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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萱- 娘子的私房活【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標題: 金萱- 娘子的私房活【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8:1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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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一場爆炸意外讓她這超熟女被炸到古代變成一個十歲小女娃,
不僅父母雙亡、窮得響叮噹,還有個稚齡的妹妹要扶養,
就算她曾是無敵的商場女強人,如今也只能去飯館洗碗兼打雜,
誰叫她不認識這時代的鬼畫符文字,就算有滿肚子生意經也無計可施,
這時代想念書很不容易,何況她沒錢也沒時間,連生存都有問題,
直到救下那個少年乞丐從此改變她的命運──
他會讀會寫,還有一身好武藝,
教她讀書識字,讓她有了一展長才的機會,
最後更在她臉上強硬留下一吻後離去,表示總有一天會再見。
於是她憑著一手私房活在知名商團中掙得一席之地,
用伶俐口齒與實力將瞧不起她的人殺得節節敗退,
更藉著前世累積的知識,成為商界有名的智囊金算盤,
可還沒找到他的蹤跡,她這尊價值連城的女財神就先引來盜匪的覬覦,
正當她命在旦夕,他竟如天神般出現救了她一命,
很好,該是時候來跟他算算讓她惦記多年的這筆帳了……

【出版日期】  2014/9/3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109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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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6 05:40 PM 編輯

【第一章】 人生若只初相見

       所謂的科學,指的是可以被邏輯演繹的推論或是可以被實驗證明的結論,其共通性在於結論可被操作或公式化,具有普遍性的結果。因此,只要符合可被操作化的邏輯演繹與實驗公式,均符合科學的定義。

       二十一世紀是個科學昌盛的年代,然而即使在這樣的環境下,仍存在著許多不科學的事物,例如迷信,例如信仰,例如靈魂,又例如—— 穿越!

       前兩項是個人的想法與觀念,沒什麼好說的。

       靈魂之說雖未被科學所證明,但繪聲繪影的傳說實在太多,再加上世界上有太多科學家為它醉心研究,基於以上兩點,便可相信它有一定的存在性與可信度。

        至於最後的穿越……

        說真的,黃湘原本壓根兒就不信這世界上會有穿越這檔事,覺得那完全是天馬行空的幻想,比彗星撞地球和馬雅預言的世界末日之說更不可能發生。

       穿越?

        呿!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原本她是這麼想的,直到這無稽之談的事活生生的發生在她身上為止……

       說真的,黃湘至今仍想不透這麼離譜又匪夷所思的事怎麼會發生在她身上?

        就算她在原來的世界裡過得並不是很快樂,父親早死,母親亦在去年因病過世,年近四十還孤家寡人一個,沒人疼沒人愛,但是她好歹也事業有成,每個月公司開月會時,偌大的會議室裡,十幾位管理階級,就她一個人萬綠叢中一點紅。

        雖然生活中她除了工作還是工作,經常會不由自主的感覺到寂寞,覺得人生無可眷戀之處,就算下一刻就是她的末日,她也覺得沒啥好捨不得的。

       即使如此,老天也不該跟她開這麼大的玩笑,這樣戲弄她呀——

       從一個年近四十的超熟女,穿越到一個稚嫩的十歲小女孩身上!

       從一個科技昌明的現代,穿越到一個沒有自來水,只有河水、井水;沒有廁所,只有茅房;沒有電燈、瓦斯,只有蠟燭、柴火的落後年代—— 不說古代,是因為這裡根本就不是她所知的任何一個年代,赤玄國?這到底是哪一個朝代裡的哪一個國家啊?

       總之這事她還搞不清楚,等以後搞清楚了再說。

        然後,她從一個父母雙亡的獨生女,變成一個擁有稚齡妹妹,同樣父母雙亡的小女孩,這兩個女娃娃年紀最大也不過才十歲,小的才七歲而已,就和她一樣父母雙亡。

       只能解釋成她黃湘天生與父母緣薄,因為這對小姊妹的父母是在她穿越過來前一個月才過世的。

       總而言之,言而總之,她,現在已不是一個三十九歲半,生活在現代二十一世紀臺灣的未婚女黃湘,而是一個年僅十歲,生活在她至今仍沒搞懂的時代的小女孩商湘,而且身邊還有一個才七歲的妹妹商瀅要照顧。

       這姊妹倆的父母是在上個月進入深山採藥時遇難雙亡,身為老大的商湘責無旁貸的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卻心有餘而力不足的在支撐了一個月之後,在傷風感冒與飢寒交迫的雙重折磨下病得奄奄一息,然後她這個莫名其妙穿越而來的人—— 或者該說靈魂(?),就這樣附在這個十歲小女孩的身上,佔據並且取代了她的存在。

       十歲啊……要穿為什麼不穿在年紀大一點或家庭富貴一點的人身上呢?穿到這個才十歲又窮到響叮噹,父母雙亡,還有個妹妹要照顧的小女孩身上……

       嗚嗚嗚,老天為啥不乾脆直接讓她死了算了,這到底算什麼呀?

       她對那天所發生的事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天她心情很差,又遇到一個色胚客戶,對方在為難她一整天之後,仍不願意在合約上簽名蓋章,竟然還敢暗示她只要陪睡一晚,或許他的心意就會改變。

       當時她的心情原本就不太好,一聽出那色胚的暗示,再看見他那張噁心的嘴臉,一時衝動就賞了對方一拳又一腳。

       那時她當然是覺得很解氣,但冷靜下來之後就後悔了,因為拳頭解決不了事情,逞一時之快的結果就是丟了訂單,還得面對公司長官的責難。

       她愈想愈煩,剛巧路過一間Pub就一頭鑽進去喝了幾杯酒,在她喝得昏昏沉沉之際,突然槍聲、尖叫聲、爆炸聲驚響,讓原本熱鬧烘烘的Pub瞬間變得一片紊亂。

       她雖然醉到有些分不出東南西北,但仍靠著生存本能扶著吧檯起身,準備跟著逃生人群往出口方向移動,突然又一聲爆炸的巨響傳來,一陣火光、一波熱浪瞬間將她掩沒,然後當她再度醒來時,只覺得黑暗中有一道光在呼喚她,她追著那道光,追著追著就跑到這個十歲小女孩商湘的身體裡了。

        剛醒來時,她的腦袋一片紊亂,交雜著自己原本的記憶與商湘的記憶,讓她有些搞不清楚狀況,直到商湘記憶裡的妹妹商瀅不斷地出現在她眼前,她這才震驚的發現自己並不是在作夢。

       還來不及思考這些令人不可思議的事情究竟是怎麼發生的,她就被商湘心酸愁苦的記憶給轉移了注意力。

       在商湘的記憶裡,他們一家四口一直過著平凡卻幸福的生活,父母鶼鰈情深、互敬互愛,雖然生活有點辛苦,卻總是笑臉迎人,沒有一絲怨懟。

        她最喜歡吃母親煮的飯菜,最喜歡父親將她抱得高高的,還有每回去鎮上都會買她最喜歡的甜餅給她和妹妹吃。

        她從沒想過父母親會離開她們,而且是永遠的離開,再也不會回來了。

        商湘年紀雖然只有十歲而已,但已有長姊如母的風範,在父母過世後負起照顧妹妹的責任,心心念念的全是這個妹妹,不管她多累、多餓,身體有多不舒服,都要讓妹妹吃飽穿暖,姊妹倆要永遠的在一起,永不分開。

       從商湘的記憶裡,黃湘看見她一個人藏在被窩裡悶聲哭泣;看見她拒絕村裡大嬸的安排,想將她們姊妹分送到有錢人家做丫鬟或童養媳的好意;看見她到處尋找差事卻四處碰壁,終於找到願意雇用她的人卻苛刻又小氣,但只求能每日掙點錢買些吃的回家給妹妹的商湘卻已萬分感謝。她看見商湘的堅強與勇敢,看見她對妹妹的照顧與維護,還有對父母的思念,卻始終看不見替自己著想的心思,讓她愈看愈心疼。

       在這個小小的身體裡,她已感覺不到任何一絲商湘仍存在的意識,但她想保護妹妹、照顧妹妹的執念卻是如此的堅定不移,活像烙印在她身上的每一根骨頭、每一個細胞上一樣,讓她不知不覺的受影響,並在心裡對商湘發誓,她一定會代替她保護並照顧好這個妹妹的,請她放心。

       商湘的身體實在太過虛弱了,所以在黃湘既震驚又難以置信自己竟然穿越時,想歇斯底里的爆發一下都沒辦法,因為那時她連一根手指頭都舉不起來,喉嚨也沙啞疼痛得說不出半句話。

       總而言之,當商湘的喉嚨終於可以發出聲音說話,身體也能動時,她,黃湘,已經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為了養活她們姊妹倆,在身體康復之後,她也只能選擇回到那個商湘拚死拚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差事—— 在飯館廚房裡繼續做個洗菜洗碗,任人呼來喚去的小丫頭。

       這個差事唯一的好處就是,客人們吃剩不要的殘羹菜餚,偶爾她也可以分得到一些,然後帶回家給妹妹吃,那時妹妹臉上的笑容總是特別明亮美麗。

       每回看妺妹笑瞇眼的模樣,聽她一聲聲的叫她姊姊,她便有種滿足的感覺,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商湘一樣。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就是商湘,一個年齡只有十歲的瘦弱小女孩,至於事實如何,天知、地知和她自己知道就足夠了。

       三十九歲半的黃湘已逝,現在的她名叫商湘,現年十歲。

*             *             *

       商湘雖然有顆三十九歲半的聰明腦袋,但因人小言微,以及身為外來者對這個時代有著許多不明白之處的關係,她只能繼續去飯館當廉價童工,每天賺一點工資來餬口。

       當然這只是暫時性的,她相信以自己上輩子的生活經驗與知識,定能夠找到讓她們姊妹脫離貧困的方法。

       不過想是這麼想,光是發現自己在這裡幾乎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便讓她有種寸步難行的感覺。

       赤玄國到底是什麼鬼地方,為什麼這裡的字她有看沒有懂呢?

       雖然字體和她所熟悉的中文字一樣屬於方塊字,但她卻一個字也看不懂,有種在看象形文字的感覺。

       不幸中的大幸是除了文字不同之外,不管是說的話、人們的生活習慣或衣著,都與她在電視上看到的古裝劇大同小異,要不然她可能真的會一頭撞死,一了百了。

        正所謂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她連字都不認得,還有什麼本事讓她們姊妹倆脫貧呢?所以現在的她除了活下去之外,首要之事就是想辦法學會識字。

        只是目標是有了,想達成這個願望卻談何容易?

        首先她要去哪兒上學?其次上學不用繳學費嗎?再來,即使不用繳學費,現在的她有時間去上學嗎?

        現在的她每天忙得跟顆陀螺似的,只有在躺上床閉上眼睛那一刻才有時間休息,難道她還得利用睡覺的時間來學習嗎?即使她願意,有誰願意犧牲睡眠陪她瘋?

        總之,她愈是思考愈是想掙扎,就愈覺得自己身陷泥淖,根本脫不開目前的困境。

        可惡啊可惡,「步步驚心」裡的若曦都可以穿越到八貝勒王府當個二小姐,為什麼她就這麼悲慘,穿越到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還有個嗷嗷待哺的妹妹要照顧的十歲小女孩身上呀?重點是,她在這裡還是個目不識丁的文盲,這真的是太悲慘了。

       她悲哀的搖頭嘆息。

       「妳這小丫頭呆站在這裡搖頭晃腦的做什麼?小心讓東家看見又得挨一頓罵。」腦袋瓜子突然被人輕敲了一下,讓她瞬間回過神來。

        「大師傅。」她回頭乖巧的對來人喚道。

       這位大師傅是吉祥飯館裡的大廚,也是對商湘最好的人,因為有他在,她這個小人兒才能分得一些殘羹剩菜帶回家給妹妹吃,否則她肯定沒分。

       無論古今都一樣,有人的地方就有尊卑、貴賤、貧富之分,在這裡,她和大師傅都是最普通的平民,也就是沒錢沒勢那一種。不過在這個小飯館的廚房裡,大師傅以手藝為尊,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

       「妳在想什麼?」大師傅問她。

       「大師傅,你會讀書寫字嗎?」她問。

       大師傅搖搖頭,說:「妳要做什麼?讀信還是寫信?東家會,不過若想要請他幫忙,可能要付出一點代價。」

       她立刻用力的搖頭,壓根兒不敢透露自己想學習認字的念頭,因為這事若傳到苛刻的東家那裡,她說不得還得背上不用心工作,只會作白日夢的罪名,而作白日夢在這兒又形同偷懶,是會丟差事的。

        「小湘只是好奇而已,小湘去做事了。」說罷,她立刻轉身邁開短腿往井邊跑去,自動自發的找差事做,免得被哪個壞心人告她偷懶的狀。

       紅紅的太陽下山了,同時也到了下工的時間。

        商湘開心的從大師傅手中接過屬於她的那份剩飯剩菜,發現裡頭竟然還有塊肉,不是肉屑,而是真真正正的一塊紅燒肉。除此之外,分量也較往常多了一倍。

        大概是感受到她的驚喜與訝異,大師傅笑著開口道:「今天飯館有貴客臨門,點了一桌子的菜卻吃得不多,便宜了咱們大家。」

        「真希望每日都有這種貴客臨門。」小二哥在一旁笑嘻嘻的說,逗得大夥都笑了。

       抱著足夠讓她們兩姊妹飽餐兩天,用油紙緊緊包裹了三層的食物,商湘在飯館後門和大夥道再見後,小心翼翼地轉身踏上回家的路。

       太陽已經下山,天光仍微亮,從鎮上走到山腳下的家大概需要半個多時辰的時間,加上商湘人小腿短需要花更長的時間,所以她完全是卯足全力,疾步而行的往前走,沒浪費時間去注意四周,直到縮在牆角陰影處的某個物體—— 不是,是某個人體,突如其來的橫倒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嚇得她猛然停下腳步,整個人還不由自主的往後跳了一大步。她心跳一百,雙目圓瞠的瞪著突然倒在她面前的人,訝異的發現她見過這個人。

        那是一個乞丐,正確點來說是一個瘦骨嶙峋的少年,衣衫殘破骯髒,看不出本來的顏色,身上還發著久未淨身沐浴的臭味,這也難怪在下午的時候,他一靠近飯館,甚至不確定他只是路過或是真想上門乞討,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掌櫃的命令小二哥拿掃帚將他驅離。

       當時看見這一幕的她真的很生氣,因為小二哥趕人也就算了,竟還動起手來,拿著手上的掃帚往連站都好像沒力氣站的少年身上招呼了好幾下,讓她一整個怒火中燒。

        但是她什麼也做不了,因為她的處境跟這個少年其實也沒差太多,得靠人施捨度日,差別只在於她有盡己所能的努力付出勞力,讓人施捨得比較心甘情願些罷了。

       想到這,另一股怒氣不由自主的又從商湘心底升起,只不過這回針對的不是小二哥,而是眼前這個少年,怒其不爭。

        看他的模樣雖然瘦骨嶙峋,但四肢健全,年紀也比這個身體原主的商湘還要大,想到商湘在她穿越而來之前是如何努力工作,拚命掙錢想養活自己和妹妹,而眼前這少年明明年紀比商湘大,又還是個男生,卻啥也不做去做個乞丐,真的是有夠沒用。

        愈想她的怒火愈盛,有股不罵人就不爽的衝動。

        好呀,正所謂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闖來,真是來得好,來得妙呀。

        她瞪著眼前躺在地上的少年乞丐,抿了抿唇瓣,然後伸出腳踢了踢他。

        「喂,死了沒有?沒死就張開眼睛或者動一下。」她譏諷的開口道。

       少年乞丐沒有任何動靜。

       「喂,你有沒有聽到我說話,有就張開眼睛。」她腳尖抵著對方的身子又踢了幾下。

        少年乞丐依然一動也不動的橫躺在她面前,雙眼緊閉,讓她不禁皺起眉頭,心想,他該不會真的餓暈了過去,又或者是餓死了吧?

        她蹙緊眉頭,緊緊地咬了下唇瓣,決定換個方式喚他。

        「喂,」她的腳輕踩在他身上,用力的推了推他道:「告訴你喔,我手上可是有吃的東西,只要你睜開眼睛,我—— 啊!」她話聲未完,少年乞丐的雙眼卻已猛然睜開,有如電光石火般的目光銳利懾人,讓她不由自主的驚叫一聲,急忙往後彈跳了一步。

       少年乞丐目不轉睛的瞪著她,眼神如狼般的專注、冷靜而睿智,通透銳利得似乎能看透人、攝人靈魂般的令人震驚。

       這怎會是一個少年或是一個乞丐所擁有的眼神呢?她駭然的忖度,突然有些後悔自己的多管閒事。

       「你那個……我……那個……就是……」她因驚嚇而有些語無倫次了起來。

       少年乞丐目不轉睛的瞪著她,瞪了她許久之後,忽然眨了下眼,斂去狼似的眼神後,掙扎的從地上坐起來。

       他的動作讓她忍不住又往後退了一步,接著她便聽見他用著緩慢而沙啞的嗓音,開口說了兩個字:「吃的。」

        「什麼?」她呆了一下,又眨了眨眼,這才領悟他這是在跟她要吃的。

       商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懷抱裡的食物,突然有種後悔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的感覺,這些吃的可是她和妹妹未來兩天的食物呀。

        她剛才只是惻隱心發作想分一點給他吃,免得他真在自己眼前被活活餓死,但是現在她還能奢望有著如狼似虎眼神般的他,拿到她懷裡的食物之後只吃一點,然後再把大部份的食物歸還給她嗎?

        別作夢了。

        可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想逃嘛,她擔心自己根本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畢竟這個小鎮不大,而且她每天都要到鎮上工作,哪天在街上不小心被他撞見,得知她在吉祥飯館工作,並且三不五時召集一些「丐幫」成員跑到飯館去鬧一鬧的話,她還保得住飯館的差事,在這個鎮上還能有立足之地嗎?

        罷了,不經一事,不長一智。今天這些食物就當做是繳學費好了,至於今晚和妹妹的晚餐,就只好吃些野菜果腹了,反正飯館也不是天天都有剩菜剩飯可以讓她帶回家的,偶爾也有啥都沒得分的時候。

        說服自己認命後,商湘依依不捨的將懷裡的油紙包遞了出去,然後眼睜睜的看他將油紙包打開,囫圇吞棗的將裡頭的食物拿起來往嘴巴裡塞,讓她一整個心疼不已。

        難得分到一塊完整的肉可以帶回家給小瀅吃的說……

        算了,眼不見心不疼,她用力的吐了口口水,撇了下唇,逕自舉步繞過那少年乞丐,再度踏上回家的路。

        因為時間已經不早了,她還得繞路去採野菜,不知得擔擱多少時間才能回到家,所以她一路以半走半跑的方式趕路,絲毫沒發現遠遠的有個人一直尾隨在她身後。

        採了把野菜順路在河邊洗淨後,她匆匆趕回家,卻發現妹妹不在家,她立即明白一定又是熱心的劉大娘見她這麼晚還沒回家,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而把她帶到劉家。

       她不急著去領妹妹回來,先將屋裡的燈點亮,進灶房燒火,將剛採回來的野菜丟進湯鍋裡熬煮之後,這才轉身出門準備去接妹妹回家,卻冷不防的被站在院子裡的人嚇了一大跳。

       「天啊!」她驚叫一聲,脫口叫出上輩子的習慣話語。

        對於她的驚叫,那個人毫無反應,始終一動也不動的立在原地上,也因此讓她能夠慢慢地冷靜下來,再藉著從屋內透出的亮光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在看清楚那人的模樣之後,一整個怒不可遏的衝口就罵。

       「你搞什麼鬼?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呀?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是不是一路跟我到這裡來的?你有什麼企圖?我告訴你,我家家徒四壁,窮得都快要揭不開鍋了,你若以為可以從我家或我身上得到什麼值錢的東西,想打劫我撈好處的話,你是白費心機!狼子野心!虧我之前還把食物都給了你,早知道拿去餵狗都好過給你吃!」

        商湘怒不可抑的瞪著眼前這少年乞丐,萬萬沒想到他竟會一路尾隨自己,他到底想做什麼?

       少年乞丐沒有應聲,卻突然將雙手伸了出來,嚇得她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大步,這才發現他的雙腳仍站在原地一動也沒動。於是她看向他伸出來的手,發現在他雙手上捧著的正是不久前她忍痛給了他,那包著食物的油紙包。

        所以,他到底是什麼意思,想幹麼?她疑惑的想,難道他是在告訴她,他還沒吃飽,希望她能再多給他一點像剛才她給他的那些東西吃嗎?真是豈有此理!

        「我家能吃的、好吃的東西都已經全部給你了,要不然剛才我也不會去採野菜回家吃了。還是說,你連我剛才採的那些野菜都不放過?你不要太過分!」她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朝他吼道,只是商湘的聲線細細甜甜的,根本表現不出她十分之一的憤怒。

        少年乞丐依舊沒有應聲,卻在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之後,忽然動手將手上的油紙包打開,露出包在紙包裡未吃完的食物給她看,然後又將手向前伸了伸道:「給妳。」

        商湘錯愕的看著他,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覺得自己該不會是在作夢吧?煮熟的鴨子飛走也就算了,怎麼可能還會再飛回來呢?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但是如果不可能的話,眼前這一切難道是一場夢嗎?

        按照常理,一般乞丐食物到手即使一餐吃不完,也會小心翼翼地藏到下一餐來吃,絕不可能再把好不容易得來的食物奉還或奉獻出去,所以她真的搞不懂這少年乞丐在做出這個舉動時,腦袋到底在想什麼,或是在算計什麼?然而說到算計,如果這少年乞丐真有這種心計,又怎會如此落魄呢?她愈想腦袋愈迷惑不解。

        這少年乞丐到底是……

       「為什麼?」她沉默了一會兒,直接開口問道。不懂就要問,這可是她上輩子成功的祕訣,換到這個赤玄國應該也適用吧?

       少年乞丐沒有回答。

       「為什麼?」她執著的再度問道,將自己想不通的疑惑清楚的提出來,「這些食物你若一餐吃不完,大可以留到明天再吃,為什麼要把它們還給我?你有什麼目的,或者是要求?」

       少年乞丐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為什麼不回答?是不知道要怎麼回答,還是不能回答,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她不屈不撓,與他大眼瞪小眼。

        少年乞丐終於慢吞吞的開口答道:「妳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她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然後聽少年乞丐用他那變聲期的粗啞嗓音繼續低緩地說道:「我沒有家,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所有的人都不待見我,還會追打我,只有妳對我好,沒有打我罵我,還給我東西吃。」

       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句話,卻已道盡人間冷暖與心酸,也讓商湘恍然大悟他之所以尾隨她,將餘下的食物帶來還給她的原因,既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任何算計,只是單純的需要溫暖,單純的心之所向而已。

       「你為什麼沒有家人,他們去哪兒了?」她不由自主的開口問他。

        「都死了。」少年低頭,嗄啞的低聲答道。

        她想也是。商湘在心裡長嘆了一口氣,看樣子他和商家姊妹果然同是天涯淪落人,差別只在於他失去親人後淪為乞丐,而商家姊妹卻沒有。

        她沉默了一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楚毅,今年十三歲。」少年答道。

        「我和你一樣,爹娘也都不在這個世上了,唯一的親人是七歲的妹妹。」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你的年紀比我大,是個男孩子又比我有力,為何十歲的我都可以想辦法自力更生養活自己和妹妹,你好手好腳卻要去乞討,當一個乞丐?你說所有人都不待見你,還會追打你,那你有沒有想過為何那些人不對別人這樣,唯獨對你這樣,你有沒有檢討過自己?」

        商湘語重心長,壓根兒沒想到她現在的模樣只是一個十歲大的小女孩,所說的話和說話的語氣都嚴肅得一點也不符合她現有的年紀。

        楚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一動也不動的沉思了一會兒,忽然舉步走向她,把她嚇得迅速往後退去,面無血色的朝他叫道:
        「你要幹什麼?別過來,別過來!」

        她真的是經一事仍不長一智的大笨蛋,早先就知道這傢伙不是一個善荏了,她怎麼學不乖又多管閒事了起來呀?黃湘妳真是個大笨蛋!大笨蛋!不對,應該說商湘才對,商湘妳真是個大笨蛋,大笨蛋!

        她退進屋內,來不及動手關上門,他已逼近,跟著她跨進屋裡,然後在她迅速退到牆角邊的時候,只見他將手上油紙包裡的食物放到桌案上之後,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她呆了一下,這才明白他走向她不是要害她,只是想將手上的食物交給她而已。恍然明白後,歉意頓時盈滿她心田,讓她想也不想立刻拔腿追了出去。

        「喂,楚毅,等一下,你要去哪裡?」追到門外,她朝已經快融入黑夜中的他的背影叫道。

       聽見她的聲音,他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瘦削孤立的身影站在黑夜中看起來是那麼的無依無靠與淒涼孤獨。

        他剛剛對她說過的話此時在她心裡響起—— 我沒有家,沒有家人,也沒有朋友……

        商湘無聲的輕嘆,覺得自己遲早有一天一定會被自己的心軟與多管閒事給害死,因為她聽見自己開口說:「你不是說你沒有家嗎?你可以住在我家,反正我家還有間空房間。可是你得把自己洗乾淨,不能再髒兮兮、臭烘烘的,我不喜歡有髒兮兮、臭烘烘的人住在我的屋子裡。」

        他沉默了一會兒,終於緩慢地轉過身來面對她,覬覦且小心翼翼的問:「我真的可以住在這裡嗎?」

        「可以,但是住在這裡就得聽我的話,聽我的安排。」她直視著他的雙眼說。

        他喜不自勝,立即點頭如搗蒜的同意道:「好。」



【第二章】 兩小無猜假無邪

        商瀅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陌生的大哥哥,臉上除了好奇的表情之外,還有一種想笑又強忍著不好意思笑的表情,煞是可愛。

         無怪商瀅想笑,因為商湘自己也很想笑。

        洗過澡的楚毅終於露出了真容,說實話他長得還不賴,劍眉星目,鼻梁正挺,只可惜面黃肌瘦、兩頰凹陷,眼睛在削瘦的臉上比例太大,皮膚除了蠟黃外又有些黝黑,再加上沒有其他衣物替換,只能穿著商父所留下來的過大衣衫,整個人看起來就和在街頭表演雜耍的猴子一樣好笑,這也難怪商瀅一臉想笑的表情了。

        「小瀅,這個哥哥的名字叫做楚毅,妳可以叫他毅哥哥,從今天開始他就要住在咱們家,以後要跟我們一起生活了,知道嗎?」商湘開口為妹妹介紹道。

        「為什麼他要住咱們家,他沒有家嗎?」商瀅好奇的小聲問道。

        「嗯,他沒有家。」

        「為什麼沒有?」

        「因為他的爹娘跟咱們的爹娘一樣都不在了,咱們爹娘還留了個房子給咱們住,但是他沒有,所以才沒有家,懂嗎?」她耐心解釋道。

        商瀅似懂非懂的點點頭,不過有句話卻聽進心裡了,那就是眼前這個很瘦的哥哥跟她和姊姊一樣爹娘都死了,沒有爹娘,和她們一樣可憐。雖然她也不清楚可憐是什麼意思,但是村裡的大人都說她和姊姊好可憐,爹娘都死了,她都有聽到。

        「這是我妹妹商瀅,今年七歲。」商湘轉頭向楚毅介紹道。「還有我叫商湘,今年十歲。這個家就只有我們姊妹倆,以後就多你一個了。」

        楚毅朝她點點頭,然後看向商瀅,小心翼翼的主動開口示好道:「小瀅,妳好。」

        商瀅害羞的一下子就躲到商湘身後,然後抓緊姊姊的衣服,稍稍地探出頭來朝楚毅微笑了一下後,隨即又迅速地躲了回去。

         「小瀅的個性比較害羞,等過些時日和你熟了就好。」商湘對楚毅說。

        楚毅點點頭。

        「好,那麼我們現在來討論一下接下來你要做的事。」商湘一臉嚴肅的看著楚毅,她可沒能力養一個好吃懶做的人。

        「你知道咱們都沒有爹娘,家裡沒大人,要想活下去只能靠咱們自己。我在鎮上的吉祥飯館有一份差事,但每個月的工錢只有少少的兩百錢,根本養不活咱們三個人。」她老實的告訴他。

       「不過在飯館工作有一個好處,那就是每天或多或少都有些剩菜剩飯可以帶回家,就像今天我給你吃的那些東西一樣,只不過今天是因為有貴客臨門才能分到這麼多,平常最多也不過是今天的一半而已,根本不夠咱們三個人吃。」她認真的看著他,停頓了一下才嚴肅道:「所以楚毅,你也得跟我一樣在鎮上找份差事做,幫忙掙點錢才行。我可以讓你住在這裡,但是沒辦法照顧你的三餐。我的意思你聽得懂嗎?」

        「吃的東西我會自己想辦法。」楚毅點頭道。

        「你有什麼辦法?先說好了,你可不准重操舊業回到街上去要飯當乞丐喔!」商湘瞪眼,嚴厲的警告他,一頓後又補充道:「別忘了先前你答應過我,只要住在這裡就得聽我的。」她沒辦法容忍家裡有個四處跟人伸手要飯的乞丐。

         「我不會再回去做乞丐。」楚毅堅定的承諾道。

         「很好,那你剛才說的辦法是什麼?」她有些好奇。

        「等我想到了再告訴妳。」

         商湘呆了一下,頓時大翻白眼,無言以對。敢情他是在空口說白話,根本就沒有任何辦法呀。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他能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想到改善生活的辦法,他之前又怎會是一個流浪街頭,三餐不繼,差點沒把自己給餓死的乞丐呢?

        算了,辦法還是由她來想好了。

         「我看還是我來想辦法吧。」她對他說。「明天我到鎮上飯館當差時,會想辦法打聽看看有沒有你可以做的差事,工錢咱們就別要求了,只要對方能供飯,即使一天只供上一頓能讓人肚子吃飽的午飯也行。這樣你覺得怎樣?」

        「我聽妳的。」

        「好。」商湘滿意一笑。「那明天你先和小瀅一起隨劉大娘到山裡撿柴,勤勞點,劉大娘是個很好很慷慨的人,雖然家裡也很窮,沒什麼錢,但一頓午飯還是有的。」

        劉家做的是賣柴火的生意,劉大叔子承父業也是個樵夫,劉大娘嫁給他之後夫唱婦隨,平時除了養孩子做家事外,也會到山上去撿拾柴枝讓劉大叔一起帶到鎮上去賣,幫家裡多少掙點錢。

        商湘白天到鎮上工作賺錢時,就將妹妹商瀅託給劉大娘看顧,同時也讓商瀅幫劉大娘做事,換取午飯。

        說完,商湘轉頭對仍害羞的躲在她身後的妹妹交代道:「小瀅,明天毅哥哥和妳一起去幫劉大娘上山撿柴,山上的路妳比毅哥哥熟,妳要看好他,跟好劉大娘,不能讓他在山上迷了路回不了家喔。」

        商瀅害羞的看了楚毅一眼後,認真的點頭應道:「好。」

        「小瀅最乖、最懂事了,那姊姊就把毅哥哥交給妳照顧嘍。」商湘微笑的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讚許的對她說。

         商瀅一臉認真的再次用力的點點頭,並以童稚的嗓音小大人般的承諾道:「姊姊放心,明天小瀅會照顧好毅哥哥,不會讓他在山上迷路回不了家的。」

        「嗯,有小瀅在,姊姊很放心。」商湘讚美的對妹妹微笑。

         商瀅頓時露出一臉開心的笑容。

         她最喜歡獲得姊姊的稱讚或肯定了,姊姊好厲害、好聰明、好能幹,村子裡所有的大人都這麼說,她也要努力變得跟姊姊一樣厲害,一樣聰明,一樣能幹,然後努力賺很多錢,買很多好吃的東西和好漂亮的衣服給姊姊。她最喜歡、最喜歡姊姊了。

         「好了,時間不早該上床休息了。」商湘拍拍手道。

         上輩子她在公司位居高位,管理著五十幾名公司職員,早已習慣發號施令,穿越到這兒來之後,因重生在商湘這個十歲小女孩的身體裡,讓她不敢太過張揚,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或懷疑,也因此她總是小心翼翼、三思而後行,唯獨在面對天真無邪、懵懵懂懂的商瀅時能放心的顯露本性。

    今天,在這個世界裡,能讓她顯露本性的人又多了一個,那就是眼前這個楚毅,只不過理由並不是因為對他放心,而是因為無奈加上有恃無恐的關係。

    無奈是因為她從一開始就已經對楚毅顯露本性,本以為他之於她只是個路人甲,後會無期,所以不在意,怎知結果會變成了朝夕相處的家人,讓她無可奈何。

    還好楚毅這家伙除了眼神銳利外,腦袋好像還不太開竅,對於她超齡的言行舉止與智慧始終沒有露出任何懷疑的表情,所以她一整個很放心。

    至於有恃無恐,當然是因為他現在可是靠她住、靠她吃,敢不聽她的話,馬上就會被她掃地出門,他還敢反抗她不成?

    總之,心安理得,一夜無夢。

    隔天一大早,早已習慣此地作息時間的商湘顯得有些匆忙,原因無他,只因為她得在到鎮上工作之前,要先帶楚毅到劉家拜拜碼頭才行,因為昨天時間太晚沒來得及做這件事,只能一早做了。

    帶著楚毅,她來到距離約有三百公尺遠的劉家,站在圍籬外朝屋裡大聲叫喚︰「有人在家嗎?大娘,我是小湘,您在家嗎?大娘?」

    過了一會兒,一個穿著深色布衣,身形有些清瘦的婦人從屋裡探出頭來看了一下,在看見商湘之後,立刻微笑著從屋裡走了出來,一邊親和的開口道︰「小湘呀,這麼早到大娘這裡來有什麼事?早飯吃了沒?」

    說著說著,劉大娘突然看見站在她身旁的楚毅,腳步猛然停頓了下來,接著才又慢慢地舉步走向他們,一邊好奇的看著楚毅一邊問她道︰「小湘,這位小哥是誰?大娘怎麼好像從沒見過他?你不幫大娘介紹一下嗎?」

    「大娘,他叫楚毅,是小湘的表哥,比小湘大三歲,今年十三歲。」商湘介紹道。「表哥?大娘怎麼從沒聽你爹娘說過你和小瀅兒有表哥呢?」劉大娘懷疑的問。

     「小湘本來也忘記了,昨天表哥到吉祥飯館打聽爹和娘的事,小湘不小心聽見了,這才慢慢地想起以前娘曾跟小湘說過,娘還有個姐姐,表哥就是小湘的姨母生的孩子。」商湘早已事先想好說詞。

    「怎麼這件事大娘從未聽你娘提起過呢?」劉大娘一臉詫異,仍帶著懷疑的表情。

    商湘搖搖頭,露出一臉我也不知道的無辜表情,接著又對劉大娘說︰「大娘,表哥好可憐,和小湘、小瀅一樣都沒有爹娘了,可是小湘、小瀅還有個家,表哥卻連家都沒有了。所以小湘決定讓表哥和小湘、小瀅一起住,以後我們三個就是一家人。待會兒小湘到鎮上之後,會幫表哥打聽看看有沒有什麼差事可以做,在找到差事之前,就麻煩大娘照顧小湘的表哥了。表哥會和小瀅一樣幫大娘做事的,拜託大娘了。」

    說完,她給劉大娘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禮,一旁的楚毅見狀機靈的立刻跟著做,讓商湘頗感欣慰,心想著︰還不算太笨嘛。

    「唉,你這孩子怎麼會這麼懂事得讓大娘心疼呢?不過你真的確定他是你和小瀅兒的表哥嗎?」劉大娘仍然有些疑慮。

    「確定。」商湘認真而肯定的點頭,解釋的同時趁機讓楚毅知道「他的身分」,「表哥知道我爹叫商大圖,娘叫顧水荷,還有姨母的名字和我娘只差一個字,叫顧水蓮,這些表哥都沒有說錯。」

    見她說得有憑有據,劉大娘也就沒再懷疑,坦然接受楚毅是商家姐妹的表哥這事。

    「你叫楚毅是不是,怎麼會瘦成這個樣子呢?早飯吃了沒?和小湘一起進來吃吧。」劉大娘和藹可親的對楚毅說。

    「不用了,大娘,我還要去飯館當差呢,而且小瑩還在家裡等咱們回去。」趕緊搖頭婉拒,她可不是真正的天真小女孩,不懂客氣,不知進退的貪小便宜只會讓原本良好的關係提早結束而已,她才沒那麼笨。

    「對了,你還要到飯館去當差,那你快回去,時辰已經不早了。」劉大娘催促道。商湘點頭應聲好,揮別劉大娘後,帶著楚毅匆匆回家,交代了剛起床的小瀅幾句便又匆匆出門,往鎮上的方向趕了過去,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後,她才發現楚毅竟然一聲不響的跟在她後面。

    「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說好了你今天要和小瀅一起跟劉大娘上山撿柴嗎?」她愕然的停下腳步,訝異的轉身問他。

    「我送你到鎮上之後再回去。」楚毅說。

    「為什麼?」她反射性的問。

    「你一個人危險。」他答道。

    她登時愣住,壓根兒沒想到他會這麼回答。看他愣頭愣腦的,沒想到竟然還懂得關心別人,真是讓她驚訝又感動。

    「謝謝你,我一個人0K—一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一個人可以的,不會有危險,因為我每天都是這樣一個人走到鎮上的,所以你回去吧。」她向他道謝,並對他微笑。

    楚毅沉默的搖頭,臉上有著堅定不移的表情。

    「你這個孩子——」商湘無奈的開口,才說了這麼一句聲音便戛然而止,因為她一整個被自己給雷到了。

    她到底在說什麼呀,現在的她只不過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竟然對一個比自己年紀大,又長得比自己高出快要兩個頭的大男生說出「你這個孩子」這種話,她真是瘋了。

    搖了搖頭,她深吸口氣,閉上嘴不再勸他,免得不小心又露出馬腳,多說多錯。

    反正劉大娘也沒那麼早上山,等楚毅護送她到鎮上再趕回去完全來得及。他既然有這個心就讓他做吧,至少證明了他是個好孩子而不是狼子野心,她的善心沒給錯人。

    到了鎮上之後,不待商湘轉身趕人,楚毅自動自發的轉身往回走,商湘自個兒則加快腳步往吉祥飯館趕了過去,並且手腳麻利的開始一天的差事。

    其實商湘在飯館裡的工作並不重,都是一些刷刷洗洗的差事,像是要煮的菜,或是要洗的杯碗盤盆等,只是要洗的東西又雜又多,閒暇時間自然不多,所以要幫楚毅打探有無差事可做還得等她有空閒之時才行。

    結果今天一整天她都忙得要命,根本沒時間去辦這件事,令她有些鬱悶。

    「來,小湘兒,這份飯菜是你的。今天辛苦了。」

    「謝謝大師傅。」

    結束一天的工作後,商湘從大師傅手中接來屬於她的那份飯菜,稍微掂了掂重量,感覺比昨天少,但卻比平日多一些,讓她稍稍地鬆了一口氣,畢竟現在家裡多了一個人要吃飯。

    和大夥道聲明天見後,她轉身正準備踏上回家的路,卻忽然看見一個竹竿般瘦弱的身影站在不遠處靜靜地等著她,竟然是楚毅。

    她驚訝的立刻跑向他,停在他面前抬頭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等你。」他說。

    她看著他,忽然想到今早他說過的那句「你一個人危險」,然後又執意一路護送她到鎮上這件事。想到這兒,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下來,不由自主的用著慈愛溫柔的語氣對他說︰「謝謝你,楚毅。你真懂事,是個好孩子。」

    楚毅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種說不出的怪異表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啊,哈哈、哈哈哈,我的意思是我們都是懂事的乖孩子、好孩子,哈哈哈哈哈。」商湘乾笑的亡羊補牢道。

    真是該死呀,她這兩天怎會老是在這個孩子面前得意忘形、顯露本性呢?就算他是個半大不小,還不懂得起疑的孩子,她也不該這麼鬆懈,說話老是不經大腦呀?黃湘——不對,商湘,你注意一點行不行?!

    「楚毅,你看,這是飯館今天給我的,是咱們今晚的晚餐。」她對他露出符合年紀的滿足笑顏,展示著抱在懷中的收獲,然後不等他回應便上前一泣起他的手說︰「走,咱們快點回家,小瀅見了一定會很開心、很開心的。」

    說完,她立刻拉著他往鎮外的方向跑去,像是兩小無猜般手拉著手一起回家。她心想,沒錯,這才是她該有的正常舉動,以後一定要注意,千萬不能忘記了。

    回到家,商湘一進門就呆住了,原因無他,只因為廳堂的桌面上擺著一大碗香味四溢的肉湯,一臉垂涎三尺表情的商瀅一見她進門,立刻歡呼的跳下凳子撲向她。

    「姐姐,姐姐,你看,肉湯,裡頭有肉!我們今晚有肉吃喔!」商瀅開心的一隻手抓著她的衣衫,一隻手指著桌面上那碗肉湯說道。

    「怎麼會有這碗肉湯?誰給你的?」她訝然的問妹妹。

    「大娘給的。」商澄說。

    「大娘?」商湘滿臉疑惑的心想,劉大娘人是很好,但沒好到買了肉還會分她們姐妹吃的程度,畢竟劉家也很窮困,而且還有五個孩子要養。

    「嗯。」商瀅用力的點頭,緊接著說道︰「姐姐,毅哥哥好厲害喔,用石頭這樣子一丟,一下子就丟到兔子,然後再這樣一抓,就抓到一隻兔子喔,連大娘都稱讚毅哥哥,說他好厲害。」

    原來這就是肉湯的由來,商湘恍然大悟的看向楚毅,只見他沉默不語的站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一絲得意的表情,平靜地看著她。

    「你還會抓兔子呀?那之前肚子餓的時候,怎麼沒想到要進山去抓兔子吃呢?就算不會烤,也能拿到鎮裡賣錢或換食物呀。」她好奇的問他。

    楚毅沒有應聲,於是商湘心想,肯定是瞎貓碰到死耗子,一時僥倖。不過即使如此她依然心懷感謝,感謝他也感謝老天讓他們三個人今晚有肉可吃,有肉湯可喝。

    唉,只是一碗肉湯加幾塊肉,而且還得三個人分,她竟然如此感動,真的是好想念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生活呀,活在那時代的人真是幸福,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而已,可悲,可嘆。

    輕搖下頭,她甩開那再也回不去的幸福想念,認命的面對眼前所處的世界與現實。

    「今晚咱們有肉可以吃了,太好了。小瀅,你有沒有謝謝大娘?」她轉頭問妹妹。

    「有。」商瀅大聲點頭道,「不過大娘說不用謝謝她,要謝就要謝謝毅哥哥,是毅哥哥捉到兔子咱們才有肉吃的。」說著,她轉頭對楚毅咧嘴一笑,甜甜的謝道︰「謝謝毅哥哥。」

    楚毅有點兒尷尬,又有點不知所措伸手對她搖了搖,說︰「不謝、不謝。」

    商湘忍不住微笑,然後開口宣佈道︰「那咱們準備吃晚飯吧。」

    「我去拿碗筷。」商瀅開心的大聲說道,轉身就勤奮的往放置碗筷的櫃子跑去。

    「先洗手。」商湘不得不出聲提醒道。

    商瀅身形一頓,立刻改變方向朝屋子儲水的地方跑去,乖乖地執行姐姐所訂下了飯的奇怪規定。

    楚毅也被叫去洗手,待兩人洗完手回來時,商湘已將桌面上和她從飯館帶回來的食物分配好了。

    楚毅正在長身子又是個男孩,所以放在他碗裡的食物分量最多,商瀅因年紀小又是個女生,所以少一些,但屬於商湘的那一份卻是最少的,因為她每天都能在飯館得到一頓午餐,一天的進食量遠比他們倆多得多,若不是擔心懂事的商瀅見她不吃也會跟著不肯吃的話,照她的本意,屬於她這份其實是可以省下來,再多分點食物給他們倆吃的。

    楚毅果然是個懂事的好孩子,見到自己碗裡的食物最多,二話不說拿起碗筷就想把自個兒碗裡的食物撥到她碗裡,讓她威脅加利誘的費了好一番唇舌才將他給說服。

    「我在飯館當差,中午可以吃很多,所以肚子不餓。」她柔聲解釋。

    「你年紀最大,是哥哥,要保護我們,所以一定要吃飽才有力氣啊。」她認真安撫。

    「你看你的手臂都比我小、比我瘦,這樣要怎麼保護我們?你快點吃,等吃胖了之後再說。」她曉之以理。

    「楚毅,別忘了我說過住在這裡就要聽我的。我讓你吃你就快點吃,不然你就別住在這裡。」她威脅恐嚇。

    「楚毅,你不要這麼倔強好不好?我只是要你好好的吃東西,不是真的要趕你出去。你太瘦了,我怕你若生病,像之前那樣昏厥,咱們家可沒錢替你請大夫看病。」她動之以情。

    「好吧,那我答應你,等你不再這麼瘦巴巴的,身體變得強壯之後,你就可以自己做決定,不必再聽我的——嗯,如果理由正當,能夠說服我的話。」最後她無奈妥協。

    總而言之,好說歹說的,這倔強的家伙才乖乖聽話的把他碗裡的東西全吃光,讓說得口乾舌燥的商湘不知道該欣慰他的懂事,還是煩惱他執著的倔強脾氣。

    這個孩子感覺有點不好搞啊,昨天還以為他有點傻愣愣的,但現在看起來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他只是沉默寡言不太喜歡說話而已,但心裡絕對有自己的堅持。

    寧願離開這個家而不妥協,和在未來能夠在這個家裡擁有一定的決定權而妥協,這兩者之間在乍看之下孰輕孰重不難決定,畢竟一旦離開,萬事皆休,還管什麼決定權不決定權的?

    但是,問題在於她連他還是個臭氣衝天又有雙危險眼神的乞丐時,她都心生不忍的收留他了,又怎會為了他的懂事和貼心而將他趕走呢?換言之,他的堅持不僅讓她妥協,更替自己掙回了一定的決定權,真的很聰明也很厲害。

    然而,過幾天之後,商湘發現自己還是小看了楚毅這傢伙。

    「小瀅,這袋米是從哪裡來的?」

    連續幾日因為飯館生意興隆的關係,商湘忙得腳不沾地,累得夠嗆,因而每天回家後總是沒太多精神詢問妹妹有關楚毅在劉大娘那兒幫忙的事,沒想到這日回家卻見廳堂的桌上除了擺著一碗肉……不是平時的肉湯,此外桌下竟然還有一袋大米,驚得她立刻大聲質問妹妹。

    不能怪她反應大,而是在原主留給她的記憶中有那麼一段——有人曾經想拿一袋米換商瀅回去做童養媳,天真的商瀅還說好,差點沒被人騙走。

    「大娘給的,還有肉也是。姐姐,我們今天晚上又有肉吃了。」商瀅笑得眼睛瞇瞇的,一臉開心的模樣。

    聽說是劉大娘給的,商湘的心緩緩地落了地,然後若有所思轉頭看了楚毅一眼後,繼續問妹妹道︰「今天毅哥哥在山上又抓到了什麼?」第一次得到一碗肉湯是抓到一隻野兔,第二次得到肉湯則是抓到一隻野雞,而這回不僅有肉,竟然還有一袋大米,他今天到底是抓到了什麼?野豬嗎?

    「鹿!毅哥哥今天抓到一隻鹿喔,好大一隻。」商瀅伸出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大圈圈,誇張道︰「大娘一個人都抬不動那隻鹿,還要毅哥哥幫忙抬,我也有幫忙喔。」

    「鹿?」商湘轉頭又看了楚毅一眼,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懷疑與怪異的表情。

    這傢伙會不會太厲害了點,三天兩頭獵到獵物,而且獵物還愈來愈大?

    「對!」商瀅用力的點頭,小小年紀的她沒感覺到商湘的懷疑,自顧自的繼績用著與有榮焉的表情大聲說︰「連大叔都說毅哥哥好厲害喔,還有李爺爺、張爺爺、王奶奶、大福叔叔、鐵柱叔叔、阿慶叔叔……好多人都這麼說,說毅哥哥真的好厲害。」

    「後來那隻鹿呢?」她比較想知道這個。一隻鹿應該可以賣不少錢吧?

    「被大叔拿走了。」商瀅愣了一下,老實回答。

    「劉大叔把牠載到鎮裡去賣,」楚毅突然開口道︰「一共換了兩袋大米還有一斤肉回來,大米我讓劉大娘帶回去一袋,剩下的肉暫時放在大娘家,請大娘幫咱們腌著,要吃時可以請大娘替咱們煮。」一頓,他改以詢問的語氣小心翼翼地問她︰「我這樣做可以嗎?」

    「當然,你做得太好了!」商湘不得不讚美他的決定,這孩子真的聰明到不行,小小年紀竟然就懂得人情世故,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鹿雖然是楚毅獵到的,但卻是劉大娘幫忙從山上抬回來,劉大叔載運到鎮裡去賣的,於情於理買賣的收獲都該分些給劉家。

    其實一袋大米做為謝禮已夠厚重,但偏偏換回來的還有一斤肉,不分些給劉家有些過意不去,分了嘛,就怕劉家會為了免除眼紅的鄰居們說三道四而拒絕,甚至做出用大米換肉的舉動。但劉家人口數多,最是需要米糧,拿大米換肉根本就是捨本逐末。

    然而楚毅的做法卻完全解決了這些問題,簡直就是一舉數得。因為他請劉大娘幫忙腌肉,又請劉大娘幫忙烹煮,有了這些幫忙,要以感謝的名義留些肉給劉家人吃,還有誰敢說三道四?

    這孩子真是太聰明了,好會算計,也好會做人。換做是她在處理這件事上也不過爾爾,但重點是,她的靈魂可是個穿越而來,在社會打滾了二十年,三十九歲半的成年人呀,而楚毅卻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年!

    這心智,這手段……

    難不成,在他年少的身體裡待著的也是個成年人的靈魂不成?他不會和她一樣是個穿越人吧?

    想到這裡,商湘的心情突然變得有些緊張、激動了起來。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楚毅,緊張的吞咽了幾下,這才緩慢地吐出在現代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詞匯。

    「麥當勞。」她說。

    楚毅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炸雞,薯條,可樂?」她又說。

    他還是面無表情。

    「電腦?電視?手機?」她不放棄的再試,結果他還是面不改色,沒有任何反應。商湘忍不住蹙起眉頭,這有點不對,一般人聽不懂別人在說什麼時,總會問上一句「你在說什麼」吧?他這麼平靜到底是謹慎小心,還是真聽不懂她在說什麼?難道真的是她想太多了她不死心的又試了一次。

    「飛機。」她緊緊地盯著他,直接問他︰「你知道飛機是什麼嗎?」

    「飛雞嗎?」他看著她,緩慢的開口道。

    「對。」她迅速點頭,一臉期待又緊張的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

    楚毅眉頭輕皺,認真的思索了一下,最後小心而緩慢地試探答道︰「是指會飛的山雞嗎?」

    商湘張口結舌的看著他,整個傻眼,無言以對。

    是指會飛的山雞嗎?是指會飛的山雞嗎?她只覺得自己眼前有一堆山雞在飛,不只山雞,還有山鴨、山鵝、山豬、山狗「對,就是指會飛的山“雞”。」她哭笑不得的點頭乾笑道,同時好慶幸自己剛才問的是飛機,而不是先前所說的什麼麥當勞、可樂或電腦、電視之類的,要不然的話,她該如何解釋那些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專有名詞呢?

    「姐姐,那什麼是手雞?是指有手的雞嗎?有這種雞嗎?」商瀅的聲音忽然從身邊響起,好奇的追問道。

    她頓時渾身一僵,淚流滿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6 07:55 PM 編輯

【第三章】 日久生情真緣分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楚毅既然不肯說明自己到底是怎麼會狩獵,過去又為何不靠此技能謀生而甘心淪為乞丐,差點沒把自己餓死,商湘也沒繼續追問,反正她只需要確定他對她們姐妹倆無惡意就行了。

    由於楚毅有當獵人的資質與才能,原本打算到鎮上謀事掙錢的計劃自然得改變,因為即使楚毅一個月只獵到一頭鹿,那也好過以他的年紀和他的小身板在鎮上給人打工使喚上三個月所得,所以商湘毫不猶豫便決定讓他繼續待在家中,每天和商瀅跟劉大娘上山拾柴狩獵。

      劉大娘對此事完全是樂意之至,因為只要楚毅跟她上山有獵到獵物,劉家必能跟著受惠,她又何樂而不為呢?至於中午那一頓飯,有了先前那一袋用鹿換得,楚毅贈予他們的大米,她還有什麼好計較的呢?

    時間一晃眼便過了兩個月。

    此時的楚毅已經完全融入這個山腳下的小村莊生活,而村人們也已經習慣了他的加入與存在,更習慣他那厲害的狩獵能力,時不時便能見到他獲得獵物,替商家和劉家的飯桌上添上一盤香肉。

    兩個月的時間,改變的不只有商家和劉家的伙食,楚毅本身的變化才叫大,若非村裡的人親眼見證他的變化,大概沒有人會相信他就是兩個月前那個瘦骨憐峋,好像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得倒地不起的瘦皮猴。

    這段時間,楚毅至少胖了五、六公斤,不僅身體變得結實強壯起來,臉也圓潤不少,配上他那雙銳利明殼且冷靜睿智的眼眸,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奕奕,挺拔又自信,可謂是判若兩人,唯一不變的就是他依舊沉默寡言。

    對於這個沉默寡言的十三歲男孩,商湘真的有種看不透的感覺,最令她驚訝與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識字,會讀會寫!

    那天她下工回到家,見妹妹蹲在院子裡,手裡拿了一根樹枝在地上不知道在畫什麼,於是好奇的隨口問道︰「小瀅,你在畫什麼?」

    「姐姐,你回來了。」商瀅開心的立刻跳起來撲向她,然後拉著她的手,將她拉到自己的畫前,指著那一地看不出是什麼的畫得意的獻寶道︰「姐姐,你看!」

    商湘很認真的看了半晌,但還是看不出她到底在畫什麼,「你在畫什麼?」

    「這才不是畫,是字!我在寫字。」妹妹有些得意的大聲說。

    「寫字?」商湘愣了愣,又將地上的圖看了看,懷疑地問道︰「這是什麼字?誰教你寫的?」

    「毅哥哥教的。」商瀅得意的說,然後指著地上的圖,一一向她解說,「姐姐你看,這是一,這是二,這是三,這也是山喔,不過不是一二三的三,是山上的山。」

    商湘又認真盯著那些像畫又像字的圖畫看了半晌,最終還是沒能看懂。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楚毅他真的識字嗎?如果是真的,那她不就有一個現成而且免費的老師可以教她認識這時代的字了嗎?

    過一會兒,去鎮上接她回家,卻在進村後被張大爺攔住叫去幫忙搭個手的楚毅終於回來了,她立刻跑到他面前,問道︰「你識字?」

    「識得。」他瞄了一眼跟在她身後的商瀅,然後點頭道。

    「只是識得簡單的幾個字,還是識得很多字?」她接著問。

    「很多字。」他猶豫了一下才回答。

    「所以如果現在有一本書,你可以照著書上所寫的內容將它念出來嗎?」她緊盯著他再問。

    「可以。」

    「教我讀書識字,拜託!」她立刻雙手合十,用滿臉覬覦、期待加懇求的表情向他求道。

    「好。」沒有半句廢話,他直接點點頭應道,讓她頓時激動的差點淚流滿面。

    嗚嗚,她終於可以不再當文盲了,太好了。天知道不識字對她這個擁有現代聰明才智的穿越女而言,簡直就是如鯁在喉,難受的要命,因為不管她如何聰明,能言善道,別人只要問她一句識字嗎?她就蔫了,一整個羞愧難當。

    書是智慧的結晶,不管是什麼時代都一樣。她若想了解這個時代,在這個世界這個社會站穩腳步,不識字是絕對不行的,所以當晚她立刻纏著楚毅教她寫字,從最簡單常用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開始,再到他們三個人的名字,然後桌子、椅子、茶杯、茶壺,凡是望眼所及之物她都要他教她怎麼寫。

    他們沒有紙筆,於是只能用手指沾水當筆,桌面當紙,一個人用心教,一個人認真學,就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的在桌面上不斷地畫著寫著。只不過這方法有個很大的缺點,那就是水痕乾了,字也就不見了,事後商湘想復習都沒範本可看。

    為此,她考慮想買紙筆,但實在太貴了,只能作罷。

    她也想過要買書,但更貴,而且光看那些手裡有書之人看她時那種不屑潮諷的眼神就知道,即使她手上有錢,對方也不見得會把書賣給她。

    她無奈又無力的跟楚毅稍微抱怨了一下這事,沒想到他隔天便不知從哪裡弄來一本陳舊的書冊,開始照著書上的字逐一教她讀寫,甚至為了方便她隨身攜帶,隨時復習,不惜將那本書一頁頁的拆開來,讓她真的好感動又感謝。

    因為每日都要到鎮裡的飯館工作,商湘的時間有限,只能利用每晚飯後的時間學習,也因此家裡的燭火消耗得特別快,所幸楚毅所獲得的獵物除了換購糧食外,現在偶爾也會換些日常用品回來,其中蠟燭正是他會換的用品之一。

    施比受更有福。這句話大家都聽過,也能朗朗上口,但信者不多,真實體驗過的人更是少之又少,如今她卻有幸成了少之又少中的一員。商湘真是感慨良多。

    「你在想什麼?」

    「什麼?」他的聲音讓難得在學習中走神的商湘猛然回過神來。

    「你剛剛在想什麼?」楚毅好奇的看著她問道,這是他第一次見她在上課時分心走神。

    「在想你今後有什麼打算,要一直住在這裡嗎?」商湘看著他說,這雖然不是她剛才分神的原因,但卻是她近期經常在想的事。

    屋外蟲兒唧唧,屋內燭火輕輕搖曳,靜靜地照著坐在桌邊的兩人臉上,他們倆一個表情寧靜而好奇,另一個則是沉穩莫測。

    楚毅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問道︰「你要趕我走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有點好奇而已。」商湘搖頭道。

    「好奇什麼?」楚毅問。

    「好奇你的來歷。」商湘老實說。「愈和你相處,我愈覺得你不是一個普通人,原先我以為你只是個普通人,後來你展現出一身狩獵的好功夫後,我以為你是獵戶之子,但我不認為有哪個獵戶教育得出像你這般知書達禮又博學多聞的孩子。你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所以不可能會在這個山腳下的小村落待一輩子,遲早都會離開的,對不對?」

    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你不也一樣嗎?」楚毅緩慢地說。

    「一樣什麼?」商湘愣了愣,不解的問道。

    「不是一個普通人。」

    她怔了一下,頓時啞口無言。她無法否認,因為即使否認也無用,一直以來她在他面前都沒有遮掩本性,說話老成,能言善道,思路條理分明,見解獨特不凡,總而言之就是一點也不像是個十歲,住在不知名山腳下小村落裡的小女孩。他會認為她不是一個普通人完全是情理之中。

    「我從小就生長在這裡,不信可以去問劉大叔、劉大娘和村裡的其他人。」她開口說,只能以此方法證明自己是普通的,至少在身分上她就是生於此長於此的商湘沒錯。

    楚毅沒有吭聲,只是靜靜地看著她,專注懾人的眼神好似能看穿她的靈魂,讓她感覺渾身不自在。

    「你幹麼一直看著我,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她出聲問道,打斷他的凝視。

    「如果有機會可以讓你離開這個從小生長的小鎮到繁華的大城去生活,你會離開嗎?」他忽然開口問。

    「為什麼這麼問,你想帶我和小瀅一起離開嗎?」她雙眼發亮的問道,這是出現在她腦袋裡的第一個想法,因為她早就知道他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也許是個流落在外有錢人家的少爺,又或者是權勢滔天的王族貴胃也說不一定。

    「我還沒有那種本事。」楚毅神色微黯的搖頭道。

    「啊?」幻想破滅。「那你幹麼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她總覺得向來沉默寡言的他會這麼問一定有其道理。

    「你會離開嗎?」他再次問道,想先聽她的回答。

    「我會,如果有機會的話。」商湘毫不猶豫的點頭,斬釕截鐵的回答。

    身為穿越人的她,有智慧也有手段可以在這時代開創出屬於她的精彩人生,她為何要將自己埋沒在這個窮困的小村莊裡終其一生?

    所以,如果真的有機會的話,她一定會離開這裡,到一個繁華的城市創造財富與人生,然後等她有錢有閒之後,她要隨心所欲的四處走走看看,瞧一瞧這個在她所知的歷史朝代裡沒有的赤玄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世界與存在。

    「跟我想的一樣。」楚毅喃喃自語般的說,語氣中有些失落。

    「你為何要想這個?」商湘不解的看著他,「你是不是聽到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卻突然告訴她說︰「再過不久會有一個大商團從鎮上經過,那是一個可以讓你帶著小瀅離開這個小鎮,搬到一個繁榮熱鬧的大城市生活的機會。」

    「你從哪裡聽說這件事的?」她訝異的問道。

    「別管我是從哪兒聽說的,你只需要知道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楚毅一臉嚴肅的看著她說,「這個商團的掌事者聽說是個婦人,在咱們國內相當有名氣,是個有眼光、有遠見又有手段,知人善荏的厲害人物。你只需要找個機會在那婦人面前展現你的聰明才智,相信以那個人的眼光是絕對不會放過你這樣的人才的。」

    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半晌後才感嘆般的開口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你說這麼多話。」

    「我不是在與你說著玩的。」楚毅認真而嚴肅的對她說。

    「我知道。只是不管你說的是真是假,這消息都來得太突然了,我總得好好的想一想自己該怎麼做吧?」她點頭道。

    「我相信你。」他深深地看著她。

    「相信我什麼?」

    「不管你想做什麼,你都能做到。」

    「謝謝,沒想到你對我這麼有信心。」她咧嘴笑道。

    「要繼續還是休息?!」他點了點桌面上的書頁問道。

    「你累了嗎?如果不累的話,再教我幾個字再休息。」

    「好。」

*             *             *

    吉祥飯館後院裡,商湘難得空閒,和大師傅一起坐在凳子上吹風,院子裡那棵大樹的樹葉隨風吹拂,發出沙沙的聲音。

    「大師傅,你有沒有聽人提起過,不久後有一個大商團會從咱們鎮上經過?」商湘脆生生的開口問道。

    「你這是聽誰說的?」大師傅轉頭看她。

    「小湘也不知道他們是誰,就是在回家的路上,在河邊看到有人在取水,然後好像聽到他們這麼說。」商湘一臉天真的搖頭道。

    「他們是怎麼說的?」大師傅若有所思的問道。

    「小湘記不清楚,只聽他們說好像有個大商團會經過這裡。」說著她停頓了一下,露出疑惑又好奇的表情問道︰「大師傅,你都沒聽人家說過嗎?」

    「沒有。」大師傅搖頭道。

    「噢,那可能是小湘搞錯了,那些人說的大商團可能不是從咱們鎮上經過,而是從別的鎮上經過。小湘從沒見過大商團,本來還很期待的。」商湘露出失望的表情,心裡卻在想,連飯館這種消息靈通的地方的人都沒聽說這消息,那麼楚毅到底又是從哪兒得知這件事的呢?他真的是愈來愈神秘了。

    「大師傅,原來您在這裡!」小二哥的聲音突然間響起,然後就見他從廚房那頭急匆匆的跑了過來,一把拉起坐在凳上的大師傅說︰「東家正在找您,您快點跟我過來。」說著就把大師傅給拉走了。

    商湘只是疑惑的看了一眼他們消失的方向,隨即就把這事拋諸腦後,然後從懷裡拿出隨身攜帶的書頁,把握時間復習那些學過的字。

    經過這段時間的認真學習,她已逐漸習慣這時代如圖畫般的文字,也從中找到一些創字的規則,因而認字和記字的速度也加快了許多。

    楚毅為此給了她不少驚訝、驚嘆與難以置信之類的神情,讓她有些小得意,不過想到自己的真實年齡與楚毅的年紀,她就得意不起來了,因為要比天才,比聰明才智和手段,楚毅那傢伙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楚毅才是真正的妖孽好嗎?就在昨天,他竟然獨自一人獵到一隻體積龐大,重量比他重上好幾倍的大山豬,要同時動員村裡四名大漢出馬才抬得下山,真不知道他到底是如何辦到的,簡直厲害得不像人,像妖怪。

    現在不只商瀅將他視為偶像,開口閉口都是毅哥哥,就連村裡的孩子——不管是大孩子、小孩子、男孩或是女孩,見到他時全都是星星眼,一臉崇拜,一臉愛慕,真的很誇張。還好楚毅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驕傲自滿,仍是那個低調且沉默寡言的他。

    「商湘,快點過來,東家要見你。」突然間,小二哥去而復返的出現在後院入口處朝她大聲叫道。

    她愣了一下,趕緊起身應道︰「來了。」然後一邊將手上的書頁折好揣回懷裡,一邊小跑步,隨小二哥前去面見不知為何突然要見她的東家。她最近是有做什麼事嗎?

    來到東家專用的廂房,只見廂房裡除了刻薄東家外,剛剛從後院被叫走的大師傅也在裡面。

    「小湘兒來這裡。」大師傅朝她招手道。

    商湘帶著些許畏縮的神情走上前,整個人透露著一股害怕又不知所措的感覺。

    「別怕,東家只是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而已,你只要老實回答就行了。」大師傅安撫的對她說。

    商湘乖乖地點頭,然後小心翼翼的抬頭看向坐在桌案後的胖東家。

    「你把在河邊聽到有人說有大商團會經過咱們鎮上的事仔仔細細的說給我聽。」東家命令道。

    商湘抬頭看了身邊的大師傅一眼,見大師傅對她點點頭,她這才用自己那仍帶著稚氣的嗓音開口敘述道︰「前幾天,小湘到河邊採野菜的時候,看見有三個叔叔坐在河邊的大石頭上講話,他們講的話有很多小湘聽不懂,但是小湘聽得懂什麼叫商團,就是一群很有錢很厲害賣很多很貴東西的人聚在一起——」

    「不用解釋這個,只要告訴我你聽見他們說了什麼。」東家有些不耐煩的打斷她。

    「噢。」商湘畏縮的停頓了一下,才又再開口說︰「我聽見其中一個叔叔說︰“那個大商團好像會從這裡經過,咱們一定要把握機會。”然後另外一個叔叔問︰“這個消息確定嗎?”然後先前那個叔叔就說︰“應該不會有錯。”」

    「還有呢?」

    「還有很多,可是小湘沒有記住,只記住有大商團要來,然後……啊,對了!那些叔叔好像有說那個大商團的東家聽說是女的,他們接著又說這肯定是個傳言,不可能會有這麼厲害的女人。」

    「你真的聽到他們這麼說嗎?說商團的東家是個女的?」東家有些激動的緊盯著她問道。

    「嗯。」商湘用力的點頭。

    「真的嗎?」東家一臉嚴肅且認真的又問她一次。

    「真的。」商湘再次用力點頭,然後一臉天真單純的說︰「小湘從沒見過女的東家大爺,東家大爺不是都要和您一樣有長鬍子嗎?沒有鬍子也能做東家大爺嗎?」

    東家和大師傅聞言同時間笑了起來。

    「你這個孩子平時看起來挺伶俐的,沒想到也有這麼傻的時候。」東家呵呵笑道,心情看起來極好。

    「她也不過是個才十歲的小丫頭而已,從小又生長在偏僻的小山村裡,哪裡知道什麼呀。」大師傅呵呵的在一旁陪笑道,看向她的目光多了東家所沒有的和藹與慈祥。

    「說的也是。」東家點頭笑道,「你下去吧。」

    商湘帶著茫然的表情點頭,然後轉身離開那廂房。

    小二哥站在走道的轉角處,見她從廂房出來後,立刻對她招手要她過去,她乖乖地走了過去。

    小二哥將她拉到角落,狀似關心的小聲問她道︰「東家找你做什麼?你該不會是犯了什麼錯,被東家叫去責罵吧?」

    「沒有,沒有。東家大爺只是問了小湘幾個問題而已。」商湘立即誠惶誠恐的搖頭道。

    「什麼問題?」小二哥好奇的問。

    「就是前幾天小湘在河邊聽到三個陌生叔叔在聊天,東家大爺問小湘記不記得叔叔們說了哪些話。」商湘老實說。

    小二哥輕蹙了下眉頭,有些懷疑她是不是在說謊。東家沒事打聽這幹啥啊?

    「然後呢?」他問。

    「然後小湘就說只記得一點點。」

    「再來呢?」

    「後來小湘就把記得的跟東家大爺說啊。」商湘說。

    「還有嗎?東家跟你說了什麼?」

    「接著東家大爺就叫小湘出來了。」

    「沒有賞賜嗎?」

    「沒有。」商湘老實的搖頭道。

    小二哥深深地看了她一會兒,見她不像在說謊的樣子,便揮了揮手對她說︰「那沒事了,你快去做事吧,剛剛我才送了一堆碗盤到井邊,你快去洗吧。」

    「噢,好。」商湘立即點頭應道,邁開步伐往後院跑去,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做事,轉眼就把小二哥拋到腦後。

    她在想刻薄東家聽說大商團的東家是個女人後的反應,看他的樣子似乎知道那個商團,不過知道就知道,他怎會一臉激動呢?難不成那個大商團真的會從這個小鎮經過,東家已經得到消息,只是不確定那個商團是哪個商團而已,直到聽了她說的話才確定?

    沒錯,一定是這樣。

    也就是說,楚毅跟她說的全是真的,他的消息竟然比在鎮上開飯館的東家還要靈通,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真是個令人看不懂的傢伙。

    算了,不管他了,反正他沒害她或小瀅的心就行了,現在她該想的是,倘若那個大商團真的從鎮上經過,她要用什麼方法才能接近對方的領袖人物,進而讓對方肯收留他們三個小屁孩呢?

    她眉頭緊蹙的蹲在井邊,一邊工作,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

    「小湘兒,來這裡。」

    大師傅的聲音突然從一旁響起,令她嚇了一跳,迅速回過神來,乖巧的放下手邊的工作,小跑向坐在樹下板凳上的大師傅。

    「大師傅,您找我?」

    「對,從明兒開始,你暫時跟我到昌隆客棧去做事。」大師傅對她說。

    「啊?這是為什麼啊?」商湘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隨即臉色一變的急問道︰「東家大爺不要小湘,不讓小湘在這兒工作了嗎?小湘做錯了什麼,小湘一定會改,求大師傅跟東家大爺說小湘下回不敢了。」

    她雙手合十,著急的求饒。

    「你這小丫頭在想什麼呢?大師傅說的是你和我一起去,難道大師傅也做錯了事,東家不要大師傅了嗎?真是個傻孩子。」大師傅呵呵笑道。

    「所以東家大爺沒有要趕小湘走嗎?」商湘仍是一臉不確定的表情。

    「沒有。」大師傅慈祥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

    「太好了!」商湘開心的說,接著又疑惑的問道︰「那咱們明兒為什麼要去昌隆客棧做事呀,大師傅?」

    「因為明兒會有很重要的貴客住進昌隆客棧,客棧的東家因為知道咱們鎮上我的手藝最好,所以才特地到這裡來請我過去幫忙。」大師傅挺起胸瞠,自傲的說道。

    「嗯,大師傅煮的菜最好吃了。」商湘順勢捧了大師傅一下,然後佯裝天真的問︰「那小湘是因為能把菜和碗盤洗得又快又乾淨,他們才請小湘過去幫忙的嗎?」

    大師傅聞言頓時大笑出聲,邊笑邊說︰「是啊,你說得沒錯,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請小湘兒和大師傅一起過去幫忙,哈哈哈……」

    商湘也是一臉開心的笑容,只不過同時在心裡腹誹了這麼一句;鬼才相信!

    她在想,大師傅口中的貴客肯定和那個大商團有關,昌隆客棧之所以會到吉祥飯館來借人,不僅是因為大師傅手藝好,更因無技可施、無可奈何的緣故,因為聽說昌隆客棧的大廚前兩天跌了一跤,現在正躺在病床上起不了身呢。

    昌隆客棧做的不只是投宿旅店的生意,也兼酒樓賣飯,和吉祥飯館可謂競敵關係,照理說她那刻薄的胖東家應該只會落井下石,不可能這麼好心還伸出援手,改變這一切的關鍵就在於這可是吉祥飯館可以在那大商團成員們露臉的機會呀,他不把握住這個機會就是個白痴了。

    所以對方要借他們飯館的大廚0K,還附送一個可以幫忙跑腿,卻不會引發對方戒心的小丫頭,多佔點存在感也好。只要讓那個大商團的人記得吉祥飯館,對方感恩給點好處,說不定就能讓飯館受用無窮,畢竟飯館廚房裡那些調味料和一些特殊食材不都要向商團採購,或是到大城市裡的商家採購嗎?而那些商家不也得靠這些南來北往的商團?

    呵呵呵,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她剛才還在傷腦筋的想著要如何接近那個大商團,在對方面前露臉展才智,沒想到才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真是太好了。

    現在就等明天了。她得先觀察對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物,值不值得將他們三人的未來壓在對方身上,如果值得再來想下一步也不遲——不對!還有件事得先確定一下。

    「大師傅,咱們要在昌隆客棧待多久呀?」她問道。

    「貴客待多久,咱們就待多久。」

    「那貴客會待多久啊?」

    「怎麼,你不想跟大師傅去那邊嗎?」

    「不是啦,只是想問一下。」

    「一般商團路過咱們鎮上都會待個三五天休整之後才會繼續上路,不過這個大商團還是第一次從咱們鎮上經過,大師傅也不知道他們會待多久。」

    「會不會待一天就離開呢?」

    「這怎麼可能?光是補充糧食飲水就需要一整天的時間了。」大師傅笑道。

    「太好了,那小湘就有機會去逛商團的集市了。」商湘開心的拍手道。

    「哈哈哈,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大師傅哈哈笑道。

    商湘滿臉不好意思的笑容,心裡卻默隱著,至少有三天的時間,那應該是夠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6 08:21 PM 編輯

【第四章】 思念總在分手後

    隔日,商湘跟著大師傅來到昌隆客棧幫忙,終於在臨近晌午時,見到那個傳說中的商團。

    近百人的商團連同其車馬貨物綿延了數公里長,繡著「林葉」二字的旗幟插在車隊間,隨風飄蕩發出咧咧聲響,場面壯觀,為從未見識過如此大場面的鎮民帶來前所未有的震撼感受,以及歡欣熱鬧的氣氛。

    「林葉商團」在赤玄國眾多大大小小的商團中雖只名列前十,還不到前三名,但出名的程度卻更勝於三大商團,只因為林葉商團的東家是個女人,在這男尊女卑的時代顯得既特異又不可思議。可是不管別人怎麼看,對這個商團是褒是眨,這個由女人掌舵的林葉商團能在赤玄國屹立不搖多年,那便是它實力的最好證明。

    這兩天商湘跟著大師傅在昌隆客棧裡做事,聽了不少人談論有關林葉商團的事,然後發現聽愈多愈覺得這個林葉商團是個非常適合她生存的環境。

    理由一,商團的老大是個女人,因而性別歧視較其他地方小上許多。

    理由二,這個商團能讓一個女人掌舵,表示這是個看重才能的環境,而她什麼都缺,就是不缺才能。

    理由三,這是個大商團,在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來說就是個大集團、大企業,是她安身立命之所,如魚得水之地,發揮所長之所在呀。這種地方不適合她,哪裡才適合她?總而言之,在默默觀察兩天之後,商湘終於下定決心找機會向林葉商團推薦自己,只是該怎麼做才能得償所願,馬到成功呢?

    一個十歲的山村小女娃……有難度呀……

    第四天,也就是林葉商團要起程離開小鎮的前一天,商湘知道自己沒有時間再猶豫了,因為對方明日一早便要出發,所以即使她仍沒想到如何展現她與眾不同又不會太驚人的才能,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趁著送點心到「夫人」房裡時,她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直接開口。

    「夫人,很抱歉打擾您。我名叫商湘,今年十歲,雖然年紀還很小,但是自詡對您的商團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如果您願意相信我,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為您做事。」

    葉禹欣,林葉商團的首領,在呆愣了一下之後,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她看著眼前這個長相清秀,身子偏瘦小,但精神卻還不錯,這幾日一直在客棧裡幫忙跑腿的小姑娘,感覺真的很好笑。

    這幾日,在客棧裡看見這麼一個小姑娘夾雜在一堆大人間被人呼來喚去的做著事,讓她不禁想起了自個兒的小時候,便好奇的問了一下,在得知她的處境後,便對她起了欣賞與好感,因為自己小時候也是這麼走過來的。

    爹娘相繼病逝後,弟妹年紀還小無法幫忙掙錢,只能靠她想盡辦法掙錢掙糧,胼手胝足的將弟妹養育長大,不過那時候的她年紀比這小姑娘還要大,已經十二快十三歲了,而這名叫商湘的小姑娘卻只有十歲大。

    不過當時的她可沒眼前這小姑娘有這麼大的勇氣,膽敢對一個統領近百人的大商團首領毛遂自薦呀。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葉禹欣表情柔和的問道,有些欣賞商湘的勇氣。

    「我知道。」商湘毫不猶豫的點頭,黑白分明的雙眼充滿了自信與堅定,其中沒有任何一絲的緊張或膽怯,讓葉禹欣對她剛才所說的話稍微正視了起來。

    「那你說說看,你要如何幫助我的商團?」她問道。

    「您不妨出個題目來考我,我想我的答案應該能回答您這個問題。」商湘不卑不亢的回道。

    葉禹欣輕挑秀眉,沒料到她這麼說,光是這麼一個臨危不亂又不卑不亢的反應和回答便足以讓人高看一眼了。不過是不是裝腔作勢還得稍微考驗一下。

    她目不轉睛的盯著商湘看,沉默的審視著她,據她許多屬下直言道,這樣的她最令人發抖,不過看商湘穩若泰山的模樣,哪裡有一點害怕的感覺呀?

    「你識字嗎?」她開口問。

    「識得一些,仍在學習中。」商湘答道。

    葉禹欣聞言,直接將原本放在面前的書冊往前推到她面前,說︰「看一下這本書,告訴我上頭寫的是什麼字,只需要念出你認得的字就行了。」

    商湘點頭,上前一步將桌面上的那本書拿起來看,結果一看才知道這並不是書,而是一本流水帳冊,帳冊上記錄的商品名稱因字跡有些潦草不太好認,但她勉強還是能認出一部分,不過她不認為光識字就能讓這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商團首領重視她,所以她直接將注意力放在帳冊本身仔細的看了起來。

    「怎麼,還沒找到一個你學過識得的字嗎?」等了半晌卻聽不見她念出半個字,葉禹欣忍不住出聲問道,聲音有一點冷,對她撒謊的行為感到失望。

    她其實並不是真的在乎她識不識字,畢竟不識字以後還是可以慢慢學的,但是撒謊這一點就是她無法容忍的。

    「不,雖然無法全識得,但我還是可識得大部分。」商湘搖頭道,然後指著帳冊上一條又一條的記錄念道︰「這裡寫的是毛皮二十張,這是茶葉三十斤,這是白蓮子十五袋,還有這是絹綢三十二匹,這是玉件二十七件,大米十車——」

    「既然識得,剛才怎麼不出聲念呢?」葉禹欣打斷她,變冷的聲音又恢復了溫度。

    「我只在想這帳冊……」

    「你知道這是帳冊?」葉禹欣驚訝的問。

    商湘強忍想翻白眼的衝動,點了點頭,繼續自己未完的話,「我只是在想這帳冊是不是真的帳冊,還是只是隨手筆記?」

    「隨手筆記?那是什麼?」

    「就是不是很認真,也不是很重要,隨意記錄的筆記。」

    「這是商團的帳冊。」

    「原來這真的是帳冊啊,我以為……」她欲言又止的搖了搖頭。

    「以為什麼?」葉禹欣問道。

    商湘再次搖了搖頭,然後像是猶豫掙扎了好一會兒,這才一臉認真的開口說︰「夫人,其實我知道一種既簡單、明瞭又好統計的記帳方式,我教您好不好?」

    葉禹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有著些許防備、懷疑與猜測的神情,沒有應聲。商湘明白她在懷疑、猜測些什麼,但她沒有解釋,只是逕自拿起桌上的水壺在桌面上倒了點水,然後用手指沾水當筆在桌面上簡單的畫了一個出納表格。

    「用這個。」葉禹欣略微猶豫了一下才將一旁的筆紙推向她,要她畫在紙上。商湘接過紙筆,又將表格畫了一次,然後在表格的最上排填上日期、商品名稱、數量、進價和出價。她畫的只是最普通的記帳簿表格,但她相信這對這個只有流水帳記法的世界而言,絕對會是個衝擊。

    「這是什麼?」葉禹欣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知道的另一種帳冊記錄格式。」商湘答道,然後簡單的對她解釋表格的用法及其好處。

    葉禹欣在明白並學會商湘所畫出來的新型帳冊該如何使用後,整個人都被震驚了,她完全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與喜悅,一張臉漲得通紅。這種帳冊她不僅從未見過,也前所未聞,但它卻是如此的方便好用,一切就像信手拈來般的簡單,不需強求。最重要的一點是,它竟然是出自於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之手?!

    葉禹欣深吸一口氣,勉強壓抑住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看向仍站在她眼前的小姑娘,緩聲開口道︰「你說你叫商湘是不是?」

    「是的,夫人。」商湘點頭道。

    「坐下來。」葉禹欣柔聲示意,見她手腳並用的爬上對她而言有些高的椅子坐下之後,這才又開口問道︰「我可以問你,這種帳冊的記錄方式是誰教你的嗎?」

    「請夫人原諒,不是我不願意說,而是說出來您也不會相信。」商湘老實道。

    「你說都還沒說又怎知我會不相信呢?」葉禹欣微微一笑。

    商湘輕搖了下頭,沒打算與她爭論這個問題,只是開口問道︰「不知這種帳冊對夫人您的商團有無幫助?」

    「有很大的幫助。」葉禹欣實誠且認真嚴肅的點頭道。

    「這便是我剛剛對您所說的,如果您願意相信我,給我為您做事的機會的話,我對您的商團將會有很大的幫助。」商湘用她童稚的嗓音嚴肅的說道。

    葉禹欣怔怔的看著她,若非親眼所見,她絕不相信這是一個才十歲的小姑娘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這種方式的自薦讓她想拒絕都難呀。

    「你有什麼要求?」她問。

    「如果夫人願意錄用我為您做事的話,請夫人讓我帶著家人一同跟隨您,成為林葉商團的一份子。」

    「這個要求不難,我知道你有個年幼的妹妹,兩人相依為命。」葉禹欣點頭道,「除此之外你還有什麼要求?」

    「除了妹妹,我還有個表哥名叫楚毅,希望夫人能一並收留,以我的家人身分,而不是以奴僕的身分。」商湘認真的凝望著她說。

    「可以。還有呢?!」

    「我賣藝不賣身,需以白紙黑字簽約定期,期滿可再續約,但續約時需尊重雙方意願,不得強迫威逼。」

    葉禹欣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這小姑娘好精明的算計,你現在年紀小,沒有自保之力才想依附於我,待幾年後你長大成人想離開,不願再與我續約,而決定與我為敵,那我豈不是在養虎為患?」

    「夫人認為到那時商湘為何會與您為敵呢?」商湘不答反問的直視著葉禹欣的雙眼,緩聲問道︰「是您待我刻薄,抑或是有其他原因逼迫商湘與您翻臉呢?倘若夫人待商湘親和,視商湘為已出,無父無母又無依無靠的商湘又怎會恩將仇報,與夫人您為敵呢?您說是嗎?」

    葉禹欣怔怔的看著她稚嫩的臉龐,再也說不出話來。

*             *             *

    晚上回家,商湘開心的對妹妹和楚毅宣佈他們已加入林葉商團的好消息。

    商瀅年紀還小,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聽說可以離開村子到更繁華的大城市去非常的高興,以為是要去玩的,玩夠了就可以回家,還問商湘可不可以帶她最好朋友小夕一起去,她搖頭說不行,這才變得有些悶悶不樂,不過一會兒又高興的蹦蹦跳跳了起來,念念有詞的說著去了之後要買什麼禮物回來送給誰誰誰,讓商湘聽了有些不忍。

    商湘接著去了趟劉家,向大叔、大娘說明他們即將跟商團離開的決定,大叔、大娘聽完後既錯愕又難以接受,不斷勸她別冒險,留在村子裡,大家相熟才會互相照顧,此去人生地不熟的,如果遇到什麼危難,誰能照顧他們三個孩子?

    大叔大娘的擔憂與關懷讓她頓時紅了眼眶,但卻無法動搖她的決心。

    為了讓他們不再反對與憂心,她花了好大一番工夫才將他們倆說服,然後請他們代為照顧爹娘的墳和房子,因為這一去她不確定多少年後才能回來,又或者還會不會再回到這兒來。

    商湘不喜歡送別的場面,加上時間匆促的關係,所以除了劉家之外,她並未將要離開的事告訴村裡的其他人。

    隔天早上,他們三人各背著一個包袱告別了劉家人,一起走向與葉禹欣相約的地方,葉禹欣說她會派輛馬車到此地接他們三個人。果然,快到約定地點時,她遠遠的便看見有輛馬車停在那邊等著他們。

    「姐姐,你看,是馬車耶,是馬車!」商瀅興奮的叫道,既擔心又期待的問她︰「咱們真的可以坐馬車嗎?」

    「可以。」她點頭道。

    「太好了,我可以坐馬車了,我可以坐馬車了。」商瀅興高采烈的率先朝馬車跑了過去,天真爛漫的模樣沖淡了幾分離愁。

    她嘴角微揚,接著卻感覺到一直走在她身旁的楚毅突然停下了腳步。她轉頭看他,疑惑的問︰「怎麼了?」

    「我就送你們到這裡了。」楚毅靜靜地看著她說。

    「什麼?」她呆愕的看著他,完全聽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商湘,我不打算和你們一起走。」楚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商湘難以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她壓根兒就沒想過楚毅會不和她們一起走。「你在胡說什麼?」她激動的對他說,「你不和我們一起走要去哪裡?為什麼不和我們一起走?你一個人能去哪裡?要去哪裡?你別忘了以前你一個人的時候是什麼處境,變成乞丐,差點餓死在街上,你想再成為乞丐嗎?」

    雖然她的話說得一點也不客氣,甚至有些瞧不起人,但楚毅卻從這些言詞中感覺到她的關心與擔心。

    她的年紀明明就比他小,力氣也比他小,自保能力也不如他,卻一直將他納入她的保護範圍內,讓他覺得既好笑又感動。

    「我已經不是那時候的我了,會照顧好自己的,你放心。」楚毅對她溫柔的一笑,隨即眉頭輕蹙的對她說︰「倒是你,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別只記得照顧小瀅而忘了自己,不要太拚命,累了就要休息,餓了就要吃,不要太逞強。」

    「擔心我就跟我們一起走,走!」商湘上前一步緊緊地扣住他的手,然後使勁的將他往馬車的方向拉,他的雙腳卻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樣,聞風不動。

    「楚毅,你說過要聽我的話的,我要你跟我們一起走!」她生氣的瞪著他叫道,既心急又心慌。

    雖然他們成為家人也不過才幾個月的時間而已,但是她早已將他當成真正的家人看待,習慣他的存在,習慣有他在身邊分憂解勞,習慣可以在他面前放鬆心情展現真本性,他不能連她的意見都不問,說要離開就離開,她不準!

    「我有事一定要去做。」

    「什麼事?是復仇嗎?」她迅速反應道,「如果是的話,你更要跟我們一起走。林葉商團有屬於自己的護衛隊,個個武功非凡,你可以一邊拜師學藝,一邊累積實力,再過幾年去報仇也不遲。以你現在的實力,去報仇根本就是以卵擊石。」

    楚毅頓時露出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

    「是誰告訴你我要去報仇的?」他問她。

    「你別想騙我,雖然你不說,但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是一個普通人,不是普通人卻落魄的流落在外必有原因,肯定有仇人。所以你說一定要去做的事不是報仇又會是什麼?」商湘振振有詞的說。「總之,你一定得跟我們一起走,我不許你一個人獨自脫隊,聽見沒有?」說完,她又將手扣緊了些,死死地抓著他不放。

    「商湘,我要做的事是回家。」楚毅目光柔和的看著她,柔聲說道。

    「我不信。」她搖頭。「你若有家,當初為何會流落街頭變成乞丐?」

    「因為當時受到了打擊,失去記憶,才會忘了回家的路,但現在我已經想起了一切。」他告訴她。

    「你騙人!」她再度搖頭,拒絕相信他所說的話。怎麼可能早不想起來,晚不想起來,偏偏這個時候想起來呢?

    「我沒有騙你。」楚毅緩緩地搖頭,認真的說,「我的爹娘雖然已經不在這世上了,但家中還有祖父母與其他長輩,我必須要回去告訴他們我平安無事。」

    即使他說的是真的,商湘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也無法接受他想一個人離開的決定。「你先跟我去見夫人,如果你一定要回去,咱們可以拜託夫人派幾個人送你回家比較安全。總之,你先跟我走。」她蹙眉道,說完再度使勁拉他往前走。

    「商湘。」他輕聲喚她。

    她不想理他,繼續使勁的拉著他。

    「商湘。」他在她身後又輕喚了一聲。

    她置之不理,然後感覺手上的重量突然一輕,下一秒他已從她身後將她緊緊擁住。

    「我們會再見的,一定會。」他單手環抱著她的肩膀,沙啞的在她耳邊承諾道。

    她的淚水不由自主的逸了出來,模糊了她眼前的視線。

    「為我照顧好你自己,不要忘記我。」他說完,出其不意且迅速的低下頭在她臉頰上留下重重的一吻,然後在她因太過驚訝而呆若木雞之際,猛然掙開她的箝制,鬆手,後退,轉身,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商湘呆呆的伸手輕觸著自己的臉頰,無法自己的淚流滿面,她沒有回頭,也沒再出聲試圖叫他別走,因為她知道自己根本就留不住他。

    楚毅這個小屁孩雖然只有十三歲,但意志之堅定卻更勝於成年人;雖然沉默寡言,但心裡卻有著自己的想法與堅持;雖然答應過住在她家就要聽她的,卻始終我行我素,而且重點是最終總是有辦法能讓她沒了脾氣。

    其實她早就預料這一天一定會來臨,因為他明顯出身不凡,卻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而且來得這麼突然……

    他應該是早就計劃好要走了吧,不然他不會主動對她提起林葉商團即將到來,還鼓勵她、建議她可以去接觸這個商團改變她們生活的處境,他這是在擔心他若離開,她們姐妹倆的生活可能會再度陷入困境,才做此安排。

    這個小屁孩總是我行我素的把她的話當成耳邊風,這個小屁孩……

    「哼!」

    冷哼一聲,她吸了吸鼻子,舉起臂膀,用衣袖迅速將臉上的淚水抹乾,然後轉身看向那早已看不見那發育中,有如竹竿般瘦削而筆直的身影的方向,冷哼道︰「色狼!」

    接著,她把雙手放在嘴邊,扯開嗓子,朝那已看不見他的方向大聲吼叫道︰「楚毅,你這個小王八蛋,竟敢非禮本姑娘,本姑娘我記住你了,你這個小小年紀就不學無術的大色狼!」她聲音在空曠的四周傳得好遠好遠。

    他應該有聽到吧?

    她是絕對不會忘記他這個色狼的,竟敢偷親她,哼!

    依依不捨的再看一眼四周的一切,商湘毅然決然的轉身,舉步朝馬車的方向走去,走向未來。

    楚毅站在半山腰上,看著山下綿延的馬車車隊,看著它們一輛接著一輛的從山腳下經過,然後看著它們愈行愈遠。

    他不知道商湘和商瀅兩姐妹是坐在哪一輛馬車裡,只知此去要再相見是漫漫無期,不過他知道他們是一定會再相見的,絕對。

    楚毅,你這個小王八蛋,竟敢非禮本姑娘,本姑娘我記住你了,你這個小小年紀就不學無術的大色狼!

    風中似乎還響著她在臨別時留給他的那串怒吼,楚毅的嘴角微揚,不由自主的輕笑了起來。

    看著逐漸遠去的龐大馬車隊,他低喃的出聲道︰「不要忘記我,商湘。我們一定會再見的,相信我。」

    山風輕拂,似乎傳來她的回應。

    我相信。

    靜靜地目送最後一輛馬車從地平線消失,楚毅背起包袱轉身下山,踏上回家的路,也走向了屬於他與他們的未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10:36 AM 編輯

【第五章】 初來乍到新生活

    林葉商團的大本營在離州宣城,商湘帶著妹妹商瀅跟著車隊走了兩個月的時間才抵達他們的目的地。

    離州宣城在赤玄國內是有名的商業大城,道路四通八達,有護城河環繞,城內人口眾多,街道寬敞,兩旁攤商眾多,交易頻繁,商品五花八門,讓人看了眼花撩亂。

    這個城市帶給初臨此地的商湘最大的感覺就是商業貿易繁華昌盛,其次便是顯現在居民臉上,代表豐衣足食與安居樂業的笑容。

    這裡真是個適合居住與成長的好地方,商湘坐在馬車上心想道,終於徹底放下心來,不再對自己當初的決定感到質疑。

    過去兩個月來,她跟著商團的車隊經過了許多地方,有貧窮的小村小鎮,也有富貴繁華的大城,但不管什麼地方都有饑貧交迫的乞丐,和狗眼看人低,憑恃身分欺壓平民百姓的人渣。

    路途中,他們曾經因為天候不佳延誤行程露宿荒郊野外,也曾經遇過山賊強盜拚死抗敵,甚至有一回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最後結果卻是引狼入室,讓商團蒙受巨大損失,死了兩名護衛武士。

    這裡是一個即使她早有心理準備,但親眼目睹之後卻仍有些難以適應,命如紙薄的殘忍的陌生世界。

    之前她住在山村裡,到鎮上飯館工作賺錢,見東家刻薄小氣、虐待童工便將他視為壞人,但是比起這一路上遇見的那些燒殺擄掠、殺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刻薄的胖東家簡直就是個彌勒佛。

    所以,這段時間她偶爾會心生懷疑,想著當初決定離開原本居住的小山村是對的嗎?住在山村裡的生活是貧困了些,但好處是單純、寧謐與安全。人若能平平安安的過一生,誰敢說那不是一種幸福呢?

    不過看過宣城裡熱鬧繁華的景致之後,她再次堅信自己的決定沒有錯。

    人活一世,草木一春,或許有人甘於平凡,但那個人絕對不是她。因為穿越而來的她一點也不想窩在小山村裡渾渾噩噩的過一生,她想用雙眼看盡這世界的繁華美景,想用雙手創造屬於自己不平凡的人生,這才是她這一世想擁有的幸福。

    馬車愈往前走,街道上的行人與車輛愈少,街道的兩旁亦再無任何的攤商出現,取而代之的是望不到盡頭的高牆,與間隔幾十丈就會出現一座門口立著一對威武的石獅子的大宅門。商湘猜,這裡住的大概都是達官貴人,沒有平民百姓的立足之地,所以才會顯得冷清。

    馬車不緊不慢地拐進一條靜僻的小巷,隨後就停了下來。

    商湘和商瀅下了馬車後,跟著一路負責照顧她們姐妹倆的姐姐走,然後被交託給一位名喚舒大娘的管事。

    舒大娘年約四十幾許,看起來很有精神,和藹可親,未來她們兩姐妹在林家的生活便是由她來照顧。

    她一邊帶領她們走向所要居住的院落,一邊為她們簡單的介紹林家。

    現任林家家主林峰原本只是一個平凡的商人,一年到頭跟著商團辛苦走商所得也只夠讓家人溫飽,但自從救了葉禹欣並娶她為妻之後,生意在她的幫助下愈做愈大,最後甚至自組了屬於自己的商團,成就了今日在赤玄國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林葉商團。

    林家是商賈之家,沒有任何顯貴的身分,但他們有錢可以做許多事,包括花錢與權貴交好、雇用護衛武士、做善事得民心等等,因此,即便林家無權無勢,在這個宣城內的地位卻屹立不搖,甚至可以說是凌駕於任何達官貴族之上。

    林家的主子除了家主與夫人外,還有一位老夫人,以及一位少爺和兩位小姐,不過大小姐去年及笄已出嫁,所以府中就只剩下一位少爺,一位小小姐,然後,現今再加上她們這兩位「表小姐」。

    商湘姐妹是以葉禹欣遠房親戚的身分被帶進林家的,所以有個表小姐的身分。

    「老夫人是位良善之人,待下人總是和和氣氣的,深受府中所有人的敬重。」舒大娘一臉敬意的對她們倆說。

    「老爺冷峻而威嚴,但賞罰分明,只要不犯錯,便不需要害怕,唯獨在面對夫人時俠骨柔情。」舒大娘在說到最後一句話時,忍不住臉泛微笑。

    「夫人無須多介紹,只一句,巾幗不讓須眉。」這是她對夫人的評語。

    「最後便是少爺和小姐了。」提到這兩位小祖宗,舒大娘顯得有些無奈。

    林家少爺名為林謙,現年十一歲,是老夫人的心肝寶貝,俊美又聰明,個性有些好管閒事,還有些無法無天,前陣子才把城主公子給打了,讓林峰大發了一頓脾氣。

    林家兩位小姐並非同胞所生,嫡出的大小姐名為林文靜,雖名文靜,但個性卻像極了夫人一樣不讓須眉。

    小小姐為秦姨娘所生,名為林文倩,現年八歲,嬌美的長相完全承自秦姨娘,但個性卻驕縱恣意,一點也不像溫柔婉約的秦姨娘。若說整個林府之中要對誰多做提防,這位小小姐絕對榜上有名,而且名列前茅。

    聽完這些簡單的介紹後,商湘稍後與妹妹獨處時,第一件做的事就是交代商瀅要遠離林文倩,見到她能繞道走就繞道走,不能繞道走也別與她說太多話,少打交道。

    「為什麼?」商瀅問她。

    「因為她是高高在上的小姐,只會把你當下人看待。你需要的是朋友,而不是會對你頤指氣使的主子,懂嗎?」

    「不懂。」商瀅搖頭道,茫然不解的表情非常的可愛。

    「簡單說就是她會欺負你,但是你被欺負生氣了卻不能像在村子裡那樣動手打回去,因為這裡是她的家,不是咱們的家,你若打了她,說不定咱們就不能住在這裡,會被趕出去,無家可歸,懂嗎?」

    「姐姐,咱們不能回家,回村子裡嗎?」

    聽她這麼說,商湘就知道她又想家了。她伸手圈抱著她,輕聲問道︰「小瀅想回家了嗎?」

    「嗯。」

    「那小瀅還記不記得咱們從村子離開,走到這裡共花了多久的時間?」

    「姐姐說兩個月。」

    「對,兩個月。咱們每天坐馬車都走了兩個月才到這裡,如果要回家的話,也要走兩個月,而且一定要有馬車才行,否則需要更久的時間才能回到家。還有,記不記得來的路上有山賊也有強盜,咱們回去可能也會遇到山賊或強盜,沒有護衛大叔們的保護,根本沒辦法回去。可是呢,不管是請護衛大叔保護,還是雇馬車都需要錢,咱們現在沒有錢。所以,小瀅,給姐姐一點時間好不好?等賺了錢,存夠了可以回家的錢之後,咱們再回家好不好?」她柔聲對妹妹說。

    「姐姐賺錢很辛苦,小瀅不要回家了。」商瀅眼眶含淚的搖頭道。

    商湘頓時一陣鼻酸,抱著妹妹安撫道︰「姐姐不辛苦,只是需要一些時間而已。姐姐答應你,咱們遲早有一天能夠回家,而且還要帶好多禮物回去送大叔、大娘他們,你說好不好?」

    「要帶好多漂亮的衣服,還有好多好多好吃的東西回去。」商瀅點點頭。

    村子太窮了,吃不好,穿不暖,即使商瀅年紀還小,在經過這段時間的旅程也發現了這點,才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好。」商湘點頭承諾道。

    姐妹倆在廂房裡說了些話,又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舒大娘去而復返的帶來四名丫鬟,說是以後這四人就留在這安和園裡負責照顧她們的生活起居。

    四名丫鬟原名分別為采藍、紅綃、荷香和翠兒,不過舒大娘大概是怕商瀅年紀小記不得,直接便將四人改名為小藍、小紅、小荷和小翠。四人年紀都十六、七歲,進林府最久的小藍已在林家待了五年,最短的小翠也有一年多了,小紅和小荷則分別是三年和接近三年。

    小藍因資歷長,有眼色,知進退,其他三人都以她馬首是瞻。

    商湘稍微觀察了她幾天,確定她是個守本分的,不因資歷長而驕傲或偷懶,便放心的讓她待在商瀅身邊,專心一致的貼身照顧商瀅。

    至於負責貼身照顧她的,她選的是資歷最短的小翠,理由很簡單,因為小翠的性情較率真。另外兩個為爭權爭寵爭第二,整天在那邊勾心鬥角,只是為了林府中最小的一個安和園院落裡四名丫鬟中的一個虛位排名,讓她看了就厭煩。

    光憑這點,商湘便可看出那兩人短視近利,不堪大用,於是便讓那兩人負責安和園裡其他雜務方面的差事。

    小紅不服此種安排,嘴巴不說卻老找小翠麻煩,被她警告了兩回不見效之後,她也不再警告,也不生氣,也不責罰,直接請舒大娘幫她向夫人請示換一個丫鬟過來。

    之後,聽說被換走的小紅出了安和園就直接被牙婆給帶走了,讓後來的小紫與先前同樣有些不安分的小荷整個都安份了起來,不敢再有任何小九九。

    僅只三天的時間,商湘靠著「借勢」成功的在安和園內立下屬於她的威嚴,不管是丫鬟還是僕役都不敢小看小小年紀的她,對於她疼愛的商瀅也是如此。

    安和園裡一切井然有序,一片祥和寧靜。

    在安和園裡待了整整四天之後,商湘終於等到葉禹欣的召喚,一路跟著舒大娘走向家主與夫人處理公事的書房,據說那個書房可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去的,就連少爺要進去都得獲得準許才行,書房門外日夜都有兩名護衛武士把守著,就算是想硬闖也闖不進去。

    因此,當舒大娘聽見夫人要她將商湘帶到書房,打算要在書房接見時,她真的當場就被狠狠地震驚了一下。

    其實她早已從陪夫人走商半年的丫頭那裡得知商家姐妹的真實身世,遠房親戚是假的,窮鄉僻壤裡的孤兒才是真的。

    只是她想了幾天仍想不透世上孤兒這麼多,夫人怎會獨對商氏姐妹另眼相看呢?不僅安排她們擁有獨自居住的院落,還安排了丫鬟和奴僕去服侍,讓府中所有下人以小姐之禮相待,今日竟然還讓她將人請進書房,這實在是令人想不透呀。

    「夫人,湘小姐到了。」來到書房門外,舒大娘在兩名護衛武士的監視中揚聲稟報。

    「讓她進來,你可以下去了。」葉禹欣的聲音從房內傳出。

    「是。」舒大娘恭敬的應道,上前一步推開書房的門,在商湘走進門內之後,再將門輕輕地關上,然後躬身退下,轉身離開這書房重地。

    「夫人。」進入書房的商湘恭敬的朝坐在桌案後的葉禹欣行了個禮。

    「來這邊坐。」葉禹欣微笑的朝她招手,指著桌案旁的椅子對她說。

    商湘走向前,看了下自己的短腿和超過她腰的高度的椅子一眼,這才無奈的手腳並用爬到椅子上坐好。

    「看樣子得叫下人在這裡放個小凳子才行。」葉禹欣忍不住輕聲笑道。

    商湘一臉無言以對。

    葉禹欣忍不住又笑了笑,這才開口問她︰「這幾日在府中住得還習慣嗎?」

    「一切都很好,多謝夫人。」商湘說。

    「不必如此拘禮,就把這當自個家,有什麼需要儘管跟舒大娘說,我已吩咐過她要聽你的命令辦事了。」

    「謝謝夫人,我已經這麼做了。」

    葉禹欣聞言一呆,接著頓時笑了起來,她一邊伸手指著商湘,一邊搖頭笑道︰「你呀你呀你……真的是……」

    她實在是找不出適合形容商湘的詞,該說她人小鬼大,還是古靈精怪,又或者是聰明絕頂?總而言之,她從未見過像她這麼冷靜聰慧、滿腹經綸、雄才大略的孩子,簡直比天才還天才。

    除了在經商上的才智令人嘆為觀止外,這幾天從舒大娘那裡得知安和園裡的變化也讓她嘖嘖稱奇,這小姑娘真的帶給她太多驚訝、驚奇與驚喜了,讓她不喜愛都難。

    她一直都沒忘記當初商湘向她自薦時所說的那一席話——夫人認為到那時商湘為何會與您為敵呢?是您待我刻薄,抑或是有其他原因逼迫商湘與您翻臉呢?倘若夫人待商湘親和,視商湘為已出,無父無母又無依無靠的商湘又怎會恩將仇報,與夫人您為敵呢?

    換句話說,只要將她視為已出,誠心待她,那麼這個冷靜聰慧、滿腹經綸、雄才大略的孩子便能成為她的臂膀,讓林葉商團如虎添翼。

    她現在僅僅十歲呀,未來真是讓人期待。

    「嗯,做得好,做得好。」她笑著點頭,說的全是真心話,因為只要商湘願意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不那麼拘禮謹慎,她就可以放心了。

    「小瀅呢?在這裡住得習不習慣?」葉禹欣又問。

    「有點不太習慣,她以前在村裡野慣了,現在讓她每天待在一個地方,除了讀書之外無事可做又沒有玩伴,整天跟我喊著無聊。」商湘有些無奈的老實回答。

    「玩伴呀……」葉禹欣眉頭輕蹙,她倒是疏忽了這一點,像商瀅這種年紀的孩子最需要的就是玩伴。

    「文倩年紀與小瀅相仿,今年八歲,但她那個性子……」葉禹欣說著搖了搖頭,老實道︰「我是真的怕善良乖巧的小瀅和她在一起會吃虧,所以才沒介紹你們姐妹倆與她認識。」

    「多謝夫人真心相待,其實我也聽說了文倩小姐的事,所以已經告訴過小瀅要與她保持距離以策安全了,還請夫人見諒。」商湘老實回道。

    葉禹欣呆呆的看著她,半晌後才失笑的搖了搖頭,道︰「服了你了。」

    「小瀅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很在乎她。」商湘認真的說,略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了一下,她這麼做並不是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商瀅對她來說太重要了,她不得不小心謹慎。

    「我知道。」葉禹欣點頭,非常了解那種心情。當年她的弟弟妹妹對她來說也是唯一,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多謝夫人的大度與理解。」商湘真摯的感謝道。

    葉禹欣搖了搖頭,言歸正傳的問︰「對於小瀅的玩伴,你有什麼想法?」她忖度,商湘這小姑娘總有許多異於常人的見解與想法,也許在這件事上也是如此,不妨先聽聽她的想法。

    「商湘想請夫人讓府中下人的孩子進府陪伴小瀅,不知夫人可否同意?」商湘開口。

    葉禹欣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其他話要說之後,只覺得一陣失望。這就是商湘的想法嗎?讓她很在乎的妹妹和下人的孩子一塊玩耍,一同長大?

    「我可以同意,但是你確定嗎?畢竟那是下人的孩子。」

    「小瀅還是鄉下山村裡的孩子呢。」商湘忍不住笑道。

    「那是以前,現在的她是咱們林家的表小姐,是有身分地位的。」葉禹欣微微地搖頭道。

    商湘沉默了一下,然後緩聲開口問道︰「夫人覺得身分地位很重要?」

    「這是當然的。」葉禹欣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

    「據商湘聽聞,夫人小的時候並不顯貴。」商湘看著她。

    葉禹欣微愣了一下,輕輕的蹙起眉頭。她不認為商湘會無緣無故把舊事翻出來說。

    很多人都知道她葉禹欣出身貧賤,但可沒人膽敢在她面前提起這件事,因為她現在的身分不可同日而語……

    「啊!我知道了!」她猛然用力的拍了下桌案,雙眼熠熠生輝的看著商湘。「你的意思是在告訴我,莫欺少年窮。這些下人的孩子雖然出身不顯貴,但將來長大了,誰知他們會不會像我這般出人頭地有另一番的成就?」

    「夫人是人中龍鳳,這一生的成就一般凡人恐怕難以企及。」商湘先讚譽道,然後才說︰「商湘認為身分地位並不是不能改變的,只要肯付出努力,每個人都有可能出人頭地,只要能把握住機會的話。」

    「但機會難得。」葉禹欣搖頭道。「不,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求之不得。對那些身分低賤的人來說,想要等到或尋到一個可以讓他們出人頭地的機會實在是太難了。」

    「夫人說得沒錯,這對那些人來說實在是太難了,但對夫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商湘續道。

    「對我來說?這是什麼意思?我並不需要那種機會呀。」葉禹欣一臉錯愕兼不解的皺眉疑惑道。

    「夫人是不需要,但夫人可以為那些人創造機會。」

    「我?創造機會?」

    「是的。」商湘認真的點頭。

    這個世界沒有人力資源的概念,不懂得教育與培養的重要性,知根知底從小培養的下屬絕對要好過從外頭找來的人,再加上知人善任,把可以信任的人安排在正確的崗位上,那效果絕對不是一加一這麼簡單。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解釋一下。」葉禹欣一臉嚴肅的說,知道商湘肯定又要有驚人之語了,因為每當她揣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時,便是她即將帶給自己驚喜的前兆。

    「小瀅近來一直在跟我讀書寫字,雖然每天學的也就三、五個字,但積少成多,我覺得這樣很好。」

    「嗯,她年紀還小,慢慢來沒關係。」葉禹欣點頭道。

    「我也這麼覺得,所以從不強迫她。不過近來我發現有個問題,那就是新教的字不多復習幾天的話,小瀅很快就會把它忘了,所以我想等小瀅有了玩伴之後,讓她當個小小先生,一邊教玩伴讀書寫字,一邊還可以復習。這是我本來的想法。」

    「教那些下人的孩子讀書寫字嗎?」葉禹欣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下,問道︰「你現在的想法呢?」

    「我在想,出身貧賤的孩子不見得沒有聰明的,相反的,低人一等的身分可能會讓他們更加勤學,現在有這個機會讓他們可以讀書,您說那些孩子會不把握住這個機會嗎?而一旦他們學有所成,最想感激與報答的人,難道除了當初給予他們這個機會的人之外,還會有別人嗎?」

    「你的意思是……」

    「忠心之人最是難得,但更難得的是既忠心又有才幹之人。夫人難道不想咱們林葉商團能擁有愈來愈多這種忠心又有才幹的人嗎?」

    葉禹欣瞬間激動的整張臉都漲紅了。她已經完全明白商湘的意思,這種事、這種想法與計謀簡直就是前所未聞,她從未聽過,更從未想過,但從商湘口中說出來卻是那麼的自然而簡單,感覺一切就像順水推舟一樣,不費一絲力氣,輕而易舉。

    由她來創造機會,讓那些貧賤出身的孩子們有機會讀書寫字,讓他們從小開始承恩,懷抱感恩成才,然後為報恩而投效於她這個大恩人,最終成為林葉商團最忠心且又有才能的一群下屬。

    想到這兒,葉禹欣激動得再也坐不住,起身離開座位,在書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的思考著自己該從何著手進行這件大事。

    「夫人。」商湘看她好像忘了自己的存在,忍不住出聲喚道,因為她還有話未說完。

    「啊?」葉禹欣猛然回神看向她,差一點就要開口罵自己笨了,她怎會忘了這事既然是商湘所提議的,她定然會有施行的計劃才對。

    「你說,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她迫不及待的緊盯著商湘。

    「這件事必須慢慢來,不能大張旗鼓,太過引人注意。」商湘認真道。

    「為什麼?」葉禹欣不解的問,在她的想法上,恨不得將城裡出身貧賤但聰明的孩子全部吸引過來,當然也就需要大張旗鼓、引人注意了。

    「兩個理由,一,太過大張旗鼓容易引人懷疑,一旦被有心人利用、曲解,好事都成壞事。二,人都會有私心會計較,有好的機會夫人若不先為自己人著想,難免讓人心寒。」

    葉禹欣聞言沉思了一會兒才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表示她明白了。

    見她聽懂後,商湘才又開口繼續說︰「所以,商湘建議夫人可以先辦個小私塾,先選些府中下人或護衛家的小孩進私塾就讀,就以為小瀅找玩伴當藉口,先試上一段時間,看成效再決定下一步也不遲。」

    「我聽你的。」葉禹欣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因為商湘連她沒想到和考慮到的事都替她考慮到了,她還有什麼好猶豫呢?

    「多謝夫人的信任。」商湘微笑道謝。

    「該道謝的人應該是我。」葉禹欣搖頭道︰「雖然早已明白你的聰明與不凡,但每一次你的謀策為我帶來驚喜時,還是讓我驚嘆不已。如果有人問我這回走商獲得到最大的收獲是什麼,我定會回答那便是遇見你這個小天才。」

    「夫人謬讚,商湘愧不敢當。」商湘客氣道。

    「不,你當得。」葉禹欣加重語氣認真的說︰「事實上在我看來,即使用天才這兩個字也不足以形容你的神奇。」

    商湘笑了笑,沒有應聲,卻在心裡應道︰穿越者能不神奇嗎?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神奇好嗎?

    「對了,我找你來是想和你說有關為你尋找先生的事。」葉禹欣對她說。

    「是,夫人請講。」商湘立即坐正。

    這趟歷時兩個月旅程的所見所聞讓商湘發現自己對這個世界幾乎完全不了解,所以在路上她便曾開口向夫人要求想請個博學多聞的先生,向先生學習更多知識,廣見聞。

    「這位顏先生在宣城內以博學多聞、見多識廣出名,但他的喜怒無常和難以相處也同樣很出名,因為你的要求特殊,所以我派人去接觸了幾次,終於成功將他聘請到家裡來當西席。」說著,葉禹欣突然露出有些無奈的神情,輕嘆了一口氣後才接著說︰「不過,顏先生對我兒謙兒的興趣比教一個小姑娘的興趣還大,所以,我只能讓謙兒和你一起向這位顏先生學習了,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是商湘給夫人出了難題,帶來困擾。商湘只擔心這麼一來,是否會耽誤了少爺平日的學習?如果會的話……」

    「不會、不會,完全不會!」葉禹欣趕緊搖頭道,「廣見聞也是一種學習,若非是你,我都疏忽了這一點。」

    「不耽誤我就放心了。」商湘道。除此之益還能說什麼?說其實那些江湖見聞,夫人與老爺經常走商一定都知道,也一定會找機會教導少爺,根本不需讓年紀尚小、基礎不穩的少爺來此浪費時間嗎?

    司馬昭之心呀。

    算了,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應付小屁孩,之前有個楚毅,現在有個林謙,將來也不知道還會不會有哪個小屁孩冒出來,總之,習慣就好。

    想到楚毅,也不知道那傢伙現在在哪裡?平不平安?回到家、見到他的親人了沒有?真是讓人掛心的傢伙!

    楚毅,願你平安。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1:26 PM 編輯

【第六章】 宥坐之器滿則覆

    在林家待著待著,轉眼又過了十天。

    這十天裡,在夫人的幫助下,商瀅身邊多了三個玩伴,一個是舒大娘弟弟的女兒,跟商瀅一般大,一個是林管家的孫女,還有一個則是張護衛的女兒,這兩個人都比商瀅小一歲,四個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湊在一起很快就要好了起來,再加上有商瀅這個在山村生活過的孩子王帶頭玩,安和園差點沒被她們掀翻掉。

    同樣在這十天裡,林葉私塾的成立也如火如荼的在進行中,只是進行的很低調,因此並沒有人察覺到林葉商團創辦這個私塾真正的目的與圖謀。

    商瀅第一天到私塾上課,商湘像個家長般的陪同前往,一同前往的還有舒大娘和小藍、小翠。

    私塾距離林府並不遠,走路便可抵達,不需要搭乘馬車,一路上就見那四個小姑娘吱吱喳喳的說個不停,對於上私塾這件事充滿了期待與興奮,一旁的小藍和小翠則是面露羨慕的神情,她們也好希望自己能有讀書的機會。

    見那四個小傢伙已經乖乖地坐在教室裡,等候先生前來上課,商湘開口對認分站到教室外的小藍道︰「小藍,今後你每天都要陪小瀅到私塾上學,你無事時可以坐到教室後頭旁聽,我會跟夫人說一聲,請先生通融。你能學多少是多少,不懂的地方也可以來問我,小翠若想學,可以讓小藍教你,不懂的一樣可以來問我。」

    小藍和小翠聞言後,都是一臉驚喜、激動與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奴婢惶恐,奴婢不敢。」小藍低頭,就怕被一旁的舒大娘給惦記上。

    她們做丫鬟奴婢的,只有服侍人的命,哪有讀書的命呀,膽敢覬覦不屬於自己的任何東西就是不安分,也是自取滅亡的開始,她在林府中待了五年多,又怎麼會不了解這個道理呢?

    「沒有什麼惶恐、不敢的,有上進心是好事。」商湘說。

    但這個上進心也要看是出在誰身上,像她們這種丫鬟有上進心只會被人冷笑的謿諷上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小藍在心裡苦澀的答道。

    「小姐,奴婢真的可以習字,可以讀書嗎?」小翠開心的問道,性子直率的她沒啥心眼,也沒想太多。

    小藍聞言有些著急,不住的向她使眼色想阻止她,無奈沉浸在欣喜中的小翠卻絲毫沒有注意到。

    商湘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對小藍又更看重了一些,覺得這丫頭不僅眼色好,心也好。一般以她五年的資歷,被分派去服侍商瀅這個小女娃,而資歷只有一年多的小翠卻來服侍她這個在夫人面前有話語權,明顯地位不同的表小姐,正常人一般都會心生嫉妒與不平的,但她不僅沒有,還會為沒眼色,就要犯事的小翠暗自著急,真的是很不錯。

    商湘又瞥了一眼一旁臉色有些不悅的舒大娘,暗自搖了一下頭,覺得這舒大娘心胸窄小,不夠大度,都讓她的侄女跟小瀅成了玩伴,還一起上學堂了,小藍和小翠有上進心想學習又礙著她哪兒了?她在不悅個什麼勁,板臉板給誰看呀?

    「舒大娘,你不覺得小藍和小翠有上進心,主動想讀書是件很好的事嗎?」她故意開口問道。

    「小姐,這兩個丫頭的本分就是照顧好您和小瀅小姐,讀書對她們倆一點用處也沒有,只會浪費時間,令她們疏忽了本分——」

    「這麼說……」商湘忍不住打斷她,凝望著她,緩緩地微笑道︰「小婉兒也不需要上私塾去讀書了,因為她的本分只是陪小瀅玩,讓小瀅在閒暇時多個玩伴罷了,你的意思是不是這樣呢,舒大娘?」小婉兒便是舒大娘的侄女。

    「小、小姐?奴婢、奴婢……」舒大娘臉色一變,頓時整個人都慌了起來。

    他們這些做家僕、下人的大多代代相傳,想改變命運,除了靠主子的恩惠外,就只有靠讀書識字來爭取功名,又或者找到更好的差事。只是想讀書卻非易事,一來要有錢,二來低賤的身分不易被學堂裡其他有身份地位的學子接受,甚至還會被排擠,被逼迫休學,導致他們這些人想翻身都翻不了身。

    這一次,聽說夫人想為小瀅小姐找幾個玩伴,過些日子還要送小瀅小姐進私塾,說不定玩伴也能一起去,讓她激動不已,私底下不知費了多少工夫才把弟弟的孩子給送了進來。

    她沒有孩子,夫婿死後也沒有再嫁,未來就只能靠弟弟一家的照顧了,她完全無法想像如果因為她而讓小婉兒喪失讀書機會,弟弟一家會如何怨恨她——即使這個讀書機會是她為小婉兒掙得的。想到這兒,她當場腿軟,雙腿一彎就跪了下來。

    「小姐,是奴婢說錯話,全是奴婢的錯,請您別取消小婉兒讀書的機會,奴婢在這裡向您磕頭了。」說完,她立刻不斷地磕起頭來。

    商湘萬般無奈,她只是想稍微警告她一下,沒想到她的反應竟會如此激烈。

    「小藍、小翠,過去把舒大娘扶起來。」商湘開口。

    小藍、小翠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的將舒大娘從地上攙扶了起來。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知道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嗎?意思就是自己所不喜歡的事物,不要加在別人身上。」她一臉嚴肅的看著舒大娘說︰「你希望小婉兒能進私塾讀書識字,為何小藍和小翠想學習讀書識字,你就說沒用,只會浪費時間,甚至意圖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說她們會為此疏忽本分呢?你又怎知她們不會因為感激我給她們可以讀書識字的機會,將來在服侍我和小瀅上反而更用心呢?」

    「奴婢知錯。」舒大娘一臉慚愧的低頭道。

    「這次我原諒你,以後別再讓我發現有類似的情況,否則我絕不輕饒。」商湘不怒自威的說。

    「是,奴婢一定會謹記在心的,多謝小姐,多謝小姐。」舒大娘不斷點頭,然後彎腰道謝。

    「小藍、小翠,你們倆也一樣,要記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懂嗎?」

    「是,小姐。」小藍和小翠立刻異口同聲的恭敬表示,對這位年幼的表小姐更加敬重與敬愛。

    「讀書識字的事就照我剛才說的,小藍在私塾跟著小瀅一起學習,晚間休息時再教小翠,若是小紫和小荷也有意學習的話,你也可以教她們,不過原則上,不能耽誤了工作,聽懂了嗎?」

    「是,小姐。謝謝您,您的大恩大德,奴婢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謝謝您,謝謝您。」小藍激動的不斷鞠躬道謝。

    「奴婢也一樣,奴婢也不會忘了小姐的大恩大德的,謝謝小姐,謝謝小姐。」小翠緊跟著說,不過她的模樣卻是躍躍欲試的興奮。

    「好了,機會我給你們了,能學多少、得到多少就要看你們自己的努力了。」商湘看著她們。

    「是,奴婢一定會努力的。」小藍一臉認真的答道。

    「奴婢也會努力的。」小翠個性雖率直,但反應總是慢小藍半拍。

    大夥又等了一會兒,這才迎來一位面色嚴肅的老夫子。

    商湘對這位夫子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好,一來對方年紀似乎太大了,二來好像太嚴肅了些,實在不太適合教商瀅這些六、七歲的小姑娘。不過坐在課堂上陪商瀅她們幾個聽了一堂課之後,她的想法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因為她發現老人家非常有耐心,嚴肅的也只有那張臉而已,實際上卻相當的和藹可親,讓她非常的放心。

    總而言之,商瀅這邊的事算是解決了,她得來想一想該怎麼解決她那邊的麻煩了。

    「商湘!原來你在這裡。」

    商湘抬起頭來,只見林謙小正太正帶著一臉燦爛的笑容,朝她這方向大步的走了過來,然後在他身後還跟了個小尾巴。

    「哥哥,你別走那麼快,等等我啦。」林文倩緊隨在兄長身後。

    看著這兩兄妹,商湘無聲的在心裡輕嘆一聲。怎麼說麻煩,麻煩就到了呢?

    真是令人心煩的麻煩二人組啊……

*             *             *

    葉禹欣為商湘請來的顏先生果然如傳言那般博學多聞,但也一樣如傳言般難以相處。

    早在葉禹欣找商湘進書房談話的隔天,顏先生便已住進林府,並在次日正式開始教學,他的學生只有兩個人,林謙和她,不過在顏先生的眼中,他的學生大概只有林謙一個人吧?

    顏先生名傲然,全名為顏傲然,完完全全的名副其實,走路時下巴都要抬得半天高,一張臉高傲得好像沒有任何人事物值得入他眼,那些立在地平線上的東西入他眼對他是一種褻瀆一樣,非常的誇張。

    商湘對這樣的人其實有些看不上眼,不過她實在不想再替葉禹欣添麻煩,再加上這位顏先生的確見多識廣、言之有物,她也就算了,反正只要他課堂上所講的內容能讓她聽了有所得就行了,她不介意當個隱形人。

    只是樹欲靜而風不止。

    接連三天,她乖乖做她的隱形人,安靜地聽顏先生講述各地奇人異聞,增廣見識,倒也相安無事。怎知到了第四天,她因對顏先生所講的異聞有所疑問,忍不住開口問了個問題,卻被冷瞪了一眼之後完全無視,後來還是因為林謙的發問,她才獲得解答。

    這也就罷了,隔天在課堂上,她聽聞顏先生在說起異聞時提到他曾遇見兩個人,一個名叫「漢堡」,一個名叫「薯條」,讓她頓時遏制不住的震驚而起。

    當時,她因突聞熟悉的現代食物名稱,整個人激動不已,心急如焚的便朝顏先生追問了一句︰「先生是在哪兒遇見他們的?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

    她總覺得那兩人若非穿越者,也一定與某個穿越者有所關連,不然怎會取出「漢堡」和「薯條」這個來自現代的名詞呢?想到在這個世界上極有可能有個同鄉人,她便遏制不住自己的激動心情。

    結果,顏傲然先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就算了,竟然二話不說伸手指著門口的方向,就朝她冷然喝令道︰「出去。」

    她當場就有些不爽了,不過為了打探出有關漢堡和薯條的事,她還是忍了下來,恭敬的開口為自己先前打斷顏先生授課的無禮道歉,「對不起,先生。是學生唐突失禮了,請您……」怎知,她話未說完就被冷冷地打斷。

    「出去!」

    她登時就怒了,再也懶得管什麼尊師重道,當場和這位傲慢的顏先生對峙了起來。「請先生給一個要學生出去的理由。」她說。

    「目無師長。」

    「請先生說明學生做了何事,讓先生認為學生目無師長?」她問。

    「課堂上喧鬧,打斷師長授課。」

    「學生只是在提問。」她義正詞嚴的說︰「學生看林謙少爺過去幾天在課堂上也是以這種方式向先生請教,為何先生不說林謙少爺在課堂上喧鬧,打斷師長授課,換做學生就變成了喧鬧、目無師長呢?學生駑鈍實在想不透這個道理,請先生為學生解惑。」

    「你——」顏先生被問得有些無言以對,一時回答不出來,最後對她冷哼道︰「好個伶牙俐齒又無禮的女娃!」

    「學生年幼不知禮,因而才需要學習。」她面不改色的回道,然後帶著些許咄咄逼人的語氣反問︰「敢問先生您已過不惑之年又貴為先生,是否懂禮、知禮、行禮,做到以身作則好讓學生們得以學習之呢?」

    「你、你這個口出狂言的無禮女娃,竟敢、膽敢——」顏先生一張臉氣得漲紅,怒不可遏的伸手指著她,抖呀抖的。

    商湘沒理他,逕自開口繼續一吐為快。這幾天她已經忍夠也受夠了。

    「先生雖博學多聞卻恃才傲物,驕傲自滿,目無下塵,年逾不惑之年,卻徒有博學之名而一事無成,先生可曾想過其原因?」她直視著他說︰「宥坐之器者,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器滿則覆,先生何不引以為戒?」說完,沒等顏先生有任何反應,她起身輕輕一揖,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教室。

    隔天,她沒去上課,葉禹欣得知差人來問,以為她是身體不適。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決定還是親自去找葉禹欣說明事情經過,同時請葉禹欣提供一些雜記或各地風俗民情之類的書冊供她閱讀,今後改以自修方式增廣見識。

    她將事情經過說得很簡單,顏先生果然只中意林謙少爺,不中意她這個女娃學生,為了不讓先生因她而不快,進而影響到少爺的學習,她自願退讓。

    葉禹欣沒說服她改變主意,卻在事後從兒子林謙那裡得知真正的事情經過。

    當她聽兒子情緒激動、語氣亢奮的說昨天在課堂裡所發生的事,聽兒子背出商湘對顏先生所說的那段「宥坐之器者,虛則欹,中則正,滿則覆。器滿則覆,先生何不引以為戒」時,葉禹欣已經無法再用嘆為觀止四個字來形容商湘所帶給她的驚嘆了。

    對這個年僅十歲的小姑娘,現在的她已無任何長者的心態,有的只有平輩論交的佩服,與宣不了口的崇敬之感。

    商湘對於葉禹欣對她有何感受並不在意,她在意的是林謙那個小屁孩竟然因此而黏上她,只要一有空閒時間就跑來找她,圍繞在她身邊大獻殷勤,然後把他那個驕恣凌人的妹妹也跟著吸引了過來,然後頤指氣使、大發嬌氣,搞得她的安和園都不安和了。

    其中最讓她頭痛的就是商瀅和那位小小姐總是能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講也講不聽,即使讓夫人下令不許再讓小小姐進安和園,那也只是讓她們倆換個地方大打出手罷了,讓人相當無奈。

    這一切全都怪林謙那個小屁孩,若不是他老往安和園跑,那位驕縱難搞、恣意妄為的小小姐又怎會出現在她們姐妹面前,那位小小姐之前可是完全不屑與她們為伍,甚至避她們如蛇蠍,她說她們姐妹是乞丐,說她們身上有病,要離遠一點才不會被傳染。

    天知道她多麼高興有這麼一個誤會呀,怎知一個不注意,卻讓林謙這個小屁孩壞了這件好事,真是後悔莫及。

    哼,小屁孩就是小屁孩,只會替她招惹麻煩,根本毫無用處,和楚毅簡直相差十萬八千里,她當初真不該拿他們倆做比較的,這對楚毅來說根本就是種污辱。唉,如果楚毅還在她身邊的話,那該有多好呀。

    「文倩小姐!」

    「不準過來!」

    「小瀅小姐……」

    「你們也一樣,不要過來。放心,她打不過我的。」

    「你才打不過我,你這個乞丐!」

    「你才是乞丐——不是,你是醜八怪。」

    「你才是醜八怪,又醜又臭的醜八怪!」

    「你才是又醜又臭又呆又笨的醜八怪。」

    「你又醜又臭又呆又笨又蠢。」

    商湘被嘰嘰喳喳的吵鬧聲喚回神來,看著眼前兩個小女娃你推過來我打過去的繞著庭院花圃打轉,一邊跑還一邊不斷的你一言我一語的對罵著,只覺得哭笑不得又頭痛不已。這種日子到底要過到什麼時候呀?

    「文倩小姐,您別打了。」

    「小瀅小姐,奴婢求您別打了,停下來好不好?」

    看著跟著兩個小女娃團團轉,卻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能苦口婆心出聲勸阻的丫鬟,商湘只覺得一陣無語,然後頭又更痛了一些。

    「林謙,你還不去阻止她們。」她倏然瞪向站在她旁邊看戲的罪魁禍首,開口喝令道。

    「我?為什麼要我去?」林謙愕然伸手指著自己反問道。

    「若不是你將文倩帶到安和園,讓她和我妹碰了面、吵了架、結了仇,她們倆現在會一見面就吵架,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嗎?這全都是你的錯,難道不是嗎?」

    「又不是我讓她們吵架結仇的。」林謙辯駁。

    「你不去阻止她們嗎?」她看著他。

    「不去。」

    「那好,以後你別想再踏進安和園一步。」

    「憑什麼,這可是林府,是我家,我高興去哪裡就去哪裡,誰敢阻止我?」林謙陡然抬高下巴,不可一世的對她說。

    「那你可以試試看,看夫人在這件事上是會答應我的要求,還是聽你的。」她神色自若的說。

    「你!」林謙頓時著急了起來,因為他知道娘絕對會聽她的,而不是聽他的。想了一會兒仍想不出解決的辦法,他惱羞成怒的朝她叫道︰「你應該要聽我的,我比你大,又是這個家的少爺,你應該要聽我的才對!」

    商湘只覺得好笑,覺得小屁孩果然就是小屁孩,即使比一般孩童聰明,一篇文章別人背兩天也不見背得起來,他只要念個兩三回就能輕易背起來,仍一樣是個小屁孩。

    楚毅果然不是平凡人嗎?明明只比林謙大上兩歲而已,感覺卻和林謙這個小屁孩差別好大,兩歲的差距真的有這麼大嗎?還是他真的是特例?

    唉,真是的,最近怎麼經常想到他呀,也不知道他現在人在哪裡,在做什麼,真是個令人放心不下的傢伙。

    輕搖了下頭,她將注意力移回到眼前這個正對她大眼瞪小眼的小屁孩身上,直截了當的說︰「不管你要不要去阻止她們,反正我已經決定了,以後只要讓我看見她們吵架一次,就禁止你進安和園十天,見她們打架一次,就禁止一個月。」

    「不行!不可以這樣!」林謙雙眼圓瞠的大叫。

    「我就是要這樣。」商湘不為所動,說完直接轉身往安和園的方向走去。至於還在和林文倩吵架的商瀅,有小藍亦步亦趨的守護在一旁,她一點也不擔心。

    「商湘,你站住!我叫你站住你聽見沒有?」林謙怒不可遏的在後頭跳腳,朝她大聲吼叫。

    商湘置若未聞,腳步連停一下都沒有,愈走愈遠。

    商湘與商瀅逐漸適應了林府的生活,生活也安定了下來。

    林峰與葉禹欣都對她們兩姐妹極好,就算是老夫人,在面對這麼一對一個聰明絕頂卻文靜謙虛,一個天真爛漫又善良活潑的姐妹時,也都是一臉慈愛的不住點頭,對待她們有如親孫女一般的疼愛,還讓她們倆有空多到她那兒走走,幫她的松柏園多點年輕人的氣息。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她們姐妹倆,在林府之中就有兩個人不歡迎她們,始終把她們當外人看待,一位是林文倩那位小小姐,另一位則是她的生母秦姨娘。

    前者不需要多說,依然和商瀅水火不容,兩人見著了不是吵上一回就是打上一回,非常讓人不省心。

    至於後者嘛,雖然遇到的機會不多,但每回遇見不是皮笑肉不笑的冷謿熱諷,就是古裡古怪的說些莫名其妙又言不由衷的話,讓人相當的不舒服。

    林峰和葉禹欣對於兩個小女娃水火不容的相處情況,始終採取不聽不聞不予理會的態度,他們對林文倩驕縱凌人的性子早有微詞,只是一個是慈父,狠不下心管教;一個是嫡母,過與不及實難拿捏。

    因此,現在好不容易有個商瀅可以挫挫林文倩的大小姐脾氣,他們夫婦倆何樂而不為?

    要說對那兩個小女娃的水火不容感到最煩惱的人並不是商湘,而是林家少爺林謙,只因為商湘當真言出必行,見她倆吵一次架,就禁他進安和園十天,見她們打一次架,就禁一個月。為此,他只有拚命的阻止那兩個妹妹吵架和打架了。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不可能整天盯著那兩個丫頭,難免會有鞭長莫及,來不及阻止她們倆吵架或打架的時候,但商湘卻依然把罪責算到他頭上,不許他進安和園,而安和園裡的下人也全都把她的話當成了聖旨,把他這個林家少爺的話當做耳邊風,當真是氣死他了!

    為此,他忍不住拿下人出氣,結果卻又惹得她整整兩個月連看也不看他一眼,更別提理他了,讓他一整個是又急又氣又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直到商瀅為他解惑為止。

    「謙哥哥,你為什麼要叫人打張叔叔,他做錯了什麼事嗎?」商瀅見到他時,緊繃小臉嚴肅的問他。

    「他竟然敢攔我,不讓我進安和園。違背主子命令的下人難道也叫沒做錯事,不該罰、不該打嗎?」林謙怒氣衝衝的說,想起這事他還有氣。

    「但是不讓你進安和園是姐姐的命令呀,張叔叔只是聽了姐姐的命令而已,難道這也有錯嗎?」商瀅有些不解的皺緊眉頭。

    「我是林府的少爺!我是少爺!」林謙傲氣的說。

    「可是少爺也不能亂打人呀,只有做錯事的人才會被罰、被打不是嗎?如果別人沒做錯事,你還打他、罰他、欺負他,那就是仗勢欺人。姐姐說的。」商瀅認真的看著他表示。

    林謙頓時悶得說不出話來,氣呼呼的問她︰「你來我這裡做什麼?」

    「來說對不起的。」商瀅低頭,小臉上有著明顯不好意思的表情。「因為我和小小姐打架,害謙哥哥一個月都不能進安和園。謙哥哥,對不起。」

    「既然知道和文倩打架是不對的,為什麼還要和她打架?之前你不是已經答應過我,不會再和文倩打架了嗎?」林謙生氣的問道。

    「可是小小姐她做錯事還欺負人,別人因為她是小姐,怕她都不敢反抗,我若是不管,那些被打、被罵的人不就太可憐了嗎?」

    「那些人是下人?!」

    「可是下人也是人呀,也是有爹娘的。小瀅和姐姐已經沒有爹娘了,所以被人欺負了沒有爹娘會心疼,所以要學會保護自己。可是小藍她們不一樣呀,她們有爹娘,爹娘會心疼的。」商瀅認真而嚴肅的說道。

    林謙不知道為什麼感覺心悶悶的,他看著眼前這個比他整整矮了一個頭,一張臉沒有他巴掌大的清秀小女孩,突然有一股想保護她一輩子不讓任何人欺負的衝動。

    「以後我會保護你。」他遏止不住的衝口對她說︰「以後由我來保護你和你姐姐,絕對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們,讓你們受傷的。如果你們受傷了,由我來心疼,我會心疼的。」

    「真的嗎,謙哥哥?你真的會心疼嗎?」商瀅雙眼發亮,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會,一定會。」林謙用力的點頭承諾。

    「真的會保護小瀅嗎?」

    「會。」

    「不能說了不算數,否則就會變成大胖子喔。」

    雖然林謙不明白為什麼說了不算數就會變成大胖子,他還是認真的點了點頭,鏗鏘有聲的承諾道︰「我一定說到做到!」

    商瀅倏地咧嘴微笑,然後歡喜的撲進他懷裡,張開雙手緊緊地抱著他,開心的說︰「謙哥哥你最好了,小瀅最喜歡謙哥哥了。」

    林謙先是渾身一僵,然後在聽見她說的話後,不由自主的咧嘴微笑、傻笑,感覺很開心。

    今後他一定會好好保護商湘和小瀅的,他在心裡認真的發誓著,作夢都沒想到兩人的未來卻因此而糾纏不清,結下今生不解之緣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1:31 PM 編輯

【第七章】 商家有女初長成

    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轉眼春去秋來,幾番寒暑,商湘和商瀅不知不覺已在林家生活了六年多,昔日兩個嬌小玲瓏的小女娃也都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十六歲的商湘身形修長,五官柔美,表情溫和,渾身上下透露著一種優雅而寧靜閑逸的氣息,不知道的人絕對無法想像她就是令林葉商團在這幾年橫掃赤玄國,讓商團的地位從前十,一舉登上最大商團寶座的最大功臣與智囊。

    商瀅的變化要比姐姐商湘還要大,當年清秀的小女娃在這幾年吃好穿好,又上私塾,又學才藝的呵護培養下,早已從剛抽枝的小嫩芽長成含苞待放的美少女,好似隨時都能盛開出一朵最美麗的花朵一樣。

    十三歲的商瀅身形幾乎和商湘一樣修長,五官妍麗而嬌俏,笑容經常掛在她漂亮的臉上,總是讓與她相處的人有種愉快可親的感覺,在林府中是下人們最喜歡與最愛親近的一個主子,魅力無限。

    聽說宣城之中有許多世家名門的子弟都為她情生意動,有些人甚至已在林家老爺或夫人面前透露有意結這門親事的想法,讓葉禹欣不得不找商湘探口風。

    「小瀅年紀還小,暫時不考慮這種事。」商湘直截了當的回答。

    「可以先訂親,過幾年再成親。早幾年抉擇,選擇的對象也較多。」葉禹欣勸道。

    「多不多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瀅的意願,哪怕她看上眼的是一名鰥夫,要嫁給對方做個填房,我也不會反對。」商湘微微地搖頭。

    「商湘,你在胡說什麼,什麼嫁給鰥夫你也不會反對?小瀅怎麼能嫁給人家當填房呢?這種事我絕不允許!」葉禹欣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斬釕截鐵的反對。

    「葉姨,我希望小瀅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商湘緩聲開口,這幾年來她已改口叫葉禹欣為葉姨了。

    「只要是小瀅真心喜歡願意託付終身的人,對方也愛她,對她真心相待,並願意珍惜她、愛護她一輩子,我覺得這就夠了。所以,我並不在乎對方有沒有什麼顯赫的身份地位。」

    「商湘,身份地位在城裡是很重要的。」葉禹欣以慎重的口氣對她說,覺得她好像還把自己當成了小山村裡的平民百姓,不懂身份地位的重要性。

    「比一生的幸福更重要嗎?」商湘反問道。

    葉禹欣微愣了一下,不解的說︰「夫妻相處了就會有感情,有了感情再好好相處也就能得到幸福,不是嗎?」

    「如果相處了卻產生不了感情呢?」

    「這怎麼可能?!」

    「不管可不可能,我已決定小瀅的親事由小瀅自個作主,任何人都別想主導她的親事,要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這個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在內。」商湘搖頭道。

    「她年紀還小,很多事不懂,你這樣的決定有可能會害了她。」葉禹欣語氣有些沉重的蹙眉道。

    「所以,葉姨,我剛剛才會說,小瀅年紀還小,暫時不考慮這種事呀。」商湘朝她露齒微笑道︰「況且您認為以小瀅的個性,她真會我行我素的不理咱們這些關心她的人的意見嗎?」

    葉禹欣呆了一下,隨即露出被她打敗了的表情,失笑的搖了搖頭,嘆道︰「你呀,葉姨一不小心又讓你誑了進去。」

    「商湘剛說的全都是大實話,可沒有半點誑葉姨的意思。」商湘倏然正色道。

    「欸,葉姨知道你的意思了,小瀅的親事得由她自個做決定,咱們只能關心的給點意見,但不能強迫她做決定,只有她自個點頭了,親事才能成。我說的對不對?」

      商湘微笑點頭。

    「好吧,那咱們不提小瀅的婚事,反正她年紀還小。咱們來提提你的婚事,你的年紀不可以再說小了吧?」葉禹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

    才十六歲而已,怎麼不算小?商湘在心裡腹誹道,心情卻很無奈。

    在這個世界裡,女孩十五及笄便可嫁人,像她這樣都已過了十六歲卻尚未論及婚嫁的不是說沒有,但是不多,而且那不多的通常又都各有各的負面因素,以至於讓她這個明明身體健康、青春洋溢、神采飛揚的無敵美少女都被人傳成不正常了,真的很讓人鬱悶。

    不過即使如此,她也不會為了澄清謠言就把自己給嫁了。

    她才不要年紀輕輕就成為別人的老婆,每天只能待在家中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甚至還得陪一些吃飽太閒、沒事找事做的女人們玩宅鬥遊戲。

    重點是,她始終沒忘記當年那個傲然的顏先生所提到的「漢堡」和「薯條」,等商瀅成親,她再無後顧之憂後,她一定會走出這個宣城,到赤玄國其他地方走走看看,順便打探有無其他穿越者的存在。

    「怎麼不說話?」葉禹欣笑盈盈的凝望著她問道。

    「我不想這麼早成親。」她直截了當的表示。

    「十六歲已經是晚了,還早?」

    「對我來說是早。」

    「那你告訴我要到幾歲才叫不早?」

    「二十。」她說了個數字,這個數字不是她隨口亂說的,而是認真的計算過。

    她的想法是,商瀅最快十五,最慢應該十六會成親,成親後她還要觀察那位妹夫對妹妹好不好,大概花上一年的時間也算差不多了,那時商瀅十七,而大商瀅三歲的她則是二十歲。

    二十歲在這個世界雖說算是個老姑娘,但卻是身體機能發育完全,體能最好的時候,絕對可以耐操個幾年。當然,這段時間也是她斂財存旅費的時間,沒錢可不行。

    「二十?」葉禹欣遏制不住的驚叫道,「你知道二十歲對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來說是什麼嗎?那是恥辱、是笑話、是有辱門風之事!」

    「幸好我爹娘皆已不在這世上,不必擔心門風的問題。」商湘笑道。

    「那你也該為小瀅著想呀,你有沒有想過你名聲的好壞也會影響到小瀅日後在婆家裡的生活?」葉禹欣苦口婆心的對她說道。

    商湘愣了一下,問道︰「這話怎麼說?我個人的事和小瀅有何關連?」

    「你是小瀅唯一的親人怎麼可能無關?」

    商湘慢慢地蹙起眉頭,她倒是沒考慮到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一點,看樣子她的計劃不得不調整一下了。

    「商湘,只要你能嫁得一門好親事,小瀅的親事絕對不成問題。即使如你說的,她當真成了別人的填房,那也沒有任何人敢瞧不起她,因為她有你這麼一個姐姐,她的姐夫家能替她撐腰。」葉禹欣認真的對她說。

    「葉姨,您想說什麼?」商湘若有所思的開口問道,總覺得她好像話中有話。

    既然被看出來了,葉禹欣也不隱藏了,目不轉睛的看著她,慎重其事的問道︰「商湘,你覺得謙兒怎麼樣?」

    商湘頓時在心裡罵了句該死,然後裝傻問道︰「什麼怎麼樣?」

    「別裝傻,你知道我的意思。」

    商湘又在心裡罵了句,實在很不想回答這個問題。雖然她早知道遲早有一天她得面對這個問題,但是這一天來得也太早了吧?況且她剛剛才說她打算二十歲以後再考慮成親的事,葉姨現在拋出這個問題問她,這不是故意在給她添堵嗎?

    算了,反正這件事早晚都得解決,她就早死早超生吧。

    「葉姨,既然您不希望我裝傻,那我就老實說了。」說著她深吸一口氣,換上認真而嚴肅的表情緩緩地開口道︰「葉姨,林謙他很好,出身好、人品好、相貌好、學識好,只要是宣城人,無人不知無人不嘵。家中只要有女兒的人家,誰不希望自個閨女將來能夠嫁給像林謙這麼一個一表人才的謙謙君子。」

    說到這兒,商湘稍微停頓了一下,才緩緩接著說︰「可是即使如此,我還是得跟葉姨說實話,我和林謙不可能。」

    「為什麼?」

    「因為不適合。」商湘直視著葉禹欣的雙眼認真說道。

    「哪裡不適合了?你在府中隨意找個人問問看,看有沒有任何一個人覺得你們倆不適合的,你去問問看。」葉禹欣有些激動。

    「我和林謙的性子不適合,經過了這幾年,葉姨應該早就看出來了不是嗎?」商湘平靜地說道。

    「你們倆都還年輕,等成了親之後,性子可以慢慢磨合。」葉禹欣不放棄。

    商湘緩慢地搖了搖頭,「我的性子是不會變了,林謙也許會變,但讓他改變的人絕對不是我。」

    「商湘,你應該知道謙兒一直都很喜歡你,為了你甚至跑來請求我和他爹別替他安排親事。那個孩子自小聰明懂事,從未做出任何一件忤逆不孝或違背禮法的事,只有在這件事上他寧願忤逆我和他爹也不肯聽勸。」曉之以理無用後,葉禹欣改用動之以情。

    商湘輕嘆一口氣,繼續搖頭道︰「葉姨,不瞞您說,林謙雖然年長我一歲,但一直以來我都將他當成弟弟看待,我對他的感情就像我對小瀅一樣,是親情,而且永遠不會改變。至於林謙喜歡我這件事,我是知道的,只是喜歡有很多種,在我看來,他對我的喜歡是一種欽佩的喜歡,崇拜的喜歡,欣賞的喜歡,讚嘆的喜歡,而不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商湘——」葉禹欣開口想說些什麼,卻讓商湘直接打斷。

    「葉姨,您不需要煩惱這件事,您只需要跟林謙實話實說,說我覺得我們倆不適合,其他的事就交給我來辦吧。我一定會讓林謙明白他對我的喜歡不是他想的那一種,讓他打消想與我成親的念頭,我向您保證。」商湘信誓旦旦的說。

    葉禹欣被她這麼一說,原本還想勸她的話頓時全都說不出口,只能在心裡深深地嘆息,嘆兒子沒這個福分能娶到她這麼個活似仙人下凡,能點石成金的女財神了。

    也罷,人不能太貪心,更不可能事事如意,如果商湘真的對謙兒完全無意的話,勉強她考慮或接受這門親事也只會適得其反,甚至得不償失而已,還是順其自然吧。

    至於兒子那裡,她也只能希望他別太傷心,趕快振作起來,畢竟天涯何處無芳草不是嗎?

    只是像商湘這樣的姑娘,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了吧?

    唉,有緣無分啊,也不知道這世上誰有那個福分能娶她為妻了,真是個令人嫉妒又羨慕的幸運傢伙。

*             *             *

    「商湘!商湘?你在哪裡?」

    人未到,聲先到,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吧?

    商湘半躺在安和園書房內臨窗的椅榻上,手裡捧著一本新到手的遊記正看得津津有味時,就聽見林謙高聲怒喊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讓她無奈的輕嘆一口氣,不得不放下手上的書冊,從椅榻上坐了起來。

    砰的一聲巨響,書房的門猛然被人用力推開,林謙面沉如水的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氣勢洶洶的朝她沉聲道︰「我有事找你說!」

    「請說。」商湘神色自若的看著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林謙張口欲言,卻不知為何在面對她沉靜如水,不帶一絲喜怒哀樂的臉時,頓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明明覺得自己的胸口漲得好像要炸開了一樣,裡頭塞滿的全是憤憤不平的怒氣,不發洩出來不行,所以才會從娘親那裡得知商湘的拒絕之後,轉身就往安和園衝了過來。

    他要來問她,他們哪裡不適合,他有哪裡配不上她,又或者有哪裡讓她看不上眼?他要問她,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心意,她難道都不知道嗎?如果知道的話,為何不早點對他說他們倆不適合,讓他早點對她死心,現在才說是何用意?整他、笑話他嗎?他還要問她,他到底該怎麼做,她才會答應與他成親?不管她要他做什麼,他都會去做,會為她而改變,只要她願意點頭答應嫁給他!

    他真的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不吐不快,但是為何來到她面前之後,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呢?

    「你不是有話跟我說嗎?」商湘看著他秀眉微挑的問。

    林謙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情緒稍微冷靜一點才開口。

    「我想知道真正的理由。」他深深地看著她沉聲道。

    「什麼真正的理由?」

    「你不願意嫁給我,不願意和我成親的理由!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林謙的嗓音不由自主的高了起來。他很想像她一樣神色自若,冷靜自持,但是他真的無法控制自己。

    「原來你聽說了,是林叔說的,還是葉姨跟你說的?」商湘依然平心靜氣,面不改色。

    「這重要嗎?」林謙的聲音忍不住又提高了起來。

    「嗯……好像不是很重要。」商湘假裝思索了一下,點頭同意道。

    林謙用力的深呼吸,就怕自己會失控發火,導致答案沒得到,甚至還得被爹娘叫去訓斥一頓,畢竟這種事在過去六年來也沒少發生。說起來真的很奇怪,在外人眼中向來優雅自若、舉止從容、溫文儒雅的他,每回到了她面前就會莫名其妙的失控、犯錯、鬧笑話,變得一點也不像平時的他,這讓他非常的無奈又無力。

    「快點回答我的問題。」他怒道。

    「我剛才不是回答了嗎?你問這重要嗎?我回答好像不是很重——」

    「商湘!」林謙終究還是遏制不住,失控的朝她欠吼出聲。「拜託你認真回答我的問題好嗎?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難過,我是這麼的喜歡你,喜歡你這麼多年,甚至為了能配得上你的優秀,使盡一切力量拚命的學習,拚命的成長,你到底為什麼不願意嫁給我,為什麼?!」

    隨著他最後那句「為什麼」的聲音落下後,書房內一片靜謐,靜得連羽毛飄然的一點聲音都聽得見,因為商湘聽見了一陣好像想放輕,卻因慌亂而露出馬腳的腳步聲。

    「誰在外面?」她立即出聲問道。

    沒人應聲,但沒關係,因為林謙在聞言後已迅速轉身衝了出去。這個好事又沒半點眼色,膽敢偷聽主子們談話的下人看來要受罪了。

    「小瀅?」

    林謙的聲音讓書房裡的商湘愣了一下,心裡暗叫一聲不好,立刻起身朝書房外奔了出去,然後便看見站在書房外長廊下,一臉面無血色的商瀅。

    「小瀅?」商湘輕聲喚道,就像怕太大聲會嚇到她一樣。

    商瀅反應有些遲鈍,動作有些僵硬的轉頭看向她,然後嘗試的開了幾次口,才成功發出聲音道︰「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

    商瀅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知道自己的腦袋有些紊亂,有些恍惚,她剛剛到底聽到了什麼,謙哥哥喜歡姐姐嗎?而且喜歡了很多年,這是真的嗎?為什麼她不知道?為什麼謙哥哥從沒跟她說過,姐姐也沒說過,他們倆……要成親嗎?

    「小瀅?」商湘憂心的走向她,因為她蒼白恍惚的模樣太讓人擔心了。

    商瀅倏然往後退了一步,衝口道︰「別、別過來。」

    商湘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商瀅猛然驚醒,臉上頓時充滿了歉疚與慚愧的神情。「姐姐,對不起,我……我……我有點不舒服,先回房歇息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逃離現場。說完,她腳步有些踉蹌的轉身離去。

    商湘目不轉睛的目送妹妹離開。面沉如水,她的模樣讓一旁的林謙有些發怵,感覺就像在學堂上犯了錯的時候一樣,完全不知所措。

    不過小瀅還好嗎?她的臉色怎麼會這麼蒼白,是哪裡不舒服了?那丫頭說要回房歇息,她不會就真的只是回去歇下,忘了讓人去請大夫來瞧瞧吧?這絕對是那個丫頭會做的事,對別人的事總是關切而熱心,對自己的事卻是大意而疏忽,讓人放心不下。

    「林謙,你跟我過來。」商湘冷冷地開口,轉身走回書房。

    「商湘,我看小瀅的臉色很不好,是不是先派個人去請大夫來?」林謙猶豫的開口,雖然他的雙腳已聽令往書房移動,但雙眼卻不受控制的仍盯著商瀅消失的方向,眼底全是擔憂之色。

    商湘聞言,臉色頓時好看了許多,她轉頭瞥了那個連自己真正心儀的人是誰都搞不懂的笨蛋一眼,然後一聲不吭的走進書房。

    沒等到回應的聲音,林謙回過頭來,這才發現商湘早已進入書房,他快步跟進書房,再度開口道︰「商湘,你快叫人去請大夫。」

    商湘緩緩的走向臨窗的椅榻坐下來之後,這才開口問道︰「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林謙著急的說︰「你沒看到小瀅剛才的臉色,沒聽到她說不舒服嗎?」

    「那又如何?」商湘道。

    「什麼那又如何?」林謙錯愕的瞪著她。

    「小瀅是我妹妹,我都不著急了,你在著急什麼?」商湘平靜的問道。

    林謙愣了一下,才大聲道︰「小瀅也是我妹妹!」

    「只是妹妹嗎?」商湘直視著他的雙眼沉聲道,然後接著一臉嚴肅的說︰「如果只是妹妹的話,今後我希望你離小瀅遠一點,不要去關心她、擔憂她、保護她,也不要陪她去任何地方、陪她談天說笑。我拜託你,請你離她遠一點。」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林謙不解。

    「你不懂嗎?」商湘靜靜地看著他。

    「懂什麼?」他只覺得莫名其妙。

    「小瀅她喜歡你。」

    林謙張口結舌的看著她,整個人都被嚇傻、嚇呆了。小瀅她、她……喜歡他?

    這……這是真的、真的嗎?「現在你懂了?」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被嚇得呆若木雞的他說,「如果你只當小瀅是單純的妹妹的話,那就不要再對她那麼好,讓她誤會,讓她期待,給她希望。」

    「我……我從沒想過要……要讓她誤會……」林謙茫然的看著她,喃喃地開口道。

    他現在的腦袋很亂,因為他作夢都沒想過小瀅會喜歡他,他一直都把她當妹妹在照顧,因為她是商湘的妹妹,也就是他林謙的妹妹,不是嗎?

    「但她誤會了、期待了也盼望了,這就是事實,不然她剛才也不會因為聽見你對我說的那些話而被打擊得面無血色、搖搖欲墜。」商湘直接將這事捅破,讓他沒有任何藉口。

    林謙聞言,臉色白了白,他也差不多被打擊得面無血色、搖搖欲墜了。

    「我現在只想和你確定一件事,希望你能老實的回答我。」商湘看著他說。

    林謙腦袋紊亂、六神無主的抬頭看向她。

    「你有可能會娶小瀅為妻嗎?」商湘慎重的問。

    林謙倏然瞠大雙眼,想著沒想立刻用力的搖頭,「不可能!」他想娶的人是商湘,一直都是商湘,怎麼可能會變成娶小瀅呢?這是不可能的事。

    「你想清楚再回答我。」

    「我想得很清楚。」他執著道。娶商湘為妻一直是他這幾年來不變的目標與信念,他怎麼可能會連這個都弄不清楚呢?既然要娶商湘,他就不可能娶小瀅,不是嗎?

    「好,既然如此,我便可放心的請葉姨替小瀅尋找對象了,你若有好的人選也可以告訴葉姨。」商湘點頭道。

    「什麼對象?什麼人選?」林謙茫然問道。

    「和小瀅成親的對象和人選。」

    「什麼?」林謙愕然驚叫,臉上寫著不可置信與明顯的反對。「小瀅她才幾歲而已?她年紀還這麼小,現在就談親事會不會太早了?」

    「小瀅再過幾個月就要十四了,現在找好對象先訂親,明年十五及笄後便可成親。」商湘不容置疑的答道,然後又接著說︰「這件事還得靠你幫忙,你交友廣闊,和不少名門世家的公子們都熟識,應該知道哪些人適合,那些人不適合。另外還有件事也要請你幫忙,那些適合的人選,可不可以請你找個名目邀請他們到府中作客?我會設法安排小瀅露個臉,讓雙方都能瞧上一瞧,能說上幾句話更好,這樣更直接,要成就好事也就——」

    「你都不問小瀅的意見嗎?」林謙再也遏止不住的打斷她。

    商湘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平靜地答道︰「問了有何用?小瀅喜歡的人是你,但你又不可能娶她不是嗎?」

    林謙頓時臉色難看,無言以對。

    「如果你真當她是妹妹,這件事就照我說的辦吧。此外,為了讓小瀅對你死心,我會告訴她那些對象全是你替她找來的,也是你主動要幫忙做這件事的。」

    林謙臉色一白,滿臉震驚的瞪著她。

    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堅定地繼續說︰「只有讓她知道你對她全然無意,有的只有單純的兄妹之情,是個為妹妹的親事積極籌謀,當仁不讓的好兄長,她才會徹底的死心。你不覺得這是個一舉兩得的好法子嗎?」

    不覺得!林謙想大聲反駁,但不知為何聲音卻哽在喉間發不出來。

    如果真照她的法子做,他不知道結果是否真能如她所說的一舉兩得,但是他可以確定一件事,那就是小瀅以後恐怕再也不會理他了。

    她不會再叫他謙哥哥;不會有吃到好吃的東西就留一份給他吃;不會想打抱不平卻能力不及時向他求助;不會被欺負時拿他狐假虎威;更不會在他出手為她教訓壞人之後,對他燦笑如花。那時的她不只是嘴巴在笑,眉毛和眼睛也在笑,還有臉頰上兩個陷得很深的酒窩一樣也在笑,美不勝收,讓人目不暇給。

    以後他是不是再也看不見她那迷人的笑容了呢?

    想到這個,林謙頓時有些失魂落魄。

    他曾經誓言要保護小瀅一輩子的,以後這個保護她的責任再也不屬於於他了嗎?將會有別人取代他的位置,站在她身邊保護她、守護她嗎?

    這個一直跟在他身邊的女孩,一直屬於他的女孩,他的小瀅,他的妹妹……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5:07 PM 編輯

【第八章】 姐妹情真計獵夫

    商湘來到商瀅的房門外,只見丫鬟小霞正認真拿著一張謄寫了些字在上頭的紙張,一邊盡忠職守的守在房門外,一邊用功向學。

    由於林家老爺與夫人的許可,以及商湘的鼓勵,這些年來,林府的下人們有不少人都學會了讀寫一些簡單的字,其中又以安和園裡下人們的讀書風氣最盛,只因為這兩年來從安和園裡配出去的幾個丫鬟,個個都嫁得極好,原因無他,因為她們一個個全都會讀會寫還懂些算術,簡直能幹得不得了。

    其中,嫁得最好的是小荷,嫁得可是林葉商團中職位極高的管事大人,其次是小紫,然後才是小翠和小藍。不過這只是剛開始大家的以為,經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大家才發現事實並非如此。

    小翠和小藍一個嫁給了聘雇的流浪武士,一個嫁給了與林葉商團毫無相干的小攤商,這兩個男人雖然人品都很好,身強體健,但日子也只是過得去而已,與富貴二字完全搭不上線。但誰也沒想到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在他們娶了福妻一年後,整個大翻身,開酒樓的開酒樓,開拍賣行的開拍賣行。

    拍賣行?那是什麼東西?

    其實一開始大家也都不懂那是什麼東西,但經過幾次的拍賣交易,拍出了幾件稀有物品,而且該物品還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高價出售之後,別說是宣城了,就連整個離州——不,現在應該可以說是整個赤玄國都知道什麼叫拍賣行了,若是不知道,那就是你孤陋寡聞,沒別的原因。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兩人都是自由之身,而不是家僕或簽了契約為人賣命的人,所經營賺來的錢全都是自個兒的,而不是老闆或東家的,真的是太令人羨慕了。

    總而言之,小藍和小翠從一個普通丫鬟翻身成現在別人見了都得稱一聲夫人的故事,在宣城裡無人不知,無人不嘵,安和園裡的丫鬟更是個個以她們為目標在努力著。未來真是充滿了無限的希望呀。

    聽見腳步聲,小霞迅速的抬頭,然後在看見她後恭敬的躬身喚道︰「湘小姐。」

    「小瀅在裡面嗎?」她問。

    「是,瀅小姐在一個時辰前進去之後就沒再出來了。」小霞恭敬的答道。

    商湘點了點頭,道︰「這裡暫時沒事,你下去吧。」

    小霞應了聲後,福身,轉身離開。

    商湘走到妹妹緊閉的房門前,「小瀅,我要進去了。」然後直接伸手推門而入。

    房裡沒人,不過榻上的床被鼓鼓的,一看就知道裡頭躲了個人。

    她走上前,在床沿邊坐了下來,伸手輕放在那鼓包之上,嘆息的開口問道︰「小瀅,你打算一直躲在被子裡,永遠不出來嗎?」

    鼓包一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等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地、慢慢地動了起來,掀開一小塊,露出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輕輕地開口朝她喚了一聲︰「姐姐。」

    「真的那麼喜歡林謙?」

    蒼白的小臉一瞬間似乎又更白了一些,商瀠不住的用力搖頭,拚命搖頭。

    「喜歡就喜歡,幹麼要搖頭,騙人騙己?」商湘嘆息的說。

    「沒有,姐姐,你不要誤會,我沒有,我——」商瀅慌亂的急忙坐起身來否認,卻讓商湘給打斷。

    「我不喜歡他,正確的說法是沒辦法把他當成一個男人來喜歡,對我來說,林謙就像個弟弟,而一直以來我也都把他當成弟弟看待,所以我是絕對不可能嫁給自己的弟弟的。懂嗎?」

    商瀅呆若木雞的看著姐姐,被姐姐突如其來的宣告給震呆了,震得說不出話來。半晌後,她才半回神半愣然的開口說︰「謙哥哥的年紀比姐姐還要大一歲。」

    「那又如何,對我而言他依然像個弟弟,而且還是我從小看到大的,從他還是一個小屁孩的時候看到大的弟弟。」商湘挑眉道。

    聽到小屁孩三個字,商瀅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但只是一瞬間又垮回到原位。

    「謙哥哥喜歡姐姐。」她低下頭,低聲道。

    「可惜我不喜歡他。」商湘直截了當的說。

    商瀅依然低著頭,不信的搖了搖頭,道︰「姐姐是為了我才這樣說的對不對?你不要騙我,像謙哥哥這麼優秀的男子,沒有人會不喜歡他的。」

    商湘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撇唇道︰「在我看來他就是個毛毛躁躁、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傢伙。」

    「謙哥哥才不像姐姐說的那樣,他只有在姐姐面前才會偶爾出錯。」商瀅忍不住抬起頭來為她的謙哥哥辯解。

    「你說得沒錯,他總是在我面前出錯和出糗,就是一副辦事不牢的模樣,這就是我對他的印象,你說我會喜歡這樣的人嗎?」商湘反問道。

    商瀅呆住,張口欲言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因為姐姐說的很有道理,換做是她,她也不會喜歡上這種人,但是這個人是謙哥哥啊。

    「那傢伙其實就是一個笨蛋。」商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謙哥哥才不是笨蛋。」商瀅立刻跳出來悍衛林謙。

    「一個連自己喜歡的人是姐妹中的姐姐還是妹妹都搞不清楚的人,不是笨蛋是什麼?」商湘不屑的哼聲道。

    商瀅聞言猛地一滯,臉上頓時露出了難以置信又有一絲忐忑,一絲希望,最後又迅速變成懺悔自責等複雜的神情。但是,忍了忍,她還是忍不住,猶豫的開了口。

    「姐姐,你在說什麼;什麼搞不清楚姐妹的人?」她小心翼翼的問道。

    「那傢伙心裡真正喜歡的人是你。」商湘也不逗她或是賣關子,直截了當的說。商瀅倏然瞠大雙眼,露出了震驚與不可置信的神情。

    「姐姐你別騙我,我剛在書房外明明聽見謙哥哥親口說他喜歡你,而且還是喜歡了好幾年,他怎麼可能會喜歡我呢?」

    「所以我才說他是笨蛋呀,你還說他不是?」商湘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回答。

    「可是他怎麼可能連自己喜歡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商瀅搖頭道,依然難以置信。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商湘看著她問道。

    「不相信。」商瀅搖搖頭,因為真的很難置信,說不通呀。一個人怎麼會連自己喜歡誰或討厭誰都分不清楚呢?更何況謙哥哥又是那麼聰明的人,不可能分不清楚呀。

    「那要不要跟姐姐打個賭?」商湘笑咪咪的問。

    商瀅一愣,立刻斬釕截鐵的搖頭道︰「不賭。」

    「為什麼?」

    「姐姐那麼聰明,小瀅連一次都沒有賭贏過姐姐,明知道會輸,小瀅為什麼還要賭?」商瀅抱怨般的嘟嘴道。

    「哈哈,不錯,變聰明了。」商湘忍不住哈哈笑道。

    商瀅嘟了嘟嘴,不過心裡卻升起了希望。如果姐姐真敢和她賭,又那麼有把握一定會贏的話,那不就表示她剛剛說的話全是真的,不是說來安慰她的,謙哥哥心裡真正喜歡的人並不是姐姐,而是她,只是謙哥哥自己沒搞清楚這件事而已。

    商瀅愈想愈激動,愈想向姐姐確認自己不是在作夢。

    「姐姐,你剛才說的……你說的……」她欲言又止,含羞帶怯。

    「我說的什麼?」商湘似笑非笑的看著臉上已露羞赧之色的妹妹,調侃的問道。

    「姐姐。」臉皮薄的商瀅受不住她的調侃,頓時整個人都鑽進她懷裡撒嬌兼投降。

    商湘輕笑一聲,伸手拍了拍妹妹的背,等害羞的妹妹從她懷裡抬起頭,才一臉認真的開口道︰「小瀅,那傢伙實在太笨了,所以我們得幫他看清楚自己的真心才行。」

    「要怎麼幫?」商瀅點頭求教。

    「你相信姐姐嗎?」商湘問。

    「嗯。」商瀅毫不猶豫的立刻用力點頭。

    「那你得乖乖地聽我的安排,我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喔。」商湘叮囑。

    「好。」商瀅堅定的應道。

    「包括不和林謙說話,不見林謙,不準再叫他謙哥哥,得和文倩一樣和他保持距離,並且在不得不碰面的情況下,用恭敬卻又帶點冷漠的語氣喚他“表哥”,你辦得到嗎?」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一臉嚴肅的說。

    這些年來,因為文倩與商瀅水火不容經常有爭執,但林謙卻總是站在於情於理還是對的商瀅那一方的關係,讓他們兄妹倆的關係每況愈下,終至變成相敬如冰。

    「永遠嗎?」商瀅面帶猶豫的問。

    「傻瓜,怎麼可能永遠?」商湘失笑道︰「當他明白自己對你的感情之後,即使你想永遠不理他,想繼續對他冷漠,你覺得他會同意嗎?」

    商瀅聞言頓時就想到有一回他們倆吵架,她第一回氣得想和他絕交,再也不理他,結果他為了讓她消氣,為了讓她再理他,簡直是花樣百出,最後她只能棄械投降。

    商湘繼續說︰「聽好了,咱們這招就叫做“欲擒故縱”。你若想要擒獲他,就要先放開他,使他感受到少了你在他身邊,以及即將失去你的感覺。他一開始一定會先覺得不習慣,然後感覺茫然,之後咱們再進一步的剌激他,等到他開始變得異於往常,例如脾氣變得暴躁,動不動就發火,又或者做出任何他以前絕不會做的事或說的話時,我想,咱們就成功了。」

    雖然不是很了解姐姐的意思,但基於對姐姐的完全信任,商瀅唯一的反應就是點頭,然後問︰「姐姐,我該怎麼做?」

    「你聽好了,先這樣……」

    姐妹倆頓時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了起來,為了幸福而努力。

*             *             *

    商湘覺得妹妹商瀅倘若生長在現代,她肯定能夠成為一個出名的女演員,因為她實在是太會演了,完全的出乎商湘意料之外,厲害得無話可說。

    姐妹倆一同前往庭園中的賞蓮亭,乍見著林謙坐在亭中,商瀅的第一個反應便是停步,然後立刻轉頭對她低語道︰「姐姐,咱們去別的地方吧。」

    「好。」商湘看了涼亭內的人一眼,配合的點頭道。

    這幾天商瀅一直在回避著林謙,明顯的程度讓府裡的下人都注意到了,還在私底下討論了起來,猜測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兩人才一轉身,便聽見林謙的聲音從亭內傳了出來。「商湘、小瀅,你們倆也是到這兒來賞蓮吧?一起過來這兒坐吧。」

    商湘聞言,轉過身來面向已經從涼亭內座位上站起來的林謙,但站在她身邊的商瀅卻一動也不動的維持著背對的姿勢。然後,商湘便發現林謙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商瀅身上,連看都沒看她,她的嘴角因此不由自主的揚了一下。

    這傢伙終於醒悟了嗎?不過醒悟程度如何還得進一步試試才知道。

    「小瀅?」她發出詢問的語句,是否要在這裡進行下一步的決定全權由小瀅自個兒作主走,或留下來進行第二步計劃。

    「姐姐,我們走吧。」商瀅低聲說。

    唉,看樣子小瀅還沒準備好要進行與他面對面的第二步。商湘在心裡輕嘆一聲,點頭道︰「好,咱們走。」

    只不過這個走卻只走了三步,因為林謙竟三步並作兩步的追了上來,還一把扣住商瀅的手臂,用力的將她拉住,然後筆直的站在商瀅面前,目不轉睛的注視著只看了他一眼,便迅速將臉轉開不再看他的商瀅。

    「你這是做什麼?」商湘開口問道。

    「我有話和小瀅說,商湘,你先離開。」林謙連看都沒看她一眼,開口命令道。

    「姐姐,我要和你一起走。」商瀅迅速開口道,擺明不想與他獨處。

    「你聽到了?」商湘挑眉對林謙說,可惜那傢伙依然注視著小瀅,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嘖,真是個絕情的家伙,幾天前明明還口口聲聲的說喜歡她、要娶她,結果呢?現在滿心滿眼都是小瀅。

    「我有話和你說。」林謙看著商瀅說。

    商瀅沉默了一下,這才不疾不徐的抬起頭來面對著他開口道︰「有什麼話你可以在這裡說。」一頓後又補了句︰「表哥。」

    「表哥?你叫誰表哥?」林謙倏地雙眼圓瞠,情緒當場爆發的高聲叫道。

    商湘差點沒噴笑了出來,看樣子商瀅已經準備好進行第二步了,剛才說要走是欲擒故縱啊,學得真快,不錯不錯。

    商瀅沒有應聲,林謙卻無法忍受她的沉默,再次朝她低吼的問道︰「你為什麼叫我表哥?誰是你表哥?」

    「表哥,請你放開我。」商瀅說。

    「我不是你的表哥!」林謙怒聲道。

    商瀅沉默了一下,面無表情,從善如流的改口道︰「少爺,請你放開我。」

    「你——」林謙被氣得咬牙切齒。「小瀅,你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不再叫我謙哥哥?你一向都是叫我謙哥哥的呀。」

    林謙真覺得自己快瘋了,前幾天商湘對他說的話讓他腦袋紊亂的連續失眠了好幾天已經夠痛苦了,在他還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忽又發現商瀅有意在躲避他。

    剛開始他是覺得這樣挺好,因為一想到小瀅喜歡他的事他就覺得尷尬,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可是漸漸的一次、兩次,三次、五次,每多見一回她一看見他便匆匆轉身而去的背影,他的心不知怎麼的就愈來愈不舒服,愈來愈往下沉,終於在剛剛再也受不了的開口將她攔住。

    可是他什麼都還沒說,她竟又把他氣得七竅生煙、頭頂冒火。表哥?她為什麼要叫他表哥?她以前從未這樣叫過他,總是叫他謙哥哥的,這個稱謂是專屬於她的,這世上沒有第二個人可以用這三個字叫他,她到底為什麼不再叫他謙哥哥了,為什麼?

    「因為不適合,因為我們都長大了。」商瀅掙開他的箝制,平靜的答道。

    「是誰告訴你長大就不能叫的?」林謙滿臉不悅的怒聲質問。

    「沒有人,但不久就會有人不樂意而要我改口了,既然如此,何不現在就改口適應。」商瀅面無表情的回答他。

    「誰不樂意?你跟我說!」他氣勢洶洶的問道,一副若讓他知道對方是誰,非將對方的頭打爆不可的感覺。

    「我未來的相公。」

    林謙張口結舌的看著她,一整個震驚到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她未來的……相公?商瀅沒理會他的震驚,神情平靜的繼續下猛藥道︰「姐姐跟我說了,要幫我尋一門親事,先訂親,等我及笄之後再成親,問我有無中意之人,我覺得嚴家二公子、白家三公子,和蕭家二少爺三個人都不錯。表哥,你與他們三人都頗有交情,覺得這三人之中哪一個最適合我?」

    林謙沒有應聲,只是圓瞠著眼瞪她,像是突然不認識她一樣。

    商瀅垂下眼,避開他噬人的目光,低聲說︰「也許你會覺得我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這些是不知羞恥,但我們姐妹倆沒有爹娘、沒有親戚長輩可以為我們作主,只能靠我們自己。所以……」她倏地又抬起頭來,改以堅定不悔的語氣看著他說︰「即使明知不合規矩,但也請表哥幫忙將這三位公子邀請進林府作客,讓我能與他們有相處的機會,能更進一步了解他們誰較適合做我的夫婿。表哥,請你幫我這個忙好嗎?」

    「不好!」林謙終於回過神來大聲答道,怒氣衝衝的對她說︰「他們三個都不適合,你到底哪一隻眼睛看見他們不錯了?」

    「他們家世好,不好女色,也沒有不良嗜好,是良配。這都是之前你曾經對文倩說過的話,我記的很清楚。」商澄看著他說。

    半年前,林家為小小姐林文倩尋親事時,身為兄長的林謙曾好心為這個庶妹推薦了這三個他覺得品性端正又合適的人選,無奈林文倩眼高於頂,非嫡子長孫不嫁,枉費了林謙這番心意。

    「所以你覺得他們不錯是因為我說過這幾句話?」林謙難以置信的瞪眼道。

    「我相信表哥的眼光。」

    「不要再叫我表哥了,我不是你的表哥。」林謙怒不可遏的她朝吼道,「還有,我說的那三個人是適合文倩,不是適合你!」

    商瀅臉色白了白,目不轉睛的凝視著他問︰「意思是文倩是林家小小姐,所以適合,而我只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根本就配不上、高攀不上人家,所以不適合是嗎?」

    林謙一呆,急忙搖頭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是這個意思,否則為何你口中的良配只適合文倩,卻不適合我?我和文倩最大的差異不就是身世背景嗎?」商瀅淚水盈眶。

    「我的意思是他們配不上你。」林謙著急的趕緊說明自己的本意。

    「我只是個孤女,無財無勢、無依無靠,只有我配不上人家,沒有人家配不上我之說,你說這話要叫誰相信,還是想讓別人把我當笑話看?」商瀅面無血色的慘笑道。

    「小瀅,咱們走,不需要他的幫忙。」商湘伸手去拉妹妹。「我已經請葉姨幫忙找媒婆打聽了,葉姨一向疼你,對我這些年來對商團的幫助也多有感謝,自然不會虧待你,會替你找一門好親事的,咱們只需要靜靜地等待好消息就行了。咱們走。」

    「不許走!」林謙長腳一跨,長手一伸,擋住她們倆的去路。

    「林謙,你讓開。」商湘怒聲喝令道。

    「該讓開、走開的人是你。」林謙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沉著臉,手一伸,撥一推,就將擋在商瀅面前的商湘給推開,再一扣一拉一轉身抬腿,就將商瀅給拖走了,留下他們愈離愈遠的背影,以及還飄散在空氣中,他氣衝衝的丟給商瀅的那句話︰「你跟我來!」

    「喂,林謙,站住!你要帶小瀅去哪裡?林謙!」商湘朝他們離去的方向怒聲叫道,有始有終的把自己的戲分演完。

    當然,被她點名的笨蛋林謙對她的怒喚完全置之不理,不過被那笨蛋拉著走的商瀅卻回過頭來對她破涕一笑,露出了要她別擔心的表情,然後轉瞬間被那傢伙拉著走出庭院,消失於圓形拱門之後。

    「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小瀅,加油。」她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低聲說道。

    「商湘!」

    意料之外的聲響來自於身後,商湘迅速轉身,就見葉禹欣神色著急,腳步匆忙的往她這邊走來。

    「葉姨,您怎麼來了?發生了什麼事?」商湘訝然的迎向前。

    「謙兒和小瀅呢?」葉禹欣著急的抓著她的手問道。

    商湘恍然大悟,頓時明白了一切,一定是有下人看到剛剛他們在爭執的一幕,迅速報給葉禹欣知道,她這才會匆匆趕了過來。

    「林謙氣衝衝的把小瀅拉走了,說有話要和她說。」她回答道。

    葉禹欣眉頭緊蹙的左右張望了一下,看不見那兩人的身影,只見賞蓮亭空著,亭內的石桌上還放著未食用的瓜果點心,便朝商湘招了招手,要她一起走到亭內坐了下來。

    「商湘,他們倆最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知不知道?」沒有一句廢話,葉禹欣直截了當的問。

    「葉姨,在我回答您這個問題前,可以先請教您幾個問題嗎?」商湘不答反問。葉禹欣輕皺了下眉頭,才點頭道︰「你說。」

    「林謙這幾天可有找您詢問有關我的事?」商湘問。

    「沒有。」葉禹欣搖頭道。

    「他都沒有去找您嗎?」商湘再問。

    「有。」

    「那他去找您都沒向您詢問任何事嗎?尤其是關於小瀅的事。」

    「你這樣一說我就想起來了,他的確問過我最近是不是在為小瀅的親事在做打算,我才說了句是,都還沒來得及照你說的讓他幫忙,他就莫名其妙的跑掉了。」葉禹欣眉頭輕蹙的說。

    「葉姨不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奇怪嗎?」商湘說。

    「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倆最近之所以會鬧彆扭、鬧不和,與小瀅的親事有關係?」葉禹欣瞠大雙眼,愕然的問道。

    商湘微笑點頭。

    「但連要觀察的對象名單咱們都還沒確定,他們倆這是在鬧什麼?」葉禹欣覺得莫名其妙,完全想不透這兩個孩子是怎麼一回事。在她根深柢固的認知上,兒子喜歡的人是商湘,所以她壓根兒就沒往感情事的方面去想。

    「葉姨,一切都是因小瀅的親事而起,您難道還看不出端倪嗎?」商湘無奈道。

    「什麼端倪?」葉禹欣仍是一臉茫然狀。

    商湘輕嘆一口氣,開門見山的說︰「林謙心裡真的在乎、喜歡的人其實不是我,而是小瀅。之前他們倆一直以兩小無猜的方式相處,所以毫無所覺,但是那天林謙來質問我為什麼不願意嫁給他時,被小瀅聽見了,小瀅很受打擊,冷靜後決定與他保持距離,並要求我幫她安排親事,用以斷念。接著這事被林謙知道了,他根本無法接受小瀅與他保持距離的舉動,更無法接受小瀅將會嫁給他人這件事,所以才會有這一連串的鬧彆扭與鬧不和的事發生。葉姨,現在你可明白了?」

    「你是說他們兩個互相喜歡著對方?」葉禹欣張口結舌的看著她,有些震驚,有些意外,還有些難以置信。

    「沒錯。」商湘斬釘截鐵的點頭。

    葉禹欣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這件事來得實在是太過突然,也太過匪夷所思了,因為一直以來大夥都知道林謙喜歡商湘,所有的努力都以配得上她為目標,結果現在到底是……

    「商湘,你現在說的話全都是真的,不是你個人的揣測?」她盯著商湘的雙眼,認真的開口問道。

    「葉姨若不信我所說的,何不找林謙當面問一問他?」商湘平靜地答道。

    葉禹欣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苦笑的搖了搖頭,說︰「我不是不信,而是這實在是太過突然,太出乎意料之外了。我一直以為謙兒喜歡的人是你——不,不只是我,是大夥都這麼以為,怎知……」

    「葉姨不喜歡小瀅做您的媳婦嗎?」商湘突如其來的開口問一句,瞬間就把葉禹欣給問得怔愣住了。

    葉禹欣輕輕地皺起眉頭,沒有急著否認,因為以商湘的聰明才智絕對可以輕而易舉的分辨出她是不是在說;又或者言不由衷。

    喜不喜歡小瀅做她的媳婦?老實說,她真的從沒想過這個問題,因為一直以來,她都和兒子一樣,只把商湘當成她的媳婦人選,從未考慮過別人。

    可是上回商湘已經與她挑明說她不適合謙兒了,她自然不可能再去強求結這門親,所以對於兒子的婚事,她一時間也是苦惱不已,幸好以謙兒的年紀再晚幾年成親也無大礙,於是,她便有些不負責的直接把這事拋諸腦後,沒再去為它心煩了。

    不過現在……

    小瀅嗎?

    她突然覺得自己有些激動,她之前怎會從未考慮過小瀅呢?小瀅乖巧懂事,溫柔婉約,心地善良,雖然沒有姐姐商湘那般聰明絕頂,但卻秀外慧中,和謙兒感情又好,知根知底,而且林府中除了文倩和秦氏之外,幾乎無人不喜歡她,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她先前怎麼會沒想到呢?

    「喜歡,非常喜歡。」她喜形於色的用力點頭道,接著又老實承認的對商湘說︰「因為你的光彩太過耀眼,總會讓人不知不覺的忽略了站在你身邊的小瀅的美好,現在認真的想一想我才發現,其實比起你來,秀外慧中、溫柔婉約的小瀅的確比你更適合謙兒,他們倆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完全是天生一對。」

    還有一點葉禹欣沒有說出來,那就是以商湘對妹妹商瀅的疼愛與在乎,林謙不管是娶她們姐妹倆中的哪一個,商湘都不可能不管林葉商團,或是棄林葉商團而去,他們將會是永遠的一家人。

    看出葉禹欣的開心是真心的,商湘也跟著露出了開心與放心的笑容,開口道︰「恭喜葉姨找到一個滿意的媳婦。」

    「同喜同喜,你不也找到一個令你放心也滿意的妹夫嗎?」葉禹欣笑著調侃她。

    「您說得沒錯,將小瀅託付給林謙,讓我既放心又滿意。」商湘認真的點頭,然後慎重其事的站起來,朝葉禹欣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鞭躬禮,「葉姨,小瀅將來就拜託您照顧了。」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葉禹欣邊輕斥邊將她扶起。

    「過去這些年我不是一直都把小瀅當成自己的孩子在照顧嗎?將來當然也不會改變,如果有變也只是變得更好,因為她以後不只是我的女兒,還是我的媳婦,我不疼她疼誰呢?」

    「謝謝葉姨。」商湘感激道。

    葉禹欣看著一臉感激的她,突然有感而發的嘆道︰「小瀅有你這個姐姐,真好。」

    商湘微微一笑,僅道︰「她是我妹妹。」一句話已足以涵蓋一切。

    她是我妹妹,唯一的妹妹,唯一的親人,我不待她好、不疼她,疼誰呢?是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5:12 PM 編輯

【第九章】 衣錦還鄉見故人

    光陰似箭,歲月如梭,一年半的時間轉眼便過。

    商瀅在及笄後三個月,正式嫁給林謙,成了林家的媳婦。

    本來照商湘的意思是想再拖個一年半載的,畢竟對曾經生活在現代的她而言,總覺得十五歲成親實在是太早了,身心發育還未成熟,再等個一兩年會比較好,無奈小情侶等不及,加上這時代女子及笄後成親完全是理所當然的事,少數服從多數,她最後也只能妥協了。

    不過她還是讓葉禹欣幫忙請了大夫,讓大夫為商瀅好好的把把脈,開幾帖中藥調理調理身子,把基礎給打理好之後再來考慮生孩子的事。

    葉禹欣得知她的思慮,深以為然,就把這個重要的工作攬過去負責,讓商湘整個大放心,因為她最擔心的就是林家人急著要抱孫,要商瀅趕緊懷孕生孩子,忙傳宗接代的事,現在有葉姨這個擁有絕對話語權的鐵娘子在護著小瀅,她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於是她想,該是她走出宣城,到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走走看看的時候了。

    她向葉禹欣提出了想跟商團出行的想法。

    「不行!」葉禹欣二話不說,直接拒絕了她。

    不過商湘從來就不是一個可以讓人左右想法或決定的人,一旦下定決心要做什麼,便沒有人能夠阻止她,所以最後林叔和葉姨還是扭不過她的堅持,點頭同意讓她跟商團出行。

    商瀅得知這個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跑到安和園來找她。

    「姐姐,你要去哪裡,我也要去。」商瀅對她說。

    「你要去哪裡?」她遏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姐姐去哪裡,小瀅就去哪裡。」商瀅斬釘截鐵的回答。

    「你忘了自己已經成親了嗎?你跟我走,那你的謙哥哥怎麼辦?」商湘笑問妹妹。

    商瀅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因為她說不出叫謙哥哥也跟著一起走的話,也知道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姐姐,你別去好不好?」她伸手緊緊地抓著姐姐的手,懇切的求道︰「你忘了咱們小時候來這兒的事嗎?外面的世界很危險,有山賊也有強盜,姐姐和護衛叔叔他們不一樣又不會功夫,怎麼能跟商團到外地行商呢?你不可以去,小瀅絕不答應。」

    「姐姐又不是一個人去,而是跟著商團走,哪來的危險呀?」商湘失笑道︰「況且這回因為我的加入,林叔和葉姨還特地將護衛團的人數多加了十個人來專門保護我,所以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你儘管放心。」

    商瀅用力的搖頭。「姐姐,為什麼你一定要跟商團出遠門呢?像現住這樣待在家裡不好嗎?」

    商湘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因為她根本無法解釋自己的情況。

    如果她真是這個時代的人,她也會和商瀅一樣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先找個良人嫁了,再平安順遂的待在家裡相夫教子過一生,但她不是呀。

    而且還有個重點就是,老天偏又意外讓她得知在這個世界裡,極有可能除了她之外,還有其他的穿越者存在,這叫她如何能按捺住自己想一探究竟的心呢?這便是她沒辦法乖乖嫁人,一輩子待在深宅內院相夫教子的原因。

    「小瀅,這次的商團會從咱們以前住的村子附近經過,我想趁機回去看看大叔和大娘。」她告訴妹妹,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

    「真的嗎,姐姐?那我也要跟你回去,我也好想念大叔和大娘,還有小夕、小柱子他們,不知道他們這些年過得好不好?都成親了沒?姐姐,我也要跟你回去!」商瀅有些激動的說。

    商湘搖了搖頭,看著妹妹輕聲嘆息道︰「我是因為商團從那裡經過才順路回去看看,之後會跟著商團繼續往前走,你若跟著去要怎麼回來呢?況且你應該知道這段路不好走,所以商團一、兩年才會走一趟。」

    「可是我真的好想大家。」商瀅紅著眼眶說。

    「總有一天會再相見的。」商湘伸手將妹妹擁進懷裡,溫柔地抱著。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別忘了你現在可是林葉商團的少夫人,等林叔和葉姨退休將商團交給林謙打理後,你也要像葉姨輔佐林叔那樣輔佐林謙,到時候一定會有機會路過村子附近,可以回村子裡去看大家的。」

    商瀅有些驚愕,猛然抬起頭來問道︰「我也要像娘一樣帶領商團出行嗎?可是我不會呀。」

    「你現在年紀還小,也沒有人教你,你當然不會。但未來你一定會,不會也得要學會,因為這是你身為林家媳婦的責任與代價,懂嗎?」商湘一臉正經與嚴肅的看著妹妹,語重心長的對她說︰「小瀅,要別人尊你、敬你,你得先要有讓別人尊敬的本事。」

    「喜歡不等於信服,以前的你在林家只是個寄人籬下的表小姐,能做到大家都喜歡你已是最好的表現,但是現在你在這裡卻是獨一無二的少夫人,除了讓下人們繼續喜歡你之外,是不是也該讓他們學會尊敬你,而且是發自內心的尊敬呢?你一定要好好的想一想姐姐今天對你說的這些話,知道嗎?」

    「嗯,小瀅會認真的好好想一想的。」商瀅慎重的點頭道。

    「好好的想一想,希望姐姐這次跟商團出去再回來時,能看見你的成長,看見下人們對你的態度多了該有的尊與敬。」商湘牽起妹妹的手,拍了拍她,鼓勵的對她說道。

    「姐姐,真的不能不去嗎?這段時間小瀅若是想你怎麼辦?」商瀅又紅了眼眶。

    「想我了就叫林謙抱一抱你,這樣你就會忘了你在想我了。」商湘半認真半調侃,把商瀅逗得又羞又氣。

    「姐姐,人家跟你說真的!」商瀅紅著臉嘟嘴道。

    「我也一樣呀,跟你說真的。」商湘一臉無辜的回答,說完自己卻率先笑了起來,姐妹倆推來推去的打鬧了一會兒才又言歸正傳。

    「小瀅,你有什麼話要對村裡的人說,有什麼東西要托我帶回去送給大家的,你都告訴我,姐姐一定會幫你送達。你在這裡也幫姐姐做一件事情好不好?」商湘道。

    「什麼事,姐姐?」商瀅好奇的問,猜不透姐姐有什麼事是需要她幫忙做的,在她心目中姐姐幾乎是萬能的,沒有任何事能夠難倒她。

    「你還記得楚毅嗎?」商湘說。

    「毅哥哥?」商瀅訝然的看著姐姐。

    「對。」商湘點頭,正色道︰「在我離開的這段期間,你幫我留意他有無到這裡來找咱們的消息。當初他明明知道咱們是跟著林葉商團當家夫人走的,要來找咱們或和咱們取得連繫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是幾年過去了卻始終沒有他的消息,讓我很擔心。在我離開這段期間,你幫我注意一下,如果他剛巧在這段期間找來了,一定要把他留住等我回來,如果留不住他的人,也要留住與他連繫的方法,知道嗎?」

    商瀅安靜了一會兒,才欲言又止的看著她,猶豫地開口喚道︰「姐姐……」

    「怎麼了?有什麼困難嗎?」商湘見她的神色似乎有些奇怪,心想該不會林謙那傢伙醋勁太大,曾對她下達什麼不準她與別的男子接觸或說話的命令吧?

    商瀅搖了搖頭,然後鼓起勇氣,認真的問道︰「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毅哥哥?」

    「啊?」商湘張口結舌。

    「時間都過了這麼久,你還對毅哥哥念念不忘,還會擔心他、關心他、想念他,這不是愛情是什麼?小瀅以前太笨了,都沒有發現這件事,姐姐這幾年來一定很痛苦對不對?姐姐,對不起,對不起。」商瀅難過的伸手去抱姐姐,真的覺得對姐姐好抱歉,她這個妹妹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你在胡思亂想、胡說些什麼呀?」商湘哭笑不得的掙開妹妹的懷抱,朝她睨了一眼。「咱們和楚毅分開的時候才幾歲而已?我只有十歲,而楚毅也不過才十三歲,我們兩個小孩子哪來的什麼愛情啊?」

    「可是姐姐從來都不像個小孩子呀。」

    商瀅說的這句話害商湘差點被嗆到。

    「而且我覺得毅哥哥跟姐姐好像,一點都不像個小孩子。」

    「你那時候才幾歲而已,一個丫頭片子記得什麼呀?那你記不記得,每回飯桌上有肉吃時,你就會又叫又跳的大聲歡呼說︰“姐姐你看,有肉,今晚有肉吃喔。”」商湘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滿面笑容的取笑她道。

    「姐姐!」商瀅臉色微赧,不依的叫了一聲。「我真的記得毅哥哥的事,還記得有一天晚上我突然醒來,看到毅哥哥在院子裡練武,那時候我不知道他在練武,只知道他比來比去,跳來跳去的好好玩。我還記得有一次姐姐工作得太累,趴在桌上就睡著了,還是毅哥哥抱你到榻上睡覺,然後,我注意到毅哥哥靠你靠得好近,還有偷親你喔。」

    「你在胡說什麼啊?」商湘愕然的瞠大雙眼。

    「我才沒有胡說,那時候我還問毅哥哥在幹什麼,毅哥哥整張臉突然就紅了起來。」商瀅辯道。

    「你怎麼從來沒告訴我這件事?」商湘問道,作夢都沒想過在她眼皮子底下竟然還發生過這種事。楚毅那傢伙是怎麼一回事,她那時候只是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呀,他竟然趁她睡著時偷親她?他難道有戀童癖不成?不對,他那時也不過才十三歲而已,說戀童太怪了,那是早戀?

    「毅哥哥說這是秘密,保守秘密以後就經常會有肉吃。」商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你就為了幾塊肉把姐姐給出賣了?」商湘難以置信的大叫。

    「我那時候年紀還小嘛,又不知道那樣是不對的,後來沒告訴姐姐是真的忘記這件事了。」商瀅吐了吐舌頭。

    商湘搖了搖頭,沒追究的意思,只是對於楚毅當初為何會有那樣的舉動感到既好奇又不可思議。

    他那晚到底揣著什麼心思偷親她呢?難道說他真的喜歡她不成,在他們倆都還是個小屁孩的時候?但即使是早戀,這也有點說不過去啊,因為那時候的她不僅年紀小,因為生活困苦、營養不良的關係,長得又乾又扁、又黑又瘦,根本是一無可取,他眼睛又沒瞎,誰不去喜歡幹麼喜歡她呀?太奇怪了!

    想不透,真的是想不透,完全就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楚毅那傢伙根本就是個怪傢伙,一開始就怪,渾身上下好像都藏著秘密,簡直比她這個穿越的人還神秘,而這也就是她多年來始終惦記著他,忘不了他的原因吧?一定是這樣沒有錯。

    可惡的傢伙,叫她不要忘記他,結果他自個兒呢?怕是早已將她遺忘了吧,要不然將近八年的時間,他又怎會連個訊息都不曾捎來,連是生是死也不說一聲,真是個混蛋傢伙!

    他若真有膽的話,這輩子就別再出現在她的面前,否則的話……哼哼,走著瞧,混蛋傢伙!

*             *             *

    四月初五,宜出行。

    商湘在林叔與葉姨千叮嚀萬囑咐,以及妹妹商瀅哭紅著眼的目送下,終於隨著林商團的大批人馬離開了宣城,踏上道路前往規劃的行商之路。

    這回的商隊由於她的加入,護衛團整整多了十個人,馬車也多了三輛,感覺似乎拖累了整個商團的行程,不過團員們卻一點也不介意,反倒高興得呵呵笑,直說托了小姐的福,這回走商感覺特別安全,也特別安心。

    車隊走走停停,一路平安順利的抵達當年商湘打工的小鎮上。

    小鎮和她記憶中一樣,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熱鬧的還是那一條街,吉祥飯館仍舊開著,昌隆客棧也還在,就連在飯館和客棧裡頭當差的伙計們好似也沒有太大的變化,因為好多張臉龐都是熟悉的,雖然多數人的名字商湘都已經叫不出來了。

    整個鎮上商湘最想見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當年在飯館裡對她最好,最照顧她的大師傅,所以她去了飯館,進了最貴的包廂點了一桌菜,吃了幾口確定那是大師傅的手藝之後,便讓小二哥去將掌廚的大師傅請過來,說有事請教。

    貴客臨門相請,來的絕對不只有被請之人,飯館的東家肯定也會跟著前來露臉討個好,不過商湘實在是懶得與這個苛刻的小氣東家多說一句話,更別提相認了,所以三兩句話就將對方打發出包廂,將大師傅單獨留了下來。

    大師傅面上看起來老了許多,但精神不錯,讓商湘看了感到些許安慰。

    她看著有些拘謹又緊張站立著的大師傅,微笑的開口說︰「大師傅,您請坐。」

    「小的不敢,請問貴客您有什麼吩咐,小的定將老實回答,不敢有半句虛言。」大師傅誠惶誠恐急忙搖手,躬身回道。

    「大師傅,您仔細的看看我,您不認得我了嗎?」商湘起身走到他面前,柔聲道。

      聞言,始終垂目不敢直視她的大師傅終於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看向她。

    商湘對他咧嘴一笑,然後又甜甜地喚了一句︰「大師傅。」

    大師傅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臉上慢慢地露出了懷疑的表情,然後漸漸被不可置信的神情所取代。

    「你、你是……你是小湘兒嗎?」他猶豫的開口問道,不敢確定。

    商湘用力的點頭,眼眶泛著激動的淚水,邊笑邊流淚道︰「大師傅,好久不見。你好嗎?」

    大師傅滿臉激動的上前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緊盯著她叫道︰「小湘兒,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嗯,大師傅,是我,就是在後院裡負責洗碗洗菜的小湘兒,是我。」商湘淚流滿面的點頭道。

    「你長大了,長得很漂亮、看起來很尊貴,當年你的選擇沒有錯,做得好,做得好。」大師傅拉著她的手,目光含淚的看著她,滿臉欣慰的不住點頭。

    「來,大師傅,您先坐下來,咱們坐下來慢慢說。」商湘扶大師傅坐下。

    「時間過得真快,沒想到轉眼間你就長這麼大了,我也老了。」大師傅不禁感嘆。

    「大師傅幾年過得怎麼樣,身體都還康健康?家裡都還好吧?」商湘關心的問。

    兩人就坐在包廂裡,一邊享用著大師傅的手藝,一邊你一言我一語的聊起這幾年身邊所發生的事,以及一些過去共同的回憶。

    「對了,當年我突然要跟商團的人走,東家嘴上雖說沒關係、說那是我的福分,但他心裡肯定很生氣,他事後沒找您和大夥的麻煩吧?」商湘突然想到這點,開口問道。

    「當然有,以那人的性子怎麼可能會不找大夥麻煩,不過幸好隔天小楚就來了。」大師傅說。

    「小楚?」

    「來接替你工作的小夥子,人雖然沉默了點,但手腳俐落,力氣又大,什麼事都能做,簡直一個人抵兩個用,而且工錢比你也多不了多少,東家滿意得不得了,自然也就不再生氣了。」

    「那個小楚腦子有問題嗎?」商湘伸手比了比腦袋,疑惑的問。

    「不只沒問題,還聰明得很,因為讀書寫字他都會,而且還會算帳,東家事後知道這事簡直後悔得不得了,直呼大材小用。」

    「讀書寫字都會,還會算帳?」商湘驚訝的瞠大雙眼,本來還想說什麼的,但心裡卻突然咯了一下,一個離譜的想法忽然從她腦袋中閃過,令她既震驚又難以接受。

    「大師傅,您剛說的小楚是幾歲的人,他的名字——我是指姓和名,您還記得嗎?」她不由自主的屏息問道。

    「當然記得,他姓楚,所以大伙才叫他小楚,單名一個毅字,楚毅,那時候好像是十三歲吧。」

    商湘閉上眼睛,整個人氣悶到不行,氣悶到心痛。

    那個混蛋傢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跟她說要回家嗎?為什麼在她們離開後又跑到吉祥飯館來工作,是因為沒有回家的盤纏才要到飯館工作賺錢嗎?但是能讓他賺錢的方法多得是,不管是上山打獵,或到鎮裡來擺攤為人代筆書信,甚至收幾個想讀書寫字的學生做個小先生,收入都比到飯館當差賺得多,他到底腦袋在想什麼?

    「大師傅,楚毅在這裡待了多久,後來去了哪裡,您知道嗎?其實我認識楚毅,他是我的朋友,這幾年來我一直很擔心他的安危,一直在找他,卻始終得不到他的消息,讓我很擔心。」她眉頭輕蹙的對大師傅說。

    「原來你們倆是朋友呀。」

    「是,楚毅跟我們姐妹倆一樣,爹娘都不在世上了,所以有段時間我們三個孤兒一直相互作伴,相依為命。我和妹妹跟商團走時,他說他爹娘雖然不在了,但家裡還有其他長輩在,他要回家,我們這才分開。我沒想到他後來竟然是留在這鎮上,沒有回家。大師傅,可不可以把您所知道關於他的事全部告訴我,拜託您了。」

    「其實我知道的也不多,因為小楚一直都很沉默寡言。他在咱們這裡待了有大半年的時間,之後有一天飯館來了個老道士,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少與人交際的小楚和那個老道士竟然一見如故,當天他就跟著那個老道士走了,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或聽見有關他的消息了。」

    商湘失望不已,沒想到到頭來消息還是斷了。

    只是老道士?他為什麼要跟一個老道士走呢?難不成他突然看破紅塵,決定修身養性,布施功德,普度眾生?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商湘只有一個感想,那就是這個人真的瘋了。

    和大師傅相見意外得到楚毅消息沒讓商湘放心,反而更擔心了,那個傢伙真的是……

    商湘覺得如果這個世界和她原本生活的世界相通,也都有前世今生之說的話,自己上輩子肯定欠了那混蛋傢伙什麼,這輩子才得這樣莫名其妙的為他惦記掛念,為他憂心忡忡,真是有夠衰的。早知如此,當年就不該理他,應該讓他直接餓死街頭早死早超生算了,因為他活下來根本就是為了折磨她啊,真是太可惡了!

    撇開楚毅的事,商湘和大師傅聊了許久也聊得挺開心的,臨走前,她不理大師傅的拒絕,硬是留了一筆錢給大師傅,謝謝他過去的照顧,也期盼他未來一切都能安好,因為此次別離後,下次再見之日怕是遙遙無期。

    在鎮上客棧住了一晚,隔天一早,商湘在貼身丫鬟小勤與十名護衛陪伴下,帶著兩輛裝滿禮品的馬車回到當年姐妹倆生活的小山村。

    村裡大多數的人從未見過這種景象,老老少少全都從屋內跑了出來,圍著他們這票在他們眼中衣著華麗、威嚴十足的貴人們指指點點、竊竊私語著,直到村長得到消息匆匆趕來。

    「大人,小的是這兒的村長王大漢,請問您到這兒有什麼事嗎?需要小的幫忙請您儘管吩咐。」村長搓著手,一臉討好謹慎的開口問道。

    村長換人了。這是商湘第一個想法,至於這個新村長,商湘也認識,因為他正是老村長的兒子,也是劉大叔最要好的朋友。

    商湘上前一步,開口道︰「大漢叔叔,您還記得我嗎?我是商湘。」

    「商湘?」王大漢倏地瞠大雙眼,「你是商湘?商家姐妹中的那個姐姐小湘兒?」

    「是我,小湘。」商湘點頭,然後轉頭看向圍繞在他們四周的村民們,微笑的開口說︰「各位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大娘、大嬸、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們,大家這些年來都還好嗎?我是商湘,我回來了。」

    此話一出,現場頓時炸了,眾人皆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你一言我一語的與她說起話來。

    「哎呀,原來是小湘兒呀。」

    「是小湘呀,我都認不出來了。」

    「是呀,都長這麼大,長道麼美了,不說出來誰認得出來喔。」

    「小湘姐姐,我是小夕。小瀅呢?她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

    「小湘,我是小柱子,你還記得我嗎?你變得好漂亮。」

    「小湘兒這次回來可要多待幾天。」

    「是呀,多待幾天,告訴咱們這些從未離開過這裡的人,外面是怎樣的一個世界,是不是很熱鬧?」

    村民們在得知她原來就是多年前離開村子到別的地方生活的商湘之後,立刻一窩蜂的圍了上來,七嘴八舌的讓她一整個應接不暇。

    「好了好了,大家先停下來,先停下來。」村長終於看不下去,擠進人群中開口制止道。

    商湘暗自鬆了一口氣,趁機道︰「大漢叔叔,我帶了些東西來送給大家,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都是一些大家吃得到、用得到的東西,可以麻煩你幫忙分配給大夥嗎?」

    「當然可以,吃的用的最好了。你真是有心了,我替大夥謝謝你了。」村長滿臉開心的點頭道。

    「還有件事,我好像沒看到劉大叔和劉大娘他們,不知道他們這幾年過得好不好,現在人在哪兒?」商湘問道。

    「老劉一家呀,過得挺好的,前幾年認了一個有錢的舅老爺,三不五時會差人送點銀兩過來照顧他們一家子,村裡的人一個個可羨慕的緊呀,只嘆自己沒這麼個有錢又大方的舅老爺。」村長以略帶羨慕的口吻笑聲答道。

    村子裡的人都不知道那位舅老爺根本就是子虛烏有,送錢給劉家的人其實就是商湘,是她讓劉大叔他們保密,對外這麼說的,否則難免會引發村人們因不平而生的羨慕嫉妒恨,進而導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煩產生。

    村長繼續說︰「去年老劉他們終於存夠了錢建新房子,新房子在西邊山坡上——對了,對了,就是要往你爹娘墳地的那條路上,距離這裡有段距離,所以若沒人過去通知他們,他們根本不會知道村裡發生了什麼事。」

    「謝謝大漢叔叔告訴我這件事,我想去看看劉大叔和劉大娘他們,同時去給爹娘上香,告訴他們我回來了。」商湘說。

    「應該的,應該的。」村長直點頭。「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需要麻煩大漢叔叔了,你就留在這兒幫小湘分配這些東西給大夥吧,小湘知道路,可以自己去的。」商湘搖頭道,看了眼停在身後不遠處的兩輛馬車。

    村長也順著她的目光轉頭看了一下,然後同意的點頭道︰「好吧,那我就留下來把這件事處理好,不陪你過去了。」

    商湘點頭,然後轉身示意一半的護衛留下來幫村長分派馬車裡的東西,另一半則拿著要送劉家的禮物,跟她和丫鬟小勤一起前往劉家。

    劉大叔和劉大娘都在家,在商湘上門前,劉大叔剛捆好要送到鎮上去賣的柴火,正準備要出門,卻見一群衣著光鮮亮麗的人朝他家走來,嚇得他不知所措的扔下那一車柴火,直往屋子大門的方向衝了過去,還一邊張口大叫著待在屋裡的劉大娘的閨名,要她趕快出來。

    商湘見狀感覺有些好笑,只是笑容未出,不知何時已積聚在眼眶裡的淚水卻率先滑落了下來。

    聽見丈夫的叫喊,劉大娘從屋子裡跑了出來,在看見自家庭院莫名其妙多出這麼一堆陌生人之後,整個人也被嚇住了,伸手抓著丈夫的手臂,一臉不知所措的僵站在他身邊。

    「大叔、大娘,我是小湘,我回來了。」商湘微笑的開口道,語音沙啞,淚流滿面。

    「什麼?」劉大娘嚇了一跳,緊緊地盯著她柔美親麗的臉龐看了一會兒,終於將她給認了出來。「小湘,真的是你?你真的回來了,平安的長大回來了。」

    劉大娘說著大步走向她,緊緊地抓著她的手,也激動得淚流滿面。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劉大叔也紅了眼睛,卻在眼淚掉落之前迅速轉頭將淚水拭去,才又回過頭來說︰「走,咱們進屋裡說話。」一頓,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問道︰「小瀅兒呢?怎麼沒有看見她?」

    「小瀅在幾個月前成親了,剛做人家的媳婦就出遠門不好,所以我沒讓她一起回來。」商湘解釋道。

    「小瀅兒成親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通知一聲呢?你們爹娘雖然不在了,但還有大叔大娘可以替你們撐腰,親家那邊才不會覺得你們娘家這邊沒靠山,好欺負呀,你這個傻孩子。」劉大娘怪罪的輕斥她商湘只覺得一陣心暖一陣感動,好不容易停住的淚水又泛濫了起來,盈滿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

    「大叔大娘,小瀅是嫁給林家的少主,也就是當初收留我們姐妹倆,一直待我們姐妹有如親生女兒的林夫人的兒子,所以不會有人欺負小瀅的,你們可以放心。」她拭去眼眶中的淚水,微笑的向這對心善的夫婦說道。

    「你說的是真的?小瀅兒嫁給了那位夫人的兒子?」大娘既驚喜又有些難以置信的瞠大雙眼。

    「是。」商湘笑著點頭。「小瀅現在很幸福,我這次回來除了探望大叔大娘之外,最主要就是想到爹娘的墳上上炷香,跟爹娘報告這件喜事。」

    「你做得很對,這件事要做、該做。」劉大叔不住的點頭道,感覺既安慰開心又替九泉下的好友感到惋惜不已,生了兩個這麼聰明又有福氣的女兒,他們夫妻倆卻沒有福分能親眼看到這一切。

    「別只說小瀅兒的事,你呢?你比小瀅兒還要大三歲,應該也成親了吧?」劉大娘開口說道,然後將目光移向她身後那五名護衛,試探的問道︰「這幾位,哪位是小湘兒的夫婿啊?」

    五名護衛聞言,一個個臉色怪異,卻沒人應聲。他們當然不敢應,湘小姐是什麼人物,他們這些人比誰都清楚,以他們的身分怎麼可能配得上人家呢?誰敢應呀。

    「大娘,他們都是我的護衛,我還沒成親呢。」商湘笑道。

    「怎麼小瀅兒都成親了,你自個兒卻還沒成親呢?」劉大娘抓著她的手蹙眉道︰「你呀,小時候就是這樣,沒想到長大了也是這樣,別總是只記著要照顧妹妹卻忘了要照顧你自己。」

    商湘一愣。

    這句話好熟悉,好像曾經也有個人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要好好的照顧自己,別只記得照顧小瀅而忘了照顧自己,不要太拚命,累了就要休息,餓了就要吃,不要太逞強。為我照顧好你自己,不要忘記我。

    那個混蛋楚毅。

    深吸一口氣,商湘不想問,卻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道︰「大娘,你還記得小湘和小瀅的表哥嗎?」

    「當然記得,那小夥子狩獵的功夫可是連喬大哥都佩服呀。」一旁的劉大叔插口答道,一臉記憶猶新又帶著些許佩服的表情。

    「大叔大娘,從我們離開之後,你們可還有再見過小湘的表哥嗎?」沒讓劉大叔岔開話題,商湘接著開口問道。

    「那小夥子不是跟你們姐妹倆一起走的嗎,怎麼你反倒跑來問咱們還有沒有再見過他?難道你們在路上走散了?」劉大叔訝異的問道。

    「不是,一年前表哥覺得自己年紀夠大了,該獨立了,便告別了我們出外闖蕩,我以為他會回來這裡看看才會這麼問。他沒回來嗎?」不想讓他們擔心,商湘撒了個小謊。

    「沒有,他在這裡也只住了幾個月而已,怎會回來?回去以前和他爹娘一起生活的地方比較有可能吧,那裡才能算是他的家鄉。」劉大娘搖頭嘆道。

    「算了,咱們別談他了。大叔大娘,你們建了新房子小湘都還沒向你們說聲恭喜呢,恭喜、恭喜。」商湘笑著拱手道。

    「這不是托你的福嗎?咱們還得謝謝你呢。」劉大娘說著突然啊了一聲,「瞧我見到你都高興到忘了要招呼了,咱們進屋子坐下來聊,大家都進屋子裡來,都進來,都進來。」

    大夥一同進屋,劉大叔劉大娘熱情的端來茶水瓜果,以及自家做的一些小點心和商湘帶來的吃食招待大家,說說笑笑,賓主盡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9 08:09 PM 編輯

【第十章】 風起雲湧劫難逃

    商湘在劉家留宿了一個晚上,隔天在劉家人的陪同下到爹娘墳前上香叩拜,與爹娘細說了這幾年姐妹倆的生活之後,便再度跟著商團的車隊起程前往下一站。

    下一站是赤玄國與鄰國大武國交界處的一個城市——紊城。

    紊城是座完全名副其實的城市,城中的交易相當的頻繁而紊亂,來自大武國境內的奇貨極多也極雜亂,價廉物卻不見得美,完全考驗商團的眼光。

    其中最著名的就是秩序的紊亂,不管城裡城外想不勞而獲的宵小或強盜都極多,所以沒有武力值的商團是絕對不會輕易冒險到這裡來交易的,就怕賠了夫人又折兵。不過這對這幾年早已在紊城這地方闖出名號的林葉商團來說卻一點也不是問題。

    商湘很多年前便知道紊城的存在,並且一直都很想到這裡來,因為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容易打聽消息,加上又是兩國交界處,能打聽到的消息更是含括兩國,所以她才會一直想來走一遭。

    只是幻想都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從商湘進入紊城後已過了十天,她每天帶著護衛武士在大街小巷奔走著,可不管是去飯館酒樓或是茶攤小販,她都沒聽到任何有用的消息,讓她相當的失望。

    十天是商團預定停留在紊城的日程,商湘不想為個人私事而影響大家又想多留幾日,便想讓商團先行離開,自己同護衛武士留下,只可惜在這件事情上竟沒人願意聽她的,眾人意見一致堅持反對到底。她無可奈何,只好放棄在紊城多待幾日的想法,隔日乖乖地跟商團一起起程離開。

    在林葉商團離開紊城的前一晚,一個消息被人高價賣出,整個紊城裡的暗黑勢力頓時皆蠢蠢欲動了起來。

    關於林葉商團這幾年來,在赤玄國內有如雨後春筍的蓬勃發展與興盛一直都眾說紛紜,對手想知道——為了競爭謀利;野心者想知道——為了屬於自己的成功;投機者想知道——為了投機致富,不勞而獲;就連一些三教九流或市井小民都對此津津樂道、好奇不已,甚至連鄰國都開始注意起這件事。

    其中最言之鑿鑿又最讓人難以置信的謠傳便是,林葉商團的女東家領養了一名孤女,該女聰明絕頂,計策百出,林葉商團近年的興盛全靠那位天才孤女的獻策。

    對於這個傳言,十個人裡大概有八個不信,剩下那兩個也是採懷疑態度,但是不管是不信者或是懷疑者,在有機會可以揭開事實真相時,誰不想知道真相為何呢?最重要的一點,倘若這個傳言是真的,誰不想得到那位有點石成金本事的小姑娘呢?不管是留下自用,或是高價賣出,都能讓他們大賺一筆呀。

    紊城內某間大院房內。

    「消息是否屬實?」

    「我已經確認過那小子並未撒謊,不過現在還有其他新的問題。」

    「什麼問題?」

    「那小子不單將這個消息賣給咱們而已,似乎也賣給了其他人。」

    「該死的傢伙!他還賣給了誰?」

    「馬鐵拐、刀疤老七、黑老頭,聽說那些人也都已經得到消息了。」

    「該死!」

    「老大,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馬上召集人手做好劫人的準備,還要我教你嗎?動作快一點,別讓刀疤老七和黑老頭那些傢伙先下手為強了,快去!」

    「是,老大。」

    類似的對話在幾個勢力高層住處上演著,也攪動了紊城內外幾大勢力表面上的寧靜,波瀾驟起。

    翌日一早,林葉商團大隊人馬用完早餐之後,準時上路,無奈的商湘當然也在車隊。

    車隊離開紊城往北而去,在紊城北方距離約四個馬車日程的地方還有一座城,名為赤城,是位處赤玄國最北方的一座城,那裡地勢險峻,土壤貧瘦,居民生活困苦,與紊城的熱鬧猶如兩個世界,但這樣一個城市卻擁有好幾個手藝高超的奇石雕師,讓林葉商團得知後趨之若鶩,即使路途有些艱難險峻,每隔一兩年都會到此城走上一遭。

    「小姐,接下來的路變得比較難走,而且會連續好幾天,您可能要辛苦些了。」中午車隊停下來用餐時,領隊的團長張大叔對她說。

    「我一點也不辛苦,辛苦的是張大叔和大夥。」商湘搖頭,旋即好奇的問道︰「張大叔,通往赤城的路就只有這麼一條嗎?」

    「從紊城這頭過去就只有這麼一條。」

    「意思是從別的地方走還有路?」

    張大叔點頭。「另一條是由墨城到赤城,路是比較好走,但路途較長有兩百里遠,需要走上八天,但是咱們若從紊城到墨城還就得先走上十天,再走八天到赤城,這樣加起來就得多耗半上個月,太浪費時間了。」

    「的確。」商湘眉頭輕蹙的點頭同意,接著苦笑嘆道︰「看樣子咱們走這條路還真是別無選擇呀。」

    「是呀。」張大叔也跟著嘆了一聲。

    「既然別無選擇,那就別在這裡停留太久,吃飽了大夥早點上路吧。」商湘說。

    「趁著天還亮著好走,咱們早點出發,早抵達休息的地方也能早休息。」

    「小姐說的極是,我這就交代下去。」

    過了一會兒,眾人收拾完畢,車隊再度起程,騎馬的護衛武士始終盡責的守在隊伍的前後,與商湘馬車的兩側。

    車隊走著走著,突然停了下來,商湘掀開車簾,疑惑的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還沒聽見馬車旁的護衛回答,遠處已傳來一波又一波的怒吼聲。

    「有盜匪!盜匪來了,保護好小姐!保護好馬車!」

    商湘眉頭瞬間皺起,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遭遇盜匪,卻是她第一次從商團成員和護衛武士口中聽見如此驚慌惶恐的吼叫聲,可見這次的盜匪不是人數眾多,就是大有來頭,商隊恐難抵禦。

    「李叔叔,你去前面看看,如果敵我雙方勢均力敵或我方有不敵之勢,立刻令張大叔下令撤退,咱們往回走。」她開口朝騎在馬上的護衛武士下令道。前方的路難走,即使是硬闖過這一關,恐怕也難逃追兵的追趕,後退是唯一活命之路。

    李護衛長領命而去,原本騎在他後方的張護衛隨即策馬上前來到馬車邊,開口朝她請命道︰「小姐,請您下令讓我等上前迎敵,區區一群盜匪根本不足為懼。」

    商湘搖頭,總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據團長張大叔所言,這條前往赤城的路雖難走,但因為很少有商團會走這條路,攔路打劫的盜匪自然也少。可是眼下這是怎麼一回事?不僅少見的盜匪出現了,而且還是成群結隊的來,怎麼想都覺得這件事不單純。

    「小姐!」李護衛長去而復返的策馬回到她的馬車邊。

    「情況怎麼樣?」她沉聲問。

    「不妙,前後都被包圍了,對方人數眾多,似乎早有計劃在這邊等著咱們過來甕中捉鱉。」李護衛長黑著臉說,神情和語氣都充滿了壓抑與憤怒。

    「他們想要什麼?」商湘冷靜地問。如果是有計劃性的,那麼對方肯定早就盯上他們了,換句話說,商團裡一定有什麼是對方想要的,否則他們不會這麼大費周章跑到這裡來截堵他們。

    「不管他們要什麼,咱們林葉商團都不可能讓他們如願。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張護衛在一旁插口狠聲道。

    「你給我閉嘴!忘了咱們的使命是保護小姐嗎?」李護衛長轉頭喝斥張護衛,後者呆了一下,頓時慚愧的低下頭,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小姐,請您在馬車內坐好,屬下們定會以性命相護,帶您安全突圍。」李護衛長一臉嚴峻,信誓旦旦的對她說。

    「李叔叔,你沒回答我的問題,他們想要什麼?」商湘沒被他轉移話題,再次問道。

    「小姐……」

    「我要聽實話,不準對我有所隱瞞。這是命令。」她嚴肅命令。

    李護衛長深吸一口氣,終於老實道︰「他們的目標是小姐您,那些盜匪是衝著小姐來的。」

    「果然如此。」商湘喃喃自語道,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小姐,您放心,屬下一定會拚死保護您離開的。」李護衛長迅速說道,一臉誓死如歸、義無反顧的神情。「請您先和小勤互換身上的衣裳,一會兒讓小勤轉移對方的注意力,我等會誓死保護您,伺機帶您突圍脫困的。」

    「不可以。」商湘迅速搖頭,注意到身邊的小勤早已嚇得面無血色,整個人抖個不停。

    「小姐,求您聽屬下的安排。」李護衛長著急的要求道。

    「我不能拿大夥的命換我一條命。」商湘一臉堅定的搖頭拒絕,「如果對方的目標是我,表示他們一定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的價值,自然不會輕易殺我。所以,你們現在要做的是先將我交出去,不要做無謂的犧牲,先保住大夥的性命之後,再湊夠贖金召集人馬來救我。」

    「不行!」李護衛長立即反對,「屬下不能這做,這萬萬不行!」

    「這是最好的辦法,除非你想讓大夥一起喪命。」商湘靜靜地看著他說。

    李護衛長尚未來得及開口回答,圍繞在周圍的其他護衛卻已異口同聲,義無反顧的開口答道︰「屬下不怕死。」

    「屬下們的職責就是保護小姐,能為保護小姐而死是屬下們的榮耀。」李護衛長堅定不移的回答。

    「糊塗!」商湘忍不住罵道,「你們口口聲聲說為了保護我,但是你們真有保護到我嗎?死了之後讓我被人捉走,死了之後不能保護我,死了之後也不能來救我?你們這樣也叫保護我嗎?」

    「小姐——」

    「閉嘴聽我說。」商湘厲聲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盡忠職守的好漢子,但死有輕於鴻毛,也有重於泰山。如果你們誰能向我保證自己的犧牲絕對能幫我突圍,保我幸免於難的話,那麼我不會阻止你們去犧牲,否則的話就聽我的安排。」她說著,目光從眼前這一張張激動又不甘心又愧對又欽佩的臉上看了過去。

    無人能向她保證。

    「那就聽我的。」商湘斬釘截鐵的下結論,然後轉頭看向身旁的小勤,「小勤,對不起,雖然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我身邊需要有個人陪伴,所以只能委屈你跟著我了。」

    小勤雖然面無血色,害怕得直發抖,但仍紅著眼眶,勇敢的開口道︰「小姐,奴婢不害怕,奴婢不委屈,求您別這麼說,不管小姐去哪兒,奴婢都要跟著您。」

    「好。」商湘微笑點頭,看著眼前這一張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她驀然深吸一口氣,然後毅然決然的跳下馬車,朝兩方人馬對峙處走了過去。

    馬車外,刀劍互擊與人們喊打喊殺聲,還有馬兒驚慌嘶鳴的聲音不斷傳來,把小勤的一張臉嚇得面白如紙,緊抱著商湘的雙手,甚至全身都因害怕而瑟瑟抖個不停。

    商湘沒有發抖,依舊是冷冷靜靜的模樣,但那也只是表相而已,此刻的她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慌得不知所措。

    為了不讓林葉商團的人因她而白白犧牲,她最後仍將那些商團的同伴們勸服了,在大夥緊握拳頭、咬緊牙關與雙眼發紅的目送下,她帶著小勤,兩個人一同上了盜匪的馬車,識時務者為俊傑的跟著那群盜匪走了。

    只是誰能告訴她,為何才走了半個多時辰,這群盜匪的大本營都還沒到,她竟又遇到第二群攔路打劫的人呢?

    馬車外突然冒出來攻擊這夥人馬的會是誰?也是盜匪嗎?但盜匪與盜匪間不是會互通有無,各有各的地盤嗎,怎麼會打起來呢?還是來者根本就不是盜匪,而是官兵或是綁架她這群混蛋的仇家?如果真是後者,那麼她和小勤或許有救了。

    她知道外頭的人不可能是來救她的,因為商團的人都是認識她已久的人,不會不了解她的想法,一定會聽從她的命令,先召集人馬,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才會動手救她,自然也不會在這裡輕易涉險,將彼此置於更加危險之地。如果真要這樣做,她當初又何必要主動跟對方走呢?

    所以,外頭那群人到底是什麼人,又是所為何來?她希望是官兵最好,這群強盜土匪的仇家次之,最擔心害怕的就是,如果這群人也是為了綁架她而來的話,那她和小勤就凶多吉少了。

    商湘頓時有種悔不當初的感覺,她完全沒料想過可能會有這種情況發生,現在的她除了聽天由命,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

    「小勤,對不起,是我計算錯誤連累了你。」她伸手拍了拍緊緊地偎在她身旁顫抖的小勤,嘆息的開口道。

    「小姐,請、請您別這麼說,奴婢死、死不足惜,但是您、您一定要活下去,別忘了、別忘了小瀅小姐還在宣、宣城等著您回去。」小勤雖已抖到牙齒不住的打顫,仍哆嗦著對她開口。

    如果在這個世界有誰讓她不捨的話,那個人必定是小瀅,她那個乖巧懂事、純真善良的妹妹。不過如果她這回真是命該絕,回不去了的話,她也不需要太為小瀅擔心,因為在她身邊還有個林謙可以愛護、保護她,自己完全不需要擔心。

    倒是如果她就這樣死了,她只有一個遺憾,遺憾沒能在死前再見到楚毅那傢伙一面,親口告訴他這幾年來她真的沒有忘記他,一直很擔心他的安危,一直很擔心,一直很擔——

    「啊!」

    馬車突然一陣劇烈搖晃,然後翻倒,讓在馬車內的兩人頓時驚聲尖叫,同時也被摔得昏頭轉向。

    「那娘兒們在這裡。」馬車外有人大叫道。

    「擋住他們!」另一人緊接著大叫,隨後便又是一串刀劍激烈互擊的聲響。

    小勤率先從翻倒的馬車內回過神來,手腳並用的爬到商湘身邊,著急的將她扶起來問道︰「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商湘呻吟著伸手碰了碰疼痛的額頭,摸到一片濕潤,將手拿到眼前看了下,只見指腹上沾著濕淋淋的鮮紅血跡。

    「小姐,您流血了!」小勤驚慌的叫道。

    「沒事,只是小傷。」商湘強忍疼痛安撫的對她說︰「你呢?有沒有受傷?」

    小勤用力的搖頭,即使有受傷也不敢說,小姐都受傷流血了,她一個奴婢會比小姐更嬌貴嗎?

    「小姐,您先坐好,讓奴婢替你包紥傷口——」

    「不需要。咱們先離開這輛馬車到外面去。」商湘推開小勤伸過來想替她處理傷口的手。

    「外面?」小勤愕然驚叫,「小姐,外面很危險,咱們——」

    「這裡更危險。」商湘打斷她。

    「怎麼會?」小勤不解的叫道。

    「馬車是朝山崖方向翻覆的,如果再被外力衝撞,馬車可能會翻落山崖,咱們也會跟著掉下去。」

    「啊!」小勤忍不住驚恐的叫了一聲,整張臉白得毫無血色。

    「所以,」商湘繼續說,「外面再危險咱們也得快點出去。」說著,她忍著疼痛在因翻覆而導致一片凌亂的馬車內朝出口處移動著,小勤則緊跟在她身旁,再沒有任何異議。

    兩人一鑽出馬車,迎向她們的就是一片刀光血影,還有殺聲震天——「就是那兩個娘兒們,我刀疤老七得不到的,別人也休想得到,把她們給我殺了!」

    「殺了那兩個娘兒們!」

    「殺了她們!」

    瞬間,所有的人與刀劍似乎全朝她們的方向殺了過來,小勤被嚇得雙腳發軟,直接癱跌到地上去,商湘也終於被嚇得面無血色,腦袋一片空白,連閃躲、後退的動作都忘了要怎麼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一把白晃晃的利刃朝她劈了過來。

    一把亮得剌目的大刀突然斜插進來,在千鈞一發之間擋住了劈向她的利刃,也把她嚇得跌坐到地上,整個人頓時驚醒了過來。

    「小勤,回馬車!快回到馬車裡去!」她十萬火急的朝跌在地上的小勤叫道,同時伸手去拉她。

    她現在已經管不了馬車會不會被撞落山崖了,現在的她們只能回到馬車裡,因為這是唯一可以為她們抵擋刀劍的遮蔽物,再待在外面她們只會成為人肉劍靶,活生生的被砍死。

    死到臨頭才知道什麼叫害怕,商湘此時有最深刻的體會。

    「小勤,快點動呀!」她用力拉著仍癱在地上不動的小勤。

    「小、小姐,奴婢的腳不聽奴婢使喚,您、您別管奴婢,您快走。」小勤面如死灰,雙腳癱軟無一絲力氣,她努力掙開商湘的手,反手推著她哭叫。

    「我絕不會丟下你不管。」商湘堅定不移的說,再度扣住她的手臂並環繞到自己的肩膀上,用力的將她從地上撐拉起來。

    小勤淚流滿面的正想再勸小姐別理她時,卻見一把沾著血的大刀正朝小姐背後劈斬過來。

    「小姐!」她大叫一聲,原本無力動彈不得的雙腳突生力氣,讓她使勁一蹬便撲到了商湘的背後,為商湘擋下那一刀。火熱的劇痛瞬間從她背上傳來,令她忍不住的弓身痛叫。

    「啊!」

    「小勤!」商湘倏然轉身,震驚的抱住頓失氣力的小勤,整個難以接受。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不可以這樣,不可以!

    「小勤!小勤!你別嚇我,別嚇我……」她哭喊道。

    「小姐,快、快走。」小勤張開眼睛,氣若游絲的對她說。

    商湘淚如雨下的搖頭,再搖頭。

    突然間,小勤猛然睜大雙眼,用著最後一絲氣力對她示警大叫,「小姐!」

    商湘反射性的抬起頭來,只見一把沾滿鮮血的大刀在她面前高高揚起,拿刀的人有如惡鬼般伸舌舔著濺在臉上的鮮血,雙曈猩紅的盯著她,然後朝她殘忍的咧嘴一笑後,高舉的刀狠狠地朝她斬下來。

    這明明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在商湘眼中卻有如慢動作般的讓她的腦袋閃過許許多多的想法。

    她就要死了嗎?死在這個至今她仍沒搞楚是否真實存在的世界?

    她就要死了嗎?這回死了之後,是否能穿越回到原本屬於她的那個世界?

    真沒想到這一趟出行會成為她的死亡之旅,更沒想到這一別,和小瀅、和大夥竟就成了訣別,再無相見之日。

    小瀅應該會很難過吧?當她的死訊傳回去後,希望林謙能好好的安慰她,別讓她因太傷心而傷了身子。林謙那傢伙應該不會太讓她失望才對。

    還有小藍和小翠那兩個好丫頭,她們聽聞她的死訊肯定也會傷心欲絕,還好她們也都有了良人,而且一個名下擁有餐館,一個擁有拍賣行,雖然以後少了她這個真正的幕後老闆掌舵,但這些年那兩個丫頭跟著她也歷練了不少,守成應該還做得到,她們將來的生活自然也能無虞,唯一擔心的就是沒了她這個明面上的強硬後台,會有人為貪心而動起謀財害命的歪腦筋。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這兩個產業掛在林葉商團名下了。

    葉姨是個非常聰明的女人,林葉商團在她的掌舵下至少還能興盛十幾二十年,她所認識、關心的人只要安安份份的繼續為葉姨和林葉商團做事,日子都能像現在這般過得平安順遂,唯一讓懸在她心上的遺憾與擔心只有一個,那就是楚毅。

    她希望他仍在這世界的某個地方好好的活著,希望他過得很好,希望他已經忘了她們姐妹倆,徹底的忘記了,並且永遠不會再想起。

    別了,大夥。

    大刀急速下墜朝她劈斬而來,她閉上眼睛接受死亡的到來。

    她可以感覺刀子落在她左肩上的力道,感覺灼燒的疼痛從肩膀處傳來,還能聞到令她作嘔的濃濃血腥味彌漫在她四周。

    她會被砍成兩半吧?刀子從左肩往下斜砍一定會從她的心臟斬過,這樣的死法也算乾脆,不會太痛苦。

    她自我安慰的想,但是奇怪的是,她都想了好一會兒了,怎麼疼痛卻依然停留在肩膀處,並沒有往下蔓延,也沒有劃過心臟讓她一死了之。發生了什麼事?

    她不由自主的張開眼睛,只見舉刀砍在她肩膀上的惡徒立在她前方,雙目圓瞠得像要凸出來一樣,臉上滿是震驚與無法置信的表情,好似他死不瞑目一樣。

    他低頭,商湘的目光也跟著他往下移,只見在他的胸膛上正插著一枝血淋淋的箭,箭頭與長約三寸的箭身不偏不倚的從他心臟位置處穿出。接著,他雙膝跪地,整個人就像骨牌般的往前傾倒了下來,而砍在她肩膀上的那把刀也因失去支持的力道, 啷一聲掉到地上。

    商湘的腦袋一片空白,連肩膀上的疼痛似乎都被她遺忘了,因為隨著那惡徒的倒下所讓出來的視野,她看見不屬於原先那兩隊人馬的第三股力量,勢如破竹般的衝入了兩方交戰的紊亂戰場中,揚刀劈斬,狠辣無情的屠殺著那兩方人馬。

    然後,她看到有一人筆直的朝她而來,途中凡是擋住他前進的人,都在他刀起刀落間飛揚激落鮮血。

    那人來得好快,快得讓商湘都還沒從這一連串突如其來的驚變回過神來,他就來到她面前,筆直的撲向她。

    她終於回過神來,驚駭的抱著懷中的小勤往後縮去,卻仍在瞬間落入對方的懷裡,讓她深抑在喉嚨深處的尖叫聲再也壓不住的衝了上來,卻又驀然僵止在嘴邊,因為她聽見一個帶著顫抖與恐懼的聲音在她耳邊緊繃的呢喃著——

    「商湘,商湘,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7 10:25 AM 編輯

【第十一章】 再續前緣姻緣定

    商湘醒來的時候,眼前簾幕低垂,光線暗淡,耳邊一片寂靜無聲,讓她只覺得一陣恍惚,疑似在夢中,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她轉動眼眸看向周遭,立刻發現床邊坐了一個人,一個正倚靠在床柱上沉睡的男人,男人俊美的臉上有著明顯的疲憊,雙眼下緣陰影濃重,下巴處佈滿多日沒刮的短鬚,整個人顯得疲倦、憔悴又邋遢。

    楚毅。

    這個名字驀然在她心裡面冒出,也讓她慢慢地回想起了一切。

    那一日的遭遇,那一日的驚變,那一日的差點命喪黃泉,還有那一日的疼痛與哀傷——小勤為救她如今生死未卜。

    那一日他突然出現,在千鈞一髮之際從惡徒刀下救了她,也殺光了那兩群惡賊,一個不留。

    當時的場面恍如人間地獄,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斷肢殘臂,慘不忍睹。

    她不確定自己到底是被那恐怖的景象嚇昏了,又或者是被他打昏了過去,只記得當她再度醒來時,是被肩膀的傷處給痛醒的,有人似乎正在她傷口上灑鹽,讓她痛不欲生。她疼痛的呻吟,掙扎的磨蹭,卻讓人緊緊地鉗制住,完全動彈不得。

    一個溫柔中帶著安撫與心疼的聲音在那時慢慢地傳進她耳裡。「別動,忍耐一下,只要再一會兒就好了,商湘,別動。」

    不知為何,她很想看看這個聲音的主人,於是便掙扎著睜開了雙眼,一眼便看見了那個正半懸在她上方,一臉嚴肅的為她處理肩上傷口的男人。男人的長相讓她有種熟悉感,她還在想這個熟悉感是怎麼一回事,一個名字已從她嘴巴衝口而出——「楚毅?」

    聽見她的叫聲,他的目光頓時從她肩膀的傷口上移到她臉上,然後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後,慢慢地揚唇給了她一個微笑,開口說︰「很好,你沒有忘記我。」

    她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在他揚起笑臉對她說出這句話時,她似乎看見他眼中閃爍著淚光。

    她沒時間去追究自己是否真的看錯了,因為她整個人都被他的出現給驚呆了。

    「真的是你?我不是在作夢吧?」她呆呆地看著他問道。

    「你不是在作夢。」他肯定的說。

    確定自己不是在作夢之後,她頓時火冒三丈的朝他破口罵道︰「你這個混蛋傢伙,叫我不要忘記你,你自己呢?是不是早就把我和小瀅給拋到腦後忘得一乾二淨了?你明知道我們是跟著林葉商團走的,要找我們只要到林葉商團打聽就能找得到,結果呢?過去八年來你一次也沒找過我們,連個音訊都沒有,生死不知。你這個混蛋傢伙,不知道這樣會讓人擔心嗎?你這個混蛋王八蛋!」

    「對不起。」

    他直接道歉,語氣誠懇,讓她頓時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我拒絕接受道歉。」她氣呼呼的撇開頭去,卻無意間扯到傷處,痛得嘶了一聲。

    「你先別亂動,先讓我把你的傷口包紥好,等你傷好之後,要怎麼處罰我我都接受。」他趕緊制止她,眉頭緊磨的柔聲說道。

    不用他說,她也不敢再亂動了,疼痛再度佔據了她的知覺,讓她不由自主痛得嘶嘶抽氣。

    「你怎麼會在這裡,還有我為什麼會在這裡?」為轉移疼痛感,她開口問他。

    「你忘了之前所發生的事了?」他一邊專注的為她包紥已上好藥的傷口,一邊開口道。

    「我沒忘,我——」她驀然住嘴,突然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小勤呢?」她著急的問道。

    「小勤?」

    「我的丫鬟,她為了保護我,背後被惡徒砍了一刀。她現在人在哪裡?傷得怎麼樣了?你快點告訴我!」她迅速而急切的說。

    「她傷得太重,流血過多,已經死了。」他卡了她一眼,緩慢的回答道。

    她瞬間腦袋一片空白,喃喃地低語道︰「死了?小勤已經死了?」另一種全新的疼痛猛地從心裡傳來,取代了傷口的疼痛,這種疼是一種悶悶的,偶爾會令人呼吸困難的疼痛,讓人只想落淚。

    小勤死了,為了保護她而死,這都是因為她,是她害死小勤的,是她的錯,全是她的錯。

    傷口不知何時被包紥好了,楚毅與她說了幾句話,她卻懨懨地什麼話都不想說,他知她心裡難過,便嘆息的對她說了句「好好休息」,而後轉身離開。

    她閉上盈滿淚水的雙眼,想聽他的話好好休息,眼前卻不住的浮現出小勤過往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於是淚流得更急,無聲的痛哭,昏昏沉沉,半夢半醒間一會兒見到滿身是血的小勤,一會兒看見眉頭緊蹙、憂心如焚的楚毅,還有小瀅、葉姨、林謙等等好多人來來去去,直到現在才再次真正的清醒過來。

    她靜靜地看著眼前這張因疲憊而沉睡的臉,大概能猜出過去幾天她一定病得很重,也許是傷口發炎帶來高燒不退,讓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她床邊照顧她,這才累成現在這副模樣。

    楚毅,眼前這個人真的是他沒錯,雖然八年的時間讓他的模樣改變許多,從一個腳長手長的瘦皮猴變得高大結實、儀表堂堂、氣宇不凡,但他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變化,仍是她記憶中劍眉星目、鼻樑正挺、唇薄堅定、下巴剛毅的模樣。

    他的確是楚毅,沒有錯。見他平平安安,手腳齊全的出現在她面前,她真的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

    他沒死,還好好的活著,太好了。

    不過說真的,她從沒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與他重逢,她到現在還不清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並救了她,那天他還沒回答她這個問題,她就被小勤的死打擊到亂了心緒。

    想到小勤,她依然心痛難抑,但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小勤照顧好她的家人,確保她的爹娘弟妹一世生活無虞。

    「唉。」不由自主的,她發出一聲輕嘆,不料卻將倚在床柱上歇息的楚毅給驚醒了。

    「商湘,你終於醒了!」他一臉驚喜的叫道,隨即小心翼翼又緊張擔憂的盯著她緩聲問道︰「你感覺怎麼樣?還認不認得我是誰?你是否還記得之前所發生過的事?」商湘瞬間便想到可能有大夫跟他說過高燒的後遺癥會將腦袋燒壞掉,故他才會有此反應。

    「我沒事,楚毅。」她回答道,聲音因久未開口而變得異常沙啞。「你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比我還糟糕,你去休息一下吧,我沒事了。」她對他說。

    「我沒事,你別擔心我。」楚毅緩緩地搖頭,見她想起身,立即伸手小心謹慎的將她扶坐起來。

    兩個人雖分別了八年,卻連一點生疏感也沒有,一言一行全都自然無比。

    「你怎會出現在這裡,這些年你去了哪裡,為何都沒與我連絡?」尋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坐好後,商湘開口問他。

    「我回家了——」

    「別騙我。」她直接打斷他。「前些日子我曾回山村一趟,從鎮上的吉祥飯館大師傅那裡聽說了你的事,當年我們分開之後你根本就沒有回家,而是去了飯館做雜工,之後還莫名其妙跟了一個老道士離開,從此音訊全無。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需要回家的盤纏,因此才去飯館做事掙錢。會與老道士一起離開是因為意外得知老道士要去的地方便是我的家鄉,而老道士為人又挺好的,便臨時決定與他結伴同行,路上能有個照應。」楚毅簡單解釋道。

    「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在說謊呢?」商湘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只要我平安無事便可,不是嗎?」他沒有辯解,只是平靜地看著她說。

    「好吧,反正每個人都有些秘密,這件事就算了,我只想知道過去八年來你為何音訊全無?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和小瀅一直都待在林葉商團,早已與林葉商團密不可分。」

    一講到這件事,商湘就有一肚子的火,因而語氣和眼神都無意識變得凶狠起來,狠狠地瞪著他。

    「我知道,林葉商團這幾年的興盛應該與你有關,你功不可沒。」他平靜道。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和我們連絡?」她怒聲質問。

    「因為沒有能力。」

    「什麼意思?」她看著他,有些莫名其妙的蹙起了眉頭。

    「雖然平安回到家族,但爹娘均已不在世的我完全是獨木難支。對於我平安的回歸,高興歡迎的人有,但不高興、不歡迎的卻佔了絕大多數,再加上我的年紀又小,我又有什麼能力命令得了人為我傳遞訊息給你呢?只怕訊息還沒送到你手上,卻先為你們招來麻煩,埋下隱憂了。」楚毅苦笑道。

    經他這麼一說,商湘頓時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不想與她們連絡,而是沒辦法,這也是為了保護她們呀。瞬間,她對於他八年來音訊全無的怨慰整個煙消雲散。

    「這些年來,你一定過得很辛苦吧?」她看著他柔聲道。

    楚毅沒有應聲,只是深深地凝望著她,專注的眼神加上深邃的眼眸看得商湘愈來愈局促不安,趕緊輕咳一聲打破這份令她莫名心跳的不自在。

    「你怎會到這個地方,還剛巧救了我?」她開口問他。

    這是一個令她想不透的問題,難道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嗎?

    她對那天衝入交戰隊伍中第三股勢力的勢如破竹仍記憶猶新,那些人可是個個武功高強,遠在林葉商圈的護衛隊之上。如果真的只是巧合,他帶著這一大群武力非凡的人是要去哪裡,又要去做什麼呢?

    「我是一路追著你們來的。」楚毅對她說。

    「什麼意思?」

    「前些日子我也去了山村一趟,得知你和林葉商團一起前往紊城的事便趕了過來,想見你一面,沒想到才到紊城便聽說你們剛離開,而且還在無意間得知有幾方人馬欲對你們下手,最終目標還是你。我立刻帶人快馬加鞭追上去,幸好趕上了,幸好來得及,幸好。」楚毅用平靜地語氣說道,但心有餘悸的驚恐與駭怕依然不由自主的從他連續用了三次的「幸好」中流露出來。

    原來如此。「幸好你來了,不然我現在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商湘說。

    「我不會讓你死,絕對不會。」楚毅有些激動的宣誓。

    「謝謝你。」商湘微笑道謝。

    楚毅搖了搖頭,認真的看著她,堅定的朝她承諾道︰「今後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傷害。所以商湘,你願意待在我身邊,讓我守護你一輩子嗎?」

    「啊?」商湘頓時整個人呆若木雞。

    他這是在向她求婚嗎?怎麼會這麼突然,這麼的……讓她腦袋一片空白——

    商湘這三天一直在想楚毅腦袋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那天會突然對她說出那種話。

    守護她一輩子?

    這應該是在跟她求婚吧?她應該不會會錯意才對,但是為什麼啊?

    雖然當時被她裝傻逃避了過去,但是以她對他的了解,這個人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就不可能輕易放棄,所以她下次還能裝傻的混過去嗎?恐怕很難。

    好煩,他為什麼會這麼突然又莫名其妙呢?縱使他們認識對方許多年了,可真正相處的時間也只有在山村時那幾個月而已,到底是什麼驅使他突然向她求親的?

    難不成是因為她的美貌,八年不見再相見,讓他頓時對她女大十八變的改變驚為天人,因而一見鐘情,再見傾心,情不自禁的結果便是開口向她求娶?

    哈哈哈,很好笑,她雖然長得不錯,卻不是什麼傾城的絕世美人,而他也不像是個會沉迷女色,被美貌誘惑的人。所以到底是為什麼呢?

    商湘想來想去,只想到兩種可能,一是他可能真的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愛上她了,然後一直在等待她長大成人好將她娶進門;二是覬覦她的聰明才智,想徹底佔有並利用她這個天才。

    不過她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因為她相信他不是那種人。

    所以答案真的會是第一種嗎?如果是真的話,那他也太早熟,太早戀了,而且還有點戀童癖的傾向,當年的她才十歲而已啊。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她到底要回答他Yes或No呢?

    她曾經對葉姨說過,她二十歲以後才會考慮成親的事,其實那根本就是謊話,因為她壓根兒就沒想過要成親,嫁給這世界只要願意、有本事,想三妻四妾就能三妻四妾的任何一個男人。

    來到這個與她上輩子完全不同的世界,她什麼都能接受,什麼都能學習,就只有無法接受和學習認同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這件事。

    一對一的男女之情與夫妻之愛的觀念早已根深柢固在她心裡,要她和別的女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不如叫她去死。所以很早以前,她便決定不嫁,決定努力累積財富,然後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只要有錢,有什麼不可以,不是嗎?

    可是說真格的,她是真的不想嫁人嗎?

    其實正好相反,她想嫁人想得要死,上輩子想嫁卻因始終碰不到一個好男人,結果到死也沒嫁出去。

    這輩子偏又穿越到這個男尊女卑、三妻四妾的時代,讓只能接受一夫一妻制的她一整個害怕受傷害,所以才打算不婚。

    也就是說,如果真讓她遇到一個願意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好男人,即使要她傾家蕩產,她也要嫁——反正以後有老公會養她。問題是,楚毅會是那個鳳毛麟角的好男人嗎?

    商湘用力的搖了搖頭,覺得自己此刻的腦袋真的是一團亂。明明很早以前她就決定不婚,等到累積足夠的財富之後要去周遊列國,尋找有無穿越同鄉人的蹤跡,怎麼為了楚毅的一句話竟又三心二意了起來呢?真是太沒用了!

    可是……可是……

    商湘,你到底在可是什麼,猶豫什麼呢?你到底想怎樣?眉頭緊蹙的發了一會兒呆,她終於輕嘆一口氣,向自己承認之所以會三心二意、猶豫不決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她好像真的對楚毅那傢伙心動了。

    這件事到底是怎麼發生又是何時發生的,老實說她一點都不知道,但它就是發生了,因為這三天她除了煩惱該如何處理這件事之外,竟然好幾次情不自禁的幻想起與他一起生活的情形。

    他會是個可靠而寬容的相公,因愛她與了解她而縱容她、允許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她想經商賺錢做個幕後大老闆,他就幫她去做幕前的大老闆;她想打聽什麼消息,他二話不說便命人幫她去打聽;她想出遊,他會陪同;她發懶,他會無奈微笑等等。雖然明知道這些全都是她自個兒的幻想,但她卻莫名的充滿了期待,讓她不只一次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

    YesorNo?頭痛了三天之後,她決定不再傷腦筋,讓楚毅自己來選擇這個答案,如果他願意接受她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條件的話,那麼答案就是Yes,否則便是:No。

    「巧兒你在外頭嗎?」她揚聲喚道。

    巧兒是楚毅臨時找來照顧與服侍她的丫頭,聽說也是這房子主人的閨女,才十三歲而已,卻挺機靈的,手腳也很俐落,是個還不錯的小丫頭。

    房門外無人應聲。

    「巧兒?」她又喚了一次,門外依然靜悄悄的。

    看樣子她得打消讓巧兒去請楚毅過來一趟的想法,親自走一趟了。

    也好,趁機運動一下也不錯,不然整天躺在床上身體都要躺僵了。

    她下床穿鞋,為自己披上件披風之後,走出廂房。

    廂房外空無一人,一片寂靜,也不知道人都到哪兒去了。據她所知,光是護衛,楚毅在這院落裡就安排了半打的人,難道這些人都隱藏在暗處嗎?和林葉商團的護衛還真是不同呀。

    她沒有多想,按著巧兒曾對她說過楚毅所居住的廂房的方向走去。

    走著走著,突然間她眼角餘光好像看見什麼東西倒了下來,她轉頭看去,只見一個打扮像護衛般的人知覺全無的從不顯眼的角落歪倒在地上。

    不對勁!她倏地一驚,沒有猶豫,立即揚聲示警的尖聲大叫。

    「有剌客——」

    不遠處頓時傳來砰然巨響,像是有人匆忙的用力開門,房門因受力太大而直接撞到門牆的聲音。但隨她驚叫所引發的不只這個聲音,還有幾個幾乎與巨響聲相差無幾的聲音從四周傳來。

    她轉頭看去,只見兩個手持大刀的家伙從屋頂上跳了下來,還有兩個從一扇門裡跑了出來,手裡一樣都拿了把白晃晃的大刀,四人凶惡的目光一對準她,毫不猶豫的立即朝她撲殺而來。

    商湘嚇得面無血色,卻臨危不亂的立刻轉身衝進距離她最近的一扇門內,將房門關上,然後迅速轉頭搜尋著屋內可以用於抵擋對方的任何東西。

    她沒往寬敞或出口的地方跑,而是直接跑進一間房裡並不是自絕退路或生路,而是明白自己根本跑不過這些練武之人,說不定跑沒幾步就會被對方追上,然後被一刀從背後砍死,因此她只能想辦法保護自己並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楚毅!她相信他一定會以最快速度趕過來保護她的,她相信。

    她進入的房間是個雜物間,商湘一眼便相中靠在門邊的一根扁擔,直接伸手將那根扁擔抓到手中,再用另一隻手將肩上的披風抓下來,等對方用力踢開房門破門而入的瞬間,直接就將披風往來人頭頂一罩,雙手抄起扁擔使盡全身的氣力用力的狂打。

    雖然她已用盡吃奶的力氣,但原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再加上肩膀又有負傷,她根本無法造成對方任何傷害,只有把對方更加惹火惹怒而已。

    「臭娘們!」對方怒不可遏的一把扯掉罩在頭頂的披風,大刀一揮便將她手上的扁擔砍斷,還震得她雙臂發麻。

    「就是你這個臭娘們害死我大哥的,我今天要用你血祭我大哥!」對方露出殘忍而嗜血的瘋狂神情瞪著她,然後舉刀劈向她,卻突然渾身一僵,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緩慢地回頭,然後頹然倒下。

    身上濺著許多血跡,左上臂流淌著鮮血,浸濕一大片衣袖的楚毅在惡徒倒下後出現在她面前,一個大步迅速來到她身邊。

    「有沒有受傷?」他著急的問她,目光在她身上快速的看一遍,從頭到腳。

    看見他,商湘緊繃的身體驀然整個放鬆了下來。

    「你受傷了。」她直勾勾的看著他血淋淋的左臂膀,抖著嗓音說道。直到這一刻她才真正的感覺到害怕,感覺到發抖,還有疼痛。但是他的傷比她還要重,血流了好多,一定比她更痛。

    「只是小傷不礙事。」他不痛不癢的瞥了眼自己的左手臂,然後再度問她︰「你呢?有沒有受傷?」

    好像非要聽見她的回答才能確定,才能放心。

    「我沒事。」她迅速搖頭道,緊盯著他血流不止的臂傷著急道︰「你得先止血才行,流這麼多血傷口一定很大、很痛。」

    「只是小傷而已,不會很痛。」他再度安慰她,然後臉色一正的改以嚴肅的語氣道︰「咱們得快點離開這裡,這裡已經被那些人發現了,不能再繼續待了。」

    藏身在這個距離紊城不遠的小城鎮裡等待林葉商團回過頭來找她是商湘的主意,但剛剛的事讓他們知道自己的行蹤已經曝光,不走只會陷入險境。

    「我聽你的,但你得先止血。」她的目光始終停在他血流不止的手臂上。

    楚毅聞言直接把被刀劃破的衣袖扯了下來,三兩下撕成條狀,在傷口上繞了兩圈,再用手與牙齒將布條打結,結束簡單的止血包紮後,他直接用受傷的那隻手一把牽起她的手,道︰「走。」

    商湘對於他隨隨便便的包紮非常不滿意,很想將那布條拆下先幫他上好藥再重新包紮,但他臉上嚴肅而緊繃的神情卻告訴她此刻情況危急,不是執著這種事情的時候。

    「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問他。

    「院子裡的六名護衛武士皆是中毒而死。」

    簡言而之就是他們恐怕早已被人盯上了,對方才有時間做此佈局,至於局都佈了,為何前來剌殺者只有少少的四人,這卻不是現在他們該想的,他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快點離開這裡。

    其實楚毅並不知道今天前來的這四個人的目的只想為親友報仇,因為和多數滿腦子仍想生擒商湘換取利益的同伴意見相左,這才會冒險先下手為強,怎知卻反倒曝露了那群人的存在,讓楚毅嗅到前所未有的危險。

    商湘一愣,一顆心沉沉的,頓時閉嘴不再說話。

    這段時間接二連三的經歷終於讓她明白了這時代是如何的視人命如草芥,過去幾年她能在那麼平和安逸的環境下長大,實在是太幸運了。

    楚毅帶著她翻牆而出,牆外一輛不起眼,看起來有些破舊的馬車已等在外頭,除了一名穿著粗布衣的護衛車夫外,其他護衛武士皆不見蹤影,不知隱藏在何處。

    他們坐上馬車後,馬車立刻往鎮外駛去,速度卻意外的不疾不徐。

    大概是她臉上的疑惑太過明顯,楚毅開口對她說︰「此時還有另外一輛馬停在那院子外頭,等人上了車之後便會全速往咱們相反方向趕路。」

    以假亂真,滿天過海。商湘腦袋頓時冒出這兩句話。

    「剩下的護衛武士都跟著那輛馬車?」

    「嗯。」

    「那些人還有機會活下來嗎?」她沉默了一下,不由自主的問道,嗓音有些沙啞,喉嚨有點堵。

    「我不知道。」楚毅沉默了下,老實答道。

    商湘鼻頭頓時酸澀了起來,不知道自己這回出行究竟要連累多少人為她而死。她根本就不應該離開宣城,離開林家,她真的好後悔。

    「別想那麼多。」楚毅伸手將她擁進懷裡柔聲安撫她道。

    「他們一條條都是生命,是獨一無二而且寶貴的生命,你叫我怎能不想?都是我害的。」她哽咽的說,淚水不斷地從眼眶中滑落下來。

    「不是你害的,而是那些貪婪、好逸惡勞又殘暴無情、泯滅人性的盜匪害的。」他糾正她。

    「就為了那一點贖金死了那麼多人,值得嗎?」她泣聲問道。

    「不是一點贖金。」

    楚毅在說這句話時語氣相當的奇怪,讓商湘忍不住掙開他的懷抱,抬起頭來疑惑的看向他,眼前卻是模糊一片。她伸手將雙眼中的淚水拭去,一拭再拭,卻仍不斷地溢出,讓他再次將她拉回懷裡,安撫的擁抱著她。

    「不是一點贖金。」他緩聲開口道,「你難道不知道自己現今價值連城嗎?」

    「我?價值連城?」她再度從他懷裡掙扎出來,淚流滿面的臉上滿是錯愕驚呆的表情。

    「林葉商團這幾年青雲直上的盛況大家有目共睹,你的存在自然瞞不了有心人。」他對她說。

    「可是我和葉姨、林叔他們一直都很小心沒有曝露我的存在呀。」她搖頭,不解。

    「的確,你們一直都很小心,所以有關你就是那個關鍵人物的謠傳,大多數人都抱持著懷疑的看法。

    你若一直待在宣城林家中,那些人不會為了一個懷疑的想法而去冒險得罪林葉商團,你可以一輩子平安無事。但是一旦你離開宣城,脫離了林葉商團的勢力範圍之後,那些膽子大的便會蠢蠢欲動。紊城這些亡命之徒肯定就是被那些人給利用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這一輩子若要想平安無事,就只能一直待在宣城,哪兒都不能去了?」商湘呆呆的看著他,整個人震驚不已。她完全無法接受這種結論,這算什麼啊?她這麼努力幫林家與自己掙錢,為的可不是過那種沒有自由,一輩子只能老死在一個地方的坐牢生活呀。

    「不,你還有一個選擇。」他說。

    「什麼選擇?」她立即問道,迫不及待的對他說︰「只要能獲得自由,不再是別人眼中的香脖脖,生命安全隨時隨地都不會受到威脅就行,快點告訴我。」

    「你只需要與我成親,跟我回家,不再回離州宣城,藉這次事故假死,不再與林葉商團有瓜葛,便可改變這一切,只需要幾年的時間,你想要的自由便能唾手可得。」他看著她,一個字一個字緩慢地說道。

    商湘忍不住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半晌說不出話來。

    過了好一會兒後,她問他︰「你還真懂得見縫插針,你就這麼想娶我為妻嗎?」

    「我盼了兩世。」他一臉認真的點頭答道。

    她呆愣了一下,忍不住苦笑了起來。她戲謔道︰「這個回答好厲害啊。」

    他只是靜靜地凝視著她,漆黑的眼眸中有著堅定不移的執著,還有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濃到化不開的情感氤氳著,讓人無法看清。

    「你愛我嗎?」商湘鬼使神差的開口問他。

    他深深地看著她,似乎停住了呼吸,然後從心裡發聲答道︰「愛,很愛。」

    商湘在那一瞬間似乎也屏住了呼吸,一顆心因他這三個字而悸動得不能自己。她應該要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但是她卻不禁慢慢地咧嘴微笑,笑靨如花。

    「好,我嫁給你。」她義無反顧的點頭道。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7 12:20 PM 編輯

【 第十二章】 高門大院禁家門

    楚家位在沁州華城,距離離州宣城間隔整整三個大州,以馬車行程要走上大半年才能抵達。

    華城的楚家和宣城的林家完全不同,前者是真正的名門望族,後者卻是個商家,雖然財大氣粗,但看在那些眼高於頂的世家名門眼中,林家也不過就是個暴發戶而已。

    楚家先祖曾任高官,官拜太師,是楚家所有人的驕傲,只可惜此後的楚家卻是每況愈下,雖然之後也陸續有幾位先祖曾任要職,但那都是過去的輝煌。

    傳承至今的楚家其實早已沒落,僅能在華城這個小地方任城主一職,憑祖上餘蔭偏安於沁州一隅,距離權力中心的赤玄國都寶州又何止千萬里?不過即使如此,楚家人依然保持著他們的優越與高傲。

    在得知楚毅出門一趟,竟帶回他爹娘在世時為他訂下親事的未婚妻,該名女子不僅爹娘已逝,除了一個已出嫁的妹妹之外再無其他親人,基本上就是一個孤女,楚家人的臉上一個個頓時都寫滿了挑剔與不屑的表情,然後用著高高在上、鼻孔朝天的神情斜睨她。

    「爹娘雖不在了,但應該有留下嫁妝吧?畢竟親事早已訂下,這嫁妝也該有所準備才對。」楚家現任主事夫人,也就是楚毅二叔的正房太太李氏緩聲開口道。

    勢利眼!商湘的腦袋裡頓時浮現出這三個字。

    她開口細聲答道︰「爹娘的確替小女子準備了一些嫁妝,但卻沒來得及為妹妹做準備。今年年初妹妹成親,小女子沒有能力為妹妹準備嫁妝,只能將那些東西給妹妹做嫁妝了。」

    楚毅聞言轉頭看了她一眼,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因為只有他知道她在胡說八道。

    「全都給了?難道你就沒留下一點給自己嗎?」

    「爹娘留下的東西不多,若是留下,妹妹嫁妝便會不足。」她細聲答道。

    「只是不足而已,但是至少還有嫁妝,但是你呢?你打算拿什麼當嫁妝嫁進咱們楚家?兩袖清風嗎?你丟得起這個臉,咱們楚家可丟不起!」

    「她的嫁妝我會負責準備,不需要勞煩二嬸操心。」楚毅冷淡的開口道。

    「我怎能不操心呢?你爹娘過世的早,老夫人年紀又大了不管事,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有哪件事不需要我操心的呢?更別提楚家大少爺成親這事可不是件小事,是咱們楚家,也是整個華城的大事呀!」李氏用誇張的語氣說道,然後轉頭問自己的夫婿,也就是現任楚家家主道︰「您說是不是啊,老爺?」

    「毅兒,你二嬸說得對,你成親的事是咱們楚家的大事,一定要好好的操辦才行。」楚震中用力的點頭,然後伸手拍了拍佷兒的肩膀,語帶安慰的說︰「我一直擔心著你的婚事,沒想到大哥大嫂早有安排,這樣很好,我終於能對大哥交代,可以放心了。」

    「二叔,這幾年毅兒讓您操心了。」

    楚毅面對這位二叔時,說話的聲音變得柔軟許多,讓商湘頓時明白這個二叔對待楚毅是真心誠意的,至少楚毅本人是這麼認為。

    「大哥大嫂就你這麼一個兒子,他們倆都不在了,我這個做叔叔的當然得操心了。」楚震中理所當然的說︰「好了,婚禮的事就交給你二嬸了,你應該還沒帶商姑娘去老夫人那裡吧?快去快去,老夫人這回也該睡醒了,見你回來了一定很開心,更別提還帶了個準孫媳婦回來,她見了你們一定會非常高興。」

    「這可不一定啊,老爺。老夫人對她這個長孫、金孫可是寄予厚望,最好能娶位公主回來,要不然郡主也行,可現在……我看為免老夫人突然受到打擊,還是找個人先去探探她的口風比較好。」李氏不懷好意的開口說。

    楚震中眉頭輕蹙的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道︰「毅兒,你二嬸說得沒錯,我看還是先派個人去探探老夫人的口風,看看情況你們再去比較好。」

    「爹,我去。」

    開口的是楚震中的長子,也是楚毅的堂弟,名叫楚瑞,依商湘剛才的觀察,這傢伙也不是什麼好鳥,跟他母親應該是蛇鼠一窩。瞧他主動跳出來領任務的模樣,根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亂,想去幫忙放一把火的德性好嗎?

    「好。」

    也不知道是太信任自己的家人或太糊涂了,楚震中竟然毫不猶豫的答應兒子的請命,讓商湘看了一整個無言以對。楚二叔難道完全看不出來,不管是他妻子或兒子,對待他已故大哥大嫂所留下的獨子楚毅都有些冷潮熱諷、不懷好意加等著看好戲的模樣嗎?他到底是真傻還是在裝不懂啊?

    「不必了。」楚毅開口道。

    「毅兒,還是讓瑞兒去探下老夫人的反應吧。」楚震中勸道。

    「不需要,因為不管祖母的反應是讚成或反對,這門親事既然是爹娘在世時為毅兒所訂下的,毅兒都會與商姑娘成親。」楚毅毅然搖頭道。

    楚震中怔然無言的看了他一會兒,這才嘆息道︰「你真的跟大哥很像,不僅長相,連脾氣也一模一樣,想當年——算了,不說了。既然你已經下定決心,那就去吧。小心仔細老夫人的身體,別把老夫人給氣病了。」

    「毅兒會小心的,二叔。」楚毅點頭應道。

    「老爺,要不咱們大夥一起過去,也能幫襯點。」李氏興致勃勃的開口道。

    「你別去添亂。」楚震中白了自個兒夫人一眼。

    商湘有些驚訝,不明白這回楚二叔怎會知道自己的夫人就是要去添亂的!聽到她聽見楚二叔接下來所說的話,她這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楚震中直截了當的接著說︰「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不喜歡你,為了不想看到你,這些年連晨昏定省都讓你免了,你這一去不是去幫襯,而是去添亂。」

    「老爺,你怎麼這麼說呢?」李氏面上頓時有些難堪,傷心的伸手拭著不存在的淚水,道︰「我這還不是為了毅兒好,想盡盡做嬸嬸的一份心力,不想讓他一個人面對老夫人,孤立無援,我這也有錯嗎?」

    「我又沒說你有錯,只是不要你去添亂而已。」楚震中的語氣頓時軟了下來。

    「好了,別哭了,孩子們都在看著呢,你不害臊啊?」一頓,又道︰「我看老夫人那裡你還是別去了,想盡做嬸嬸的心力只要把毅兒的婚禮辦好就行了,這樣不僅毅兒,就連咱們華城的所有百姓都會感受到你這個做嬸嬸對待侄兒的心意,對你讚譽有加的。」

    「這是真的嗎?」李氏倏然瞠大熠熠生輝的雙眼。

    「我何時騙過你了?」誠信遭質疑的楚震中立刻瞪眼回道。

    「老爺別生氣,我不就是問問而已嘛。」李氏訕訕的說。

    「好了,都散了。毅兒帶商姑娘去老夫人那裡請安,其他人該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別跟著去生事,不然家法伺候,聽見沒有?」楚震中嚴厲道。

    「是,老爺(爹)。」眾人立即異口同聲的回答。

    隨眾人走出花廳,商湘跟著楚毅朝老夫人的院落走去,她邊走邊看,不得不承認名門世家果然有其底氣,雖說林家家財萬貫,府中所用的東西,包括建築、林木花卉等,無不選擇貴重的精品建築佈置,但與傳承數百年的楚家相比,還是可輕易的分別出高下。

    一路往裡,庭院漸深,青石板路,雕樑畫棟,流檐靜壁,假山奇石,這裡的一景一物都充滿了底氣,帶著磅礡之意,顯示著楚家曾經有過的輝煌。

    「在想什麼?」楚毅打破沉默,開口問道。

    「想我當初猜的果然沒錯,你的來歷果然不簡單,世家公子,名門大少爺,含金湯匙出身的貴公子呀,難怪年紀輕輕就能讀會寫,還懂武藝狩獵,你應該是一生下來就被寄予厚望,受家族精心栽培吧?」她以嘆為觀止的語氣說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

    「怎麼,現在你已不是被寄予厚望、精心栽培的那個人了嗎?」她開玩笑般的問道,對這件事並不在意。愈被寄予厚望的人,愈沒自我,責任愈重,她才不想他這麼命苦。

    「為什麼?因為現任楚家家主不是你爹,而是你二叔嗎?說到你二叔,他那個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她問他。

    「什麼意思?」他不解的問。

    「他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我完全看不懂。」

    「糊塗?」楚毅遏制不住的停下腳步,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

    「你幹麼這麼驚訝,我說錯了嗎?你二嬸對你冷嘲熱諷,你堂弟那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你二叔難道都看不見嗎?怎麼還事事順著那些人,由著那些人?他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二叔最後有順了他們,或由了他們任何一件事嗎?」楚毅牽起她的手,繼續往前走,不答反問她商湘愣了一下,想了想才赫然發現之前她沒發現的這個事實。「沒有。」

    楚二叔既沒順了二嬸想隨他們一同前往老夫人住處,也沒讓楚瑞假借探口風之名,行興風作浪之實的前去老夫人那裡,他唯一做的只是叮嚀二嬸將楚毅的婚事辦好,還用了讓二嬸不得不盡力的「有口皆碑」做為誘引,而不是以「人言可畏」做威脅。雖然是同一件事,結果也是一樣,但對執行者的心情而言,那絕對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獄的差別。

    「你二叔好厲害!」她不由自主的讚嘆道。

    「是咱二叔。」他糾正她,並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的手,道︰「二叔一直都知道二嬸和瑞弟對我沒好感,甚至還有一些敵意,但是在沒出大事之前他卻不能管這件事。」

    「為什麼不能管?他不是楚家的家主嗎?」

    「除了是家主之外,他也是二嬸的夫婿,楚瑞的親爹。」

    「所以他是選擇幫親不幫理就對了?」商湘忍不住哼聲道。

    「並不是這樣。」楚毅緩慢地搖頭道︰「其實二嬸也曾經對我好過,瑞弟也拿我當親大哥待過,卻因為老夫人的偏心才導致現今這種情況。老夫人對二嬸和瑞弟不公是事實,他們會生怨生妒也是情有可原,二叔無法為此責怪他們,只能裝糊塗的睜隻眼閉隻眼的先順著他們、安撫他們,再與我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了。」

    「原來如此。」商湘恍然大悟,這樣一來就能解釋楚二叔剛在花廳裡矛盾的言行舉止了。「不過老夫人的偏心又是怎麼一回事?」她又問。

    「二叔不是老夫人親生的。」再一次的,商湘忍不住脫口道︰「原來如此。」

    「老夫人就生了我爹一個兒子,從小就對我爹寄予厚望,怎知我爹卻愛上身分平凡的我娘,甚至不惜為娶我娘而違背父母之命,後來又拒絕迎娶亭西伯爵府千金為平妻,導致我爹最後被楚家掃地出門。雖然少了楚家當靠山,但是我爹還是憑著自己的能力在外頭闖出了名堂,帶著我娘和我一家三口過著幸福的日子。」楚毅緩聲說道。

    「我爹雖被楚家斷絕關係,但卻一直和二叔有連繫,教導帶領著二叔該如何做才能在未來當個稱職的楚家家主,因此二叔對我爹才會充滿了感情與感謝。二叔和我爹私下過從甚密的事不知為何讓老爺子和老夫人知道,兩老大發雷霆,二叔差點也被趕出家門,我爹為了不連累二叔,便帶著我娘和我以及全部的家當遷離沁州,打算到別的州城去生活,怎知卻在途中遭遇攻擊,雙雙命喪黃泉。」

    「你們遭遇了盜匪的襲擊嗎?」商湘輕聲問道。

    「表面上是這樣沒錯。」

    「難道是計劃性、針對性的襲擊?!」商湘猛地瞠大雙眼,露出了震驚與難以置信的表情,腦袋則迅速掠過好幾個令人難以想像的可能名單。所謂虎毒不食子,應該不會吧?

    「不是楚家人。」似乎看出她的腦袋在想些什麼,楚毅開口澄清。

    商湘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如果是自家人,那就太悲哀了。

    「我們遇難的消息傳回楚家,老爺子當場大受打擊而病倒,半年後便辭世。老夫人也重病了一場,但聽說一直沒找著我的屍體,於是便抱著那一絲希望撐了下來,終於等到我平安歸來。我爹娘的逝世對老夫人是個重大的打擊,她有多麼的悔不當初,對我的偏愛就有多麼的嚴重,終於導致二嬸與瑞弟的妒嫉與怨憤。」楚毅說著說著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

    「這老夫人完全就是個我行我素又拎不清的人啊。」商湘也跟著嘆息,為楚毅的無妄之災。

    「但她還是我的祖母。」

    不知為何,他在說這句話時,語氣中似乎有一絲嘲諷,商湘直覺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所以你要我怎麼做?」她直截了當的問他,不想表錯情讓兩人徒不悅。

    「我想她可能不會太喜歡你,你別與她計較,別生氣好嗎?」

    「我不會對一個身體不好的老人家斤斤計較和生氣的。」她有些無奈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老夫人真的不喜歡你,你離她遠一點就行了,如果老夫人意外的接受你、喜歡你的話,我希望將來你能代替我多陪陪她,讓她不那麼孤獨寂寞,好嗎?」他柔聲請求道。

    「好。」她毫不猶豫的點頭承諾。

    「謝謝你,商湘。」他感激道。

    「別說廢話。」她白他一眼。

    他咧嘴微笑,一掃回憶往事所帶來的陰霾,心情頓時整個都開朗了起來。

    有她在身邊,真好。

    楚老夫人年輕時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雖然一生中只為楚老爺子生了一個孩子,卻始終得到老爺子的敬重與喜愛,終年長伴身側,反倒是下面的幾個妾室鬥得凶,幾度搞出人命,最終連自己的命都給搞死了。

    商湘心想,那些妾室的惡鬥絕對和老夫人有關係,即使無直接關係,也有她縱容的間接關係存在,所以眼前這位看起來老態龍鍾,沒什麼威脅性的老夫人絕不簡單。

    在得知她即將成為楚家的新媳,楚毅的媳婦,她的孫媳婦之後,老夫人意外的沒有露出任何極力反對的反應,只是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淡淡地說了一句︰「既然是天兒所選,那就這樣吧。」接著便以累了想休息為由,表示他們可以退下了。她口中的天兒指的是楚毅的父親楚震天。

    即使老夫人什麼都沒說,但從她冷淡的態度和正眼都沒瞧她一眼的模樣,商湘也知道老夫人對她這個準孫媳婦非常的不滿意。

    「老夫人果然不喜歡我。」走出老夫人所在的蘭苑後,她平鋪直敘的開口道。

    「我喜歡就好。」楚毅緊握了下她的手。

    商湘聞言頓時就樂了起來,整個人眉開眼笑的斜睨著他,不發一語。

    「怎麼,我臉上有東西嗎,為什麼這樣看我?」楚毅被她盯視的有些不自在,忍不住開口問她。

    「沒想到有朝一日能聽見你的甜言蜜語,我真是不枉此生呀。」商湘以誇張的語氣,帶著一臉夢幻的表情揶揄他。

    楚毅頓時哭笑不得。「我只是實話實說。」

    「加上這句更精闢,太厲害了!一定有很多小姑娘被你迷得暈頭轉向的吧?想當初你在山村時可是沉默寡言,不擅與人說話,但現在,果然是不可同日而語啊。」商湘搖頭晃腦,嘆為觀止的說道。

    「我一直是山村時的那個我,始終沒變。」楚毅認真而嚴肅的看著她說。

    「唉,我知道,你別那麼嚴肅啦。」他嚴肅的神情讓商湘頓時不敢再亂開他玩笑,訕訕的解釋道︰「我只是覺得你現在真的很會說話,和以前比變了許多。」

    「以前在山村裡,每個居民都很純樸簡單,不管你說不說話,或是說了什麼話都不會被曲解或拆解,所以可以放心做自己。但別的地方不同,你一定得學會說話,而且得學會什麼時候該說什麼話或不該說什麼話,然後經過幾年的訓練,你想不會說話都難。」楚毅感嘆道︰「人與人相處,真的很難。」

    「看樣子即使回了家,這幾年你過得也不輕鬆。當初你實在應該跟我們一起走的。」商湘嘆息道。

    楚毅搖了搖頭,道︰「到林家我不見得會比較輕鬆。」

    「為什麼?」她不解問道,「這些年我在林家過得挺輕鬆愜意的呀,完全沒有與人相處的問題,林家人都挺好相處的,只除了一對母女之外,其餘都很好,跟山村裡的人給我的感覺差不多。」

    「那是對你個人而言。」

    「才不是,大夥對小瀅也很好呀。」

    「那是因為小瀅是你妹妹。」

    「你若跟著去也是我的表哥。」

    「我不是你的表哥。」楚毅搖頭道︰「就算是好了,小瀅是個女孩兒,年紀又小,依附在你之下是理所當然的事。我年紀比你大,又是個男孩子,若是利用與你的關係只會讓人愈加瞧不起我、鄙視我;若不利用,毫無根基、無靠山後台的我除了拚命外,又該如何獲得應有的尊重與一席之地呢?我若跟你們去了宣城林家,日子絕對不會好過回華城楚家。」

    「這就是你當初不跟我們走,決定要回家的原因嗎?」

    「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楚毅搖頭道。

    「那其他的原因是?」

    「當初不是與你說過,得讓家人知道我平安無事,所以我一定得回來。」

    「除此之外?」

    「這麼好奇?」他不答反問,似笑非笑的轉頭凝望她,雙眼深湛有神。

    不知為何,商湘覺得這樣的他有些魅惑,讓被他這樣目不轉睛凝視的她突然心跳加快,臉頰發熱,猶如中了魔咒般不由自主。她抖了一下,莫名覺得好可怕。

    「好奇什麼?我只是無聊隨便問問而已。」她迅速移開目光道,然後轉移話題問他︰「今晚我住哪兒?是住在楚家,還是住在外頭?長途跋涉再經過剛才連續兩場陣仗,我現在是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的休息啊。」

    楚毅眼底泛笑,才不相信剛才兩場會面對她而言會是什麼陣仗,他兩只眼睛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她從頭到尾都遊刃有餘,完全不痛不癢。不過他沒揭穿她的謊言,既然自己達到了轉移話題的目的,就該互相一下,讓她也達到目的才公平。

    「我在城外有一座別莊,成親之前你暫時就住在那裡。」他說。

    「那在成親之前,咱們是不是都不能再碰面了?」她問他。

    「你若有什麼事要找我,可交代在你身邊服侍的人轉達於我,那些都是我的人,是可以信任的。」他對她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

    楚毅疑惑的看著她,問︰「那是什麼意思?」

    「整個華城我就只認識你一個人,你把我丟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你安心嗎?」她問他。

    「別莊裡全是我的人,護衛武士佔人數的三分之二,在那裡你不必擔心安全的問題。」他認真道。

    商湘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直截了當的問他︰「我就只認識你而已,你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我無聊想找人說話時,誰陪我說話呀?」這才是她想說的話,她怕無聊啦!

    楚毅聞言後愣了一會兒,這才哭笑不得的看著她,說︰「為了準備成親的事,接下來你會很忙,不會有時間讓你覺得無聊的。」

    她露出一臉懷疑的表情。

    「相信我。」他一臉嚴肅的認真道。

    之後商湘每次回想起兩人間這段對話時,她都有一種想撞壁的感覺,一整個懊悔不已。

    她真是個大笨蛋呀,幹麼傻傻地自找麻煩啊?原本可以輕輕鬆鬆做個待嫁新娘的,結果呢?因為這幾句話,楚毅就把為她準備採買嫁妝的最後決定權丟給她,讓那些商家掌櫃們鎮日帶著自家商品往別莊跑,請她惠顧他們家商品,搞得她差點沒抓狂。

    除此之外,負責為她製作衣裳,包括嫁衣的繡娘和裁縫們也差點沒將她逼瘋,整個吹毛求吹疵到誇張的地步,動不動就跑來為她量身或請她試衣,衣裳稍有不如意就改,改了又要她再試穿,搞到她真的很想大叫一聲「夠了」,然後直接拂袖而去。

    最讓她想吐血的是,當她叫人傳消息給他,想將這些煩人之事全丟還給他,要他自行作主便行,她沒意見時,他傳回來的答復竟然是——「有點事讓你做,你才不會無聊。」讓她一整個欲哭無淚。

    幸好隨著她成親的日子愈來愈近,這些事前的準備工作也逐漸落實,讓她鬆了一口氣,狠狠地休息了三天三夜,啥也不做啥也不想。

    等到成親之日來臨時,她才發現前陣子忙也有忙的好處,讓她完全沒有時間胡思亂想,要不然以她對婚姻充滿了不確定的本性,哪天想不開突然就毀婚或逃婚了也說不一定——她還真有可能會做這種事。

    總之,大喜之日如期而至。

    一大早,屋外的天還是黑的時候,她便被丫鬟給叫醒,先梳洗一番,接著開始撲香粉、描黛眉、點紅唇、梳長髮、穿嫁衣、戴鳳冠等一連串繁複的事宜。

    屋內的丫鬟婆子來來去去,全都為她一個人在忙。

    剌著金絲剌繡的霞帔垂著華麗的流蘇,長長的裙擺上紅底緞繡花紋繁細而精美,在燭光的照映下顯得異常精緻而華貴,整個喜氣洋洋,而且美麗耀眼的讓人移不開目光。

    隨著時辰的接近,在一連串忙亂的照例習俗之後,她終於被喜娘背了出去,送上了花轎。

    花轎搖搖晃晃的似乎在華城內繞了一大圈才被抬進楚家,一路上商湘可以聽見四周傳來喧鬧聲,證明自己真的就要成親了,感覺好神奇。轎子終於停了下來,轎門被踢了一下,她也照著交代回踢了一下,之後她便被人從轎內扶了出來。

    由於頭上蓋了紅方巾,商湘視線範圍只剩自己腳尖前一尺的距離,而且還是局限在地上那一塊,跟個睜眼瞎子沒兩樣,所以她唯一能做的就只有讓人牽著走,別人要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要她走就走,停就停,跪就跪,拜就拜,直到聽見那句「送人洞房」響起儍乎乎的被送入房為止。

    新房似乎距離那熱鬧之處挺遠的,耳邊的喧鬧聲愈來愈小,終至完全聽不見後,她被送進一個房間,被扶坐在喜氣洋洋的喜床上,靜靜地等待新郎回房為她掀蓋頭。

    她覺得這一等可能要等上許久的時間,沒事做的她索性閉上眼睛準備打個瞌睡,怎知才閉上眼一會兒,瞌睡蟲都還沒招來,楚毅就來了。

    「大少爺?」房裡的丫鬟似乎也被他來的速度給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發出了驚愕的聲響。

    「秤桿。」他說。

    丫鬟匆忙遞上。

    接著商湘便看見一雙男靴走到她跟前,然後一根秤桿小心翼翼地伸進她蓋頭內,慢慢地往上挑起。

    她不由得屏住氣息,隨著紅蓋頭被挑起,視線開闊,她終於看見近一個月未見的他,他的黑眸猶如星辰般閃殼,無言的歡喜在他臉上綻開,帶著些許激動、欣慰與如釋重負的神情。

    他滿眼深情的凝望著她,開口溫柔的輕喚她一聲,「娘子。」

    她忽然有一種被電到後渾身發軟的感覺,整個人突然羞赧了起來,嬌顏泛紅的垂下眼,輕輕的應了一聲,「相公。」

    楚毅情不自禁的伸手輕輕地抬起她的下巴,讓她酡紅的美麗嬌顏重回他視線中。他看著面露羞色,明艷不可方物的她,真想就這麼留在新房,留在她身邊,但卻不行,因為前院那邊還有一大群人等著他去敬酒,他若不回去,那群愛玩愛鬧的紈褲子弟肯定會跑到這裡來鬧洞房。

    「你先吃點東西,把身上繁重的嫁衣換下來,累了就先休息別等我,我還得回到前面的酒席上去,不知道什麼才能回房。」他柔聲對她說。

    商湘怔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他是不想讓她穿戴著沉重的鳳冠嫁衣等他,又擔心她會餓肚子,這才特地為她先走上這一趟的。瞬間,她只覺得一陣感動與幸福漫上心頭。

    「好。」她應道,然後柔聲叮嚀他︰「你也別喝太多酒,傷身。」

    他咧嘴一笑,神采飛揚的朝她答道︰「為夫謹遵娘子命令。」

    說完,他哈哈大笑,轉身離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7 12:48 PM 編輯

【 第十三章】 婦唱夫隨甜蜜蜜

    春宵一刻值千金,楚毅顯然非常明白這句話的意思,沒喝得太醉,也沒讓人纏到三更半夜才回來。相反的,他回來的時間還滿早的,亥時未到就回房了,而且回房之前還先去了別的地方沐浴,將身上的酒氣沖淡不少。

    進房後,他最先關注的是她的晚膳,確定她已用過餐後,才讓房裡的丫鬟退下,然後一刻也不浪費的一把將她壓倒,開始他們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洞房花燭夜。

    以她前世熟女的記憶與經驗來說,他挺溫柔的,技術不錯,耐久力也不錯,一夜要了她兩次,若非她求饒,很可能還會有第三次,一整個很有猛男的潛力,讓她「性」福可期。

    總之,這可以算是一個非常令人滿意而且值得回味的初夜——如果她嬌嫩柔弱的身體跟得上她強大的熟女心理的話。

    所以隔日醒來,商湘覺得自己渾身骨架像是散了般,全身上下像坨爛泥般的癱在床上,想動都動不了,一整個酸軟無力,疲累得只想睡個三天三夜。

    可惜這根本就是妄想,她還得起床去給長輩們敬茶與問安。

    商瀅成親時,她不斷地教導商瀅問安要勤奮,不能偷懶,這樣長輩才會覺得你勤勞乖巧,對你愈發疼愛。結果輪到自己,她只覺得問安很白痴,想不理它,想管它去死,不過最終她也只是想想,還是乖乖地爬起來更衣前去向長輩敬茶與問安。

    唉,真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楚毅的爹娘已過世,所以商湘不需要向公公婆婆敬茶,他們首先是到蘭苑向老夫人請安並奉茶。

    老夫人面對她時,仍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接了她奉的茶,回了禮,再說兩句應景的話之後就沒再多看她一眼,拉著愛孫的手叨叨念念了一堆關於楚毅他爹娘和他祖父若還活著,今日見到他成親會怎樣又怎樣之類的話。

    等老夫人終於停下歇息,楚毅開口企圖幫商湘加存在感時,老夫人直接就說了一句︰「你二叔應該正在等你們過去,快去吧。」說完就把他們趕走了。

    從蘭苑出來,商湘只覺得自己應該登上老夫人最不順眼榜上的第一名,已經把二嬸從冠軍寶座給擠下來了吧?她在楚家未來的前途堪慮啊。

    接著他們去了主屋的花廳,楚震中和李氏早已等在那裡,除此之外,所有住在華城裡的楚家人也都來了,商湘看見黑壓壓的一大票人之後,這才知道楚家果然是名副其實的名門「旺」族——家族裡的人也未免太多了吧?

    原來楚老爺子總共有八個孩子,四男四女,除了楚毅的父親是嫡子外,其他七位都是庶子庶女。女兒早已出嫁就不提了,兒子除了楚毅已逝的父親和現任楚家家主的楚震中外,楚毅還有兩位在楚老爺子逝世後便分家住到外頭去的三叔和四叔。兩位叔叔自然也已成了親,攜家帶眷而來又是一大票人。

    以上這只是直系親屬,旁的還有二老太爺家的,三老太爺家、四老太爺家、五老太爺家的某某某等,直聽得商湘頭昏腦脹,一個名字也沒記下,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楚家人太會生了吧,怎麼一生就是四個兒子、五個兒子的,也太強了吧?

    總之,一整個上午加上午餐時間她都在認親中度過,一張臉笑到都僵掉了。

    下午餐會結束,各家回各家門,他們這對新婚夫妻終於能夠回到屬於他們的院落——竹苑了。

    楚府之中有四大院落,以花之四君子為名,分別是梅蘭竹菊四苑。

    老夫人喜愛蘭花,故一直都住在蘭苑裡。楚震中任家主之位後,便與其夫人李氏入主梅苑。竹苑過去是楚震天的居所,即使他被驅逐出楚家,這個竹苑也沒換過主人,直到楚毅歷劫歸來,這個竹苑便讓老夫人直接指給了他。至於菊苑,則是府中姨娘及庶子女們的住所,涇渭分明。

    「辛苦你了。」回到竹苑後,楚毅歉然的對她說。

    商湘狠狠地瞪他一眼,卻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只因為她臉上帶著微笑,肌肉還僵著完全不聽使喚。

    「你怎麼都沒跟我說要見這麼多親友?害我一點準備都沒有。」她嬌嗔道。多虧丫鬟紅丹機靈,一見花廳裡人這麼多,尤其是小輩的一大群,立刻就轉身去吩咐下面的人趕緊多準備些紅包送過來。

    「我也沒想到那些人會全跑來。」楚毅苦笑道,在床邊坐了下來,順手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坐在他腿上,雙手環抱著她,好像想將這段時間無法碰觸她的次數一次全要回來。

    商湘非常享受他這種情不自禁的寵愛,嘴角微微揚起的順勢倚進他懷抱裡。

    「怎麼回事?」聽出他話中有話,她開口問他。

    「那些人平常很少主動到主家走動,只有遇到無法推拒的情況下,才會帶著一臉勉強的神情前來,所以我才會想都沒想到他們會來,而且還來得這麼齊全。」

    「很少走動是怎麼一回事?我以為像你們這種大家族都是齊心齊力,團結一致的。」她好奇的問。

    「要說咱們,不是你們。」他吻她一下,糾正她道。

    「好吧,咱們。」她立刻從善如流的改口,然後催促的拍了拍他環在她腰上的手,道︰「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很少走動是怎麼一回事?」

    「你該知道世家對嫡庶之分非常嚴謹,咱們家之所以能成為主家便是因為老太爺是嫡長子,楚家的正統才由咱們家繼承,但是現在的楚家家主卻是庶出的二叔,你說那些叔公們能夠服氣二叔的領導嗎?既然不服又不能手足相殘、爭權奪利,就只能漸行漸遠。」楚毅嘆息道。

    「那他們今天的舉動又是怎麼一回事?」商湘不解的問。

    「恐怕他們是想把希望投注到咱們身上了。」楚毅無奈道。

    「啊?這是什麼意思?」商湘茫然的問道,有種無法進入狀況的感覺。他到底在說什麼呀?希望?什麼希望?

    「我父親是嫡子,我也是嫡子。」

    「然後呢?話別說到一半就停呀。」她抗議的催促道。

    楚毅忍不住輕笑了一聲,這才擁著她繼續說︰「他們希望我能將屬於我的地位和權力奪回來,他們今天全數前來就是在告訴我,他們是站在我這一方的,要我放心,不管我想做什麼,他們都一定會支持我。」

    「你想做什麼?」

    「我只想做你的夫婿,寵你、愛你,和你好好的過生活。」他收緊手臂擁抱著她,將下巴輕靠在她肩上,然後轉過臉來在她臉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

    商湘的臉微微地發熱,覺得這傢伙真的是愈來愈會說甜言蜜語了。

    「他們以為你想做什麼?」她問他,繼續進行中的話題。

    「以為我想做家主,以為我想奪回原本該屬於我父親,而我父親一定會傳承給我的一切。」他說。

    「你做了什麼讓他們有此誤解?」有因才有果,商湘不相信這麼大一票人全都得了一廂情願的妄想症,他一定有做了什麼讓人誤解的事。

    「別莊裡的護衛武士都是我的私人護衛武士,不屬於楚家。」

    「原來如此,難怪那些人會誤會了。」商湘恍然大悟。「不過你養這麼多私人護衛武士做什麼?」

    「你不是說希望有一天能周遊列國嗎?我在提前做準備。」

    「這些護衛武士早在咱們重逢之前就已經存在了,你又無法預測未來或未卜先知,哪來的提前準備?別騙我。」她忍不住回頭白了他一眼。

    「也許我真能預測未來和未卜先知也不一定。」他莫測高深的說。

    「別開玩笑了。」她又再白他一眼,然後在他懷裡微微地轉身,認真的凝視著他的雙眼道︰「這是不能說的秘密嗎?」

    「什麼不能說的秘密?」他微愣的反問她。

    「護衛武士的事,如果是的話,那我就不問了。」她認真的看著他說。

    「不是。」他搖頭答道,然後深吸一口氣對她說︰「我跟你提過,當年爹娘遇害的事並不單純,那些護衛武士其實便是為了當年那件事所培養的。」

    「你已經知道罪魁禍首是誰了?」她驚訝道。

    「有目標,但還不是很確定。」他猶豫地搖頭道。

    「對方的來頭是不是很大?」她立刻意識到這一點,沉聲問道。

    「為什麼你會這麼想?」他好奇的反問她。

    「如果對方來頭不大,你又何需培養如此多的護衛武士?」她靜靜地看著他說。

      楚毅怔愣了一下,不禁苦笑道︰「你一直都很聰明,是我見過的人之中最聰明的一個。」

    「楚毅,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商湘沒理會他的驚嘆,以無比認真的神情與語氣沉聲對他說。

    「不管任何事,別說是一件了,一百件我也答應你。」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道,又有些好奇她會對他提出什麼要求。

    「為我照顧好、保護好你自己,不要輕易的以身試險,即使是為爹娘報仇,也不要將自己置於危險之地好嗎?你可以答應我這件事嗎?」她凝視著他說。

    楚毅頓時整顆心都柔軟了下來,眼底一片暖意與愛意。

    「我答應你。」他啞聲答道,深情款款的低頭吻住她。

    芙蓉帳暖,美人在懷,心動,情動。

    不一會兒,喘息聲響,被翻紅浪,春光無限。

    嫁進楚家之後的生活對商湘來說並不難過——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太好過,因為她既無公婆要伺候,也無妯娌姑嫂要相處,再加上楚毅對她的疼寵太過,捨不得她承受一絲一毫的委屈,連偶爾去蘭苑向老夫人請安,他也寸步不離的陪同前往,寵愛的讓人有些看不過去。

    楚府內的幾位堂弟媳就對此一整個羨慕嫉妒恨,每回見到她這位堂嫂都陰陽怪氣、冷嘲熱諷的,好像她們不受相公疼愛和獨寵是她的錯似的,簡直就是莫名其妙。

    不過這些都影響不到商湘的心情,因為她整天都待在竹苑裡,閒雜人等若無重要之事,也無法通過苑裡森嚴的守衛前來煩她,所以她的婚後生活可以說過得相當愜意,只除了有點無聊而已。

    在竹苑裡的生活和她待在林家安和園裡的生活其實大同小異,完全就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她想,大概找遍赤玄國也找不到一位新嫁娘像她這麼好命的吧?不過問題在於她好無聊啊。

    以前在林家,她無聊時總愛看書,因為看書除了能打發時間還能廣見聞,一舉兩得。但再怎麼喜愛的事,每天長時間做久了也會生煩生厭,更別提看書只是用來打發無聊時間的,而不是用來虛度光陰、浪費人生的好嗎?

    所以,當楚毅從外頭回來,興奮的為她帶來三本他國遊記時,她的反應只是木然的看著他,一點開心的感覺都沒有。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他眉頭輕蹙,將她拉進懷裡,關心的問道。

    「整天看書,看得我都快變書蟲了,我好無聊。」她欲哭無淚的對他說。

    「你可以做別的事呀,送你這些書是因為你跟我說你喜歡看書,但我並沒有要你在短時間內將它們看完啊,你可以慢慢看,放個五年、十年後再看,又或者不想看、忘了它的存在而不看都行。你不要有壓力。」他握住她的手,柔聲對她說道。

    「我沒有壓力,只是覺得每天一直看書,沒別的事可以做好無聊,再這樣下去我就要被悶瘋了。」她哭喪著臉對他說,知道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叫她每天無所事事的過日子,她真的很痛苦。

    「你想做什麼?」他柔聲問她。

    「不是我想做什麼,而是我可以做什麼?」她滿臉期望加覬覦的看著他。

    「只要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就行了。」他說。

    「楚家是名門世家,家規應該有很多,身為內院婦人的我究竟能做什麼,又有什麼事是絕對不能做,你可不可先告訴我?」她猶豫的看著他。

    「你只管告訴我你想做什麼就行,不能做的我會想辦法。」他再度說道,語氣堅定。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將自己倚入他懷中,伸手環抱著他,說︰「你這樣會把我寵壞的,府中已有許多人看不慣在那邊閒言閒言了,你若再這樣繼續將我寵下去,我看用不了多久,咱們可能就會跟當年的爹娘一樣被趕出楚家了。」

    「這樣也不錯,以後天高地闊,任咱們遨遊。」他說。

    「你說這句話是真心的,還是只是隨口說來安慰我的?」她迅速從他懷裡抬起頭來,雙目圓睜的緊盯著他問道。

    「看你的樣子,你是很希望咱們被趕出楚家呀。」楚毅忍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不是知道我的夢想是有朝一日能周遊列國,若真被趕出去的話,也不過是把行程提前而已。」她一點也不以為意,反倒認真的考慮道︰「不過想四處旅遊,總得先有足夠的盤纏才行,所以毅哥哥——」

    她有目的想撒嬌時,就會學小瀅小時候叫他的方式喚他毅哥哥,楚毅也挺愛聽她這樣叫他的。

    「你剛不是問我想做什麼嗎?其實我想做的始終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經商賺錢,只是身為楚家媳婦,我若真這樣做的話,是不是很沒規矩又不知輕重,完全就是在丟名門世家楚家的臉啊?」她憂慮道。

    「只要你不出面,小心隱藏在幕後就行了,就像當初你待在林家那樣。」他說。

    「但是不管我怎麼小心隱藏,最後依然讓人給盯上了。」商湘忍不住苦笑道。

    「林葉商團原本就是個令人矚目的商團,又在短短的幾年內一躍成為赤玄國第一大商團,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可能的事,自然這幾年與商團有密切關係的人都會被調查和懷疑,你是非戰之罪。」他安慰她。

    「好吧,就算是道樣,我想賺藏在幕後也要有個可信之人待在幕前啊,在這裡你叫我臨時去哪兒找個能信任的人?」她嘆息的說。如果小勤沒死的話就好了,人才真的需要時間培養,可以信任的人更是可遇不可求,還真是想念小藍、小翠她們呀。

    楚毅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緩緩地伸出手來指著自己,說︰「難道我不值得你信任嗎?」

    商湘因錯愕而露出張口結舌的表情,接著她忍不住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

    「從沒想過你也會有這麼傻的時候耶,你是我夫婿,我怎麼可能不信任你?真是個傻瓜。」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把他當個孩童般的取笑道。

    楚毅哭笑不得的把她的手從頭上抓下來,做出惡狠狠的表情對她說︰「既然信任我,為什麼剛才都沒想到我?」

    「我不是沒想到,而是你已經夠忙了,看你每日忙得衣不解帶、足不沾地的,我又怎麼忍心再加事情讓你做呢?」

    「我其實並不是很忙,只是有些事——」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然後慢慢地睜大雙眼,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怎麼了?」她疑惑的問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她臉上突然長花了嗎,不然他幹麼這樣?

    「你說得沒錯,我就是一個傻瓜。眼前明明就有一個經商的天才,我竟然不知可以知人善用,真是個大傻瓜沒有錯。」他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懊惱的對她說。

    「你到底在說什麼?」她完全搞不懂他現在究竟在說什麼。

    「來,跟我走。」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立刻起身拉她走出廂房,朝他處理公務的書房走去。

    進入書房後,他直接將她拉到桌案前,然後從桌上拿起一本書冊遞給她。「看看。」他說。

    商湘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接過那本書冊後打開來看,原來它並不是什麼書冊,而是一本帳冊,一本流水帳冊,只是讓她覺得好笑的是,冊子裡的記帳方式並不是用赤玄國老式的記帳法,而是用她教導林葉商團的新式記帳法。重點是,這記帳的人也不知道是從哪兒偷學來的,只學到一半而已,重點都沒學到,所以除了橫式與直式的不同外,其實跟舊有的根本沒太大的差別。

    「這是哪來的?」她哭笑不得的問他。

    「我私人產業的帳冊。」

    「你私人的?」商湘頓時有些無言以對,開口問他︰「你的帳房是從哪裡學來這種記帳方式的?」

    「聽說這種記帳方式是林葉商團的記帳方式,現今赤玄國已有超過半數的商家都改用這種方式記帳,怎麼,有什麼不對嗎?」楚毅疑惑的問。

    「你不覺得這和舊的記帳方式沒什麼差別,只差在一個是直式記帳,一個是橫式記帳嗎?」

    「差在這個地方,它將進出帳分開來了。」楚毅指著帳冊上的格式道。

    「舊的也分開來啦,只是分做兩本記帳罷了。」她無奈道︰「這樣進出貨全記在一本帳上,你不覺得更顯凌亂難看嗎?」

    「難看倒是不會,至少在進出與日期上都是一目了然,只是要對帳和結帳都有些辛苦。這便是你說我忙得(衣不解帶、足不沾地)的最大原因了。」楚毅苦笑道︰「夫人可有辦法可以幫助為夫?」

    商湘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嘆息道︰「問題就出在這種新的記帳方式,你們這些人其實都只學了一半,而且還是不齊全的一半。」

    說完,她逕自在桌案前坐了下來,提筆沾墨,在宣紙上畫下現今林葉商團所用的幾種會計格式,也是她當初教葉禹欣的,然後再——的講解使用方式,並將剛才那本凌亂的帳冊用新教他的方式重新謄寫一遍,讓他確切明白兩者之間的差別。

    楚毅看了一整個嘆為觀止。

    夫婦倆接下來幾天都一直窩在書房裡整理帳冊,商湘這才知道楚毅過去八年來為何一直都沒去找林家找她,因為這八年的時間他真的做了好多事,與她相比可謂不遑多讓。

    不同的是,她在林家有一群人可以配合她,而他卻是靠自己一個人單打獨鬥,一步一腳印的幹出這麼一番事業,真的很了不起。

    從歷年來的帳冊上可以看出許多事,她似乎看見一個十三歲的少年在各個街道、暗巷裡收服乞兒和偷兒,供他們吃住,教導他們識字與武功,帶著那些當初與他一樣無家可歸流落街頭的孩子一起成長的畫面,然後再慢慢地從中挖掘和培養出他所需要的人才,包括護衛、密探、情報人員、經商人員等等。

    她看得出一開始他之所以有錢收留那些乞兒、偷兒,都有著楚二叔幫忙的影子存在,但隨著收留的人數愈來愈多,支出愈來愈大,楚二叔的資助再也及不上時,他只得想辦法生財,也之所以後來他手上才會有如此多不記名的私人產業。

    那段捉襟見肘的陣痛期相當久,將近有兩年半的時間,在那段時間裡,帳冊上竟還出現過三次捉拿盜匪、山賊的賞金名目,可見他們缺錢缺到連賞金獵人都跑去當了,當真是要錢不要命。

    不過從帳冊上她也發現了,他現今的財務處境其實並不樂觀,尤其在替她準備了豐厚的嫁妝之後,原本還算得上寬裕的私人財產整個付之一空,導致他現在需要用到銀兩時,總是挖西牆補東牆的得過且過,真的是……唉!

    商湘沒有在這件事上做文章,說一些當初根本用不著什麼之類的馬後炮,因為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會這樣做完全是因為重視她、疼惜她,她又怎能不懂他的心意,還不知好歹的兜頭澆他一桶冷水呢?

    況且現在的重點根本就不是討論對與錯的時候,解決問題才是最重要的。

    說來也巧,雖然她琴棋書畫皆不會,十八般武藝也不懂,但經商賺錢可是她的強項,所以這件事交給她解決完全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正好,她也閒得發慌。

    和楚毅討論之後,她開始大刀闊斧的幫他整頓私人產業,什麼有「錢」途能做的,什麼沒利益該收的,該加哪方面的產業,又該怎麼做等等,她按部就班的一樣一樣的幫他整改了起來。

    剛開始的時候,他在幕前執行,她在幕後策劃,兩人合作無間。但慢慢地事情愈來愈多,他又要學又要教,又有別的事要做,一整個忙不過來,人都瘦了一圈,讓她心疼不已,只好與他商量讓她浮上台面,至少對於他所信任的手下,還是可以讓他們知道一些事實的。

    「順便讓他們知道你的夫人是值得你付出去的那一大筆聘禮和嫁妝的。」她開玩笑的對他說。

    「我可不是為了要讓你替我做這些事才娶你的。」他聞言立即蹙眉道。

    「我知道。」她傾身吻了他一下。「但咱們管不到別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呀,尤其你那些錢也是大夥辛辛苦苦幫你掙來、累積來的,為了我這麼一個婦人一夕耗盡,你不能怪他們心裡有想法呀。現在剛好有這個機會,何不就讓他們瞧瞧你夫人我的能耐,也可以讓他們知曉他們主子多有眼光,能相中我這麼一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她的說法讓他笑了起來,也讓他終於點頭同意讓她與他的屬下直接面對面。當然,那些屬下都是幫他打理產業的負責人。

    那些被召喚前來的幾個帳房掌櫃,雖都對她表現出一副恭敬的模樣,但卻掩不了他們眼中深深地不以為然與輕視。但是,正所謂外行的看熱鬧,內行的看門道。是驢是馬牽出來遛遛看就知道了!

    她什麼也沒說,只是在翻了翻那些帳房掌櫃順道帶來的幾本帳冊後,提筆沾墨,在每本帳冊上頭圈了幾處,再寫上幾個字,便將帳冊——的還給他們,同時說了句「看看」之後,便逕自端起茶幾上的茶杯坐在那裡悠閒的喝起茶來。

    那幾個帳房掌櫃原先還不以為意,直到看清楚被她圈出來的錯處,以及錯處旁邊所寫的字,被點明其問題所在後,對她的態度頓時再也不敢有任何輕視的心態。

    不過這只是剛開始,當她喝完茶,正式開口與他們討論那些錯處,以及一些營業上的各種問題的解決方案後,他們對她的態度這才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整個肅然起敬了起來,在離開時,甚至還一起朝她恭敬的行禮之後才退下。

    楚毅始終都安靜地坐在屏風後頭聽著,其間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若有人在他身旁的話,便會看見他的嘴角愈揚愈高,高到不能再高時,乾脆變成無聲的哈哈大笑,整個人樂不可支。

    他的夫人真的是太厲害了,簡直就是殺人不見血嘛,這下那幾個自以為聰明的傢伙還能不能翻天?

    唉,有她在身邊真好。這個想法讓楚毅輕怔了一下,隨即灑脫一笑。

    這個想法幾乎每天都會出現在他腦袋裡好幾次,有一點不真實的感覺,但卻又真實的存在著,讓他每回有這想法時都會打從心裡的感動不已。

    沒有人知道他有一個秘密,一個只有他知道的秘密,而且不管是過去、現在或未來都不可能會有第二個人知道的秘密。

    那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因為它有些駭人聽聞,有些難以想像,有些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那個關於他個人的秘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7 11:32 PM 編輯

【 第十四章】 老謀深算設計誰

    貼身服侍楚老夫人的王婆子從外頭走了進來,先將房裡的丫鬟全都找了個理由趕出去之後,這才靠近老夫人小聲報告道︰「老夫人,小二子他回來了。」

    老夫人聞言頓時雙眼一亮,立即說道︰「快讓他進來。」

    「是。」王婆子應聲而去,不一會兒即帶回一個三十幾許,和「小」字一點配不上的漢子走進來。

    「小二子見過老夫人。」王二有些拘謹的照著娘親的交代,先朝老夫人行禮問安。

    「免禮,趕快跟我說結果如何?」老夫人沒等他站直身子已迫不及待的問道。

    「回老夫人的話,大少夫人那封信是送往離州宣城林家的。」王二答道。

    「離州宣城林家?」老夫人蹙眉想了一下,道︰「我不記得離州宣城有姓林的名門或世家,那個林家是什麼來頭,你有沒有打聽到?」

    「有,那林家雖不是什麼名門世家,但在咱們赤玄國卻非常的有名。」王二說著表情變得有些激動了起來。「老夫人可曾聽說過林葉商團?那便是離州宣城林家現任家主林峰及其夫人葉禹欣,夫妻倆一起創建出來的。原本只是一個走商的商團,如今卻已成為咱們赤玄國的霸商,地位無人能及。老夫人,他們可是咱們赤玄國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跡之人,奇跡之家呀!」

    「竟然是林葉商團?」老夫人聞言之後也顯得有些吃驚,那丫頭怎會與林葉商團扯上關係呢?「可知大少夫人將信送給什麼人?」她問。

    「是大少夫人的妹妹,親妹妹。」說到這個,王二顯得又更激動了一些,語氣下意識的在「親妹妹」三個字上加重了許多。

    「大少夫人的妹妹名叫商瀅,是現今林家的少主夫人。林家就只有這麼一根獨苗,是由林夫人所出的,也就是說,這位林家少主只要沒意外亡故的話,將來一定會繼承林葉商團,成為商團的主人,而大少夫人的妹妹也將會是商團獨一無二的主事夫人!」

    「老夫人。」聽見這些話,連站在一旁的王婆子都忍不住激動的叫了一聲。

    「你說的這些話都屬實嗎?」老夫人目光犀利的盯著王二問道。

    「小的願以性命擔保,小的說的話句句屬實。」王二改以一臉認真嚴肅的表情信誓旦旦的回答道。

    老夫人眉頭輕蹙的沉思了一會兒,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問王二的開口道︰「照理以林家如日中天的態勢,願意與他們結親家的人一定有很多,其中肯定不乏名門望族和皇親貴胃,但他們怎麼選擇一個無父無母的孤女做媳婦呢?」

    王二不確定老夫人是在思考問題,還是在問他,正猶豫著是否要回答而轉頭看向王婆子時,王婆子已開口提點他道︰「老夫人在問你話呢。」

    「是。」王二趕緊答道︰「不瞞老夫人您說,這個問題小的當時也懷疑過,於是便特地在宣城裡打聽了一下,只是打聽到的消息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太難以置信了,所以小的剛剛還在猶豫不知該不該說給老夫人您聽。」

    「是不是匪夷所思、難以置信,老夫人自有判斷,你在胡思亂想什麼,還不快點說!」王婆子忍不住瞪了兒子一眼斥責道。她這二兒子是挺機靈挺會做事的,但有時候就是想太多了。

    「你說說看是什麼消息令人匪夷所思、難以置信?」老夫人好奇的看向王二開口問道。

    「是。」王二應了一聲,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說︰「宣城裡的百姓都知道林家中有對商姓姐妹是林夫人的遠房親戚,許多人都說這對姐妹一定是財神爺投胎的,因為林葉商團就是在那兩姐妹前來投靠之後才興隆昌盛起來的。不過這些都是屬於市井小民間的流言,另外還有一個說法卻是在稍有身家地位,例如客棧、布莊、茶坊、酒樓這些做生意的老闆們之間流傳著。」

    說到這,王二臉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不確定,「那些老闆們都說商家大小姐是個真正的經商天才,現今咱們赤玄國所流行的新式記帳簿,其實就是商大小姐想出來的,林葉商團這幾年能蓬勃發展其實也是她的功勞。那些老闆們都說,他們又不是才剛認識林氏夫婦,光靠那對夫妻的能力,林葉商團是不可能有今日這種輝煌成就的。更重要的是,林家收到信後,不日就放出商家大小姐已死的消息。」

    王二說完,房裡一片沉靜,王婆子被驚得說不出話,就連見多識廣、老來成精的老夫人也被震驚到說不出話來,感覺果然只有匪夷所思和難以置信這八個字可以形容。

    「這……這是真的嗎?」半晌後,老夫人才勉強鎮定下來問道。

    「小的絕不敢騙您,這些全是小的在宣城打探聽到的事實。」王二一臉發誓狀。

    「老夫人,奴才曾聽在廚房做事的李婆子說,這幾個月常看見有人從側門出入到竹苑裡去,那些人好像都是咱們華城裡做生意的生意人,李婆子幾次採買府裡要用的東西時曾見過。」王婆子突然開口說。

    「怎麼從沒聽你說過?」老夫人轉頭看她。

    「因為那側門一直都有大少爺的人在把守,會從那側門出入的都是大少爺的人,或是大少爺找來的人。老夫人曾經說過,大少爺是個有分寸的人,要奴才們少打聽少多嘴,所以……」

    「糊塗!」老夫人罵道。「我說這話時竹苑裡就只有一個主子,當然沒什麼好打聽的。但現在可不同了,竹苑裡還多了一個人,你們這是……實在是……」

    老夫人手指著王婆子點了又點,當真是要氣也不是,要罵也不是,最後還是把手放了下來,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快讓人去打聽看看,那些人到竹苑到底是去見誰?還有,也派人去查一查那些人所經營的鋪子在這段期間裡是不是有什麼變化?」

    「是,奴才這就派人去打聽。」王婆子立即躬身應道。

    「你也下去吧。辛苦了。」老夫人對王二說,打賞的事她晚些自動會交代下去。

    王婆子這個兒子很不錯,人很機靈,是個可用的人才,她會給予豐厚的獎賞,讓他明白只要用心為主子辦事,必定能得到應有的豐厚回報。

    不過他帶回來的這些消息實在是太讓人驚訝了,不管那些傳言的真實性有幾成,能讓宣城百姓們議論到這個程度便表示她這個孫媳婦極不簡單。

    林家放出的消息應是為免她再度遭人襲擊而掩人耳目的手法。

    現在就等王婆子那邊的消息來證明真假了,如果答案是真,那麼她就可以放心把楚家交給她,將來到了九泉之下也不必愧對楚家的列祖列宗,對在那裡等她的老爺子也有個交代。

    毅兒才是楚家的正統,是楚家真正的嫡子,他的妻子若是個能幹的,將來要接任楚家家主也能多些幫助,讓事情更加順遂。

    第一次她對這個孫媳婦有了期待,不再只有滿腹的挑剔與不滿。

    她希望不久之後,王婆子能為她帶來她想聽的消息。

    老爺子,為了咱們楚家,請讓我的希望成真吧。

*             *             *

    「大少夫人,蘭苑派人來說老夫人有事找您,請您過去一趟。」紅丹匆匆地從外頭走進來稟報道。

    商湘愕然的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書冊,看向紅丹問︰「你說老夫人找我?」

    「是。就在剛剛,在蘭苑服侍老夫人的彩環姐姐親自過來轉達的。」紅丹點頭答道。

    「她有沒有說老夫人是為了什麼事情要找我?」

    「奴婢問了,但彩環姐姐說她也不知道。不過奴婢還問了老夫人的心情,聽說老夫人今天心情很不錯,想必應該不是什麼壞事才對。」紅丹補充說道。

    商湘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讚美她道︰「你真聰明。」

    「奴婢只是稍微機靈了一點,根本稱不上聰明。聰明的人是大少夫人,就連大少爺都說對大少夫人他是甘拜下風呢。」紅丹一本正經的搖頭道。

    「大少爺說的?」商湘挑了挑眉頭。

    紅丹點點頭,認真的說道︰「大少夫人進門的前一天,大少爺將在竹苑裡服侍的所有人都叫來,對大家說以後要好好服侍大少夫人,聽大少夫人的話,今後在竹苑裡,大少夫人說的話便等同大少爺說的,不需懷疑,也不需要向他請示或報告,因為大少夫人比大少爺聰明,所擁有的聰明才智讓大少爺甘拜下風。不過最重要的一點是,大少爺說他相信大少夫人,就像相信大少爺他自己一樣。」

    商湘沒想到會突然聽到這麼一席話,臉上表情頓時有些怔然,也有些感動,但溢滿心田的卻是對楚毅愈來愈深的愛戀。

    穿越到這個地方,能夠遇見他、嫁予他,真的是她此生最大的幸事與幸福。

    「走吧。」她起身道。

    「大少夫人,您現在要去哪兒?」紅丹不解問道。

    「不是說老夫人有事找我過去嗎?」她微笑道。

    「可是大少爺現今人不在府中呀。」紅丹驚愕的睜大眼睛。

    「既然他都說對我的聰明才智甘拜下風了,內宅這點事我若不能處理好,還得事事靠他護航,那就愧對他對我的評語了。」商湘輕聲笑道,笑容自信而美麗。「走吧,咱們去蘭苑看看,看老夫人第一回主動要我過去為了何事?我還挺好奇的呢。」

    結果令她相當無言,老夫人請她過去,只是莊子送來了當季的果子,相當新鮮好吃,便叫她過去一同品嚐,順道閒話家常的關心一下她的身子狀況,暗示她該準備生孩子了。

    不過在她看來,明示要她快點生孩子才是正事,關心她身子狀況和品嚐水果什麼的才是可有可無的順道吧?

    她低頭伸手摸了摸自個兒平坦的小腹,她的月事不久前才來過,確定肚子裡現在沒有孩子,太可惜了,要不然剛剛就可以一接害羞的說她已經有了,把平曰見到她時嘴巴總是緊得跟蚌殼一樣的老夫人驚喜到嘴巴完全闔不起來。

    等一下,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平日老夫人見到她總是吝於開口,今天怎麼會突然跟她說這麼多話呢?就算是心情好,盼望能早日抱到曾孫,對她的態度也太過和顏悅色了吧?尤其是老夫人雖暗示了她最好能早日懷孕生子,但對進門早已超過半年時間,卻仍未有好消息傳出的她沒有一絲的責備或不悅,這實在是太不對勁了,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事沒注意到呢?

    商湘認真的回想在蘭苑裡時老夫人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你爹娘過世之後就與妹妹一起生活,姐妹倆感情應該很好吧?如今姐妹分隔兩地,不會思念嗎?」

    老夫人問她。

    「當然會思念。幸好妹妹與孫媳都識字,會讀寫,思念可寄情於書信。」

    她當時如此答道,話題便終止於此沒再繼續,她也將它當成閒聊隨口問問的問題,沒深入的思考。但是現在想一想,她忽然覺得有些奇怪,老夫人怎會突然提到妹妹呢?既然提到了,又怎麼只問這麼一句就沒了下文?

    一般人若是閒聊,肯定會接著問她妹妹是嫁到何處?嫁予何人之類的,要不然,至少也該關心的問上一句「那你妹妹嫁人後過得如何」之類的不是嗎?怎麼老夫人接下來卻什麼都沒問,就好像避嫌一樣,怕會多說多錯,一不小心就露了馬腳……

    沒錯,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裡感覺不對勁!

    商湘頓時覺得整個人都來勁了。只要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要再抽絲剝繭就容易多了。

    為什麼老夫人對小瀅的夫家沒興趣,連問都沒問?又為什麼會給她那種好像怕會露出馬腳的感覺,老夫人怕露出的馬腳又是什麼?與她有關,小瀅,小瀅夫家,林家……等一下!林家?難道老夫人的目的在於林家?!

    不對,如果真是如此,老夫人就該順水推舟的接著問她有關妹妹夫家的事,但老夫人卻什麼也沒問,就好像壓根不知道小瀅是嫁到林家……

    等一下,不是壓根不知道,應該是壓根就知道才對!

    沒錯,老夫人一定知道這件事,知道她妹妹商瀅是嫁入赤玄國第一大商團林葉商團的林家,相對的就表示老夫人也一定知道了她與林葉商團間的那些謠言,至於謠言的真假……商湘雙眼一瞇,揚聲朝門外的方向召喚道︰「紅丹在嗎?」

    不一會兒,紅丹立即從門外走進來。

    「你去問問看,最近府中有沒有人在打探咱們竹苑的事,不管任何事。」她交代道。

    紅丹立即領命而去,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後之帶回了她想知道的答案。

    「大少夫人,的確有人在探聽,不過詢問的卻是大少爺是不是出府去之類無關緊要的事。這事其實問門房便知,底下的人不覺得這是什麼秘密,便隨口回答那問的人。」紅丹如實稟報。

    「來探聽的人和哪個苑裡的人走的比較近,或哪個苑裡的人交情好,知道嗎?」她問紅丹。

    紅丹聞言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震驚的睜大雙眼,脫口叫道︰「蘭苑!」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商湘嘴角微揚的說,大概知道那位老夫人為何改變對她的態度了。

    之前在老夫人心中,她只是個沒有娘家一無可取的孤女,要不是楚毅拿婚約當藉口硬要娶她,她根本就進不了楚家大門。老夫人因無法阻止這門婚事,只能冷漠以對,對她視若無睹當做不存在,所以平時連句話都不太願意和她說。

    可是在得知她唯一的妹妹竟然嫁入赤玄國霸商——林葉商團的林家之後,進而可能又得知她這個一無可取的孫媳婦竟與林葉商團這些年來蓬勃發展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加上這幾個月來華城內又有幾間商家的掌櫃不斷出入竹苑。

    如果她沒猜錯的話,老太太肯定也有派人去打聽那些商家的鋪子近來有無變化,例如生意是否有變好,又或者做生意的方式有無改變之類的,然後一樣一樣的加總起來,她的不凡便呼之欲出。

    她想,這應該就是老夫人對她的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真正原因了。

    「大少夫人,底下的人是不是做錯了事,說錯了話?」紅丹擔憂的問道,替那些口風不夠緊的同伴們擔心不已。

    「沒事,就像你之前所說的一樣,就算咱們苑裡的人三緘其口,他們一樣能從門房那邊得到答案。」商湘看向她緩緩地搖頭道。

    紅丹聞言頓時鬆了一口氣,讓商湘看了挺高興的。紅丹這丫頭不僅人機靈,心腸也好,和小藍挺像的,差別只在於小藍比較沉默寡言,而紅丹比較活潑多話一些,但都是忠心的。

    「紅丹,你看得懂帳本,會算術嗎?」商湘看著她問道。楚府中的三等丫鬟幾乎都識字。

    「奴婢只懂一點點。」雖然不知大少夫人怎會突然問她這個,紅丹依舊老實回答。

    「你想不想學算帳和如何做生意?」她問。「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

    「奴婢願意。」紅丹立刻激動的點頭答道,喜上眉梢。

    這些日子她一直跟在大少夫人身邊做事,總是能見到許多不可思議的事發生,對大少夫人淵博的學識與聰明的智慧充滿了崇拜,也終於明白當初大少爺為何會說出對大少夫人甘拜下風這句話。如今大少夫人竟然主動說要教她算帳和做生意,這叫她如何能不激動,不歡喜呢?

    她不求什麼,只求能學會大少夫人所教的,哪怕自己蠢鈍如豬只能學會其中一二,但她相信即使如此,一定也能夠終生受用無窮。

    「紅丹謝謝大少夫人的賞識,奴婢一定會努力學習,將來會好好為大少夫人和大少爺做事的。」面對大少夫人的賞識、信任與大公無私,紅丹心情澎湃,義無反顧的誓言道︰「今生今世絕無二心,否則紅丹願遭天打雷劈。」

    商湘決定要教紅丹經商的事,並不是心血來潮或臨時起意,其實她很早以前便一直在觀察竹苑裡的丫鬟們,想從中找出個小藍或小翠來當她的左右臂膀幫忙她。

    不過或許是世家門風的關係,楚家的丫鬟奴婢們訓練有素,進退得宜,要從其行為舉止看出真性情沒長時間相處還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單就說她的貼身丫鬟紅丹好了,她都暗中觀察了好久之後才確定了她是個可以培養的忠心之人。

    總而言之,關於紅丹的事只是個插曲,主題曲依舊是蘭苑裡的那位老夫人,究竟老夫人突然對她示好的目的是什麼呢?

    她總覺得應該不是為了楚家傍上大戶——林家,又或者得到一個財神爺——她,這麼簡單的事,因為那位老夫人看起來沒這麼見錢眼開,這麼膚淺才對,所以,她心裡到底在打什麼算盤呢?看樣子自己快樂似神仙的好日子就要到底了,接下來得步步為營,好好接招了。

    過沒幾天,麻煩果然就找上門來了,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

    先是堂妹堂弟媳們一個個連袂來訪,不是言不及義、莫名其妙的浪費她的時間,就是嘲諷譏誚的不明所以,簡直讓她煩不勝煩,又不能拿掃把直接把她們趕出竹苑,又或者在門上掛個「請勿打擾」的牌子謝絕一切訪客。

    其次是原本不需要她費心的宅事突然整個多了起來,一會兒是奴僕的月銀沒到位,一會兒是府中按月分發給各苑食材耗物明顯短少短缺,上頭的管事卻置之不理或找各種藉口搪塞之類的,讓竹苑的管事婆子一個個怨聲載道的報到她這裡來。

    其實能用銀子解決的事對她而言都是小事,只是她實在很不耐煩這些雞毛蒜皮的小雜事,因為太浪費時間了。所以沒耐性的她乾脆直接用銀子解決一切,反正姑娘她就是錢多,怎樣?至於後頭那些吃飽太閒,無聊就愛生事的傢伙,她實在是理都懶得理。

    「大少夫人,二夫人朝這邊來了。」

    聽見外頭的丫鬟來報,原本半躺在竹閣裡,正忙裡偷閒的一邊看書,一邊享受著輕風拂面的商湘頓時皺起了眉頭,基於無事不登三寶殿,還有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道理,她深信這位二嬸會突然駕臨竹苑肯定不會是為了什麼好事。

    難道生事的主謀要出現了不成?

    她急忙從躺椅上爬起來,在紅丹手腳利落的幫忙下,才剛整理好因躺臥而弄得有些凌亂的髮絲與衣裳,不請自來的李氏便已從外頭走進這座楚毅特別為她搭建的聆風竹閣。

    李氏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著這座新建的竹閣,然後語帶酸意的朝她開口道︰「真是清新涼爽的好地方,活像世外桃源似的,毅兒對自個兒媳婦還真是好呀。」

    「二嬸這是在取笑侄媳?」她做出羞赧狀。

    「二嬸這是在羨慕你,想我和你二叔成親都二十餘載了,他可從沒為我建過什麼竹閣、亭閣的,你成親也不過才半年多,這就有一座專門為你所搭建的竹閣,可真是羨煞人啊。」李氏拉著她一起坐下來。

    商湘覺得這個話題再繼續下去沒啥意思,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二嬸今兒個怎麼有空到侄媳這兒來串門子?」

    「聽說這座竹閣建得極好,我一直想來看看,今兒個剛好有空便過來了。」李氏說。

    信你才有鬼,商湘在心裡腹誹了一句,面上卻微笑道︰「府裡人多事也多,二嬸您是能者多勞才會這麼忙,真是辛苦您了。讓每日待在竹苑裡坐享其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侄媳每每想到此,都覺得深感愧疚,寢食難安呀。」

    「所以你才向老夫人提議,想替我分憂解勞嗎?」李氏微笑的看著她接口道。

    「什麼?」商湘呆了一下。

    「二嬸其實很感動,沒想到你如此為我著想,深怕我一個人掌管宅內所有的大小事,事情太多了會忙不過來,所以想為我分勞。這份關心與貼心就連我家憐兒、惜兒都不曾有過,你怎會如此乖巧懂事,我的憐兒和惜兒若有你一半貼心,一半懂事就好了,二嬸真的是太感動了——」

    再讓她這樣皮笑肉不笑的言不由衷下去,商湘怕自己會先忍不住吐出來,於是便直接打斷她。

    「二嬸,侄媳聽不懂您在說什麼,侄媳並沒有對老夫人提議過什麼呀。」她以一臉驚訝加錯愕的表情看著李氏說。「您也知道老夫人不太喜歡侄媳,侄媳根本不敢在老夫人面前多說一句話,又怎會與老夫人提這事呢?您說是不是?」

    「不是你提的?」李氏意外不已。

    商湘立即搖頭,正色道︰「二嬸也知道侄媳從小就失去爹娘,沒有娘親的教導,侄媳根本不懂得如何管理內宅之事,因此雖然明知道二嬸每日為了府裡的大事小事忙得不可開交,侄媳也沒辦法前去幫忙,只怕愈幫愈忙,這才會深感愧疚和寢食難安呀。」

    「真的嗎?」李氏用帶著懷疑的目光審視著她。

    商湘用力的點頭,然後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猶豫地開口道︰「不瞞二嬸,近來侄媳光是為了處理竹苑裡的事就忙得焦頭爛額了,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管事婆子抱怨府中月俸遲發,苑裡用度配額短少,上頭管事又推諉責任這些事,最後只得拿出自個兒的體已銀了事。」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李氏驚訝道,裝得好像。「這事你應該要來跟二嬸說呀,怎麼可以拿自個兒的體已銀出來呢?」

    「二嬸平日已經夠忙了,侄媳實在不想為了這些小事再去勞煩二嬸。」

    「這可不是小事。總之你放心,這事我會追究,那些下人們實在是太不像話了,看我回去不好好教訓那些傢伙!」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保證的對她說道。

    「麻煩二嬸了。」

    「說什麼呢。」李氏瞋了她一眼,將話題引回管理內宅之事,道︰「這內宅的管理一定要公私分明,即使你手上有點錢也絕不能這樣用懂嗎?這樣只會讓那些刁奴更加肆無忌憚,沒將主子放在眼裡,明白嗎?」

    「二嬸沒說侄媳還真不懂,只想將事情解決了,讓管事婆子別再一直跑來與侄媳抱怨就好,沒想到還有這等厲害關係在裡面。」商湘用一臉驚訝加受教的表情說道,一頓後又道︰「二嬸瞧侄媳這個竹閣,裡面又是躺椅又是臥榻的,一看就知道侄媳是個憊懶的。

    「這管理內宅之事別說侄媳不懂了,就算有人願意教,以侄媳的愚鈍加上憊懶的性子恐怕也是學不好,做不好的。所以這麼說有些對不住二嬸您,但您能者多勞,這管理內宅的事還是只能依靠您啊,恕無能為力的侄媳沒辦法為您分憂解勞,真是對不住您了。」

    她這一席話讓李氏聽後頓時眉開眼笑,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瞧你說的,哪有什麼對不住不對不住的,我是楚家現任的主事夫人,這些事本來就該我做的。」李氏笑著親熱的拉著她的手說︰「當然,如果大侄媳願意幫忙分擔些事做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讓二嬸我輕鬆一些,不過看樣子大侄媳似乎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沒辦法幫忙呀。好吧,這事由我來跟老夫人說,你就不必擔心了。」

    「謝謝二嬸,那侄媳就厚著臉皮繼續待在這竹苑裡,每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悠閒度日了。」商湘羞赧的微笑道。

    送走和來時完全兩種心情,腳步輕盈離去的李氏之後,商湘嘴角微揚的回到聆風竹閣繼續看書,吹風,品嚐茶點,悠閒度日。至於竹苑之外的那些人、那些事,會因她今日的表態產生什麼變化,她早已打定主意以不變應萬變。

    楚家中的幾個長輩中,男人不管後院的事,即使管了也有楚毅能應付;二嬸只想權力一把握,恨不得她這個嫡長孫媳不管事;另外兩個嬸嬸嘛,既然都與夫婿一同分家住到外頭去了,想回主府生事有也限,比較麻煩的也就只有住在蘭苑裡的老夫人一個人而已。

    事實上正確的說法是,只要老夫人不生事,大夥都能相安無事,家和萬事興,就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麼想的,都年紀一大把了,好好的待在蘭苑裡含飴弄孫的享清福不好嗎?

    總之,不管老夫人是怎麼想的,她是絕對不會讓自己陷入後院女人們爭權奪利的鬥爭之中的,老夫人有本事就直接開口命令她去接管,不過這麼一來就得捅破她有著優秀的經商能力這個秘密,而一旦將這個秘密捅破,她就更有理由拒絕接管內院之事,因為她根本沒時間管理後院這種小事,她要做的是大事好嗎?

    當然,也許老夫人會用男主外女主內的理由訓誡她,但她相信楚毅絕對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站出來為她說話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還要了解她而且寵她,絕不會眼睜睜的見她受逼迫做她不想做的事。

    唉,想到這個,她再次覺得能夠遇見他、嫁給他,真的是她穿越到這個人生地不熟的時空中最大的幸運與幸福。

    幸好有他,幸好能遇見他,真是滔天之幸。

    幸好啊。



【 第十五章】 愛恨情仇恩怨了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商湘雖已明白的向李氏表白了她無心管事的心意,但也不知道李氏是怎麼對老夫人轉述這件事的,最後結果還是讓老夫人得逞,將管理竹苑的權力單獨劃分了出來,交給她自個兒管理。

    老夫人冠冕堂皇的說法是——「不會就要學,不然她難道還想一輩子都賴在老二家,做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嗎?她自個兒想當個無用之人也罷,將來有了孩子要怎麼教導孩子,若娶了媳婦要怎麼以身作則?」

    末了又把李氏給訓了一頓,道︰「她自小沒有爹娘,沒人教導,嫁進咱們楚家公婆又雙雙不在世,你這個身為嬸嬸的長輩難道就不能多給她一點關懷,多照顧、教導她一些嗎?真是心比鐵石硬!」

    聽到紅丹隻字不漏的轉述老夫人當時對李氏說的話,商湘頓時對李氏充滿了同情心,也替李氏覺得委屈。

    若真要說楚府之中有誰的心比鐵石硬,在她看來老夫人才應該名列第一,不僅因為她以前對自己視而不見的冷漠態度,更因她當年狠心與嫡子斷絕關係,甚至不許庶子庶女們與他們一家三口連絡往來,進而逼得楚震天不得不帶著妻兒遠離家鄉,最後卻因途中遇難,夫妻倆雙雙客死異鄉,讓楚毅淪為孤兒乞丐,差點沒餓死在他鄉街頭,成為亂葬崗裡的一具無名屍。

    總而言之,她對那位老夫人沒啥好感就對了,即使她是楚毅血濃於水的親奶奶也一樣。

    因此,當李氏臉色難看的再度蒞臨,頒布要將竹苑劃分讓她掌管時,她乾脆直接教李氏來個「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方法,讓李氏繼續掌管一切,她啥也不管,就只負責聽令行事,李氏怎麼說她怎麼做,就這麼簡單。

    「這樣真的可以嗎?」李氏猶豫的看著她問道。

    「侄媳本來就是什麼都不懂,總要有人邊教邊帶才會,二嬸就當是在教侄媳就行了。」她認真的點頭道︰「如果老夫人發現怪罪的話,二嬸只需要記得一件事,那就是堅決否認,其他的都交給侄媳處理就行了。」

    「大侄媳婦,你該不會利用這事來陷害二嬸吧?」

    李氏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將心裡話說了出來,讓商湘頓時只覺得哭笑不得。就算她真有那種歹心思,她會老實說出來嗎?二嬸這個問題問得也真是太傻了吧?還傻得有點可愛。

    商湘認真而誠懇的看著李氏,緩聲開口道︰「二嬸,相公始終記得他小的時候,只有二叔常去看他,之後歷劫歸來這些年也一直承蒙二叔二嬸的照顧。相公曾對侄媳說過他絕對不會忘了二叔二嬸的恩惠,身為他的妻子,侄媳自然會夫唱婦隨了,又怎會對二嬸您恩將仇報呢?所以您儘管可以放寬心,侄媳絕對不會害您的。」

    李氏目不轉睛的看了她一兒,終於點頭相信了她。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這計謀當然瞞不過老賊——呃,不是,是老夫人的那一雙利眼,所以這事很快的就東窗事發。

    這回被叫到蘭苑被訓話的人不再只有不受老夫人待見的李氏,還有她這個不知好歹,在旁人看來完全辜負老人家為她謀權鋪路的心意的孫媳婦。

    不過雖然被傳喚的只有兩人,到場的卻有三人,多出來的那個人自然是護妻心切的楚毅無誤。

    老夫人一見楚毅陪同商湘前來,原本已經有些難看的臉色瞬間又更難看了幾分,不過面對唯一的親嫡孫,她還是很難真正的板起臉來。

    「毅兒今日怎會有空到祖母這蘭苑來?」老夫人明知故問。

    「幾日不見祖母毅兒有些想念,正好聽聞祖母有事找湘兒,便隨湘兒一同前來了。」楚毅面不改色的回答道,說的跟真的一樣,讓商湘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差點沒笑出來。

    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微僵了一下,也沒拆穿孫兒的謊言,直接指著一旁的椅子開口道︰「也好,既然來了就一起坐下來聽聽這事該怎麼辦吧。你們倆也坐下來。」

    李氏看起來有點驚訝,這還是她第一回在老夫人這裡獲得到有座位可坐的待遇。見三人都坐下之後,老夫人開門見山的直接問楚毅道︰「毅兒可知近來祖母讓你二嬸將竹苑的內務從府中劃分出來交由你媳婦兒打理的事?」

    「毅兒知嘵。」楚毅點頭道。

    「那你可知祖母為何要這麼做,以及你媳婦兒又做了什麼事?」老夫人說著瞥了一眼低眉順眼恭坐在一旁的孫媳婦,心裡著實不悅。她沒想到這女娃外表看起來柔柔順順,結果竟然如此表裡不一,連她這個老夫人的命令都敢陽奉陰違,簡直就是膽大妄為,不知好歹!

    「毅兒知道。」楚毅再次點頭答道。

    「你知道?」老夫人輕挑了下眉頭。

    「知道。」楚毅肯定的應道︰「毅兒知道祖母的用意是為了想讓湘兒藉此學習並習慣處理宅內事務,也知道湘兒陽奉陰違的逆了祖母的一片苦心與好意。」

    聽到這話,老夫人欣慰的輕點了下頭,至少她的孫兒還知道她的用心良苦。

    「不過這件事湘兒並沒有做錯。」楚毅接著說,這讓老夫人的臉色頓時整個都沉了下去,忍不住動怒沉聲衝口質問。

    「你的意思是你的媳婦兒沒做錯,是祖母做錯了?」老夫人沉聲問道。

    「祖母為孫兒孫媳著想的心意並沒有錯,孫兒夫婦倆承祖母厚愛也謹記於心,不敢片刻忘懷。而這也是湘兒做出陽奉陰違的決定原因,希望能承祖母之情,也能保全大義。」楚毅面不改色,平靜的答道。

    「保全大義?」老夫人呆愣了一下,嘲諷的問道︰「保全什麼大義?」

    「保全二叔二嬸這些年來對侄兒照顧有加的養育之恩,與家和萬事興的大義。」楚毅正色道。

    「好個家和萬事興,所以你的意思是祖母的所做所為是在擾亂家宅的安寧?」老夫人冷笑一聲,眉目慍怒的轉頭看向李氏,問道︰「老二家的,你是否對我這些日子來所做的決定充滿了不滿和氣憤?說出來聽聽。」

    「媳婦不敢。」二嬸立即低頭答道。

    「原來是不敢而不是沒有。」

    李氏倏地一驚,急急忙忙的抬起頭來,揮手改口道︰「不是,不是,是沒有,而不是不敢。媳婦對老夫人所做的決定沒有任何不滿和氣憤,真的沒有。」

    「不是你,那就是你下邊那幾個小的了?你平時是怎麼教導她們的?長輩們說的話,做的決定,豈容她們這些小輩說三道四的擾亂家宅安寧?你這個做婆婆的平日到底是怎麼治宅立規矩的?這樣也配當咱們楚家的主母嗎?」

    李氏被訓得灰頭土臉,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讓商湘看了有些於心不忍,忍不住的開了口。

    「這一切都是孫媳的錯,若非孫媳受老夫人獨寵,弟妹們又怎會因吃味與為自個兒的婆婆抱不平呢?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反應。若真要追根究底,其實孫媳才是那個有錯之人。」但罪魁禍首卻是老夫人你。商湘在心裡默默地加了這麼一句。

    「你的意思是,追根究底其實錯的是我?」老夫人瞇眼問道,怎會聽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呢?

    「孫媳婦不敢。」商湘低眉順眼的回答。

    「還有什麼事是你不敢的?」老夫人冷哼道。

    「祖母,孫兒與湘兒有著相同的看法,弟妹們有那些不平之鳴實不為過。」楚毅開口挺嬌妻。「事實上孫兒也想為二嬸說句話,二嬸平日孝順祖母,掌管內院又盡心盡力,有目共睹,咱們楚家這些年來亦在二叔和二嬸齊心協力的打理下井然有序,家和萬事興,祖母剛剛對二嬸說的話實在是有失公允。」

    「大膽!」老夫人被氣到臉色丕變,怒聲斥喝。「你說誰有失公允,你竟敢出言指責祖母我?就算我平日再疼你寵你,也不許你如此放肆無禮!」

    「孫兒很抱歉,但忠言逆耳。」楚毅面不改色的直視著老夫人道。

    「好個忠言逆耳!」老夫人怒極反笑。

    「二嬸,府裡應該有很多事很多人等您拿定主意吧?您有事去忙吧,這裡的事交給相公和侄媳處理就行了。」商湘轉頭對李氏說,看此刻楚毅臉上不動如山的表情就知道他這回是鐵了心要對老夫人「忠言逆耳」一番了,但這些忠言可不適合李氏旁聽,她只能開口請李氏先行離開了。

    怒不可遏的老夫人找到機會,猛然將滿腔怒火噴向她。

    「放肆!」她大聲罵道,「這裡是哪裡,誰允許你開口說話,允許你在這裡發號施令了?真是沒教養、沒禮數,傲慢無禮的丫頭!」

    商湘還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已聽楚毅沉聲開口道︰「祖母,請您將這幾句話收回去。」

    「你說什麼?」老夫人轉頭怒瞪孫子。

    「請您將剛才那幾句話收回去。」楚毅不避不讓的直視著老夫人說︰「湘兒雖然自小沒了爹娘,但卻靠著自己的一雙手將自己和妹妹撫養長大,姐妹倆皆秀外慧中、知書達禮,並非祖母所說的那樣。況且,湘兒之所以會出言請二嬸回避,也是為了顧及您的臉面,因為孫兒接下來要對您說的話可能不太好聽。」

    「你想說什麼?」老夫人瞪眼問道。

    楚毅轉頭看向李氏,李氏立刻知情識趣的從座位上站起來,正想開口向老夫人告退時,卻被老夫人喝斥。

    「坐下,誰都不許走!我倒要聽聽看什麼話會傷及我的臉面。」老夫人滿臉譏諷與冷笑。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

    商湘心裡頓時響起這句話,老夫人當真一點都感覺不到楚毅對待她這個祖母,除了敬愛之外還帶著淡淡的,可能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怨恨嗎?所以當他說出「忠言逆耳」這四個字時,她就知道他要一吐為快了。

    「既然祖母不介意二嬸在場,那孫兒就直說了。」楚毅面無表情的開口道︰「祖母近來的所做所為孫兒認為委實不該,其一,二嬸將內院管理得井然有序,大夥皆已習慣信服,任意插手變更只會擾亂內宅;其二,竹苑也是府中一苑,特意劃分並非為孫兒夫婦好,只會加孫兒與二叔一家人的矛盾,是禍不是福;」

    「其三,雖然您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但您心裡比誰都明白這只是藉口,您的目的是在為了替孫兒謀權,先讓湘兒慢慢地掌理內院,再從二叔手上奪回楚家家主之位,孫兒說的可對?」

    說到這兒,只見老夫人和李氏臉上的表情皆倏然丕變。老夫人變得沉靜如水,莫測高深,而李氏則是震驚不已,先是面露難以置信的表情,隨即又露出強忍憤怒之色。

    「孫兒不是不懂您的心,但是這對二叔二嬸並不公平。」楚毅接著繼續說︰「二叔雖非祖母所出,但這些年來對您始終孝敬有加,沒有一日不將您當親生母親般服侍對待,但您只為了那麼一點血緣關係便無視二叔二嬸這些年來的真心與付出,想謀奪楚家家主之位於予孫兒,陷孫兒於不義,此事孫兒恕難從命。」

    「什麼謀奪?楚家家主之位本來就該屬於你,你才是楚家的嫡系子孫,唯一的嫡子、嫡孫!」老夫人用力的拍了下座椅的扶手,怒不可抑的大聲斥喝道。

    「不,早在當年您將我父親與母親驅逐於楚家大門外,並斷絕一切所有關係之後,楚家嫡系可以是楚家裡的任何一個人,卻唯獨不會是我,因為我早已失去那資格。」楚毅目不轉睛的看著老夫人,斬釘截鐵的說。

    老夫人怔愣了一下,臉色突然變得有些蒼白,她緊盯著孫兒,抖著聲問道︰「你這是在怪祖母嗎?」

    「孫兒只是在闡述一件祖母可能遺忘的事。」楚毅面無表情,平靜地回答。

    「那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老夫人虛弱的說。

    「對我來說,它從未過去。」楚毅說,並沒有因老夫人表現出虛弱的樣子而軟化,相反的還將壓抑在心裡多年的不滿沖衝口而出。「害死了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後,您只用一句「都已經過去了」就想掩蓋那一切嗎?」他硬聲問道。

    「住口,楚毅!」突如其來的喝止聲來自於花廳門外,楚震中大步的從外頭走了進來,表情嚴峻,一進門便轉身朝楚毅命令道︰「跟老夫人道歉,快點。」

    楚毅沉默了一下,這次淡淡地開口說︰「對不起,祖母。」

    老夫人緊盯著楚毅,抖著聲再次問他道︰「你認為是祖母我害死你爹娘的?」

    「不是認為,這是事實。」楚毅平靜地回答。

    「楚毅!」楚震中再度喝止他。

    「二叔,這件事也該讓祖母知道,不然爹娘就死得太冤枉了。」楚毅態度堅定的看著楚震中說︰「其實侄兒有件事尚未與二叔說,那個女人似乎連侄兒也不想放過,近日正在故技重施的想利用祖母迫害侄兒。」

    「你說的是真的嗎?」楚震中震驚的瞠眼問道。

    「二叔若是不信,何不親自問一問祖母?」

    「你們倆到底在說什麼,什麼該讓我知道,什麼故技重施的利用我?你們叔侄倆到底隱瞞了我什麼事?老二,你來說!」老夫人無法忍受他們叔侄倆對她的無視,怒氣衝衝的質問出聲。

    「母親,這件事……」楚震中猶豫不決,欲言又止,因為他知道這事若是被揭穿開來,老夫人肯定會受到極嚴重的打擊,他很擔心她是否承受得了那殘忍的一切。

    「二叔,我來說吧。」楚毅將這困難的任務攬了過來,轉身面對著老夫人說︰「當年殺害我爹娘的凶手並不是什麼盜賊,而是有人惡意為之,驅使賊人所為,祖母可知那惡毒之人是誰?」

    「你說的可是真的?」得知獨子之死竟是有心人所為,老夫人震驚不已,心痛難抑的咬牙切齒,迸聲問道︰「是誰?」

    「那人便是當年讓您讚不絕口,為父親相中,想迫父親將其迎娶,納為平妻之人。」楚毅冷笑道。

    「這不可能!」老夫人脫口叫道,臉上盡是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神情,斥聲道︰「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真是孫兒在胡說八道嗎?」楚毅遏止不住的冷笑了一下。「孫兒手上有封信,是那毒婦與盜賊互通的親筆信函,祖母這些年與那人一直有書信往來,定能認出其字跡。您若想看,孫兒這就去取來讓您親自確認。」說完,他直接轉身走出花廳,不想留下面對老夫人受打擊後的反應。

    「這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怎麼可能呢?」老夫人面無血色的坐在椅上不斷地搖頭囈語著,無法相信這麼一個晴天霹靂般的事實。「這怎麼可能呢?這不可能,不可能。」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是可,最毒婦人心。」商湘開口輕吟道。

    老夫人渾身一震,倏地轉頭狠狠地瞪向她大聲質問道︰「理由呢?她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說著,她銳利的目光從商湘臉上移到楚震中臉上,再到李氏臉上,最後又回到商湘臉上,大聲命令道︰「你們說呀!」

    她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事實,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她所相中的亭西伯爵府千金,知書達禮,溫柔敦厚,不管是家世、相貌還是才華都與天兒完全匹配的完美媳婦,她怎麼可能會是害死天兒的凶手呢?怎麼可能?!

    「您讓她充滿了希望,最後得到的卻是失望。愈是優秀的人愈驕傲,愈是驕傲的人愈傷不起。人一旦被恨意蒙了心,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呢?」商湘直視著老夫人的雙眼,緩緩地開口道。

    老夫人像是要吃了她般的瞪她,然後突然又像是被人抽乾了全身的氣力般,忽然整個癱坐在椅子上,一動也不動。

    「母親!」楚震中憂心的上前,柔聲安慰道︰「您還好嗎?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您真的想太多,知人知面不知心,這並不是您的錯。」

    過去的事……

    害死了自個兒的兒子媳婦後,您只用一句「都已經過去了」就想掩蓋那一切嗎?楚毅指控的話語言猶在耳,令老夫人不由自主的老淚縱橫,淚流滿面。她神情恍惚,喃喃自語的沙啞道︰「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害死天兒的,是我。」

    「母親……」楚震中不知所措的站在老夫人身前,面色沉痛。

    他當初得知此事時,也是充滿了震驚與難以置信。

    大侄媳婦剛才說的話沒有錯,最毒婦人心,誰會想到一個養在深閨,柔柔弱弱、溫柔可人的伯爵府千金會狠心至此?只不過私底下說好的親事吹了,她竟就不甘心到能以自己做為籌碼,要娶她之人允諾這麼一個傷天害理、泯滅人性的要求,然後狼狽為奸的設計出這起慘案。

    楚毅當年完全是命大才逃過一死,他能活著回來,並在這麼短短幾年內就調查出隱藏在陽光下的狠毒,讓一切事實真相水落石出,楚震中深深地相信這一定都是大哥大嫂在天之靈的庇佑。

    至於毅兒剛才所說的故技重施……

    「母親,您與亭西伯爵府那婦人近日是否還有連絡?她是否有向您要求什麼事,您是否有應允她什麼?」他沉聲問道,顧不得讓老夫人慢慢平復震驚與悲傷,因為這事太重要了。大哥和大嫂已被那惡毒的女人害死,他絕不允許那惡毒的女人再次利用老夫人來迫害楚毅,迫害大哥這唯一僅存的一滴血脈。

    「有。」老夫人抬頭看著庶子,有些反應遲鈍的答道。

    「她要您做什麼?」

    「她要我答應幫她了卻當年沒能嫁進楚家的遺憾,想和咱們結親,讓她的女兒嫁進咱們家。」

    「嫁給誰?」

    老夫人的嘴唇抖了抖,這才吐出那個名字。「楚毅。」

    楚震中愣了一下,忍不住轉頭看了商湘一眼,只見她愕然呆愣了一會兒,隨即露出哭笑不得與恍然大悟的神情,原來這就是驅使楚毅突然決定要亮出底牌的原因,他被老夫人的愚昧給惹火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位老夫人會不會欺她太甚了?竟然一邊設計她,想讓她為楚家做牛做馬,一邊又計劃想替楚毅納妾來給她添堵,分享楚毅對她的寵愛。她真當自己是泥捏的不成?想搓圓就搓圓,想揉扁就揉扁?果然是最毒婦人心。

    「二叔、二嬸,侄媳突然覺得身子有些不適,想先行告退。」她面無表情的起身道,朝兩位長輩微福了個身後即轉身離開,從頭到尾都沒再多看老夫人一眼。

    楚震中夫婦倆不由自主的對看了一眼,皆沒有出聲責怪她的無禮,因為老夫人的做法的確是太過了。

    商湘進門還不到一年,孩子都還未懷上,老夫人竟就在想為楚毅納妾的事,如果納的是沒有任何身分地位的普通小妾也就罷了,對方竟然是亭西伯爵千金所出的嫡女,名門千金,這到底是要來做小妾的,還是要來竄位當主母的?

    老夫人到底是真不知道這其中的利弊,還是原就帶著算計,真是愈想愈讓人心寒啊。

    走出花廳,穿過回廊,商湘便看見獨自站在庭院中背手而立的楚毅,這樣的畫面不知為何讓她感覺到濃濃地蕭瑟與孤獨。她不喜歡這樣,於是她快步上前,走到他身邊,伸手握住他的手,並在他低頭看向她時對他燦爛的一笑,徹底的改變這個畫面。

    「你站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回竹苑去取信了嗎?」她柔聲問道,一頓後又調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猜測道︰「還是那封信其實根本就是子虛烏有?」

    「我手上的確握有那封信,只是你覺得我真該將那封信拿給老夫人看嗎?」他搖頭道,表情嚴肅,語氣沉重。

    「這個問題你何需問我呢?既然你站在這裡沒去拿信,就表示你並不想讓老夫人看那封觸目驚心的信。不過如果老夫人執迷不悟,一定要看所謂的證據,你還是會將信拿出來給她看。其實一開始你就將決定權放在老夫人手上了,始終都在她手上不是嗎?」她嘆息道。

    「你真的懂我。」他嘆息著將她拉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再次慶幸有她在身邊真的好好。

    「我是你在這世上最親密的人,我不懂你還有誰懂你呢?我連你屁股上有顆痣都知道。」她理所當然,大言不慚的回答道,只不過最後一句話實在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

    「湘兒……」楚毅一整個無言以對,商湘卻只想偷笑,哈哈哈。

    不過——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老夫人想替你納妾的?」她掙開他的懷抱,瞪眼問道,大有一副準備與他秋後算帳的打算。「你沒將這件事情告訴我,是不是有想納妾的想法,想順水推舟時才發現舟有問題,這才扼腕的不得不喊停?」

    「胡說八道。」他白了她一眼,伸手懲罰性的捏了一下她的臉頰,道︰「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至今還不了解嗎?」

    「什麼心意?」她明知故問的與他抬槓。

    「今生今世只愛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他正經的對她說。

    雖然早知道他的心意,但面對面聽他親口說出來,感覺還是挺害羞的。商湘不由自主的欸了一聲,臉頰頓時紅了起來,整個人害羞到不行。

    「湘兒……」

    楚毅沒想到她也會有如此害羞而迷人的一面,讓他著迷不已,情不自禁的收攏雙臂,將她擁進懷裡,然後輕喃地低下頭,吻上她的紅唇,從淺嚐到深吻,整個情不自禁、欲罷不能。

    「咳!咳咳!」

    煞風景的咳嗽聲突然響起,把忘情的兩人嚇得立刻分了開來。

    抬眼望去,只見楚震中夫婦正站在回廊上瞪著他們倆,楚震中表情尷尬無奈,李氏表情羞赧瞋怪。

    「你們倆真的是……也不看看地點,竟然就在這裡……在光天化日下就在這裡……在這裡……」李氏紅著臉指著他們,說了半天也沒辦法將剛才所見之事宣出口。

    楚毅與商湘兩人的表情皆窘迫不堪,尷尬局促得說不出話來。他們倆的確是太忘情了。

    「我以為你去取信了。」楚震中輕咳一聲後開口,尷尬氣氛隨這話題瞬間消散,又變回沉重。

    「二叔認為侄兒該將那封信拿給老夫人看嗎?」楚毅目不轉楮的看著楚震中,不答反問。二叔自然已看過那封信裡字行間皆充滿恨意與殺心,令人觸目驚心的內容,所以他才會有此一問,問二叔認為老夫人承受得起那封信裡的內容嗎?

    「我認為最好不要。」楚震中眉頭緊皺了一下,毫不猶豫的搖頭。

    楚毅點頭同意,同時向楚震中承諾道︰「只有老夫人執迷不悟,侄兒才會將那封信拿出來。」

    楚震中心下惻然,無奈的輕嘆一聲,就此揭過這事,改口問道︰「你先前不是一直要我保密這件事,擔心那惡毒的婦人在咱們府上留有眼線,怎麼今天卻主動將這事捅了出來?」

    「因為魚兒上鉤了。」楚毅緩聲答道,目光幽深。

    楚震中雙眼猝然瞠睜,神情激動的問道︰「這是真的嗎?」

    「嗯。」楚毅肯定的點頭。

    「什麼時候的事?」

    「就在前幾天。」

    「有幾成把握?」楚震中沉聲問。

    「八成以上。」沒有把握,他不會隨便行動。

    「好!真是太好了!整整過了十年,大哥大嫂的血海深仇終將得報,真是老天有眼,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楚震中激動得雙目通紅,大聲說道︰「你什麼時候要過去那邊?」

    「明天。」

    「好,我和你一起去。明天咱們一起走,一起去看那對惡徒、那對奸夫淫婦會有什麼下場!我要親眼目睹他們得到報應,為大哥大嫂報仇雪恨!」楚震中斬釘截鐵、咬牙切齒的說道,恨意凜然。

    這是商湘第一次看見楚震中流露出對已逝公爹的深厚情感,這也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明白楚毅為何會對楚震中如此敬重與推崇的原因。

    兄弟情,手足義,二叔始終如一,從沒有因為公爹當年被逐出楚家,又或者是人走茶涼而動搖或改變過,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真男人,一個真正的親人、家人。

    不過他們所說的明天要去那邊的事是怎麼一回事?所謂的那邊又是哪邊?楚毅他不是答應過她,不會輕易的身入險地以身試險嗎?明天之行會不會有危險?如果讓他別去,他會聽她的嗎?

    不知為何一聽說他要離開,她的一顆心就突然整個惴惴不安了起來,就好像有什麼不好的事情會發生一樣。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會這樣呢?

    商湘的眉頭不由自主緊緊地蹙了起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7-4-9 08:12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7-4-8 08:42 PM 編輯

【第十六章】 一生一世隨湘思

    隔日楚毅還是和楚震中一起離開了楚家,離開了華城,同時還帶走了除了守護她與竹苑之外的所有私人護衛武士。

    那日商湘被莫名的忐忑搞得心煩意亂、擔心不已,當天晚上第一回對楚毅打破砂鍋問到底的要他把一切來龍去脈,一五一十的交代清楚,直到楚毅說得口乾舌燥,差點沒開口求饒,她才勉強相信他所言的此行絕無危險,應允讓他出行。

    一直以來她都很少過問他的事,不是不關心,而是本能的信任他,相信他有勇有謀、有情有義又愛她,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還有什麼需要過問的?況且即使她不問,他大多都會主動對她說,只除了那比較陰暗血腥的事之外,例如為爹娘報血海深仇的事。

    不過他們雖然一個不問,一個不說,卻極有默契的合作無間。她替他掌管商行店鋪努力賺錢,為他籌措一切復仇所需資金,而他則負責花錢,負責部署一切,為當年枉死的爹娘報仇雪恨。

    這一天來得比他想像中的要快上許多,他坦言道,因為有她的參與,更因為她不惜將過去多年在離州宣城經營賺得的私人財富與人脈供他使用。

    「湘兒,謝謝你。」他緊緊地擁著她說,語氣壓抑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激動。

    「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有多愛你、多感激你,若不是你,也就沒有今日的我,更不可能會有能為九泉之下的爹娘報仇雪恨的一天,謝謝你。」

    「我相信即使沒有我,憑你的能力也一定能夠做到。」她溫柔地認真道,伸出雙手環抱著他。

    「不是的,如果不是你,如果沒有你,如果……」楚毅欲言又止的搖了下頭,然後抬起頭來,深情款款的凝望著她,說︰「湘兒,你只需要知道,我這一條命是屬於你的,我這一生也是屬於你的,我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你而存在,沒有你便沒有我,懂嗎?」

    「老實說,不懂,但是我真的很感動。」她雙眼發亮的對他說。這是她聽過最沉重卻也最甜蜜的情話,他的生命,他的一生啊。投桃報李,她是不是也該說什麼呀?

    「不懂沒關係,只要知道就行了。今生今世,一生一世,隨湘思。」他柔聲道,伸手輕撫著她柔美的容顏,滿心滿眼皆是對她的愛戀。

    「隨湘思?什麼意思?」她愣了一下,不解的問道。

    「隨湘兒所想,隨湘兒所思。湘兒想做什麼,為夫就陪你做什麼;湘兒想到哪兒,為夫就陪你到哪兒。等這事完了之後,不管你想做什麼,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咱們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可好?」他溫柔地微笑道。

    「好。」她滿心歡喜,滿眼期待用力點頭道︰「你說的是真的嗎,沒騙我?咱們真的可以隨心所欲的過日子?如果我想離開這裡,到外頭單獨買個院落,咱們夫妻倆單獨過日子也可以?」

    「當然可以。」他毫不猶豫點頭。「就算你想離開華城,想搬到離州宣城和小瀅比鄰而居也沒問題。」他一直都知道她非常想念妹妹商瀅。

    「真的嗎?」她因期待與喜悅,整張臉都亮了起來,美不勝收。

    「真的。」他答道,再也遏止不住想望的低頭吻住她的紅唇,先是溫柔舔舐,而後深深吸吮,恣意索取她獨屬於他的甜美與熱情。

    明日一早就要離開,此去至少得花上兩三個月的時間才能結束一切歸來,他一定會很想她、很想她、很想她的。

    「湘兒……」隨著飽含感情與慾望的呢喃,兩人身上的衣服也跟著一件件脫落,取而代之的是對方熾熱身軀的緊貼與廝磨。

    房裡的溫度愈升愈高,女人的呻吟伴隨著男人的喘息聲不斷地在夜裡響起,他們抵死纏綿,歡愛了一整夜。

    那日早上楚毅離開時,商湘沒去送行,因為被他折騰了一整夜的她根本就累得爬不起來,也因為她不喜歡別離的場面,即使是短暫的別離。

    不過在他走出他們的廂房之前,她也已先與他道別過了,除了預祝他一切順利早日平安歸來之外,還對他說了最通俗的那句話——

    「我愛你。」

    他聞言後整個人激動又開心不已,情不自禁的抱著她吻了又吻,差一點就要再度滾回床上來,還好她及時將他阻止,提醒他楚震中還在等他起程,他這才打消重回床上的念頭,不過依然把她吻到全身嬌軟無力的開口求饒,這才噙著一臉滿意兼滿足的笑容轉身離開。

    少了楚毅的竹苑感覺突然變得好冷清,好像走到哪兒都安安靜靜的,一點活力都沒有,讓商湘有一種意興闌珊之感,鎮日不是窩在自個兒的廂房裡,就是窩在聆風竹閣中,什麼事也不想做。

    楚毅離開之後,她便再沒去蘭苑向老夫人請安,老夫人也沒再找她,兩苑井水不犯河水,她覺得挺好的。倒是李氏來竹苑的次數加了不少,連同她家的小姑子和弟妹姨娘們也有事沒事就跑來竹苑串門子,讓她有些不堪其擾。

    不過也因此,時間在那些女人來來去去間,倒是過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快上許多。

    從楚毅離開至今不知不覺都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算算時間,如果一切順利,他應該差不多準備回程了,也許再過一個月,或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就能回來了,真的好想他。

    「大少夫人,這是二夫人剛命人送來的雞湯,您嚐嚐。」紅丹從門外走了進來,手上端了個湯盅,小心翼翼的放到桌案上。

    「二嬸怎會突然叫人送雞湯來給我?」她訝異的問道。

    「聽說是二夫人昨兒個來這兒,瞧見大少夫人好像消瘦了不少,回去後便命人特地燉了這鍋雞湯來讓您補身子。」紅丹答道。

    商湘聞言輕愣了一下,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的開口問紅丹道︰「我有變瘦嗎?」

    「有。」紅丹毫不猶豫的點頭答道,「大少夫人近來一直都食欲不振,東西吃的少,人自然也會變瘦。奴婢知道您是在擔心大少爺的安危才會這樣,但您這樣對大少爺根本沒有幫助,相反的,等大少爺回來了見您消瘦了如此多,大少爺一定會很心疼的。就算是為了大少爺,您也得強迫自己多吃點東西才行。」

    紅丹苦口婆心的說。「來,您嚐嚐二夫人送來的雞湯,倘若您覺得好吃的話,奴婢去將這湯的做法要來,讓咱們竹苑的廚娘天天燉給您喝。」

    「天天就不必了,再好吃的東西,天天吃也會吃膩、吃到吐的。」商湘趕緊阻止她道。

    「那就別天天吃,隔一天吃一次也行。」紅丹認真道。

    「我的好紅丹,拜託你就饒了我吧。」商湘哭笑不得,雙手合十的向她求道。

    「您先把這盅雞湯吃完之後,奴婢再考慮。」紅丹一本正經的回答。

    商湘無奈,只好放下手中的書冊,從臥榻上起身走過去坐下,接過紅丹遞上來的湯匙,低頭喝湯。湯還沒入口,一股油膩的味道已先行衝入她口鼻,讓她不由自主的嘔了一聲,趕緊側過頭去,將那湯盅推得遠遠的。

    「大少夫人?」紅丹驚訝又擔心的看著她。

    「太油膩了,我不喜歡。」商湘勉強壓下反胃不舒服的感覺,搖著頭蹙眉道。

    「可是奴婢有看過,這湯上的油都已經撇掉了。而且這是二夫人特地命人為大少夫人做的,您就算不喜歡也得喝一點,免得辜負二夫人的一番心意。」紅丹勸解道。

    商湘眉頭緊蹙,知道紅丹說得沒錯,只得勉強自己深吸一口氣後,閉息,拿起湯匙迅速的勺了幾匙湯送進嘴裡,吞進胃裡,然後——

    「嘔——」

    反應幾乎是迅速的,雞湯一進入胃袋,立即引發一股反胃的衝動,她迅速摀住嘴巴,從桌子下方捉起痰盂,然後抱著痰盂就是一陣掏胃般的狂嘔,不僅把剛才下肚的幾口雞湯吐出來而已,連早上和中午所吃,來不及消化的東西都一股腦兒的全吐了出來。

    紅丹被嚇得呆立一旁,整個人不知所措,目光卻不由自主的移到桌上的那盅湯,心想著,難道二夫人命人送來的雞湯有問題?

    「湘兒?!」隨著突如其來的聲響,一道人影倏地竄進房內,將吐到有些脫力的商湘扶攬進懷中,然後抬頭瞪向呆站在一旁的紅丹怒聲質問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來人竟然是楚毅。

    紅丹愣了一下,這才趕緊回神老實稟報道︰「大少夫人剛喝了兩口雞湯就突然吐了起來,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雞湯?」楚毅將目光移到桌面上。

    「是二夫人命人送過來的替大少夫人補身子的。」紅丹趕緊說明,然後緊接著解釋道︰「大少夫人最近食欲不振,東西吃的少,整個人消瘦了不少,二夫人見狀才命人送雞湯過來。」

    楚毅聞言立刻低頭看向懷中的嬌妻,只見她原本已經夠小的臉蛋當真又小了一圈,讓他看了整個心疼不已。不過當事人卻是滿臉喜色,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看。

    「你回來了?」她有些難以置信的出聲道。

    「嗯。你覺得怎麼樣,哪兒不舒服?」他柔聲問道,說著又轉頭對一旁的紅丹喝令︰「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去請大夫!」

    「是。」一語驚醒夢中人,紅丹立刻領命轉身,匆匆忙忙的跑去請大夫。

    「我沒事。」商湘開口,微微地掙扎了一下,說︰「你先放開我,味道難聞。」

    「我不在乎。」楚毅不肯鬆手。

    「我在乎。」商湘苦笑。「你先放開我,幫我倒杯水讓我漱漱口,再把這痰盂拿到外頭去好不好?這味道真的不好聞,我怕聞了一會兒又會吐。」

    楚毅聞言哪裡還敢不鬆手,趕緊照著她的要求做,順便把房裡的窗戶全都打開來,讓空氣流通,衝散房中她嘔吐的氣味。

    他將她抱上床,命她躺下來休息,她卻搖頭拒絕,只肯倚床而坐,還動手將他拉到身邊坐下,仔仔細細的將他從頭檢查到腳,確定他沒帶傷回來,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

    「謝謝你平安歸來。」她偎進他懷中,雙手環抱著他說。

    楚毅頓時只覺得一陣心暖與感動,有人擔心他的安危,日日守在家中祈盼他平安歸來的感覺真好。他伸手緊緊地回抱著她,啞聲對她說︰「我回來了。」

    「嗯。」她輕應一聲,感受著他強而有力的心跳與氣息好一會兒,這才鬆手抬起頭來問道︰「事情都解決了?」

    「嗯,解決了,惡有惡報。」他輕描淡寫的點頭,知道她不愛聽那些,所以並沒有多做說明。微頓後,他言歸正傳的問她︰「食欲不振是怎麼一回事?你身子哪兒不舒服?有沒有請大夫來看?為什麼不好好照顧自己,讓自己瘦了這麼多,不知道我會心疼嗎?」語氣中有淡淡的指責。

    商湘心裡甜甜的,面上卻有些訕訕然。

    「欸,我也不想這樣呀,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有胃口。」接著又俏皮一笑的對他說︰「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思念成疾,可見我有多思念你,想念得都病了。你呢,有沒有想念我?」

    見她除了消瘦和臉色蒼白些,整體精神都還算不錯,也沒有任何方才嘔吐時痛苦不適的神色,楚毅略微的放心一些,不答反問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你說呢?」他凝視著她的專注眼眸中盡是深情與愛戀。

    商湘認真的看他,這才發現他臉上盡是疲態,髮絲有些凌亂,衣領有些泛黃,身上甚至還聞得到塵土與淡淡的馬騷味,給人風塵僕僕的感覺。

    「二叔呢?也回來了嗎?」她忽然問他。

    「還在回程途中。」他雖不知她為什麼突然問起二叔,還是老實的回答道。

    「大約還需要幾日才能回到家?」她直直的看著他再問。

    他一愣,頓時恍然大悟,嘴角微彎,眼帶笑意,緩緩的開口回答她道︰「大約還需要十餘日。」

    商湘聞言忍不住深吸一口氣,終於確定答案。

    「你非常的想念我,非常、非常的想念。」她深深地看著他說,心裡滿是柔情與愛意。他竟然比二叔早了十餘日回來,只怕他一路都是快馬加鞭,馬不停蹄,日夜兼程趕路才能辦到吧?

    「是的,我想你,非常的想念,思之如狂、魂牽夢縈的想念。」他低沉沙啞的對她說,然後緩緩地低頭吻住她的柔唇。

    這吻相當的火熱纏綿,像是想傾訴分離數月,他對她濃烈的思念般,宛如烈火燎原,直到兩人皆氣息不穩,他這才勉強按捺住對她的渴望,戀戀不捨抬起頭來放開她,他可沒忘記嬌妻此時正身體不適,在等待大夫前來的事。

    「外面有沒有人?」他揚聲叫喚,聲音因剛剛的吻而顯得有些沙啞。

    不一會兒,紅丹快步從門外走了進來,恭敬的喚了一聲︰「大少爺。」

    「大夫還沒來嗎?」楚毅不怒而威的沉聲問道。

    「奴婢已經讓人去請了,應該就快要到了。」紅丹有些不確定的回答。她的確是以十萬火急的方式讓人去請大夫了,但是大夫在不在堂上,又或者在來的路上走得快或慢,會不會突然有什麼事擔擱她就不知道了。

    「你別催紅丹,大夫來得快慢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商湘開口柔聲道︰「況且除了剛剛那陣突如其來的噁心嘔吐外,我並不覺得有哪兒不舒服,你就別這麼擔憂了。倒是你,先去沐浴更衣潔淨身子,我讓人去準備些吃的,等會兒洗好吃飽便可歇下,你一定累壞了。」說著,她轉頭朝紅丹喚了一聲。「紅丹。」

    「奴婢已讓人準備好熱水了,這就去廚房請人準備吃的。」機靈的紅丹迅速答道,說完立即轉身辦事去,將空間留給這對久別重逢的恩愛夫妻。

    大夫未來也只能如此了。

    「那我去淨室沐浴,你躺下來休息會兒。」楚毅又低頭吻了她一下,這才起身柔聲道。

    商湘搖頭,跟著起身下床說︰「我幫你刷背。」

    楚毅雙眼一亮,目光頓時變得火熱了起來,表情同樣熱情如火,不過馬上因想起了她身體不適的事又黯淡了下來,婉拒的對她搖頭。

    「別,我怕會控制不了自己。」他直言道。

    商湘臉色酡紅的嬌瞋他一眼,然後輕舔唇瓣,媚眼如絲的對他說︰「又沒人讓你控制。」

    他一呆,頓時只覺得口乾舌燥,熱血沸騰,渾身血液都往同一個地方衝去。不過即使如此,他仍舊沒忘記她的不適。

    「你的身子——」他沙啞的開口,卻被她打斷。

    「我想你。」只一句話,他頓時兵敗如山倒,然後任她牽起他的手往廂房後方的淨室走去。

    鴛鴦戲水,鶼鰈情深。

    大夫等了許久,茶都喝了三壺,去了兩趟茅廁,這才被請入內堂見到他今日要診治的病人。

    病人沒有病,不該稱之為病人,而是懷了身子有喜了。

    聽聞自己的夫人有喜,站一旁的楚大少爺先是呆若木雞,接著欣喜若狂,喜不自勝的連問了他好幾次︰「真的嗎?」與他再三確認確診無誤之後,竟不在乎有旁人在場,當場就低頭吻起其夫人,把她弄得嬌羞不已,一瞬間就躲進被褥裡,再也不肯探出頭來見人。

    這位楚家大少爺連連大笑了好幾聲,一張臉神采飛揚,完全喜形於色。

    大笑完後,楚大少爺又將他請到一旁足足問了半個多時辰有關孕婦該注意的所有事,包括日常飲食、生活上的大小事,還有房事等等,其問題的仔細程度連他這個大夫都有些招架不住,差點沒告饒,楚大少爺這才命人賞了一份厚厚的診金給他,放他離開。

    這還是他行醫數十年來,第一回遇見這麼一位對夫人愛護備至,恩愛逾常的世家公子。

    後來他捎微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這位楚家大少爺既無妾室也無通房,自始至終都這麼一心一意的對待自小就有婚約的夫人,真是令人大開眼界。

    後來他又去了幾次楚家竹苑,為食欲不振的大少夫人診脈,只見夫妻倆始終眉目傳情,一個溫柔寵溺,一個柔情似水、嬌媚動人,兩人鶼鰈情深的模樣令他這個都已經知天命的老頭子看了心生羨慕。

    這便是常人所說的只羨鴛鴦不羨仙吧?

    興許是真心羨慕這樣的夫妻之情,又或者是一成不變的日子太無聊了,他一直留意著有關這對夫婦的消息。

    聽說為解其夫人食欲不振的問題,楚大少爺千金聘名廚,讓名廚每天變著花樣為愛妻烹飪飲食。

    聽說其夫人顯懷後,即使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楚大少爺依然夜夜與妻同寢,日日與妻形影不離,將其呵護的無微不至。

    聽說——不,這件事不是聽說,幾乎可以說是親眼目睹。

    楚家大少夫人生產那日,身為大夫的他為以防萬一也被請進了府中,怎知那日竟真的出了狀況,孩子難產,請來的三位穩婆皆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名穩婆心直口快的說出「準備後事」的話,直接讓暴怒的楚大少爺一拳打飛了出去。

    不理他人的阻止,楚大少爺衝進了產房,在穩婆與丫鬟的驚聲尖叫中,親自將手伸進大少夫人的產道中將難產的孩子給拉了出來。那場面他雖沒親眼看見,但聽穩婆與丫鬟事後的轉述也是驚心動魄,難以置信。

    孩子有些氣息微弱,但活著,是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

    大少夫人的情況比孩子還要差些,因為血流不止,包括他與另外兩位同時被請來的大夫在經歷死亡的威嚇,經過兩天三夜夙夜匪懈的努力下,終於將一直處在鬼門關徘徊的大少夫人給救了回來。

    憔悴不堪,幾日便瘦了一大圈的楚大少爺登時抱緊好不容易清醒過來的大少夫人,淚如雨下,那場面讓現場眾人皆不禁眼眶發潮,鼻頭發酸。楚大少爺當真愛慘了大少夫人。

    之後,大少夫人用藥養了近半年的時間,身子才逐漸康復,其間聽聞大少夫人次次服藥,楚大少爺皆親自喂服,不假他人之手。

    然後有一天,楚大少爺找上他,竟向他要了一帖男人服用的避孕湯藥劑,此後定期有楚家下人前來拿藥。為免其夫人的身子再受懷孕生子之苦,楚大少爺居然心甘情願做到如此程度,簡直令人難以想像。

    再然後,從楚大少爺開始服藥後約過了一年多的時間,他又一次被楚家派人請了過去。

    許久不見的年輕大少夫人氣色極好,不像生病的模樣,只是有些愁眉不展,像是懷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心事般。大少夫人伸手讓他診脈,他仔細的診視了一番,確定自己的判斷並沒有錯,大少夫人的身子恢復的相當好,相當健康,不知大少夫人請他診脈的用意何在,當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大夫,我的身子如何?」商湘問。

    「大少夫人的身子恢復的很好,都康復了。」他老實回答。

    「是真的嗎?」

    「老夫才疏學淺,只能把到這種脈象,不知大少夫人身子有哪兒不適,不如與老夫說說,老夫再重新為大少夫人仔細的把上一次脈如何?」

    「好。」雖然這麼說,商湘還是略微猶豫了一下,才說︰「不瞞大夫,我是想知道經過第一胎的難產,我的身子是否留有後遺癥,已無法再受孕,無法再生孩子了?」他登時怔愣了一下,完全沒想到會是為了這麼一件事。楚大少爺喝湯藥的事,難道都沒讓大少夫人知道嗎?鬼使神差下,他問了一個大夫不該問的問題。

    「經過了上回的難產,大少夫人難道不感到害怕,還想再生孩子嗎?」

    「害怕。」商湘點頭,隨即卻溫婉的微微一笑道︰「但相公很喜歡孩子。」只這一個理由便足以讓她克服所有的害怕。

    他始終沒有說出楚大少爺一直在服避孕湯藥的事,只與大少夫人道,她身子復原的極好,要想再生孩子絕沒問題便告辭離去。

    之後他仍繼續留意著有關這對恩愛夫妻的消息,像是一種習慣,也像是一種慰藉,總能從其中感覺到溫暖、希望與愛。

    不知大少夫人最終是如何說服楚大少爺的,在其長子滿三歲那年終於得償所願的懷上第二胎,這一胎的分娩相當順利,依舊是個兒子。然後在老二滿周歲不久後,又傳出意外懷上第三胎的好消息,這回生的是個女兒,依舊相當順利,完全是否極泰來。

    楚大少爺始終沒傳出納妾的消息,就這麼守著嬌妻與三名子女過著幸福的日子,偶爾還會帶著一家大小出外遠行,聽說足跡遍及赤玄國每一個州城,甚至連鄰國國土都偶有涉足。

    許是身為大夫救人無數的關係,他這老大夫的命比一般人還長上許多,直活到七十八歲那年才壽終正寢。

    即使如此,在老大夫闔眼的那一刻他都還在遺憾,在不捨,真希望自己能繼續活著,繼續看著那對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夫妻與家人的幸福生活直到天荒地老。

    就像他們真摯的愛一樣,天荒地老,永志不渝。



番外︰夢,非夢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感覺除了餓還是餓。

    他萎靡的靠坐在牆角邊,看著前面往來的人群,不知道這兒是哪裡,今夕是何夕,他又是誰,只覺得茫然,覺得莫名的哀傷,還有覺得餓,因為他已經有好多天除了喝水之外,什麼都沒吃了。

    他癱坐在牆角邊,再沒多餘力氣走路,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走了很多天,從荒野來到這個城鎮,他期盼回到人群中之後能想起什麼,但什麼都沒有,他的腦袋除了空白還是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他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失去記憶,在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誰能告訴他?

    還有,他都沒有同伴,沒有家人嗎?沾在衣服上那早已被塵土覆蓋而看不出痕跡的血跡又是誰的,到底有誰能夠告訴他這一切?

    銅錢落地的聲響突然傳來,他睜開因饑餓與疲累無力垂落的雙眼看了一眼,又有人將他視為乞丐施捨了幾枚銅錢給他,這沒讓他覺得高興,只有污辱的感覺,他不是乞丐,即使他忘了一切,也知道自己絕對不是乞丐。因為他身上有塊玉珮,也因為他識字。

    如同前幾次一樣,銅錢很快的就被附近的乞丐一搶而空,而他就如同被丟棄的木偶般的癱靠在牆角,一動也不動的——等死。

    什麼都沒有,什麼都忘了的他不想當乞丐,也不知該何去何從,除了死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也許死了就能解脫了,再也不會感到饑餓,感到茫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哀傷與心痛。這樣活著真的好痛苦,他是真的很想死,死了一了百了。

    體力終於到了盡頭,連支撐他維持倚坐的姿勢都辦不到,他倒了下來,好像碰到了什麼東西,也好像聽到了驚叫聲,但聲音卻感覺離他好遠,愈來愈遠,終於完全安靜下來,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就要解脫了。

    突然之間,有人在搖晃他,很用力,聲音由遠而近的慢慢傳進他耳朵裡。

    「……有沒聽到我說話……張開眼睛……」

    「……告訴你,我手上可是有吃的東西,只要你睜開眼睛,就有東西吃。」

    「喂,你不會是真的快被餓死了吧?快點張開眼睛呀,快點!」

    「真是氣死我了,快點張開眼睛看著我呀,你有手有腳又是男生又比我大,還沒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妹妹要撫養,這樣活活餓死算什麼呀?快點把嘴巴張開,把食物給我吞下去,快點吞下去!」

    他感覺有人將他的嘴巴強行打開,塞了一些東西進他嘴巴裡。

    「氣死我了,為什麼我要救一個有手有腳的乞丐,沒手沒腳當乞丐也就罷了,有手有腳卻不去工作掙錢養活自己,這算什麼啊?如果是個成年人也就算了,自尋死路要死就去死,怎知偏偏是個小鬼,我又不能見死不救,真是氣死我,氣死我了!」

    不斷地傳進他耳朵裡的是帶著滿腹怒氣的聲音,但那嗓音卻意外的童稚,像個孩子。

    被塞進他嘴裡的東西帶著一股食物的香氣,讓他本能的生津咀嚼,生津吞咽,一口接著一口的將被塞進他嘴裡的食物吞下肚。

    不知不覺間,他竟有了睜開雙眼的力氣,於是他將眼睛睜開,終於看見了自稱無法見死不救而救助他的人,一個小女童,真的是一個孩子?!

    見他終於睜開眼睛,女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用稚氣的嗓音劈頭罵道︰「你到底有什麼問題?是手殘了還是腳廢了,是眼瞎了還是口不能言,不能找份差事工作掙錢養活自己,要在街上行乞,挨餓受凍,要死不活的?螻蟻尚且貪生,你是比螻蟻還不如嗎?

    「看看我,我只有十歲,爹娘都不在了,還是個女生,而你呢?年紀比我小嗎?力氣比我小嗎?有弟弟妹妹要養活嗎?我有!為了生活,為了掙那一點錢一口飯可以好好的活下去,我這個十歲的小女孩每天都累得跟狗一樣,卻還恨不得能把一天當兩天用,結果你呢?

    「噢,媽的,我幹麼要跟你說這些,幹麼要這麼生氣,你要死要活關我屁事?我幹麼要多管閒事呀?」說完,女童又惡狠狠地瞪他一眼,然後冷哼一聲,頭也不回的越過他跑開了。

    女童離開了,但餘音卻留了下來,不斷地敲打著他的腦袋,尤其是那一句——螻蟻尚且貪生。

    螻蟻尚且貪生,你是比螻蟻還不如嗎?比螻蟻還不如?不,他不是,他沒有,他只是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天下之大,何處才是他的容身之處而已。然而即使如此,螻蟻尚且貪生,他卻一心只想要死嗎?

    也許是女童的話真的激起了他的求生意識,也或許他不想連螻蟻都不如,在吃了東西恢復些力氣之後,他找了條河洗了個澡,把自己弄乾淨,然後在隔日天亮之後,試著在城裡找份差事來做,養活自己。

    然而,差事哪有那麼好找?尤其他又穿著破爛,骨瘦如柴,來路不明,連自個兒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誰敢錄用他?大多數的人都將他當成上門乞食的乞丐驅趕,好心點的給碗飯給個燒餅後將他驅離,壞心點的甚至拿出掃帚來招呼他,沒有人相信他識字,沒有人願意收留錄用他。

    在這段四處碰壁四處受挫的期間,支持他挺下去的是在飯館裡工作的女童,也就是當初施捨他吃食救了他一命的那倆小女孩。每回看見她瘦弱的身影在飯館後院內忙上忙下,一會兒抱著體積比她龐大的大鍋刷洗,一會兒又洗菜又洗碗又洗盤的,忙得幾乎連歇下腳,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卻安之若素,無一絲頹唐與怨慰,他就羞於放棄,羞於退縮。

    他記得她說她才十歲,爹娘都不在了,還有弟弟妹妹要養。這樣的她都能撐下來,他怎敢放棄,怎能退縮?

    於是,他終於找到一份差事,雖然東家苛刻,每天半饑不飽還有一堆事要做,但他至少是憑著自己的力量活了下來,沒有餓死,也沒有等死。

    之後有幾次那女童見到他,還對他咧嘴微笑,有一次甚至主動跑過來與他說話,還把手上抱著的食物分一部分給他吃,讓他感受到一種說不出口的溫暖與感謝。

    分別來得很突然,她被途經鎮上的商團首領給收養了,跟著那隊龐大的商團走了。臨走前,她將他領到飯館,讓他取代了她原在飯館裡的工作,雖然一樣不輕鬆,工錢也不多,但至少能吃飽。

    後來,他在飯館裡遇見了老道士師傅,跟著師傅改變了人生,然後又遇見了家人,找回了記憶與自己的身分一一華城楚家的大少爺楚毅。

    在跟著居無定所的師傅流浪的期間,他再度遇見了她,那是在他十七歲那年,也就是在與她分別的四年後。

    那年她十四歲,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她長高了許多,人也變得好漂亮,齊眉瀏海,黛眉杏眼,膚白潤澤,漂亮得幾乎讓他不敢直視,但最吸引他並且讓他難以忘懷的還是她那雙充滿自信有神的美麗眼眸。

    令他驚異的是,她竟然還記得他,而且還趁機塞了包饅頭與肉乾給他。

    「你和我認識的一個朋友有點像。」這是重逢後,她開口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好似有些不確定。

    「我就是他。」他告訴她。

    「啊?真的嗎?真的是你?」她滿臉驚喜,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喜悅。「你怎麼會在這兒?怎會離開那個小鎮?剛才那位老道士是……」

    「他是我師傅。」

    「啊?你當了道士?!」

    她當時的表情相當錯愕,讓他感覺有些好笑,後來得知道士的徒弟不一定就得當道士,她這才訕訕然一笑,語焉不詳的嘟囔著一些他聽不太懂的話,什麼浪費花美男會遭天打雷劈之類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天之後,她又突然跑開,不一會兒再跑回來,竟塞了一個沉重的荷包給他,裡頭全是碎銀,還有兩錠元寶,然後丟下一句︰「你要好好過活,我還有事,祝你幸福,有緣再見。」之後笑著與他揮揮手,迅速離開。

    有緣再見?

    他也滿心期待,不知道他們倆是否真有第三次再見的緣分?

    他們倆真的很有緣,竟然真的又遇見了,只是這回再見到她時,她所待的商團正被盜匪劫擊,她慘遭殺害,命在旦夕。

    那是又一個四年之後,她十八歲那一年,依然梳著未嫁姑娘的髮型,而不是婦人頭。她變得更美了,那雙眼睛仍是那麼美麗,只是眼神逐漸渙散,然後用著最後一口氣開口求他為她帶口信給妹妹,要妹妹不要難過,要幸福,好好過日子……

    她咽了氣,他落了淚,記憶中自爹娘死後第一次被淚水模糊了雙眼,他從不知道她在他心中如此重要,早已生了根,她的死就像在他心上硬生生的刨下一塊肉,痛得他以為自己也會跟著她死去。

    他愛她,直到那一刻他才明白,但一切都太遲了。她死了。

    「不……不要這樣,不要——不要!」驚叫聲劃破夜晚的寧靜,驚醒了枕邊人。

    「毅哥哥,你怎麼了?你醒一醒,你在作夢。」

    他倏地睜開眼睛,感覺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異常的急促,嬌妻帶著睡意的聲音在耳邊溫柔的響著,安撫著他因夢而驚懼惶恐的心情。

    是夢?

    他在黑暗中伸手將嬌妻攬進懷中,緊緊地擁抱著,將臉貼上去,感受著她的體溫、她的呼吸與心跳。

    她沒有死,她還在他懷中,他沒有失去她,沒有。

    「毅哥哥,怎麼了?你作了什麼惡夢,很可怕嗎?」嬌妻柔聲問道,放在他背上的手一下又一下的輕撫他的背脊,安撫著他。

    「很可怕。」他沙啞的答道,又將她抱緊了一些。

    「夢見什麼?」她問。

    「夢見你死了。」他安靜了一會兒才答道,嘎啞的嗓音中盡是餘悸猶存的驚恐與害怕。

    「傻瓜。咱們最小的孩子都兩歲多了,你怎麼還忘不了那麼久以前的事呢?都快十年了。」她說著轉頭吻上他的臉頰,然後移到他唇上又吻了吻他,柔聲安撫的對他說︰「那些都過去了,我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嗎?身子強健,連風寒都鮮少染上,你也該釋懷了。」

    「嗯。」他抱緊她,又低頭吻了吻她,沒再說話,不一會兒便聽見她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再度睡去。

    商湘以為他夢到的是她生長子時難產,差點命危的事,那一回他的確被嚇得差點瘋了,以為就要失去她——再一次,幸好最後有驚無險,否極泰來,之後她甚至還又為他多添了一子一女,讓他幸福得無以復加。

    但他剛才夢到的並不是那件事,他夢到的是他的前世——他重生前的那一世所經歷過的事。

    是的,沒有錯,他是一個重生的人,一個擁有著前世所有記憶,人生重新回到十三歲那年再活一次的人,而剛才所夢的其實不是夢,而是記憶,上輩子的記憶。

    他不知道這匪夷所思、駭人聽聞的事究竟是怎麼發生的,但他真心感謝上蒼,感謝讓他重生的不管任何人事物,他都感激又感謝,因為一切都可以重來,可以救她,可以為爹娘報仇,可以不再後悔遺憾,認賊作父,悔恨終生。

    前一世在她死後,他將她的遺體送回宣城林家,向她妹妹商瀅轉達她的遺言之後,沒有留下的理由,只能返回沁州華城楚家。

    其實那時候的他早已在老夫人的安排下娶了仇家的女兒為妻,他壓根兒就不知道害死父母的凶手就是那些人,直到他對商湘之死過度難過,甚至對她思念成疾,這才惹惱了他當時的夫人,致使她在怒不可遏的情況下,失控脫口而出她母親的秘密。

    原來她在無意間看見過那幾封信,也看過其內容,對於父母陰謀殘殺他人竟絲毫不以為忤,甚至還拿它做例子,告訴他她是「得不到就毀掉」的信奉者。有其母必有其女,那對母女一樣歹毒殘忍可怕。

    上一世他是帶著悔恨而死的,因為他休妻不成——被老夫人所阻,老夫人根本不相信他所說的話,反而相信那歹毒的女人說他被女鬼纏身,失神失智。他因為太恨,卻又尋不到復仇之法,最後決定豁出一切,親自手刃那對惡毒夫妻為爹娘報仇,卻失手慘死於對方護衛武士的刀劍之下,死不瞑目。

    他在死前望著漆黑的夜空心想著,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不會再對老夫人言聽計從,做個愚孝孫;他一定會練好武術,培養屬於自己的勢力,為爹娘報仇;他一定不會再對自己的感情懵懂無知,錯過他最愛最重視的女人——商湘。他一定不會錯過她,一定不會讓她遇難而紅顏薄命,一定會娶她為妻,就像爹生前珍愛娘親那般珍愛她一生一世。

    如果一切能夠重來,他是多麼的希望、懇切。

    然後,當他再次睜開眼時,他竟真的帶著前世所有的記憶回來了,一切重新來過,而且心心念念的她竟然就出現在他眼前!

    看著嬌小瘦弱卻生氣勃勃的站在他面前的她,他在那一刻便在心中發下重誓,誓言這一生將不會再錯過她,更不會失去她,他將會用這條重生的性命來守護她、愛護她、保護她一輩子,這就是他重生最重要的使命。

    因為上輩子太思念她,重生後明知道距離她遇難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八年,他要做的事實在是太多了,他還是忍不住在她身邊待了下來,留戀著每天能看見她,能與她說話、與她相處的幸福感覺,直到她依著他前世的記憶隨著林葉商團離開那山村之後,他這才開始他所有的重生計劃。

    在小鎮等待師傅是必須的,因為師傅手裡有張丹方可以幫他強健體魄,練武方能事半功倍;其次,因重生的關係,他知道師傅年底將會面臨一次身受重傷,僅剩五年壽命的重大劫難。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更何況前世師傅又待他極好,他不管如何都必須幫師傅避過那場劫難之後才能離開去做自己的事。

    另外還有一點相當的重要,那就是他不確定重生的自己是否有改變別人命運的能力,因此,幫師傅免於劫難這件事對他而言真的非常重要,因為只要這件事能成功,那便表示他也能夠救她免於死劫。

    師傅最後成功躲過了那一劫,五年後仍活蹦亂跳,老當益壯,讓他整個信心大增。

    對於前世她遇難的地點與時間他記得相當清楚,不過即使如此,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帶著手下提早了一個月從華城出發,只是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途中遭遇連日暴雨所導致的山崩阻路,令他不得不繞路而行。

    這一繞路,原本提早的一個月時間頓時化為烏有,讓他不知該感謝老天讓他當初決定提前了一個月出門,又或者是恨老天讓這一個月化為烏有。

    這樣一個意外讓他又驚又懼,日夜兼程,不斷地趕路,就怕再有一個意外。

    偶然間,他聽到手下偷偷議論他的行為,懷疑他是不是瘋了?是,沒錯,如果他重生一次還救不了她,還讓她再度死在他眼前,他真的會發瘋,一定會瘋掉。

    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幸好來得及。

    只差一點點,真的只差一點點,幸好來得及,真是謝天謝地。

    事後她對於他的出現充滿了懷疑,他除了尋個合理答案的回答她,還能說什麼?說他是重生之人,早知她有這一個死劫,是特地為救她而來的嗎?

    他不想嚇她,不想她害怕他,不想她用異樣眼光看他,因為重生這件事實在太駭人聽聞了,這個秘密他將帶進墳墓裡,一輩子也不會與任何人提起,就當它是一場夢。雖然——夢,其實非夢。



番外︰未來,靠自己

    「……大夫……夫人……怎麼樣……」

    「……什麼……作夢……謝謝……送您……」

    聲音,隱隱約約的傳進商瀅耳中,聽得不是很真切,她感覺自己好似半夢半醒,心情都還沉浸在悲傷的夢裡醒不過來,令她至今仍想痛哭出聲。

    她剛剛到底作了什麼夢,為什麼連夢醒了都還想放聲大哭呢?

    不對,那不是夢!「姐姐!」她倏地睜開眼睛,悲慟欲絕的大叫出聲。

    她想起來了,支部商團傳來消息,姐姐所在的商團在從紊城前往赤城途中遇盜匪襲擊,姐姐為保眾人安全自願隨盜匪而去。之後商團兵分兩路,一路急行趕路連絡人馬救援,一路尋跡追蹤那群盜匪而去,隨後卻發現那群盜匪與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另一群人馬屍橫遍野,姐姐所搭乘的馬車翻覆,就連丫鬟小勤也命喪當場,唯獨姐姐不見蹤影,只留下一件被刀劍劃破沾了血的外袍,恐怕凶多吉少。

    聽見「凶多吉少」四個字,她似乎叫了一聲「不」,接著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像是昏了過去。

    「小瀅。」聽見她的叫聲,剛剛跨進房門裡的林謙立刻快步跑過來,既像驚喜又像鬆了一口氣的對她說︰「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

    「姐姐呢?謙哥哥,求求你告訴我那是一個夢,一個惡夢,姐姐她沒有事,拜託你這樣跟我說,拜託你。」商瀅十指緊緊地扣住他手臂,目不轉睛的緊盯著他,懇切的開口求道。

    「小瀅……」林謙難過的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麼。

    「拜託你告訴我,謙哥哥。」商瀅淚如雨下的求道。

    「別哭,商湘那麼聰明,一定不會有事的。」林謙只能這麼安慰嬌妻。

    商瀅搖頭,淚水一滴接著一滴的從她眼眶滑落下來。「姐姐很聰明,但是我了解她,她是絕不會丟下小勤一個人逃命的。可是小勤死了,姐姐她……姐姐她——」商瀅說著猛然伸手掀開身上的被褥就想起身下床,卻讓林謙迅速地伸手制止。

    「你要做什麼?」林謙問她。

    「我要去找姐姐。」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以堅定不移的語氣對他說。

    「已經有很多人在找了——」

    「那些人都不了解姐姐,只有我最了解她,我要去找她,放開我,走開,不要攔著我,我要去找姐姐!」她搖頭道,執意下床,卻因為被林謙所阻攔而用力的推打著他,已然有些失去理智。

    「小瀅,你冷靜一點。」林謙將她緊緊地擁進懷裡,制止她的掙扎,一邊對她說一件她尚未知道的事實。「小瀅,你現在不可以這麼激動,因為你有身孕了知道嗎?你腹中有咱們的孩子了,咱們就快要做爹和娘了。」

    商瀅驀然整個人都靜止了下來。「身孕?」

    她像是不懂這兩個字所代表的意思般的輕喃,隨即又像囈語又像想確認般的出聲問道︰「孩子?」

    確定她已經沒有大動作的掙扎舉動,林謙慢慢地鬆開她,低頭凝視著她因淚水而晶亮,帶著難以置信神色的雙眼,啞聲對她點頭道︰「對,孩子,咱們的孩子。所以,不為別的,為了咱們的孩子你也要冷靜、要堅強的撐下去,耐心的等待你姐姐的消息。我相信以商湘的聰明才智,她絕對不會有事的,因為她都還沒見過咱們倆的孩子,還沒聽孩子開口叫她一聲姨母,她又怎麼可能會輕易死去呢?你說對不對?」

    商瀅淚流滿面的點頭,伸手輕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覺得不可思議,想哭又想笑。孩子?她竟然有了身孕,姐姐若知道這件事會替她高興嗎?

    高興是一定會的,但恐怕會先將她狠罵一頓,因為姐姐不只一次交代她要先將身子養好,等身子完全成熟了再懷孕生子,因為女人的身子是根本,不小心愛惜不行。結果,她嫁給謙哥哥不過一年的時間竟然就懷孕了,姐姐一定會很生氣吧?

    不過氣生過之後,姐姐還是會恭喜她,會替她高興,然後再亡羊補牢的想盡辦法幫她調養好身子。姐姐一向都是這樣,全心全意只為她好,姐姐……嗚嗚……姐姐你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對不對?嗚……

    林謙嘆息的將淚如雨下的愛妻擁進懷裡,輕撫著她的背,任她的淚水全數淌進他懷裡,心情沉甸甸的。他望著虛空,無聲的祈求著︰商湘,你一定要平安無事,就算為了小瀅和她腹中的孩子,你也一定要平安歸來,不然你叫小瀅她如何承受得了失去你的打擊與傷痛?拜託你了,商湘。

    「給我的信?」

    聽見丫鬟來報,商瀅近期因姐姐的事與孕吐而消瘦了一大圈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愕然與訝異的神情,怎麼也想不出來誰會寫信給她。

    會是小時候在學堂裡一起讀書的同窗嗎?她想來想去也只想到這個可能性。

    「信呢?」她問丫鬟。

    「送信的人堅持一定要當面交給少夫人您,少爺這才差奴婢過來請少夫人您走一趟。」丫鬟答道。

    「少爺怎會知道這事?」她訝異的問。

    「奴婢也不知道,只知道少爺和夫人部在大廳裡,還有幾名護衛武士大人也在。」丫鬟搖頭道。

    「娘也在?還有護衛武士?」商瀅皺起眉頭,頓時感覺到一股不尋常,在丫鬟小心翼翼的扶持下,她匆匆的趕向正院大廳。

    一見她出現,林謙立刻起身走到她身邊,小心翼翼的取代了扶持她的丫鬟,將她扶坐到他身旁的座椅上,這才重新入座。

    「娘。」她轉頭對坐在上位的婆婆歉然的一笑,這陣子她因為身子不適的關係,已有許多天未能前去晨昏定省,感覺有些愧疚。

    「身子好些了嗎?」葉禹欣關心的柔聲問道。

    她點頭,歉疚的說︰「媳婦不孝,讓爹娘擔心了。」

    「你別想太多,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身子養好,把孩子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就行了。」葉禹欣搖頭說。

    「是,娘,媳婦知道了。」她溫順的點頭應道。

    「小瀅,你認不認識一個名叫楚毅的人?」待她們婆媳倆短暫的交談一結束,林謙迫不及待的立即開口詢問愛妻。

    「楚毅?」商瀅先是輕愣一下,正欲搖頭,另一個相似的名字卻猛然從她腦中躍了出來,令她不由自主的脫口叫道︰「毅哥哥?!」毅哥哥的名字好像就叫楚毅,如果她沒記錯的話。

    「毅哥哥?他是誰,就是那個楚毅嗎?怎麼我從沒聽你提過有這麼一個哥哥?」林謙問道,語氣中有著濃濃的酸味。原來除了他之外,她還有別的「哥哥」啊?

    「他是我和姐姐小時候認識的一個哥哥,他——」商瀅的解釋戛然而止,心生疑惑的問道︰「謙哥哥,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名字?難道是姐姐有消息了?」她頓時激動了起來,因為除了姐姐和她之外,沒有人知道毅哥哥的存在,更別提毅哥哥的名字了。

    「不是,是送信來的人指名要你親自收下,我和謙兒懷疑對方的身分來歷,但對方只道了這麼一句,跟你說信是楚毅派人送來的,你便知道了。」葉禹欣開口道。

    商瀅滿心失望,頹然的開口道︰「是毅哥哥的來信,姐姐過去一直都很擔心毅哥哥的安危,一直在等毅哥哥的消息,沒想到……沒想到……」她說著說著忍不住哽咽的紅了眼眶,掉下淚來。

    「別哭,別忘了咱們的孩子。」林謙溫柔的拭去她掉落的淚水,柔聲提醒她。

    這句話是她近來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每回她忍不住的為姐姐的安危擔心難過時,謙哥哥一定會用這個方式提醒她,讓她不得不為孩子而堅強起來。

    「小瀅,這個楚毅是什麼人?商湘為什麼一直在等他的消息?」葉禹欣開口問她。

    商瀅勉強抑住自己的情緒,抹去眼眶中的淚水,開口答道︰「娘可還記得當年姐姐請您收留的是三個人,而不是只有我們姐妹兩個人的事?」

    「我當然記得——啊,難道這個楚毅就是當年那個第三人?你們姐妹倆的那一位表哥?」

    「是,毅哥哥便是那第三人,只不過他並非真是小瀅和姐姐的表哥,而是一位無家可歸,和我們姐妹倆相依為命的孤兒。」

    「孤兒?我記得當初商湘對我說他回家了,怎麼會是孤兒呢?」葉禹欣蹙眉道。

    商瀅搖搖頭,道︰「詳細情況我和姐姐也不清楚,只知道毅哥哥好像曾經短暫失去記憶,後來又記了起來,知道自己還有親人在世,所以才決定不與我們一起走,獨自回家去了。姐姐一直很擔心他一個人上路會不會發生什麼事,所以一直在等待他的消息,沒想到……」她說著,眼淚忍不住又溢滿眼眶。

    葉禹欣聞言輕聲嘆氣,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轉頭吩咐一旁的下人去將送信的人請過來,讓對方當面將信交予媳婦。

    信有些厚重,信封上頭除了寫著「商瀅親啟」四個字外,再無其他。

    商瀅當場將信封拆開,不料信封內卻裝著兩封信。她與林謙面面相覷了一下,這才將那兩封信從信封裡抽出來。

    那兩封信一封上頭的字跡和外信封上的一樣,除了同樣寫著「商瀅親啟」四個字外,信封背後還多了「楚毅」二字的署名。而另一封上只寫了「商瀅」二字便再無其他,但是光看見信封上這兩個字,便讓商瀅頓時淚如雨下,哭得不能自已,因為那是姐姐的字跡,她絕對不會認錯,那是姐姐的字!

    林謙也認出來了,驚喜的大叫了出來。

    「娘,是商湘的字!這封信是商湘寫來的!」

    葉禹欣聞言立即起身快步跑了過來,在看見那信封上熟悉的字跡之後也是激動不已。

    「小瀅,你快拆開來看看裡頭寫了些什麼,快點呀。」她催促媳婦道。

    商瀅淚流滿面的點頭,將姐姐寫的那封信拆開來,只見婆婆和相公皆迫不及待的將頭湊了過來,和她一起看起信來。

    信中,姐姐簡單的說明她被楚毅所救的事,輕描淡寫的寫出她和楚毅的懷疑,並寫明她將隨楚毅而去,與楚毅共結連理、共度一生的決定。要自己不必為她的安全擔憂,要自己好好的過日子,一定要幸福,她們姐妹倆終有團聚之日。姐姐日後還會再寫信給她。

    事情經過商湘說得並不詳盡,大概是不想讓商瀅太過擔憂驚懼的關係,但是楚毅那封信卻鉅細靡遺的把一切都寫了出來,讓他們明白當天的情況有多麼驚險萬分,以及商湘現今是曝露在什麼樣的危險之中,若再與林葉商團有所牽連,再被有人心盯上的話,性命恐將再度受到威脅。

    看完楚毅那封信,明白了前因後果之後,葉禹欣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歉疚的對商瀅說︰「商湘是為了咱們商團才受罪的,一切都是咱們林家害的,小瀅啊,娘對不起你和你姐姐。」

    「娘,您別這麼說,這事不怪爹娘,該怪的是那些居心不良的壞人,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幸好有驚無險,毅哥哥及時出現救了姐姐。」商瀅擦去臉上的淚水,啞聲開口道。

    「這個楚毅值得信任嗎?倘若咱們真照他所說的,放出商湘已死的消息掩人耳目,也不主動與你姐姐連絡,他真能守護並照顧好你姐姐嗎?」葉禹欣問道。

    「嗯,毅哥哥很厲害的,他一定會守護並照顧好姐姐的。」商瀅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那就好。」葉禹欣放心的點頭道︰「晚一點我會和你們的爹爹商量這件事該從何著手,才能讓那些有心人相信商湘已死之事。這件事愈少人知道愈好,所以小瀅,短時間內你需要盡量表現出傷心的模樣,別露了餡,懂嗎?」

    「嗯,媳婦知道。」商瀅點頭道,只要姐姐沒事就好,她終於可以放心了。太好了,幸好有毅哥哥,幸好。

    「不過娘,這樣真的沒關係嗎?」她皺起眉。

    「什麼沒關係?」葉禹欣不解的看著她。

    「姐姐就這麼突然一去不回的離開商團,這對商團不會造成影響,沒關係嗎?」她憂心的問道。

    「不可能沒關係,但我也知道這一天遲早都會到來,畢竟你姐姐早晚都要嫁人,不可能一輩子留在咱們林家。所以,雖然有影響,不可能沒關係,但咱們還是得習慣它,因為這便是今後咱們商團真正的面貌與實力,再也沒有商湘能夠為咱們獻計與策劃一切,你們懂嗎?」葉禹欣語重心長的對兒子與媳婦說道,然後驀然深吸一口氣,改以堅定的語氣,鏗鏘有力的說︰「以後林葉商團就只能靠咱們自己,未來就靠你們夫妻倆了,知道嗎?」

    林謙與商瀅夫妻倆面色一正,神情立即變得恭敬而嚴肅,異口同聲的開口應道︰「是,娘。」

    未來,只能靠自己。

    【全書完】



後記︰惡人終需惡人磨

    這是萱的第一本藍海作品,很早以前就有想寫的念頭,不過為了配合出版社的套書計劃,便一延再延,延到當初原有的靈感都跑光了,才輪到寫這本書的時間。

    最初版本女主角其實有兩個妹妹,兩個妹妹也有各自的情事發展,是三姐妹的故事,不過這麼一來大概要寫個上下,或上中下才行,萱怕自己還沒寫完就先吐血而亡,加上又是第一回寫藍海,以及拖太久靈感都跑光了才開稿,最後只好稍微改下原先設定,將它變成姐妹倆的一冊故事,並以大姐的故事為主。

    常在網站上看見有人問藍海和花圖的差別,萱個人是這麼認為的,一,藍海的篇幅較花圖長一,藍海的內容不局限於愛情,能加入更多元素,如宅鬥、宮鬥……等。

    所以,萱若寫藍海,便會以萱所認為的方向去寫,而不是將花園系列的浪漫愛情故事搬過來而已,咱們先在這裡統——下思想,免得預期不一樣而失望,謝謝。

    話說萱在寫這本藍海時,世界各地真的是發生了好多災難,繼馬航失蹤之後,南韓歲月號翻覆沉沒,馬航被擊落,奈及利亞伊波拉疫情擴散,復航空難,高雄氣爆,昆山中榮工廠爆炸,雲南6.5級強震等等,真的是災難頻傳,害萱想專心寫稿都沒辦法,動不動就被這些突如其來的重大災難衝擊到,整天盯著電視和網路新聞看個不停。

    不過還好,每天強迫自己寫一些,寫了三個多月,終於還是順利把這本書給生出來了,真是太好了!

    然而,就在萱快要完稿的時候,災難又發生了,只不過這場災難是單獨發生在萱家的。

    話說萱的老家現在還住著兩位未婚的老人家,一位是萱二姑,一位是萱四叔,一位年屆七十六,一位也六十三了,幸好身體狀況都不錯,日常生活都能自理,兩人也算有伴,所以萱平時沒啥特別的事時,一星期就回去一天走走看看,順便補補糧食,買買菜這樣。

    可是有事時,真的是一通電話就要到,原因無它,只因為年輕人都要上班,只有萱這個年輕人「閒」在家裡,所以家裡的老人家真的很習慣打萱家的電話或手機,然後叫萱幫忙做什麼。

    就在萱寫稿寫得如火如荼要進入完結的某天早上,萱躺在床上被手機的震動聲驚醒,渾渾噩噩的接起電話,傳來四叔冷靜嚴肅到有些怪異的聲響,要萱在下午四點前幫忙湊錢,領一百五十萬回家。

    「幹麼?」萱頓時整個被驚醒。

    四叔說︰「你二姑幫人簽牌簽錯號碼,要賠人一百多萬。」

    我靠!這是什麼晴天霹靂!

    雖然萱早知道二姑平常有在小賭怡情(?),偶爾也會幫熟人簽牌,但這是什麼見鬼的事,萱真的是要瘋了!

    一大早爬起來開車衝回老家,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家裡兩位老人家都一口咬定是他們這邊的錯沒有錯,要賠錢給對方。

    萱沒與他們同住,沒看見事情經過,也沒見到什麼證據,但老人家就是一副是他們理虧該賠就要賠的態勢,讓萱直想發火罵髒話。

    ×的!一百多萬你說賠就賠,你錢多呀?哪裡來的錢?而且重點是,萱怎麼聽事情經過就怎麼覺得疑點重重,讓人不得不懷疑,就算真如老人家所說的錯在他們,那也不該全額賠償,對方也得負一部分責任才行。叫一個年近八十的老人家幫忙簽牌,給了號碼卻不確認,事後才說這邊幫簽錯號碼了,這算什麼?反正萱怎麼聽怎麼覺得怪就對了。

    後來對方打電話說要來拿錢,萱直接從二姑手中接過電話和對方理論起來,說這事就算老人家有錯,對方也該負部分責任之類的,這麼多錢湊不到,老人家沒錢。

    對方完全不肯鬆口,只是不斷問那能湊到多少,待會兒他們過來見面再談。

    其實萱當時真的很想報警,但老人家相當驚恐,直說花錢消災,說是他們的錯就要負責,還說對方是老實人不會騙人之類的,讓萱相當生氣又無奈。加之對方知道家裡平時就兩個老人,如果拿不到錢硬要報復又該如何?這才是萱最擔憂的事。

    總而言之,後來萱還是瑞瑞地跑去領錢,沒辦法,就算懷疑,就算不想支付,就算湊不了全額,你也得湊些錢出來表示誠意,否則對方抓狂,我方這邊又全是老弱婦孺的該如何應付?因為聽說對方是三十幾歲的壯漢,而且還有同伴,真的很恐怖。

    萱那時還跟美女瓔LINE說,待會兒萱可能會和對方吵架,會不會被砍?真的是苦中作樂呀。(又或者該說是不知死活?)

    總之,過程一整個又氣又怒又無奈又擔憂害怕的,萱從早上被嚇醒,為了處理這事,一直弄到下午四點多都沒時間也沒心情吃東西,事情解決完時差點沒餓死。

    結果——想知道結果嗎?咱們下本書再見。(被毆飛)

    結果真的是峰回路轉,完全意想不到。

    就在萱惴惴不安的出門領錢時,一早便出門又連絡不上人的小叔——說是「小」叔,其實年紀也六十了——不知去哪兒請來四、五個流氓大哥回老家守株待兔,我方人多勢眾,對方一來便將人請上二樓「喬」這件事,對方本以為我方只有老弱婦孺,只來了兩名壯漢,當場夠嚇得不敢妄動。

    事後證明,對方完全是有計劃的詐賭,有詐騙集團在背後操控,流氓大哥說他常處理這種事,至少處理過十件以上,一看就知道這是詐騙,因為手法都雷同。而傻二姑竟還說對方是老實人,見對方被流氓大哥嚇到時說看起來好可憐,聽得萱真是圈圈叉叉的好想罵人。

    在事了之後,萱才知道對方第一次來要錢時,萱二姑就已經將家里僅有的十萬元付給了對方,這錢當然是拿不回來了。這不打緊,萱二姑竟然還寫了張欠款××金額未付的紙條給對方,真的是把萱的小心肝嚇到「皮皮挫」,只能慶幸她簽的不是本票,也沒蓋章,否則萱真的會昏倒。

    總而言之,請流氓大哥幫忙這事當然也是要包一個很大很大的紅包感謝,但比起被詐騙上百萬金額,又或者後續得經歷恐嚇、威脅、糾纏等事,那就是相對的小事了,這才是真正的花錢消災。

    經過這事,萱真的認為老實善良的小老百姓好可憐,遇到這種被鎖定目標有心算計的惡行時,你根本沒有任何抵抗能力,就算報警,警察也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無時無刻的保護你免于被報復,只有以惡治惡才行,惡人終需惡人磨啦。

    家中有老人家,你又無法經常待在身邊照顧的朋友們真的要注意喔!

    以上。咱們下本書再見。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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