此次牡丹會,當時已是待嫁之身,而如今雖未訂親,可是又不參加競賽,何必加入這個令人眼花撩亂的戰場?不過,若非病得下不了床,有誰敢拒絕皇后娘娘的帖子?況且有祖母盯著,她還能不來嗎?
雖然來了,她卻不想引人注意,行了禮貌上的問安,她就找了藏身之處——這兒也不是很隱密,只是如今眾人全都聚在夏風樓,位於秋日居不遠之處的涼亭就顯得不起眼。
她向宮女要了魚竿魚簍魚餌去垂釣……雖然釣上的魚兒不能滿足自個兒的口腹之欲,只能送進膳房給皇家別院的宮女奴才加菜,她還是很樂。
「若是教老太太見到了,肯定氣壞了。」靛藍知道小姐不愛爭搶,可是也沒必要如此不爭氣。
「祖母不會見到。」
「若是二小姐回去告狀呢?」
「她何必告狀?章家最引人注意的是她,難道不好嗎?」
「小姐會不會太遷就二小姐了?」
「我能遷就她多久?相信再過不久,她的親事也要定了。」
靛藍咬了咬下唇,實在忍不住了,「小姐,你真的不嫁……四皇子?!」看見突然從天而降的朱孟懷,她嚇了一跳。
靛藍對朱孟懷稱得上熟悉,這是因為皇上曾命章老太爺教導朱孟懷下棋,雖然只有短短三個月,可是章老太爺有好幾次讓章幽蘭指導朱孟懷下棋,畢竟當時章幽蘭年紀小,倒也無妨。而在那之後,朱孟懷只要遇見章幽蘭,總會纏著囉唆幾句,靛藍自然就熟了。
「你這丫頭竟然躲在這兒垂釣!」他知道今日必然能見到她,可是夏風樓整個都翻過來了,就是不見她的影子,聽見章家某位姑娘正在說她的閒話,他才知道可以上何處找到她。
章幽蘭不想跟任何皇子扯上關係,因此視而不見。
朱孟懷不悅的踢了一下她的魚蔞。「沒聽見本皇子說話嗎?」
「四皇子殿下別將我的魚兒嚇跑了。」章幽蘭看朱孟懷總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也許是他一直按著別人的意思而活,就像個不能有自個兒主張的孩子。
「本皇子就是將你的魚兒嚇跑了,你能如何?」
「四皇子殿下何必呢?我的魚兒可沒得罪你。」
「它們沒有,可是你有。」
「我何時得罪四皇子殿下?」
「剛剛,你不理本皇子。」
章幽蘭很想仰天長嘯,不過,這太不文雅了,她只能淡淡的回了一句,「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這丫頭太不將本皇子放在眼裡了!」
是啊,她對他確實放肆了一點,可是,他並沒有因此生氣啊。
「表哥為何在這兒?」一道尖銳的聲音響起,和妍寧那雙眼睛仿佛要吃人似的在朱孟懷和章幽蘭之間打轉。她是來尋章幽蘭的,卻沒想到竟在這兒見到朱孟懷,歡喜雀躍的心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本皇子正好從這兒經過不成嗎?」他覺得自個兒有夠倒霉,為何她總是不時出現在他四周呢?他真是越看越沮喪,自己真的要娶這個脾氣不好又愛吃醋的丫頭嗎?
「這未免太巧了吧!」和妍寧目光銳利,恨不得將朱孟懷的心給看穿了。這兒離夏風樓有一段距離,怎可能正巧從這兒經過?!
「這有何奇怪?你不是也正巧經過這兒嗎?」難怪祈世邦堅決反對娶和家的姑娘,還沒嫁進門,就急著當妒婦,將來他每納一個妾,她不就要吵一次?
「我是來尋章幽蘭的。」
先是意外,接著是緊張,朱孟懷不悅的問︰「你為何尋她?」
「這是我的事,你管得未免太多了……慢著,這會兒你不是應該跟太子在一起嗎?」和妍寧後知後覺的想起他們正在進行同一個任務。
怔愣了下,朱孟懷這才想到今日有要務在身,慌忙的說了一句「本皇子先走了」,便急匆匆的轉身離開。
四皇子為何應該跟朱孟觀在一起?章幽蘭已經嗅到陰謀的味道。
「章幽蘭,你是不是想嫁給太子?」初次相遇,和妍寧就很討厭章幽蘭,那張粉妝玉琢的嬌顏就夠嘔人,還一股子的傲氣。在她面前,總覺得自己樣樣不如,連抬起頭都會心虛。
「……和姑娘不該胡言亂語,教人聽見了不好。」皇后娘娘處事沉穩,未成的事不會鬧出來……可是若非得到消息,和妍寧不會口出此言。
「京城沒有幾個官家千金不想嫁給太子,你想這樣的心思也可以理解。」
「我要嫁誰,這是父母之命,倒是京城人人皆知和家四姑娘想嫁四皇子。」京城貴女有兩位最奇葩的人物,一是和妍寧,一是大公主的女兒蘇茉華,前者一心想嫁四皇子,後者一心想嫁祈世邦,兩個可謂半斤八兩。
「你……我也是父母之命。」和家一定要有姑娘送進四皇子府,而最有資格當四皇子妃的就是她了。
章幽蘭笑而不語。成日想方設法跟著人家屁股後面打轉,還說是父母之命,這該如何說呢?其實,她可以理解和家的作法,既然無法擺脫珍貴妃,不如綁緊一點,可是,還不如送個出色內斂的庶女進四皇子府當側妃。
和妍寧惱怒的瞪著章幽蘭。「你笑什麼?」
「我想笑就笑,不知和姑娘尋我為了何事?」和妍寧是一個很容易出狀況的人,她還是離遠一點。
哎呀!她差一點又忘了正事了!和妍寧拍了一下腦袋瓜,趕緊道︰「我想找你劃船去春凝閣。」
「和姑娘為何要去那個……春凝閣?」春凝閣靠近春水堂,是一處相當幽靜的園子,那兒專供皇室成員休息喝茶,她會知道這些是因為前世的關係。
「春凝閣是皇家別院最美的地方,我帶你去瞧瞧。」
「我沒有興趣。」又不是閨中密友,怎可能無緣無故與她結伴同行?
「若不是我,你以為有機會去春凝閣那種地方嗎?」和妍寧驕傲的揚起下巴。
章幽蘭唇角掠過一抹冷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可是我沒興趣。」
「你……你太不識好歹了!」和妍寧氣得咬牙切齒。
「是,我就是寧可垂釣,也不想去春凝閣,你能如何?」
「我不管,你陪我去春凝閣。」和妍寧索性強行拉著章幽蘭。
春凝閣有何貓膩?先前和妍寧提及朱孟懷應該跟朱孟觀在一起,可以確定在春凝閣將被設計的對象是朱孟觀,不過,為何要將她扯進去?難道遭到設計的包括她嗎?她最好不要捲進去比較好,可是,她實在放心不下朱孟觀。
章幽蘭看了靛藍一眼,示意她想法子將眼前的狀況透露給皇后娘娘知道,靛藍明白的點頭,隨即藉口內急,待會兒再去春凝閣找她們,便先行離開。
和妍寧的目標只有一個——將章幽蘭帶到春凝閣,至於其他人不在她的管轄範圍內,少了一個丫鬟,也不會改變即將發生的事。
一路上,章幽蘭不斷的告訴自己,事先已經將牡丹會上的傳言透露給朱孟觀,他不可能毫無防備……若是還落入人家的套子,只能怪他太笨了……不會的,他聰明絕頂,不至於如此輕易著了人家的道。
章幽蘭盡可能拖延她們的行進速度,為了給靛藍時間將此事透露到皇后娘娘那兒,不過再慢,這段路程總會有結束的時候。
「慢著。」章幽蘭扯住和妍寧,阻止她再前進。
「怎麼了?」和妍寧看起來略顯興奮。
「肚子疼。」
和妍寧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章幽蘭,你的毛病會不會太多了?一會兒扭到腳,一會兒肚子疼,你有完沒完?」
章幽蘭無辜的眨著眼睛。「這是我能控制的嗎?」
「你……」和妍寧真的很想直接將她打暈了,扛到春凝閣。
「我不跟你說了,肚子快疼死了。」章幽蘭轉身就往左邊跑。
「你上哪兒?溷軒不在這邊,在那邊,直跑過去就可以見到了。」和妍寧趕緊的將她拉回來,推向另外一邊。
「和妍寧,你不是說春凝閣有個漂亮的八角亭嗎?你先上那兒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找你,還有,謝謝你。」這一刻,章幽蘭覺得和妍寧不壞,至少沒有誤指溷軒所在之處。
「去去去,趕緊過來就對了。」見章幽蘭不顧身份的狂奔而去,和妍寧覺得她應該不是在玩什麼把戲,可是她的心為何越來越不安?
「小姐,我們還是在這兒等章姑娘吧。」和妍寧的丫鬟菁兒顯然也不放心。
遲疑了一下,和妍寧搖了搖頭。「事已至此,無論她有沒有親眼瞧見,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還是先過去瞧瞧吧。」和妍寧未言明的是,教人更不安的是朱孟懷,他會不會半途出了狀況?表哥很反對姑姑設計太子,難保不會半路退縮,壞了整個計劃。
當和妍寧和菁兒繼續提著腳步前往春凝閣,朱孟觀和朱雲仁從一旁假山後方冒出來,兩人一前一後往上一跳,站在更高之處。從這兒可以看見方圓百尺左右,可是卻不容易教人發現。
「她果然是章幽蘭。」朱孟觀的心終於踏實了。雖然早已認定了,可是總要親眼證實。
「章姑娘與殿下真有默契。」朱雲仁嚴肅的面孔出現少有的笑意。
朱孟觀唇角微微揚起,還真沒想到她會跟他採用相同的招術甩人。「你確定那個女人進了房間嗎?」
「卑職親眼見她進去。」
「有聽見聲音嗎?」
「聽見了,相當刺激。」
「可惜不能親眼見到。」
「殿下還是別看,免得殿下心疼四皇子。」
老四絕對沒想到,為何事情全反了?原本,老四假借要送他一樣寶貝,將他引來春凝閣,待他們進了屋子,躲在暗處的人就會點燃含了春藥的蕉香,然後老四的侍衛會找理由將老四帶出去,他則忙著觀賞老四送的寶貝,不斷的吸入春藥,然後他們挑唆的那位貴女會不小心闖進來,而此時他因為吸入過多的春藥,情不自禁就撲向那位貴女,當事情進行到一半,和妍寧帶章幽蘭闖入「捉奸」,章幽蘭更不可能嫁給他了。
雖然不知道珍貴妃如何得知母后看上章幽蘭,但是此計若成,章幽蘭確實不會嫁給他,而他後院還會多一個蠢笨無知的女人。
如今,情勢全反了,他的人先換下老四躲在暗處的侍衛,然後他假借肚子疼讓老四先進春凝閣,而老四因為擔心他逃跑,讓身邊侍衛跟著他,卻沒想到此舉反倒將自個兒推進孤立無援的情況下,最後不斷吸入春藥的人就成了老四他自己。
「殿下,是否該離開了?」
「不急。」他不確定珍貴妃是否還有其他安排,但他必須帶走章幽蘭。
「殿下,有人來了。」朱雲仁遠遠見到有人朝春凝閣而來。
朱孟觀定睛一看,微微挑起眉。「怎麼會是葉姑姑?」他教母后置身事外,免得珍貴妃惱羞成怒反咬一口。
「殿下,章姑娘的丫鬟也在其中。」
朱孟觀明白了。「章幽蘭很機靈,擔心和妍寧搞鬼,便讓丫鬟鬧上母后那兒。」
果然,當葉姑姑她們走到他們下方的時候,章幽蘭也從溷軒那邊晃了回來,雙方行禮請安,便一起走向春凝閣。
朱孟觀可以想像接下來的狀況,總之一團混亂,而製造這團混亂的罪魁禍首必然是和妍寧。
「雲仁,動用我們在和家的人,想方設法讓和妍寧將此事鬧大。」
「是,殿下。」
「本宮先走,你悄悄跟去瞧瞧。」朱孟觀隨即一躍而下,迅速離開,而朱雲仁緊跟在後跳下,卻是往另外一個方向迅速移動。
* * *
一想起春凝閣發生的事,章幽蘭就無限感慨。雖然被人「捉奸」的是朱孟懷,壞了名聲的人也是朱孟懷,可是她第一次深深感受到朱孟觀的處境真的很艱難。
其實,他從來不是一個殘暴的人,他並不願意對自個兒兄弟進行殺戮,然而無法選擇的出生就是逼著他不得不忘了手足之情、忘了真心……以前,她好像不曾想過他很可憐,很令人心疼……恍惚之間,她彷彿又回憶起前世自己一縷幽魂遊蕩在宮裡時的所見所聞。
她是含怨而終,但未曾有恨,她對朱孟觀有怨但無恨。他是無情,因他生來就是要當帝王,感情會牽絆他的腳步,因此當她伴著他走上權力的最頂端,她強迫自個兒不要盯著他,將心思放在章家身上,謹記她對祖父的承諾守護章家,沒想守護章家的結果卻教她成了他的包袱,成了他必須捨棄的人。
也許,她連對他的怨也想放下,因此那一刻,她最想再看一眼的人是他,可是,乾清宮找不到他,勤政殿找不到他,御書房找不到他……最後,她在慈寧宮找到他。
「這是為何?為何自己如此難受?感覺,好像最重要的東西被奪走了……」他喃喃自語的看著擺在前面的冊子——有關他喜好的記錄,是他們成親之後,她就開始隨手書寫記錄下來的。
「何必看呢?這些對你來說已經沒有意義了。」
朱孟觀彷彿聽見她聲音似的抬起頭來,可是空蕩蕩的,已經沒了她的身影,半晌,他失落的又垂下頭,再度喃喃自語,「不要恨朕也不要怨朕好嗎?其實朕不曾想過要你讓出皇后的位置,更不曾想過你必須以死空出皇后的位置……」
「好,我不恨你也不怨你,我會將你放下。」
回過神來的章幽蘭嘆了口氣。是啊,她已經將他放下了,下定決心今世不當他的妻子,因此她不應該想他,他可憐也好、可悲也罷,這都與她無關。可是,他在宮中孤單寂寞的身影一直在腦海徘徊不去。
為了阻止自個兒繼續想個不停,章幽蘭來找章老太爺下棋。每次心煩時候,她就會找祖父下棋。棋逢高手,不專心也不行,煩躁的心情自然沉澱下來。
「你已經許久不曾來祖父這兒下棋了。」雖是他一手養大的孫女兒,他看著幽蘭還是經常發出讚嘆,怎能生得如此出色?若是男兒身,今日他何須為章家的未來如此傷神?
「孫女這些日子很忙。」
「你在忙什麼?」
略微一頓,章幽蘭還是坦白將琳瓏閣的事告訴祖父。
章老太爺故作稀奇的揚眉,「你這丫頭何時開始長心眼了?」
「不好嗎?」章幽蘭避重就輕的道。她不願意提起二姐姐的事,不是想保護二姐姐,而是事實並非如此。
況且她不認為祖父全然不知,只是沒有造成傷害,此事還是輕輕放下,二姐姐的行為就可以定調為「無心之舉」,誰都不能再提。
「不會,你最缺的就是心眼了。」
「為何祖父以前從來不說?」
「說了又如何?難道我教你長心眼,你就會長心眼嗎?」
章幽蘭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錯了,祖父理當盡自個兒的責任,該說就說,至於孫女能否做到,這是孫女的事。小時候祖父教導孫女不能說謊,為人要正直,可是孫女能否不說謊,能否為人正直,這豈是祖父能左右的?」
章老太爺輕挑著眉。「這會兒是怪祖父沒教你長心眼嗎?」
她搖了搖頭。「祖父教了也不見得有用。」
章老太爺哼了一聲,「那你還說祖父錯了。」
「我是跟祖父講道理。」
章老太爺笑了,「你這張嘴巴越來越能言善道了。」
「講道理,何須能言善道?再說了,論到能言善道,孫女豈是祖父的對手?」
聞言,章老太爺滿意的摸了摸鬍子。「好啦,今日為何心煩?」
章幽蘭做了一個鬼臉。「難道只有心煩才能找祖父下棋嗎?」
「每次找祖父下棋不都是如此嗎?」一頓,章老太爺感慨的擺了擺手。「算了,若有不便,就別說了,祖父也不見得能解決你的煩惱。」
「孫女只是突然生出感慨。」停頓一下,章幽蘭道出牡丹會上的是是非非。
章老太爺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道︰「你啊,凡事順心而為。」
她唇角一勾。「若只求順心而為,祖父早就鬆口要我嫁給太子了。」
怔愣了下,章老太爺坦白道來,「是啊,祖父一直將你當成未來的皇后教養,可是兒子孫子沒有一個成材,無法成為你的靠山,說不定將來還會拖累你,而你太過要強了,必然不會棄他們不顧。為了章家,終有一日你會與天子離心。」
章幽蘭不禁苦笑。祖父真知灼見啊!
「祖父盼著章家越來越興盛,可是章家盡是扶不上牆的爛泥,只想著人家出息,自個兒從中得好處。」
章老太爺忍不住重重的嘆了聲氣,「這就是人心。老百姓羨慕村裡飽讀詩書的秀才,可是老不中舉的秀才羨慕進士及第出生的官吏,而當官的都想入了皇上的眼……沒能得著的,總是最好。」
「祖父也是如此,是嗎?三個兒子好歹都是認真讀書考科舉當官的,不是靠祖父恩蔭出仕,至於孫子……唉!人心就是難以滿足!」
前世,若她只想當好皇后,說不定不會死得那麼淒涼……其實,就是握有天下的朱孟觀不也無法知足嗎?
為了平衡權力,多少女人將美好的歲月葬送在後宮,她們很可能一生都沒有得到皇上寵幸。
「祖父不如多想——兒孫自有兒孫福。」
章老太爺略一思忖,一笑,不再言語,從棋筒中拿起雪白雲子,落下,章幽蘭見了,連忙收拾心情,專心下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8:39 AM 編輯
【第五章】 太子的情話
夏日一到,章幽蘭一定會奔向莊子避暑,目標池塘,石榴會給她撐起大絹布傘,靛藍會給她安竹椅和竹几,擺上冰鎮過的鮮果,重絛和蘇方輪流拿大葵扇給她搧風,還有正在培育等著升上二等丫鬟的小蜀葵會給她搖旗吶喊……聲勢很浩大,因此她不會跟家中姐妹同行,免得人家說她招搖。而且藉此機會出門,她總要見見玉娘子,也不方便其他姐妹在場。
可是這一次避暑卻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某人好心提議,教她受寵若驚,哥哥真是太體貼了!
「哥哥為何突然想帶我玄莊子?若是哥哥能早幾日告訴我,我就可以下帖子請玉妹妹一起去莊子遊玩了。」
「我瞧這幾日你精神不佳,心想也許你想上莊子住幾日。」章莫恩好似專心騎馬,日光直視前方,其實是不敢目視掀開車簾與他對話的妹妹。
「若有玉妹妹同行,我精神會好得更快。」
「你們兩三日就有書信往來,不時還相約去酒樓吃飯,不覺得膩歪嗎?」不過,章莫恩的口氣很愉悅,顯然很高興她們感情好。
「我們可是有正事。」
「若你覺得無聊,明日我將她送過來。」
章幽蘭戲的挑起眉,「你說送過來就送過來嗎?」
章莫恩耳朵紅了。「宋丫頭最有義氣了,若你需要,她必會過來陪伴你。」
「罷了,她快被我煩死了,還是讓她歇口氣吧。」
「也好,這幾日只怕你也沒心思招呼她。」
章幽蘭聞言一笑,只當章莫恩知道她在莊子上有許多安排,可是一個時辰後,當車隊路過一處蘭花園,章莫恩表示認識園子的主人,問她想不想進去瞧瞧,她隨著他進入了蘭花園,見到朱孟觀,她才意識到自個兒被出賣了……她還是太缺心眼了,過去前來莊子時,何曾見過蘭花園?
慌亂之後,章幽蘭要自己冷靜下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他還不是權傾天下的天子,何足為懼?
「我不知如何方能見你一面,只能請章兄弟幫忙。」朱孟觀無論何時都有教人如沐春風的本事,不過目光太過灼熱了,透露他隱藏在平靜面具下的火熱。雖然牡丹會上就見到她以女兒身示人,可是隔著一段距離,不能看個仔細……女兒身的她添了一股嬌媚之色,教人看了更是怦然心動。
他知道她是女兒身,這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已經跟哥哥混得好似相交多年,豈會查不出她是男是女?可是,他突然在她面前稱「我」,而非「本宮」,這是前世未曾有過的事,教她剛剛建立起來的平靜又亂了。「不知太子殿下見民女有何指教?」
「當我的太子妃。」朱孟觀也不拐彎抹角。
「……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豈是民女能作得了主?」章幽蘭不曾如此心慌,這是不同於記憶中的朱孟觀——溫和依舊,卻透著一股霸氣……陌生,卻又熟悉,將她過往的認知全打亂了。
「章兄弟說,你有能力說服章閣老改變心意。」
章幽蘭真想揍人。朱孟觀藉著答謝之名邀請哥哥……不是,應該是「兄妹」兩人小酌,她就覺得很不安,還再三警告哥哥,切記他與太子乃君臣關係,不該說的不要說,啞巴絕對勝過於話多,結果……章莫恩,你真是個豬頭!
冷靜下來,她必須站在太子的立場,方能說服太子改變心意。
「若是民女,民女會選擇歐陽家的姑娘當太子妃。」
為何她知道母后看上的還有歐陽家的姑娘?朱孟觀眼中閃過一抹訝異。
「民女會有此言,不足為奇。歐陽大人是大儒,學生遍滿大周,他對士林有極人影向力,太子妃若出自歐陽家,太子殿下在士林中的地位更是無人能夠動搖。」
「我如今在士林中的地位也不見得有人可以動搖。」
確實如此,除了朱孟觀,還有年幼的皇子,皇上幾個兒子在讀書方面都沒有多大天分,那些自詡滿腹經綸的學士如何看得上呢?
「太子殿下想必知道章家情況,除了祖父,章家無人能夠成為太子殿下的助力,而祖父過幾年就致仕了,民女如何能勝任太子妃?!」
「我相信你能勝任太子妃。」
「太子殿下謬讚,民女自知無德無能擔當太子妃,民女就此告辭了。」章幽蘭不再給朱孟觀糾纏的機會,連忙欠身快步離去。
「妹妹,別再生氣了好不好?難道哥哥願意出賣你嗎?我也是迫於無奈,他可是身分尊貴的太子,我還可以跟他過不去嗎?」章莫恩快要抓狂了,嘴巴都說破了,她還是不發一語……這事有如此嚴重嗎?有話當面說清楚,這不是乾脆多了嗎?
章幽蘭終於有反應了,可是聲音冷得教人發毛,「面對權力在你之上之人,你就應該捨棄最親的妹妹,向對方低頭嗎?」
章莫恩整個人跳了起來。「不是不是,若非他是太子,我不會輕易低頭。」
章幽蘭一副很能理解的點點頭。「太子可以輕易捏死你,怎能不快快低頭呢?」
「不是不是,若非太子是朱孟觀,我不會聽他擺佈。」天氣已經夠熱了,三妹妹又嚇得他快心臟無力,章莫恩急得滿頭大汗,好像整個人在水裡泡過似的。
章幽蘭挑釁的揚起下巴。「若非太子,朱孟觀有何了不起?」
略微一頓,章莫恩道出真心話,「我覺得他很好,必能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帝王。」雖然從朱孟觀在朝堂上的表現,他也知道這位太子並非草包,至少是諸位皇子之中最有本事的,可是直至他們合作車馬行,他才認識到這位太子的見識與霸氣。他因為經商走南闖北,可以清楚看見大周南北兩大危機——南蠻與北夷正快速壯大,而大周卻越來越衰弱,如此下去,南蠻和北夷十年之內必反。這一點,太子殿下竟然看見了,不能不教他另眼相看。
「你們何時成了朋友?」
章莫恩嘿嘿嘿傻笑,妹妹一定反對他與太子合夥,此事還是別說好了。
「哥哥最好記住,他是太子,不會是你的朋友。」
「我知道。」
章幽蘭很懷疑。雖然生在書香門第,哥哥卻有草莽英雄的性子,朱孟觀賞識他,他就有如千里馬遇到伯樂,根本不會想到朱孟觀不只是伯樂,更是他的君。
「你放心,我不是沒分寸的人。」
章幽蘭冷哼一聲,對他不太有信心。
「其實,你自個兒何嘗看不明白,早在你被祖父養在膝下,就注定你有許多的無奈。你若不嫁太子,也會嫁進權貴之家,那還不如嫁給太子,至少他在各方面都值得信任。」這也是太子能說服他幫忙的主因。
章幽蘭從榻上站起來,走到窗邊,目無焦距的望著窗外。「對哥哥而言,祖父眼中只有權力。我不否認祖父有野心,也一直將我當成未來的皇后教養,可是,為何他不願意我嫁給太子?因為他看得太明白了,子孫無人能夠頂替他成為章家的頂梁柱,將來我就是母儀天下,最後也會被章家拖累,落得與天子離心的下場。祖父是真心疼愛我,不願意將章家放在我肩上。」
他從來沒有懷疑祖父想將妹妹嫁給太子,只是妹妹不答應,沒想到其中有這樣的曲折。
「我知道哥哥對祖父有許多怨言,可是祖父對章家的守護,正如同太子愛大周的心,為何哥哥可以認同太子,卻不能接受祖父?因為哥哥與太子一樣,胸中懷抱的是天下,反倒是祖父,他的心很小,只有孕育他的章家。」
章莫恩完全無法言語,這是他第一次感到自責。
「哥哥明白了嗎?我不能既看著章家,又看著大周江山,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是啊,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除非他能夠成為章家的頂梁柱,頂替祖父守護章家。
有誰拒絕得了太子妃之位?章閣老不願意孫女兒嫁進太子府,當然是章閣老的意思,與章幽蘭無關……如今方知,這是他一廂情願,原來,章幽蘭並不樂意成為太子妃。
驕傲如他,她既然不樂意,他又何必勉強?可是,為何一想到放手,他整個心彷彿被掏空似的?為何一想到太子妃不是她,他就覺得這是一個錯誤?不,他的太子妃只能是她,他一定要得到她,絕對不放手!
「雲仁,本宮就是不懂,為何她不願意嫁給本宮?」他不想放手,就必須改變她的心意,可是想改變她的心意,就必須知道原因何在。
朱雲仁聽得出來主子真的很迷惑,認真的想了想。「若章三姑娘所言屬實,她真的認為自個兒不能成為殿下的助力,章三姑娘是不是擔心將來殿下會後悔娶她?」
朱孟觀搖搖頭,他可是親自領教過她的聰慧、見識,她絕對可以成為他的助力。「只要她願意,豈會無法勝任太子妃?」
「可是,若是章閣老此時致仕,殿下是不是就會放棄章三姑娘?」從章三公子變成章三姑娘,朱雲仁就認定這位太子妃了,可皇后娘娘卻是因為章閣老。
「章閣老如今還深受父皇重用,父皇不會同意章閣老此時致仕。」
「卑職是想,若章三姑娘沒有足以勝任太子妃的條件,殿下還會選擇章三姑娘嗎?」
「若非她,能勝任太子妃又如何?京城貴女還能找不到勝任太子妃的嗎?」
以前太子絕不會如此隨心所欲,太子一開始看重章三姑娘也是因為章閣老,只是幾次相遇,章三姑娘的聰慧、見識教男子都要佩服,太子再也不會先想到章閣老,再看章三姑娘。不過,章三姑娘並不知道太子的心思。
「可是在章三姑娘看來,殿下說不定更在意她是章閣老的孫女,而不是她。」
這會兒朱孟觀明白了。因為是她,無可取代,她知道後是不是就願意當他的太子妃了?念頭一轉,朱孟觀立刻讓侍立一旁的內侍高世準備文房四寶,不過一盞茶的時間,一幅畫像就躍然紙上,可是他並沒有停下來,而是一幅接一幅,將深刻腦海的人兒——呈現出來,接著交給高世。
「送到珍寶閣,用玉雕。」
數日之後,章幽蘭從章莫恩手上收到一尊像極她的玉娃娃。
章幽蘭懊惱的一瞪。「你糊塗了嗎?」
章莫恩覺得很委屈,也很無奈。「他是太子,我一個老百姓能不從嗎?」
「你不知道這是私相授受嗎?」雖然哥哥老覺得讀書人過於古板不通情理,但也知道禮不可廢。
「這個玉娃娃生得就好似專為你雕成的,他見了便送給我,可是放在我那兒,又覺得很奇怪,我只好轉送給你,如此說來,這絕對不能稱為私相授受。」章莫恩覺得過程合情合理。
遇到哥哥,章幽蘭覺得自個兒就手癢,很想揍人,實在無言以對。哥哥豈會看不出來朱孟觀一開始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思嗎?若朱孟觀真有心送給哥哥,也應該送一尊像宋玉荷的玉娃娃。
「你就當哥哥送的,何必如此計較?」章莫恩真的覺得小事一件。
「這豈不是自欺欺人?」
「可是,明明就是我送你的啊。」這丫頭平日很聰明,為何這事轉不過來?
章幽蘭深深明白秀才遇到兵是何種心情了,哥哥的腦子顯然只能用來做生意,其他的全然不行。
「太子真是厲害,究竟上哪兒弄到這尊好像專門為你雕刻的玉娃娃?」章莫恩忍不住對朱孟觀豎大拇指。
章幽蘭忍不住翻白眼。豈有如此巧合之事?這分明是朱孟觀特意請人雕刻而成的。
「堂堂一個太子如此費心討好你,你真的不嫁嗎?」
她又想瞪人了。「這是討好我嗎?在我看來,這是他為達目的的手段。」
「討好也好,手段也好,不過,為何要送一尊與你極其相似的玉娃娃?」
章幽蘭聞言一怔,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你不好奇他用意何在嗎?」
「……無論他用意何在,這都無法改變任何事。」她不能說自個兒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可是那又如何?這一世,她只想為自個兒,還有她要守護的人而活。
「我來猜猜看好了……」
「這次算了,以後切不可再亂來了,知道嗎?」章幽蘭嚴厲的打斷他,她什麼都不想知道,不想讓自個兒的心思跟著他打轉。
章莫恩胡亂的點點頭,可是,朱孟觀繼續送禮物給他,他只能繼續轉送給章幽蘭,因為那全是玉雕的章幽蘭一坐在馬背上英姿颯爽的章幽蘭、專注認真的章幽蘭、柔情似水的章幽蘭、俏皮靈動的章幽蘭……
這會兒章莫恩也不能硬拗是巧合了,章幽蘭當然也無法硬著心視而不見。
「這玉雕得真是精緻,不過,若非畫得傳神,只怕也雕不出來吧。」章莫恩不能不佩服朱孟觀的巧思,這會兒妹妹不想知道朱孟觀的用意也難了。
是啊,朱孟觀乃是明明白白告訴她,娶你為太子妃,只因為是你……章幽蘭覺得心情亂糟糟的。為何他不放過她?無人拒絕得了太子妃,他何必為她委屈自己?她很生氣,想罵人,可是又不能不承認很感動。
「為何我聽人說太子不解風情呢?」章莫恩根本是說風涼話的高手。「我還沒見過比他還有手段的人,若是芳心還不亂,就太鐵石心腸了!」
章幽蘭齜牙咧嘴的想咬人。心情已經夠亂了,他幹啥還在一旁湊熱鬧?「哥哥為何幫著外人欺負妹妹?」
「我只是說公道話……」章莫恩的聲音漸漸消失在嘴邊,沒法子,章幽蘭那雙眼睛好像要殺人,他膽敢再跟她唱反調,她很可能讓他說不出話來。
「我要見太子。」
「嘎?」
「哥哥別想太多,我只是要物歸原主。」
「物歸原主嗎?」章莫恩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個丫頭的腦子是不是進水了?要不要提醒她物歸原主絕對不是明智之舉?不過,難得三妹妹主動要見太子,若他阻止,是不是對不起太子對他的賞識?
「我等哥哥消息,越快越好,還有,最好能像上次一樣。」去莊子的半路上在蘭花園停下來,還有哥哥作陪,就是丫鬟們也沒有察覺其中的異樣。
「太子要上朝,若想像上次一樣安排你見太子,可能要等上一段時日。」
「哥哥將我的意思傳達給太子,相信太子自會安排。」
「知道了,我會請太子快一點,說你急著見他……不是你說越快越好嗎?我不過是如實陳述,有何不對?」他覺得自己好無辜,為何又讓這個丫頭的眼睛殺得遍體麟傷?這丫頭未免太難伺候了!
章幽蘭忍無可忍的咬牙切齒,索性一字一句鄭重交代,「你只要說,我要見他,最好像上次一樣,其他不必廢話。」
章莫恩很用力點點頭。說真格的,除了太子,如此霸氣的妹妹還能嫁誰呢?
章幽蘭不想讓自個兒的心思一直繞著朱孟觀打轉,好像她有多急於見他似的,因此除了繼續跟宋玉荷學習草藥和香料,關心一下宋玉荷想開設的藥膳閣,她將心思傾注在琳瓏閣,更是將玉娘子送給她的小冊子重新匯整,留下值得琢磨的消息。
各府後院的消息拉拉雜雜,看似沒有關連,可是仔細推敲,卻是彼此牽連。京城權貴說多很多,可是就這麼一個圈子,彼此互有往來。
雖然玉娘子每月固定上呈記錄各府後院的小冊子和帳冊,章幽蘭得閒還是喜歡親自走!趟琳瓏閣,喝一盞玉娘子特製的玫瑰花茶。
「我原想這幾日請三姑娘過來,今日三姑娘就來了。」
章幽蘭品嚐了一盞玫瑰花茶,不慌不忙的道︰「有急事?」
「三姑娘是不是得罪和家四姑娘?」
章幽蘭怔愣了下。「我自認為不曾得罪和妍寧,可是她一直瞧我不順眼,至於原因,我不清楚,京城只怕也找不到幾個令和妍寧滿意的姑娘。有何不對嗎?」
「和四姑娘好像很憎恨三姑娘。」
「憎恨?」
「只要提到三姑娘,和四姑娘就會……失控怒吼。」玉娘子實在不知如何形容和妍寧可怕的樣子,簡直著魔了,若是三姑娘在場,和四姑娘說不定會撲上去掐脖子。
章幽蘭實在很困惑,難道因為牡丹會上她撞見四皇子的醜事,和妍寧覺得很丟臉嗎?她何其無辜,她是被迫去了春凝閣,那天在春凝閣外相遇,和妍寧見皇后身邊的人也在,立即要衝進房間,自己好心拉住和妍寧,阻止遺憾發生,可是和妍寧不聽,衝進去之後,不但驚天動地的大呼小叫,還粗魯的抓著姜家姑娘又打又罵的……當時場面混亂得教人不忍目睹,可想而知,和妍寧事後想起來會有多麼悔恨。
不過,和妍寧還真是好笑,姜家姑娘若不起貪念走進他們設下的局,就不會出現那種場面,和妍寧應該憎恨的是姜家姑娘吧。
「她可能是遷怒吧,若非我在牡丹會上引來皇后娘娘身邊的葉姑姑,姜家姑娘進不了四皇子府當妾。」她會讓靛藍引來皇后娘娘的人,不單單是為了自保,也是擔心事發之後,被引進局中的姑娘會被犧牲掉。
其實和妍寧當場發狠下了封口令,撞見的人應該會保持緘默,可是和妍寧的性子豈會善罷罷休,此事很難壓下來,而玉娘子經常往來權貴官宦後院,或多或少耳聞此事。
玉娘子確實略有耳聞,「和四姑娘為了姜家姑娘跟四皇子鬧翻天了,姜家姑娘如今還沒有抬進四皇子府。」
玉娘子瞧見章幽蘭蔫蔫的樣子,忍俊不住的笑了。「為了上天霧山泡美人湯,各家姑娘急著裁新衣、罝辦新首飾,三姑娘卻恨不得躲得遠遠的。」
章幽蘭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泡美人湯要穿新衣、配戴新首飾?」
靛藍實在很想捂住雙眼。小姐這副德行真的有違她聰慧之名!
「小姐,除了泡美人湯之時,其他時候皆要穿衣配戴首飾。」
章幽蘭不好意思的臉紅了,很無辜的道︰「我並無此意。」
「雖然小姐不喜歡跟大家爭奇鬥艷,但別忘了小姐的小金庫全靠她們貢獻。」
玉娘子忍俊不住的笑了,點頭附和,「這倒是實話,三姑娘應該好好謝謝這些姑娘,她們裁新衣、置辦首飾毫不手軟。」
縮了一下脖子,章幽蘭陪著笑臉道︰「是是是,多多貢獻,多多貢獻。」
「三姑娘務必要將和四姑娘的事放在心上。」玉娘子不忘再次提醒。
「玉娘子放心,我會看著小姐,不時在小姐耳邊提醒。」
章幽蘭張開嘴又閉上,又不能告訴她們,前世她不是死在和妍寧手上,今世應該不會改變這個結局……雖然如今的狀況有所改變,可是她與和妍寧當不成朋友,也不至於結下深仇大恨。
「和妍寧不會輕易在此事妥協,倒不是有意為難姜家姑娘,而是要讓眾人知道,四皇子的後院是她說了算數。」
「四皇子納妾是小事,她也無須為了此事憎恨三姑娘啊。」
「她原本就是一個連小事都揪著不放的人。」
略一沉吟,玉娘子搖搖頭,「我以為和四姑娘對三姑娘的憎恨並非如此簡單,三姑娘最好當心一點。」
「我們並無往來,和妍寧很難對我不利。」
* * *
雖然未到深秋,天霧山已經透著一股寒意,葉落枯乾,西風蕭索,不過今日處處顯春。
「不是又要上天霧山泡美人湯的時候了嗎?」
一頓,章幽蘭轉頭看著靛藍,見靛藍無奈的點點頭,一臉「不是前幾日就提過了嗎」,她莫可奈何的一笑。不小心就拋到腦後了嘛!
「我能不能不上天霧山泡美人湯?」章幽蘭很有禮貌的詢問勞心勞力的大丫鬟。
「不行!」靛藍忍不住瞪人。小姐不知道上進沒關係,但也不該懶成這副德行。
上天霧山泡美人湯是每年入秋京城官宦權貴最愛的活動之一,傳聞美人湯對身體健康極有幫助,而寒冬出門不易,因此秋日就成了泡美人湯最好的時節,凡是在天霧山有溫泉別院的官宦權貴都不會錯過,甚至有人廣發邀請函,請幾家通好上山泡美人湯。因為章家在天霧山也有溫泉別院,章家的姑娘當然全員出動,就是備嫁中的大姑娘也不例外,除非病了。
其實,各家姑娘會搶在此時上山泡美人湯,也是因為幾位皇子會陪同後宮諸位娘娘去皇家溫泉別莊泡美人湯,若有機會巧遇皇子,很可能進入某位皇子的後院。
一個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將天霧山妝點得像春天似的,笑聲洋溢在整個天霧山,哪裡感覺得到冬日的腳步近了?
各家馬車一抵達自家別院,小姐們就會派丫鬟到處遞帖子,幾個平日互有往來的閨中密友就會先挑某家湊在一起喝茶吃點心,然後安排接下來幾日輪流上誰家的別院喝茶吃點心,當然,還有泡美人湯。
章幽蘭沒心思跟這些花骨朵兒打交道,馬車一抵達章家別院,喝茶免了,歇腳也免了,便拉著章蕙蘭去天霧台。
天霧台是天霧山景觀最好的地方,可是如今雖未白茫茫的一片,景色卻也不足以引發滿腹的詩情畫意。
「我最怕冷了,姐姐還拉我來這兒吹風。」章蕙蘭包得像一顆圓胖胖的包子,不過,她顯然還不滿意,整個腦袋瓜恨不得藏在兜帽裡面,唯一能看清楚的就是兩隻像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的轉過來又轉過去。
「我瞧你這丫頭成日活蹦亂跳,為何還會怕冷?」
「活蹦亂跑就不怕冷嗎?」
「若是怕冷,只會想縮在被窩,還能夠活蹦亂跳嗎?」章幽蘭調皮的伸手刮了刮章蕙蘭的鼻子,害她哆嗦的縮了一下。
「三姐姐真壞!」
見章蕙蘭作勢想撲過去咬人,章幽蘭咯咯咯笑了。
「難怪一到寒冬你總是手不離書卷,原來是找理由窩在炕上。」
「寒冬窩在炕上最幸福了。」一頓,章蕙蘭咬了咬下唇,口氣變得小心翼翼。「姐姐,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何事?」難道是雲家的事?從北關回來後,她並未追問雲家來訪一事,畢竟七妹妹年紀還小,雲家想必不會急於此時定下兩人的親事,不過,雲家來訪為了何事?
章蕙蘭顯然不知道如何開口是好,支支吾吾的道︰「就是……你去北關時……」
「這是誰呢?」和妍寧殺氣騰騰的走過來,一雙眼睛恨不得化成萬箭將章幽蘭射穿。「這不就是章家最愛裝模作樣的章三姑娘嗎?」
章幽蘭怔愣了下。和妍寧今兒個怎麼怪里怪氣的?
靛藍不著痕跡的走向章幽蘭斜前方,以便和妍寧突然伸手攻擊章幽蘭時,她來得及擋下來。見她此舉,章幽蘭還來不及反應,和妍寧先跳腳了。
「章幽蘭,你怕我嗎?你為何怕我?難道你做了什麼有愧於我的事嗎?」
「和四姑娘,你怒氣騰騰彷彿要殺人似的,我的丫鬟擋在我前面乃職責所在,有何不對?」章幽蘭將靛藍拉到身後。「我沒必要怕你,還有,若說誰有愧於誰,你有愧於我的可能性更大。」
「和四姑娘,我自認為行事坦蕩,你是不是對我有所誤解?」原本她堅信玉娘子想太多了,如今看來,和妍寧真的憎恨她。
「我誤解什麼?誤解你是個規矩知禮的大家閨秀嗎?!」和妍寧的聲音越來越尖銳,若是手上有一把刀,她會不顧一切劃破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章幽蘭臉色一沉,「和四姑娘最好注意自個兒的言辭,不該說的不要胡說。」
「我胡說嗎?若不是你……」和妍寧用力咬住下唇,說出來,臉上無光的可是她。
「我如何?」
「你做了什麼心知肚明,別以為裝模作樣,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
章幽蘭突然覺得很沮喪,最近為何老是遇到有理說不通的人?哥哥也就算了,自個兒的哥哥,受氣可以踢他踹他,他也不會跟她計較,可是和妍寧,一個她不能招惹的女人……真是冤啊!
「和四姑娘,你若非對我有所誤解,便是弄錯對象了,我可不是姜家姑娘。」言下之意,姜家姑娘比她更有理由承受和妍寧的怒火。
提起姜家姑娘,和研寧更是氣得全身冒火。「若不是你,姜家那個小賤貨哪敢妄想進四皇子府?」
這個丫頭的嘴巴真是教人想拿針縫起來!章幽蘭冷笑道︰「若不心懷惡意算計人,今日如何會有姜姑娘的事?」這是作繭自縛,還不好好反省。
和妍寧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原本要設計人,還等著看章幽蘭笑話,讓她嫁不成太子,沒想到反過來被設計了……自己真是又悔又恨!
「和四姑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要算計任何人皆與我無關,可是一旦將我捲入其中,我就不可能像傻子一樣置身事外。我可是讀過聖賢書,禮尚往來的道理還是明白。」章幽蘭隨即拉起章蕙蘭的手就要走人。
「站住!」她的這聲嬌喝,實在一點威嚴也沒有,見章幽蘭懶得理她,繼續往前走,她激動得衝到她們前面。「我叫你站住,你聽不懂嗎?我話還沒說完——」
章幽蘭好想翻白眼,這個丫頭有完沒完?「和四姑娘還有何指教?」
和妍寧陰森森的一笑。「這幾日你最好小心一點,聽說這附近有馬賊出入。」
「馬賊?」
「馬賊最喜歡你這樣的貨色了,你可千萬別落在馬賊手上,到時候你就真的嫁不了太子了。」和妍寧好像已經看見她落在馬賊手上那淒慘的模樣,刺耳的哈哈大笑,搶在她們前面甩頭走人。
章幽蘭若有所思的蹙著眉。天霧山不可能有馬賊,主要原因是京營就在這附近,馬賊如何敢靠近這兒犯險?更別說了,如今後宮的女人和皇子齊聚在此,至少帶來上百名的禁軍,馬賊更不可能挑在此時闖進這兒找死。
可是,和妍寧的性子也許急躁浮誇,但不會無的放矢,她說有馬賊,必然有馬賊,不過是否是真正的馬賊,這就很難說了。
章蕙蘭顯然被嚇壞了。為何會有這樣的女人?半晌,她才濟出聲音,「那個女人是誰?她是什麼意思?一會兒罵人,一會兒嚇人……馬賊是不是很可怕?」她雖然不懂,但是看見三姐姐嚴肅的表情也明白是惹不起的盜賊。
「天霧山不會有馬賊。」章幽蘭信誓旦旦的道。
「可是剛剛那個女人……」
「她是和家四姑娘,她就喜歡整人,瞧見別人驚慌害怕,她就樂了。」
章蕙蘭瞪大眼睛。「她好壞哦!」
「她也不是真壞,只是被寵壞了。」和家的姑娘幾乎都被寵壞了。
章蕙蘭吐舌頭做鬼臉。「總之,她就是壞!」
章幽蘭寵愛的隔著兜帽摸了摸她的頭。「我們回去吧。」
一待回到章家別院,進了房間,靛藍心急如焚的道︰「小姐,和四姑娘不會無緣無故提到馬賊,難道是珍貴妃又想設計陷害太子?」
沒錯,這事也教她想起牡丹會的事,雖然設計陷害朱孟觀,和妍寧參與其中,但和妍寧這個丫頭是個缺心眼的,又管不住嘴巴,不知不覺就會透出口風。
「和研寧不會無的放矢,但天霧山不可能有馬賊。」將此事告訴朱孟觀,她相信他的看法會與她一樣。
「無論天霧山是否有馬賊,小姐既然得到消息,不是應該告訴太子嗎?!」
哥哥被朱孟觀收買了,哥哥難免偏祖朱孟觀,可是她的丫鬟呢?為何她有一種眾叛親離的感覺?
「小姐,這會兒你可不能意氣用事。」
「他身邊有那麼多人保護,馬賊來了也動不了他,倒是我們比較危險。」
靛藍瞪大眼睛鼓著腮幫子,不敢相信為了與太子劃清界線,小姐不顧太子死活。
真是反了反了……章幽蘭嘆了聲氣。好吧,如何看待此事是朱孟觀的決定,但她有告知的必要。
「知道了,哥哥有跟來嗎?」哥哥在章家一向特立獨行,人家喜歡做的事,他沒興趣不過,府裡其他兄長要去書院讀書,頂多來這兒走馬看花就回去了,不會與其他人湊在一起,他很可能就來了興致。
「今日出府的時候,我見到大少爺,不過來到這兒,又不見人影了。」
章幽蘭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來此不會是受朱孟觀之邀吧?
「你去讓別院的管事去找,找著了,請哥哥過來一趟,無論什麼時辰。」
「是,小姐。」靛藍轉身走出去。
儘管決定將此事告訴朱孟觀,她還是希望這是多此一舉。若真的有馬賊,沒有人傷亡,也會引起朝堂震蕩、百姓不安,不難想像皇上會有多震怒,珍貴妃有可能為了除掉朱孟觀而如此瘋狂嗎?若是大公主所為,這還比較有可能,可是大公主應該也來天霧山泡美人湯,她最愛惜自個兒了,如何會冒險將危險引至身邊?總之,但願這只是和妍寧整人的惡趣。
章莫恩確實是受朱孟觀邀請來到天霧山,因此一到了天霧山,他就被朱孟觀安排的人接走了,小酌幾杯,聊了關於車馬行的事,便在微醺中樂顛顛的回章家別院,準備泡美人湯,望著月兒思念他還沒長大的美人兒,可是連披風都還沒脫下,就被管事半拖半拉送到章幽蘭的屋子,嚇得他酒意盡散。
「我已經將你的思念……不是,想見太子的意思送到了,太子還沒告訴我如何安排。」三妹妹真的很有本事嚇他,害他連句話都說得亂七八糟的。
除了怒目瞪他,章幽蘭實在沒有多餘的心思計較,趕緊簡潔有力的道︰「和妍寧不知從哪兒聽來的傳聞,這附近有馬賊出入,還警告我要小心,別落入馬賊手上。」
「什麼?!」章莫恩真的嚇醒了。
「我不確定她是出於嚇唬我,還是真的得到消息,你即刻將此事轉達給太子知嘵。」章幽蘭隨即將他往外一推,關上房門。
雖然章莫恩還暈頭轉向的,可是妹妹有令,他不可擔誤,趕緊上馬重回朱孟觀那兒提出警告,要不,正在泡美人湯的時候,馬賊來了,那可就頭疼了。
「馬賊?」朱孟觀懷疑自個兒是聽錯了。
「對,和家四姑娘說的,不過,有可能是為了嚇唬三妹妹,馬賊一向在隴山出沒,隴山離這兒可有數百里。」盜匪不會輕易改變習慣,最大原因是地域的熟悉,出了可以掌控的地盤,就成了他人砧板上的魚肉,除非他們生出反意,豁出性命。
他懷疑馬賊出現在此正因如此,可是和研寧……朱孟觀的目光一沉,「和研寧這個丫頭說風是風、說雨是雨,若非有人在她面前提起馬賊,她如何知道馬賊?」說白了,和妍寧是一個沒有見識的丫頭。
頓了一下,章莫恩小心翼翼的道︰「若有更大誘因,馬賊不是不可能以身犯險。」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你認為珍貴妃以巨銀與他們進行交易,取我的性命?」
「這事不一定與珍貴妃有關。」
沒錯,比起大公主,珍貴妃行事更為溫和謹慎,皇上的寵愛不是一輩子的保證,若是吃醋毒殺後宮某一位妃子,可以推說太愛皇上了,但是引進盜匪殺害未來的儲君,引發朝野動蕩不安,這就不可原諒。
「不是珍貴妃,最有可能是大公主,可是大公主怕死,不會與馬賊交易。」
「四皇子呢?」
朱孟觀直覺的搖搖頭。
朱雲仁忍不住插嘴道︰「四皇子因為牡丹會上的失誤,至今還與殿下生氣。」
朱孟觀臉色一沉。因為和妍寧不準姜家姑娘進四皇子府,老四跟和妍寧吵翻天了,此事鬧到父皇那兒,致使父皇對老四相當不悅,被女人下春藥設計就算了,竟然還擺不平一個還未過門的妻子,這像話嗎?老四為了挽回自個兒在父皇心中無能的形象,積極爭取此行護衛之責,父皇便允了。老四好不容易爭取,在父皇面前表現的機會,如何會引進馬賊殺害他?
「我以為殿下不該排除四皇子的可能性,但也未必是四皇子所為。」章莫恩不喜歡自家兄弟,可是也難以接受自家兄弟會找人暗殺他。
「老四並非心狠手辣之人,況且他對馬賊深惡痛絕,認為馬賊是隴山最大的禍害,商隊不敢從那兒進出,也影響西北的商路,他還數次請求父皇派兵剿滅馬賊,甚至願意擔任先鋒,只是馬賊剽悍,又經常變換藏身之處,父皇不敢輕言圍剿。」
「如止說來,最有可能的反倒是和四姑娘說謊。」章莫恩忍不住乾笑幾聲,若真的是和妍寧說謊,搞得如此緊張還真是笑話了。
朱孟觀相信和妍寧唯恐天下不亂,但絕不會說謊,何況以此嚇唬章幽蘭毫無意義,章幽蘭也不會因此就膽怯逃跑。
一想到章幽蘭,朱孟觀的眼神就變得很溫柔。「章三姑娘對此事有何看法?」
「她擔心我拖延誤事,急著要我來見太子殿下,什麼也沒說。」頓了一下,章莫恩忍不住嘀咕,「如今她最惦記的只有(物歸原主),也無心關注其他的事。」
唇角一勾,朱孟觀充滿期待的道︰「我會去見她。」不過,她一定會改變心意。
「太子殿下何時見她?」
「何時能夠與她好好說上幾句話,我就何時見她。」
太子殿下還是沒有說出何時啊。章莫恩腹誹,但也不敢再問。他一個平民老百姓如何敢管太子的事?不過,他還真想給自家妹妹豎起大拇指,這丫頭真是不簡單,竟然有本事對上太子!
「馬賊一事,殿下不能不提高警覺。」朱雲仁不放心的道。
章莫恩點頭附和,「寧可大驚小怪,也不要等閒視之。」
母后也在這兒,朱孟觀還真的不敢掉以輕心。「雲仁,你去安排,讓我們的侍衛這幾日多費點心,特別是皇家溫泉別院附近的戒備一刻也不能鬆懈。另外,安排侍衛盯著和妍寧,她一向沉不住氣,若真有馬賊,勢必會留下尾巴讓人逮住。」
「是,殿下。」
說真格的,朱孟觀並不擔心馬賊的事,可是,他真想知道章幽蘭如何看待此事。
章幽蘭慵懶的蜷縮在炕上,倚著窗,吹著風,凝視幽靜的夜色。
關於馬賊一事,她琢磨了再琢磨,甚至生出不可思議的想法,可是一想目這事已經透過哥哥警告朱孟觀,接下來與她無關,她何必瞎操心?反倒是朱孟觀何時與她見面,又是如何與她見面,她能否順利歸還玉雕娃娃——這些更值得她惦記。
總之,她想了許多方法,像是他派人給她遞口信,請她至何處見面;他暗暗派人帶她去某一處見他;或者半路上見到某個蘭花園,然後他等候在那兒……反正,就是不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
「原來你如此孩子氣,也不怕招涼了。」朱孟觀不是有意當登徒子,可是想了又想,若想與她好好說話,又不會讓她逃跑,似乎只能夜探香閨了。
不過,章府乃章閣老的地盤,萬一被逮著了,實在太難看,正巧又是泡美人湯的時候,天霧山章家別院守衛不嚴,也沒有長者在此,豈不是夜訪佳人最佳時機?
章幽蘭驚慌的跳起來,整個人從炕上跌下來,不由得叫了一聲,還好朱孟觀及時伸手抱住,要不她已經成了一隻四腳著地的烏龜。
兩人如此靠近,陌生卻又熟悉的氣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久久難以回神。
「小姐,怎麼了?」靛藍的聲音傳了進來。
「……沒事,撞到桌腳。」章幽蘭連忙從朱孟觀身上跳下來,慌張的找鞋穿鞋,趕緊往旁邊閃,離他越遠越好。
他愉悅的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就像找不到東南西北的小娃娃,忍不住就想再給她添亂。
「你的丫鬟知道我在這兒。」
章幽蘭好似被雷劈了。莫怪靛藍在外間隔著布簾問她,而非直接闖進來瞧個究竟……還撞到桌腳……她索性拿自個兒的頭去撞桌腳,暈過去算了!
朱孟觀噗哧一笑,很好心的道︰「你的丫鬟可以明白你的心情。」
若非他身份尊貴,章幽蘭絕對會一腳將他踹出去。
「你對馬賊一事有何看法?」朱孟觀深怕她發飆,還是趕緊轉移話題,可是她卸下釵環,烏絲隨意披在肩上的樣子,美得像個仙子,教他看得心兒都慌了。
章幽蘭無比哀怨的緩了口氣。她可以不嫁他,但無法改變他的身分,再生氣,也不能拿他如何,那又何必?
「太子殿下真的相信馬賊在天霧山出沒?」
朱孟觀強迫自己漠視美色當前,將心思轉向正事。「馬賊不可能出現在天霧山,可是和妍寧沒有理由拿這種事嚇唬你。」
「民女想過了,這有一種可能,馬賊並非是出沒在隴山的馬賊。」言下之意,和妍寧只是盜用馬賊之名,這其中當然有嚇唬她的成份,更重要的是,和妍寧必須為這批侍衛或死士之類的殺手找替罪羔羊。這些是她後來琢磨得到的可能性。
她的見解總能教他讚嘆!「無論是否是真正的馬賊,你認為是誰在生事?」
「若按常理,最有可能的是珍貴妃,可是牡丹會的事還沒真正落幕,珍貴妃不該挑在此時生事,且此行負責護衛的是四皇子,珍貴妃怎可能壞了四皇子的差事?如此說來,最不可能的和四姑娘反倒成了最大的可能。」
「和研寧?」
「如今皇上的後宮幾乎在此,幾個公主也是,除非不長腦子,否則誰會將賊人引來這兒?」若非越想越困惑,覺得他的敵人不至於這麼蠢,她還沒有聯想到和妍寧身上。
朱孟觀怔愣了下,覺得這個想法太可笑了,可是仔細想想,卻很有道理。
「不過,和妍寧為何要引賊人暗殺我?」
「和四姑娘與四皇子如今吵翻天了,不就是因為太子嗎?」
「因為我不上當,她就遷怒於我?」
「民女也知道她不至於因為遷怒就動了殺機,可是當她提及姜家姑娘之時,氣得口不擇言,還為此怪罪民女。」
朱孟觀不悅的皺眉。「她罵你了?」
「若非民女多管閒事,姜家姑娘只怕進不了四皇子府,她見了民女罵上幾句,實乃人之常情。」和妍寧對她的恨倒是令人費解。
「和妍寧與蘇茉華總是混在一起,蘇茉華承襲大公主的驕蠻任性,一肚子的壞主意,說不定和妍寧今日想到引賊暗殺我便是她的主意,以後你離和妍寧遠一點。」
「民女……」不對啊,為何她要聽命於他?因為他是太子嗎?他的口氣哪像個太子,倒像是夫君對妻子……他會不會太扯了?他憑什麼認定她會嫁給他?
「你可聽見了?」朱孟觀不認為自個兒的霸道有何不對,她是他的太子妃,他有必要提醒她遠離危險。
「慢著!」章幽蘭一字一句重申立場,「聽著,我不會嫁給太子。」
「如今就是有人向章閣老提親,章閣老也不敢答應,你的親事還能拖下去嗎?」朱孟觀的口氣非常偷悅。
章幽蘭唇角一翹,「民女的親事不能拖下去,難道太子的親事就能拖下去嗎?」
瞧她得意的樣子,朱至觀實在不忍心打擊她,不過,她總要知道真相啊。「若非你幫了忙,還真不能拖下去。」
章幽蘭錯愕的瞪大眼睛。「此話從何而來?」
「你在牡丹會上反應機敏,母后見了很喜歡,同意太子妃非你莫屬。」
她不會如此倒霉,是不是?她為了此事惹火和妍寧就罷了,怎麼還因為此事招來皇后娘娘的另眼相看……可以不要這樣嗎?這豈不是好心沒好報?
「好心,果然是有好報,不是嗎?」朱孟觀笑得很開心。
章幽蘭恨恨的咬著牙,惱怒的「下逐客令」。「民女這兒不歡迎太子殿下,以後請太子殿下不要不請自來,要不,別怪民女喊人捉賊。」
朱孟觀不慌不忙的勾唇一笑,「不是你要見我嗎?」
怔了一下,章幽蘭終於反應過來,竟然忘了第一要緊的事!她趕緊跑到櫃子前面,取出放在櫃子裡面的小箱子,放在炕几上。「這些玉娃娃還是請太子收回去。」
「你確定這些玉娃娃要讓我收回去?」
「對,以後請太子殿下別再送玉娃娃給哥哥了。」
朱孟觀捧起小箱子,「好吧,既然你盼著我日日看著你,我就帶回去。」
日日看著……章幽蘭叫了一聲,總算意識到自個兒犯了什麼糊塗事,忙不迭的撲過去搶回小箱子。
朱孟觀強忍著笑意,很認真的問︰「不還我了嗎?」
她真想咬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以後請太子殿下再也不要送玉娃娃了。」
「可是我還有很多像你的玉娃娃,你說如何是好?」
章幽蘭終於知道瞠目結舌的感覺了。
「你說呢,這如何是好?難道繼續擱在我那兒,教我日日看著想你嗎?」朱孟觀笑得不懷好意,很開心可以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太子殿下索性一口氣全送過來給民女。」為何以前從來不知道他如此會耍賴呢?這真的是她認識的朱孟觀嗎?
「成啊。」
朱孟觀一副很好商量的樣子,可是一轉眼,他又將她的心高高提起,讓她很想大聲控訴他是無賴。
「不過,你必須承諾我一件事。」
「何事?」章幽蘭控制不住的咬牙切齒。
「我要見你,你就得出現在我面前。」
「若是太子殿下挑在夜深人靜要見民女,難道民女也不能不從嗎?」
「若是夜深人靜,我可以自個兒登門。」
深深吸了一口氣,章幽蘭決定不再犯傻,皇家人只會吃人不吐骨頭,絕對不懂得退讓。
「太子殿子就慢慢送吧。」
朱孟觀收起逗弄的心情,神情溫柔而認真,聲音如同愛人的低喃,「章幽蘭,我可以用太子身分逼迫你,但我不願意,你可明白我的心?因為我想在你面前當朱孟觀,如同你對我而言,就只是令我心儀的章幽蘭。」
自從蘭花園一別,她就深陷在一股不安當中,這是她不熟悉的朱孟觀。過去,他所作所為皆為大周江山,皇上雖非昏庸,但過於優柔寡斷,尤其遇到和家,能閉著眼睛,就不會張開眼睛,朱孟觀這個太子只能更勞心勞力的籌謀,無論如何,他不會為一個女人委屈自己放下姿態,他不曾打心底想擁有一個女人,對他而言,任何女人皆可取代。
「章幽蘭,我不想勉強你,可是身為一個太子,難道連一點點貪心都不被容許嗎?我的太子妃只會是你,因為我只要你,只想要你陪伴在我身邊。」朱孟觀眷戀的看了她一眼,接著轉身走出去。
章幽蘭為之一震,不過一句「我只要你」,她以為早就荒蕪的心開出一朵朵美麗的花兒,絲絲甜蜜覆蓋其上……她從來不願意承認,她不曾真正將他放下,只是她怕了,她憑什麼守護這個滿懷雄心壯志的帝王?
不如,將他留給天下,而她平凡的守住自己,他們各走各的路,誰也不要為難誰,可是,她明明要放手,為何他們卻是越纏繞越解不開?
過去的他在她的記憶中越來越模糊,而這個懂得耍賴,還用玉娃娃向她訴說心意的朱孟觀卻越來越清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5:43 PM 編輯
【第六章】 接二連三被君救
待在天霧山五日了,明日就要回府,而什麼事也沒發生,章幽蘭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真是錯估和妍寧,原來這個丫頭也會扯謊。難道嚇唬她、教她不得安寧,就可以取悅自己了嗎?好吧,她就當和妍寧如此幼稚。
章幽蘭關上窗子,準備安置,突然聽見重絛慌張急促的衝進外間。
「靛藍姐姐,不好了!」
「怎麼了?」
「剛剛馬廄的來傳話,馬兒好像發瘋似的全衝出馬廄。」
「什麼?馬兒怎可能全發瘋了?難道被下藥了嗎?」
章幽蘭感覺心跳漏了一下。沒錯,若非被下藥,馬兒不可能集體發瘋……她急忙從內平走出來,「只有我們別院的馬兒嗎?」
「小姐……奴婢不清楚,馬廄的小廝只是奉了大少爺之命過來傳話,要不,奴婢過去瞧瞧。」重絛隨即轉身就往外跑。
「重絛,錦繡樓的位置最高,從那兒可以查看四周情況。」別院之間隔著一小段距離,如今別院已經沒有馬兒可用了,若想知道其他家別院的情況就只能靠雙腳,這不但費時且費力。
「是,小姐。」重絛眨眼之間就不見人影了。
「靛藍,為我更衣,我們去馬廄瞧瞧。」
「小姐,外頭很冷,還是我去好了。」
章幽蘭搖了搖頭,堅持自個兒去馬廄查看究竟,靛藍只好為她更衣。
章幽蘭教靛藍將此次隨她來的丫鬟婆子全集合在一起,直至明日一早,全部的人不可分開行動,無論如何,提高警覺總不會有錯,接著兩人一起前往馬廄。
一路上,她們並未見到任何混亂的景象,章幽蘭方才想起一事,馬廄在外院,離內院有一段距離,而此時夜已深,姐妹們早就安置了,大哥只讓小廝過來她這兒傳話,姐妹們當然不知馬兒出了事……還好,這種情況最怕亂了。
來到馬廄,見到馬廄的圍欄都被撞壞了,靛藍驚叫道︰「馬兒真的發瘋了!」
臉色一沉,章幽蘭走進馬廄,走到放草料的地方,拾起一把草料放到鼻子前面,有一股很淡的香味,她無法分辨那是什麼藥物,但至少可以肯定是被下藥了。
瞧見她的表情,靛藍已經確定馬兒——下藥了,不由得就想到和妍寧的警告。「小姐,難道是馬賊嗎?」
「馬賊要對馬兒下藥,也應該找上皇家,不屬是我們。」
「這是對著我們章家來的嗎?」
「不知道,待重絛上錦繡樓確認過了再說。」
這時,重絛一路小跑的來到馬廄。「小姐,左右兩邊的別院都有動靜,可是看起來動靜不大,只是三四個侍衛出去尋馬。」
章幽蘭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換言之,並非只有章家別院的馬兒出問題,若是和妍寧為了捉弄她故意弄出這麼一出戲,只怕沒有這個本事,但若是馬賊……不管是否是真正的馬賊,她已經認定這正是和妍寧口中的馬賊所為,只是目的何在?他們不去找朱孟觀,找她幹啥?
「小姐,這是怎麼回事?」靛藍越來越不安。
「應該是馬賊,可是,為何?」
「馬賊是不是要搶奪財物?」
搶奪財物……對了,馬兒跑了,哥哥和待衛們幾乎全去尋馬了,剩下幾個家丁和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姐、丫鬟,而章家周圍兩邊的別院也出事了,不可能分出人手過來幫忙,馬賊不但可以搶奪財物,還可以擄人……章幽蘭終於明白了,馬賊並非真正的馬賊,而他們的目標當然也不是朱孟觀,是她。
此時,一陣混亂響起,門房那邊傳來一陣喧鬧——
「來人啊,有賊闖進來了!有賊闖進來了……」
章幽蘭知道來不及撤退了,如今只能發出求救,「快,放火燒馬廄示警。」
靛藍和重絛分工合作,很快就在馬廄點了一把火,主僕三人趕緊往後院移動,不過還沒到後院,就見到丫鬟婆子亂成一團,有人高喊快逃啊,有賊闖進來了,接著又有人高喊失火了。
「不想死的就閉上嘴巴!」章幽蘭一聲令下,眾人頓時安靜下來。
「三妹妹,發生什麼事?」章妍蘭完全忘了她們之間的恩恩怨怨,衝了過來,彷彿她是免於教自己沉水的浮木,緊緊抓住。
章幽蘭沒空理她,轉頭命令靛藍,「你和重絛帶著幾位小姐和章府帶來的丫鬟婆子躲到後面地窖,其他人跟我過來……七妹妹,聽話,你年紀還小,幫不了忙。」
章蕙蘭可憐兮兮的瞅著章幽蘭,但也不敢再試圖掙脫丫鬟的箝制。
「小姐,我還是跟著你……」
「靛藍,這兒只有你能夠約束得了眾人,她們就交給你了……好了,別再拖拖拉拉了,房門那幾個家丁擋不住。」章幽蘭用力推了一把靛藍,靛藍不敢再拖延,咬著牙帶著小姐們離開,可是重絛卻偷偷溜回章幽蘭身邊。
「小姐總要有個機靈的人幫忙。」重絛堅定的道。
章幽蘭沒有拒絕,轉向別院的幾位婆子。「哪兒有棍棒?」
「廚房。」
「好,我們去廚房。」可是未到廚房,她們就被幾個蒙面黑衣人攔住了,重絛緊緊靠著章幽蘭,微微擋在她前面,而幾個婆子,則慌嚇的依偎在一起。
「你們……是哪來的賊人?」重絛顫抖的扯開嗓門大喊。
「只要說出章家三姑娘在哪兒,就饒你們一命。」站在最前面的蒙面黑衣人道。
「小姐已經逃了。」重絛將章幽蘭抓得更緊。
蒙面黑衣人看著章幽蘭,陰森森的一笑,「小姐跑了,就拿你們幾個來抵命。」
幾個婆子看過來看過去,顯然猶豫著是否應該將章幽蘭交出去,不過她們還沒拿定主意,章幽蘭便將重絛拉到身後,站出來。「我就是章家三姑娘,是誰要我的命?」
「你果然就是章三姑娘!」蒙面黑衣人走向前,在章幽蘭面前左右打量。「長得還真像個天仙似的,難怪礙了人家的眼,不除不快。」
「除了一個人,我還真不知道自個兒礙了誰的眼。」她要拖延時間,大哥見到馬廄那兒的火光,必然會趕回來救大家。
蒙面黑衣人怔愣了下,「你知道是誰?」
「不只是我知道,還有許多人知道,今日我若命喪黃泉,有人會找她算帳。」
「你的命還算值錢,今日我們不會要你命喪黃泉,只是要你跟我們走一趟。」蒙面黑衣人拔出刀子抵著章幽蘭的脖子,稍稍使力,雪白的肌膚就會見血。
章幽蘭忍不住低聲咒罵,和妍寧真狠,不要她的命,只想毀了她的名聲。
「走吧。」
「我要跟小姐在一起。」重絛伸手拉住章幽蘭。
「重絛,沒你的事。」
「不要,我要跟小姐在一起。」
「好啦,不要囉唆了,多一個更好,走了。」
下一刻,突然一箭凌空而來,射中蒙面黑衣人執刀的手背,他手一鬆,刀子哐啷一聲落地,接著幾個黑衣人像飛箭一般凌空而來,不過他們並沒有蒙面。
蒙面黑衣人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剽悍氣息,就知道是高手,還是趕緊高喊一聲撤退。
「你還好嗎?有沒有受傷?」朱孟觀可不管那些冒牌的馬賊,朱雲仁他們會負責收拾,這會兒他只關心章幽蘭。
看到朱孟觀,知道自個兒得救了,章幽蘭緊繃的神經頓時一鬆,身子不禁一軟,重絛和朱孟觀同時扶住她,不過她很快穩住自己,推開他的手,緩了一口氣道︰「我沒事,太子如何知道這兒有危險?」
「待會兒再說。」朱孟觀轉向重絛下達命令,「先送你家小姐回房。」
這位可是太子,重絛不敢多說一句話,趕緊將章幽蘭送回房間。
章幽蘭沒有過問章家別院此刻的情況,喝了一盞安神茶,閉目養神片刻,不但章莫恩回來了,每個人也都回到自個兒的房間安置了。
「搞了半天,馬賊要對付的是你,你是如何惹上和家四姑娘的?」章莫恩一想到遠遠見到章家別院的火光,一顆心就要跳出來了,可是沒了馬兒,趕回來只怕也太遲了,還好最後只是虛驚一場,太子搶先趕過來救人。
「他們並非真正的馬賊,還有,我也不知道。」章幽蘭知道哥哥有很多疑問,可是……她將目光轉向朱孟觀。為何他也在這兒呢?
「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何及時出現在此嗎?」言下之意,他可不是擅闖閨房,而是受到她的邀請。
張著嘴巴半晌,章幽蘭決定轉頭對他視而不見。他不說,難道她會猜不出來嗎?當然是章家別院的火光將他引來的。
「不全是因為你放火示警。」朱孟觀豈會不明白她的想法,突然覺得自己很委屈又很哀怨。她真的不懂他的心嗎?不知道他將她放在心尖上嗎?
「若非和妍寧對你口不擇言,我不會派人盯緊她,也不會察覺她行跡有異,更不會在火光一出現就明白馬賊目標是你,立馬趕過來搭救。」
原來……章幽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般垂下螓首。
見狀,朱孟觀也不忍心再苛責她,經過這次的事,至少她不能再對他視而不見,況且此事不能追究,他不好再揪著不放。
「那幾個盜賊已經落在雲仁手上,可是,這次的事我會賣給和家一個面子,只會交給珍貴妃,不會鬧到父皇那兒。」
章幽蘭怔愣了下。這是在向她解釋嗎?他不是凡事自有道理,從來不向他人解釋嗎?他不說,她也知道不可能向和妍寧討回公道,此事無法將珍貴妃拖下水,鬧到皇上哪兒又有何意義呢?還不如藉此事向和家示好。
「父皇對和家格外包容,若非傷了人,或是引發眾怒民怨,父皇只會輕輕放下,與其向和家討一個公道,還不如賣給和家一個面子,和家也不會與你過不去。」他也心疼她今日遭受的委屈,可是不追究對她更有利。
章幽蘭再次怔住了。他不在此事與珍貴妃過不去是因為她?
「你放心,我不會輕易放過和妍寧,她真是一個欠教訓的丫頭!」朱孟觀調皮的對著她眨了眨眼睛。「我保證讓和妍寧未來一個月不得安寧,可以嗎?」
他並非說了什麼情意纏綿的話,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之快?前世,無論她對他是否有情,她看他先是「太子」後是「帝王」,但從不是一個「男人」,如今再也不一樣了,高高在上的身分依然存在,可是她看他更像一個男人……這個男人真的很聰明,自從在她面前,他不再稱「本宮」,而稱「我」,他的身分就漸漸模糊了。
「不滿意嗎?要不,三個月?」為了討好她,他真的是用盡手段。
章幽蘭微微撇開頭,不敢直視他。「用不著如此費心,那幾個盜賊送到珍貴妃那兒,珍貴妃就會出手教訓她了。」她也很樂意讓和妍寧未來一個月不得安寧,可是若不小心教人察覺到了,對他總是不好。
朱孟觀的眼神變得更熱烈了,唇角偷悅的向上揚起。「這是一個好主意,可是要我就此算了,不與她計較,我辦不到。」她是他的女人,他怎能教她受了氣卻毫無作為?
「……這是何必?」她覺得自個兒好像喝了酒,整個人暈呼呼的。
「若是你受了委屈,我卻悶不吭聲,你還能安心嫁給我嗎?」
「……誰要嫁給你?」
朱孟觀唇邊的笑意更深了。她對他的態度已經從「太子」變成「你」了,這是不是表示他們的關係已經往彼此邁進一大步?
章莫恩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的花火滋滋作響,可是如今他更關心一件事,無法放任他們繼續眉目傳情。
「丫頭,正事要緊,你究竟哪兒得罪了和四姑娘?」
章幽蘭懊惱的一瞪,「若知道如何得罪她,我對馬賊會毫無防備嗎?」
章莫恩覺得很懷疑,哪有可能不得罪人,就莫名其妙被憎恨上了,且怨恨極深的樣子。撫著下巴,章莫恩看了章幽蘭半晌,得到一個結論,「我看啊,若非你太招搖了,如何得罪她?」
朱孟觀噗嗤一聲笑出來,馬上招來某人狠狠一瞪,他連忙撇開頭,不願意捲入他們兄妹之間的爭戰,可是眼角又緊盯著某人不放。
「我哪兒招搖?」
「你這個丫頭無一處不招搖,勾得人家魂都飛了,還毫無所覺。」章莫恩很自動的忽略朱孟觀的存在,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章幽蘭白皙的嬌顏瞬間染紅,紅得好像要滲出血來。「哥哥在胡說什麼?」
「若非你招搖,和妍寧與你毫不相干,為何如此憎恨你?」
章幽蘭再次感受到有理說不清的無力感,和妍寧的憎恨真是教人想不通。
「這事得弄清楚,要不,成日提心吊膽,日子還能過嗎?」
「我問了,可是她不說明白,唯一有可能的還是我在牡丹會上多管閒事。」章幽蘭也覺得很煩,這種莫名其妙被憎恨的感覺很不好受。
「四皇子不過是納了一個妾,又威脅不了她,她犯得著為此就記恨你嗎?」章莫恩搖了搖頭,覺得事情絕對不是如此簡單。
章幽蘭不以為然的輕哼一聲,「哪個女人樂意見到自個兒的夫君納妾?」
朱孟觀輕輕揚起眉,望著她的目光透著一股深思,章幽蘭毫無所覺,她不過是道出女人真正的心聲。
「四皇子有好幾個妾了,再多一個姜家姑娘又何妨?」
章幽蘭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哥哥不妨去問玉妹妹,是否也覺得一樣?」
章莫恩瞬間蔫了。宋丫頭根本不容許夫君納妾,這是宋家規矩……她要嫁人,還守宋家規矩,這不是刁難人嗎?算了,他就是想娶她,難道可以拒絕刁難嗎?
「我告訴你,玉妹妹會如何說——若真捨得將他分給別人,她對他無情也無愛。」她太低估和妍寧有多喜歡朱孟懷了。
章莫恩羞惱的擺了擺手。「總之,往後無論誰下帖子,你藉口近日不宜出門推了,就是宮裡的貴人發的帖子也一樣。」
章幽蘭不服氣的噘嘴,「我又不是玉妹妹,也不是來帖子,就可以應邀赴約。」
「你幹啥老提宋丫頭?」章莫恩害羞得耳根子紅了。
「我自認為比不上玉妹妹。」
「嘎?」
「玉妹妹說話比我管用啊。」
這會兒章莫恩整張臉爆紅,落荒而逃的轉身跑出去,可是很快就發現自己忘了一個人,趕緊又折回來,為難的看著朱孟觀,「太子殿下,你繼續留在這兒可能不妥。」
「有何不妥?」朱孟觀的臉色黑得像鍋底。既然走出去了,何必再回來?
「這是姑娘家的閨房。」雖然章莫恩不拘小節,但是終知道底線。
「本宮想跟章三姑娘說幾句話。」朱孟觀索性以身分壓人。
「是,太子殿下請說。」章莫恩有禮的退到一旁。
朱孟觀真的是滿頭黑線,章幽蘭見了則忍不住捂著嘴巴憋笑。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今晚好好歇著,明日一早就回京。」
朱孟觀惡狠狠的瞪了章莫恩一眼,大步走出去,章莫恩覺得好無辜,但很識相的靜靜跟在後面。
自從收到朱孟觀派人送來的幾名盜賊,並從他們口中確定和妍寧幹了什麼蠢事,珍貴妃真是氣炸了。原以為懷兒此行護衛有功,可以一掃牡丹會的晦氣,沒想到竟然毀在自家人手上……雖然朱孟觀將人交給她處置,可是天霧山發生的意外不可能瞞得住皇上的耳目,至於皇上是否清楚細節並不重要,懷兒終究職責有失。
「本宮問你,天霧山出現的盜賊與你有關嗎?」雖知朱孟觀不可能無緣無故將罪名推到和妍寧頭上,珍貴妃還是想親口證實。
「……寧兒不明白姑姑的意思。」和妍寧一踏進麗和宮就察覺氣氛不對,不過萬萬沒想到與天霧山的事有關……這幾日她一直心神不寧,章幽蘭安然無事,盜賊卻不見蹤影,這只能說明一件事——任務失敗,盜賊還落入章幽蘭的手上。她已經打定主意,章幽蘭若找上門來,她會否認到底,可是……為何是姑姑呢?
「人已經在本宮手上了,你還不承認嗎?」
「這一定是章幽蘭的詭計,與寧兒無關!」和妍寧的腦子只有一個念頭——否認到底。珍貴妃氣得伸手一揮,几案上的茶盞摔落在地,碎了一地,和妍寧見到碎片差一點劃過自己雪白的手腕,嚇得全身僵硬,更不敢抬頭看珍貴妃。
一旁伺候的琴兒很快派人清好一地的碎片,重新再上了一盞茶。
珍貴妃喝了一口茶,冷聲道︰「你這個豬腦子,是太子將人交到本宮手上!」
「太子?」和妍寧茫然的看著珍貴妃。
「本宮早就告訴過你了,本宮教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本宮沒教你做的事,你絕對不可自作主張,你竟將本宮的話當成了耳邊風!」懷兒嫌棄寧兒蠢,她只當他對寧兒不滿意,沒想到這丫頭真是蠢到無藥可事到如今,和妍寧知道再否認只會讓姑姑更為惱怒,還不如想法子補救。「我……寧兒只是不想讓章幽蘭嫁給太子。」
「難道本宮願意章幽蘭嫁給太子嗎?牡丹會上的事,皇上已經看出本宮的意圖,本宮不便也不能再插手阻攔太子的親事,要不,皇上必然干涉懷兒的親事,你也別妄想當四皇子妃了。」她真是恨鐵不成鋼,姜家姑娘的事還沒鬧完,寧兒又引來盜賊想毀了章幽蘭……為何不能用點腦子?
這會兒和妍寧終於知道怕了,再也不敢遮遮掩掩了。「若非章幽蘭勾引表哥,迷得表哥神魂顛倒,我也不會對付她。」
珍貴妃震驚的瞪大眼睛,「你在胡說什麼?」
「這是表哥親口所言……」
那日,她為了姜家姑娘的事爭鬧不休,若是姜家賴上表哥也就算了,偏偏是表哥執意納姜家姑娘為妾,她如何甘心?沒想到表哥竟然脫口道出,若非得知皇后娘娘看上的太子妃是章幽蘭,他絕對不會設計自個兒的哥哥,今日也就不會有姜家姑娘的事。
當下,她纏著表哥想弄明白,表哥拗不過她的糾纏不清,道出他心目中的四皇子妃是章幽蘭,而不是她。
她也知道,若非姑姑,她不可能成為表哥既定的四皇子妃,但她絕沒想到表哥已有心儀之人,此人還是她最討厭的章幽蘭,這教她情何以堪?
這太不像話了,懷兒竟然看上嫂子……雖然太子還未定下章幽蘭,可是皇后娘娘已經向皇上透了口風,就等著章閣老點頭,皇上便會賜婚……珍貴妃要自個兒冷靜下來,眼前最重要的是教這丫頭閉嘴。
「懷兒是故意氣你的,不準你再提起此事!」
「可是表哥……」
「難道本宮還不了解自個兒的兒子嗎?你為了姜家姑娘與他爭鬧不休,他如何受得了?不過是一個妾,你用得著鬧得如此難看嗎?姜家姑娘的事別再僵持下去了,主動答應他將人抬進府。」
「是,姑姑。」和妍寧強忍著委屈的咬著下唇。
「往後,若非宮裡娘娘舉辦宴席下帖子,未得本宮允許,你就待在府裡修身養性。」這不就是禁足嗎?她實在無法忍受足不出戶的日子,可是姑姑決定的事,豈容許她表示意見?不過,有一件事她不能不問清楚。
「姑姑,那幾名盜賊……」
「本宮已經處理掉了。」
和妍寧聞言一顫,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珍貴妃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出宮了,和妍寧也不敢多留,趕緊行禮告退出宮。
珍貴妃神情凝重的閉上眼睛。懷兒真的看上章幽蘭嗎?
「娘娘,四殿下不是糊塗人,這事會不會有誤解?!」琴兒安慰道。
「本宮要見懷兒。」雖然知道懷兒不可能因為氣話編出這樣的謊言,但是兒子沒有親口向她承認,她說什麼也不願意相信。
琴兒應聲正要退出去,就聽見外面的宮女高喊四殿下的聲音,下一刻,朱孟懷已經走進來。
「你來得正好,本宮有話問你。」珍貴妃看了琴兒一眼,琴兒立刻悄然無聲的退到外頭守著。
朱孟懷怔了怔。雖然娘脾氣不好,但是對他少有如此嚴厲的時候。
「怎麼了?我惹娘不開心嗎?」朱孟懷故意嘻皮笑臉的道。
「你還記得章幽蘭是皇后娘娘看上的太子妃?」
「當然記得。」原本娘一直查不到皇后娘娘選上的太子妃是誰,後來是畫兒無意間發現八皇爺爺約了章閣老喝酒,再從八皇爺爺身邊的人下手打探,終於挖到這個消息,不過直到牡丹會之後,皇后娘娘才向父皇透了口風。
「若是記得,為何寧兒會說出那種不像樣的話?」
知道娘所指為何,朱孟懷真想罵人。那個臭丫頭竟然出賣他……算了,已經說出口,難道還能收回來嗎?
可是,這會兒他若承認了,娘會如何反應?氣炸了嗎?這是必然,但是經過那個丫頭近來不像話的表現,有沒有可能將她換下來?娘必然同意章幽蘭更適合當四皇子妃。
「為何不說?」
朱孟懷豁出去的道︰「是我先看上她的……」
「閉嘴!」珍貴妃惱怒的拿起茶盞,可是終究沒有扔出去,而是重重放回几案上,茶盞一陣搖晃,茶水灑落在几案上。
朱孟懷覺得很委屈,不明白他有何不對。若娘沒有堅持他娶和妍寧,章幽蘭就會成為四皇子妃,而不是太子妃。
「即使本宮不要你娶和家的姑娘,你也不可能娶她,章閣老連太子都不願意輕易點頭應了這門親事,如何願意將寶貝孫女嫁給你?」
朱孟懷不服氣的撇嘴。沒試過,怎麼知道?
珍貴妃看得出來他深陷不滿之中。姜家姑娘的事使他對寧兒更是忍無可忍,看樣子,她不能不下重話。
「你若敢再對她有一點點痴心妄想,別怪本宮對她心狠。」
朱孟懷臉色為之一變。「娘,她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意……」
「若你不再動不該有的心思,本宮又何必為難她?」珍貴妃的聲音教人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殺氣。
「母妃放心,兒臣不會再想她了。」
珍貴妃不願意為了這點小事跟兒子鬧不偷快,連忙換上溫柔的面孔。「無論做什麼,本宮都是為了你。事到如今,她不是太子妃,也不可能成為四皇子妃。」
朱孟懷瞬間蔫了,他何嘗不明白,只是很鬱悶,實在難以釋懷。
* * *
章幽蘭從來不是那種接到帖子就應邀出席的人,一來她曾經在皇上面前露臉,連皇上都誇她好極了,祖父要求她平日低調,二來她見不慣貴女成日找機會算計名門俊傑,她害怕不小心流露出不屑的心思,得罪人,還是盡可能不要打交道比較好。
可是不參加宴席,危險就不會找上門嗎?錯錯錯,不記得何時聽人說過,危險念著你時,就是坐在閨房繡花也會倒大霉……雖然今日她不是坐在閨房繡花,而是帶著七妹妹應宋玉荷之邀上茶館聽說書,但危險就在她眼前發生了。
這一刻,她真的是嚇壞了,眼睜睜的看著茶館的樓梯在她面前崩塌……不,正確的說法是,若非朱孟觀也來到茶館,出聲喚住她,讓她和七妹妹正要上樓梯的腳步又退回來,不但是她,就是七妹妹也會像破布娃娃般深陷那堆木頭當中,不死,只怕也摔得面目全非了。
她第一次知道害怕,即使在天霧山,盜賊拿刀子抵著她的脖子,她都未曾感覺死亡如此靠近,甚至過了三日,她的心情還是深陷其中難以平復。
「小姐,石榴煮了天麻洋參茶,你喝一點。」靛藍心疼的看著章幽蘭,不過短短三日,小姐就瘦了一圈。
章幽蘭知道自己應該打起精神,這件事不能就此算了,至少不能不知道敵人身在何處啊……接過茶盞喝了一口,她關心的問︰「七妹妹那兒呢?」
「小姐別擔心,石榴送過去了。」
章幽蘭向靛藍要了文房四寶,寫了一張天門冬燉烏雞的藥膳方子,遞給靛藍。「交給石榴,七姑娘需要滋補益氣,寧心安神。」
「小姐也需要啊。」
「我沒事,七妹妹搬出安泰居不久,身邊的人還無法獨當一面,你們要多費心。」
「小姐放心,我讓石榴別管清荷苑的事,除了待在小廚房給小姐和七姑娘燉補品,她幾乎坐鎮清寧院。」
章幽蘭讚許的點點頭,終於安心了,這時章莫恩的大丫鬟金兒來清荷苑,說章莫恩請她前去清竹軒。
雖然這幾日她精神不濟,但是哥哥絕不會不管茶館一事,想必已經有消息了,她趕緊請靛藍更衣,帶著靛藍隨金兒來到清竹軒,沒想到真正等她的人是朱孟觀。
章莫恩開口道︰「太子殿下有消息了。」他無論如何要表明清白,要不,三妹妹一定覺得他這個哥哥很沒出息,老是受制於太子……事實好像也是如此,可是他絕不承認,若非他的人善於做生意,不像太子的人善於打探消息,他不會將茶館的事交給太子。
「坐吧。」朱孟觀看了軟榻一眼。
「我很好。」他不坐,她能坐嗎?不過,在朱孟觀堅持的目光下,她還是坐下了。
朱孟觀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的說︰「茶館的掌櫃推說樓梯年久失修,願意賠償,然後將茶館封了。」
章幽蘭早就料到茶館會如此處置。「茶館已經被下了封口令,可見得對方的身分是他得罪不起的,要不,就是他的主子。」
「我查過茶館的來歷,只是尋常的商戶。」
沒錯,她喜歡上這家茶館聽說書,正是因為不起眼,非京城權貴喜歡聚集之處。
「你與這間茶館的主子絕對無冤無仇,可是若非茶館內部的人,無法準確掌握何時下手,因此我的人還是先從茶館內部的人著手調查,詳查當時最有可能犯案的可疑人物,倒是查到一人,不過我的人一找上他,他就因喝醉酒不小心落水身亡。」
這種感覺真是熟悉,前世她就經常在後宮見過這種弄死證人的方法。「此人是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你倒是很了解。」
「這是常理,最好用的當然是沒有家累的孤兒,他們很可能是為了還恩情,若不是,就是為了錢財鋌而走險的人。不過,能夠如此巧妙的取人性命,絕不是和四姑娘。」章幽蘭第一個懷疑的當然是和妍寧,唯有她們之間有恩怨。
「我從來不認為和妍寧與此事有關,珍貴妃剛剛警告過她,若她還想當四皇子妃,絕對不敢再亂來。」
「我明白,可是,還會有誰想對付我?」
「有沒有可能是和家?」章莫恩忍不住插嘴道。
章幽蘭難以置信,「難道因為馬賊一事,我咬出和妍寧,和家就要對付我嗎?」
「和家要對付你的可能性確實不大。」朱孟觀中肯的道。
「為何和家的可能性大?」章莫恩覺得自個兒的推測合情合理。馬賊一事,難道和家能夠與和妍寧無腦之舉劃清界線嗎?珍貴妃譴責和妍寧的同時,難道不該追究和家沒有盡到管教之責嗎?
「因為姜家姑娘一事,父皇對和妍寧頗有微辭,和家近日的氣焰收斂不少。雖然馬賊的事沒有鬧到父皇那兒,但是父皇不可能對天霧山的事毫不知情,就算珍貴妃沒有嚴厲管教和家,和家也恨不得天霧山的事趕緊風平浪靜,怎可能在此時大剌剌的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手謀害你?」
章幽蘭同意的點點頭。沒錯,和家沒有一個成材的,不如章家,有個大夥兒不敢違逆的頂梁柱,絕對沒膽子公然危害人命。
「不是和家,那會是誰?」章莫恩真是頭疼死了。
是啊,若非和家,是誰?以章閣老在父皇心中的地位,沒有人會如此瘋狂想謀害章家的人,除非,有更大的利益考慮……對了,他怎麼忘了呢?這會兒他終於明白了。
「若說三姑娘並未得罪任何人,三姑娘有什麼值得人家痛下殺手?」
章莫恩頓了一下,也想通了,「太子既定的太子妃之位。」
章幽蘭微蹙著眉,想要堅持她不嫁朱孟觀,可是,她竟然無力反駁。
「母后將慈寧宮圍得像鐵桶似的,母后選定三姑娘為太子妃一事不可能透露出去,我也是三緘其口,可是珍貴妃還是知道了。」
「難道珍貴妃不願意三妹妹嫁給太子,就對三妹妹痛下殺手?」章莫恩實在難以相信。雖說後宮的女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但也不至於如此瘋狂吧。
「凡是不想讓我坐穩太子之位,都不樂意三姑娘嫁給我,只是,除了珍貴妃和大公主,無人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殺人。」
「無論如何,總要證實是誰下手,從何防備。」
「這事只能從老四下手。老四是最清楚珍貴妃底細的人,而老四也是最沉不住氣的人,如此一來,說不定可以從他身上引出線索。」
章幽蘭早就無言以對了,先是莫名其妙被和妍寧憎恨,接著又扯出珍貴妃或大公主想要她的命……她根本不想當太子妃,可是,為何跟朱孟觀有關的麻煩糾纏她不放?難道她真的要走入朱孟觀的後院嗎?
「無須擔憂,我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他知道她委屈,明明不想當他的太子妃,卻要因此遭受性命威脅,可是他已經無法放手了,無論如何,他要定她了。
唯一令章幽蘭擔憂的是——若是再一次踏進朱孟觀的後院,她還能活下來嗎?
麗和宮,珍貴妃難得如此好心情,點燃燻香,親自煮茶。
珍貴妃行雲流水般的煮茶手藝很優雅,教一旁伺候的人看得目不轉睛,不久,一股茶香從壺中傳出來,沁人心脾,不過就在這美好寧靜的一刻,朱孟懷衝了進來。
「母妃,你怎能說話不算話?不是答應我了,你不會為難她嗎?」
自從那日之後,懷兒就不曾喊她「娘」……她要自己保持平靜,此事很快就會過去了,何必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丫頭跟懷兒鬧脾氣呢?珍貴妃看了琴兒一眼,琴兒悄悄招呼在寢殿伺候的宮女退了出去,她溫柔的對朱孟懷一笑。
「有話慢慢說,何必如此著急?坐下,喝盞茶,這是本宮親手煮的。」
朱孟懷固執的看著珍貴妃,非要她立刻給個答覆。
「坐下。」珍貴妃親自奉上一盞茶。
頓了一下,朱孟懷終究無法堅持到底的在几案對面坐下,接過茶盞,可是卻當成酒一口乾了。
珍貴妃不悅的皺眉。「你是四皇子,可不是市井小民。」
「茶喝了,母妃可否告訴我了,章三姑娘在茶館發生的事與母妃有關嗎?」朱孟懷今日的態度很強硬。
珍貴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不是讓你別再想她了,怎麼還如此關心她的事?」
「……我是無意間得知此事。」他深怕惹怒母妃,確實不敢打探章幽蘭的事,可是教他不想,真的太難了,何況太子至今還未定下她,父皇也還未為太子賜婚,他不是一點機會都沒有。
「無意間……這會不會太巧合了?」珍貴妃冷冷一笑,這種伎倆她太熟悉了。
「真的,我去茶館聽說書,無意間聽到的。」
珍貴妃微微揚起眉。「你何時喜歡上茶館聽說書?」
「我遇見祈世邦,他正好要去茶館聽說書,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就跟著一起去了,正巧聽見幾個學子在聊此事。」朱孟懷越說越不耐煩。母妃總以為別人一肚子壞水,而事實上,她的壞心思難道會少於別人嗎?
怎麼又是祈世邦?這很顯然是有心人刻意安排,不過,祈世邦是不經意被利用,還是聽命行事?
「我不是要你不要與祈世邦往來嗎?」
「祈世邦已經被蘇茉華盯上了,他早晚會成為駙馬,難道母妃教我不要理會大公主的女婿嗎?」他更想離開大公主那對母女遠一點,真是令人討厭!
「大公主為何不管管郡主?難道真的要將郡主嫁給那個紈褲世子爺嗎?」
「我可不管他們的事,我只要知道章三姑娘在茶館發生的事與母妃有無關係?」
「沒關係。」
「真的沒關係嗎?」
珍貴妃的眼神轉為陰冷而銳利。「你不相信?」
「……和家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他真的很想相信母妃會遵守承諾,可是從小到大,他看了太多母妃對付人的手段,只要母妃視為危險之人,就會不惜手段鏟除……他後悔了,不應該向母妃坦承心儀章幽蘭,為了永絕後患,母妃肯定會痛下殺手。
「和家不敢,本宮就敢嗎?」
「母妃不敢嗎?」
珍貴妃唇角冷冷一勾。「你真行啊,越來越懂得跟本宮耍嘴皮子!」
「若是今日兒臣違背承諾,母妃做何感想?」朱孟懷覺得很挫敗。「母妃一直當兒臣是孩子,凡事為兒臣謀劃,可是,卻要兒臣與早就獨當一面的二哥一較高下,母妃怎能期待兒臣有此能耐?」
「你若能獨當一面,本宮何必凡事為你謀劃?」他對她有怨,難道她沒有怨嗎?看看太子,無論皇上問什麼,他總能侃侃而談,皇上對他還能不滿意嗎?若非他並非和涓的孩子,皇上哪會對她的懷兒另眼相看?
「母妃不願意放手,如何知道兒臣無法獨當一面?」
「你……就為了一個女人跟母妃鬧嗎?」珍貴妃再也控制不住往上直冒的怒火。
「不信守承諾的是母妃。」
「本宮對她已經夠客氣了,本宮並沒有取她性命的念頭,不過是想藉此確定你是否不再關注她。」她必須確保懷兒對章幽蘭斷了念頭,要不,以後娶了寧兒,他只會更痛苦,當初皇上還是親王時,他與和涓感情很好,皇上因此格外在意夫妻之間的感情。若是懷兒和寧兒成日吵吵鬧鬧,必會讓皇上心生不滿。
朱孟懷難以置信的瞪直眼睛。母妃怎能如此雲淡風輕,好像沒什麼大不了?「若是太子晚了一步,她不死也會毀了容顏,這還算客氣嗎?」
「若是能藉此毀了她的容顏,豈不是更好嗎?她就不可能嫁給太子了。」章幽蘭畢竟是章閣老的孫女,她的性命很寶貴,可是從崩塌的樓梯摔下來,死不了人,但極有可能毀了容顏,或者摔斷腳,不過,偏偏如此巧合,朱孟觀也去了。
朱孟懷驚訝得無法言語。母妃就為了不讓她嫁給太子,使出這種下作手段嗎?
「她成為太子妃絕對不是好事。」
朱孟懷再也無法忍受她的殘酷,口不擇言的道︰「好啊,母妃就想方設法阻止她成為太子妃,而我就去請求父皇賜婚。」
「你……」
「我願意放手,是自知爭不過二哥,可是二哥不娶,還有誰比我配得上她?」
珍貴妃憤怒的咬著下唇、握緊拳頭,深怕會失去控制。
「終有一日,母妃一定會後悔不成全我的心意,逼著我娶和妍寧那個丫頭。」朱孟懷起身走了出去。
珍貴妃終於受不了的大手一揮,將几案上的茶具掃落在地。
琴兒聞聲急忙的帶著幾個小宮女走了進來,吩咐她們收拾乾淨,便走到珍貴妃身邊低聲安撫著,「娘娘,別生氣,四殿下只是太善良了,不明白他與太子無兄弟之情,只有君臣之爭。」
「本宮真是白白為他費心!」
「奴婢相信四殿下終有一日會明白娘娘的苦心。」
珍貴妃冷哼一聲,「他都反了,還能明白嗎?」
「奴婢以為,章家三姑娘不除不可。」
是啊,今日懷兒為了章幽蘭與她撕破臉,明日會不會為了章幽蘭出賣她?章幽蘭確實不除不可,可是茶館的事,她已經冒了極大的風險,畢竟驚動了皇上,此事即使沒有證據定她有罪,皇上為了給章閣老一個交代,只能對最有嫌疑的和家施以懲罰,而最終得了便宜的當然是慈寧宮那個女人。
「想要取她的性命,又要教人察覺不出本宮的影子,並不容易。」
「奴婢以為最重要的還是機會——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
「神不知鬼不覺的機會?」
「奴婢相信多點耐心,必然能尋到這樣的機會。」
珍貴妃點了點頭。「這次本宮會耐著性子等候最好的機會。」
* * *
自從在西武山山頂與章幽蘭對奕,輸得事前一點徵兆都沒有,朱孟觀就很喜歡拉著莊先生下棋,向莊先生請益。
莊先生可以說是朱孟觀的幕僚當中最有學問的,因為生性向往自由,考了秀才功名之後就不肯浪費心思繼續科舉之路。他們兩人結緣於朱孟觀一次南巡的路上,莊先生因為喝醉酒從船上跌落水中,朱孟觀正巧經過出手相救。
後來兩人一起喝酒暢談天下大事,莊先生相當讚賞朱孟觀,而朱孟觀又誠懇相邀,莊先生便答應跟在朱孟觀身邊,但有個條件——允許他自由的來來去去。莊先生喜歡東奔西跑,也因此特別擅長在各處給朱孟觀尋找人才,建立人脈,若是見到什麼事對朱孟觀有幫助,便向朱孟觀提出建言,譬如車馬行的建立。
一盤棋結束之後,莊先生只贏了朱孟觀一目,不由得讚許道︰「殿下如今的棋藝精進了不少。」
朱孟觀搖了搖頭。「不行,這還是與她相差甚遠。」
「她真的如此厲害嗎?」他對未來的太子妃實在很好奇,可惜殿下很小氣,要不,他早有機會透過章莫恩見她一面了。
朱雲仁代主子點點頭。
莊先生白了朱雲仁一眼。「你不是對下棋一竅不通嗎?」
「哦……我看殿下的表情就知道了啊。」
「若有機會,本宮讓莊先生與她下一盤棋。」
莊先生難以置信的揚起眉。「真的嗎?殿下會不會轉身就忘了?」
朱孟觀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本宮豈會說話不算話?」
莊先生嘿嘿的笑。「殿下一諾千金,豈會說話不算話?不過,凡是人,難免偶爾犯了失憶,忘了某些事,尤其是不太想記住的事。」
朱雲仁噗哧一聲笑出來,當然,立馬招來某人的斜眼。
此時,朱貴仁的聲音傳了進來。「殿下,齊山回來了。」
「進來吧。」朱孟觀起身走到書案後面,莊先生則慢條斯理的收拾棋子。
書房的門開了又關上,朱齊山走進來,站在書案前面行禮道︰「殿下,四皇子去了麗和宮待了約半個時辰後,怒氣衝衝的離開麗和宮。」
朱孟觀勾唇一笑。果然如他所料,老四必然知道什麼,要不,不會一聽見章幽蘭在茶館發生的事就急著跑去麗和宮,換言之,這事必與珍貴妃有關。
「莊先生有何看法?」
莊先生細細琢磨,總是有揮之不去的疑惑。「珍貴妃不願意殿下娶章三姑娘為太子妃,這倒也不難理解,可是,何至於手段如此殘酤?章三姑娘並不是一般的貴女,有章閣老的寵愛,又有皇上的讚許,珍貴妃應該避免與她正面交鋒,像是牡丹會上的事,她目標對準的是太子,若成了,章三姑娘絕不可能嫁給太子。」
朱孟觀同意的點點頭,「一如五六年前,紀閣老家的姑娘前往承恩寺祈福時,與自家表哥在竹林“幽會”」,無意間被人撞見了……這事安排得如此巧妙,自始至終無人懷疑與珍貴妃有關,若非紀姑娘不甘心受辱,意圖上吊想證明清白,母后也未曾想到深入調查此事。」
「我若是珍貴妃,當初就不會試圖阻止殿下娶紀姑娘為太子妃,今日也不必為章三姑娘傷神。」莊先生最看不起珍貴妃的小心眼。殿下不娶品貌才情兼備的貴女就坐不穩太子之位嗎?除了目中無人的和家嫡女,京城絕對找不到一個貴女可以讓殿下的後院著火。
「莊先生認為珍貴妃的動機並非如此單純?」
「我相信珍貴妃有不得不毀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不得不毀掉章三姑娘的原因?」
「正是,殿下不妨從四皇子下手。」
朱孟觀搖了搖頭。明面上,祈世邦與他站在敵對的立場,可是事實上,他們是在國子監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兩人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動用祈世邦乃萬不得已。「老四如今與珍貴妃鬧得不偷快,珍貴妃必然暗中派人盯緊他。」
「不便從四皇子那兒下手,索性直接動用殿下在麗和宮的人。」
是啊,與其在一旁繞圈子,還不如直搗黃龍。朱孟觀看著朱雲仁,問︰「我們在麗和宮的人有法子靠近珍貴妃嗎?」
朱雲仁搖頭道︰「珍貴妃的性子多疑,貼身伺候的宮女必是整個家族都握在她手上,無父無母的孤兒絕對不用,我們的人在麗和宮只能擔任無關緊要的差事。」
「莊先生還有其他主意嗎?」
莊先生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瞅著朱孟觀。「還有一個法子,索性由章三姑娘出面試探珍貴妃。」
「不行,這不是直接將她推到虎口嗎?」他不會拿章幽蘭冒險,萬一惹火珍貴妃,珍貴妃發狠要置她於死地,他防不勝防。
「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章三姑娘想必也會同意。」
「不行,套不住狼又如何?本宮絕不許她以身涉險!」
「章三姑娘一定可以應付。」
「本宮說不行就是不行!」從小到大,他身邊的人來來去去,「失去」對他而言從不陌生,昨日還笑盈盈的繞著他打轉的宮女,今日很可能成為某個枯井的亡魂,可是一想到他會失去她,他就覺得整顆心都空了。
莊先生很無奈的一嘆,「既然如此,我可沒主意了。」
「卑職會讓麗和宮的探子試著再打聽看看。」
朱孟觀沉默不發一語。唯有如此了……半晌,他突然拿起書案上的匣子道︰「雲仁,我們走吧。」
半個時辰後,他已經坐在章幽蘭閨房的炕上,兩人大眼瞪小眼。
「我給你送玉娃娃。」朱孟觀指著炕几上的匣子。
章幽蘭真不知道說什麼比較好,他可是「名正言順」,且是經過她「同意」的,不過,她至少可以提出要求吧。「你難道不能白日送嗎?」
「白日送,我們的事就再也瞞不住了,你不在意嗎?」白日來,豈能看見她烏絲隨意披在肩上,美得像個仙子的樣子?他喜歡她這個樣子,平日的防備不見了,添了一股女子的脆弱。
章幽蘭真的很想咬牙切齒。「我們有什麼事?」
「我們的事可多著,你要我——細數嗎?」朱孟觀笑得很誠懇。
好吧,她必須接受現實,如今的朱孟觀是一個很會耍賴的男人……不,小男孩,她若想與他鬥,最後吃虧的必然是她。
「你若想再送我玉娃娃,可否請哥哥轉送?」
「不成,沒有誠意。」
章幽蘭有一點惱了。「先前你不是先送給哥哥嗎?」
朱孟觀恭恭敬敬的下炕行禮。「先前是我失禮了,你莫要一直放在心上。」
她有一種兵敗如山倒的感覺,這位朱孟觀真的教她招架不住……也許,前世她不曾真正了解他,她看見的只是那位胸懷天下的帝王,不曾見到卸下帝王面具的男人,莫怪乎他們越走相距越遠,看對方是敵人。
「章幽蘭!」
「嘎?」章幽蘭怔愣地看著他。
「你要小心珍貴妃。」
原來,今夜他不是特地來送玉娃娃,而是認定茶館的主使者是珍貴妃,為她擔心……好吧,她承認自己很感動。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珍惜活著,但是我不會為活著苦苦掙扎。」他的擔憂令她感動,可重活一世,生死她看淡了,只是想珍惜她曾經錯過的,只是不想讓前世的遺憾再一次發生。
朱孟觀突然伸手握住她的下巴,語氣霸道蠻橫,「不準你有任何不想活著的念頭,你必須陪在我身邊,今生今世!」
不知為何,章幽蘭的眼淚撲簌敕的滾了下來。
嚇了一跳,朱孟觀手忙腳亂的想為她擦拭眼淚,可是沒有手絹,只能用衣袖,不過他顯然不擅長這種事,無論從哪邊擦拭都很笨拙,更令人苦惱的是,眼淚為何越擦越多呢?他索性直接下達命令,「你不準哭了,我就是認定你了,今生今世你只能陪在我身邊。」
章幽蘭很直率的用衣袖將眼淚拭去。「夜深了,你該回去了。」
她不哭,他就放心了,雖然搞不清楚她在哭什麼。
「記住我的話,小心珍貴妃。」他很捨不得走,但是待在這兒太危險了,若是萬一被章閣老逮到了,以後豈不是在他老人家面前抬不起頭?
章幽蘭不想再為此爭論,隨意點了點頭,趕緊將他送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5:49 PM 編輯
【第七章】 嫁定太子
章幽蘭還是第一次來安泰居請安見到章家所有的姑娘,各個臉上堆滿了笑容,像花兒一樣嬌艷,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今兒個是什麼日子?」章幽蘭低聲問著章蕙蘭。
章蕙蘭受不了的送上一個白眼,三姐姐對府裡的事真的一點都不關心。「今兒個請了琳瓏閣為每一個姑娘量身,挑選衣服和首飾樣式。」
章幽蘭悄悄的豎起大拇指。了不起,琳瓏閣竟然連自家的生意都做到了!
「又要換季了嗎?」章家一年四季都要做新衣,主子四套,奴才兩套,當然,各房往往都會另外追加,主子兩套,奴才一套,即使跟著三叔父去了益城的三嬸娘,也不忘交代陪房的奶嬤嬤辦理此事。
章蕙蘭忍不住重重的嘆了聲氣,「你不知道下個月是皇家秋獵嗎?」
章幽蘭怔愣了下,唇角抽動了一下。什麼皇家秋獵,皇家任何活動,根本是官家千金在宮中貴人面前亮相的好機會,若是被瞧上了,說不定就成為某位皇子或世子爺的妃子,當然,側妃也很有面子,總之,就是嫁進權貴之家的機會。
但她連太子妃都不想當了,又豈會在這個時候搶風頭,不過姐妹添製新衣首飾,若她說不要,反而顯得特立獨行,說不定還會換來一句「虛偽」,她當然跟著一起湊熱鬧。
雖然她對賞花宴之類的宴席沒興趣,但是說到皇家舉辦的秋獵,她可就興致勃勃。皇家舉辦的秋獵分為男女兩組,必須是三品以上官家子女,男的是年滿十六未訂親,而女的則是年滿十二未訂親。就是因為皇家秋獵,官家千金對騎射多少有涉獵,不過,大夥兒也只是做個樣子,最重要的是能夠優雅的在貴人面前上馬、手握弓箭,能否射到獵物根本不是重點。
她與他人想法不同,她是真的想射到獵物,因為射到最多獵物的人可以得到一個彩頭,通常是一個恩賜。
年滿十二歲之後,她不是不在京城,就是病了,因此還沒有機會參加秋獵,至於前世,此時皇上已經下旨賜婚,她當然也沒資格參加秋獵。
「七妹妹,我們去莊子練習騎射。」章幽蘭充滿期待的道。
章蕙蘭雙肩垮了。「我不能參加。」
頓了一下,章幽蘭訕訕一笑。「對哦,忘了你未滿十二。」
「這是什麼爛規矩,為何不訂十歲呢?」章蕙蘭懊惱的噘著嘴。
這是因為大周的姑娘通常十二歲開始議親。「你不參加,為何要添製新衣首飾?」
「祖母要咱們也一起跟著添製新衣首飾,我就來了啊。」
章幽蘭明白的點點頭。從公中出銀子,當然要講公平啊。
「雖然不能參加,但是我可以陪三姐姐去莊子練騎射。」章蕙蘭兩眼閃閃發亮。
「你會上馬嗎?」
「當然會啊。」章蕙蘭抗議一瞪,可是隨即蔫蔫補上一句,「只是姿態不美。」
章幽蘭不難想像她爬上去又滑下來的模樣,強忍著笑意,故作鎮定道︰「三姐姐教你,保證過些日子你就可以優雅上馬。」
「我真的可以跟三姐姐去莊子嗎?」
「當然可以,只要哥哥空得出時間帶我們去莊子。」
過去章蕙蘭年紀小,除了章家姑娘一起出遊,她往往不被允許出門,可是如今已經搬出安泰居,算是獨立了,又有哥哥姐姐作陪,出門就不是那麼困難的事。
這一日,秋高氣爽,很適合出遊,章蕙蘭興奮得就像放出籠子的鳥兒。
「三姐姐,我們去釣魚。」
章幽蘭好笑的揚起眉。「你去莊子的目的不是為了練習騎射嗎?」
「不急,我們先去釣魚。」
章幽蘭刮了刮她的鼻子。「我看你啊,根本是貪玩。」
「三姐姐不知道府裡有多悶,無論走到哪兒,琢磨的全是親事,你說累不累人?」
「琢磨親事的又不是你,人家累死了也與你無關吧。」
頓了一下,章蕙蘭的聲音更悶了。「三姐姐,我小時候定了一門親事,你知道嗎?」知道,可是她必須假裝不知道,還要問︰「有這種事?」
「三姐姐去北關時,雲家找上門;雲家表哥要留在京城,想要住在我們府上,可是祖母拒絕了,說是兩家有婚約,收留雲家表哥不妥。我因為好奇雲家的事,偷聽到祖母和王嬤嫂說話,才知道與雲家表哥有婚約的是我。」
「祖父可知道此事?」
「我不清楚,那些天祖父夜宿宮中,雲家人待了三日見不到祖父就離開了。」
章幽蘭歪著腦袋瓜瞅著章蕙蘭。「你不想要這門親事?」
章蕙蘭連忙搖了搖頭,臉兒微紅。「我……實在太好奇雲家表哥了,忍不住跑去偷看一眼,卻被他瞧見了……我們聊了許多,雲表哥很好,有氣度、有志氣。」
「你想嫁給雲家表哥?」
章蕙蘭害羞得臉更紅了。「三姐姐不要取笑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哪是我能決定的事?」
「你覺得他有氣度、有志氣,你們又有婚約,這不是很好嗎?」
「雲家如今處境不太好,祖母好像不願意我嫁給雲表哥。」
「只要你想嫁,三姐姐就請祖父為你作主。」
「這……好嗎?為了幾位姐姐的親事,祖母跟祖父吵得不可開交。」章蕙蘭滿懷期待又擔憂的看著章幽蘭。這件事在她心裡壓得好苦,許多次想告訴三姐姐,又怕不小心傳到祖母那兒,清寧院的人都是祖母安排的,一有風吹草動,祖母那兒就會知道,唯一可以信任的只有從小就跟著她的兩名丫鬟。
「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無論雲家今日處境如何,章家都不該背信忘義。祖父能夠受人敬重,正是因為他信守承諾,若因為祖母的私心,嫌貧愛富,這豈不是讓祖父一生的清白盡毀?」
章蕙蘭聞言用力點頭。「對啊,為何我沒想到這一點呢?」
「你養在祖母膝下,難免不忍心傷祖母的心,可是凡事總要講道理,祖母有錯,豈能由著她背負臭名錯到底?」
章蕙蘭的陰霾一掃而空,歡喜的道︰「三姐姐說得對極了,凡事總要講道理,除非雲表哥不想娶我,我一定要嫁給雲表哥。」
「不過,雲表哥如今在哪兒?」
「我不知道,可是雲表哥說了,他會留在京城,他想從戎……啊!」馬車猛然停住,章蕙蘭一時不備撲向對面,還好章幽蘭及時將她拉回來,圈在懷裡,不過因為她,章幽蘭反倒撞到頭。
「兩位小姐,有個人突然從路旁衝出來。」車夫連忙出聲道。
「什麼人?」章幽蘭不由得繃緊神經。難道又是珍貴妃搞的鬼?
這時,隨行護衛首領來到馬車邊,低聲報告,「三小姐,對方自稱姓雲,說是老太爺母舅家的人,病得很嚴重,盼能見七姑娘一面。」
「雲表哥!」章蕙蘭反應激動推開章幽蘭,跳下馬車,章幽蘭只好跟下馬車。
一看到雲祈天瘦得嶙峋,再也沒有初次相見的高壯英挺,章蕙蘭控制不住的撲過去抱住他。「雲表哥,你怎麼了?為何病得如此嚴重?」
終於見到費心想再見上一面的人,雲祈天放心的閉上眼睛。
「雲表哥!」
章幽蘭走過去,探一下他的鼻息。沒事,可能是病得太重了,全身精力盡失,暈過去而已。於是安撫的拍了拍章蕙蘭,要她別擔心,便轉頭吩咐小廝何大將人送到後面的馬車,然後指示已經全部下馬車靠過來的丫鬟們——靛藍和采晴繼續留在原來的馬車照顧雲祈天,而重絛和采菁則換到前面的馬車。
很快的,一行人又很有秩序的繼續上路,約莫半個時辰,終於到了莊子。
站在門外,看著屋內的兩個人——雲祈天和章蕙蘭,他們看著對方的眼神是喜悅的、幸福的,章幽蘭感覺自己前世留在心底最深的遺憾沒了,不過,同時有一股淡淡的傷感爬上心頭,若是可以,她只要這般簡簡單單的幸福。
「你有何打算?他不可能一直待在莊子不送走。」
自從三妹妹第一次主動來找,章莫恩就知道她有多麼大膽,竟背著祖母幫助七妹妹與雲祈天,這可是公然跟祖母作對。
他知道雲家的事,也知道祖母藏了何種心思,不過他對章家向來主張冷眼旁觀……這個習慣自從跟三妹妹攪和在一起之後就變了,不過可以置身事外,他絕對不會跳進去,就怕惹了一身腥,逼得他對章家不再有任何眷戀。
「哥哥知道雲家的事嗎?」
略微一頓,章莫恩點頭道︰「知道又如何?章家又不是我在作主,我也不可能幫雲祈天在軍中立足,不過,我還是拜託宋老幫他一把,教他不至於餓死,誰知道他跟著商隊走了一趟南方回來就不見了。我已經盡力了,是死是活與我無關,倒是沒想到這個小子病得如此嚴重,仍想方設法要見七妹妹一面……若非七妹妹跟你來莊子,說不定他至死都見不到七妹妹。」
雲祈天命不該絕,三日前沒有攔住章家的馬車,也會遇到好心人。如此一來,她若想見到他,將他引薦給朱孟觀,總是要繞上一大圈。
「這個人不適合經商,他應該成為將軍。」章幽蘭斷言道。
前世,她就見識到雲祈天帶兵的能力,不過,他是透過四皇子推薦給皇上,在攻打南蠻時嶄露頭角,皇上還因為雲祈天對四皇子稱讚有加,那段時間開始有不少人醞釀換太子,只是朱孟觀此時手上已有一支強悍的驃騎隊,驃騎隊是一支足以跟北夷騎兵隊一較高下的悍將,而深受寵愛的大公主鬧了家醜,遭到皇上厭惡,也因此換太子的風波很快就過去了。
可是,朱孟觀卻因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繼位之後不願意用雲祈天,轉而給了上官逍崛起的機會。但無論是雲祈天,還是上官逍,他們都是抗南蠻的好將領。
章莫恩一副見鬼的瞪大眼睛,「你如何知道他是將軍的命?」
「雲家祖籍並非在西北,而是在南方。曾祖母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抗南蠻名將,可是隨著朝廷重文輕武的政策,雲家後代子孫也跟著當起讀書人,曾祖母會許配給曾祖父,正是因為看上章家書香傳家。不過,終究不是讀書的料,雲家也就漸漸沒落下來,從南方一路北遷,最後落在西北,或許是想,雲家應該回到軍中。」
章莫恩聽得目瞪口呆。這個丫頭如何知道得如此詳細?
「這些事我託玉妹妹調查的。宋家經商,對北方和西北更是了若指掌,我當然將雲家的事託付給她。」在天霧山的時候,雖然七妹妹來不及對她提及雲家的事,可是回來之後,她還是覺得應該有所行動,只是沒想到剛剛打聽到消息,就在前來莊子的路上救了他。
雖然還是有很多疑惑,可是章莫恩只關心一件事。「因為曾祖母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抗南蠻名將,你就認為他會成為將軍?」
「他跟著宋老可以養活自己,甚至還能照顧遠在西北的家人,但是,他選擇放棄這條平順的路,這不就足以證明他身上流著武將的血嗎?」
章莫恩想反駁,覺得她太過草率,可是又吐不出一個字,好像也不是沒道理。
「哥哥相信我,這個人的體內流著武將的血。」
章莫恩探頭看了一眼,落寞的無法想像。「我看他風一吹就會倒了。」
「他病了,養一些日子就好了。」她沒見過如此執著痴情的男子,為了見七妹妹一面,將銀子花費在四處請託,以至於病了,沒有銀子上醫館。
皺著眉,章莫恩擔憂的道︰「難道你想將他藏在這兒?」
章幽蘭送上一個白眼。她會做出如此沒大腦的事嗎?「過幾日他身體好了,哥哥將他送到太子那兒。」
「什麼?!」章莫恩驚愕得瞪直雙眼。
「雲家將他送到京城,原是想藉著祖父進入軍中,可是祖母暗中攔阻,連見到祖父的機會都沒有。當然,我可以安排他見祖父,不過他已經對章家有了疙瘩,他不會相信祖父會真心幫他,而且,祖父是文官,即使頗得武將敬重,終究沒有太子在軍中的地位,太子能夠給他的幫助更大。」
「若祖母知道你幫他,想成全他和七妹妹,祖母一定會鬧得你不得安寧。」
章幽蘭驕傲的揚起眉。「難道我會怕祖母嗎?」
他真是羨慕啊!「有祖父當你的靠山,果然很有魄力!」
「我不是因為有祖父當靠山,而是我有道理,祖母只能妥協。」
「祖母那個人會講道理嗎?」
「她講理,不過,只能在她的弱點講道理。」
看著她,章莫恩忍不住讚嘆,「你啊,果然不是普通人物!」
若非已經經過一世,她哪能看得如此明白?「哥哥只要將他的情況如實告訴太子,至於太子如何安排,不必過問。」
「你不擔心太子將他扔在一旁嗎?」
「太子胸懷天下、重才惜才,相信太子與他交談之後,或者讓身邊的侍衛與他打上一場,就會知道他有多大本事,自然可以對他做出最好的安排。」
章莫恩稀奇的挑了挑眉,「你對太子的評價很高嘛!」
「我從來沒說太子昏庸無能。」
「那你為何不嫁?」
「英明不代表會成為良人。」
細細品味一番,章莫恩只有一個結論,「我看你啊,就是喜歡為難人家,自個兒毛病一籮筐,還嫌棄人家這兒不好、那兒不好,不是良人……你又還沒嫁他,如何知道他是不是良人?」
章幽蘭斜眼一瞪,「你究竟是誰的哥哥?」
「我們做人要有良心,我這是公道話。」
章幽蘭若有所思的瞇著眼睛瞅著章莫恩,看得他全身發毛,頻頻後退,她隨即不懷好意的一笑。「哥哥是不是老在太子面前出賣我?」
「……沒有,我豈是胳臂往外彎的哥哥……啊!」心虛的結果就是不小心摔下台階,不過,這還不足以教他想挖地洞鑽進去,真正令人狼狽的是她過分歡快的笑聲,還有覺得他罪有應得的丫鬟們……
不能不承認一件事,三妹妹在章府的地位真是無人能及……沒關係,當他成為章家的頂梁柱,她們就一個個搶著諂媚巴結他,屆時換他歡快的哈哈大笑……
等一下,屆時三妹妹會不會已經成了太子妃?為何他突然有一種難以翻身的感覺?算了,他的野心很小,不過就是成了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賈……不是不是,是成為走遍大江南北的商賈……感覺真是不妙,他的人生是不是已經走上不同的路了?
* * *
為期五日的皇家秋獵是在京城北方大燕嶺,各家千金爭奇鬥艷,一個比一個還惹眼,真不知道是來秋獵,還是來選妃,相較之下,章幽蘭就顯得過於素雅,一身玉色白,袖口衣襟處滾上金蔥紅邊,裙擺繡上一朵朵造型別緻的雲紋,外面罩著同色連帽斗篷滾著兔毛。
朱孟觀坐在皇家看台上,目光不自覺落在章幽蘭身上,即使在一群艷色當中,她依然可以在第一眼就奪住眾人的目光,這不單單因為容貌,更是因為那份沉穩淡定的氣質,在豪邁壯閫的天地之間,竟不見失色。
珍貴妃今日會冒險動手嗎?朱孟觀的視線掃過珍貴妃,見她努力壓抑怒火的瞪著某人,他下意識的順著目光望過去——老四?老四因為茶館的事與珍貴妃鬧得不偷快,可終究是母子,不至於因此反目成仇……雖然不能因此就認定他們反目成仇,可是珍貴妃不曾對老四如此生氣……這是為何?
朱孟觀鬼使神差的順著朱孟懷的視線望去……毫無疑問,是那群一個比一個還鮮艷的閨閣千金,除了章幽蘭,可是他在看誰?朱孟觀的目光不知不覺就落在章幽蘭身上……怎麼可能?他臉色一沉,視線再度移向朱孟懷,正巧,朱孟懷也將目光轉向他,兩人四目相對,朱孟懷好像做壞事被逮著似的,連忙心虛的轉開頭,朱孟觀見狀心更沉了。
不過,他還是告訴自個兒,不可能,章幽蘭可不是喜歡參加賞花宴的閨閣千金,她絕不可能跟老四有任何往來……
「殿下!」朱雲仁悄悄來到他身邊。「我們的人在馬廄附近的草叢發現一名侍衛的屍首,經過確認,乃管理馬匹的侍衛,馬匹只怕遭人動手腳了。」
臉色一變,朱孟觀匆匆收拾混亂的思緒。「即刻扣下馬廄所有的侍衛。」
「已經扣下了,如今正在盤查。」
朱孟觀快步來到皇上身邊,行禮道︰「父皇,兒臣有事稟報。」
「何事?」
「馬廄附近的草叢發現侍衛的屍首,此人為負責管理此行馬匹的侍衛之一,因此兒臣擔心馬匹出了問題,必須暫停狩獵。」可是話落,就聽見一匹匹馬兒歡騰而去的聲音,來不及阻止了,他轉而道︰「父皇,請容許兒臣帶著侍衛一起進入林子。」
皇上急忙的點點頭。「這事就交給你了。」
朱孟觀行禮告退,匆匆召集侍衛上馬跟進林子。
皇后和珍貴妃同時轉向皇上,默默的詢問皇上發生什麼事,皇上只是笑著安撫,「一點點小事,璿之自會處理。」
此時,朱孟觀瘋狂的尋找那道素雅的身影,這兒沒有,立刻轉向,這兒再沒有,再轉向……還好不久,就有人放出信號,尋到人了,他趕緊朝著信號的方向飛馳,可是當他見到章幽蘭時,她的坐騎已經發狂了,不難看出馬兒承受極大的痛楚。
章幽蘭企圖將馬兒停下來,不過馬兒完全不受控制,她索性一狠,準備找機會跳馬,那一刻,朱孟觀以為自個兒的心跳會暫停,還好身體本能的做出反應,抽出腰上堅韌的軟鞭,揮向章幽蘭的腰,將她卷進自己的懷裡,同時勒住馬兒停止向前。
「你不要命了嗎?!」朱孟觀驚魂未定的怒斥。
章幽蘭緊緊抓著朱孟觀的衣襟,抬起蒼白的臉兒看著他,可是聲音微微顫抖,氣勢卻不輸於他。「跳馬還有機會,不跳馬只有死路一條。」
是啊,可是一想到剛剛那一刻,若是再晚一步,他很可能就失去她,他的心情就難以平靜下來。「明知道珍貴妃要取你的命,你幹啥跟著來大燕嶺?」
「我想要秋獵的彩頭。」
朱孟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你就為了秋獵的彩頭?」
「我想要得到皇上的恩賜,這有何不對?」她不敢妄想免死金牌,但是可以爭取一次抗旨的恩賜。
朱孟觀唇角冷冷的一勾。「你想要什麼恩賜?」
她不自在的撇開頭。「如今已經沒有獲勝的機會了,何必說呢?」
不錯嘛,還知道心虛嘛!朱孟觀蠻橫的握住她的下巴,逼著她直視他。「我來猜猜看如何?是不是可以讓你拒絕賜婚的恩賜?」
「……若是免死金牌,我會更喜歡。」這種感覺真不好,他根本將她摸透了!
「這不是一樣嗎?」
章幽蘭惱羞成怒。「你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糾纏不清嗎?」
「這是小事嗎?今日你差點喪命在此!」雖然不明白她為何可以看淡生死,但是無論如何他不放手,不開心,她也要待在他身邊,不過相信他終究會得到她的心。
「我……」
朱孟觀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急切而霸道的道︰「不準再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只能給我好好的活著,要不,我讓你在意的人給你陪葬!」
章幽蘭兩眼圓瞪。他瘋了嗎?!
他豁然開朗的一笑。「我為何沒想到呢?早該用你身邊的人威脅你。」
章幽蘭推開他的手,心急的道︰「你怎麼可以如此無賴?」
「無賴嗎?我還可以更無賴,你要試試嗎?」他沒有等她回應,便靠過去的吻她的唇。
她顯然沒想到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整個人呆住了,他似乎很滿意她傻乎乎的樣子,又靠過去吻了一下,再一下……她反應過來的伸手擋在兩人中間,不過沒關係,他可以吻她的手心,別有一番滋味。
「你這個人真的很無賴!」章幽蘭真是氣急敗壞。
「我就是喜歡對你無賴,你又能如何?」
這時有馬蹄聲靠過來,章幽蘭終於想到自己還在朱孟觀懷裡,急著想下馬,可是朱孟觀緊緊摟著她。「你認為這會兒再劃清界線,來得及嗎?發現管理馬廠的侍衛被殺,我便領了父皇之命進林子救人,而你的馬只怕已經撞壁或摔下山谷死了,眾人不難想傢我當時是在哪種危險的情況下救了你。」
章幽蘭知道這是事實,可是不管如何,她還是極力掙脫他跳下馬,而尋來的侍衛果然已經看見剛剛的情景,向朱孟觀點頭致意後,便背過身子。
雖然她是受害者,不是她自願落入這種處境,章幽蘭還是忍不住狠瞪他,不過,這只是讓他笑得更開心。
「你要上來,還是走回去?」
雙腳還在顫抖,她有可能走得回去嗎?不過,她並不是只有這樣的選擇,她還有另外一種變通方式。章幽蘭不疾不徐的道︰「我上去,你下來。」
朱孟觀忍不住嘆氣,「你就不能笨一點嗎?」
「若是你不能忍受笨蛋,我可以當笨蛋。」
「你就是變成笨蛋,也應該很可愛。」朱孟觀還是跳下馬,將坐騎讓給她,不過如同他所言,即使兩個人不是一起坐在馬背上出現在眾人面前,眾人的目光也是很噯昧,章幽蘭第一次嘗到苦不堪言的滋味。
雖然看淡生死,但是今日與死亡擦肩而過,那一刻的震撼依舊在腦海裡徘徊不去,章幽蘭當然睡不著覺,而朱孟觀顯然猜到她睡不著,便派了章莫恩過來請她過去。
理論上,她應該拒絕,半夜去見男人,這像話嗎?何況眾人皆住在此地的皇家別院,若有人出來遊蕩,見到她跑去跟太子幽會,她的名聲真是徹底毀了。
可是,也許是覺得與他抗爭已經沒有意義,最後她還是很乖巧的跟著哥哥來到八方樓。
八方樓是皇家別院觀景最佳的地方,可是夜深了,只見散落在每個角落的亮點,是一盞盞引路的宮燈。
「喝了。」朱孟觀煮好了安神茶等她。
章幽蘭已經越來越習慣他的霸道,雙手捧著茶盞緩緩喝下……細細琢磨一番,她放下茶盞,好奇的來了興致。「這安神茶有麥芽、百合、靈芝和酸棗仁,是嗎?」
朱孟觀驚訝的挑起眉,「你如何知道?」
「玉妹妹是藥材和香料方面最好的師傅。」玉妹妹說,她對氣味有著異於常人的敏銳,因此短短幾個月已能辨識絕大部分的藥材和香料。
「玉妹妹是章莫恩的心上人嗎?」
說到心上人,章莫恩就害羞得耳根子紅了,趕緊轉身背對他們,朱孟觀見了調皮的對章幽蘭擠眉弄眼,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靠過去吻她的唇。
章幽蘭驚愕得瞪大眼睛。他怎麼可以如此無賴……不,這已非無賴可以形容,簡直是目中無人!
他顯然覺得惹她生氣是很有趣的事,還挑釁的示意她可以向章莫恩告狀,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因為章莫恩會堅持她非嫁不可。他優雅的喝了一盞茶,若無其事的道︰「我最喜歡竹香,你呢?最喜歡何種味道?」
「蘭花香……不是,梅花香。」她無意隱藏自己,但不喜歡這種在他面前越來越無所保留的感覺。
朱孟觀似笑非笑的唇角一翹,「是蘭花香,還是梅花香?」
「這種小事不值得殿下惦記。」她已經被他搞得頭都暈了。
「你還真是小氣。」
「是啊,我就是小氣,我就不在這兒惹殿下不開心。」章幽蘭逮著機會準備溜之大吉,不過,這種小伎倆豈能在他面前得逞?
「坐著。」
「殿下想如何?」
「一發現有管理馬匹的侍衛被殺,雲仁就扣下馬廄所有的侍衛進行盤查,可惜那名冒充者已經不見蹤影,不過,已經繪出他的畫像,遲早會查出對方的身分。」
原來請她來此是有正事,章幽蘭恢復冷靜的道︰「查出對方的身分又如何?只怕又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這事應該與珍貴妃有關。」
「我實在想不明白,珍貴妃有必要置我於死地嗎?和妍寧想殺我的可能性更大。」自從那一夜收到他的警告之後,她就不時苦思為何珍貴妃不樂意她嫁給朱孟觀,不難理解,但是動了殺機,這事就不會如此單純。
「和妍寧如今還被珍貴妃禁足。
「珍貴妃管得還真多。」
「若是她未過門的媳婦再惹事,她就不能不換媳婦,可是和家下一個嫡女只有十歲,她只怕沒法子等那麼久。」
回想前世,她所認識的和妍寧不至於笨得教人搖頭嘆氣,當然,和妍寧還是一樣的壞脾氣,又愛吃醋,可是在外人面前,絕對是無可挑剔的大家閨秀。
「你與四弟熟嗎?」
怔愣了下,章幽蘭不明白的看著他。
「我曾經見過你們有說有笑。」
「我何時與四皇子有說有笑?」見到四皇子,她可以說是相當冷淡,一來是想拉開彼此的距離,免得教人見了胡思亂想,二來是珍貴妃生性多疑,與四皇子太過親近,引來珍貴妃的關注,那可就不好了。
「我就是親眼見過。」
章幽蘭不喜歡他的口氣,好像她偷偷背著他做了見不得人的事,實在莫名其妙,不過這種事閃躲倒像是做賊似的,還是實實在在的回答。「太子殿下難道不知道我祖父曾是四皇子的棋藝師傅嗎?」
朱孟觀想起來了,第一次在御花圖見到章幽蘭之後,四弟就一直吵著父皇要章閣老當棋藝師傅,一開始父皇並不答應,當時大周各地災難頻傳——水災造成潰堤導致百姓流離失所、盜匪猖撅為害地方、惡官奸商勾結欺壓百姓引發民變……章閣老成日忙得腳不沾地,哪有閒功夫指導四弟下棋?可是四弟纏磨人的功夫實在了得,後來父皇鬆口了,待國事平穩下來,就讓章閣老指導他下棋。
之後,四弟好像等了一兩年,終於有機會拜章閣老為棋藝師傅,不過只有幾個月。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四弟如此堅持拜某人為師。」當初,他還以為這是珍貴妃的主意,珍貴妃想讓四弟與章閣老多親近,將來必要時刻,章閣老會偏向四弟,不過他並沒放在心上,因為章閣老從不在立儲上頭表態。
沒想到他錯了,原來是四弟對她動了不該有的心思,請章老閣指導下棋不過是要接近她。
「祖父的棋藝足以擔任任何人的師傅。」
「當時,他是不是常常纏著你下棋?」
「這倒沒有,不過,祖父倒是讓我陪四皇子下了幾次棋。」
「那之後,你還有跟四弟下棋嗎?」
章幽蘭真的很想賞他一個白眼。「沒有,男女七歲不同席,何況他是皇子。」
他相信她不曾試圖靠近四弟,否則珍貴妃早就對她出手了,不過,今日他幾乎確定珍貴妃容不下她是因為四弟。
朱孟觀輕拍一下手,有一名女子從暗處走出來,向章幽蘭行禮。「她是煙紅,接下來這幾日她都會跟著你,別讓她離開你左右。」
「今日經此一鬧,她應該不敢再對我出手。」她實在不喜歡搞得太高調,況且今日她為朱孟觀所救,不少耳語已經悄悄傳開來,身邊再出現一個高手,這不是等於向眾人證實她與太子有噯昧嗎?
「寧可謹慎一點。」
章幽蘭惱怒的瞪著朱孟觀。他是故意的,逼著她不得不嫁給他!
「沒了煙紅,你就能從今日的事脫身嗎?」
章幽蘭是太子的女人——這已經深深打在眾人的心上,她的抗拒確實沒意義。
「那就有勞煙紅姑娘費心了。」
「小姐請喚奴婢煙紅。」
「我累了。」這次她可不管他同意與否,起身走人。
煙紅俐落的向朱孟觀行禮告退,再悄悄跟上。
接下來幾日,章幽蘭都平安度過,如同她的猜測,珍貴妃再也沒有任何舉動,而她與朱孟觀的噯昧好像滾雪球,從私下的耳語轉成明面上的酸言酸語,每個姑娘都恨不得騎上那匹馬的是她們,太子英雄救美的是她們,太子妃也就成了她們。總之,此情此景,即使她不管不顧眾人的目光,祖父何必須將她嫁給朱孟觀。
果然,從大燕嶺回來三日,祖父就派人將她請到致遠齋。
「為何沒聽你提起大燕嶺的事?」章老太爺眉宇舒展,顯然章幽蘭終於要嫁給朱孟觀讓他鬆了一口氣。最令他驕傲的孫女原本就是當未來的皇后教養,如今不需要他來下決心,他如釋重負。
「有許多人搶著向祖父告狀,孫女何必多此一舉?」就她所知,回來第一日,祖母從幾個妹妹那兒知道此事,便迫不及待找上祖父,而其他與祖父交好的官員,想必私下也會向祖父道聲恭喜。
「祖父不在意別人如何說,只想知道你的想法。」
章幽蘭苦澀的一笑。「這事還能由得我嗎?」
「祖父並不畏懼流言,你與太子又不是做了苟且之事,難道有人要加害於你,太子出手救了你,你就必須嫁給太子嗎?只是,太子昨夜來見過祖父了。」
章幽蘭不由得一怔。他怎麼也湊上一腳?難道擔心沒有人告狀嗎?
「太子將你如今的處境細細向祖父陳明,祖父不得不點頭應允這門親事,不單單為了保護你,更是為了章家。」雖然他一開始是不願自己寶貝的孫女嫁給太子,但聽了太子的話後,他改變了心意。
「為了章家?」
「珍貴妃因為你的關係必然遷怒章家,無論章家是否站在太子這一邊,章家已經與珍貴妃站在敵對立場。如今章家唯有成為皇家姻親,珍貴妃才不會輕易動章家。」
她沒想到這一點,是啊,從珍貴妃將她視為敵人,章家就成了珍貴妃的眼中釘。
「幽兒,不必費心猜測你如何得罪珍貴妃,有些事,並非你心之所願,事已至此,我們只能想方設法保全自己。」昨夜太子,直言此事緣由,他真不知說什麼才好,他為自個兒能教養出如此出色的孫女得意洋洋,卻沒想到竟為她帶來如此大的災難。
可是,問他後悔嗎?他不後悔,有誰不妄想有個光耀門楣的子孫?可惜她頂多能當皇后、太后,無法成為另外一個首輔。
「孫女不想跟自個兒過不去,如同祖父所言,有些事並非心之所願。」她知道,答案就在隔著一層紗的後面,可是她卻縮手了,何必非要搞清楚呢?也許結果並非她樂意知道的答案。
聞言,章老太爺終於放心了,他不願意孫女因為真相而義憤難平,她何其無辜。
「幽兒,可否答應祖父一件事?」
章幽蘭不由得繃緊神經。「祖父請說。」
「你要成為一個輔佐明君的好皇后。」
章幽蘭怔愣了下。前世祖父要求她守護章家,為何這一世變了?
「這些日子,祖父為了你的親事愁得不得了。原以為祖父再三婉拒,皇后娘娘應該會放棄你,另擇歐陽家的姑娘為太子妃,可是沒想到,皇后娘娘毫無改變心意的意思,甚至還給交好的官家夫人暗示。沒人敢跟皇后娘娘搶媳婦,當然不會有人上門提親,可是祖父實在不願意勉強你,不願意章家成為你的負擔。
「如今,情勢將你推向未來皇后之路,祖父不敢妄想章家能成為你的靠山,只盼你成為一個輔佐明君的好皇后,章家可以因為你沾點光。」
看著祖父早已斑白的頭髮,章幽蘭心疼極了。「祖父真的不擔心章家嗎?」
章老太爺故作輕鬆的擠眉弄眼。「你不是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嗎?」
其實,午夜夢回,他經常想起這句話,真的可以放手嗎?放手,章家會不會在他死了以後就敗落下來?可是若因為不成材的子孫拖累成材的子孫,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是,兒孫自有兒孫福,祖父也不可能一輩子看著,不過,若是祖父能為章家尋好下一個頂梁柱,讓章家在必要時候有一個做公斷的人,這也是好事。」
章老太爺懊惱的瞪她一眼。「章家若能找到接替祖父的頂梁柱,祖父就不必為你的親事苦苦掙扎。」
「我覺得哥哥很好,祖父不妨在他身上多費點心。」
「哥哥……莫恩?」章老太爺顯然很錯愕。
「祖父看哥哥,覺得他真是不成材,只懂得鑽營黃白之物;可是我看哥哥,覺得這個人真是了不起,不畏家族壓力,可以堅持走自個兒的路,還走得如此昂然闊步。哥哥只是不符合祖父的期待,並非表示他不足以擔負重責大任,關於這一點,太子殿下倒是比祖父更懂得用人。」
章老太爺還來不及細細琢磨章幽蘭話中的含意,就被「太子殿下」四個字打懵了。為何扯上太子殿下?
「哥哥好像跟太子合夥做事。」雖然她不是很清楚細節,但是看他們之間互動頻繁,說他們沒有合夥幹什麼事,她絕對不相信。
章老太爺震驚得難以言語,無法想像最不看重的孫子竟入了太子的眼,若這位太子不學無術還可以理解。
「祖父可曾想過?大周飽讀詩書學子何其多,可是,他們各個都成材嗎?若祖父願意了解哥哥,必能看見哥哥過人之處。」
章老太爺的思緒實在太混亂了,但是從章幽蘭口中說出來的話,他卻是深信不疑。「這事容祖父再好好想想。」
「祖父若不懂得珍惜哥哥,這是章家的損失,哥哥倒是無所謂,他喜歡瀟灑過日子,野心不大,只想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巨賈。」
這還野心不大嗎?不過,他突然覺得這個孫子並非如此沒出息,值得期待。
「章家未來的頂梁柱,孫女已經為祖父找好了,接下來,孫女還要給祖父推薦一個很好的盟友——雲家表哥雲祈天。不過,祖父必須遵守承諾讓他跟七妹妹成親。」
章老太爺完全反應不過來。這丫頭今日是來算帳的嗎?「這又是怎麼回事?」
「這門親事是祖父跟雲家說好的,如今祖母嫌棄雲家是個落破戶,想要另外給七妹妹尋一門好親事,這是背信忘義之事,祖父應該覺得不妥吧。」
章老太爺臉色愀然一變,「為何我不知道此事?」
「祖父的心思都在朝堂,難免忽略府裡的事,而祖母跟祖父又不同心,憾事當然無法避免。」
「你還是說清楚,要不,祖父如何給雲家一個交代?」
章幽蘭只好將一切仔細道來,並且道出雲祈天如今的下落。
章老太爺氣壞了。真是個短視又愚蠢的老太婆!若他不幸早死,章家就完了。可是,眼前不是計較那個老太婆的時候,他更在意一件事——「你將雲祈天推薦給太子?」
「再過幾年,大周南北戰火必起,而老將漸漸凋零,年輕將領卻還不知身在何處,太子若不盡早做好準備,將來就算順利承繼大統,他也要面對無將可用的難處。至於雲表哥,我相信只要給他機會,他一定可以成為名留大周青史的猛將。總而言之,無論是太子,還是雲表哥,他們都需要給對方一個機會。」
章老太爺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你對太子還真有心。」
章幽蘭瞬間臉紅了。「祖父!」
「你對太子如此用心,太子是不是很開心?」給了他最出色的太子妃,他肯定笑得闔不攏嘴,倒是自己這個老頭子開心不起來,損失實在太大了,最重要的是不能派人傳個話,就將人召到面前來。
「太子可能認為我有求於他。」因此,她不想知道朱孟觀如何用人。
「他若是如此不明事理,你就不會將人送過去了。」
章幽蘭突然想起一事,饒富興味的挑起眉。「祖父為何不好奇孫女與太子何以如此熟識?」
「昨夜太子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何必再問?」
這會兒章幽蘭可慌了,「他都說了什麼?」
「你在擔心什麼?」章老太爺反過來一問。
「……沒有啊,祖父可別忘了雲家的事。」她還是轉移話題比較妥當,因為她有預感,能說的,朱孟觀只怕全說了,她最好少說幾句,免得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
章老太爺也無意糾纏不放,反正皇上賜婚的聖旨就要下了,這個丫頭將成為太子的人。「雲家的事,祖父一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
「若是可以,兩家先交換庚帖,七妹妹一及笄就讓他們成親。」
章老太爺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不過顯然已經同意她的提議。
章幽蘭開心的笑了,雖然她沒有扭轉自個兒踏進皇家的命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無論未來如何,她不會再有遺憾。
不到三日,皇上賜婚的聖旨就到了,為此,章家鬧哄哄的,四處充滿了歡笑聲與討論聲,唯有清荷苑靜悄悄的,連某人的喘息聲都可以聽得一清二楚,而此時應該接受眾人恭賀的女主角正冷著一張臉看著書案上的書信。
章幽蘭恨恨的咬牙切齒。他怎能如此?即使她已經是他既定的太子妃,他也不該如此過分,無視旁人目光,公然派人送信給她,還親自交到她手上……若他在此,她會一腳將他踹出去,讓他知道,別以為他是太子,就可以欺負人。
「小姐不看信嗎?」靛藍小聲的提醒。小姐再生氣也沒用,事情已經發生了。
章幽蘭恨不得將信給撕了,再派人送回去。不過,君與臣的距離如此殘酤,她還是忍住了,將信拆開,取出信箋一看,短短一行字,卻教她憤怒瞬間全消,滿滿的歡喜湧上心頭。
靛藍好奇死了,又不敢偷看。信上究竟寫了什麼?為何可以教小姐轉眼之間從憤怒變成歡喜?難道太子送了好東西討小姐歡心?不過除了信,未見其他東西啊。
這時,章蕙蘭像狂風似的吹進來,一張精巧的臉兒氣呼呼的鼓著。
「怎麼了?誰惹你不開心?」章幽蘭將信收好,走過去幫她解下斗篷放在架子上,然後拉著她在炕上坐下,而此時靛藍已經俐落的為她倒了一盞桑葉桑椹茶。
章蕙蘭也不怕燙,一口氣的喝了。「好喝……沒事,只是來這兒的路上遇到一隻呱呱呱吵死人的鴨子,好心情都變糟了。」
一頓,章幽蘭抬起手往她的額頭輕敲一下。「你竟然說二姐姐是鴨子!」
「她真的很像……咦?三姐姐如何知道我在說二姐姐?」章蕙蘭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覺得三姐姐太神奇了。
章幽蘭好笑的搖搖頭,請靛藍為她換上一盞熱的桑葉桑椹茶,問道︰「二姐姐的親事定了,是刑部侍郎家的麼兒,已經是個秀才,可是二姐姐不滿意,是嗎?」這是那日離開致遠齋時,祖父告訴她的。從祖父為孫子孫女挑選的對象,她不能不說祖父用心良苦,不會顯赫張揚,但也不是毫無根基,更重要的是門風好,不會有亂七八糟的事。
「哇!三姐姐消息真是靈通,若非今日皇上給二姐姐下旨賜婚,我還不知道二姐姐的親事定了。」頓了一下,章蕙蘭忍不住吐舌頭道︰「我聽說陳家三少爺很不錯,根本是二姐姐高攀了。」
「你聽誰說陳家三少爺很不錯?」
「二哥、三哥他們都認識。」
章幽蘭想想也對,他們必定在書院對過照面。
章蕙蘭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二姐姐也不想想自個兒是什麼德行,老是挑三揀四的,好像不嫁皇家,就委屈她了,不過,這次連祖母都懶得理她。」
章幽蘭唇角冷冷一翹。章家出了一個太子妃,祖母應該舒心了。
「我說啊,二姐姐就是不懂得知足。」
人要知足,談何容易?若不是經歷失去,又豈能明白珍惜?「我要嫁給太子,而二姐姐只能嫁個侍郎家的小兒子,她難免覺得不平衡。」
「三姐姐也不願意啊,這還不是皇上的意思。」皇上下旨賜婚,她當然覺得是皇上的意思,哪有人可以左右皇上的決定?
「雖然下旨賜婚的是皇上,可是真正定下這門親事的是皇后娘娘和祖父。」
「是嗎?那也不是三姐姐可以決定的啊。」
「這倒是,可惜二姐姐不明白,她只覺得我口是心非,明明要嫁太子,卻宣稱不想嫁太子。這就好比只有一顆仙桃,人人搶著要,最後卻是讓不想要的人得到,豈能不嘔人?」二姐姐還真的將朱孟觀當成了仙桃,只是二姐姐沒有明白一件事,仙桃是有主人的,要給誰,當然主人說了算數……若是朱孟觀知道她如何看待此事,他會不會臉都黑了?
章蕙蘭顯然覺得她的比喻很好笑,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三姐姐說得真好,太子是仙桃,不過,這顆仙桃又不能吃,幹啥搶得這麼累人?」
沒想到章蕙蘭會說出這樣的見解,章幽蘭頓時傻住了,不知道如何回應,而靛藍實在是忍無可忍,清了清嗓子道︰「兩位小姐,這種話說不得,太子身份何其尊貴,豈能當成一顆仙桃說三道四?」
「我們只是在這兒說著玩,有何關係?」
「我們在這兒說著玩,可是若隔牆有耳,人家不會一笑置之,結果會如何?凡事謹慎一點,不會有錯。」
章幽蘭總算知道不能放任七妹妹太過隨興了。
章蕙蘭想到清寧院就是很多隔牆的耳,忙不迭的像是做賊似的連忙往外一看,同時比了一個「噓」的動作,不過,清荷苑的人都很忙,沒有人閒在那兒聽壁腳。
「好啦,我給七妹妹說個好消息,雲表哥已經進了京營,如今在魏將軍麾下。」她不能不說,朱孟觀果然是重才惜才的好主子。
章蕙蘭兩眼一亮,「真的嗎?這個魏將軍好不好?」
「魏將軍是少數有實地作戰經驗的將領,而且為人正直,也願意提拔後輩,只要雲表哥有實力,必然受到重用。」
眨了眨眼睛,章蕙蘭一臉的崇拜。「三姐姐好厲害,什麼都懂。」
「我不是什麼都懂,只是剛好知道。」不只是因為前世的關係,也因為她愛看史書,經常與祖父討論,因此祖父也經常講起朝堂上的事,有時候還會問她意見。祖父總是說,若她是他的戰友,那就更好了。
「總之,三姐姐好厲害,我就什麼都不懂。」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懂太多了不見得是好事。章幽蘭下了炕,從多寶格裡取來一個木匣子,放在炕几上,她再次坐下。「……你姨娘沒有留下任何嫁妝給你,公中也不可能給你出多少嫁妝,三姐姐為你準備一些,這裡面最有價值的是藥膳閣的兩成股權。你可別小看這兩成股權,玉妹妹開的藥膳閣肯定賺錢。」
章蕙蘭張著嘴巴說不出話。
「你見過玉妹妹,以後要多多往來。玉妹妹是個有見識、胸襟寬闊的姑娘,若遇到不懂不解之事,可以向她討教,她不會笑話你。」
「……」章蕙蘭眼淚頓時嘩啦嘩啦的滾下來。雖然三姐姐從小就很疼她,可是三姐姐太出色了,總是教人不敢太靠近,直至那次落水醒來,三姐姐待她更溫柔更用心,處處為她著想、處處指點她,就怕她遭人欺負。
章幽蘭拿出手絹為她擦拭眼淚,「別哭了,小心哭壞眼睛,有人會心疼。」
章蕙蘭害羞得臉紅了。「三姐姐……」
「祖父已經知道雲家的事,也寫信給雲家了,過些日子,雲家會派人過來,兩家先交換庚帖,正式將你們兩個的親事定下來,待你及笄,你們就成親。」
半晌,章蕙蘭不敢相信的睜大眼睛。「這是真的嗎?︰」
「真的,祖父豈能容許祖母做出背信忘義的事?章家幾代累積下來的名聲怎能如此輕易的毀在祖母手上?」
章蕙蘭激動得整個人撲過去,差一點將炕几上的東西全給弄到地上,還是靛藍反應快,快速將東西移至書案上。
章幽蘭見了又好笑又心疼。「你這丫頭別再毛毛躁躁了,沉著點。」
千言萬語,章蕙蘭只能化作一句,「謝謝三姐姐!」
「我們是親姐妹,你一定要過得很幸福。」
「三姐姐也是,要過得很幸福。」
太子的後院,將來是天子的後宮……章幽蘭不知道迎接自己的會是什麼,可是她的心情再也不同於前世,她不再背負沉重的包袱,也不再認為自個兒有多了不起,只想做好份內的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12:15 PM 編輯
【第八章】 太子後院各花爭寵
章幽蘭將一切的雜念都拋到腦後,專心備嫁,不過,在迎來她的婚禮之前,先迎來章家大姑娘章如蘭的婚禮,接著是二姑娘章妍蘭的婚禮。
前世,章幽蘭並未特別留意章妍蘭,章妍蘭自恃甚高,凡事又愛斤斤計較,她們一向合不來,不過卻知道章妍蘭婚後不討夫家和夫君喜愛,因為她自認為可以嫁得更好,瞧不起自個兒的夫君,不像大姐姐章如蘭,不但為夫君所喜,更讓公婆將她視為女兒般疼愛。
一個人過什麼樣的日子,在於自個兒做了什麼樣的選擇,只懂得抱怨,就是穿金戴玉,人生也是一場悲哀,而凡事感恩,就是粗茶淡飯,人生也會充滿了無數動人的歡喜。
無論如何,她們是姐妹,章幽蘭覺得應該跟章妍蘭說幾句話,不盼著解開心結,但至少別教她一直鑽牛角尖,就是天仙下凡,為人女兒與媳婦兒截然不同,再放任自個兒任性下去,吃虧的是自己。
因此,藉著給章妍蘭送添箱禮,章幽蘭特地走了一趟水煙閣。
章妍蘭看了章幽蘭送的添箱禮——對喜鵲繞梅金鐲子,冷冷的道︰「太子妃就給了這麼一點添箱禮?」
她是妹妹,兩人的關係也不是多好,她給的添箱禮已經過重了。不過,章幽蘭無意在這上頭糾纏不清,若是添箱禮再給重一點,二姐姐說不定還會罵她故意顯擺,無論如何,二姐姐都有意見,而她還是將該說的話說清楚就好了。
「二姐姐,一個人若是不懂得珍惜,就是嫁入顯貴,僕婢圍繞,也不會得到幸福。」
章妍蘭愀然一變。「我會不會得到幸福,用不著你管。」
「我不願意二姐姐將唾手可得的幸福推開,陳家很好。」
章妍蘭冷哼一聲,「陳家很好,為何你不嫁?」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你少裝模作樣了,偷偷勾搭太子,還有臉說婚姻大事,父母之命。」
章幽蘭真的很想拿棍子敲她的腦袋瓜。真是榆木腦子!「你以為詆毀我的清白,就可以讓我嫁得不風光嗎?別忘了,我是章家姑娘,我的名聲受損,牽連的是所有章家的姑娘,我們還有好幾個妹妹未訂親。」
怔愣了下,章妍蘭隨即悲從中來的放聲大哭。
章幽蘭下意識的想抱頭嘆氣,應該哭的人是她好不好?不過,她終究忍住了,吩咐章妍蘭的丫鬟止住二姑娘的眼淚,為二姑娘敷眼睛消腫。
「我不服氣!」章妍蘭用力大吼。
「不服氣又如何?難道能改變嗎?」
「祖父挑選你嫁進太子府,是因為你與祖父一樣,你們都是將家族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的人,凡事以章家為主。我就不同了,我才不管章家如何,我好了,章家自然會好,我不好,章家又如何好得了?」
她不能說二姐姐所言是錯的,前世的她確實如二姐姐所言,最後反將自己陷在孤立無援之中,但是,二姐姐也不全是對的。個人與家族的關係無法切割,但也不是絕對關係,家族好,個人多少受惠,但是個人好,卻不見得惠及家族。在她看來,個人和家族好比魚和水,魚幫水,水幫魚——魚沒了水,難以活命,水沒了魚,不過是一池死水,換言之,這是互蒙其利。
「二姐姐覺得委屈,可是二姐姐是否想過,陳家三少爺是不是也覺得委屈?難道是陳家三少爺求著他娘上咱們家提親的嗎?兩人要過一輩子,你看他好,你就越過越好,你看他不好,你就越過越不如意。」
「你管好自個兒就好了,既沒有姑娘家的溫婉柔順,更不會女紅,別說給太子做件小衣或一雙襪子,就是給自個兒繡條帕子都不行,還好意思管我?」
好吧,她已經盡力了,能否扭轉二姐姐的未來,是二姐姐的選擇,不是她能夠決定。總之,這場對話好像用盡她全身力氣,回到清荷苑,她立馬癱在軟榻上。
「你不是上二妹妹那兒添箱,為何看起來比士兵上戰場還疲憊?」章莫恩很稀奇的在章幽蘭身邊轉來轉去。
章幽蘭嚇了一跳,差一點從軟榻上摔下來。「哥哥何時來的?」
「我一直在這兒等你,是你無視於我。」
「最近哥哥一回府,就必須到致遠齋,為何還能上我這兒?」祖父顯然已經確定哥哥乃可造之材,近來開始投注心思在哥哥身上,哥哥每日要到致遠齋讀書習字兩個時辰,若是祖父在,還要另外花一個時辰與祖父探討朝堂上的事。說起來,與她相比實在差太遠了,可是對一向瀟灑自由的哥哥,這還真不容易。
章莫恩咬牙切齒,若不是因為她……好吧,這其中也有自願的成分,一來祖父答應他,他可以順著自己的意思娶宋丫頭,二來他想成為妹妹的靠山……不管如何,是她先起頭,祖父才會注意他,找他深談,最後認定他還是有點可取之處。
「謝謝哥哥!」
「嘎?」
「我近來看祖父笑臉變多了,這是哥哥的功勞。」
章莫恩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還不是因為我願意聽他嘮叨朝堂上的事,真不知道過去你如何忍受這些。」
「祖父只懂這些,下次換你跟他講經商所到之處的風光,他就無法嘮叨了。」
「明日我要去北關一趟,不過你放心,你成親之前會回來。」章莫恩將藏在身後的手伸出來,手上有個木匣子,塞進她的懷裡。「這是我今日來這兒最主要的目的。」
章幽蘭真不知道自己應該臉紅,還是臉黑,果然是皇家人,無視於私相授受的問題,一段時日就會讓哥哥送東西過來給她,東西不見得多麼貴重,卻可見其心意。
「你不打開看看,這次又送了什麼?」章莫恩好奇的看著木匣子。
「你不是偷看過了?」為了證明不在意,她總是故作大方當著哥哥的面打開來,可是這一次……好吧,雖然他囂張的行徑令人很惱,但不能否認她充滿期待,今日會是什麼?
「哥哥豈是這種人?」章莫恩義憤填膺。
「這可難說。」
章莫恩輕輕一哼,「捨不得讓我看一眼就說嘛。」
章幽蘭可不是激將法能夠對付的,只見她優雅的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哥哥去忙吧。」
抬起下巴,章莫恩驕傲的轉身走人,可是到了門邊,又孩子氣的轉頭瞪她,做鬼臉,還罵她小氣鬼,這才不情不願的走人。
章幽蘭看了靛藍一眼,示意她去門邊守著,方才打開木匣子,裡面是一隻精緻的琉璃瓶,瓶蓋是蘭花狀……前世她已經當上皇后,當然見過這樣的玩意兒,只是不及這個別緻精巧,不過,她也僅擁有一個,而且還是跟後宮所有的嬪妃同時從皇上那兒得到的賞賜,因為這琉璃瓶專門用來裝香露,並非宮中所出,而是西域進貢,珍貴而稀少。
從瓶蓋來看,這應該是蘭花香露,果然瓶蓋一開,淡雅的蘭花香氣撲鼻而來,她不由得唇角一翹。雖然她身上不用香料,可是沐浴時,在水中倒上一兩滴,一整日都可以聞到淡淡的蘭花香。
章幽蘭小心翼翼的將蘭花香露收起來。好吧,她承認被他如此嬌寵是很令人開心的事,可是她不會忘了他的身份,他不會只屬於她,如今他的後院已經有好幾個女人,每一個牽連的都是他想拉攏的家族,她如何能妄想他為了她捨棄任何一個女人?前世,她努力得到他另眼相看,今世,她只想讓自個兒在他的後院裡過得瀟灑自在。
* * *
一個月後,章幽蘭終於嫁了。按理,經過上一世,她應該不會緊張,只當自個兒是任人擺佈的傀儡娃娃,可是很奇怪,經過一連串的儀式,她卻越來越緊張,到了洞房這一刻,她甚至可以聽見自個兒急促的心跳冷靜下來,她努力回想上一世,不要真當自個兒是第一次,緊張、害羞,還有無法理解的期待,可是,曾經有過的親密竟是越來越模糊,唯一清晰的是眼前這張俊顏……她不自覺的伸手抵在他的胸口,阻止他繼續前進,免得他灼熱的氣息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吞沒。
朱孟觀低聲笑了,故意逗道︰「我還以為你不會緊張。」
聞言,章幽蘭嬌羞的紅了臉。「難道我不是姑娘嗎?」
「你是姑娘,可是比男子還大膽放肆。」過去,他絕對不喜歡姑娘家太過大膽放肆,不安份的姑娘最容易惹事了,可是,她完全顛覆他的想法,她的大膽放肆不是任性無禮,而是一種率性、一種勇氣,美得令人動容。
章幽蘭搖了搖頭,很認真的糾正他,「我的膽子只是比尋常的姑娘大一點點,至於放肆可絕對不敢。」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身著男裝跟著哥哥去北關,這還不夠大膽放肆?」
「……前往北關路途遙遠,豈能不著男裝?」她的舌頭差一點就打結了。這會兒他是在算她「朦騙」的帳嗎?
「可是,你騙得我好慘。」
「……難道我應該跑到你面前說,我是女兒身嗎?」
「若是可以,你是不是想一直隱瞞下去?」
「……你不是很快就發現了嗎?」她真的覺得他在興師問罪。
「是啊,若不是很快就發現了,很可能今日還無法將你娶回來。」
沒有她,他的太子妃也不會一直空著,她從來不是無可取代。她眼神一恍惚的心忖。朱孟觀眼一瞇,突然低下頭咬她的唇。
她驚愕得瞪大眼睛,惱怒的道︰「幹啥咬人?」
「你是我的,不準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為何以前她總是錯以為他溫文爾雅?他骨子裡就是個霸道的皇家子孫!
「我的太子妃就是你,不會有其他人。」
「是,今日我不是嫁給你了嗎?」早知道不去北關,就不會惹上他了……她真是哀怨,至今還未見過汗血寶馬一眼。
「是啊,今日你嫁給我了,你是我的人。」他再次低下頭,這次不是咬,而是狂風暴雨似的掠奪,從紅潤的唇舌、白皙柔嫩的嬌顏……一路往下,在她身上烙下屬於他的印記,教她牢牢記住自個兒的身分。
「朱孟觀!」撕裂的痛楚讓她下意識的伸手抓住他的肩膀。
「嗯?」他歡喜的笑了,喜歡她直接喊他的名字,感覺他們之間不再有任何距離,她是真正屬於他,不只是身體,她的心也是如此,即使她不承認。
「輕一點。」她的聲音軟糯得像在撒嬌,又像在乞求。
他更歡快的笑了,他的動作變得很輕柔,可是又像烈火般灼熱,恨不得將她融化,將她完全融進骨子裡。
「章幽蘭,你是我的。」
她緊咬著下唇,試圖抗拒奪人心魂的歡愉,可是一波接著一波,隨著他的雙手加入點火,嬌媚的吟哦再也抵擋不住的逸出,那一聲聲的銷魂教他骨頭都酥了,他再也控制不住的衝陣撞擊,讓她隨著他一起墜入情慾的漩渦……
喚了丫鬟伺候沐浴過後,章幽蘭已經閉上眼睛昏昏欲睡。以前為何從不知道這種事如此累人?
朱孟觀看著她,生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內心那塊空缺的部分終於被填滿了。
「章幽蘭……幽兒……」他親昵的貼在她耳邊呢喃。
「嗯。」若非病了,她不願意在旁人醒著時沉沉入睡,尤其是他,就怕無意間洩露了什麼,將自個兒的弱點儺在他面前,可是她實在累壞了,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像隻小狗扭動了一下,表示她還未睡著。
朱孟觀見了低聲笑了。真是可愛!他不禁生此逗弄她的念頭。「幽兒汪汪。」
「你才是小狗!」章幽蘭懊惱的張口一咬,當然,什麼也沒咬到,反倒被他咬了一口,她氣呼呼的睜開眼睛,可是雙眼迷濛,只見誘人的媚意,不見怒意。
「你不是說我是小狗嗎?」
他的目光隨著聲音越來越深沉,氣息滾燙,瞬間教她驚醒過來,趕緊往後撤退,可是很快就發現紅綃帳裡無處可逃,還不如趕緊求饒,直喊累壞了,咱們明日再來,不過她越求饒越顯得楚楚可憐,教男人的慾望燒得更旺了,只想化成餓狼。
「乖,我會很溫柔、很溫柔。」
「朱孟觀,凡事要節制,這個道理你不是最懂嗎?」
「遇到你,我就不懂了。」朱孟觀不再跟她磨蹭了,直接撲過去享用,不過,他真的履行承諾,很溫柔、很溫柔,彷彿她是易碎的瓷瓶。
* * *
一覺醒來,當然是先進宮謝恩,先拜見皇上,接著是太后和皇后,再去拜見後宮有地位的妃子。
回首前一世,章幽蘭最熟悉的莫過於皇宮這個地方,即使她待在這兒的時間不是最長,而宮裡的人,放眼瞧去,可以說全是「老面孔」,不過,她可沒忘了此時的自己還不認識這些人。總之,她在眾人面前展現最溫和無害的一面,好像她不值得成為任何人的對手。
前世,她一心想當個稱職的太子妃,卻不明白過於張揚只是將自個兒暴露在人前,被人家注意,同時也被人家利用當槍使;如今,她知道收起自己的光芒,這並非膽怯,而是保護自己。
從宮中回來,就是認院子裡的人,歇了一會兒,便迎來太子的側妃、良娣和兩位貴妾——姜氏、上官氏、秦氏和齊氏。朱孟觀在女色上頭很嚴謹,相對於女人,天下更為重要,所以後院的女人沒有一個是因為喜歡就納進門,而是基於利益考慮……如今說起來,她倒成了他自個兒想娶回來的女人。
章幽蘭給每一位的備禮都是琳瓏閣出品的金鐲,只是雕花和上頭瓖嵌的寶石不同,價值當然就有所差別。
「妹妹們比我早進府,以後還有許多地方要叨擾妹妹們。」章幽蘭繼續扮演溫和無害的太子妃。雖然這幾個女人她前世就打過交道,也一直覺得她們都不足以成為對手,真正的鬥爭是從進了皇宮開始,可是,事實真的如此嗎?她不知道,不過可以確定一件事,若她們毫無可取之處,就不會被家族送進太子府。
「太子妃客氣了。」側妃姜敏冷冰冰的不太理人。
「久聞太子妃聰慧過人,還得到皇上讚許……噁!」良娣上官玉嬌忙不迭的用手絹捂住嘴巴,原本就白皙的臉龐瞬間更顯蒼白。
章幽蘭可沒想到會收到這樣的「見面禮」,前世可沒發生這樣的事,不過她反應機靈,未等其他人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她就出聲關心,還轉頭吩咐,「怎麼了?哪兒不舒服?靛藍,拿我的帖子請太醫。」
靛藍應聲退了出去,章幽蘭便讓大夥兒都回去,囑咐上官玉嬌的兩名丫鬟小心伺候主子,就窩在榻邊做女紅……經過二姐姐的刺激,她突然意識到自個兒在女紅上面的不長進,因此她發憤圖強,如今帕子沒有問題,而朱孟觀的襪子好吧,不是多出色,但是也有模有樣了。
重絛擔心的看著她,想安慰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重絛,我覺得自個兒很了不起,我真要做一件事,絕對難不倒,你看看,如今我的針線活兒已經可以做到這個程度了,是不是很厲害?」章幽蘭舉起手上的針線活兒,很想得到重絛的讚賞。
重絛也覺得太子妃很了不起,太子良娣很可能有孕,她竟然還有心思做襪子。
章幽蘭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若事情真的發生了,我還能如何?」
前世,她早在七八個月前就嫁給朱孟觀,而當時並未發生上官玉嬌懷孕一事,基於尊重她,朱孟觀下令,除了太子妃,每個人都要服避子湯一年。不過在這之後,上官玉嬌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在太子登基之前,上官玉嬌就香消玉須,後來上官家便送了上官玉華進宮。根據玉娘子固定送來的消息指出,上官玉嬌與上官玉華感情極好,上官玉嬌經常送東西給上官玉華。
「太子妃,上官良梯只怕早就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只是挑在今日惹太子妃不快。」章幽蘭狀似認真的點點頭,「有道理。」
「她實在太……」重絛倒沒忘了她們是新來的,還不清楚院子有多少人的耳目,詆毀主子的話可是說不得。
「這也不能全怪她,若是太子成親之前傳出懷孕的事,豈不是教太子掃興?可是若拖延至太子新婚一個月後再傳出來,期間若因為飲食上的疏失出了意外,她就只能怪自個兒,無法向任何人討公道。」
「可是,她也不該在新婚第一日,故意當著眾人面前……」重絛真的很生氣,這無疑給太子妃掮了一個耳光。
「如此一來,不就保證太子後院的女人無人不知嗎?」
「奴婢看啊,她根本是……」重絛用力咬著下唇,真想罵人。
「只要不是為害我們,凡事不要太在意了。我是我,他人是他人,若是我只會隨著他人一會兒喜、一會兒怒、一會兒哀、一會兒樂,你不覺得這很可悲嗎?」
重絛怔愣了下,不曾聽過如此奇怪的言論,可是想想,還真是對極了。
「重絛可有喜歡的人?」
重絛驚愕得瞪大眼睛。「奴婢很守規矩的。」
「別急,我只是想告訴你,以後若有瞧對眼的,或是有個表哥在等你,一定要告訴我,你們從小就跟著我,我希望你們每一個人都很幸福。」前世,她對幾個從小伺候的丫鬟很好,不過,總是按著自以為的好意為她們婚配,有人過得好,有人過得不好,當然,日子是自個兒在過的,但若是自己的選擇,也就不會埋怨人了。
重絛羞答答的臉紅了。「太子妃為何突然扯到奴婢身上?」
「不只是你,靛藍和石榴她們,甚至是年紀最小的小蜀葵,你們都要幸福,今世我才不會有遺憾。」
「什麼遺憾?」靛藍走了進來。
章幽蘭將她剛說過的話再重述一遍,不過,靛藍可不像重絛害羞得臉紅了,因為此時她的心思全在怡人院的上官玉嬌身上。
「已經兩個月了。」靛藍還真是直截了當。
章幽蘭早就預料到結果如此,誠如重絛所言,上官玉嬌是故意的。可是很奇怪,即使前世她看人不透澈,她還是覺得上官玉嬌不是如此善於算計的人……難道是有人給上官玉嬌當軍師,出主意?
「別忘了派人去瀚浩齋通知太子……不,還是你自個兒跑一趟,帶上小蜀葵,免得消息沒送到,記得恭喜太子要當爹了。」
見太子妃的心情完全沒有受到影響,靛藍鬆了一口氣。雖然這一年多來,她再也沒見過那個高傲、看重臉面的小姐,可是難免擔心小姐會不會因此傷了心,跟太子鬧彆扭,如此一來,還真的上了人家的當。
「是,奴婢會帶上小蜀葵親自走一趟瀚浩齋,恭喜太子要當爹了。」靛藍調皮的對章幽蘭擠眉弄眼,欠身退了出去。
章幽蘭若無其事的回到手邊的針線活,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做出一雙像樣的襪子。
* * *
恭喜他要當爹了?
朱孟觀的臉都綠了,得知上官玉嬌有兩個月的身孕,不但感受不到得到子嗣的歡喜,反而覺得被某人潑了一盆冷水。
「這是太子妃的原話?」朱孟觀嚴重懷疑章幽蘭的話被竄改了。
「是,太子妃身邊的靛藍姑娘親自來遞話,錯不了。」若非男兒有淚不輕彈,朱貴仁一定會淚奔。為何當時是他守在書房外面?若是齊山,肯定堅持靛藍姑娘留下來,待殿下與莊先生議事完畢之後,再親自將太子妃的話遞到殿下面前……他一看到靛藍姑娘就臉紅了,實在沒有勇氣堅持她親自遞話。
「你沒有聽錯?」
「卑職耳朵不至於連句話都聽不清楚。」
朱孟觀冷冷的一瞥。若是他沒聽錯,這就表示章幽蘭一點都不在意……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還是擺姿態做樣子?當然是擺姿態做樣子,她豈可能不在意?他都氣壞了,早不說,晚不說,偏挑今日,這不是故意引發紛爭嗎?他竟然不知道後院有如此不安份的女人!
「不過,卑職問了靛藍姑娘,太子妃心情如何。」
「如何?」
頓了一下,朱貴仁突然發現好像自找麻煩。「……一樣。」
果然,朱孟觀抓狂的道︰「朱雲仁,拖出去,好好教導他。」
教導什麼?如何避重就輕,不要惹得主子惱羞成怒嗎?朱雲仁可不敢問,趕緊推著一臉無辜的朱貴仁逃離戰火。
莊先生難得看他如此焦躁不安,實在太好玩了,不過,還是別站在旁邊幸災樂禍,免得不小心被怒火燒到。「殿下索性自個兒過去瞧瞧吧。」
對哦,他還是自個兒過去瞧瞧……念頭一轉,朱孟觀已經大步走出去。
雖然清波院如今有了主人,可是依然一片靜悄悄的,章幽蘭喜歡安靜,連帶著下面的人也不敢大聲小叫,尤其天色一暗,眾人更是自動自發的放低音量,不過燈火通明,院子看起來像白日一樣清爽明亮。
沐浴過後,章幽蘭已經擺脫襪子的糾纏,進展到小衣,不過,這真是一個高難度的針線活,而朱孟觀來到清波院,見著的正是她奮戰不懈得眉頭打結了。
「這是在做什麼?」朱孟觀已經忘了先前的紛紛擾擾,實在沒想到她會做女紅,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我已經給你做了一雙襪子,這會兒給你做小衣。」
給他……朱孟觀忍不住傻笑,雖然上頭的針線不怎麼樣。「我以為你不懂女紅。」
章幽蘭很沮喪的抬起頭,很不服氣。「有哪個姑娘不會女紅?」
朱孟觀很理直氣壯。「你看起來就是不會拿針線。」
一頓,章幽蘭坦白道來,「我不是不拿針線,只是祖父認為這種事交給丫鬟就好了,而且丫鬟裡面有好幾個擅長女紅,久了,我就不曾想過拿針線,直到前些日子,某人擔心我沒法子給你做襪子做小衣,我深有感觸,便趕緊努力學習。」
朱孟觀咯咯咯的笑了。「某人是擔心我,還是以此攻擊你?」
「事實就是事實,何必擔心對方居心何在?!」她不是有意為二姐姐掩飾,二姐姐總是自詡才女,其實比起那些真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貴女,可差遠了,而唯一膽敢在眾人面前展現的就是女紅,總要讓她在這上頭逞一下威風。
朱孟觀很大方的點頭道︰「是啊,居心不良又如何?我因此能得到你親手作的襪子和小衣,我就不計較了。」
真是好笑,她都不計較了,他計較什麼?不過她知道,他就是見不得別人欺負她,若非他可以從這事得到好處,只怕他會追究到底。
「以後不必擔心人家笑話我了,你瞧,如今不是有點像樣了嗎?」
「像樣……是啊,不錯。」朱孟觀很給面子的點點頭。
章幽蘭微微挑起眉,覺得他的反應相當勉強,也不想想看,她還不曾為人家如此努力。
「若是你覺得不滿意,我可以給哥哥,哥哥絕對不會嫌棄。」
「我哪有嫌棄?我也沒有不滿意啊。」
「你真的不必勉強自己,若教人見了笑話,你豈不是要怪到我頭上?」章幽蘭很嚴肅的搖搖頭。「我可承擔不起。」
「除了你,襪子和小衣還有誰會瞧見?」
雖然他後院的女人不多,但並非只有她一個,難道他會為了她不去其他女人那兒嗎?以前不會,以後也不會。
見她沉默不語,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有些事不能承諾,只能去做……終有一日,她會看明白。自從她說,沒有一個女人在意自個兒的夫君納妾,他就認清楚她不願與人共事一夫,不過她深知盼著男人——尤其他這個太子、未來的天子不納妾,實在太傻了,索性不嫁他。
若他誓言因為她不再碰其他女人,這不僅將她陷於險境,只怕也是謊言,他的子嗣何其重要,她無法保證為他生下兒子。所以,他只能為她努力,不單單因為他在乎她,更害怕她對他無情無愛。
「我不管,總之,以後我的襪子和小衣都交給你了。」
「若是你對我的期待只是做襪子和小衣,我樂得只做這件事。」太子妃要主持中饋,他遲早會將管家大權交到她手上。
「這點小事用不著你花太多的心思。」他撒橋的跟她擠在榻上,不知不覺當中,她手上的針線活連同笸籮一起扔到一旁,而她移到他身上。
「我又不是繡娘,這怎麼會是小事?」
「熟能生巧,過不久對你而言就是小事了。」淡雅的蘭花香鑽進鼻子,他的雙手自動自發在她身上忙碌穿梭。
「……朱孟觀,你的手是不是放錯地方了?」章幽蘭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今日被襪子和小衣折騰得腦子變笨了。
朱孟觀低聲笑了,「不是我的手放錯地方,是我們待錯地方了。」
章幽蘭還來不及琢磨他的含意,她已經被抱起來,最後當然是落在床上,大紅銷金的羅帳被扯下來,某人的懊惱很快轉成嬌吟……紅綃帳裡胡搞蠻搞,她被折騰到哭著求饒,甚至連好哥哥都喊出來了,而在外邊值夜的靛藍實在受不了的用被子將自個兒藏起來,不過,唇角卻忍不住上揚,小姐和太子完全沒有受那個女人的詭計影響。
* * *
隨著時間流逝,上官玉嬌的心情越來越沉重,當她按捺不住準備從炕上起身,派出去打聽消息的丫鬟雲喜終於回來了。
「如何?」上官玉嬌充滿期待的看著雲喜,即使應該來看她的太子沒有出現,也不願意他去了清波院。
雲喜不安的看了另一名丫鬟雲霞一眼,見雲霞點頭要她實話實說,她終於說了,「太子在清波院歇下了。」
上官玉嬌像是被狠狠打了一巴掌,整個人懵了。為何如此?這將是太子第一個孩子,太子難道不關心嗎?
「夫人,太子殿下與太子妃新婚,若是太子殿下此時丟下太子妃不管,太子妃以後何以在太子府立足?太子萬萬不會在此時上怡人院。」雲霞安慰道。
上官玉嬌不相信的搖搖頭。「難道太子妃沒有將我懷孕的事告訴太子?」這是規矩,內宅的事一定先稟報太子妃,太子妃再傳達給太子,這是為了避免後院的女人不安份,不將太子妃放在眼裡,最後搞得後院一團亂。
「奴婢一路尾隨靛藍姐姐回清波院,後來又去瀚浩齋,靛藍姐姐向太子的侍衛說了好幾遍,還叮嚀侍衛一定要將話傳達給太子。奴婢也不敢回來,就一直守在太子來怡人院必經之路,可是,眼見天色越來越暗,還是不見太子,便跑去了清波院,聽到清波院幾個婆子在閒言閒語,知道太子去了清波院。奴婢心想,說不定過會兒太子就會離開清波院來怡人院,最後卻等到清波院關門。」
雲喜已經說得很含蓄了,那些亂七八糟的話她一句也不敢說出口。
若非坐著,上官玉嬌這會兒已經暈倒了。這是為何?她不是沒有想過新婚的關係,太子不能不顧慮太子妃的感受,可是太子妃必然因為她懷孕不痛快,見了太子難免鬧一下情緒,最後還將太子氣走這是原先猜想的結果,可是太子妃不但沒有鬧脾氣,太子還在那兒歇下。
「夫人,明日太子一定會過來。」雲霞其實很不讚成主子挑在今日鬧出懷孕的事。太子不是傻子,豈會看不出來夫人是故意的?太子性情看似溫和,卻無法容忍別人算計,夫人今日之舉很可能偷雞不著蝕把米。
「明日來了又有何意義?」
「夫人可別忘了,這是太子第一個孩子。」
「也許太子覺得孩子未生出來之前,還不是第一個孩子。」
「所以,夫人如今最重要的是養胎,好生下皇家第一個皇孫。」
「若是女兒呢?」
「夫人不要胡思亂想,太醫也有說了,夫人有孕在身,莫要心思過重。」
如何能心思不重?太子待後院每個女人都很溫和,不過僅僅如此,想再親近,總有一種無法跨越的距離,而如今這位太子妃,原本就是京城官家千金當中最惹人注意的人物,且據府裡的傳言,是太子自個兒看上眼,親自求娶回來的,以後想必只有太子妃得到太子的關注,直到下一位新人進府。
上官玉嬌緊咬著下唇,深陷自個兒的思緒當中。「六妹妹不是說章家三姑娘高傲、好面子嗎?為何今日她可以如此心平氣和?」
「傳言難免誇大了。」
「六妹妹不會信口雌黃。」
雲霞回道︰「奴婢並非說六姑娘信口雌黃,而是有人惡意編派太子妃,致使大夥兒對太子妃有所誤解。」
她其實很不喜歡六姑娘,自從得知太子要迎娶章家三姑娘為太子妃,夫人就一直心神不寧,而六姑娘沒有安撫夫人,還不斷加油添醋,章家三姑娘都被妖魔化了,夫人的心情豈能平靜下來?
為了得到腹中的孩子,夫人不惜在自己的茶中加了點媚藥助性,完全不顧臉面的纏著太子,太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取消夫人後來幾次服侍的機會,這次夫人若不能將孩子平安生下來,以後恐再難有懷孕的機會。
是啊,章幽蘭自幼名聲顯著,有人嫉妒她,編派她,這也是可以理解。可是果真如此,她反而更憂慮了,不安的摸著肚子。「這如何是好?太子喜歡她,她又聰慧有能耐,我還能順利將孩子生下來嗎?」
「奴婢覺得太子妃不是那種會使壞心眼的人,況且這是太子第一個孩子,若是她敢對夫人腹中的孩子不利,太子不會放過她的。」
「你別傻了,她可以借刀殺人,何必自個兒動手?」
雖是如此,但是雲霞不同意如此武斷,要不,人家還沒動手,自個兒先將孩子嚇得沒有了,這豈不是壞了。
「雲喜,明日請我六妹妹進府。」
雲霞忍不住皺眉,「夫人,這不妥吧,如今後院可不是姜側妃作主了。」
「我有孕在身,家中派人過來關心也是理所當然,難道她要阻止我嗎?」
「不是,但至少要知會太子妃一聲。」
「如今她還沒有正式管家,我推說姜側妃答應了,她還能如何?」上官玉嬌舉起手阻止雲霞囉哩巴唆沒完沒了。「好啦,若我凡事像你一樣綁手綁腳,今日就不會有太子的孩子了。」
沒錯,但是為了這個孩子,夫人也付出慘痛的代價不是嗎?雲霞不敢再惹上官玉嬌不開心,這對腹中的孩子不好,只能換個立場道︰「太子妃剛剛進府,六姑娘有可能不願意在此時進府。」
「不會的,六妹妹知道昨日的計劃失敗了,必然會進府看我。」
雲霞臉色一沉。原來夫人昨日鬧事是六姑娘出的主意!「夫人,六姑娘怎能給你出這樣的主意?若是得罪太子妃,你在這兒的日子如何過得下去?」
略一遲疑,上官玉嬌不以為然的道︰「我在太子府不好,上官家就不好,六妹妹如何嫁得好?六妹妹不可能害我。如今我有身孕,太子妃表面上總要善待我,我在這兒的日子不會不好,只會更好。」
雲霞終究沉默了,雖然近來對六姑娘許多行徑不認同,但六姑娘是個好的,當初上官家選夫人進太子府,也是六姑娘幫著夫人在長輩們面前爭臉面,而六姑娘也確實沒有理由害夫人。
* * *
章幽蘭怔愣地看著書案上的冊子,半晌,不由得輕聲一嘆,放下手上的狼毫。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不想再跟前世的自己有所牽扯,可是不知不覺當中,還是改不了某些習慣,譬如此時做的事……
「太子妃對太子可真是用心。」靛藍忍不住逗道。
章幽蘭心虛的闔上冊子,清了清嗓子辯解道︰「他的身份如此尊貴,我不將他的喜怒哀樂詳記下來,經常查看,將來若是不小心惹他不開心,很可能遭他厭棄。」
「原來如此。」靛藍顯然不相信。太子對太子妃有多好,太子妃嘴上不承認,卻是看得明明白白。太子妃並非鐵石心腸之人,如何可以若無其事不對太子用心?
章幽蘭懊惱一瞪,「難道還有其他原因嗎?」
靛藍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奴婢又沒說還有其他原因。」
她真是欲蓋彌彰……章幽蘭拉著耳朵,覺得近來有傾向愚蠢的嫌疑。
「太子妃在意太子本是理所當然。」
章幽蘭很高興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是啊,妻子在意夫君本是理所當然。」
靛藍咯咯咯的笑了。
章幽蘭立馬將臉拉長,突然有一種被人潑了一盆冷水的感覺。
這時石榴臭著臉走了進來,低聲罵道︰「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姑娘!」
靛藍連忙收起笑聲,轉頭看著石榴。「誰惹你不開心?」
「上官良娣的丫鬟帶著上官家小姐離開時巧遇太子,她一見到太子,就纏著太子說了好多話,太子便去了上官良娣那兒……真是的,一個未出嫁的姑娘竟然像個青樓女子公然做出勾引的事,也不怕人家見了傳出閒言閒語,有損清譽!」石榴越說越生氣,再也懶得壓低聲音。
「哪一位上官小姐?」靛藍和章幽蘭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她們同時想起玉娘子提起的上官家六姑娘上官玉華。
除了靛藍,章幽蘭並沒有讓身邊其他伺候的人知道琳瓏閣的事,倒不是不相信她們,而是擔心多嘴雜亂,不小心說出去。
「上官家六姑娘。」
章幽蘭歪著腦袋瓜瞅著石榴。「你倒是很清楚嘛。」
石榴的氣勢頓時消了。
「我正奇怪,自從進了太子府,為何老是見不到你?原來你忙著到處打探消息,而不是早一點掌握府裡的人事。」
頓了一下,石榴蔫蔫的道︰「這不也是掌握府裡的人事嗎?」
「這是掌握府裡的人事嗎?」章幽蘭看著靛藍。
「雖然真正用意是挖掘府裡其他人的隱私,但說是為了掌握府裡的人事也行。」
石榴惱怒的瞪了靛藍一眼,不服氣的噘著嘴。沒錯,她是想挖掘其他人的隱私,但是,還不是怕她們什麼都不清楚,被人家蒙在鼓裡。
「這些天你應該挖了不少隱私,為何不曾聽你向我報告?」章幽蘭似笑非笑道。
「奴婢想過幾日再告訴太子妃。」她就是擔心挨罵,索性多打聽一些,最好能夠打聽到更有用處的消息,說不定太子妃就不會跟她計較了。
「說吧。」
終於可以將壓抑好幾日的話大吐特吐,石榴興奮得快要飛起來。「去年年初秦夫人有孕,後來因為姜側妃身邊的丫鬟在秦夫人路過之處不小心打翻湯,害秦夫人滑了一跤,流掉腹中的孩子。雖然此事沒有證據定罪姜側妃,但是秦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太子第一個孩子,皇后娘娘很生氣,為此將姜側妃喚進宮裡狠罵一頓,而府裡的人也都認為是姜側妃指使丫鬟設計秦夫人,姜側妃為此大病一場,從此變得冷冰冰的不太理人。」
這事她前世就有耳聞,也是出自石榴之口,不過,當時她只覺得慶幸,畢竟她也想要生下太子的第一個孩子,可是如今感受截然不同。
「姜側妃只怕是被設計了。」靛藍比起前世還要機敏,畢竟章幽蘭做什麼都一定帶上她,她看多了,也就想多了。
章幽蘭點頭附和。毫無疑問,姜側妃的丫鬟被人家收買了,不過,就不知道是誰下了這步棋,不但整垮了姜側妃,還讓原本最美艷動人的秦氏從此身子受了虧損,變得鬱鬱寡歡不討人喜歡。
「這是為何?」石榴好奇的看著她們。
靛藍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用手指推了一下石榴的額頭。「若是你,你會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嗎?明擺著告訴別人是你設計秦夫人,這不是很蠢嗎?相信連你都做不出來。」
石榴點了點頭,可是很快就想到靛藍話中透露出來的另一個含意,不由得氣呼呼的說︰「你是在罵我笨嗎?」
「不是,我是說你這個人很實在,你都知道這樣不妥,姜側妃又豈會做這種事?」
「可是,為何皇后娘娘還要責備姜側妃?」
「太子的後院鬧出那麼大的事情,皇后娘娘若是一點表示也沒有,珍貴妃豈不是可以藉此好好生事?」
章幽蘭讚許的點點頭,靛藍看事情越來越透徹了。「無論是誰做的,太子的後院不應該發生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想必在那之後,皇后娘娘還派了宮中的嬤嬤來太子府管理後院。」
石榴用力點點頭。「太子妃好厲害,聽說張嬤嬤就是那個時候被派到太子府,如今太子府的中饋是她在管的。」
「這是很簡單的道理,要不,難道放著不安份的人繼續作亂嗎?」章幽蘭神情突然轉為嚴肅。「石榴,我知道你想要摸清楚府裡的狀況,但是這種事不應該由你出面,你畢竟是我房裡的大丫鬟,誰敢在你面前亂說話?只怕說了什麼,也是懷了某種目的,說不定反過來教你被人家利用了。」
石榴怔了半晌,囁嚅道︰「可是,我們總不能不知道府裡的狀況。」
「不急,還是先搞清楚府裡的人事,譬如廚房是誰負責的,這對我們來說比較重要,要不,哪日湯裡被下了藥,吃壞了肚子,你要找誰理論?」靛藍早在章幽蘭的指示下安排四處打探的人,根本不會不知道府裡的狀況。
「誰敢在太子妃的湯裡下藥?」
「你剛剛說的那件事更嚴重,還不是有人幹了。」
石榴又蔫了。「真是有夠麻煩。」
「石榴,位置越高越麻煩。」章幽蘭知道石榴好動,以前可以不拘著她,畢竟章家沒有亂七八糟的事,可是這兒不同。
「早知道,我就不要當一等丫鬟。」
「好啊,我將你降為打雜的丫鬟。」
一頓,石榴很委屈的搖搖頭,「這樣不好,以後只能挨罵,不能罵人。」
「那你想如何?」
她還能有其他的選擇嗎?石榴可憐兮兮的道︰「我去找張嬤嬤搞清楚府裡人事。」
「好,不過,明日你去一趟琳瓏閣;我想做幾套衣服和首飾。」
石榴應聲是,無精打采的轉身走出去。
靛藍見了不忍心,提議道︰「太子妃不如讓石榴跟著宋姑娘學做生意,將來給太子妃打理嫁妝上的那些鋪子。」
「這是個好主意,過些日子我找機會放石榴出去,讓她跟著玉妹妹學做生意。」
靛藍接著壓低嗓門道︰「太子妃覺得是誰設下這一箭雙騎之計?」
「不知道,不過上官家的六姑娘……這個人讓我覺得不安。」一直以來,上官玉華應該是她進宮之後才會遇到的人,可是這一世因為上官玉嬌懷孕,她提早面對上官玉華這個女人……若非上官玉華進太子府見上官玉嬌,還巧遇朱孟觀,她絕對沒想到這個女人還未進宮之前就有問題了。
「奴婢覺得……她會不會看上太子了?」
章幽蘭只是看了靛藍一眼,閉上眼睛陷入深思。看樣子,上官玉華早就看上朱孟觀,而她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有她這麼一個敵人存在。如今雖然提早察覺敵人是誰,可是一個不在她眼皮子底下的人,如何應付?
今日一早,章幽蘭就拉著石榴和重絛去池塘釣魚。她心煩之時,與祖父下棋最能轉移思緒,可是如今嫁人了,她這個習慣當然要改了,可是有什麼事能夠讓煩躁沉殿下來,她想來想去,也只有釣魚了。
為何心煩?還不是因為玉娘子昨日悄悄遞給她的消息——上官府有個很隱密的傳言,太子良娣與六姑娘如此要好,以後六姑娘會不會進太子府與姐姐共事一夫?無論是否上官玉華故意流出傳言,或是上官玉華刻意讓長輩們生出這樣的心思,只怕上官玉華對朱孟觀的心思在上官家不是秘密……
這事上官玉嬌知道嗎?當然不知道,要不,怎麼會容許上官玉華進府來?可是她不懂,上官玉嬌此時懷有身孕,上官家怎會允許這種傳言存在府裡?還有,上官玉嬌好端端的,上官家也不可能讓上官玉華進太子府……
等一下,難道上一世上官玉嬌生病與上官玉華有關?上官玉華為了取而代之,不惜……
若是如此,這一世上官玉華必然也會對上官玉嬌下手……慢著,上官玉華會不會想法子讓上官玉嬌的孩子消失,然後栽贓到她頭上?
若是如此,她的麻煩就大了!
「你這是在釣魚嗎?」朱孟觀調皮的從身後抱住章幽蘭,嚇了她一跳,釣竿動了一下,剛剛靠過來的魚兒瞬間逃之夭夭。
章幽蘭懊惱的回頭一瞪。「你……殿下將妾身的魚兒全嚇跑了!」雖然她順著他的意思不再稱呼「殿下」
拉開兩人距離,可是私下無所謂,這兒是池塘邊,東西南北只怕都藏著某方人馬的眼目,她還是守住禮法別落人話柄。
朱孟觀明白她的心思,也不糾正道,只是一副看不起她的說︰「你都還沒釣上來,怎能算是你的魚兒?」
「妾身最會釣魚了。」
「你真的會釣魚?」
章幽蘭微微揚起下巴。「當然,這點小事豈能難得倒妾身?」
「可是,本宮看你就是不會釣魚的樣子。」
「妾身釣給殿下看!」章幽蘭雄心萬丈準備大展身手,還將朱孟觀推到一旁。
可是過了一盞茶,連一隻小魚兒都沒有撈到,朱孟觀見了毫不客氣的哈哈大笑。
「以前你能釣到魚,肯定是那兒的魚兒太笨了,本宮這兒的魚兒聰明機靈,你當然釣不上來。」
章幽蘭唇角抽動一下。這兒的魚兒聰明機靈?依她之見,這兒的魚兒被養得肥嘟嘟的,對於釣竿鉤上的誘餌一點興趣都沒有。
「換本宮。」朱孟觀搶過她手上的釣竿。
「妾身認為還是算了吧,這兒的魚兒不適合用釣的,適合直接用網子撈上來。」若是他連一隻小魚也釣不到,這豈不是太丟臉了?
「你很快就會見識到本宮的厲害了。」
好吧,是他自個兒喜歡丟臉,與她毫無關係。
可是,為何同樣一盞茶的功夫,魚簍子不但有進貨了,還收獲豐富?
「如何?」這會兒換朱孟觀對她揚起下巴。
呆愣了一下,章幽蘭很哀怨的給他拍拍手。這兒的魚兒太現實了,難道上了太子的魚鉤就可以證明比較聰明機靈嗎?
「你不要只會拍掌,這些全交給你處理了。」
章幽蘭差一點傻了,「……交給妾身處理?」
「今日中午……不,這會兒太急了,還是晚上好了,看你的表現了。」
章幽蘭顯然很困擾。他是要她親自下廚嗎?
朱孟觀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對了,本宮忘了問你,你會下廚嗎?」
「殿下覺得妾身會下廚嗎?」她是因為祖父的關係才會下廚,每次去莊子,祖父總是隨口要她下廚,推說不會,祖父就教她跟著莊子的廚娘學習,而她的性子原本就好強,為此便花了心思鑽研,後來連祖父都誇她比府裡的廚子還厲害。
朱孟觀毫不遲疑的點點頭。「本宮覺得你應該會下廚,你會嗎?」
「別急,今晚殿下不就知道妾身是否會下廚了。」
前世,她進了太子府也曾經為朱孟觀下廚過,可是進宮之後,她再也不曾下廚,不是他沒開口,而是她太忙了,忙得沒心思在這上頭費功夫討好他……若說前世他自覺虧欠於她,她又何嘗沒有?無論他是否為了成就帝王偉業,不允許自個兒對任何女人投注感情,她都不該為了證明不在意他,以至於忘記身為妻子的身分……如今他們可以重來一次,她不會再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努力在她能做得到的範圍內對他好。
「本宮相信你會下廚。」朱孟觀對她的信心在晚膳的桌上果然得到證實。
「這鯽魚湯我足足煨了兩個時辰,待嫩豆腐煨穿孔了才得的,湯色乳白,鮮美潤口,你嚐嚐看。」
朱孟觀單是聞到香味就流口水了,嚐了之後果然美味,一連喝了兩小碗,當然,其他菜色也讓他胃口大開,吃到幾乎走不動,最後不得不拉著她在院子裡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消食。
回到屋內,朱孟觀像個孩子似的撒嬌道︰「以後,你要常常為我下廚。」
章幽蘭很順服的點點頭,「好,只要你喜歡,我會常常為你下廚。」
朱孟觀歡喜得兩眼一亮,又覺得很稀奇。「今日真乖。」
「妻子為夫君下廚不是天經地義嗎?」
朱孟觀激動得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又親又舔的,惹得章幽蘭驚慌的東閃西躲。
「你幹啥?」
「覺得太幸福了。」
她聞言怔住了,再也不動,他竟然因為如此就覺得太幸福了!
他將腦袋瓜埋在她的胸前,喃喃低語,「真的很幸福。」
她突然想起祖父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男人骨子裡住了一個小男孩。
原來,無論是太子,或是將來的天子,他也渴望得到一份寵愛,只是女人總想從他身上得到寵愛,無論是為了得到更多權力,或是為了內心的虛榮,她們都只想得到,而非付出,就是她也不例外。
章幽蘭伸手圈住朱孟觀,柔情似水的道︰「我會努力讓你成為幸福的男人。」
「真的嗎?」朱孟觀興致勃勃的將她翻身壓在下面。「這會兒我們就來努力吧。」
「朱孟觀……」她的嘴巴被堵住了,完全無法抗議,他這是犯規了,明明是兩件事,為何會扯在一起呢?
總之,她再一次被蹂躪得睡到日上三竿,而男人神采飛揚的上朝去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9:03 PM 編輯
【第九章】 一石二鳥絕後患
快煩死了,她該如何是好?上官玉華一定會想法子除掉上官玉嬌,可是她又不能跑去告訴上官玉嬌說︰「你別傻了,你那位看似恬靜溫柔的六妹妹擁有的是蛇蠍心腸……」上官玉嬌不會當她是好心,說不定還以為她發瘋了。
上官玉嬌腹中的孩子能否留住,與她無關,不過,若上官玉嬌腹中的孩子出了事,致使上官玉嬌的身子受了虧損,上官家就會將上官玉華送到朱孟觀身邊,她要跟這麼可怕的女人鬥,實在太累了。
再說了,孩子何其無辜,上一世她失去腹中孩子有多麼痛苦,她深深體會,憑什麼為了滿足上官玉華的私欲讓上官玉嬌承受這樣的痛楚?更要緊的是,上官玉華會不會將此事栽贓給她?
總之無論基於何種理由,她必須想個法子讓上官玉嬌防備上官玉華,不過,總要上官玉華有所行動,才有辦法指證這人心懷不軌。
左思右想,最好的方式是她派石榴給哥哥送信,請哥哥派人盯著上官玉華,確定掌握上官玉華的行動,若有發現異常之處,趕緊告訴他。
接下來,就等哥哥遞消息進來。
可是直至過了十日,什麼消息也沒有,她等得有些不耐煩,苦惱著要不要讓石榴明日將哥哥請過來。
「太子又去太子良娣那兒了。」雖然最近石榴經常在章幽蘭身邊晃來晃去,可是喜歡打探消息的習慣真的很難改變,尤其太子沒有來清波院,她一定會跑去弄清楚太子上哪兒去了。
章幽蘭收拾一下腦海的思緒,笑著道︰「太子良娣腹中有太子的孩子,太子去陪她也是應該的。」
石榴實在不懂太子妃為何可以如此冷靜。「太子妃真的一點都不在意嗎?」
「太子的子嗣很重要。」
「可是,總會覺得難過啊。」
「我何必為了已經發生的事跟自個兒過不去?」難過又不能抹去事實。
「是啦,可是……」
「你不要再盯著怡人院了,如今可是太子良娣最要緊的時候,萬一哪兒不對勁,人家栽贓你在那兒動了手腳,你可真是說不清了。」
石榴驚愕得瞪大眼睛。「不會吧。」
「石榴,太子府不是章府,太子府牽扯的是好幾個家族,並非幾個兄弟姐妹之間的小吵小鬧,我們不能沒有防人之心。我已經吩咐靛藍立下規矩,不準清波院的人跟怡人院有任何往來,一旦發現了,就賣出府。」
石榴是很實在,但並非不懂人心險惡。「奴婢知道了。」
「明日去門房那兒走一趟,若是哥哥有事來找太子,請哥哥離開前來我這兒一趟,我好久沒見到他,想知道祖父是否安好。」
「回門之後,太子妃就沒有回去了,太子妃要不要回去一趟?」
「一個月不到回去兩次,章家的長輩豈不是要被我嚇壞了?」
石榴一臉的困惑,不明白這是為何。
「嫁出去的女兒不能動不動就回娘家,知道嗎?」章幽蘭擺了擺手,要石榴下去歇著,自個兒看了一會兒書,可是一個字也沒進入腦子,索性早早上床安置。
躺在床上,她惦念的依然是上官玉嬌腹中的孩子,翻來覆去,許久,終於感覺意識在半夢半醒之間徘徊時,某人鑽進被子。
半晌,朱孟觀發出滿足的嘆息聲,「這才是我所熟悉的味道。」雖然他去了上官玉嬌那兒,但只是陪她聊上一會兒,關心她的飲食、身體狀況,便藉口瀚浩齋有事就離開了,可是今晚兩隻腳似乎有自個兒的主張,走著走著,便走到這兒來了。
為了維持後院的平衡,無論喜歡與否,每個月每個女人的房裡都會分上三日,最重要的是,當他上那個女人房間,即使不過夜,,他也不會再去其他女人房間,這是為了不讓任何一個女人變得比其他女人重要。
但自從章幽蘭嫁進來,他可以藉口新婚夜夜纏著她,可是母后一提醒他,不要疏忽其他的女人,尤其懷有身孕的上官玉嬌更要關心,他也不好繼續來清波院過夜。不過,除了清波院,他去誰那兒都覺得不對勁,這幾日索性藉口上官玉嬌有身子,他只去怡人院,可是上官玉嬌實在說話很無趣,待不到半個時辰,他就受不了了。
章幽蘭沒有說話,只是轉過身,像只小狗蹭進他的懷裡。因為前世的關係,她知道他某些習慣,當然也知道他來這兒有多麼不可思議。
朱孟觀低聲的笑了,逗道︰「幽兒汪汪!」
「你才是小狗!」不過,這只幽兒汪汪不見惱意,倒有那麼一點嬌嗔的味道。
朱孟觀笑得更歡快了,像是不經意的道︰「告訴我,如何少愛你一點?」
她怔住了,從來沒有想過會從他口中聽見「愛」這個字。
「為何不說話?你不願意是嗎?」
她的腦子很混亂,還來不及消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女人都是貪心的,寧可多要一點,怎可能願意少一點?」
這個男人應該一輩子不懂得情啊愛啊,可是回想這一世的相遇,發生在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若說感覺不到他的那份情感,她的良心肯定被狗啃了。其實,只怕他自個兒也很抗拒,這與他自幼接受的教導相違背,若是可以不愛,他絕對不愛,而他愛了,甚至說出口,這對他而言是多麼難以跨越的一步。
章幽蘭朝著朱孟觀的胸前蹭了蹭,終於說話了,「……」
「你說什麼?」這一刻,朱孟觀才發現自個兒有多緊張,不知不覺就脫口說愛,懊惱來不及了,只能期待她的反應……雖然她已經成為他的太子妃,是他的女人,可是他卻覺得並未擁有她。她明明白白說過,若捨得將他分給別人,她對他無情也無愛,而他無論何時出現在她面前,她都沒有明顯的喜怒哀樂,她理所當然接受他必須將時間分給其他女人,這豈不是說明她對他的態度?
她微微抬起頭看著他,這一次很堅定的道︰「我不會讓你吃虧。」說愛,她不見得比他容易,不單是前世的陰影,更因為她太清楚他的身份地位,但是她願意向他承諾,他付出多少,她也會回報多少。
「你如何不讓我吃虧?」
「以後你就知道了。」
朱孟觀故意挑釁的揚起眉,「為何我覺得你在虛應我?」
章幽蘭不疾不徐的伸手輕撫他的額頭,不吝嗇的給他一顆定心丸,「一輩子的事不是應當用一輩子說清楚嗎?」
是啊,這是一輩子的事,一輩子愛她、守護她……很奇怪,雖然覺得很有負擔,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甜蜜,因為她說了,不會讓他吃虧。「好吧,我就等著你用一輩子說清楚,可是你要記得,說不清楚,我可會加倍追討哦。」
這一次換章幽蘭低聲的笑了,然後主動靠過去吻他的唇,這是今日給他的獎勵,可是他覺得不滿足,還要更多,她計較的搖搖頭,還拍了拍他的臉,要他好好睡覺,明日一早要上朝,這像話嗎?當然不像話,他索性直接化成餓狼撲上去,又吻又咬又吮又啃的,保證讓她骨頭再也硬不起來。
* * *
他怎會有這樣的壞習慣?真像個孩子似的,睡著了還要緊緊抱著我,彷彿怕我跑掉。這不是很好笑嗎?我各方面皆不及他,如何跑得掉?還好夏日就要過去了,要不,如何受得了抱著一個火爐睡覺?
章幽蘭看著自個兒寫的一字一句,不由得笑了。原本只是記錄朱孟觀的喜怒哀樂,如今卻變了樣,也開始記錄兩人相處的模式和情況。比起前世,這本冊子更豐富了,當然,也因為他們的互動與前世不同,很自然就多了許多有趣的事可以記錄。
「你在寫什麼?」章莫恩原是不經心的瞄一眼,沒想到一眼就讓他兩眼暴凸。
章幽蘭連忙闔上冊子,雖然已經來不及了。「哥哥真是失禮!」
章莫恩很無辜,指著靛藍道︰「她可以作證,我進門時還高喊——妹妹,我來了。」
靛藍點點頭,當然不會承認她有意不提醒太子妃。
章幽蘭瞪了靛藍一眼,知道這個丫頭故意將她的習慣趁機洩露給哥哥。
「我警告哥哥,哥哥若是膽敢將這兒見到的東西胡亂說出去,我就將你的醜事全部告訴玉妹妹。」
章莫恩趕緊用力的點頭,倒不是怕她向宋丫頭告狀,而是擔心走不出去。
「哥哥去過太子那兒了?」
「去過了,說完正事,太子原本要陪我過來看你,可是我豈能誤他正事,太子便派了身邊的內侍送我過來。」
章幽蘭看了靛藍一眼,靛藍立馬欠身退到外面。
「為何突然要我派人盯著上官家的六姑娘?」他知道她擔心信在半路出了問題,信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一句。
「哥哥先告訴我有何發現。」
「沒有,只是上官家六姑娘最近老愛去香料鋪子。」
章幽蘭的臉色一沉,「香料鋪子?」
「對啊,雖然我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但還是派人打聽了一下,她買的香料各式各樣,好像對香料很感興趣的樣子。」
為何突然對香料感興趣?不,上官玉華感興趣的絕對不是香料,而是另有目的,不過為何要一去再去?如此頻繁出入一個地方,豈不是太顯眼了?難道只是為了做戲,證明對香料真的很感興趣嗎?
「哥哥知道她買了哪些香料嗎?」
「我就知道你做事最仔細了,因此打聽得清清楚楚,還讓宋丫頭寫下來,宋丫頭比較清楚這東西的用途。」章莫恩很得意的從︰袋取出一張單子,遞給章幽蘭。
章幽蘭打開單子,果然是宋玉荷的字跡,還詳細敘述每一種香料的用途,可是,上頭並未有她懷疑的麝香。
「如何?宋丫頭做事跟你一樣仔細,是嗎?」章莫恩得意洋洋。
章幽蘭微皺著眉。單子上面沒有麝香,不代表一定沒有麝香,想要取得麝香,不一定要用買的,可以用其他方式取得,譬如偷……等一下,難道一次又一次去香料鋪子,是為了尋找偷竊的機會嗎?一次又一次去那兒,每次都買了香料,夥計勢必不會想到她要偷香料。見妹妹對他視若無睹,章莫恩終於感覺到不對勁。「有問題嗎?」
「哥哥與那間香料鋪子的掌櫃熟嗎?」
「我沒有涉足香料,不過,宋丫頭應該很熟,她還說過些日子要來找你,想跟你合夥做香料的生意。」
「哥哥請玉妹妹去找掌櫃,不動聲色打聽鋪子最近的麝香是否有短缺。」
章莫恩怔愣了下,「麝香?」
「我教玉妹妹一個不動聲色的法子,就說,宋家的藥材鋪子抓了一個賊,這個賊是鋪子的常客,每次去總要花上了不少銀子,沒想到此位常客真正想要的不是那些花銀子買的藥材。」
章莫恩終於反應過來,瞪大眼睛道︰「上官家六姑娘去香料鋪子偷麝香?」
章幽蘭點點頭,「她需要麝香,可是不能讓別人知道,所以只能用偷的。」
「她需要麝香,卻不能……不可能吧!」章莫恩已經想到太子良娣懷孕的事,可是同為上官家的人,怎可能不願意太子良梯生下太子的孩子?
「若是她想取而代之呢?」
「什麼?!」
章幽蘭說出玉娘子聽見的傳聞,章莫恩真是目瞪口呆。曾經耳聞,女人的心比毒蠍子還毒,如今真是見識到了。
「我是太子妃,如今太子的後院歸我管轄,若是太子良娣腹中的孩子出了意外,我難辭其咎,無論如何我必須阻止。可是這畢竟只是我的猜測,我想要阻止,也要知道從何阻止,只能想方設法從上官家六姑娘著手。」
這事還真是棘手,即使能夠查到香料鋪子的麝香短缺,也不能證明是上官家六姑娘偷走的。章莫恩索性建議道︰「要不,我私下想個法子提醒太子,讓太子留意太子良娣腹中的孩子。」
「沒有明確證據,我就不能有所行動。無論在誰來看,最不願意太子良娣生下孩子的人是我,而我卻在此時咬出上官玉華,人家只會說我是在為自個兒的惡行找個替死鬼,我這豈不是給了上官玉華安全脫身的機會?」
沒錯!章莫恩苦惱的皺著眉。「這如何是好?」
「這事若是好辦,我就不至於如此心煩。」
「你不會這麼容易栽了吧!」章莫恩覺得她前途堪慮。
章幽蘭沒好氣的瞪了一眼,轉移話題,「祖父好嗎?」
章莫恩瞬間蔫了。「很好,只要別對我太嚴厲。」
她忍俊不住的笑了。「哥哥要特別留意祖父的飲食,每個月至少一次讓宋家的大夫為祖父請平安脈,還有,不準任何人插手致遠齋的小廚房,若是祖父的小廚房要換廚子,必須經過我同意。」雖然距離前世祖父意外身亡還有四五年,可是規矩早早建立起來,那些打祖父歪主意的人就不敢亂來了。
章莫恩的臉都變形了。「你管得也太多了吧。」
「上官家家風不錯,可是為了自個兒的利益,嬌弱的女子都動了殺機,哥哥能夠期望章家的子嗣皆安分守己嗎?」
頓了一下,章莫恩撇嘴道︰「當了太子妃,果然不一樣!」
「哥哥,祖父是章家的頂梁柱,誰不盼著他活得越久越好,畢竟他有個意外,每個人的利益都要遭受損失,可如今我是太子妃,在章家的人看來,我能做的事遠在祖父之上,而祖父又喜歡管東管西,不準他們上我這兒爭鬧,你想,會不會有人就起了壞心思,希望祖父能早早從府裡消失?」
章莫恩神情一肅,「我懂,以後我會安排人手盯著致遠齋。」
「還有,哥哥早早成為章家的頂梁柱,章家的人就不會一直盯著祖父。」
章莫恩忍不住齜牙咧嘴。「你真偏心,難道就不怕我被盯上了,出了什麼事?」
「以後哥哥有玉妹妹照顧,沒有人敢盯上哥哥。」
雖然想表現無所謂的樣子,可臉兒就是情不自禁的紅了。「她還沒及笄。」
「哥哥不如讓祖父先上門提親,兩家交換庚帖,定下兩年後成親,如此一來,心也定下來了。」
「好,我這就回去告訴祖父。」章莫恩輕飄飄的轉身走了。
章幽蘭不由得怔住了。就這樣走了嗎?算了,她早該習慣了,只要扯到玉妹妹,哥哥就會有嚴重的傻病,不過,這一點倒是很可愛。
他真的很像小孩子,竟然要我念書給他聽,真不知道我是他娘,還是他妻子?還是說,這根本是他最新研究出來的閨房之樂?明明還在念書,轉眼之間就……還不準我停下來,我就不相信他真的知道我在念什麼。最近他的花樣好像越來越多,他是不是在研究春宮圖?不過,春宮圖上有念書這種招式嗎?
為了讓朱孟觀留意上官玉嬌腹中的孩子,章幽蘭快煩死了,可是太子府池塘的魚兒很不受教,就是不上她的釣竿,釣魚只會害她更沮喪,不知不覺當中,她的心思就轉移到記錄朱孟觀的冊子上,也因此她在上頭記錄的事情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沒有節制,正如同他對她越來越沒有節制一般,還拉著她做一些很刺激的事。
這時,石榴樂呵呵的走進來。
「真是難得,又見到石榴久違的笑容。」靛藍見了逗她道。
石榴揮了揮手上的單子。「太子又來點餐了。」
靛藍取過石榴手上的單子,看著單子道︰「太子點了香芋荷葉飯、菊花燉雞和文思豆腐羹。」
章幽蘭不慌不忙的闔上冊子,微微挑起眉。「他的胃口被養刁了。」
「奴婢這就讓廚房準備。」石榴拿回單子,轉身往外走。
章幽蘭突然出聲道︰「石榴,將太子喜歡我下廚一事傳出去。」
「嘎?」石榴驚訝的轉身看著章幽蘭。
「你沒有聽錯,喜歡鬧到人盡皆知也沒有關係,傳到太子良娣那兒。」這一世,她凡事講究低調,因為上一世的經驗告訴她,高調很容易成為箭靶,可是如今她需要高調,需要一個可以讓她和朱孟觀同時出現在怡人院的機會,也需要一個尋找麝香的好機會,除非她誤判上官玉華會採取的行動。
石榴很好奇,但不敢多問,她自知嘴巴實在,不知不覺就被人家套出話。
「還有,只要讓廚房的管事知道我要用廚房,不必交代她們準備食材。」
「不用她們準備食材嗎?」
「對,你不必說得很明白,悄悄準備就可以了,我去廚房再帶過去。」
石榴應聲出去,靛藍走到章幽蘭身邊,擔心的問︰「太子妃想給太子良娣設計陷害太子妃的機會嗎?」
「雖然我想說太子良娣非心思歹毒之人,可是我很清楚,當陷害我的機會擺在她面前,她捨不得錯過,因為對她來說,她是在保護腹中的孩子。」
靛藍不解,「為了保護腹中的孩子?」
「即使沒有上官玉華在一旁挑唆,她也會擔心我會為害她腹中的孩子,因為這個孩子很可能是將來天子的長子,而我能不能生孩子還是未知數。」
靛藍明白了,可是覺得很悲哀。「為了保護自己,先下手陷害別人,心安嗎?」
「當她進了太子府,她就很難守住常人的(心安),要不,她還不如早早從這個戰場退出去,省得自我折磨。」章幽蘭起身走到一幅字畫前面,那是李白的「將進酒」——詩中有詩人豪放飛揚的神采,也有詩人在人生失意時的自我解嘲……這是她最喜歡的一首詩。
半晌,她略帶感傷的嘆了口氣。「別說太子府,就是一般的權貴之家,又有幾個人可以守住(心安)?夫君的女人不是只有自己一個,為了得到多一點點的寵愛,能夠不爭不搶嗎?想要爭想要搶,就會不知不覺失了原有的底線,失了最初的(心安)。」
「太子妃……」
「我沒有任何遺憾了,不想爭,也不想搶。」前世失去的,她已經找回來了,如今她還能要什麼?朱孟觀對她好,她會對他好,朱孟觀不要她,她離開也沒關係。
靛藍張開嘴巴又閉上,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這幾日當我使用廚房時,你就暗中派人盯著從廚房送到太子良娣那兒的膳食,別教人鑽了漏洞。」
聞言,靛藍可糊塗了。「我以為太子妃自備食材,是預防太子良娣的人在廚房動手腳,然後栽贓給太子妃。」
「我自備食材多少是想跟廚房劃清界線,不想在這事沾到半點關係,可是張嬤嬤來到太子府是因為秦氏小產,她又豈容許太子良娣的膳食在眼目所及之處出問題?太子良娣的膳食勢必定有專人負責,絕不會允許人在廚房動手腳;而這一點,太子良娣只怕也很清楚,因此若想讓她的膳食出問題,必然選在送膳食的過程下手。」
「若是如此,她何必為了陷害太子妃,拿自個兒的安危冒險?若是有人看準她的心思,做出換藥之事,她豈不是得不償失?」
「其實,如今太子後院這幾個女人都算安份,沒有人受寵,當然也沒有嫉妒。對太子良娣來說,只要挑起太子對我的疑心,確保孩子平安生下,目的就達到了。」
靛藍明白的點點頭,太子良娣認定的敵人只有太子妃,因此相信太子對太子妃生出疑心,她腹中的孩子就可以萬無一失。「可是,阻止膳食被動手腳,太子妃如何有機會跟著太子去怡人院?」
「她不可能拿腹中的孩子冒險,最多給自個兒下輕微的瀉藥,可是即便如此,我們也不能冒險。因此我們只有讓太子良娣誤以為膳食被動手腳,雖然沒事,但因為心裡在作祟,她覺得鬧點肚子疼也無妨。」
這會兒靛藍完全懂了。「原來如此!」
「重要的是,要讓動手腳的人保持緘默。」
「奴婢知道,可是若將對方扣在手上,太子良娣見不到人,很可能起疑心。」
「她不保持緘默,就等著去西北苦寒之地,她保持緘默,這事我不追究。」
靛藍點頭表示知道如何安排了。
「但願這次可以一勞永逸解決上官玉華的問題。」
「太子妃不用擔心,上天見你如此費心守住太子的子嗣一定會幫你。」
章幽蘭噗喃一笑,「你這丫頭的嘴巴吃了蜜嗎?」
靛藍故作孩子氣的嘟嘴。「這是奴婢的真心話。」
「好,承你吉言,這次可以一勞永逸解決最可怕的敵人。」
靛藍實在不知道上官玉華有何厲害,可是少了一個敵人,就少了一個麻煩。
* * *
朱孟觀其實是一個嘴巴很挑的人,就是宮裡的御廚,也不見得每一道拿手的菜都可以讓他滿意,不過,章幽蘭做出來的每一道菜都很合他的胃口,忍不住到了休沐之日,他就點餐讓她親自下廚。
今日,章幽蘭不但為朱孟觀備了一桌佳肴,也給莊先生和侍衛們備上一桌。
「你何必對他們那麼好?」聽見外面園子裡傳來的歡樂聲,直嚷著太好吃了,朱孟觀吃醋了。她應該只為他洗手作羹湯,為何讓那幾個傢伙撿到便宜呢?
「他們用心守護你,我當然要對他們好。」
「可是我就是不喜歡,你說如何是好?」
「我都不知道你如此小氣,不過是一頓晚膳。」
「我對你的事就是小氣!」
章幽蘭怔住了,沒想到他會如此孩子氣,一旁伺候的靛藍忍不住側過身子偷笑。
這時,外面歡樂的聲音突然沒了,接著丫鬟呼天喊地的聲音響起——
「太子殿下,求您救救我們夫人和腹中的孩子,夫人用了晚膳之後,就鬧著肚子疼。」朱孟觀聞言皺眉,下炕走出去。
上官玉嬌真的在晚膳裡面下瀉藥嗎?章幽蘭忍不住偷翻白眼,跟著下炕走出去。
「太子殿子,求您給夫人作主,必定有人在晚膳裡面下藥,要不,夫人為何肚子疼得如此厲害?」雲喜瑟縮的瞥了朱孟觀身後的章幽蘭一眼。
朱孟觀不悅的緊抿雙唇。這個丫頭竟敢在毫無證據的情況下就暗指誰下藥,實在太大膽了!
雲喜明顯感覺到朱孟觀的怒氣,可是事已至此,又不能退縮。「太子殿下,求您救救夫人和腹中的孩子……」
「貴仁,拿本宮的帖子去請太醫。」朱孟觀懊惱的打斷她的話。還沒經過診斷,就搞得好像要死人似的,真要這麼嚴重,直接衝去找大夫,而不是找上他這兒。
朱貴仁點頭應聲,轉身便不見蹤影。
「太子殿下,還是先過去瞧瞧。」章幽蘭連忙出聲道。這是她今日最重要的目的。
若非章幽蘭說出口,朱孟觀根本不想去怡人院,感覺好像被人家當成傻子耍。
總之,一群人浩浩蕩蕩的來到怡人院,朱孟觀還沒走進房間,就聽見上官玉嬌叫著肚子疼,看情況好像真的很嚴重。
章幽蘭一走進房間就聞到好幾種香料的味道,靜下心來仔細分辨,其中果然有麝香,當下便忙碌的梭巡麝香所在之處。
「殿下,妾身的肚子好疼。」
上官玉嬌可憐兮兮的看著朱孟觀,想要伸手抓住他,可是鄰近床邊,他目光不自覺的看向章幽蘭,卻見章幽蘭神情凝重的好像在尋找什麼似的東看看西瞧瞧。
「不會有事,太醫很快就來了。」朱孟觀心不在焉的道。
「殿下,妾身真的好怕,好怕孩子……」
「本宮不是說不會有事嗎?」
見他好像很生氣的樣子,上官玉嬌有些慌了,不知道怎麼一回事。
章幽蘭終於找到了,快步來到朱孟觀身邊,以眾人皆聽見的聲音道︰「殿下,妾身聞到麝香的味道。」
「麝香?」朱孟觀當然知道麝香,麝香有催產下胎之效,因此孕婦禁用。
上官玉嬌聞言嚇了一跳,完全忘了剛剛還軟弱害怕的樣子,急忙的搖頭,「不可能,妾身怎麼可能使用麝香?」
「麝香味道很淡,鼻子不靈敏的人聞不出來。」正因為如此,麝香還沒有對上官玉橋起作用,也很慶幸上官玉嬌不是將香囊掛在身上或置於床邊,要不,只怕已經發生事情了。
朱孟觀知道她的鼻子有多靈巧,毫不懷疑的問︰「你找到了嗎?」
章幽蘭看著掛在窗邊精巧的香囊。
「不可能,你一定弄錯了,這是……」
朱孟觀微微挑起眉。「誰給的?」
「……這是妾身親手做的。」上官玉嬌的聲音微微顫抖著。
朱孟觀看了她一眼,轉頭對著外面喊道︰「雲仁!」
朱雲仁快步從外面走進來,在朱孟觀的指示下取下窗邊的香囊,再度退出去,將香囊送去檢驗。
此時,朱貴仁已經帶著太醫來到怡人院。太醫為上官玉嬌診脈之後,只道心思過重、鬱結於心,還有胎象不穩,近日最好待在床上養胎,開了保胎藥,便告辭離開。
上官玉嬌的臉色只有「慘白」兩個字可以形容,雖然朱雲仁送驗的香料還未確定有麝香,但她已經相信自個兒的胎象不穩與麝香有關。可這是絕對不可能的,六妹妹怎麼可能將含有麝香的香囊送給她?
這個香囊原是掛在六妹妹身上,她見了喜歡,六妹妹說香囊裡面的香料有安神的作用,於是她便留下來,六妹妹還好心的提醒她,最好掛在窗邊,畢竟孕婦還是少聞香料,只是她喜歡窩在榻上胡思亂想,心煩,就會伸手取下香囊聞一聞,果然,心情就穩定下來……不可能,這一定是哪兒弄錯了!
章幽蘭看著上官玉嬌,覺得她很可憐,這個打擊對她來說一定很痛——傷害你的是最信任的親人,還必須咬著牙保護她,豈能不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朱雲仁終於回來了,雙手將香囊奉上。「殿下,確實有麝香,含量很少,若不仔細查看,很難察覺。」
朱孟觀拿起香囊,看著上官玉嬌。「這真的是你親手做的?」
「……是,妾身得到一份安神香的方子,便請丫鬟去買了方子上的香料,然後將香料放進香囊,當時,香囊明明沒有麝香,這會兒為何多出麝香,妾身真的不知道,妾身萬萬不可能做出殘害孩子的事。」若不是在床上,上官玉嬌肯定暈過去。
「不是你,就是你的丫養,要不,有誰能動得了你親手做的香囊?」
上官玉嬌緊咬著下唇,只能做一個決定,「請殿下將此事交予妾身處理,妾身要親手找到企圖殘害妾身和孩子的凶手。」
「好,本宮等你的答覆。」朱孟觀隨即轉身往外走,章幽蘭則默默跟在後面。
「她在說謊。」章幽蘭突然低聲道。
頓了一下,朱孟觀同意的點點頭。「她想保護某個人。」
不對,與其說上官玉嬌要保護上官玉華,還不如說要保護上官家。這原本是一個人的事,可是會促使朱孟觀重新評估上官家,上官家在朱孟觀心目中值得信任的程度就大大降低……若是上官家此時有個像祖父這樣的頂梁柱,上官玉嬌就可以毫不考慮的讓上官玉華承擔自個兒的罪,這其實才是保護上官家最好的方法。
「本宮一定會找出真相。」朱孟觀抬頭看著黑暗中的某一處。他同意上官玉嬌處理此事,一來考慮她胎象不穩,若他堅持插手,她無法安心養胎;二來想看看她做出來的選擇,她會如何解決此事。但是,絕不容許她將他蒙在鼓裡。
「殿下,還是請皇后娘娘派一位宮嬤嬤來照顧良娣,她也能夠安心養胎,平平安安的將孩子生下來。」她實在不知道上官玉華的手伸了多長,上官玉嬌身邊若有上官玉華的人,上官玉嬌腹中的孩子還是很危險。
朱孟觀點了點頭,伸手握住她。「幽兒,陪本宮去凌霄閣吹風好嗎?」看到上官玉嬌的反應,他覺得很悲哀,這個女人自始至終想著並非守護腹中的孩子,而是保護那個要為害孩子的人,這也說明一件事,權力和孩子,她更在意的是權力。
「好,妾身陪殿下下棋。」很奇怪,她竟可以明白他的心情。看見一個選擇向權力屈服的枕邊人,這種感覺不好受吧……前世,他就是這樣看她的吧。
一頓,朱孟觀一副理直氣壯的道︰「你要讓本宮三子。」
「嘎?」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朱孟觀心情一變,歡喜的哼著不知名的小曲。
章幽蘭唇角抽動了一下。讓他三子,他就能贏嗎?
這夜,章幽蘭回到清波院,挑燈在冊子上寫——
他絕對是大周最會耍賴的人,讓了三子不夠,還動不動悔棋,我說起手無悔大丈夫,他卻得意洋洋的說他不是「大丈夫」,而是「太子」,這像話嗎?正是因為他貴為太子,我又不能嫌他棋品太差了,真是憋屈!不過,他耍賴的樣子還挺可愛的,好吧,我就看在這一點不要與他計較了。
三日後,負責暗衛的朱凌終於踏進瀚浩齋,詳述守在怡人院竊聽所得的消息。
「香囊乃出自上官家六姑娘之手,原是掛在上官家六姑娘身上,是太子良娣見了喜歡,主動索要,也因此太子良娣堅信上官家六姑娘不會害她。」
朱孟觀冷冷一笑。這位上官家的六姑娘絕對是個聰明人。
「嗅?那日殿下在二門巧遇的,不就是上官家六姑娘嗎?」朱雲仁忍不住插嘴道。
朱孟觀腦海閃過一個人影,相貌在京城貴女之中並不出色,但是勝在氣質溫和恬靜,很難教人生出討厭的感覺,要不,那日他不會給她機會說話,更不會因此去了怡人院看太子良娣。
「良娣沒有派人調查嗎?」他最想知道的還是上官玉嬌採取的行動。
「太子良娣派了身邊最得力的丫鬟調查此事,發現上官家六姑娘在香料鋪子未曾買過麝香,因此懷疑有人在這之間動了手腳。太子良娣似乎深信此事並非上官家六姑娘所為,而是上官家六姑娘身邊的丫鬟所為。」
朱雲仁又忍不住說話了,「若是如此,上官家六姑娘是不是太糊塗了?香囊是她親手做的,有人動了手腳,她竟毫無所覺!」
雖然如此,朱孟觀還是用眼神示意他閉上嘴巴。「你有暗中派人去香料鋪子調查嗎?」
「卑職派人去查過了,前些日子上官家六姑娘突然迷上香料,經常去香料鋪子,每次去都會向夥計討教一番,為此還花了不少銀子,各種香料多多少少都會買一點,唯獨不買麝香。夥計覺得很奇怪,因為上官家六姑娘似乎對麝香特別有興趣,還特地要求聞麝香的味道,可是最後卻不買麝香。」
朱孟觀臉色一沉。這位上官家六姑娘只怕比他以為的還要心機深沉。
「她特地要求聞麝香的味道,應該是為了確定哪一種香料是麝香,至於為何不買?若是不幸被發現了,她就可以撇得一乾二淨。」
「可是,不能單憑這一點就定她有罪,再說了,麝香從何而來?」
朱雲仁對朱凌的反應實在太不滿了。「麝香可以透過丫鬟去其他鋪子買啊。」
朱凌覺得很不服氣,「我當然查過其他家香料鋪子,皆未見到上官家的人。」
「不是買的,就是偷的。」
「偷的?」
「是啊,用偷的,不是更能撇清關係嗎?」
朱凌覺得朱雲仁在說書,天花亂墜。「上官家的姑娘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若是逮著了,豈不是名聲盡毀?」
「正因為夥計認為她的身份不可能行竊,況且她花了銀子,她更容易趁著夥計忙著給她包香料的時候偷取麝香。」
朱孟觀拿起桌案上的茶盞,若有所思的喝著茶。雖然雲仁所言太過大膽了,卻是可行之策。
朱凌怎麼想都想不通,索性問主子,「殿下對麝香有何看法?」
朱孟觀放下手上的茶盞,對於他們爭論的事毫不在意。「麝香如何取得已經無所謂了,本宮只想知道真相,並不打算定她的罪。」
朱雲仁不由得皺眉。這可是為害皇家子嗣啊。「難道殿下要放過她嗎?」
「本宮如今還不能動上官家,她能否從此事脫身,這要看良娣的意思。」他始終關心的只有上官玉嬌的態度。
「殿下,」朱凌顯得難以啟齒,只要扯上太子妃,殿下就完全不受控制。「太子良娣還說了,這事說不定是太子妃所為,想栽贓給上官家。」
朱孟觀氣得臉色都紅了。「沒想到她的心思如此歹毒!」
「不是,太子良娣有此懷疑也是人之常情,況且沒有證據,她還能栽贓給太子妃嗎?」朱凌向來實在,不願意因她的懷疑,就認為她懷了惡毒的心思。
「沒有證據,難道不能製造出證據嗎?」朱雲仁賞了朱凌一個白眼。太子良涕所言也許出於猜測,也無可厚非,但是有這樣的心思,就容易生出這樣的壞主意。
朱凌怔愣了下。「不會吧?」
「想要製造證據不難,只是有沒有膽子陷害太子妃。」
朱孟觀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你認為她有這個膽子嗎?」
略微一頓,朱雲仁點了點頭。「太子良娣不得不如此,若是實話實說,即使有丫鬟出來頂罪,上官家還是會受到波及。」
這些被家族送進太子後院的女人,她們第一個想到的都是家族,凡事以家族的利益為考慮,殊不知這正觸犯了殿下的底線,在殿下看來,既然進了太子府,就是他的人,凡事應該先考慮他的得失,要不,他如何相信身邊的人會助他一臂之力,而不是扯他的後腿?
「是啊,她無法拒絕藉此陷害幽兒的慾望,差別在於手法是否太過拙劣。」
「殿下難道要等著太子良娣將此事栽贓給太子妃?」
「本宮希望她不會這麼做。」他真的不願意孩子的母親是個心思歹毒之人,待孩子生下來,他就不得不將孩子送到幽兒那兒教養……讓幽兒養他和別的女人的孩子,她會不會一個月不準他進房?不行,他一日不能進房也不行,更別說是一個月。
朱雲仁相信殿下一定會失望,要不,已經調查清楚了,為何不趕緊公開真相?真相未明之前,她自個兒也是罪犯之一,她應該恨不得快快洗刷自個兒在殿下心中的嫌疑,不是嗎?
是啊,既然調查清楚了,就應該趕緊公佈真相,可是又過了三日,上官玉嬌終於有了結果,卻是讓一個丫鬟出來頂罪。
「殿下,妾身在這個丫鬟的房裡搜到麝香。」上官玉嬌看起來很痛心疾首,好像無法相信身邊有一個如此心思歹毒的丫鬟。
「一個小小的丫鬟竟敢如此大膽謀害本宮的子嗣?」朱孟觀陰沉的看著跪在前面的丫鬟——個他完全沒有印象的丫鬟竟可以自由進入上官玉嬌的寢房,並在香囊裡面動手腳,這可能嗎?
「太子殿下……奴婢……奴婢是不得已的,為了給娘治病,才會收了清波院丫鬟的銀子和麝香,將麝香摻雜在香囊裡面,可是奴婢膽子小,不敢加太多。」頂罪的丫鬟完全不敢抬頭看朱孟觀。
坐在朱孟觀下首的章幽蘭差一點爆笑出聲。這件事拖了好幾日了,太子良娣竟然只能用這種方式栽贓給她……好吧,換成是她,也很難找到更好的栽贓方式,至少如此一來,麝香的來源推得一乾二淨,這也不容易。
朱孟觀聞言看了章幽蘭一眼,見她表情怪異,多少猜得到她心裡在想什麼,聰明人遇到愚蠢的人真的只有「無言」兩個字。
「你收了清波院哪個丫鬟的銀子和麝香?」朱孟觀的聲音很平靜,可是四周的氣氛不見緩和,反而更壓抑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對方是誰。」
朱孟觀笑了,笑得教人膽顫心驚。「不知對方是誰,你敢收她的銀子和麝香?」
「奴婢為了給娘治病,奴婢……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是認得出來。」
朱孟觀命令隨行的內侍去清波院,請管事嬤嬤將丫鬟們全部集合在院子裡,再讓朱雲仁帶著這個丫鬟過去指認。
若非此事已經牽扯上她,章幽蘭實在沒興趣看戲,因為她已經猜到結果——人死了。上官玉嬌想藉此陷害她,但是沒有絕頂的聰明,又不夠狠,漏洞必然百出,這種情況下,上官玉嬌只能藉由一個死人來了結此事。雖然死無對證,不能指證她有罪,但是朱孟觀和她之間因此有了彆扭,這也就值得了。
朱孟觀的心情與章幽蘭相差無幾,明知在看戲,不想看,卻又不能不看下去。
過了近半個時辰,朱雲仁帶著頂罪的丫鬟回來了。
「人找到了,可是是從井裡撈上來的。」
朱孟觀皮笑肉不笑的挑了挑眉。「畏罪跳井自盡嗎?」
朱雲仁唇角抽動一下。「看似如此。」
「可有審問過與她同住一室的丫鬟?」
「問了,看不出異狀,也沒見過她手上有大筆銀子和麝香。」
「這豈不是成了一盤死局?」
朱雲仁可不敢附和,有誰看不出這是多麼粗糙拙劣的栽贓,甚至是設計這一切的上官玉嬌也很清楚狀況,可是實在是迫於無奈,只求混水摸魚將此事揭過去,因為眼前最重要的是保住上官家。
「如今死無對證,你說如何是好?」朱孟觀看著上官玉嬌。
上官玉嬌不自覺的握緊雙手,努力保持平靜。「請太子作主。」
「母后安排給你的宮嬤嬤明日就會過來,往後你的生活起居由她負責,而太醫每隔十日會過來為你診脈,你專心養胎。」
上官玉嬌怔愣的看著朱孟觀,實在搞不清楚他想幹麼。
「在生下孩子之前,你不準踏出怡人院一步,上官家的人也不準來探望你。」
上官玉嬌驚愕得瞪大眼睛。殿下是要將她禁足嗎?!
「雲仁,將這個丫頭拖出去杖斃。」這個決定才是真正說明朱孟觀對此事的看法上官玉嬌演了一出爛戲,但是他願意配合,用一個丫鬟的性命讓此事告一段落。
上官玉嬌整個人幾乎癱了,軟綿綿的靠在雲霞身上,而頂罪的丫鬟索性直接暈了過去,即使預料過最壞的結果,可是面對死亡,又有誰能夠安然處之?
離開怡人院,朱孟觀一路無聲的走到凌霄閣,而章幽蘭當然是默默跟在他後面。
秋天到了,原是要準備上天霧山泡美人湯,可是朱孟觀以太子良娣有孕在身留在府裡,而章幽蘭自然要跟夫君一致對外。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章幽蘭早預料他有此一問,也許出於好奇,也許出於必要的詢問。「殿下不應該問妾身對此事有何看法,而是殿下有何看法,因為無論是非對錯,全部取決於殿下。」
朱孟觀很認真的點頭附和,可是依然說︰「本宮還是很想知道你的看法。」
「若說,殿下真的想知道妾身的看法,殿下是不是應該先說出自個兒的看法?」
他怔愣了下,「本宮應該先說出自個兒的看法嗎?」
「這不是禮貌嗎?」
他唇角一抽,顯然沒想到她會用「禮貌」來堵他的口。
章幽蘭毫不退縮的看著他,覺得理直氣壯,不同意也無妨。
朱孟觀覺得自個兒應該很懊惱,可是看著她,他只想吻她,狠狠的吻她,然後再……他應該帶她回清波院,而不是跑來凌霄閣……不過,在此翻雲覆雨應該別有一番滋味,他要不要纏著她試試看?
「朱孟觀!」章幽蘭已經感覺到他的氣息在變了。
「嗯?」朱孟觀擺了擺手,示意所有的人退到樓下。
「朱孟觀,你瘋了嗎?」她悄悄的往後退,真退到背抵著柱子。
「我喜歡聽你喊我的名字,可是下次能不能喊我的字——璿之?」朱孟觀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如同看上獵物的豹。
「朱孟觀,你別鬧了好不好?下面全都是人……朱孟觀,我們不要鬧了,教人聽見了,我還有臉見人嗎……朱孟觀,求求你,你想害我明日躲在被窩裡不見人嗎……朱孟觀,這太不像話了,不要啦……」轉眼之間她已經被他困住了,接著又被一把抱起來挪到長榻上面,而原本氣惱的聲音漸漸變得虛軟無力。
「我就是要,你能如何?你還是閉上嘴巴別再說了,不然,只是教下面的人更明白我們此刻在做什麼……
你喜歡如此也沒關係,我倒不在意他們聽見,我就是想在這兒要你,他們膽敢有意見嗎?」他的霸氣此時彰顯無遺,接下來的舉動更是為所欲為,將她狠狠蹂躪一番,即使她努力緊咬下唇想阻止羞人的嬌吟,還是不時能聽見熱烈的歡偷從她口中逸出。
濃烈的情慾彌漫在空氣中,朱孟觀將章幽蘭抱在身上,用外衣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免得她的身體招了風。
「我發現你這個男人壞透了!」章幽蘭絕對不是在撒嬌,可是整個人掛在他身上,聲音又柔弱無骨,任誰聽了都會認為她在撒嬌。
「我只對你壞。」他不曾想過會如此迷戀一個女人,深愛這種跟她緊緊纏繞的滋味,她時而潑辣攻擊,時而柔順承受,在她面前,他會忘了身份毫無顧忌的索求,而他知道,她可以接受如此貪得無厭的他或許,他要的每個女人都可以接受,但是那種接受是礙於他的身分,不像她,她看他是因為他這個人,而非他的身份。
章幽蘭不發一語,整個人更緊密的偎進他懷裡,也許因為夜裡的風透著涼意,也許單單想更貼近他。
「上官玉嬌今日的一切不過是想保護上官家,而我如今還不能動上官家,只能讓此事如此了結。」
若是前世,朱孟觀絕對不會向人解釋,無關信任與否的問題,而是他習慣當一個在上位的人……這一刻,她感覺兩個人的心再也沒有距離了。
「其實,想要查清楚這件事不難,看是誰送的香囊,當然,不能保證過程不會被人動手腳,可是動手腳何其困難,首先繡工必須很厲害,不動聲色將香囊拆了又縫上,還不能教人發現有任何拆縫的痕跡,這恐怕只有宮裡的繡娘或者知名繡坊的繡娘才有這等本事。
「再者,麝香的來源也可以查出線索,不是用買的,就是用偷的,只要徹查香料鋪子,總會查到蛛絲馬跡。」頓了一下,章幽蘭接著道︰「無論誰做的,已經不重要了,太子良娣必須保護上官家,今日殿下易地而處,也很可能會做出相同的決定。」
他不知道自個兒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但是很好奇她。「若是你呢?」
「不論對錯,單單將調查過程和結果說出來。若是別人對我隱瞞,我心裡必然不舒坦,我又豈能對別人隱瞞?」站在朱孟觀的立場,他絕對會派人私下調查,隱瞞,只會讓他對她產生不信任,還不如坦白以對……
前世,她竟然看不透如此簡單的道理,以至於他後來完全對她失去信任,最後甚至不相信她不清楚章家子孫在外面的所作所為。
「其實,她何嘗不知道如此,可是最後關頭,她還是做了最愚蠢的決定。」
今日上官玉嬌若是深受寵愛,必然會毫不遲疑的將上官玉華推出來……上官玉嬌是她的借鏡,無論如何,總要不愧對自己,否則做更多,不過是錯更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2:58 PM 編輯
【第十章】 人生圓滿飄孕味
即使上官玉嬌認為上官玉華不可能做出這種傷害她的事,但是她對上官玉華的疑心卻種下了,以後她會防著上官玉華,不會給上官家任何機會將上官玉華送到朱孟觀身邊……不,她甚至會催著上官家早早將上官玉華的親事定下來……
其實,朱孟觀對上官家的信任已經大打折扣,無論是誰做出這樣的事,謀害皇家子嗣,這是多麼可怕的事,他豈敢再讓上官家任何一位姑娘待在身邊?
這幾日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章幽蘭不自覺的就胃口大開,晚上可以吃到一碗飯,足足多了平日一倍,而朱孟觀卻是食不下嚥,還不時盯著章幽蘭的肚子瞧。
「殿下……是不是覺得我變胖了?!」章幽蘭不自覺的縮小腹。她只是這幾日多吃了點,不至於一下子就胖得惹人注意……明兒個她得好好在銅鏡前面仔細端詳,難道連著幾日吃一碗白米飯就變胖了嗎?
「沒有,你可以再胖上一圈。」朱孟觀繼續盯著她的肚子,幻想著她的肚子越來越大的樣子。
章幽蘭微微挑起眉。「你是不是有什麼煩心的事?」
頓了一下,他悶悶不樂的坦白道來,「良娣差一點小產的事傳了出去,父皇很關心子嗣問題。」因為父皇還身強力壯,皇子也有好幾個,父皇從來不擔心皇孫的問題……說不定父皇還擔心太早有皇孫了,這會讓他覺得自個兒老了,可是這次的事讓父皇想起去年秦氏小產的事,開始警覺到子嗣的問題很嚴重。不但是他,就是剛剛成親的老四也被盯上了。
章幽蘭立馬明白過來。「上次來府裡為太子良娣診脈的太醫被收買了?」
朱孟觀點了點頭,「後宮嬪妃多少會收買幾個太醫,可是聰明的太醫,從來不捲入後宮的嬪妃爭鬥,因此我並沒有特別留意此事。那日貴仁急著將太醫帶回來,而熟悉的太醫全都不在場,只能隨手抓一個,因此疏忽了。」
「府裡還是備個信譽好的太醫,不一定住在府裡,府裡有需要找他就成了。」
「好,我請莊先生安排。」
章幽蘭突然想起一事,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珍貴妃是否提議多為殿下納幾個妾?」
朱孟觀慌張的道︰「我以成親不久就納妾,很容易讓老百姓認為太子好色,實在不妥拒絕,父皇深有同感,便道一年後若還沒有子嗣,再納妾也不遲。」他是不是很可笑?竟然擔心她誤會他想納妾,看樣子,他比自個兒想像的還要愛她是啊,若是不愛,為何不能抱其他的女人睡覺?如今他啊,只要近身的女人不是那股熟悉的味道,他就很自然的想逃開。
雖然她從不想知道他有沒有去找其他女人,可是每次來她這兒,身上只有屬於他清爽的味道,不曾沾染其他女人的味道,單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在意她的感受,若她還挑剔,連哥哥都會說她不知足。
「殿下若想納妾,有許多合理的藉口,不必在意百姓如何看待。」
「我何必納妾?這不過是給自個兒添麻煩。」
這一點章幽蘭非常同意,就事論事的說︰「珍貴妃想要殿下多納幾個妾,就是恨不得殿下的後院亂糟糟的。」
朱孟觀當然知道珍貴妃的建議不懷好意,很可能是想在他的後院安排眼線,可是卻沒有想到目的是想見他的後院亂成一團。
「祖父曾經說過這樣的話,一個男人若連後院都管不了,還能盼著他做大事嗎?因此祖父成親之後,未曾納妾。祖父的心思都擺在朝堂上,即使後院只有祖母和未成親之前的兩個通房,他都嫌太亂太吵了。」
「章閣老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祖父只是實在,深知他非三頭六臂,顧得了朝堂,顧不得內宅。」
朱孟觀仔細想想,還真是有道理。「你認為珍貴妃想讓我的後院亂成一團,她就可以在父皇面前暗示我無法做大事?」
章幽蘭不能說珍貴妃必然存著此種心思,換成四皇子,珍貴妃也會期待他多納幾個妾,多生幾個孩子,可是這是因為珍貴妃自認為控制得了四皇子的後院,無論四皇子納誰當妾,每一個都在她的手掌心裡;朱孟觀卻不同於四皇子,一來朱孟觀很有主見,不會喜歡人家插手管他的後院,二來皇后娘娘溫和圓融,不會強硬對太子的後院指手畫腳,因此朱孟觀一旦忙於朝堂,根本管不了後院。
「我以為殿下不妨站在皇上的立場想事情,皇上對殿下的期待是什麼?」
父皇最在意的當然是他能否擔大任,承繼大統。
「其實殿下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珍貴妃的心思放在四皇子的後院。」章幽蘭建議道。
他也曾經利用老四讓珍貴妃轉移注意力,不再關注他的親事,可是老四太不給力了,兩三下就被珍貴妃給制住,後來還不是被珍貴妃察覺他要娶幽兒。
「老四在珍貴妃面前若敢堅持已見,今日就不會娶和妍寧了。」
「殿下不全明白我的意思。若說珍貴妃期待殿下的後院亂成一團,她就可以在皇上面前暗示殿下無法做大事,如今四皇子的後院亂成一團,她還能在皇上面前對殿下的後院說三道四嗎?不過,即使殿下有本事往四皇子的後院塞女人,憑珍貴妃的本事也可以讓那些女人安份的閉上嘴巴。珍貴妃最難以控制的女人只有與她相同姓氏的和家女人,而殿下就是要利用和家的女人來讓四皇子的後院亂成一團。」
朱孟觀饒富興味的挑起眉。「利用和家的女人讓四皇子的後院亂成一團?」
章幽蘭笑盈盈的點點頭。
「我不想潑你冷水,但是這有可能嗎?珍貴妃可以讓和妍寧禁足到成親之日,她豈會管不住和家的女人?」
「彼時非此時,和妍寧一心想嫁四皇子,若不肯聽話,今日進得了四皇子府嗎?」
朱孟觀明白了,「今日的和妍寧非當日的和妍寧,珍貴妃不見得控制得了。」
「正是,和妍寧如今是四皇子後院的女主人,若是她日日與四皇子大吵大鬧,難道珍貴妃還能日日將她叫進宮裡訓話嗎?再一次禁足?她不能出去,豈不是在四皇子府鬧得更凶?四皇子恐怕更不樂意!殿下等我一下。」章幽蘭跳下炕,從某個旮旯兒抱來一個箱子,往炕几上一放,再取下戴在脖子上用金鏈子串起的金鑰匙,一副獻寶似的打開箱子。
他看著她兩眼閃爍著狡黠光芒,好像一隻狡猾的狐狸,真是太可愛了,好想撲過去狠狠折騰一回……斂住心神,朱孟觀看見打開的箱子裡面擺著一本本小冊子,不解的拿起小冊子一翻,兩眼陡然一亮。
「你從哪兒得來這些東西的?」
章幽蘭靠向他,低聲問︰「殿下聽過琳瓏閣嗎?」
朱孟觀點了點頭,「莊先生提過。」
「琳瓏閣是我的產業,目的是幫我打探京城官宦權貴後院的消息……」章幽蘭將當初用來說服章莫恩的那套理由重述一遍。
朱孟觀覺得太不可思議了。「你的腦子何來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何來稀奇古怪?有些鋪子也會上權貴之家做生意,只是少之又少,避免被內宅那些嬌貴小瞧了。」章幽蘭敲了敲朱孟觀手上的小冊子。「這裡有不少關於和家姑娘的事,看過之後,你就知道連和家姑娘都看不慣和妍寧,只要好好利用和家這些姑娘,四皇子的後院豈有不大亂的道理?」
朱孟觀放下小冊子,雙手捧著她的臉,激烈熱情的吻她。
章幽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一跳,動也不敢動一下,直到朱孟觀放開她。
「章幽蘭!」朱孟觀真的很歡喜,直至此刻,他真正感覺她嫁給他了……這種感覺是不是很奇怪?是啊,是他想娶她,也是他逼得她不得不嫁,若她不與他一心,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這會兒他感覺到了,她與他一心,她完完全全屬於他了……原來,他是如此渴望得到她真心的喜愛。
「嗯?」
「謝謝你在我身邊。」
章幽蘭知道自己這會兒看起來一定笨笨呆呆的,她實在搞不清楚他唱的是哪出戲。
朱孟觀將箱子重新鎖好,濃情密意的看著她,讓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身子往後一縮,一臉防備的看著他。
「幽兒,我們去凌霄閣。」
「你別想!」章幽蘭一張臉紅得像桃花似的。
自從那日他在凌霄閣嚐到甜頭,他就將凌霄閣大肆改造,四面圍上薄紗,擺上特大的臥榻,還嚴禁任何人去那兒……遠遠一看,就教人想入非非,還有誰不知他們去那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幽兒,給我生個孩子吧。」
章幽蘭怔住了。前世,她盼著他說,「給我生個孩子」,可是什麼也等不到,這世她再也不想孩子的事,他卻說……
最後,章幽蘭就糊里糊塗被朱孟觀帶去了凌霄閣,當她感覺自個兒好像被拋到浩瀚的星空,後知後覺的想到一個問題——為何生孩子要跑來凌霄閣?
* * *
京城最近在各個茶館酒樓熱鬧傳播的流言是——四皇子妃將四皇子的左眼打成一顆黑珍珠。真的嗎?誰在乎是真是假,只要能愉悅大夥兒就好了。
這樣的流言原本不會傳進後宮,可是人們口中的黑珍珠就這麼大剌剌的出現在珍貴妃面前,珍貴妃豈能不知道?
「本宮不是告訴你,當務之急是趕緊讓寧兒生下皇家子嗣,你為何反過來與她鬧得不可開交?」珍貴妃真的是恨鐵不成鋼,早知道會鬧得如此難看,當初不如將正妃的位置讓給章幽蘭,改由和家的庶女當他的側妃。
一提到和妍寧,朱孟懷火氣就冒上來了。「那個女人簡直是瘋子!我不過是看了她身邊的丫鬟一眼,她就出手打人;還罵我下賤……我堂堂一個皇子,她竟敢罵我下賤,她根本是腦子進水了!」
珍貴妃聽得目瞪口呆,接著頭疼欲裂。寧兒的性子確實急躁了一點,可是不至於行為如此失當才是。
「我早就告訴過母妃了,她是心胸狹隘的醋壇子,母妃偏偏不信,硬是教我娶她……」
「別鬧了,你是不是勾搭上她身邊的丫鬟?」若非受到刺激,珍貴妃相信和妍寧不會反應如此激烈,而她的兒子愛看美色,再讓丫鬟鑽了漏洞存心勾引,難保他不會跟和妍寧身邊的丫鬟好上了。
「沒有,不過是看一眼。」
「真的沒有嗎?」
「沒有,都還沒找著機會眉來眼去,如何勾搭上?」若真的摸了抱了,他也就認了,偏偏一點甜頭都還沒嚐到,就挨了一拳,這不是很嘔人嗎?
聞言,珍貴妃臉色一沉。看樣子,若非寧兒發作,那個丫鬟想必已經爬上床了。「本宮一再的告誡你,那些丫鬟都是狐媚子,一眼也看不得,你怎麼就忘了呢?」
朱孟懷很不服氣的撇了撇嘴。「見到美人兒,就是母妃也都會多瞧上一眼,何必看得如此嚴重?要不,和妍寧身邊索性全放醜八怪,我不就連一眼都懶得施捨了。」身邊的丫鬟個個比她還出色,他何必自找罪受看她不看丫鬟?
寧兒想必也不願意身邊跟著漂亮的丫鬟,可是若不放幾個美色,又擔心懷兒不願意進她的房間……珍貴妃又氣又無奈。若是寧兒有點手段,今日哪裡需要在身邊放上幾個美色?
嘆了聲氣,珍貴妃語重心長的道︰「懷兒,再不爭氣,你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他不曾想過爭奪二哥的太子之位!朱孟懷終究沒有勇氣說出口,因為母妃從來不相信,他只想當個瀟灑自在的王爺,身邊伴著他深愛的知心人。
「我早就說過了,我不要娶和妍寧那個昊丫頭,是母妃逼我娶她的。」
「你說什麼?你不想娶和家四姑娘,是嗎?」皇上陰沉著臉走進寢宮,而就在他的目光觸及到朱孟懷臉上那顆黑珍珠時,已經積聚在胸口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的爆發了。「看看你這副德行,哪像個皇子?街上的乞丐都還比你像樣!」
皇上毫無預警的出現,朱孟懷和珍貴妃一時傻了。
「朕聽見傳言,還以為是笑話,沒想到笑話的是你,不但連個女人都擺不平,還被人家打出一顆黑珍珠……這哪是一顆黑珍珠?這根本是一顆長在眼睛上的痦子!」
若不是皇上的怒火燒得太旺了,眾人一定會以為他在說笑……痦子?皇上的想像力果然與眾不同!
朱孟懷真後悔剛剛為了向母妃告狀,將眼罩拿下來……這會兒再戴回去,會不會被罵得更凶更狠?
「皇上……」珍貴妃實在捨不得兒子被罵得如此難看。
「閉嘴!」皇上看重每個兒子,但願每個兒子都是人中騏驥,可是眼前這個明顯長得一點擔當都沒有,他豈能不惱負責管教的珍貴妃?
「懷兒自幼聰敏、讀書上進,朕還覺得幾個兒子當中就他最靈巧了,很好,可是如今看看他,連朕都不認得了!若非你縱著他,懷兒豈會養成這副沒擔當的樣子?」
朱孟懷覺得好委屈。他哪是沒擔當?不過是閃躲不及,正好被和妍寧那個惡婆娘擊中右眼……這看起來明明是黑珍珠,怎會是痦子?
珍貴妃什麼話也不敢說,只能恭敬卑微的跪著。
「還有,什麼樣的姑娘不挑,挑上一個不長腦子的醋壇子,你是存心讓他的後院雞犬不寧,讓他成為茶館酒樓的笑話嗎?」皇上從來沒有像今日覺得如此丟臉,朝堂上大臣們全都知道,唯有他這個當父親的不清楚狀況,這更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朱孟懷激動的看著皇上,為父皇可以感受到他可憐的處境真是感動。
皇上一點也不同情他,還惡狠狠的一瞪。「人已經娶回來了,不喜歡,你也得忍著,要不,你就想法子休了。」
朱孟懷彷彿饑渴已久得到甘霖,歡喜的問︰「兒臣可以休了她?」
「懷兒,別胡鬧!」珍貴妃忍不住出聲。
皇上冷冷的看了珍貴妃一眼,「若是你有那個膽子,你就休了!」皇上倒希望朱孟懷真有膽子休了和妍寧,可惜他很難再對這個兒子存任何期待。
朱孟懷原本是想大聲的說「我要休了她」,可是珍貴妃的目光太刺眼了,還來不及燃燒的鬥志就蔫了……
是啊,他還真沒那個膽子,除非他準備跟和家反目成仇。
「你是朕的兒子,好歹有點骨氣,不要被一個女人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教全京城的人笑話你。」皇上袖子一甩,轉身走出麗和宮。
他哪有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過是多了一顆痦子……不是,是黑珍珠……他的腦子已經被這一切搞得亂七八糟了。
「完了!」珍貴妃看起來好像快暈倒的樣子,琴兒趕緊靠過去扶住她。
「母妃!」朱孟懷連忙靠過去,可是珍貴妃一把將他推開。
「若你今日爭氣一點,本宮豈會受這樣的委屈嗎?」珍貴妃哀怨的道。
委屈?他才是真正有資格喊委屈的人吧!「終有一日,母妃一定會後悔不成全我的心意,逼著我娶和妍寧那個丫頭——這是我老早就給母妃的警告,母妃如今終於嚐到滋味了吧!」朱孟懷隨即起身走出去。
「本宮真的錯了嗎?」珍貴妃喃喃自語的道。可是過了一會兒,她又打起精神,不怕,她還有大公主這個盟友,總會找到機會再扳回一城。
珍貴妃此時根本沒有想到,大公主將來會鬧出一個更大的醜聞,讓皇上徹底厭棄她。
* * *
痦子?
朱孟觀實在控制不住瘋狂大笑的衝動。從來不知道父皇也有如此風趣的時候……根據眼線送來的消息,父皇並非耍風趣,而是氣炸了,不過,實在是太搞笑了。無論如何,珍貴妃還是多管管四弟的後院,不敢在父皇面前對他的後院亂出主意了。
想到老四被和妍寧搞得灰頭土臉,他卻在嬌妻的幫助下從內宅看清楚朝堂上某些人的關係,心裡就甜滋滋的……尤其如今琳瓏閣一送消息進來,嬌妻就原封不動立馬送來給他,就怕她閱過重新謄抄遺漏對他有用的消息,更讓他有一種被她擺在第一位的感覺,怎能教他不飄飄然的?
當然,他還是堅持她重新謄抄再送過來,他喜歡她的字,秀麗中卻有一股英氣,且她心細,總會寫下自個兒的見解,細細思想,教他受益良多。
「章大公子來了。」朱貴仁的聲音響起,接著書房的門被打開來。
朱雲仁清了清嗓子,提醒主子別再傻樂了,趕緊回神,可是甜蜜到渾然忘我的主子直至人家已經近到書案前面,方才回過神來,匆匆忙忙的闔上小冊子。
「殿下……咦?殿下如何拿到那個東西?」章莫恩太熟悉那種小冊子了,這可是章幽蘭特製的冊子。
朱孟觀怔愣了下。「你也知道這個?」
「無意間瞧見的。」章莫恩搞笑的擠眉弄眼。「見到三妹妹如此用心記下殿下的喜惡,是不是很得意?」
「本宮的喜惡……這個小冊子……」朱孟觀已經意識到章莫恩搞錯了,不過,這同時意謂著一件事,有另外一本相似的冊子,而這本冊子記錄的是他……這何只令他飄飄然,他都快要飛起來了。
「這個小冊子不就是……」章莫恩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難道這非三妹妹特製的冊子?可是為何長得一模一樣?
「你說的是什麼冊子?」朱孟觀笑得好像一隻狡猾的狐狸。
章莫恩已經意識到一件事——他在無意中將三妹妹出賣了!他趕緊嘿嘿的傻笑,企圖混水摸魚的指著書案上的冊子。「不就是殿下此時在看的冊子嗎?」
「章莫恩,你認為本宮是那種可以輕而易舉打混過去的人嗎?」
「當然不是,殿下聰明睿智。」章莫恩整個人都蔫了,覺得前途堪慮啊。
「既然如此,何必隱瞞?」朱孟觀鼓勵的一笑。「說吧。」
「妹妹那兒有跟這本長得一模一樣的冊子。」章莫恩無比哀怨的看著書案上的冊子,難怪說不要以外貌論是非對錯,一個不小心就被眶了。
「別再扯東扯西,本宮想知道的是冊上的記錄。」
章莫恩嘆了口氣,終於面對現實。「三妹妹有一本冊子,專門記錄殿下的喜惡。」
「那本冊子真的長得跟本宮手上這本冊子一模一樣?」
「當時只是巧合見到了,沒能看得很清楚,不過,應該一樣。」
「沒能看得很清楚?」朱孟觀微微挑起眉。他是擔心透露更多,某人會將他宰了吧……明明是哥哥,竟然如此怕妹妹,真是沒出息!
「這是真的!」章莫恩連忙舉起手。「我可以發誓!」
「不必了,本宮喜歡自個兒找出來,自個兒慢慢翻閱。」
章莫恩非常讚同的點點頭,「是是是,殿下英明!」
朱雲仁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這是英明嗎?
朱孟觀惡狠狠的一瞪,「你們認為本宮找不到嗎?」
「絕對沒這回事!」章莫恩和朱雲仁很有默契的又是搖頭又是搖手,兩人眼角的餘光卻偷偷接上,同時發出問號——兩位高手過招,誰會勝出?
「你們等著瞧,本宮就找給你們看!」朱孟觀一副雄心壯志的道。
兩人猶豫了一下。是否應該先給殿下拍拍手,讚許殿下勇氣可佳?
朱孟觀突然很沮喪。這兩個人會不會太不給他面子了?
章莫恩感覺到氣氛不對,還是趕緊將背在身上的包袱拿下來,放在書案上。「這是車馬行這一個月的帳冊,請殿下過目。」
他還是盡快溜之大吉,不過,朱孟觀顯然不想太快放過他。
「你總是如此招搖的將帳冊背在身上嗎?」朱孟觀覺得章莫恩真是個很奇特的人——率性隨意、實心眼,還喜歡安於後頭,可是一扯上賺錢,他那眼光就變得很銳利,衝得比別人還快,計算利潤損失,算盤打得又快又準……這個人將來放在戶部,還怕戶部喊窮嗎?
「凡事看得太重了,反而惹眼,不當一回事,人家反而不會留意。太子殿下看我這身打扮不顯眼,進了天香樓,人家還怕我吃不起。」其實,章莫恩的帳冊不會明寫店鋪的名號,若非記帳的人,還真看不出那是哪兒的帳冊。
朱孟觀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圈,點點頭。「還真看不出你是章閣老的嫡長孫。」
「比起身份,生命更可貴。」
朱孟觀讚賞的點點頭。「說得好!」
「帳冊就交給太子殿下了,過幾日太子殿下看完,再請莊先生交給我,我先走了。」
「別急,回來。」朱孟觀笑著打斷那雙已經竄至門邊的腳。
嗚……章莫恩好想淚奔。不能饒了他嗎?「太子殿下還有什麼吩咐?」
「本宮不會要求你洩露幽兒藏匿冊子的地方。」
「我的腦子遠遠不及那個丫頭,如何知道她藏匿何處?」
「這倒是。」見章莫恩鬆了一口氣,朱孟觀忍不住又問︰「你真的不知道?」
殿下,你能不能不要這樣玩我?章莫恩真的很想舉手發誓。「我豈能猜得透那個丫頭的心思?不過,想必放在隨手可取之處。」
朱孟觀非常滿意他的提醒,笑得很開心。「你手上可有開茶館的人?」
「……茶館?」章莫恩差一點反應不過來。殿下會不會跳得太快了?
朱孟觀將先前看的冊子遞給他。「你瞧瞧。」
章莫恩打開一看,先是被上頭的字跡怔了一下,再仔細看清楚內容,終於明白他會出賣章幽蘭是有原因的,全是那個丫頭搞出來的東西。
「殿下想透過茶館收集消息?」
「本宮想透過茶館掌握京城權貴和文人學子的消息,當然,不能像一般的茶館,要極具隱私,才足以吸引人聚在這兒交換消息。可是,不能讓人察覺這其中有本宮的影子。」嬌妻提供他內宅的消息,他當然要努力收集外面的消息,這豈不是真正的夫妻同心?
「這事交給我,待一切預備好了,我會與莊先生商議,再請太子殿下定奪。」
朱孟觀歡喜的點點頭,將茶館的事交給章莫恩,而他要專心找那本神秘冊子。
他誓言要找到那本神秘冊子,可是如何找呢?當然要趁著嬌妻被他折騰得連張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趕緊溜下床找。如同章莫恩所言,這本冊子必然放在她隨手可取之處,這必然在內室,或者正房最右側的小書房——這是她平日最喜歡待的地方,也是隨手可以取出書寫又藏起來的地方。
有了目的,朱孟觀首先搜索內室,每個旮旯兒都搜了,並沒有藏得很隱密的冊子,接下來他轉戰小書房,一本一本的翻找櫃上的書冊。
「請問殿下在找什麼?」
朱孟觀揮了揮手,以為驚動了睡在側間的靛藍。「別管,去睡覺。」
頓了一下,聲音再度響起,「這兒我很清楚,我可以幫殿下。」
「去去去,本宮可以自個兒找。」
又是一頓,聲音再次飄過來,「我幫殿下可以找得更快些。」
「不必了,本宮自個兒找得到,你去睡覺。」
她有可能在這種情況下丟下他不管嗎?章幽蘭索性走到炕上坐下,邊打哈欠,邊看著他繼續奮鬥不懈的翻找東西。
當她再也抵擋受不了睡意垂下眼睫,朱孟觀歡喜的叫聲響起。
「我找到了!」朱孟觀迫不及待的打開冊子。確實如章莫恩所言,是關於他的喜歡和討厭,可是當他再往下看,好像變了……
「你怎能偷看人家的東西?」章幽領伸手搶過來,慌張的藏在身後。
他這才發現自己以為的丫鬟原來是嬌妻,「拿來。」這完全是尊貴太子的口吻,沒得商量,可是他的太子妃太有個性了,毫無懼意的誓言反抗。
「不要,這是我的東西。」
朱孟觀感覺有一只猶在撓心,他連一篇精采的都還沒看完,後面還有很多……真是好奇死了,她究竟寫了什麼?
「章幽蘭,本宮以太子的身分命令你交出來。」
「若是你敢聚集眾人進來評理,我就接受太子的命令。」
她願意讓眾人進來評理,他可不願意,瞧瞧她這副樣子,媚得太不像話了,他豈能教別人瞧見愛妃?沒關係,他有太多手段了,就不相信對付不了她。
「難道你寫了什麼不能見人的東西嗎?」
章幽蘭嘿嘿一笑,「激將法對我不管用,你別想了,我絕不會交出來的。」
「章幽蘭,難道你不覺得自個兒太過無理取鬧?我是你的夫君,你有何東西不能讓我瞧?」朱孟觀這會兒完全換上一個講道理的口吻。
章幽蘭一時怔住了。有理的變無理,這是何種招式?
「幽兒,要乖乖聽話,來,給我。」這絕對是大人騙小孩子的招式。
章幽蘭覺得臉都綠了,素性轉身回內室,不理他。
「幽兒,你真是太不聽話了。」朱孟觀幾個大步,霸道的從後面將她整個人抱起來,她驚聲一叫,可是卻將冊子更緊密的抱在胸口,他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好無奈哦。「明明鬥不過我,還喜歡跟我鬥,你就不能乖一點嗎?」
究竟是誰不乖?章幽蘭忍不住齜牙咧嘴。「朱孟觀,你別鬧了好不好?」
「入寶山豈能空手而返?好不容易找到冊子,你要我不看,這不是為難我嗎?」
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如何知道這本冊子?」
「這不重要,這本冊子已經出現在我面前,要我不看,這是絕不可能。」他將她放在床上,接著取來一條衣帶,將她的左手和床欄綁在一起。
「朱孟觀,你無賴!」她確實鬥不過他,因為兩人的力氣差太多了。
「是是是,我是無賴,可是我只對你耍無賴。」他靠過去吻她的唇。
「你少哄我了。」
「我哄你還不好嗎?我若不哄你,你要生氣了。」朱孟觀將她的右手手指——掰開,取出壓在胸前的冊子,樂不可支的當著她的面前翻閱。
一篇接一篇,朱孟觀不時以噯昧的一瞥投向某人,而某人當然恨不得將自個兒藏起來。
真不知道他哪來如此多的精力,白日進宮為社稷操勞一日,晚上回來應該累壞了不是嗎?為何他還是三四日就要折騰我一次?不是拉著我進浴池,就是拉著我躲到書案後面,要不拉著我去凌霄閣……他的花樣是不是太多了?可是,說他偷偷研究春宮圖,春宮圖上有好些花樣他都不曾試過,像是在銅鏡前面真是令人害羞,有誰會做這種事?這本春宮圖不知道是哪個好色之徒畫的,肯定有問題,我豈能當真?
看完冊子上最後一篇,朱孟觀饒富興味的瞅著無地自容的某人,問道︰「你的春宮圖在哪兒?」
章幽蘭先前的氣焰完全消失不見,臉兒紅通通的,耷拉著耳朵,恨不得先前沒有因為察覺到身邊的溫度不對了,驚醒過來,這會兒就不會糗到想放聲哀嚎……不,她最大的錯誤是今日一早心血來潮寫下最後的那一篇。
「你要我自個兒找出來嗎?」朱孟觀無所謂的聳聳肩。「明日一早,我就命令丫鬟們找出來。」
「你找不到,那是玉妹妹偷偷給我看的。」成親之前,大夫人按例也跟她說一遍男女之事,可又不是親生母親,根本開不了口,只給了她一本春宮圖當壓箱底,教她自個兒看,有過前世,她哪用得著看?轉手就交給石榴扔了。那日玉妹妹來看她,神秘兮兮的說得了一個寶貝,還很慎重的告訴她,為人妻子一定要懂這些,她就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看了。
「改日拿回來給我瞧瞧。」
「朱孟觀!」章幽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他不懷好意的一笑,「今日我們來試試看你冊子上面寫的——銅鏡前面。」
「……朱孟觀,不要啦!」她不敢再張揚了,一雙眼睛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可是她絕對不會想到,這不過讓她看起來更像一隻無辜的小鹿,使得某人侵略的欲望更強烈。
「你再求我啊。」朱孟觀一副動了善心的樣子,好像真的決定放她一馬。
「璇之,不要啦。」章幽蘭更努力的擺出小媳婦的姿態。
朱孟觀笑得像一隻準備享受美味的大野狼,下一刻,他興匆匆的跑去將銅鏡搬過來,還很無辜的說︰「幽兒,本宮被你教壞了。」
章幽蘭很想踹人。是他教壞她吧!可惜這會兒使勁的踢也踢不到人,只能想法子跟他講道理。「殿下不可以太放縱,這對身體不好。」
他已經很節制了,不敢天天要,就怕她身子吃不消。
他可不想被她牽著走,他要奪回主導權。「幽兒,難道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她的聲音聽起來很虛弱無力,而事實證明,雖然她充滿了哀怨,卻又無比享受的跟他一起沉淪在這種帶著奇幻銷魂的滋味中。
側間,一直躲在被子裡面的靛藍好想哭哦。兩位主子,你們能不能節制一點?每隔幾日就鬧一次,你們為何玩不累?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這會不會太刺激了?
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關係,章幽蘭最近真的很懶,吃飽了就想睡覺,往常飯後至少走半個時辰消食,如今走上一盞茶的功夫,就想溜回房,若非靛藍堅持不走十圈不能回房,又有小蜀葵在一旁給她加油,她一定懶得無藥可救。
回到房間,她就幸福的拿了一本書窩到鋪了虎皮的榻上,背後還墊了引枕。雖然想睡覺,但是她堅持午憩必須在書香中睡著。
「靛藍,我們打個商量,以後走五圈就好了。」
「不行,太子妃要有好體力。」沒有好體力,如何禁得起殿下的折騰?
「我的體力很好啊。」她可以讓朱孟觀一夜折騰三回,體力還不好嗎?不過,一想到這個就令人害羞,別說清波院,就是太子府,恐怕沒有人不知道他們的戰況。
「那是因為奴婢堅持太子妃飯後在院子走上十圈。」
章幽蘭好哀怨的看著靛藍。過些日子要趕緊將靛藍嫁給朱貴仁,靛藍就可以明白她也很無奈,好嗎?
「太子妃最近的胃口真好。」石榴突然若有所思的道。
章幽蘭和靛藍同時看著今日神情一直不太對勁的石榴。
「太子妃看起來圓潤多了。」石榴已經研究了好幾日了,很確定太子妃胖了。
這可不得了了……章幽蘭連忙下榻,咚咚咚的跑到銅鏡前面,左看右瞧,再往腰上輕輕一捏……哇哇哇!
肥滋滋的!
「不行,今日起,點心全撤了。」
「奴婢覺得太子妃這樣剛剛好。」靛藍早就看出來章幽蘭胖了一點,可是覺得太子妃這樣更美了,舉手投足更添了一股風情,也難怪殿下被迷得神魂顛倒。
章幽蘭堅決的搖搖頭,「不行不行,再胖下去,我就成了一顆包子。」
「包子很可愛啊。」
石榴非常贊成的點點頭,「不只是包子可愛,所有的食物都很可愛。」
章幽蘭看了石榴一眼,忍不住搖頭嘆氣。自從禁止這個丫頭四處窺探,她為了找樂子就漸漸轉移心思去了廚房,廚藝因此精進不少,不過重量也進不少。
「我絕不當包子,總之以後不準再送點心到我面前。」
「太子妃何苦勉強自個兒?想吃就吃,大不了在院子裡多走幾圈。」靛藍唯一擔心的是主子的體力不夠。
章幽蘭輕哼一聲,重新窩回榻上。不吃點心,難道她還會暈倒嗎?
沒想到,連著幾日不吃點心,她還真的暈倒了,而且還是當著朱孟觀的面前,她從榻上起身,正準備喚人傳膳,就一陣天旋地轉的暈了過去。當她再次醒過來,只見朱孟觀痴痴的守在床邊看著她。
「對不起,是不是嚇了一跳?」她對他皺了皺鼻子,覺得好無辜。「不過是沒吃點心,為何會暈了呢?」
「你只是沒吃點心嗎?」
頓了一下,章幽蘭撇嘴承認,「我擔心變成包子,刻意減少三餐的食量。」
「這幾日我不在府裡,沒能盯著你,你就亂來,你真是該打!」父皇終於同意辦武舉了,只是各朝對武舉的方式各有不同,若是只看武藝,擔心招來一些只會使用蠻力的武夫,但是武藝方面的高手,文采方面通常不通,因此左右為難,應該如何取捨,父皇就讓他和幾個內閣大臣一起商議、辯論,今日,眾人終於達到初步的共識,父皇見他精神不濟,便讓他回來好好休息,後日再進宮跟幾個內閣大臣擬定武舉方式和流程。
「我若是變成包子,胖嘟嘟的,你一定會嫌棄我。」
「不會,就是包子,也是我的包子。」
章幽蘭很堅定的搖搖頭,誓言不變成包子。
朱孟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不想變包子也不行,你就要生小包子了。」
「……嘎?」章幽蘭一臉傻愣的看著他。
朱孟觀歡喜的唇角上揚。「你要生小包子了。」
「小包子……」她的雙眼漸漸瞪大,半晌,目光移向腹部。她有了?!
見她沉默不語,他慌張的問︰「怎麼了?!不開心嗎?」
章幽蘭緩緩的搖頭。怎麼可能?前世她成親三年之後才懷孕,可是孩子在她腹中待不到三個月就沒了,同樣是麝香,在那之後,她就再也懷不上孩子。如今,她嫁給朱孟觀一年都還不到,她就懷孕了……這好像在作夢,教人太難以置信了。
「不是不開心,為何悶不吭聲?」
「我害怕這不是真的。」
朱孟觀上了床,躺在她身邊,將她摟進懷裡,「這是真的,你要給我生個小包子。」
「我真的有孩子,不是你在騙我?」
「我何必騙你?你知道我有多期待你給我生個小包子嗎?」
略微一頓,她嚅嚅道︰「我若真的給你生個小包子,你一定嚇壞了。」
朱孟觀怔愣了下,反應過來的哈哈大笑,「好啦,不生個小包子,生個像你的小朱孟觀,可好?」
章幽蘭唇角抽動了一下。「像我的小朱孟觀?」
朱孟觀在她的額上落下一吻,「我想要一個兒子,可是又希望孩子像你。」
「若是生女兒呢?」站在他的立場,最好有一個嫡子,這有助於他穩定太子之位,可是對她而言,無論兒子或女兒,都一樣寶貝,只要他們健健康康出生就好了。
「好,你想生女兒就生女兒,我們還會有下一個。」
章幽蘭不再言語,只是緊緊靠著他,她不敢貪心,只盼著孩子能順利生下來。
雖然孩子一日一日在她腹中長大,但是內心深處依然有著揮之不去的恐懼,她一直以為前世的遺憾已經沒有了,直到這一刻方知,失去的孩子是她最深的遺憾,若孩子不是在她腹中孕育,孩子不會連出世的機會都被剝奪。
這種揮之不去的恐懼終於化為一場夢,她很清楚這是夢,可是看著鮮紅的血不斷從腹部流下來,漫過雙腳,將四周變成一片猩紅,失去孩子的痛依然深入她的骨髓,這個還未走進她生命的生命就此沒有了,她真的不懂,為何要對一個未成形的孩子如此殘忍?孩子何其無辜,為何要傷害他?她不曾傷害過別人,為何要奪走她的孩子?將她的孩子還給她……
「幽兒,你醒醒……幽兒……幽兒,你醒醒……」朱孟觀的聲音漸漸的衝破那片血紅,將她從深深的恐懼當中拉出來。
張開眼睛看著朱孟觀,半晌,她流下眼淚。
「懷孕的人不可以哭。」朱孟觀溫柔的將她抱進懷裡。
「我想喝水。」
他扶著她坐起身,接著下床從暖籠裡拿出茶壺為她倒了一杯水,伺候她喝下,再度回到床上,將她圈在懷裡。
半晌,章幽蘭低聲道︰「我害怕失去孩子。」
秦氏失去過孩子,上官玉嬌的孩子也差一點保不住,難怪她會擔心害怕。朱孟觀低頭親吻她的髮心,堅定的道︰「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孩子。」
「你又不能一直盯著我。」她不是不知道他的用心,自從得知她懷孕,他就不曾在瀚浩齋過夜,無論從宮裡回來多晚,他一定會守在她身邊陪她,她深深感受到他的寵愛。可是,她曾經在後宮那種地方待過,因為有過小產,她更小心翼翼的活著,但卻依然逃不過遭人毒死的命運……說穿了,若不是後宮有那麼多女人,大不了不得寵,何必落個命喪黃泉的下場?
「我已經安排兩個很有經驗的宮嬤嬤照顧你的生活起居,還有,煙紅以後就是你的丫鬟了。」得知有孕之後,她的情緒一直很不穩定,他就想著如何安排讓她安心養胎。其實母后一知道幽兒懷孕,就立馬賜了兩個宮嬤嬤,可是他拒絕了,幽兒骨子裡很討厭規矩,母后派來的宮嬤嬤只怕是很重規矩,他絕不容許她們來這兒給幽兒添堵。因此,他只能自個兒找,這讓他動用了不少宮中的力量,終於從皇祖母那兒找到合適的。
「我可以接受煙紅,可是不喜歡宮嬤嬤。」
「這兩個宮嬤嬤是我千挑萬選,還求到皇祖母那兒,她們不是一板一眼,還會盯著我們分房睡,你不要擔心。」
章幽蘭懊惱的掄起拳頭捶他的胸口。「我才不是擔心這種事……不過,你真的求到皇祖母那兒嗎?」
「是啊,皇祖母看我如此寶貝你,可開心了。」
無論是董太后或元皇后,章幽蘭都很喜歡,可是祖母和母親的角色終究不同,董太后看朱孟觀是孫子,還是唯一的嫡孫,特別寵愛,而元皇后看朱孟觀是未來的天子,不希望他過度寵愛一個女人。
「母后一定會賜宮嬤嬤給我,你卻求到皇祖母那兒,母后會不會不開心?」
「我說母后賜下的宮嬤嬤太威嚴了,我怕嚇壞你腹中的孩子,我想挑選溫和親切的,這事還是我自個兒來就好了。」
章幽蘭驚愕的抬頭瞪他。「你真的這麼說嗎?」
朱孟觀點了點頭,刮了刮她的鼻子。「別擔心,凡事有我。」
從嫁給他至今,他如何疼愛她寵愛她,她很清楚,她甚至拋下所有的遲疑要全心全意守護他,可是也許如今他只是一個太子,還不是一個帝王,他還沒有太多的權力考慮,因此自己不敢完全相信他會為她一直堅持下去,不敢相信無論遇到什麼樣的困難,他最先考慮的是她。
朱孟觀雙手捧著她的臉,很慎重的道︰「相信我好嗎?」
「……為何覺得我不相信你?」她有表現得如此明顯嗎?
「你太聰明了,始終將我的身份看得很透徹——如今是太子,將來是一國之君。無論我有多寵愛一個女人,如何平衡權力對我來說最為重要。我確實一直深信如此,可是自從遇見你之後,一切都開始轉變,許多深植在我骨子裡的意念改變了,突然有一日,我發現你比平衡權力更重要。
「是啊,若是連最愛的你都守護不了,我還能守護大周這塊土地嗎?還可以守護大周的黎民百姓嗎?其實,即使我可以成為大周最了不起的帝王,我永遠有對付不完的敵人,而與其為了對付敵人,培植另外一個可以與之抗衡的勢力,不如尋找願意忠心於我、為我效力的人,因為這些人才是真正打從心底想跟我一起創造大周盛世的忠臣良將。」
她說不出話來,他能有這些想法是多麼了不起啊!
「我愛你,我想守護你,守護我們的孩子,相信我好嗎?」
章幽蘭用力點點頭。「好,我相信你。」
朱孟觀在她的唇上深深落下一吻。「你不會後悔,這不只是一個屬於我的大周,也是一個屬於你的大周。」
對章幽蘭來說,全然相信一個人並非如此容易,況且孩子還要在腹中待上七八個月,即使朱孟觀不再納妾,而後院如今安分得不敢再有人使壞陷害她,但與朱孟觀過不去的大公主和珍貴妃,卻不樂意她平安生下孩子。
果然,三日後,大公主就故作好心的送了美人丫鬟過來,美其名是幫忙伺候太子。朱孟觀用目光安撫,要她相信他,便收下了,然後交給桂嬤嬤學習規矩。她要自個兒別想太多了,朱孟觀豈會相信大公主送來的人?好吧,她就相信他,等著看好戲。
「太子妃……」石榴好像後有惡犬似的衝進來,還好靛藍及時伸手擋住她,要不,章幽蘭書案上的蘭花圖已經毀在她身上了。
「我再三囑咐過你,如今太子妃是有身子的人,禁不得驚嚇。」靛藍對石榴傷透腦筋了,若非太子妃懷孕,否則這會兒太子妃已經將她交給宋姑娘了。
「我太開心了嘛!」石榴做了一個鬼臉。
「何事?」
石榴兩眼一亮,興奮得口沬橫飛,「那兩個賤蹄子想要謀害太子妃,被人逮個正著,如今太子殿下親自將人送進宮了。」
靛藍微蹙著眉,低聲斥道︰「留意你的嘴巴!」
石榴不服氣的撇了撇嘴。
「她們想要謀害我……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將麝香加在繡娘為太子妃新做的冬衣上,一個在太子妃的補湯裡面加了薏仁,當場被逮個正著。後來桂嬤嬤在她們房裡搜出許多毒藥,還有春藥,全是宮裡的東西,太子殿下忍無可忍,親自押她們進宮面聖,請皇上主持公道。」
當場夠逮個正著……若不是遭人設計,豈有如此巧合之事?可是這兩個丫鬟從進了太子府就交給桂嬤嬤,而桂嬤嬤是太后的人,誰敢說太后設計她們?若說她這個太子妃設計她們,如今她足不出戶,府裡的中饋也沒接手,更別說她沒能力取得宮裡的毒藥和春藥。
無論她們是否遭人設計,她們手上擁有毒藥和春藥顯然是事實,她們很難脫罪,而將她們送進太子府的大公主也無法完全置身事外,這正是朱孟觀為何要鬧到皇上那兒的原因。不過出乎她意料,朱孟觀直至深夜才回府,且愁眉不展。
「皇上沒有責怪大公主?」其實,她並不在意大公主,因著前世,她知道大公主幹下一件令皇上痛心又失望的事——大公主成親之前就跟侍衛長有染,還懷了孩子,卻強行破壞人家的家庭,搶了人家的夫君……
這些她如今不方便說出來,總而言之,不出兩年,這件事就會被抖出來,大公主將被皇上驅趕至偏遠的縣城,並下令若非傳召,此生不能入京。
「不是,父皇還來不及處置此事,四皇子府就出事了。和妍寧給蘇茉華出了一個主意,讓她派人綁架祈世邦,關上一日,祈世邦不得不讓敬國公夫人去大公主府提親。親事定了,祈世邦卻不甘心被算計,跑去向四弟告狀,要四弟管好和妍寧,四弟因此失手打了和妍寧一巴掌,害她摔了一跤,剛剛懷上的胎兒流掉了,父皇氣到吐血。」
雖然今日讓父皇對老四徹底失望,也讓大公主受到牽連,他還是很後悔,若不是他透露消息,祈世邦不會知道綁架一事乃和妍寧出的主意。
「皇上氣到吐血?」她知道皇上再過三年因為染上風寒病倒了,文武百官方知皇上並非像外表一樣健壯。
皇上幼年曾經遭先皇嬪妃下毒,從此留下病根,可是有宮裡珍貴的藥材養著,而大周算得上國泰民安,皇上身子骨不好的事一直沒有暴露出來,總之,皇上從此纏綿病榻,不到一年就龍馭賓天。
朱孟觀沉重的點點頭。「若非今日皇祖母提起父皇幼年曾經遭到毒害,我還不知道父皇的身子不好。最近父皇為了四弟不長進已經氣壞了,今日大公主又想在我的後院擾亂,還意圖危害皇家子嗣,父皇一下子承受不住。」
「御醫怎麼說?」
「父皇不宜太過操勞,更禁不得刺激,鬱結於心,對父皇身子不利。」
原來如此,前世皇上就是因為大公主的醜事從此悶悶不樂,以至於後來一染上風寒就承受不住的病倒了。
「殿下以後的擔子更重了。」
「我不怕擔子重,只擔心祈世邦,他很討厭蘇茉華,如今被迫娶蘇茉華,也不知道會幹出什麼事來。」他總覺得對祈世邦過意不去。
章幽蘭一直都知道祈世邦是朱孟觀的人,不過直到朱孟觀登基,祈世邦這位皇上的親信才會浮上檯面。
「殿下不妨送他一個字——拖。殿下想想,蘇茉華想要嫁進敬國公府,至少要再等上三四年,這三四年的變化很大。」一旦世人知道蘇茉華非蘇駙馬之女,敬國公府就可以退了這門親事。
「我也如此勸他,可是怕他沉不住氣,做出什麼荒唐事。」
祈世邦只會日日跑青樓看美人兒,而蘇茉華日日上青樓掀未婚夫君,兩人成了京城茶餘飯後的笑談——這在她看來,還不足以稱為荒唐。「殿下應該了解敬國公世子的性子,他不至於鬧出多大的事來。」
朱孟觀想想也對,點了點頭,將臉頰貼在章幽蘭的肚子上。「寶貝兒今日乖不乖?」
她噗嘯一笑。「殿下太急了,他還聽不懂。」
「他聽得懂。」朱孟觀轉而親了她肚子一下。「寶貝兒最聰明了,是嗎?」
章幽蘭索性不理他,由著他對著腹中的孩子閒扯,聽著聽著,目光越來越溫柔。她以為今世不再有遺憾就夠了,如今方知,能夠有相愛的人陪伴一旁,這才是真正的圓滿,當然,這不表示人生從此無憂無慮,只是連牽掛都變得甜蜜。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3:06 PM 編輯
番外︰藏書閣的春光
他說她不會後悔,直到這一刻,她終於可以發自內心笑著說,她不會後悔!
從今世醒來至今,正好十年了,換言之,前世這一刻是她孤單面對死亡的時候,可是這一世,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不,應該是四個孩子的母親,當初上官玉嬌生了一個女兒,朱孟觀堅持將孩子交給她教養,她答應了,倒不是因為朱孟觀的理由——上官玉嬌只會養壞孩子,而是孩子在她身邊,丫鬟婆子不敢輕慢。
不過,她也讓孩子親近上官玉嬌,深宮寂寥,有個孩子可以成為慰藉,日子才過得下去,且孩子更需要明白,沒有娘懷胎十月將孩子生下來,豈有你的存在?娘就是娘,一生要愛她敬她。
如今,她不只是四個孩子——兩兒兩女的母親,還得到一個帝王完全的寵愛。朱孟觀很努力守護承諾,無論有多少人以為皇家開枝散葉為由,要他充實後宮,他總是鏗鏘有力的說︰「大周南北強敵如狼似虎,時時伺機將我們吞吃,你們還要朕沉迷後宮,是何居心?」
眾人紛紛閉嘴,可是又有誰不知道,他一得閒就留戀慈寧宮,折騰皇后整夜無法睡覺。
很奇怪,她至今不曾有霸佔他的念頭,是因為重來一世,凡事看得更淡了嗎?她不知道,但她始終認為這個男人先屬於天下,才屬於她,她會努力成就他想要的大周盛世,看著空有其表的大周漸漸有了發出怒吼的本錢,還有,當他派人來點餐的時候,她親自為他下廚,當他充滿精力要做這個做那個,她就陪他做,當他苦惱拿不定主意時,她就搬來相關的聖賢之言與他一起研讀,一起沉澱思索最適合的決定……
總之,她不會讓他生出孤單的感覺。可是即便如此,這個男人還是很喜歡向她抱怨——
「你都不關心我?」如今都過三十而立了,朱孟觀扮起耍賴撒嬌的孩子還是很得心應手。
「我今日不是為皇上下廚了嗎?我得準備明日為四個孩子上課。」
她每五日為孩子們上一次課,以棋藝為主,分享生活哲學、學習辨識草藥為輔。原本是要請祖父當孩子們的師傅,可是祖父一心想在章家再培育出一個探花郎,而祖父認為在大周沒有人棋藝比她好,還不如自己當孩子們的師傅,朱孟觀深表認同,於是她就成了孩子們的師傅。孩子們很喜歡這堂課,倒不是真的有多愛下棋,而是可以不受任何人打擾霸佔母親。
「你不用準備,兩三下就可以打敗他們。」
「明日我要教他們辨識枇杷葉,還親手教他們煮枇杷洋參茶。」
「枇杷葉就枇杷葉,哪還用得著你費心的教他們?還親自給他們煮枇杷洋參茶,這會不會太過分了?」朱孟觀不著痕跡的將她整個人抱肩身上,她手上的書冊隨即落到一旁。
章幽蘭無聲一嘆,雙手圈住他的脖子。「皇上今日有何開心的事?」
「我們在南蠻打了大勝仗,祈世邦搶在信使之前派人快馬回來告訴我詳細過程,過三日朝堂就會有消息了。」
「恭喜皇上。」
「這是你的功勞。」
「我又不會打仗,哪是我的功勞?」
「若非你勸我用上官逍搭配雲祈天,一個衝鋒陷陣,一個負責偵察、擾亂敵軍後方,不會有如今這樣的大勝利。」
南蠻從五年前先皇在位就開始不斷擾邊,後來派了熟悉南蠻的雲祈天下去,大周終於不再處於挨打,可是想贏過南蠻,還是差距甚遠,他想過將一手建立的驃騎隊送去南蠻,可是北夷就怕伍丹陽領的驃騎隊,這一動,北夷難道還能安安靜靜看著嗎?
後來幽兒建議他用上官逍。他一想到上官逍曾經覬覦她,他就火大了,怎可願意用他?可是她不斷的安撫他,教他想想大周,想想在南北方飽受戰火的百姓,他決定放下成見用上官逍,還派了祈世邦監軍,沒想到上官逍竟然成了雲祈天最好的幫手,總算撼動南方的局勢。
「無論何種建議,皇上不採用,就沒有意義。」她的建議是看重上官逍打仗的才能,也帶著私心。她的受寵實在太令人吃味了,索性拉上上官家分散注意力,上官玉嬌可是後宮另外一個有子嗣的女人。
「不管啦,我要獎賞你。」
為何她會生出一種反過來的感覺?章幽蘭微挑著眉。「獎賞我?」
朱孟觀點點頭,很慎重的道︰「今晚讓你享受一下滿室書香中的刺激。」
章幽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朱孟觀,你怎能打藏書閣的主意?」因為看他為國事操煩,他喜歡拉著她四處冒險胡鬧,她都順著他,可是跑去藏書閣……這實在太囂張了!
「你不好奇嗎?」
「不好奇。」
「可是,朕好奇死了,你還可以在那兒念書給朕聽,應該特別有意思。」
兩人私下的時候,若他自稱「朕」,這就表示此事他非做不可,而每一次都是這種事的時候用上「朕」。
「朱孟觀,這不好吧,我可以在這兒念書給你聽。」他真的很愛念書這種方式,說是支離破碎得太令人興奮了……為何以前會認為他不好色?
「今晚我們去藏書閣念書,朕給你挑一本很有學問的書。」
章幽蘭好想喊救命,可是整個皇宮權力最大的是他,就是太后也管不了他。
「我們走吧。」朱孟觀笑得無比邪惡,直接抱著她走去藏書閣,而伺候的宮女太監見了紛紛垂下螓首,無聲哀嘆,今晚皇后娘娘又不能睡覺了。
因為這一夜的刺激,章幽蘭十月後生下第三個兒子,而這個兒子後來還成為大周最有學問的大儒,還好他自始至終不知道自個兒是如何被製造出來的,要不,他一定會氣得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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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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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3:09 PM 編輯
番外二︰小棉襖
章莫恩始終沒有搞懂一件事——為何他的人生會從走遍天下的「商賈」變成窮巴巴又沒自由的「官吏」?
若非他的小妻子太會賺錢了,小小彌補他當不了賺盡天下銀子的失落,要不,他真不知道如何活下去。
可是,當他看著小妻子歡快的看帳冊打算盤,他又很鬱悶,為何金元寶在小妻子的眼中永遠比他重要?他難得從皇上那兒討到三日的休假,她就不能多分點注意力給他嗎?
「玉妹妹,我們生個小棉襖吧。」章莫恩誓言今晚要得回她全部的注意力。
宋玉荷斜睨了他一眼,手上撥打算盤的速度並未因此慢下來。「你怎麼敢跟皇后娘娘搶(玉妹妹)?」
「好好好,小賢妻,我們生個小棉襖吧。」雖然有兩個兒子,但是他一點也沒有當父親的感覺。
「可是我很忙。因為嫁給你,忙著生孩子,我和七妹妹的香料鋪子直到今日才如願開幕,至少要忙上一兩年生意才能穩定下來。」
「祈雲天要回來了,七妹妹沒空管香料鋪子。」
「這是兩回事。」
「小賢妻,我求求你,我們生個小棉襖吧。」
頓了一下,宋玉荷終於放下算盤,抬頭看著章莫恩。「這是你求我哦!」
章莫恩很用力的給她點點頭,甚至還想問她︰要不要我噴淚證明誠意?
「無論我有何要求,你都會全力配合?」
章莫恩再一次給她用力點頭。
宋玉荷像個高貴的公主抬起下巴。「你去關門,側間值夜的丫鬟也趕出去。」
章莫恩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有必要如此慎重嗎?羅帳一扯下,側間值夜的丫鬟應該聽不見。
「不是要全力配合嗎?」
是啊,想要超越金元寶在小賢妻心目中的地位,他的配合度當然要高一點,可是當他安排好了再回來,看到床邊多了一個大銅鏡,他立刻兩眼暴凸……不會吧,春宮圖上面怎麼有這個玩意兒?
「我對這個一直很感興趣,今晚我們就來試試看吧。」宋玉荷興奮得整個人撲到章莫恩身上,雙手緊緊抱住。
章莫恩咽了口口水。「小賢妻,這會不會太刺激了?」
宋玉荷靠在他的耳邊道︰「我聽說宮裡那一位更刺激。」
「我豈能跟皇上比呢?」他可是非常容易害羞的男人。
「你還要不要小棉襖?」
「要,我要小棉襖。」
「那就乖乖的來吧。」
此時,章莫恩猶如受到凌虐的小媳婦。雖然他也很享受這樣的刺激,還樂得直喊著再來一次,可是相對活潑好動的小賢妻,他就像被趕鴨子上架的小媳婦,不過,至少十個月後他如願的得到小棉襖——他最寶貝的女兒。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11 10:1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11 03:12 PM 編輯
若是可以重來一次 艾佟
記得小時候曾玩過一種迷宮的遊戲,在一張長方形的紙上畫下一條有許多叉路的路,走錯了,不但無法到達終點,還會遇到怪獸,被怪獸吃掉,也就表示遊戲結束了。玩遊戲時,通常會將紙張捲起來,用意是為了避免玩遊戲的人可以看見哪一條是正確的路,哪一條是錯誤的路——這就如同人生,沒有人知道未來會如何,只是走到每一個叉路時,我們做了自認為對的或是比較好的選擇,當然,人生終究不同於迷宮遊戲,一次錯誤的選擇不見得會遊戲結束。
佟在寫《嬌寵相國女》女主角章幽蘭,其實一直在想的就是選擇。相信每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問題——若是可以重來一次,還是會做相同的選擇嗎?在許多時候,我們的答案往往是——若是可以,我寧可……至少對佟來說,佟寧可大學讀歷史系,而不是企管系,雖然歷史系不見得就可以跑去考古,但是佟對歷史的喜歡絕對高於如何經營公司。
有機會重來一次,章幽蘭做了不同的選擇,雖然她的人生伴侶還是原來的那一個,但是懷抱著不一樣的態度,結果就會不一樣。
人生無法避開的一直在選擇,如何選擇才是最好的,沒有一定的答案,而真正決定好與不好在於一個人的智慧,而人的智慧往往隨著年齡長,因為閱歷越多,看得越深越透徹,心胸也越寬闊(不難了解女主角為何要寫重生的)。
驀然回首,發現這篇後記好像太嚴肅了,還是趕緊收住,總之,祝福每一個人都是有智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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