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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 - 娶個丫鬟不簡單【單】 [打印本頁]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5 PM     標題: 春野櫻 - 娶個丫鬟不簡單【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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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自從到平遠侯府當保姆,桑靜的日子可謂高潮迭起、刺激無比,
  就說小少爺吧,幾乎要被養歪,離小屁孩只有一步之遙,
  幸好她穿來前是安親班老師,很快就把孩子教得知書達禮,
  不過別以為她只對小孩有一套,連孩子的爹她也負起訓練責任,
  她用力鞭策,讓他不再溺愛孩子,改做個是非分明的好父親,
  可也不曉得侯爺大人是否被虐過頭,他最近開始有奇怪的舉動,
  他的妾室出言侮辱她,他沖去掐人脖子以示警告,
  她差點被馬兒踢爆頭,也是他不顧自身安危出手相救,
  甚至還向皇上請求賜婚,讓她這丫鬟一躍成為侯爺夫人,
  看到本來冷酷無情的他為了她如此費心,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但是也正因為這樣,她心中更覺得惶恐不安,
  只因她從一開始就是有目的的接近他……

【出版日期】 2016年09月23日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 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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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5 PM

楔子

    桑靜獨自在秀水縣待了近一年後,終于下定決心到慕天城去。

    她已經失去了猶如親姊姊般的袁秀熙,不能再失去哥哥桑默,他們是她在這兒唯二的家人了。

    本名周靜宜的她,穿越過來已經有六年了,在現代她是三十歲的單身女性,在安親班當老師兼主任。

    穿越來之後,她成了十二歲的少女桑靜,是袁府長工桑永福的女兒。桑永福的妻子早逝,徒留他和一雙兒女,幸好袁家待他們不薄,甚至讓桑默兄妹一同讀書識字。

    某天,原主不小心落水,不諳水性的桑永福為了救落水的女兒失去了生命,原主也沒逃過死神的召喚。

    原主去哪了她不知道,只知道醒來後她便成了桑靜,與原來的世界永別。

    她沒有掙扎太久,很快的便接受了這樣的命運,而那都是因為桑默及袁秀熙給了她滿滿的關愛及照顧。

    袁秀熙是袁家的千金,是位知書達理、溫柔嫻雅的閨秀。

    桑永福死後,袁家讓他們兄妹繼續留在袁家干活,而她很快便發現桑默跟袁秀熙之間有著愛的火花。

    論外表,他們絕對是登對的,只可惜桑默是長工之子,袁秀熙卻是富族閨秀,在古代,他們注定無法相守。

    原主是袁秀熙的婢女,但袁秀熙卻將她視作妹妹,兩人十分要好。她成為桑靜沒多久,袁秀熙便覺得不對勁,畢竟原主過往雖是個識字的姑娘,但絕不識得這麼多字,幾次試探後,她決定對袁秀熙說出實情。

    袁秀熙知道她來自未來後,並未感到害怕排斥,反倒羨慕她來自一個女人可以決定自己命運的時代。

    「小靜,我羨慕你,卻也同情你,你生在一個自由的地方,卻來到了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的這里。」袁秀熙說的是她,憐的卻是自己。

    「小姐,人定勝天,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她樂觀的說。

    袁秀熙苦笑,「若我可以決定自己的人生,又何須與你哥哥如此苦戀?」

    在那之後不久,袁秀熙跟桑默的情事便被發現,袁老爺認為桑默不知感恩,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一氣之下便將兄妹兩人趕出袁府。

    同一時間,慕天城來了特使,說南宮家要履行當年的誓約,娶袁秀熙過門。

    南宮家代代皆是出色的武將,因護國有功,世襲平遠侯。照理說南宮家是將門世家,袁家只是一介生意人,本該兩不相干,可因為當年的平遠侯南宮奇征戰途中路經秀水縣,生了一場大病,幸得袁家祖傳藥方救回一命,為報救命之恩,南宮奇便提議袁夫人腹中若是男孩,便與其子南宮縱結為異姓兄弟,若是女孩,他日便嫁南宮縱為妻。

    這事袁老爺一直記在心上,可南宮家卻始終沒上門提親,本以為結親無望,沒想到南宮家竟會在這個時候派人前來,喜出望外的袁老爺立刻就將秀熙嫁到遙遠的慕天城去。

    袁秀熙出嫁後,桑默意志消沉,誓言終生不娶。桑靜看在眼里,也只能不斷鼓勵安慰,卻是什麼都做不了。

    四年不到,慕天城傳來消息,說袁秀熙已經病逝,可南宮家沒辦喪事,也未讓袁家人前去祭拜吊唁,令人不解。

    桑默為查明袁秀熙的死因及落葬何處,孤身前往慕天城,這一去,再無消息。

    桑靜覺得這一切都跟南宮家有關,于是毅然決定前往慕天城尋找桑默,並查明真相——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7 PM

第1章

    「胖吉……胖吉……」

    「起來,快起來!」

    童稚的聲音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搖晃,將桑靜自夢中拉回現實,她睜開眼楮,只見南宮毅就站在床邊,瞪著兩顆圓滾滾的大眼楮望著她,這娃兒小小年紀卻力氣奇大,不愧是世代為武將的南宮家子孫。

    幾天前第一眼見到他,她就知道他是袁秀熙的兒子,因為他根本是袁秀熙的翻版。

    她回過神,翻身坐起,她原只不過是趁南宮毅午憩,自己也打個小盹,沒想到卻睡熟了,而且還夢見了胖吉。

    胖吉是她在現代撿到的米克斯犬,養了十幾年,是條老狗了。

    她本就很少作夢,穿越之後更是不曾作過夢,沒想第一次作夢就夢見了胖吉,過了這麼多年,它應該已經不在了吧?

    「胖吉是誰?」南宮毅問。

    「胖吉是奴婢老家養的狗。」她問︰「小少爺睡飽了?」

    南宮毅點點頭,「你說等我睡飽,就跟我說小飛俠的故事的。」他拉拉她的手,「快,你快說給我聽。」

    「好好好,別急。」看著南宮毅,她就會想起袁秀熙的樣子。

    在來慕天城的路上,桑靜一直思索著該從何查明袁秀熙的死因及落葬之地,結果一進城便踫上當今平遠侯南宮縱要為兒子南宮毅找個奶娘,這里稱為姆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要查明真相,最好的方法當然就是深入敵營。于是,她立刻前往侯府應征姆媽的工作。

    一入侯門深似海,這句話在她進到平遠侯府後,才真正明白是何種處境。

    袁家是大戶人家,幾個院落已夠她累得直喘氣,不料這侯府更是厲害,光是從側門走到最靠近的一處偏廳,就是十幾分鐘的路。

    她跟其它人一起被帶至偏廳進行面談,負責面談的人是辛老爹,他是侯府的老管事,已在南宮家服侍三代了。

    來應征姆媽的都是些婦人或老婆子,只有她是年輕女子。辛老爹見著她,劈頭就是一句,「你太年輕了。」

    「年輕體力好,老爺子放心,我會將小少爺照顧好的。」

    「你當娘了嗎?」辛老爹問她。

    桑靜搖頭。

    「年輕姑娘沒耐性,小少爺並不好侍候,你還是……」

    「老爺子,沒有我對付……喔不,侍候不了的小祖宗。」她表現出積極的態度及滿腔的熱忱,「老爺子千萬別看我這樣,我帶娃兒很有一套的。」

    辛老爹懷疑的睇著她,「但是侯爺說……」

    「小少爺,不成啊。」

    突然,傳來一年輕女孩討饒的聲音,打斷了辛老爹的話。

    「小少爺,那是蓮兒的娘親縫給她的,你不能……」

    「我要!我就是要!」一個穿著藍色衣褲,約莫三、四歲上下的男孩一臉小岡王般的表情,「我要蓮兒的老虎!」說著,他沖上前去抓著那名為蓮兒的婢女。

    蓮兒哭著下跪,不斷求饒。

    沒人膽敢出聲制止他無理的行為,只因他是南宮縱的獨子—南宮毅。

    桑靜見了,心想一個孩子怎能被慣成這樣?現在不糾正,日後肯定歪得厲害。于是也沒多想,邁開步伐朝他們走去。

    她走到南宮毅身後,一把將他拎起來,惹得其它人頓時目瞪口呆。

    南宮毅嚇了一跳,轉過頭看著她,一時發不出聲音來。

    「你有娘吧?」桑靜劈頭問道。

    他愣了,眼底閃過一抹難過,旋即大聲地說︰「我當然有娘!」

    「那麼如果你娘給你縫了雙小鞋子,我卻要搶走它們,你會如何?」

    「我爹會殺了你!」

    「為什麼?」

    「因為你可惡,想搶我的鞋子。」

    「那麼想搶走蓮兒娘親縫給她的香包的你,是不是也很可惡?」她心平氣和地問。

    南宮毅愣了一下,又理直氣壯的說︰「我爹是平遠侯!是城主!」

    「因為你爹是侯爺、是城主,你就可以霸道的奪人所愛?」她深深一笑,「那是蓮兒的娘親親手縫給她的,雖不貴重,卻也是無可取代的,你明白嗎?」

    「我就是喜歡!爹說只要我喜歡就可以要。」

    「再怎麼喜歡都不能搶別人的。」她語氣和緩,卻義正詞嚴。

    「可是我喜歡,我要那個老虎。」他一臉堅持。

    「我可以縫給小少爺,依你喜歡的樣子縫。」她改用哄的。

    他微怔,「真的嗎?」

    「我從不騙人的。」她笑視著他,「我還會說故事,小少爺想聽嗎?」

    他眼楮發亮,「想!」

    「那好,小少爺可以不要拿走蓮兒的老虎嗎?」

    南宮毅瞥了蓮兒一眼,點點頭。

    桑靜將他放下,整了整他的衣褲,溫柔的笑視著他。這就是秀熙姊的兒子,長得真像她。

    這時,秋嬤嬤上前來,驚奇的打量著她。「你是……」

    秋嬤嬤是南宮縱的姆媽,因年事已高,南宮毅又難管教,南宮縱不忍她辛勞,才決定從外頭替南宮毅找個新的姆媽。

    「我是桑靜,來應征小少爺的姆媽。」

    「要當姆媽你太年輕了。」秋嬤嬤眉頭微皺,問道︰「成過親嗎?」

    「沒有。」她搖頭,「年輕不代表不濟事,我不會讓侯爺失望的。」

    秋嬤嬤見她信心滿滿,有點訝異,「是嗎?」說著,她轉頭看向另一頭的辛老爹。

    辛老爹跟她四目相交,兩人頗有默契的輕輕頷首。

    秋嬤嬤一笑,轉頭回來看著桑靜,「孩子,就你了。」

    就這樣,她順利的成了南宮毅的「姆姊」,進了侯府。可幾天過去,她壓根沒見著南宮縱,秋嬤嬤說他進京了。

    南宮家世代為朝廷效命,幾次都在生死關頭成功的為朝廷解圍,保住褚氏王朝的江山及大位,因此,高祖皇帝封南宮家世襲平遠侯之位,賜慕天城,準予自治。慕天城就在天子腳下,是京城的衛城,往返只需一日快馬。

    如今戍守邊疆要塞的軍隊統領全是出自南宮一族,外侮若想侵犯邊界,得先過了南宮一族所布的重兵精騎。皇上將守護京城的重任賦予南宮一族,又將衛城賜給南宮家,由此可見慕天城及南宮家是多麼重要的存在。

    「小靜。」

    這天,桑靜正給南宮毅說故事時,秋嬤嬤來了。

    「秋嬤嬤,什麼事?」

    「侯爺回府了,他要見你,你快跟我來。」

    「是。」

    終于要見到南宮縱了,桑靜心里有說不出的激動,她迫切的想知道袁秀熙發生了什麼事,她來到侯府好幾天了,卻發現「袁秀熙」這個人像是不曾存在過,沒人提過她的事,就連南宮毅都不曾說起,究竟為什麼?

    這所有問題的答案,都在一個人的身上,那就是南宮縱。

    秋嬤嬤帶著桑靜跟南宮毅來到南宮縱的居所—觀心院,觀心院清幽雅致,院中有一片翠竹,枝葉茂密,遮雲蔽日,十分涼爽。

    進到觀心院,桑靜發現這兒沒什麼奴僕出入,偷偷問了句,「秋嬤嬤,怎麼都沒人?」

    「侯爺不喜歡被打擾。」秋嬤嬤小聲的說︰「只有侍從張蔚跟小廝心硯在院外就近候著。」

    沿著回廊,他們來到書齋外,門半掩著,通報之後,只聽里頭傳來低沉的聲音。

    「進來。」

    那個聲音聽起來冰冷、毫無情緒,讓桑靜心頭一緊,不覺倒抽了一口氣。

    秋嬤嬤領著她跟南宮毅進到書齋,只見一名身形高大的黑衣男子背對著門,正在書架前尋找東西。

    「侯爺,小少爺的姆姊來了。」秋嬤嬤恭敬稟報。

    南宮縱轉過頭來,瞥了桑靜一眼,只這麼一眼,桑靜又倒抽了一口氣。

    南宮縱的神情冷漠得令人害怕,卻不能否認他長得實在好看。他有飽滿的寬額,濃眉斜飛入鬢,高挺的鼻子,性感的唇瓣,還有無可挑剔的身形,最讓她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雙淡褐色的眸子……

    她覺得他是混血兒,一點都不像中土人士。

    桑默長得雖好,可比起他就輸慘了,就連身為他兒子的南宮毅跟他也沒得比,而且兩人真是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小少爺。」秋嬤嬤輕踫了南宮毅一下,提醒他叫人。

    「爹……」南宮毅怯怯地道。

    「唔。」南宮縱沉沉的應了一聲,兩只眼楮直盯著桑靜,微微擰起眉心,「就是她?」他看著桑靜,話卻是對著秋嬤嬤說的。

    「是的,侯爺,她叫桑靜,是小少爺的姆姊。」

    「姆姊?」南宮毅看著秋嬤嬤,直接無視桑靜的存在,「我要你找的是替你分憂解勞的姆媽,不是這種乳臭未干的丫頭。」

    「侯爺,」桑靜插口,「奴婢已經十八了。」

    南宮縱微頓,終于正視這個膽敢未經他同意便開口說話的女子,「本侯準你說話了嗎?」

    「奴婢只是想告訴侯爺,奴婢不是丫頭。」

    「我說你是,你就是。」他眉心一蹙。

    這麼霸道?難怪他會把南宮毅養得這麼任性,根本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奴婢還以為小少爺跟侯爺沒有相似之處,原來也是有的。」

    此話一出,南宮縱眼底閃過一抹駭人的銳芒,桑靜嚇了一跳,同時也發現到秋嬤嬤神情緊張。

    她說了什麼嗎?正忖著,南宮縱已經開口。

    「立刻滾出侯府。」

    桑靜一震,立刻轉頭看著秋嬤嬤。

    秋嬤嬤急忙緩頰,替她求情,「侯爺,小少爺很喜歡桑靜,而且……」

    「我不喜歡。」他打斷了秋嬤嬤的話。

    「侯爺,」桑靜雖然有一點害怕,卻還是勇敢地直視著他,「奴婢犯了什麼錯,侯爺直說,奴婢會改的。」

    南宮縱兩只琥珀色的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一字一字地,「你、話、太、多。」

    聞言,為了能留在侯府,她低聲下氣地道︰「侯爺別氣,如果侯爺不喜歡奴婢說話,不喜歡奴婢的聲音,奴婢在侯爺面前可以當啞巴。」

    南宮縱看著這個膽敢直視他的女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她不怕他?難道她沒聽說過他的事?

    秋嬤嬤這時偷偷的跟南宮毅使了眼色。南宮縱雖是個冷酷的人,看來跟兒子也不是太親近,但事實上他十分寵溺南宮毅,凡是他要的,南宮縱沒有不答應的。

    南宮毅聽到父親要桑靜走也急了。他還沒聽完小飛俠的故事,那個名叫溫迪的小姊姊和兩個弟弟跟著小飛俠到夢幻島去,然後呢?

    要是父親將桑靜趕走,他就再也不知道故事的後續發展了。

    「父親,」他用一雙水汪汪的眼楮望著冷若冰霜的南宮縱,「別趕桑靜走,她還要給毅兒說小飛俠的故事……」

    南宮縱眉頭一擰,沒有說話。

    桑靜看得出來他十分寵愛南宮毅,可不知為何,她又覺得他害怕接近南宮毅,那種想靠近又不得靠近的矛盾在他眼中盡顯。

    「侯爺,難得小少爺喜歡桑靜,您就讓她留下吧。」秋嬤嬤幫著說情。

    南宮縱沉默不語,若有所思。

    確實,過去他不只一次給兒子尋找姆媽,可沒有一個討得了兒子的歡心,又受得了兒子的脾氣,他不知道這個名叫桑靜的女子有什麼能耐,但事實擺在眼前。

    他向來由著兒子,這次也不例外。

    「行了,只要她離我遠遠的,別在我面前嘰嘰喳喳就好。」

    桑靜總算松了口氣,「侯爺放心,奴婢會離侯爺遠遠的,在侯爺面前也會安靜不出聲。」

    南宮縱眼神睥睨地瞥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慕天城由南宮家自治,南宮家雖是以武揚名,卻也相當重視學識,族人個個文武兼備。當年南宮奇為了使教育普及,在城中辦了多處幼塾,平民百姓只要繳交少許的束修就能到幼塾就讀,而南宮家的子弟也都在幼塾中學習,沒有例外。

    南宮毅已到了上幼塾的年紀,可只去了半個月便輟學在家,南宮縱由著他,沒強迫他到幼塾學習。

    桑靜卻覺得不妥,她認為就學不完全是為了學習,也是社會化的過程,南宮毅整天待在府中,所見所聞淺薄,也不知如何與人相處,對他絕不是好事,所以,她決定說服南宮毅去幼塾。

    「桑靜,我們真的可以出去玩嗎?」南宮毅抓著她的手,一臉興奮。

    「是呀。」她打算先說服他,再去跟秋嬤嬤請示此事,「小少爺,學習是快樂的事情,跟玩樂是一樣的。」

    他愣了一下,「學習?」

    「嗯,」她點頭,「小少爺已經很久沒去幼塾了吧?我陪小少爺上學好嗎?」

    一聽到幼塾兩字,南宮毅瞬間變臉,甩開了她的手,「不要,我不要去幼塾!」

    看見他臉上帶著明顯的排斥及隱隱的恐懼,她察覺不對,只不過是去上幼塾,怎會是一副要上斷頭台的反應?

    「小少爺,上幼塾可以認識朋友,可以學習知識,可以……」

    「啊!」她話未說完,南宮毅當場尖叫大哭,「不要!我不要!」

    他的反應讓桑靜傻眼,而這般大動靜也引來了剛巧經過附近的南宮縱,立刻聞聲而來。

    「這是怎麼回事?」他神情凝肅,一臉不悅的瞪視著桑靜。

    「侯爺,」桑靜恭敬的站好,「小少爺已經很久沒上幼塾,所以奴婢想……」

    「我不要上幼塾!」南宮毅哇哇大哭,「我討厭桑靜!」

    這時,秋嬤嬤也趕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她急忙哄著南宮毅,「小少爺哭什麼呀?」

    南宮毅指著桑靜,「我討厭她,我不要上幼塾!」

    「這……」秋嬤嬤一時之間也慌了。

    「侯爺,讓小少爺一直待在府里,對于他的成長並不是好事,他……」桑靜試著跟南宮縱解釋她的用意。

    「他不想上就不上。」他打斷了她。

    一陣不滿躍上心頭,桑靜深深覺得他這樣寵孩子,只會讓南宮毅變成一個驕縱任性的小孩。這兒子不只是他的,也是袁秀熙的,她相信若是袁秀熙在,一定也會認同她的想法。

    她正色直視著南宮縱,「侯爺,小少爺不上幼塾必然有其因,你不探討其因,只是一昧的寵溺他,對他一點幫助都沒有。」

    「你是想說本侯不會教養兒子?」

    「侯爺也不是生來就當父親的,確實需要學習,所以……」

    「住口!」南宮縱沉聲一喝。

    這一喝不只桑靜、秋嬤嬤跟南宮毅,就連方圓二十步以內的人都嚇到跳了起來。

    桑靜看見他眼底竄燃的怒焰,也是心驚,可是她不能不糾正南宮縱,她不能眼睜睜看他把袁秀熙的兒子慣壞。

    于是,她鼓起勇氣,「若是夫人還在,她會讓侯爺這樣慣小少爺嗎?」

    聽她提起兒子的娘親,南宮縱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光,一雙琥珀色的眸子惡狠狠的瞪著她,彷佛一只準備吃人的老虎。

    「別在我面前提起那個女人。」他聲音滿是怒意,「毅兒已經討厭你了,你立刻給我滾出侯府。」

    「什麼?!」桑靜大驚。

    他轉頭看著秋嬤嬤,「讓辛伯算一個月的月錢給她,我不想再看見她。」語罷,他扭頭便走。

    在從辛老爹那兒領了她一個月月錢,桑靜便帶著簡單的包袱離開了侯府,投宿在城里的小旅棧中。

    這小旅棧是秋嬤嬤的遠房親戚開的,也是秋嬤嬤要她到此暫時安頓。

    想到自己好不容易進了侯府,有機會查明一切,卻又被趕了出來,她便覺得懊悔不已。

    你笨死了,桑靜,為什麼要惹惱南宮縱?你不知道他是恐龍家長嗎?她在心里罵了自己一次又一次。

    「小姑娘,我給你送吃的來了。」門外傳來的是旅棧老板娘金媽的聲音。

    她開了門,「金媽,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金媽端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面,「表姊要我好好照顧你呢。」

    「謝謝金媽。」她衷心的感謝著。

    金媽放下湯面,沒立刻離開的意思,熱切的問︰「小姑娘,你今後有何打算呢?」

    她搖搖頭,「還不知道呢。」突然,她想到那些在侯府中不能問,問了也沒答案的事情,也許能問問金媽。

    「金媽,你們一家人在慕天城多久了?」

    「我嫁到慕天城來已經三十年了。」

    「是嗎?那你一定知道不少南宮家的事吧?」

    「當然。」金媽一笑。

    「那你可知道城主夫人發生什麼事了?」

    她話一出,金媽臉上的笑容不見了,變得一臉惶恐,「我……我不知道……」

    她的反應令桑靜起疑,怎麼一提袁秀熙,不只侯府之內的人三緘其口,就連侯府之外的人也都戒慎恐懼?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金媽,都說城主夫人是病死的,她是生了什麼病?葬在何處?」她續問︰「她真的病死了嗎?還是……」

    「小姑娘。」金媽打斷了她,語帶善意的提醒,「不要太好奇。」

    她疑惑的看著金媽,「金媽,城主夫人是不是遭遇了什麼不測?」

    「關于城主夫人的死有很多的傳言,都是一些……」她欲言又止,「小姑娘,我勸你別多事。」

    「我只是……」

    她還想問下去,房外傳來金媽丈夫的聲音—「秋表姊來了。」

    一聽是秋嬤嬤來了,桑靜立刻起身,而這時,秋嬤嬤已經來到房門外。

    「秋嬤嬤,你怎麼來了?」

    「桑靜,你快跟我回侯府吧。」秋嬤嬤焦急的說,「小少爺哭鬧了整晚,侯府的屋頂都快被他給掀翻了。」

    聞言,桑靜一怔。好個南宮毅,前幾天還呼天搶地的說討厭她,現在又哭著要她回去?

    「可是侯爺不準我再出現在他面前。」

    「放心吧,是侯爺答應讓你回去的。」秋嬤嬤一嘆,「你也知道侯爺多疼愛小少爺,怎舍得他哭呢?」

    桑靜聽了,若有所思,沉默不語。

    在她看來,不只南宮毅需要教導,就連南宮縱都需要教導,他得重新學習如何當一個父親,愛跟寵絕不是相同的,趁著這次,他要給南宮縱一個學習的機會。

    「秋嬤嬤,我雖身分卑微,卻也不是侯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就算是一條狗,也是有尊嚴的。」

    秋嬤嬤愣了一下,「你的意思是……」

    「要我回侯府可以,請侯爺親自來跟我說。」

    此話一出,秋嬤嬤和金媽都目瞪口呆。

    「桑靜,」秋嬤嬤一臉不敢置信,「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她唇角一勾,態度十分堅定,「秋嬤嬤,請你就這麼跟侯爺稟告吧!」

    「荒謬!」南宮縱重重一劈,當場將桌幾劈成兩半。

    南宮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中迸射出駭人的光芒,秋嬤嬤是帶大他的人,非常清楚他此刻有多麼的憤怒。

    「這該死的丫頭,居然敢要我去求她回來?」

    秋嬤嬤怯怯地反駁,「桑靜並沒說要侯爺去求她……」

    「要我親自去見她,那還不是求嗎?!」他沉聲道︰「好大的膽子,她竟敢以下犯上!」

    「侯爺,」秋嬤嬤試著想緩和他的情緒,「桑靜一定沒那意思,她許是……」

    「秋嬤嬤,」南宮縱打斷了她,「若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絕不會饒她。」

    聽他這麼說,秋嬤嬤稍稍安心,「侯爺,那您是去還是不去?」

    「不去。」南宮縱濃眉一擰,眼底閃過一抹銳芒,「我會派人去把她押回來!」

    秋嬤嬤一聽,急忙勸阻他,「侯爺,不成呀,要是這事鬧大,外邊怕會對侯爺您不好的傳言。」

    他目光一凝,「外邊說我什麼,我何時在乎過?」

    「侯爺……」秋嬤嬤臉上滿是愁緒,「侯爺可以不在乎,但您得顧慮小少爺啊,他………」

    「得了。」南宮縱不待她說完,「總之要我去求她,她是作夢。」

    他話說得很滿,可就在兒子哭鬧了整整三天後,南宮縱不得不投降,決定到旅棧走一趟。

    好個桑靜,待她回到侯府,他總能一樣一樣討回來。他南宮縱活到現在,還沒有求過誰,只有她這不知死活又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

    把她請回來有什麼難?但回來之後他會讓她知道她有多麼的愚蠢。

    一入夜,他便要張蔚替他備馬。

    「侯爺,您一個人出去?」張蔚問。

    「嗯。」他接過韁繩,一蹬便輕松上了馬背。

    「小的跟您去吧,這樣太危險了。」

    「危險?」南宮縱挑眉一笑,「出了事,本侯還得保護你呢。」

    他這麼一說,張蔚倒是尷尬了。這話一點兒都不假,侯爺的武功高強,曾經解救過他。

    「開南邊角門,我不想讓人知道我出府。」

    他堂堂平遠侯居然得向一個丫頭屈服低頭,親自到旅棧去把她請回來,這可真是太丟人了。

    為了不讓人發現此事,他不讓任何人隨行,輕裝出府,單槍匹馬前往旅棧。

    「是。」張蔚恭謹照辦,「小的這就去。」而在旅棧內,桑靜真有點後悔。

    秋嬤嬤來找她的時候,她為何不乖乖回府,偏偏要南宮縱親自來?他是高高在上的平遠侯,哪可能紆尊降貴跑到這兒來求她回去?

    這下可好,他不來,她就回不去,秀熙姊的死還怎麼查?她哥哥的下落又怎麼查?

    桑靜啊桑靜,你真是沒事找事,自作孽。

    躺在床上,她東想西想,越來越覺得她只剩一條路可以走,就是自己乖乖的爬回侯府去。

    雖然免不了要吃南宮縱一頓排頭,但不回侯府,她永遠都不會知道袁秀熙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會知道她哥哥上哪兒去了。

    打定主意,她和衣上床,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睡得正香,突然砰的一聲巨響,害她嚇到差點滾下床,還沒回過神,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破門走進房里。

    「誰?」有那麼一瞬,她以為是牛頭馬面來抓她,但很快的,她就覺得自己真是太可笑了。

    「桑靜。」

    一聽那聲音,她便立刻知道是南宮縱,所以這表示……她能回侯府了?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她又覺得有點生氣。

    他有毛病浮,在這種時間來,而且還破門而入,他以為是來抓逃犯的嗎?

    她起身看著站在桌子那邊的南宮縱。

    門外,金媽一臉惶惑不安的探頭,不敢出聲。

    南宮縱知道她在身後,沉聲命令,「走開。」

    金媽聽命,急急忙忙的離開了。

    「侯爺,你夜里闖進姑娘家的房間,未免太失禮了吧。」桑靜惱他連敲門都沒有就闖進來,要不是她衣衫整齊,豈不是都讓他看光了?

    南宮縱冷著臉,「別跟我廢話,你要我來,我來了,快跟我回去。」

    桑靜,立馬跟他回去,別嗦。她心里明明有個聲音這麼對她說,偏偏她卻神志不清地跟他杠上。

    「我不是侯爺養的狗。」她直視著他,「我回不回去,就看侯爺怎麼做了。」

    聞言,南宮縱臉一沉,「本侯都來了,你還在跟我擺譜?」

    「不敢,」她態度不卑不亢,「我喜歡小少爺,也希望他好,可侯爺這樣不明事理的溺愛他,遲早讓侯爺慣成任性妄為的紈褲子弟。」

    「你!」南宮縱一個箭步上前指著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一下說他不明事理,一下又說他兒子會變紈褲,這個女人膽子實在太大,換了別人,保不準已經被他扔出窗外了,可說也奇怪,他竟然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小少爺不上幼塾必有其因,侯爺不找出原因,只是一昧的放任,對小少爺非但沒有幫助,反倒是害。」她續道︰「教養孩子不能光是寵,或許侯爺就小少爺一個兒子,難免嬌寵,但就因為只他一人,更要好好教導,不是嗎?」

    南宮縱多麼想掐住她的咽喉,不讓她再大放厥詞,可卻又覺得她說得不無道理。

    「我很愛小少爺,因為愛,就算受罰或是受委屈,我也要做對他有益的事。」這些話,字字出自桑靜肺腑。

    他心頭一震,定定的看著她。

    她是真的喜歡他兒子吧?不然也不會冒著惹毛他的風險百般勸說,這麼一個好姆姊要上哪找?

    他深吸了一口氣,盡可能的平心靜氣,「說,你想怎樣?」

    見他氣焰稍退,她也放軟語氣,「我沒想怎樣,只希望侯爺能讓我用自己的方式照顧小少爺。」

    他目光一凝地,「你是說……」

    「我教導小少爺時,侯爺請別插手。」

    「他是本侯的兒子。」

    「我會好好教導小少爺,絕不會讓侯爺失望。」她自信滿滿,兩眼直勾勾的看著他。

    望進她那清澈澄靜的眸底,他不知怎地平靜了下來。「得了,本侯容你便是,現在就跟我回去,毅兒已哭鬧三天了。」

    「也好。」她一笑。

    「也好?」他眉心一蹙,「好什麼?」

    「是該給小少爺一個教訓。」她一派輕松地說︰「這下他該知道,任性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這些話簡直是膽大包天,可她卻說得理直氣壯,毫無畏懼,還真教南宮縱開了眼界,他從沒看過她這樣的女人。

    「走吧,快。」他轉過身,就要步出房間。

    突然,一個黑黑的東西飛來,停在南宮縱肩上,他低頭一看,整個人頓時跳了起來。

    桑靜細看,不過是一只蟑螂停在他肩上,而那樣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平遠侯,居然一臉驚恐的看著那小小的生物?!

    她真沒想到馳騁沙場,連死都不怕的南宮縱竟然會怕蟑螂,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桑靜!」他動都不敢動的命令她,「把這蜚蠊弄走,弄死它!」

    「好好好,奴婢來解救侯爺了。」說著,她驅前拍走蟑螂,蟑螂一落地,迅速的逃跑了。

    危機解除,南宮卻不滿意,「你為何不弄死它?!」

    「它都跑了,侯爺該知道窮寇莫追吧?」她打趣道。

    他一時語塞,只想著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便一把抓住她往外走,到了外面,他上了馬。

    桑靜看著他,滿臉疑惑,「侯爺。」

    「什麼?」

    「侯爺騎馬,奴婢呢?」

    「你都知道自己是奴婢了,當然是走路,難道本侯還要派八人大轎來抬你回去嗎?」

    他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身在古代,哪有什麼女士優先,又哪來的紳士風度,他是平遠侯,她是奴婢,總不可能她騎馬,他走路吧。

    「好吧。」她認命的嘀咕,「走就走。」

    才一邁開步伐,桑靜突然整個人騰空,還沒來得及驚呼,**已經落在馬背上。

    南宮縱將她拎起放在前面,雙臂越過她抓著韁繩,輕輕一振手,馬便輕盈的跑了起來。

    不得不說他這動作真是太Man了,她臉倏地一熱,心跳也逐漸加快……停!桂想了!桑靜很快將這不尋常的感覺甩掉。

    「侯爺不是要奴婢走路嗎?要是被人看見奴婢跟侯爺共乘一騎,恐怕……」

    「三更半夜,沒人看見。」他打斷了她,「本侯只想速速回府歇著,哪來的時間等你慢慢走?」

    「喔。」她也不想追著馬跑。

    深更半夜,沒有半個人,只有他們跟馬的影子灑在大街上,他沒有說話,她也沒有,靜得她覺得尷尬,開始找話聊。

    「侯爺。」

    「什麼事?」

    「你為什麼怕蟑……蜚蠊?」

    「誰告訴你我怕?」

    「可你剛才明明……」

    「我是厭惡,不是怕。」

    「侯爺方才分明嚇到跳起來。」

    「胡說。」他沉聲否認。

    「沒人知道吧?」她又問。

    「知道什麼?」

    「知道你怕蜚蠊。」

    「我不是怕!」他懊惱地低吼。

    「好好,是厭惡。」她輕啐一記。真是死要面子,剛才明明嚇壞了。

    「那除了奴婢,沒別人知道侯爺‘厭惡’蜚蠊嗎?」她實在好奇。

    「只有秋嬤嬤……」意識到自己竟在回答她的問題,他更覺懊惱,「閉嘴,不準你再說話。」

    「可是……」

    「住口。」他沉喝,「我說過不準在我面前嘰嘰喳喳。」

    「喔。」她有點不情願地安靜了一會兒,又說︰「侯爺放心,我不會告訴別人你怕蜚蠊的。」

    「閉、嘴。」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8 PM

第2章

    看見三天不見的桑靜終于回到侯府,南宮毅終于破涕為笑,抓著她的手安心入睡。

    翌日經過誘導及詢問,她總算知道他不想上幼塾的原因,原來是他在幼塾里遭到其他塾生的排擠和欺侮。

    他是平遠侯的兒子,若無意外,也將是未來的平遠侯,照理來說其他人巴結都來不及了,何況是欺侮,偏偏在這些塾生之中,就有人敢帶著大家一起冷落南宮毅,那人便是他的堂哥——南宮睿。

    南宮睿是南宮縱叔父南宮遠的長子——南宮亮的兒子,他年長南宮毅三歲,在同級的塾生中算是最大的。

    南宮遠一家人就住在西府,西府與侯府之間僅有一道長廊連接,亦無派人駐守,但兩邊若無必要,極少往來,尤其是南宮縱,從沒穿過那道長廊去過西府。

    「他們說父親是壞人,還說我是沒娘的孩子……」南宮毅一臉委屈,「我不喜歡上幼塾,不喜歡。」

    看著他無辜又無助的神情,桑靜十分難過。

    原來在府中是個小岡王的他,在幼塾卻是飽受欺凌的孩子。她想,一時之間要強迫他去上幼塾,必然是有難度的,得慢慢引導勸誘,建立他的自信心,再幫助他融入其他塾生之中。

    她決定在還沒想出讓南宮毅上幼塾的辦法之前,先用她自己的方法教導他。她跟秋嬤嬤要來一些零碎的布料,縫了幾本立體布書,還做了一些圖卡及字卡,在玩樂中帶著他學習,並矯正他的一些壞習慣。

    慢慢地,南宮毅變了,他變得很快樂,笑容也多了,這樣的改變所有人都看到了——包括南宮縱。

    這日,有人送了辛老爹一只九官鳥。辛老爹將鳥放在院子里,鳥兒腳上拴著細鏈,站在樹枝做的立架上.一下拍動翅膀,一下胡亂學語,逗得大家都十分開心。

    南宮毅聞訊跑來,一靠近便伸出手拉扯鳥兒的翅膀,拍打它的身體,鳥兒受到驚嚇,激動地閃躲,他惱那鳥兒不讓他抓,一個勁兒的拉扯它。

    辛老爹本想阻止他如此粗魯的對待鳥兒,可又不敢出聲,只能在旁干著急。

    這時,桑靜默不作聲的走了過去,伸出手來就朝南宮毅的手臂打了一下。他愣住,瞪大眼楮直望著她,其他人也傻了。

    桑靜什麼話都沒說,又連續在他手臂上打了幾次。

    「桑……桑靜,你這是做什麼?」秋嬤嬤驚疑地問。

    「疼嗎?」桑靜神情平靜的看著泫然欲泣的南宮毅。

    「……疼。」南宮毅噙著淚,小臉皺成一團。

    「那麼,你知道鳥兒的感覺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才明白她的用意,但縱使明白,對南宮毅動手這件事可沒有人做得出來。

    「所有的生命都一樣珍貴,就算是飛禽走獸,也是需要被溫柔對待的,你知道嗎?」她伸出手,輕輕的抹去他眼角的淚水。

    南宮毅抿著嘴,忍著淚,點點頭。

    桑靜溫柔一笑,牽著他慢慢的靠近那只躁動的鳥。

    「嘿,小鳥,你好。」她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對鳥兒打招呼,再轉頭對南宮毅說︰「跟它打招呼,讓它知道你想跟它做朋友。」

    南宮毅一臉狐疑的看著她,但仍是照做。

    「小鳥,你好漂亮啊,我可以摸摸你嗎?」桑靜伸出手,慢慢的、試探的靠近鳥兒,輕輕的踫觸了它的頭頸。

    鳥兒因為剛才的驚嚇心有余悸,振了振翅膀,但桑靜非常有耐心的安撫著它,終于,鳥兒平靜了下來,並接受她的觸摸。

    接著,她帶領南宮毅去摸鳥兒,「輕輕的、柔柔的……對,很好。」

    見鳥兒果然乖順地不再抗拒自己的踫觸,南宮毅為此感到開心,其他人看了也都相視而笑。

    這時,秋嬤嬤注意到南宮縱走了過來。「侯爺。」她一喊,所有人紛紛恭謹的站好。

    「父親,」南宮毅看見父親前來,立刻興奮的向他炫耀,「您看,小鳥讓我摸。」

    「唔,爹看見了。」他淡淡的說著,然後瞥了桑靜一眼。

    方才桑靜所做的一切,他都看見了——從他打南宮毅的手臂開始。他得承認,第一時間他幾乎要沖出來制止她,但他忍住了。

    他想看看這個大膽的女人到底要對他的兒子做什麼,他也慶幸自己沒有出聲制止。

    他不得不說,她對孩子真的很有一套,過去從沒有一個人能照顧得了毅兒,因為毅兒是平遠侯之子,就算他犯錯也沒人敢糾正、教訓。而他這個當父親的,也因為對兒子有所愧疚,從來不忍苛責他。

    可是桑靜不怕,她做應當做的事,說應當說的話,甚至為了教育孩子,不怕死的與他頂撞。

    真是個奇妙的女人。

    「桑靜,」他靠近她,低聲道︰「下次打我兒子的時候,得再輕一點。」說罷,他邁開步伐離去。

    桑靜愣了一下,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頭一陣莫名的悸動。

    他看見了?他明知道她剛才對南宮毅動手,卻沒制止她、沒責罵她,也沒懲罰她……為什麼?

    下過雨後,桑靜帶著南宮縱在院子里進行探索。這是她最喜歡帶小朋友進行的活動,在玩樂中學習,吸收新知。

    南宮縱玩了一身泥,臉上卻充滿愉悅,秋嬤嬤跟幾名婢女在一旁看著他開懷大笑,也都笑了。

    「這里真是熱鬧。」突然,一位女子的聲音傳來,是南宮縱的妾室——羅雨懷。

    羅雨懷是兵部郎中羅謙的女兒,長得國色天香,艷光照人,桑靜只看過她幾次,而且都是遠遠的看著,從沒正面接觸過。

    秋嬤嬤等人看見她過來,一個個低頭欠身,態度十分恭謹,桑靜也跟著行禮。

    羅雨懷走到桑靜等人面前,挑挑眉,眼神睥睨地打量著桑靜。

    「你就是桑靜?我早聽說過你的名號,可從沒機會見到你,真是失敬啊。」

    「懷姨娘言重了。」她謹慎應答。

    羅雨懷看著玩得一身髒的南宮縱,眉心一擰,「你身為毅兒的姆姊,怎麼讓他弄得這麼髒?照顧他是你的責任,你這根本是失職。」

    「懷姨娘有所不知,其實過度保護孩子並無益處。」

    「你說什麼?」羅雨懷哼了聲,「你生養過孩子嗎?說得好像你很懂似的,毅兒是平遠侯之子,不是一般的孩子,要是他病了,有你受的。」

    「待會兒奴婢會帶小少爺去清洗更衣,絕不會讓他生病的。」

    羅雨懷語氣微慍,「你可真是大膽,敢跟我一句來一句去的,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嗎?」

    這下桑靜很清楚的知道這女人是來找麻煩的。

    一旁的秋嬤嬤見狀連忙緩頰,「懷姨娘,桑靜她年輕不懂事,請千萬別跟她計較。」

    羅雨懷斜瞥了秋嬤嬤一眼,「秋嬤嬤,你知道侯爺有多麼寵毅兒,要是毅兒讓她帶出毛病來,你也是吃不完兜著走。」

    「懷姨娘,」桑靜直視著她,「侯爺把小少爺交由奴婢照顧,也同意讓奴婢用自己的方法照顧他,不信的話,懷姨娘可以去問問侯爺。」

    聞言,羅雨懷惱火的瞪著她。南宮縱竟然同意讓一個賤婢這樣教導南宮毅?

    她嫁進侯府已經一年,還記得進府的那天,南宮縱冷冷的對她說——

    「毅兒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所以你不必勉強自己對他好,更不需負起教導照顧的責任,你若喜歡他自然是好,不喜歡他的話就離他遠一點,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過你想過的日子,咱倆相安無事即可。」

    說完這些話,他便離開了,從此再沒踏進她的房,更別說踫她了。

    她並不稀罕他的寵愛,畢竟她也不是心甘情願嫁他為妾的,但對于他的無視,她卻覺得受辱。

    「你這低賤的奴婢在我面前洋洋得意什麼?還敢叫我去問侯爺,你真是……」話未說完,她發現南宮毅突然拉住她的手。

    她一怔,低頭望向笑看著她的南宮毅,驚覺他手上都是泥,第一反應是甩脫他的手,可還來不及動作,就見他放了個東西在她手上。

    靶受到濕黏的觸感,她一細看,嚇得花容失色,驚聲尖叫——南宮毅放了只蝸牛在她手上!

    「呀啊!」她用力甩開了手上的蝸牛,狠瞪南宮毅,「你這……」她想罵他,可又顧忌著南宮縱的警告,只能敢怒不敢言的帶著兩名侍婢走了。

    她一走,秋嬤嬤等人都掩嘴偷笑,秋嬤嬤還誇獎南宮毅,說他做得好。

    雖然南宮毅此舉大快人心,但終究不是正確的行為,因此桑靜還是拉著他,正色道︰「小少爺,這樣嚇人不太好喔。」

    南宮毅抿著小嘴,「可是懷姨娘欺負你……」

    知道他不是因為調皮才拿蝸牛嚇羅雨懷,而是另有原因,桑靜心頭一暖,感動不已。

    「原來如此,」桑靜注視著他,溫柔一笑,「你是為了替我出氣才嚇懷姨娘的?」

    他用力點頭,「嗯。」

    「那我就謝謝小少爺羅,今天晚上可以多聽一個睡前故事。」她摸摸他的頭,「現在你先去洗手腳,換衣服。」

    聞言,他開心的又叫又跳,由著其他婢女把他帶去清洗更衣。

    秋嬤嬤看著笑容不斷的小主子,臉上浮現欣慰的、慈祥的笑意,衷心向桑靜表達感激之情。「桑靜,真高興你能來到侯府。」

    她微頓,不解的看著秋嬤嬤。

    「自從你來了之後,小少爺臉上總算有了孩子該有的表情。」秋嬤嬤不知想起什麼,神情轉為憂愁,「小少爺小小年紀就沒了娘,對娘親的印象十分模糊,侯爺雖疼愛小少爺,卻又不靠近,小少爺一直很孤單……」

    難得聽秋嬤嬤主動提及袁秀熙的事,桑靜趕忙問道︰「秋嬤嬤,夫人到底是怎麼過世的?」

    秋嬤嬤一臉戒慎的看著她,「桑靜,為了你好,最好不要在府里提起夫人的事。」

    她一怔,「為什麼?」

    「別說了,我去幫小少爺準備點心。」說罷,秋嬤嬤便離開了。

    看著秋嬤嬤的背影,回想著她剛才的提醒及臉上的表情,桑靜心頭蒙上一層厚厚的疑雲。

    看來秀熙姊的死果然不單純,她究竟發生什麼事了?

    當晚,桑靜給南宮毅說了兩個睡前故事,終于哄睡了他。

    靜靜陪了南宮毅一會,她正要起身離開,袖子突然被拉住,只聽他囈語著,「娘親……娘……」

    她心頭一痛,定定的看著沉睡的南宮毅他微微皺著眉頭,小小的臉上有著毫不隱藏的悲傷。

    平時,他絕口不提娘親的事,她以為他不想念,以為他對娘親的印象已淡了,可原來他只是在壓抑……忖著,她忍不住流下眼淚。

    她握住他的手,慢慢坐了下來。

    南宮毅迷迷糊糊的微睜開眼楮,桑靜溫柔的注視著他,柔聲誘哄,「好孩子,快睡。」

    他安心的一笑,牢牢的抓著她的手,再度入睡。

    看著他,桑靜就會想起袁秀熙,難以自持的流下眼淚。

    她已經來到侯府三個月了,可直到現在她還是對袁秀熙的死毫無所悉。袁秀熙是怎麼死的?竟竟葬在何處?

    為什麼沒有人敢提起她的事?南宮縱又對袁秀熙做了什麼?

    突然,桑靜感覺到周圍有道視線盯著她,警覺的回過頭,差點叫出聲來。

    不知什麼時候,南宮縱進來了,人就站在她身後。

    他像鬼一樣沒聲沒息,房里的燭火微微晃動,映在他毫無表情的臉上,實在有夠驚悚。

    看見她一臉驚嚇的表情,南宮縱的唇角勾起一抹難得的笑意,讓桑靜有點毛。

    「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他低聲道,「嚇到你了?」

    「侯爺總是一身黑衣,神出鬼沒又不出聲的嚇人,這是樂趣嗎?」她沒好氣地說。

    可惡,她到現在還驚魂未定,心跳得厲害。

    南宮縱眼底有一抹得意,但旋即就發現她臉頰上的淚痕。

    「你在哭?」

    她先是一愣,然後急忙轉過頭,抹去臉上的淚。

    「想家?」

    她搖頭,「不是。」

    「在侯府的日子不舒心嗎?」他又問。

    不舒心嗎?不,她跟南宮毅在一起的時候不知道有多開心呢!

    「不是。」

    他微微皺起眉頭,「那你哭什麼?」

    「我哭,是因為小少爺,」她站起身,「他剛才喊著娘親,神情哀傷,我見了心里難過,就跟著哭了。」

    南宮縱沒說話,他冷著一張俊美的臉,眼里覷不見一絲情緒。

    「侯爺,」她小心翼翼地問︰「小少爺一定很想娘親吧?他可曾……」

    「想有何用?」他打斷了她,表情有著一抹悲哀及懊惱,「那個女人是個無情的娘親。」

    聞言,桑靜一驚。那個女人指的是秀熙姊嗎?無情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所認識的秀熙姊明明溫柔善良,絕不是個無情的女人,那為何南宮縱會這麼說?

    一早,桑靜遍尋不著南宮毅的身影,正焦急時,忽見他自遠遠的地方奔來,而後面追趕著他的竟是羅雨懷,後頭還跟著她的丫鬟喜兒。

    「你別跑!站住!」羅雨懷氣急敗壞地在後頭叫罵。

    「桑靜,救我!」南宮毅看見她,彷佛看見救世主般朝她狂奔而來,縱身撲進她懷里。

    她一把將他抱住,疑惑的看看他,再看向追來的羅雨懷。

    羅雨懷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憤怒,精致的臉龐頓時有些猙獰。「又是你?」

    「懷姨娘,發生什麼事了?」桑靜問。

    「你這個姆姊是怎麼做的?為什麼不看好他?!」羅雨懷將手一攤,掌心里是一只斷頭的玉菩薩。

    她一震,「這是……」

    「這是我娘給我隨身佩戴的玉菩薩,他卻把它弄斷了!」羅雨懷怒瞪著躲在她懷中的南宮毅。

    桑靜看著南宮毅,神情嚴肅地問︰「小少爺,真的是你弄斷的?」

    他揪著臉,「我、我不是故意的……」

    「還說不是故意?」羅雨懷氣怒地道︰「你已經不是第一次溜進我房間亂動我的東西了!」

    「懷姨娘,我相信小少爺絕對不是故意要弄壞你的玉菩薩的。」桑靜試著安撫盛怒的羅雨懷。

    「不是故意的?」氣不能發在南宮毅身上,羅雨懷便遷怒于她,「你這個卑賤的奴婢,你懂什麼?你知道他有多壞嗎?」

    「懷姨娘,」既然玉菩薩真是南宮毅弄壞的,桑靜也沒什麼好說,只能低頭認錯,向她賠罪,「請你息怒,小少爺還小,難免調皮,請你原諒他。」說著,她輕拉南宮毅一下,「小少爺,快跟懷姨娘賠不是。」

    南宮毅看了羅雨懷一眼,扭頭抱著桑靜,「我不要,誰教她壞。」

    「你還說我壞?你這個沒娘教的小鬼!」羅雨懷氣到口無遮攔。

    桑靜一聽,神情一凝,「懷姨娘,請你收回這句話。」

    羅雨懷瞪大眼,「什麼?」

    「小少爺犯錯是事實,但自幼失去娘親呵護不是他的錯,你不該拿這個來傷害他。」桑靜義正詞嚴地道。

    羅雨懷羞惱的瞪著她,「你這是在教訓我嗎?」

    「如果小少爺犯錯是因為沒娘教,家教不好,那麼說出這種話的你,家教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

    桑靜話未說完,羅雨懷已經一巴掌打在她臉頰上,她被打得耳鳴又眼花,好半晌回不了神。

    南宮毅見最喜歡的桑靜被打,又氣又急地大叫,「你為什麼打桑靜?你是壞人!」

    羅雨懷一把抓住他的手,兩只眼楮惡狠狠的瞪著他,「你不乖,她就代你受過,要是你以後再敢惹我,我就打死她!」說完,她扭頭就走。

    「桑靜……」羅雨懷一走,南宮毅便抱著桑靜,眼里含著淚,他驚嚇且自責,桑靜是因為他才挨打的。

    桑靜溫柔的笑視著他,「我沒事。」她蹲下來,輕捧著他的臉,「小少爺,弄壞或是搶奪別人寶貴的東西是不對的,你知道嗎?」

    「我……」南宮毅咬咬唇,「我知道。」

    「很好。」她一笑,「答應我,以後不能再隨便跑到懷姨娘那里去。」

    他點點頭,看著她紅紅的臉頰,「是不是很疼?」

    她淡笑,「是有點,但不礙事。」

    南宮毅伸出手輕輕的揉著她的臉頰,一臉歉疚。旋即,他不知想起什麼,眼底迸出兩道興奮的光。

    「桑靜,你放心,懷姨娘很快就會不見。」

    她一怔,「不見?」

    「要是她對我不好,就會像繡姨娘還有蓮姨娘一樣不見。」

    「蓮姨娘跟繡姨娘?」她從不知道這兩個女人的存在,也沒聽過,她們是誰?所謂的不見指又是何意?

    「蓮姨娘跟繡姨娘不見以後,懷姨娘才來的。」他續道︰「父親說她要是對我不好,也會不見。」

    桑靜的腦袋轟的一聲,被他的這番話炸得她頓時失神。她的腦袋空白了一會兒,才慢慢恢復意識。顯然的,在羅雨懷之前,南宮縱除了妻子袁秀熙外還有兩名侍妾,而她們都消失了。

    她想起法國作家夏爾.佩羅所寫的故事——《藍胡子》,心想南宮縱該不是有什麼恐怖的癖好吧?若真是如此,袁秀熙就不是病死,而是橫死。

    他到底對袁秀熙做了什麼?他說她是個無情的娘親,難道是因為他認定袁秀熙對他的獨子有害而將她殺害?

    不,不,這真是太可怕了……想到南宮毅將被這樣的父親養大,桑靜不禁頭皮發麻。

    「小少爺,」她抓著他的肩膀,表情驚慌,「你記得你娘親的事嗎?」

    南宮毅聞言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他皺起眉頭,一臉憂傷。

    「小少爺,你記得她的事嗎?」她壓抑不了內心的激動,語氣變得急切,「你還記得她嗎?」

    他搖搖頭,「不記得,不記得了。」

    「她也像蓮姨娘跟繡姨娘一樣‘不見’了,是嗎?」

    「娘親她……」他眼里含著眼淚,神情茫然無助。

    知道自己嚇到他了,桑靜連忙將他抱入懷中,「好孩子,不想不想,什麼都不要想,我會保護你的,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保護你的。」

    南宮毅點點頭,也緊緊的抱著她,「桑靜,你可以當我的娘親嗎?」

    「小少爺?」

    「我想要娘親,我不想當沒娘的孩子……」他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

    桑靜輕聲安慰,內心卻心亂如麻,南宮縱對兒子疼愛有加,不舍得孩子受委屈這點她可以理解,但他若為此對那些女人做了可怕的事情,那麼對南宮毅的影響或傷害將會極大。

    她該怎麼做?她該怎麼辦?

    半夜里,雷聲大作,瞬間就下起大雨。

    羅雨懷醒過來,只覺得一陣冷,原來是被子已不在身上。

    她伸手摸了摸,尋不著被子,困惑地坐了起來。黑暗中,她看見被子落在床邊,于是將身子挪移到床側,伸出手去撈。

    可當她抓住夠子,卻發現怎麼都拉不起來,被子的另一角繃得死緊,像是被什麼壓住,又像是被扯住。

    突然,一記閃電照亮了黑暗,在那稍縱即逝的光亮中,她發現有人在她房里,而且就在被子的另一端。

    「啊!」她驚叫一聲,松開了手,整個人失去重心往後跌坐在床上。

    在她翻身爬起的同時,她聽見沙沙聲,那人來到她床邊,冷冷的開口——

    「嚇到了?」

    她認得那聲音,是南宮縱。

    知道是南宮縱,她松了一口氣,「是你?」定定神,她終于在幽暗中慢慢的覷見了他的面容及身形。

    自她嫁進侯府後,這是他第二次進到她房里,而且還是深更半夜,這太不尋常,讓她忍不住猜想著他所為何來?

    「侯爺進京,不是說明天才會回來?怎麼大半夜的回來了?」

    南宮縱沒說話,只是在床邊坐了下來。

    見他坐在自己床邊,她心頭一顫,驚疑不已。「你……你做什麼?」

    「這回進京,」他聲音平緩,聽不出任何的情緒起伏,「皇上問起我們的事。」

    羅雨懷神情困惑,「我們?」

    「是。」他琥珀色的眸子在幽暗中一凝,「皇上說……我該多生幾個孩子以延續南宮家的香火。」

    聞言,羅雨懷先是一愣,旋即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不曾踫過她的南宮縱,或許是因為皇上的話才會在深更半夜來到她的房里。

    「侯爺,你……」她話未說完,南宮縱伸出一只手,輕輕的捧起她的臉。

    羅雨懷心頭一悸,驚疑不定的看著他。

    她從來不愛他。她爹羅謙跟南宮遠極有交情,不只在公務上有不少接觸,私下也密切往來,因此她跟其子南宮翔在多年前就已相識,她一直以為自己嫁的會是南宮翔,不料最後卻成了南宮縱的妾。

    嫁都嫁了,她本也打算認命的跟了南宮縱,替他生孩子,可他對她視若無睹,別說床笫之間的恩愛纏綿,就連情話都不曾說過一個字。

    她國色天香,可他卻對她不屑一顧。她怨他,也討厭他的兒子,她沒有一天不想著要離開這里,只可惜她哪兒都去不了。

    對她來說,平遠侯府像是地獄,唯一的安慰,是偶爾能自西府那兒得到一點關愛寵幸。

    她本以為南宮縱永遠都不會踫她,如今他難道改變主意了嗎?

    「侯爺,你先等等,」她有點慌,也有心驚,「我今晚恐怕不方便……」

    南宮縱聽了,突然低笑起來。

    「你今晚不方便?你以為我要做什麼?」他目光一變,方才輕捧著她臉頰的手迅疾地移動,虎口一開,緊緊的掐住了她的頸子。

    羅雨懷感覺頸間傳來劇痛,空氣漸漸稀埂,她瞪大了雙眼,驚恐的看著正冷冷笑視著自己的他,「呃……

    侯、侯爺……呃……」

    「聽說你打了桑靜?」他沉聲問道。

    她陡地一驚,他怎會知道?是桑靜還是南宮毅告的狀?不過更讓她震驚的是,一向不愛管事、個性冷酷的南宮縱竟因為她打了桑靜而發怒。

    她可是兵部郎中羅謙的女兒,過往也算是這府里的主子,責罰婢女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他這般維護一個下人,將她的面子置于何地?!

    她害怕卻又氣憤的說︰「她……她對我不……不敬……」

    南宮縱唇角一撇,「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警告你,要是你敢再對桑靜動手,我絕不饒你。」語罷,他手臂一振將她甩到床上,起身便朝門口走去。

    羅雨懷嗆咳不止,淚水模糊了視線,她望著門口,整個人不斷發抖,因為恐懼,也因為羞憤。

    「南宮縱,我恨你!」

    這日,桑靜帶著南宮毅在院子里玩他們一起做的風車,玩得正盡興,忽有兩人經過,是從西府過來的南宮遠及他的次子南宮翔。

    南宮遠瞥了他們一眼,沒說什麼便走了,可南宮翔打量著桑靜,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不走?」見兒子突然停下,南宮遠微蹙眉頭。

    平素沒事,他是不會到侯府來的。今天前來,是為了跟南宮縱商討秋狩布兵之事。

    「爹,我許久沒見到毅兒,跟他玩一下。」南宮翔頭也不回地說︰「反正您跟堂兄說話也沒我插嘴的分,您去就好。」

    南宮遠哪里不明白兒子的心思,再看了桑靜一眼,隱諱地說了句,「別在這里惹事。」

    「孩兒明白。」南宮翔一笑。

    南宮遠低低嘆了口氣,旋身離開。

    他前腳一走,南宮翔立刻走向桑靜跟南宮毅。

    桑靜不曾見過他,自然不知道他是誰,直到南宮毅不情願的喊了一聲「三堂叔」,她才知道眼前的男子的身分。

    「奴婢見過三爺。」她行禮如儀向他問好。

    「我沒見過你。」南宮翔上下打量她,「新來的?」

    「奴婢已經在侯府幾個月了。」

    「是嗎?」南宮翔兩只眼楮不安分的盯著她瞧,「做什麼的?」

    「奴婢專責照顧小少爺。」

    「喔——」他故意壓低聲音,「照顧小鬼不容易吧?我堂兄寵溺這小鬼,沒幾個人受得了。」

    「不,我很喜歡小少爺,也跟他處得很好。」

    聞言,他也些驚訝,「真是稀奇,居然有人喜歡這個惱人的小鬼?」

    「請三爺不要在孩子面前說這樣的話。」桑靜神情凝肅,「小少爺有名有姓,不叫小鬼。」

    南宮翔挑挑眉,不以為意地說︰「鬼養出小鬼,也是正常之事。」

    桑靜皺眉,這話是什麼意思?那鬼指的是南宮縱嗎?

    這時,她感覺到南宮毅緊緊抓住她的手。她轉頭望去,只見他一臉「我不想看見他」的表情。

    看來,他一定很討厭南宮翔。別說是他,她也覺得南宮翔討厭。

    「三爺,奴婢得帶小少爺去清洗一番,失陪。」說罷,她拉著南宮毅就要走。

    「欸!」南宮翔一把拉住她的手,「三爺我還有話跟你說。」

    「奴婢與三爺有什麼話可說?」她面露不悅。

    見狀,他起先覺得訝異,旋即一臉饒富興味,「真是潑辣,我最喜歡你這種有脾氣的女人了。」

    桑靜秀眉一擰,用力的甩開了他的手,南宮翔卻不肯放過,再次攫住她的手臂。

    「放手!」她怒視著他。

    「你放開桑靜!」南宮毅也生氣的瞪著他。

    南宮毅哼了一聲,「你這小雜種閃遠一點!」

    聽見他罵南宮毅是小雜種,桑靜整個理智斷線,她奮力的朝南宮翔的胸口一推,南宮翔一個重心不穩,踉蹌地倒退兩步,頓時惱羞成怒。

    「你好大的膽子!」他怒瞪著她。

    她不甘示弱地回嗆,「你膽子也不小,居然敢說侯爺的兒子是小雜種?!」

    「哼!」他不以為然地冷哼,「他是雜種,他的兒子當然也是雜種!」

    「你……」他說南宮縱是雜種?這又是怎麼回事?

    「你不過是個侍候雜種的女人,居然敢冒犯于我,我看你是活膩了!」南宮翔一個箭步上前攫住桑靜的肩膀,抬手便要修理她。

    「三爺!」秋嬤嬤及時制止了南宮翔,她快步跑過來,態度恭謹地道︰「桑靜若有冒犯,老身代她賠罪,還請三爺手下留情。」

    南宮翔陰沉著臉,這秋嬤嬤雖說也是侯府的下人,但地位可是和一般僕婢不同,對南宮縱來說,她不只是姆媽,而是猶如母親般的存在。

    他再怎麼囂張,這面子也是要賣給她的。

    再說直至目前,南宮家當家做主的依然是南宮縱,在他爹還沒上位前,南宮縱終究是他惹不起的人。

    「哼!」他放下手,怒視著秋嬤嬤,「我今天就賣你一個面子,下次這女人要再敢不敬,我絕不饒她。」

    「三爺大人有大量,老身代桑靜道謝。」秋嬤嬤彎身一禮。

    南宮翔斜瞥了桑靜一眼,趾高氣揚的走了。

    他一走,桑靜便拉著秋嬤嬤,「嬤嬤何必向他低頭認錯?明明是他……」

    「桑靜,」秋嬤嬤打斷她,不以為意的搖搖頭,「我只是不想讓他給侯爺添亂,並不是向他低頭。」

    她恍然大悟,這才意會到秋嬤嬤的用心。「原來嬤嬤是為了侯爺才對他如此低聲下氣。」

    秋嬤嬤淡淡一笑,「為主子分憂解勞,本就是我們該做的事。」

    桑靜感佩秋嬤嬤的同時,也想起秋嬤嬤既是南宮縱的姆媽,那麼對南宮縱及南宮家的了解肯定不少吧?

    南宮縱與南宮翔雖是堂兄弟,但顯然感情不睦,不知這中間是否有什麼秘辛……對了,他為什麼說南宮縱是雜種?

    「秋嬤嬤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

    桑靜低頭看著還緊緊拉著她的手的南宮毅,她不能在他面前問起這件事,那對孩子來說實在太受傷了。

    「晚一點我再去找你,好嗎?」

    秋嬤嬤頷首,「嗯。」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8 PM

第3章

    當晚,哄睡了南宮毅後,桑靜立刻跑去找秋嬤嬤。

    由于秋嬤嬤絕口不提袁秀熙的事,口風極緊,她原想著在雜種一事上秋嬤嬤或許也不會回答太多,沒想到秋嬤嬤竟給了她完整解答。

    原來南宮縱並非南宮奇與妻子蕭言潔所生,而是他與異族女子相戀而生下的愛情結晶。

    當年,南宮奇遠征,與異族女子邂逅並產下南宮縱,此事傳回慕天城,令蕭言潔十分不悅。

    蕭言潔之所以如此強勢,全因她乃參政大臣蕭敏之女,蕭敏育有三兒二女,一女嫁了南宮奇,一女則進宮成了先皇的寵妃,在朝廷可謂是位高權重。

    她是個佔有欲極強的女人,盡管自己不孕,也不讓南宮奇納妾,南宮奇與她的婚事是先皇指婚,因顧忌著先皇,南宮奇也只能忍讓。

    先皇為平息岳丈及小姨子之怒,私下派人與南宮奇協調,將之與異族女子所生的兒子交由無法生育的蕭言潔撫養,南宮奇為免先皇夾在他與蕭敏之間難為,答應了蕭家的條件。

    就這樣,剛滿一歲的南宮縱被帶回慕天城,成了蕭言潔的兒子。只是,南宮縱因有異族血統,長相與中土人士迥異,蕭言潔看著他越來越覺礙眼,盡管孩子叫她一聲娘,她卻對他毫無情感,甚至厭惡他。

    她將南宮縱丟給秋嬤嬤撫養,對他十分淡漠,冷言冷語是平常事,有時甚至想一些奇招修理他。據秋嬤嬤說,蕭言潔曾經命人抓了數百只的蜚蠊放入箱中,然後以懲罰為由將十歲的南宮縱關進去。

    聽聞這一段過去,桑靜終于知道他為何害怕蜚蠊,也不再覺得這是件好笑的事情,這可是虐待兒童啊。

    南宮縱在侯府里的處境十分艱辛,直到十六歲那年,南宮奇帶著他前往邊關,父子聯手,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南宮縱屢立戰功,得到先皇賞識,賜少將軍一職。

    不久,南宮奇因身體因素退回慕天城休養,南宮縱便取代了父親之位,擔負起捍衛疆土的重責大任。

    幾年後,先皇駕崩,其子褚祺登基。褚祺還是皇子時曾遠赴邊關一年,與南宮縱一見如故,稱兄道弟,他即位後,自然對南宮縱格外器重。

    後來,因境內無患,境外無敵,南宮縱又已培訓出可擔負重任的將領戍守邊關,褚祺于是將他召回慕天城,就近防護京城。

    又兩年,蕭言潔死于急癥,南宮奇的身子也漸走下坡,一日不如一日,為了沖喜,南宮縱便向袁家提親,只可惜南宮奇最後還是過世了……

    筆事說到這兒,秋嬤嬤就不想再說了。桑靜認為她已經透露了不少,便也沒追問。只是知道南宮縱的身世及他的遭遇後,她還真有點同情他。

    從小到大,他一定被不少人羞辱或嘲諷吧?但是不是自幼的心理創傷,造成他日後的心理變態呢?

    自從南宮毅說了姨娘不見的話後,她便留意起下人間的閑言碎語,還真的聽聞南宮縱殺了妻妾,讓她對自己的猜測更加確定。

    因此,縱使覺得他很可憐,但她不能原諒他對袁秀熙及其他女人做的事。

    離開秋嬤嬤那,桑靜回到自己的寢室。

    進到房間,她嚇了一跳,因為有人坐在她房里,光線昏暗,她只看得見那人的輪廓,而光是這樣,她便知道那是誰。

    「侯爺?」他干麼像鬼一樣坐在她房里?

    這話又讓她想起南宮翔私底下對他的那些稱謂,她心里有點難過。

    「我聽說今天的事了。」他聲線低沉地說。

    她先是一楞,然後猜想他指的是哪件事。

    「怎麼,你今天發生很多事嗎?」他目光一凝,「當然是南宮翔的事。」

    「喔。」她淡淡地應了一聲。

    「喔?」他眉梢一揚,「如此輕描淡寫?」

    「不是什麼能困擾我的事情,奴婢沒放在心上。」她想,應該又是南宮毅告訴他的吧?

    南宮毅畢竟是孩子,想法還很天真。他一定以為不管發生什麼事,只要告訴父親,父親就會替他們出頭吧?

    「看來你比我以為的還要氣定神閑。」他唇角微微一勾,「我真好奇有什麼事能困擾你?」

    桑靜在心中嘆了口氣,最困擾她的就是他啊!

    他是南宮毅的父親,而她擔心南宮毅在他的教養下會性格扭曲,或是受到傷害。天天都在想著該如何引導南宮毅走向正軌,讓他成為一個心理健全正面的孩子。

    但她當然不能這麼誠實的說出來,尤其是當著他的面。

    「奴婢現在最困擾的事情是……如何說服小少爺上幼塾。」她沒說謊,這也是她的煩惱之一。

    「我知道你在教他讀書識字,若你自覺能力不及,我也可為他另聘夫子入府。」

    「那不一樣。」她正色道︰「上幼塾不只是為了讀書識字,也是為了學習待人接物的處世之道,小少爺天天關在府里,接觸的全是寵他或是侍候他的人,很容易養成驕縱的脾氣。」

    「驕縱?」他直視著她,「秋嬤嬤說自從你來了之後,毅兒的性子溫和許多,我倒覺得他先前上幼塾的時候,脾氣才古怪。」

    「那是因為他在幼塾中遭到排擠。」她頓了下,問︰「侯爺可知道此事?」

    南宮縱沉默了一下,「他沒說,但我多少有猜到。」

    「所以侯爺不強迫他上幼塾,是因為知道他在幼塾里遭遇到的事?」

    「毅兒不需要受這種委屈。」

    「這世界就是這樣,沒有任何人是可以受到所有人歡迎的。」她神情嚴肅,「孩子無知,很容易做出殘酷的事、說出殘酷的話語去傷害別人,奴婢認為要讓小少爺學會如何去面對及應付各種不同的人,而不是將他關在府中。」

    從沒有人跟他探討過兒子的教育及養成,而他也沒有可咨詢的對象,因為他是平遠侯南宮縱,他的身分讓所有人不敢對他說出心里話,他們只會順從,不敢違逆他、反駁他、糾正他——縱使他是錯的。

    可她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指正他這個糟糕透頂的父親。

    他疼愛毅兒,卻又下意識的與毅兒保持距離,他對毅兒有虧欠,所以他寵愛毅兒,但毅兒的存在,偶爾仍會令他感到……不堪。

    「侯爺若愛他,就不要害怕他受傷。」她在昏暗的光線下,直視著他的眸子,「真正的愛,不是確保他不會受傷,而是在他受傷的時候給予鼓勵及安慰,並陪伴他成長。」

    她的這一番話讓南宮縱更加確定了一件事,她是真心的喜愛毅兒,不是作戲。

    毅兒失去娘親後,他納了兩名妾室,希望她們都能成為毅兒的母親,代替他娘好好疼愛他,只可惜他不喜歡她們,她們也不愛他。

    于是在毅兒對他說出「我討厭蓮姨娘跟繡姨娘」後,他便讓她們永遠消失在毅兒眼前,並覺得女人對于不是己出的孩子,果然是無法衷心疼惜的,他自己便曾經受過那樣的苦,最能理解毅兒的處境。

    在她們之後,皇上將羅謙之女指給他為妾,他對她一點期待及寄望都沒有,而她也確實對毅兒毫無心思。

    然後,桑靜來了。

    她不是毅兒的娘,卻對毅兒有著無比的耐心及愛心,她不因他的身分高貴而不敢管教,也不因她非親生己出而放任不管,比娘親更像娘親。

    「我不制止你帶毅兒上幼塾,只要你有那份能耐的話。」

    聞言,她驚喜地道︰「侯爺說的是真的?」

    「我像騙子嗎?」他眉丘一攏。

    「不……不像。」她下意識的注視著他。

    他確實不像騙子,甚至也不像是殺人魔,但兩個妾室失蹤,袁秀熙又死因成謎,不知落葬何處,教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個可怕的「變態殺妻魔」。

    「你早點歇著吧。」

    他起身掠過她身邊走了出去,而當他經過她身側時,她的肩頭踫觸到了他的胳膊,不知怎地,她竟心跳加速。

    見鬼了!她在心里咕噥著。

    南宮縱離開慕天城,進京與皇上研議秋狩布兵之事。

    他這次進京要好幾天才會回來,大魔王不在府里,正是桑靜四處打探的好時機。幾個月前,她是侯府的新人,若出現在不該出現的地方,恐怕會啟人疑竇。

    可現在,誰都知道她是南宮毅最喜歡的姆姊,南宮縱也賦予她極大的管教權限,再加上她頗得秋嬤嬤及辛老爹的信任及疼愛,就算她出現在奇怪的、與她一點關系都沒有的地方,也只需要一個「睡不著,出來走走」的理由就能糊弄過去。

    在大家睡得最沉的二更天,她走出自己的房間,開始進行搜索。

    袁秀熙在這兒住過,不可能沒有半點她存在過的痕跡,雖然她不知道袁秀熙在侯府時是住在何處,但她打聽到侯府西邊有一個小築始終閑置著,平時也不準人隨意進出,因此她強烈懷疑那里可能就是袁秀熙待過的地方。

    她忍不住又想起藍胡子,藍胡子離家前交給妻子一把鑰匙,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啟那扇門,可妻子卻抗拒不了好奇心的驅使,打開了那扇秘密而血腥的門。

    侯府中的僻靜小築,就像是藍胡子的那扇房嗎?想著,她突然感到害怕惶惑,但她天生大膽並勇于冒險,即便害怕,還是勇往直前。

    她小心翼翼的避開巡邏的護院,終于來到目的地,可進入小築後放眼所見,卻讓她訝異得張大了嘴。

    她原以為會是個殘破荒廢,冷清寂寥的地方,可整個小築整潔清幽,草木扶疏,一看就知道有人極用心的在打理著,不僅沒有一丁點恐怖的感覺,反倒覺得溫馨舒適。

    月光溫柔的灑落在小築的前庭,照亮了一條石板小路,小路的盡頭是一間矮木房,門開著。

    她走進屋里,里頭陳設簡單樸實,正中央是個小廳,廳中有張長案,案上擺了一個牌位,供著香,可牌位上卻沒有任何的名字。

    她心里疑惑,是哪個無名氏在此處被供奉著、祭拜著呢?

    小廳的兩邊各有一個小房間,她走進右手邊的那間,看見一張書案,兩旁有書櫃,案上則有筆墨,顯然有人在使用。

    她驅前一探,案上擱了幾本冊子,她拿起來翻了一下,赫然發現竟是袁秀熙的筆跡。

    秀熙姊在這里待過?那麼外面小廳供著的是她?若是她,為何牌位上無名無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思索著,忽然聽見外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

    她嚇壞了,急著想找地方躲藏,可這斗室根本沒有可藏身之處,只能趕緊縮在牆邊,發覺有人走進小廳,她下意識的屏住呼吸。

    「我好想你。」外面傳來男子的聲音,竟是南宮翔。

    桑靜心頭一震,住在西府的南宮翔為何會在這種時間溜到侯府來?跟他在一起的人又是誰?

    「我難道不想你?」有人回應了他,是個女子。

    一聽那聲音,桑靜震驚得眼珠子都快蹦出來了。老天爺,跟南宮翔在這里幽會的人竟然是羅雨懷?

    「我真的好想離開那個陰陽怪氣的男人。」羅雨懷抱怨著,「到底要等到什麼時候我才能脫離苦海?」

    「這事急不來,你不是不知道皇上有多賞識他。」

    桑靜一聽,就知道他們所說的「陰陽怪氣的男人」正是南宮縱。

    「你知道我的日子有多難熬嗎?」羅雨懷語氣幽怨,「雖然他從來不踫我,視我如無物,但只要一想到我在名義上還是他的人,我就……唉,你哪里懂?」

    聞言,桑靜驚訝得差點忘了呼吸。

    什麼叫從來不踫她?這意思是……南宮縱跟羅雨懷至今仍是有名無實的?!

    這麼國色天香的美人在側,南宮縱竟然無視她的存在,他到底有什麼毛病?

    「心肝,」南宮翔哄著她,「別急嘛,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帶回身邊的。」

    「我如何不急?再遲,恐怕你都看不見我了。」

    「為何這麼說?」南宮翔問。

    羅雨懷哼了一聲,「你知道那個叫桑靜的女人吧?」

    「你是說小雜種的姆姊?」

    「就是她。」羅雨懷面上難掩憤恨,「上回她對我無禮,我不過是賞了她一耳光,小小的教訓了一下,南宮縱居然三更半夜跑進我房里,掐我脖子,警告我從今往後要離那賤婢遠一點。」

    聽到這些話,桑靜整個人傻了。

    南宮縱竟會為了她警告羅雨懷?難怪好幾次在府中看見羅雨懷,她都轉身就走,原來是有這層原因。

    但,南宮縱為何要這麼做?羅雨懷是兵部郎中之女,是出身嬌貴的官家千金,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婢女,孰尊孰卑顯而易見,他怎會為她出頭?

    想到這兒,她不自覺的倒抽了一口氣,心跳也莫名的加速。

    「你說,難道我堂堂一個兵部郎中的千金,還比不上一個低賤的丫頭嗎?」羅雨懷氣憤難平。

    「心肝,別氣,那丫頭怎麼跟你相比?」南宮翔安慰著她。

    「她當然不能跟我相比,」她語帶疑惑,「只不過他為什麼對那個丫頭這般上心?難道……」

    「難道什麼?你該不是想說他看上桑靜了吧?」

    「難道不是?」

    南宮翔笑了起來,「不說你是多麼的國色天香,婀娜多嬌,就說之前的李繡娘跟沈開蓮吧?她們可也不是一般的美人呀。那些個美人在他身邊,他都能無動于衷了,哪會對個丫頭產生什麼興趣?你別不信,那雜種肯定有隱疾。」

    聞言,羅雨懷也笑了。「好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難得他得好幾天才回來,咱們可要好好利用這段時日恩愛一番。」

    「你可真大膽,約在這種地方,看著那牌位,你心里不怕嗎?」羅雨懷捶了他一下。

    「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呢!」說著,南宮翔一把將羅雨懷抱住,摟著她往小廳另一側的房間去了。

    確定他們進入另一間房間後,桑靜躡手躡腳的走出來,快速的離開。

    翌日,桑靜一直心神不寧,腦袋里翻攪著昨天夜里在小築發生的事及聽見的話。

    那小房間里有著袁秀熙用過的冊子,證明她確實在那邊待過,那麼,那沒有名字的牌位是她的嗎?若是她的,那是誰在祭拜?

    那小築被打理得如此清幽舒適,可見打理它的人十分重視,她思來想去,在這偌大的侯府之中,可以下令不準任何人隨意進出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南宮縱。

    如此說來,南宮縱對袁秀熙絕非無情呀!

    那麼,為何他從不提她,還說她是無情的娘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南宮縱對李繡娘、沈開蓮及羅雨懷都無動于衷,究竟是因為他對袁秀熙還難以忘懷,還是如南宮翔所說,他有難以啟齒的隱疾?

    她漸漸發現,這侯府之中古古怪怪的不只是南宮縱。

    身為南宮翔是南宮縱的堂弟,南宮翔對堂兄有相當多的不滿,他不只在背後道南宮縱的長短,還跟堂兄的小妾私通。她猜想,南宮翔許是對于南宮縱襲平遠侯一位感到不滿,畢竟南宮縱的生母是異族女子,身分低賤,遠遠比不上他的血統高貴吧?

    在南宮縱還未襲爵之前,甚至更早在他的童年時期,一定遭受到許多不公平的對待或是羞辱吧?這麼一想,她真心覺得他好可憐。

    不知怎地,一想到他的悲慘遭遇,她的心就一陣陣的疼,那些日子他究竟是如何撐過來的……

    「靜姊姊。」南宮毅的聲音將她拉回了現實。

    她轉頭一看,秋嬤嬤正帶著南宮毅走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不再直呼她的全名,而是叫她靜姊姊了。

    「小少爺,你可有睡飽?」稍早秋嬤嬤帶他去睡午覺,想必是睡飽了。

    他點點頭,「靜姊姊,我想玩紙鳶,你陪我。」

    她想了一下,「今天不玩紙鳶,我教小少爺折紙飛機好嗎?」

    他楞了楞,「什麼是紙飛機?」

    「呃……」一時之間,她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跟他解釋,畢竟古代並沒有飛機這樣的交通工具。「飛機就是一種會飛的……馬車。」

    南宮毅更困惑了,「會飛的馬車?」

    秋嬤嬤蹙眉,「阿靜,你說那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玩意兒?」她也不再叫桑靜全名了,而是改叫阿靜。

    她抓抓臉,尷尬地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解釋……」

    「你真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呢!」秋嬤嬤老見她自己動手做一些所謂的「教材」,有立體書、字卡、圖卡,還有拼圖什麼的,讓她覺得很不可思議。

    現在,她又說要做什麼紙的、會飛的馬車?

    「嘿嘿,走吧,我們回屋去。」桑靜于是帶著南宮毅回到書房,準備材料,教他折起紙飛機。

    雖然古代的紙質不同,但有「紙飛機達人」之稱的她還是克服了困難,在經過微調之後,折出可以飛翔的紙飛機。

    整個下午,南宮毅完全對紙飛機著迷,玩得不亦樂乎。

    「靜姊姊,這次我飛得比你遠!」在經過幾次失敗後,南宮毅終于贏了她一回。

    看他興奮得又叫又跳,桑靜突然心生一計——

    「小少爺,你想跟別人比賽誰的紙飛機飛得遠嗎?」

    他用力點頭,「好啊好啊,跟誰比?」

    「咱們去找幼塾的塾生比,好嗎?」

    南宮毅一怔,「幼塾?我……我不喜歡……」

    她兩只眼楮直盯著他,眼底閃動異彩,「難道你不想打敗他們嗎?」

    南宮毅登時睜大眼楮,若有所思,臉上的表情一下充滿斗志,一會兒又掙扎猶豫。

    她知道他心動了,就缺那臨門一腳,于是又補了一句,「我會幫你打敗南宮睿的。」

    聽見南宮睿這個名字,南宮毅眼楮一亮。「真的嗎?可是……」

    「小少爺,」她抓著他的手,緊緊的握在手里,「你相信我嗎?」

    他點點頭,怯怯地道︰「相信。」

    「嗯。」她眼底充滿信心,「我會陪你去幼塾,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陪在你身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好嗎?」

    南宮毅怔忡須臾,抬眼迎上她的目光,終于堅定的用力頷首。

    桑靜忙了一整晚,做了許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準備幫南宮毅做「外交」。

    這種年紀的孩子其實很好搞定,只要有得吃有得玩,很快就能打成一片。

    翌日,她帶著甜點及南宮毅,在秋嬤嬤及兩名護衛的陪伴下,出發前往幼塾,這是她進來之後第一次離開侯府,能夠出外「放風」,其實她比誰都高興。

    到了幼塾後,她先去找負責的塾師溝通協調,讓塾師了解她的想法及作法,然後希望塾師能配合她,讓南宮毅願意回到幼塾來就學。

    塾師是位姓曾的夫子,他非常認同桑靜,也願意完全配合。

    「其實南宮睿拉著其他孩子一起排擠貴府小少爺,老夫不是不知道。」曾夫子也無奈,「可南宮睿的父親是南宮亮,也不是尋常的人,老夫實在不好說什麼,再加上侯爺從來沒就小少爺綴學在家之事跟我反應,所以……」

    「夫子,小少爺他從沒跟侯爺提過在幼塾發生的事。」

    「原來是這樣……」曾夫子沉吟須臾,「總之若是小少爺願意回來,老夫一定配合。」

    「桑靜謝過曾夫子。」她彎腰一禮,恭謹又感激。

    就這樣,曾夫子決定讓出一堂課的時間給桑靜自由發揮。

    當曾夫子帶著桑靜跟南宮毅進到課堂時,底下的那些孩子十分疑惑,甚至有人一臉尋釁的看著南宮毅,而她也發現南宮毅開始有點緊張及局促。

    她不認識南宮睿,卻很快的在二十多名塾生中發現他。他胖胖的,比其他人都高大,一臉高傲跋扈的樣子,完全就是那種沒事會去作弄別人一下以彰顯自己威風的小屁孩。

    「大家安靜,」曾夫子說道︰「這位姑娘名叫桑靜,是南宮毅的姆姊,今天這一堂課,她要教大家制作紙……紙什麼?」曾夫子記不起紙飛機三個字,連忙向她求救。

    「夫子,是紙飛機。」桑靜提醒。

    「對,紙飛機。」曾夫子笑了笑,續道︰「大家要聽話,可別鬧事。」

    曾夫子出去後,孩子們開始吵鬧。桑靜不疾不徐、不慌不忙的拿出完成的紙飛機,朝著後面輕輕一射,紙飛機非常流暢的飛過大家的頭頂,飛到了後面。

    「哇!那是什麼?」紙飛機立刻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及注意力。

    「那是紙飛機。」

    「什麼是紙飛機?」

    「飛機是一種會飛的交通工具,簡單說就是在天上飛的馬車。」

    「哇……」大家覺得不可思議,一個個興致勃勃地問︰「真的有在天上飛的馬車嗎?」

    「現在你們還看不到,但總有一天會有的,所以在它還沒被造出來之前,我先教大家用紙折飛機。」

    「我要學!我要學!」大家興奮極了。

    「騙人!」這時,南宮睿大聲地反駁,「什麼天上飛的馬車,根本沒那種東西!你騙人!」

    桑靜好整以暇,氣定神閑地說︰「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你沒看見,也不表示它不存在。就像大部份的人都見不到鬼,可鬼確實存在。」

    她的解釋非常的簡單易懂,大家都明白了。

    「胡說八道!」南宮睿對她存有敵意,因為她是南宮毅的姆姊。

    桑靜一點都不意外,以南宮遠一家人跟南宮縱的關系,不難想象他們在家里是怎麼教育孩子要敵視,甚至仇視南宮毅。

    「你跟南宮毅都是騙子,他根本沒有娘,他是沒娘的孩子!」

    「他當然有娘。」桑靜唇角一勾,深深一笑,「事實上,她就站在你旁邊。」

    此話一出,南宮睿嚇了一跳,臉色驟變,下意識的看看自己的身側,然後故作鎮定地說︰「你少騙人!」

    「你看不見,我實在沒辦法跟你解釋太多,不過……」她幽幽地開口,「她正用生氣的眼神瞪著你……啊!

    夫人!」她突然大喊一聲,「別抓他,他只是孩子,不懂事,你千萬別跟他計較。」

    她這麼說完,大家都望向南宮睿,露出害怕的表情,南宮睿藏不住臉上的驚恐,不自覺的瑟縮起來。

    南宮毅半信半疑的看著她,她跟他使了個眼色,聰明的他似乎明白了什麼,偷偷的笑了。

    「姊姊,南宮毅的娘真的在課堂上嗎?」有孩子害怕的問著。

    「是啊。」她一臉煞有其事,「夫人她非常非常不願意離開自己的孩子,無奈陽壽已盡,只能與孩子分離,可她不放心,所以總在他的身邊徘徊,看著大家笑他是沒娘的孩子,她好傷心……」

    孩子們聽她這麼說,似乎領悟了什麼,個個露出歉疚的表情——除了南宮睿。

    「你們都有娘疼愛吧?」她問大家,「沒人不希望自己是有娘疼愛的孩子,你們想想,若是你們失去娘親,心里會有多難受?」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然後歉然的看著站在桑靜身邊的南宮毅。

    「南宮毅,」有個孩子坦率地表達歉意,「對不住,我以前都笑你……」

    其他孩子見他道歉,也紛紛開口道歉。

    南宮毅驚喜的看著桑靜,桑靜對他笑笑,「小少爺,快回應大家呀。」

    「我……我要說什麼?」他無助又茫然地問。

    「就說你想跟大家做朋友,一起玩樂,一起學習。」她鼓勵著他。

    他點點頭,轉頭看向大家,「沒……沒關系,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們可以一起玩一起學習。」

    「還有……」桑靜接了他的話,她拿出自己忙了整晚才備妥的甜點,「這是我做的杏仁糕跟芝麻糖卷,我們先吃甜點,然後再教大家折紙飛機好嗎?」

    孩子們一聽到還有甜點吃,不禁眉開眼笑,因為往常上課時總是得正經八百,正襟危坐,可今天居然有得吃又有得玩,個個樂不可支。

    桑靜讓南宮毅幫忙將甜點分發給大家,給他機會與其他孩子們交流及接觸。

    可當她發甜點給南宮睿時,南宮睿一把將甜點砸在她身上,此舉令其他孩子們一陣驚呼,她則是面無表情,不驚不怒。

    南宮睿一臉得意,「哼,誰稀罕你……啊!」

    他話還沒說完,桑靜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起來。

    他雖然胖,又比其他孩子高壯,可對她來說仍是個小孩,對付他這種小鬼,只需要膽量,不需要力氣。

    大家怕他、讓他,不是他厲害,是因為他是南宮家的小孩。

    「你……你放開我!你敢動我,我爺爺跟我爹一定不會……啊!」

    他話未說完,桑靜將一塊杏仁糕塞進他嘴巴,然後冷哼,「你以為大家怕你,我就會怕你?你不過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兔崽子,你爺爺是誰、你爹是誰我都知道,可你難道不知道小少爺的爹是誰嗎?你爺爺跟你爹都要顧忌著他,你難道不用?信不信就算我揍你,他們也拿我沒辦法?」

    她的態度強硬,氣勢遠遠凌駕在南宮睿之上,果然震住了他,他木木的看著她,不敢再叫囂。

    「從今天開始,你最好別再欺負小少爺,我會每天陪他上課,有他的地方就有我,你聽見了嗎?」她語帶警告。

    南宮睿從沒被這樣教訓過,一時之間也慌了,他不敢回嘴,只是猛點頭。

    「很好,乖乖把杏仁糕吃了,我可是忙了整晚呢。」她松開手,還擦了擦他的嘴角,然後勾唇一笑。

    這一堂課,南宮睿不敢造次。

    桑靜帶著南宮毅跟所有孩子打成一片,她幫南宮毅建立了自信心,也為他跟其他孩子搭起友誼的橋梁。

    曾夫子見她將一幫孩子搞得服服貼貼,驚嘆不已。課後,還與她就教育的問題進行交流,聽取她的意見及想法。

    「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曾夫子贊嘆著,「姑娘年紀輕輕,對教育卻有如此非凡的想法及理念,老夫真是汗顏。」

    「夫子過誇了。」她謙遜地道。

    「桑姑娘,不如這樣……」曾夫子心生一念,「每日放課前都給你時間,帶孩子們從玩樂中學習,你意下如何?」

    聞言,她喜出望外,「真的嗎?」可以從事教育的相關工作,她實在太開心了。

    「當然是真的。」曾夫子笑視著她,「你願意嗎?」

    她興高采烈地答應,「我願意!」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29 PM

第4章

    翌日一早,桑靜正要帶著南宮毅出門,忽然有人大呼小叫的沖過來——

    「誰是桑靜?!」

    南宮亮拉著南宮睿從西府過來,沿路一直嚷著要找桑靜,到了前門,終于讓他找到了。

    見她帶著南宮毅,南宮亮沖了過來,怒不可遏地大吼,「你就是桑靜?」

    「是,奴婢正是桑靜。」她不驚不慌,氣定神閑說。

    「就是你欺負我兒子?」

    「奴婢沒欺負他,是教育他。」桑靜直視著他,毫無畏色,「睿少爺威脅其他塾生一起排擠欺凌小少爺,還沾沾自喜,二爺可知情?」

    南宮亮當然知道,而且他還為此大大的贊揚了兒子一番,想到南宮毅就是因此才會輟學在家,他就覺得痛快。

    「看來二爺知情,而且還引以為傲。」桑靜冷然一笑,「強者護弱,只有自卑的人才會去欺凌別人以證明自己的強大。」

    「你說什麼?」南宮亮怒目圓瞪地。

    一旁的秋嬤嬤跟辛老爹見狀,立刻驅前,「二爺,請息怒,事情……」

    「閉嘴!」南宮亮怒斥,「你們這兩個老東西是怎麼教丫頭的?她居然敢對二爺我不敬?」

    「奴婢奉勸二爺不要沖動誤事,這兒不是西府。」桑靜態度不卑不亢。

    「臭丫頭!你這是在威脅我嗎?」南宮亮抬起手,作勢要打她。

    「二爺!」護院急忙出聲勸阻,「二爺請冷靜,要是侯爺知道,恐怕……」

    「拿他壓我?」南宮亮自然是知道南宮縱不在府中,才會有恃無恐,「我幫他教訓一個不懂規矩的賤婢,他還要感謝我呢!」說完,他一手抓住桑靜的頭發,另一手高高舉起,便要落在她臉上。

    「南宮亮!」突然,一聲沉喝傳來。

    南宮亮一驚,往聲源望去,而秋嬤嬤、辛老爹等人則因為聽見那熟悉的聲音而松了一口氣。

    南宮縱回來了,比預期的時間還提前兩天。

    桑靜望向他,而他也正注視著她。她的腦袋發脹,胸口也起伏得厲害。

    罷才即便南宮亮想對她動粗,她也不害怕,可這一刻,她竟莫名的感到惶恐,不為別的,只因他的出現竟讓她感到歡欣……

    方才還氣焰囂張的南宮亮,一見到南宮縱立刻臉色鐵青,他的手高舉在半空中,下不去也收不回來。

    「父親!」看見父親,南宮毅像是見到救世主般。

    他雖然想保護他最喜歡的桑靜,可是他太小了,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心里拚命的祈禱,希望父親能出現,沒想到老天真的回應了他的祈求。

    南宮縱步伐平穩,不疾不徐地走了過來,他那琥珀色的雙眼直勾勾的盯著南宮亮,聲音冷沉地道︰「你要是動她,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走到南宮亮跟桑靜的面前,他冷冷地道︰「松開你的手,不然我會幫你。」

    他的威脅讓南宮亮感到驚惶,但為了顏面,南宮亮還是鼓起勇氣,裝腔作勢地道︰「堂兄,你可知道這個賤婢昨天在幼塾對睿兒不敬?我今天只是要教訓警告她罷了!」

    「你再不松開她的頭發,我就把你的指頭削下來。」兩道視線猶如利刃般射向南宮亮。

    迎上他駭人的目光,南宮亮不爭氣的將手縮了回來。

    「兩府之間的廊道,不是為了方便你侵門踏戶。」南宮縱冷冷地說,「你趁我不在,在我侯府里耀武揚威,把我置在何地?」

    南宮亮指著桑靜,「都怪這賤婢,是她先招惹睿兒!」

    「南宮亮,」他眯起,眼神寒冷如冰,「你再敢叫她一聲賤婢,我就把你踢回西府去。」

    「你居然為了一個賤……下人教訓我?!」南宮亮簡直不敢相信。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兒子在幼塾里都干了些什麼事,我不說,只是不想讓人覺得我仗勢欺人,也不想咱們堂兄弟為此沖突,你最好不要踩到我的底線。」他神情冷肅,「我剛回府,乏了,不想看見所有讓我不悅的東西,現在……帶著你兒子從我眼前消失。」

    南宮亮氣怒在心,但盡管不甘心、不服氣,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他抓著南宮睿的手,冷哼一記,「睿兒,我們走!」說罷,拉著南宮睿扭頭就走。

    他們一走,秋嬤嬤立刻上前,「侯爺,還好您回來了,不然阿靜可要挨打了。」

    南宮縱臉上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只是問桑靜,「他怎會說你在幼塾對南宮睿不敬?你去了幼塾?」

    「是的。」她點頭。

    「侯爺,昨天阿靜陪著小少爺去幼塾了。」秋嬤嬤興奮地稟報。

    南宮縱微怔驚疑地看著桑靜,「你帶毅兒去幼塾了?」

    一旁的南宮毅得意又開心地說︰「父親,靜姊姊好厲害,她會折紙飛機,還會做甜糕,大家都玩得很高興,我也是。」

    從來七情不上面的南宮縱,這下也不禁露出驚訝的表情,他真想知道她是怎麼辦到的?兒子口中所說的「紙飛機」又是什麼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桑靜,到我書齋來。」他說完,旋身便走。

    「侯爺!」她叫住他,「奴婢得陪小少爺去幼塾。」

    他回過頭,淡淡地說︰「晚點兒再去。」

    進到南宮縱的書齋,桑靜不禁拘謹起來。她挺著背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

    他靠在書案前,兩手環抱胸前,一雙琥珀色的眼楮直直的注視著她,「我真是要對你刮目相看了。」

    他的贊美令她一楞。

    「你居然真有辦法把毅兒帶去幼塾,還讓他如此歡喜。」他眼底透出贊賞,「你是如何辦到的?」

    「其實只要理解孩子,事情並不難。」

    「理解?」

    「是的。」她一副這其實也沒什麼的輕松神情,「不只要理解小少爺,還要理解其他的孩子,才能幫助他們融洽相處,這年紀的孩子不像十三、四歲的孩子那麼別扭,他們很單純的。」

    他好奇的看著她,「你沒有孩子,如何理解他們?」

    廢話,當然是因為這是她的專業啊。不過,她也沒辦法跟他說明得太詳細。

    「我們都曾經是孩子,只要試著用他們的角度去看事情,就不難理解他們的言行。」

    「我真是小覷你了……」他勾唇一笑。

    看見他那淺淺的笑意,桑靜心頭一緊。老天,他笑起來也未免太迷人了吧?!

    如果他多笑一點,也許……慢著,她在發什麼花痴?他可是有極大嫌疑的「變態殺妻魔」,袁秀熙曾經待過的小築,還有無名的牌位,她都還不知道那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

    「你想要什麼賞賜?」他神情認真地問。

    「咦?」她一頓,「賞賜?」

    「你把毅兒照顧得很好,又讓他回到幼塾學習,我打賞你也是應該的。」

    她沒有多想,果斷的搖搖頭,「奴婢不需要什麼賞賜。」

    「你沒有想要的東西?漂亮的衣裳?珠寶首飾?」

    「這些東西奴婢都不需要。」

    「女人都喜歡這些東西。」

    「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歡這些東西。」

    「那你想要什麼?」

    迎上他的目光,她多想對他說「我想要真相」,但她不能說。

    「奴婢什麼都不需要也不想要。」

    「沒有女人不愛珠寶華服。」

    「侯爺認識的女人恐怕還不夠多。」她直視著他,「至少奴婢就不愛那些東西。」

    看她無畏的、率直的注視著自己,南宮縱微微一頓。認識的女人夠不夠多他不清楚,可他清楚的是,他從沒見過像她這麼有趣的女人,于是不自覺地又笑了。

    看他又笑了,桑靜背脊有點發涼。怪了,他今天怎麼一直笑?這該不是什麼事要發生了的征兆吧?

    「我總會找到打賞你的方法。」他目光一凝,深深注視著她。

    迎上他那明明很冷漠,卻又莫名灼熱的目光,她慌了。「如果沒什麼事,奴婢想帶小少爺去幼塾了。」

    「慢著。」他淡淡地一笑,「你知道我這回進京是為了什麼吧?」

    「知道。」她恭謹地點頭,「是為了秋狩布兵之事。」

    「沒錯。」他續道︰「皇上這次會帶寧妃還有幾位皇子一起前往風息山,皇上要我帶毅兒隨行,你是毅兒的姆姊,毅兒又如此依賴你,所以這次秋狩,你也得去。」

    她一怔,「嗄?」

    他直視著她,「沒什麼問題吧?」

    她頓了一下,搖頭,「沒有。那……懷姨娘呢?侯爺不帶她隨行?」

    他若是前往風息山,放羅雨懷留在府中,她會不會又跟南宮翔……

    「我為什麼要帶她隨行?」他饒富興味地睇著她。

    「因為她是侯爺的妾室啊。」

    他不知思索著什麼,高深的一笑,卻不說話。

    「侯爺應該更關心懷姨娘一些,女人是需要被寵愛的。」她想,要是他多花一點心思在羅雨懷身上,羅雨懷就不會紅杏出牆,或許也會對南宮毅友善一點。

    「你何必如此關心她?」南宮縱哼笑一記,「忘了她是怎麼對你的?」

    不,她才沒忘記羅雨懷那囂張傲慢的嘴臉呢。

    她只是擔心羅雨懷跟南宮翔的奸情一旦東窗事發,不只南宮家丟臉,還可能會出人命,雖然她不喜歡羅雨懷,更討厭南宮翔,但也沒黑心到想致他們于死地。

    她無意間所發現的事,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南宮縱知道……對了,那南宮翔呢?他得隨皇上出狩嗎?如果他也得去,那她擔心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侯爺,」她問,「南宮家就侯爺一人隨皇上出狩嗎?」

    「還有我叔父跟南宮翔。」他瞥著她,「怎麼?」

    「沒什麼,只是……」她小心翼翼地選擇措詞,「侯爺跟二老爺一家似乎不親近,他們對你也好像充滿敵意。」

    「這件事,只要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

    「侯爺討厭他們?」

    「我不討厭他們,只是不在乎。」

    「三爺跟侯爺是不是不對盤?」她這麼問,是因為她想知道南宮翔為何會跟羅雨懷私通,是單純的異性相吸,難以把持?還是因為兩人有嫌隙,南宮翔故意勾引嫂子以報復?

    「三爺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似乎尚未娶妻也未納妾,以他的年紀應該要成婚了才是,難道是因為他有無法相守的心上人?」她劈里啪啦的問了幾個問題,卻沒發覺南宮縱正以微慍的、懊惱的眼神看著她。

    「你對他就這麼有興致?」他目光一凝,眼神深沉。

    迎上他那雙像是要看穿她內心深處的眸子,她一楞,「欸?」

    「上次他調戲你,我記得你說那並不困擾你……」他濃眉一蹙,「莫非你就喜歡那樣的男人?」

    她一震,「才不是這樣!」

    「他調戲你至少證明一件事,就是他對你有意。」他沒理她,續道︰「他雖無緣襲位,但終究是南宮家的人,你跟了他,就算沒有名分,必然也是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苞了南宮翔?桑靜超想仰天大笑,就算世界上的男人就剩他一個,她寧可當一輩子尼姑,吃齋念佛,也不要跟那種渣男在一起!

    「你與侯府並無簽賣身契,若你想過上輕松的日子,隨時可以走。」

    她神情一凝,正色道︰「奴婢會跟心愛的男人過日子,但不會為了過好日子而委屈自己嫁給一個討厭的男人。」

    當她說出討厭的男人時,南宮縱瞬間舒坦了,南宮翔是她討厭的男人,也就是說她對他一點興趣都沒有?

    「日久生情,或許討厭的人也能變成喜歡的人。」

    「沒有愛,日子再長再久都生不了情。」她神情嚴肅,「沒有愛的結合是最悲哀的結合,也注定是悲劇收場。」

    聞言,他神情一黯,眼底的輕松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沉到無以復加的痛楚。

    因為沒有愛,所以他從沒在她臉上看見過笑容,即使新生命的誕生也不曾令她感受到一絲的喜悅及歡愉。

    一切的悲劇,都因她對他沒有愛嗎?

    瞥見他眼底那深沉的悲傷,桑靜心里一緊,莫名覺得難受。又是這種眼神,她的話讓他想起秀熙姊了嗎?她發現每當自己提到秀熙姊,或是他想起秀熙姊時,臉上的表情不管再冷酷,眼底也總是閃過一抹哀傷。

    她感覺得出來他對秀熙姊沒有恨。

    既然如此,袁秀熙的死為何如此神秘?外頭那些關于他殺死妻妾的傳言又是怎麼回事?她真是越來越糊涂了,明明她是來找真相的,可現在真相卻好像離她越來越遠。

    「侯爺,沒事的話奴婢先出去了。」他的眼神及表情讓她難受、窒息得想逃。

    「出去吧。」

    一早,桑靜到廚房幫南宮毅準備早膳時聽見了一個消息,侯府跟西府之間的長廊封了。

    「是真的嗎?」她抓著跟她說這件事的丫鬟小竹問。

    小竹點頭,「是真的呀,聽說昨晚侯爺就下令封了,我看啊……一定是因為你。」

    她一怔,「我?」

    「難道不是?」小竹一笑,「昨天二爺跑來找你興師問罪,一定惹惱了侯爺。」

    因為南宮亮為難她,惹惱了南宮縱,才會封了兩府間的廊道?想著,她的心又是一陣悸動。

    小竹低聲道︰「大家都在說侯爺對你特別不同。」

    她搖了搖頭,「能有什麼不同?別胡說了。」

    「你有所不知。」小竹續道︰「侯爺跟二老爺那邊的人雖無交集,但也從不跟他們撕破臉或惡言相向的。」

    這麼說起來,似乎真的是這樣。南宮縱明明知道兒子在幼塾被佷子欺凌,卻什麼都沒說,只讓兒子綴學在家,由此可見,他對南宮遠一家人還挺包容的。

    這樣的他,卻為了她出言警告南宮亮,又費事的封了廊道,不準西府的人再任意進出侯府,再往前回想,也曾為了她去警告羅雨懷……

    他到底為什麼要為她做這些事?

    突然,他想起他那深邃的眸子注視著她的樣子……老天!她頓時兩頰發燙。

    慢著,她這是怎麼了?她怎麼能對他有……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端著早膳回南宮毅住的進學軒,一路上她腦袋里一直翻轉著各種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得承認,她心亂了。

    回到進學軒,一進房間,她發現南宮縱竟在南宮毅的房里,而且他正在幫兒子穿襪穿鞋。

    見她進來,他轉頭看著她,兩人四目交接,她的心跳登時漏跳了一拍。

    「侯、侯爺。」她急忙放下托盤,「這種事我來就好。」

    南宮縱用眼神阻止了她,「你忙你的。」

    「是。」她縮了縮脖子。

    穿好了鞋襪,南宮毅跳下床,直奔桌邊看著桑靜幫他準備的早膳。

    「哇,是我喜歡的蛋包飯。」他興奮地大喊。

    南宮縱走了過來,看著盤中那盤他不曾見過的東西。「蛋包飯?」他疑惑的看著她。

    「嗯。」她點頭,「小少爺不喜歡吃菜,但喜歡吃蛋,所以奴婢就將一些蔬菜用來燉飯,佐以牛奶跟蛋汁,然後再用蛋皮將燉飯包覆住,這樣燉飯里的蔬菜會吸收蛋汁跟牛奶,使蔬菜的味道不那麼明顯,再加上外面煎香的蛋皮,小少爺就不會再討厭蔬……」說著說著,她突然發現南宮縱用一種專注的、深沉的,熾熱的眼神看著她。

    她心頭一驚,頓時住口。

    「你如此用心,真讓我感動。」

    「……不,都是應該的。」她訥訥地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南宮毅已吃起他喜歡的蛋包飯,一臉滿足。

    南宮縱看著兒子,問道「毅兒,爹能吃一口嗎?」

    「行。」南宮毅大方地舀了一口飯湊到彎下腰來的南宮縱嘴邊。

    他吃下一口蛋包飯,臉上卻沒有什麼表情。

    桑靜覷著他,不自覺地在意起他的評價。「侯爺……」

    「吩咐廚子,晚上不用做我的晚膳。」他舔了舔唇,「我也要蛋包飯,你替我送來。」說罷,他便走了出去。

    從幼塾回來,桑靜便跑到廚房替南宮縱做蛋包飯,老廚子康叔替南宮縱做飯二十幾年了,知道南宮縱要她為他做膳,還笑她都快搶了他的飯碗。

    進到觀心院,她朝著靜悄悄又空蕩蕩的院子里喊著,「侯爺?」

    「我在房里,進來吧。」

    循著他的聲音,她進到他的寢房。繞過一座屏風,便看見他坐在桌旁。

    「晚膳來了。」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將盛著蛋包飯的盤子放下,並將調羹擱好,「沒什麼事的話,奴婢出去了。」

    「你留下。」他叫住她,拿起調羹便開始吃起來。

    看見他舀起飯往嘴里送,不知怎地,桑靜好緊張。

    她從不曾這麼緊張過,不是因為畏懼他,怕自己做的飯菜不合他口味而招禍,反而像是第一次做飯給喜歡的男人吃,那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

    天啊!為什麼她會有這種感覺?難道她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被他吸引了嗎?

    她告訴自己要心無雜念,也警告自己不要意亂情迷,他像是一只危險又美麗的野獸,這種男人太致命,她不能亂,不能慌,不能被他迷惑,盡管他為她做了那麼多事,她也不能對他有任何的想法。

    甩甩頭,她試著將所有雜念甩出腦袋,而這個奇怪的舉動被他瞥見了。

    「你在做什麼?」

    她一怔,慌張全寫在臉上,「沒、沒什麼。」

    他微微皺眉,「你該不是在飯里加了什麼不該放的東西吧?」

    「絕對沒有!」她急忙否認,「奴婢問過康叔,他說侯爺不挑食,沒什麼東西是不吃的,所以我絕對沒放不該放的東西。」

    他淺淺一笑,「我指的是……你應該沒偷偷放什麼瀉藥,或是往飯里吐口水吧?」

    聞言,她一驚,「怎麼可能?奴婢沒那麼壞,也沒那麼髒。」

    居然懷疑她?呿,她才不是那種小人呢!

    南宮縱聳聳肩,沒一會兒便將蛋包飯吃個精光,擱下調羹。以他食用的速度來看,他應該是很滿意才對,可他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實在教她很難判定。

    「看來這次秋狩,我不會再餓著肚子了。」他淡淡的說。

    「咦?」

    他睇著她,「每年秋狩時,備膳的都是宮中御廚,他們做的飯菜不合我的口味,我又不好將康叔帶去,這次你得跟著毅兒一起前去風息山,我的三餐就都交給你了。」

    這麼說來,他對于她的手藝是肯定的?慘了,她居然感到很開心……

    「侯爺就這麼信任奴婢?」

    他眸光一凝,直勾勾的注視著她,「我相信你。」

    迎上他的眸子,她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他相信她?相信她什麼?他根本不知道她來的目的,也根本不知道她是誰,他憑什麼相信她?

    「侯爺為什麼相信奴婢?」

    「一個能將別人的孩子視如己出的女人,絕對是值得信任的。」他直視著她,「你對待毅兒如此用心,我對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原來侯爺評鑒一個女人,就是看她對小少爺好還是壞。」她試探著問︰「所以說那些對小少爺不好的女人,你都很討厭?」

    他眼尾一瞥,「你指的是……」

    「懷姨娘。」她說︰「侯爺跟懷姨娘幾乎沒有交集。」

    「她是皇上替我選定的女人,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女人。」

    「既然侯爺納她為妾,縱使不是你想要的,也該盡點丈夫的義務,」她一臉認真地說︰「會不會是侯爺對她太冷淡,她才遷怒于小少爺?」

    「義務?」他唇角一勾,眼底閃動曖昧的異彩,「你是說……」

    讀出他眼底的意涵,她臉頰倏地漲紅,「不不不,奴婢指的不是那個,是……是……」

    好吧,她指的確實是床笫之事。羅雨懷可是健康的年輕女性,對那件事有期待跟需求也是正常,他踫都不踫人家一下,也怪不了她紅杏出牆了。

    「我還以為你什麼都不懂,原來你知道的也不少。」他語帶促狹,「你在老家沒對象?嫁不出去?」

    「奴……奴婢跟侯爺一樣,沒遇到真正想嫁的人,不可以嗎?」居然說她嫁不出去,真是太沒禮貌了!

    他哼笑一記,眼底有著一抹無奈,「能跟自己所愛之人結合的,普天之下能有幾人?」

    「既然不愛,就不要勉強結合。」想到被逼著嫁到慕天城來,至今不知落葬何處的袁秀熙,她胸口燃起了一團火球。

    見她突然神情凝重而嚴肅,南宮縱微頓。

    「侯爺若不愛你的妻妾,為何要娶她們?她們……她們或許早已心有所屬,壓根兒不想嫁給你。」

    她這些話才說完,他的神情一黯,面色冷肅。

    「你以為我就樂意娶她們?她們有的是為了沖喜而來,有的是皇上婚配,從來不是我真心想要。」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冷冷的笑了。

    看著他陰沉的神情,桑靜惶惑不安。她是不是誤踩他的地雷了?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早離開為妙。

    「奴婢不打攪侯爺歇息,先告退了。」說著,她飛快的收拾碗盤,轉身就要出去。

    下一刻,南宮縱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她嚇了一跳,一個松手,盤子砸碎在地,而她也因為重心不穩,倒進他懷里。

    回過頭,迎上他的目光,感覺到他的氣息,她驚慌失措,急著想逃開,可他卻緊緊的攫住她。

    「侯爺,請放開奴婢。」她羞惱地掙扎著。

    「不放,不想放。」

    「你……」不想放是什麼意思啊?他到底想干麼?「我要喊人了。」

    「你以為有誰敢闖進來?」他勾唇一笑。

    「你……你到底想做什麼?快放開我!」她使勁的扭著身體,可就是掙脫不了。

    但不知為何,她不厭惡這個擁抱,也不怕他,她會拚命的想逃離他的懷抱,只是因為……她害羞。

    心中警鈴大作,完了!她真的對他動了心……

    她羞瞪著他,「我生氣了,真的生氣了!你、你快放開我!」

    「桑靜,」他深深注視著她,「你是真心喜歡毅兒嗎?」

    她是不是真心喜歡南宮毅,跟他現在做的蠢事有什麼關系?「當然!」她氣惱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快放開我!」

    「那你願意當毅兒的娘嗎?」此話一出,南宮縱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說了什麼?他想娶她?他的婚事向來不由他做主,也從沒開口說過要娶誰,可現在,他竟對她開了口?

    她一楞,木木的看著南宮縱。他的意思是,只要是對他兒子好的女人,不管是誰,都能變成他的妻妾?他到底把女人當什麼?

    「你……你根本不懂愛!」她推開他,站了起來,嚴厲的看著南宮縱。

    「你為了幫父親沖喜而娶妻,又為了讓兒子有娘親而納妾,可你愛過她們嗎?」她深吸了一口氣,「侯爺,我願意當小少爺的娘親,但我絕對不想當你的女人!」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桑靜!」南宮縱叫住她,想為自己的莽撞道歉,可當她轉過頭看著他,他卻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習慣性的以霸道的口吻掩飾心慌。

    「把地上收拾了再走。」

    桑靜秀眉一擰,「是侯爺闖的禍,你自己收拾!」說完,她旋身奪門而去。

    「什麼?」她竟敢叫他自己收拾?她到底是跟誰借的膽?

    可他面對這樣的她,他竟發不了飆。

    秋狩是每年皇室的盛事之一,幾乎所有成年的皇室成員都會參與。

    一般來說,秋狩不讓未出宮闢府的皇子參加,畢竟秋天正是走獸覓食的時節,存在著相當程度的危險。但因為當今皇上褚祺是少年登基,如今也才二十七,其子女最大不過九歲,最小的還只是襁褓中的小娃娃,于是今年褚祺打破前例,帶著幾名皇子前往,其中包括他最疼愛的三皇子褚鋒。褚鋒是寧妃所出,而寧妃也是褚祺最寵愛的嬪妃,因為三皇子隨行,寧妃也參與了今年的秋狩。

    風息山向來是皇家的獵場,在獵場外圍早就建有十數間狩獵小屋,這些小屋供皇室成員及隨行武官使用,其他衛隊士兵則搭建營帳,擔負保衛皇上及皇家成員的重責大任。

    南宮遠及南宮翔父子倆此次擔任先遣部隊,在皇上未抵達風息山狩場前便布兵安營,皇上及皇家成員方則由南宮縱親自率隊護衛。

    抵達風息山後,褚祺便由南宮縱陪著進入狩場視察一番,一票婦孺就留在營地的狩獵小屋。

    此處有大片的草原,營地旁還有一條清澈的河流經過,可利炊事、清洗及飲用。

    白天,桑靜帶著南宮毅在營地與幾位由宮人侍候著的皇子們玩耍。桑靜是孩子王,不消一會兒便跟幾位皇子打從一片,他們玩耍時,寧妃便在遠遠的地方看著,見孩子們玩得那麼開懷,她也笑了。

    稍晚,她將桑靜喚到跟前聊了聊,兩人十分投緣。

    寧妃不是褚祺所有妃嬪里最美的,但因為性情溫和良善,不愛爭寵,也不在後宮結黨,因此反而得到褚祺的疼愛。

    桑靜跟她接觸過後,覺得她是個溫柔又和善的女人,她善解人意、通情達理,雖得寵,卻不會恃寵而驕,宮人也都十分喜歡她。

    第二天早上男人們出狩後,桑靜便帶著南宮毅在營地的草原上做紙鳶。幾位皇子打出娘胎玩的紙鳶都是宮人或宮中的工匠做的,從沒自己親手制作過,見桑靜跟南宮毅在糊紙鳶,便捱了過來要桑靜也教他們。

    寧妃見她對孩子們挺有一套,也很放心將孩子們交給她。

    一天下來,她帶著他們玩樂,還說故事給他們聽,讓本以為秋狩是件無聊事的孩子們都玩得十分盡興。

    男人們結束狩獵回營地後,寧妃便將此事告訴褚祺,並提議接下來的日子都由桑靜負責照料及陪伴皇子們,桑靜是南宮家的姆姊,經過南宮縱的鑒定,褚祺對她自然也十分信任,便也允了寧妃的建議。

    就這樣,桑靜成了南宮毅及一幫皇子的保姆。

    這日午後,寧妃讓人備了茶點,請桑靜到自己的小屋前品茗閑聊,孩子們則在草地上玩起紙飛機,歡聲笑語響徹雲霄。

    突然,前頭傳來尖叫聲——

    「不好了!三皇子掉進河里了!」

    聞聲,桑靜跟寧妃陡地站起,立刻起身疾奔至河邊,只見南宮毅、幾位皇子,還有宮人們都焦急又不知所措的站在岸邊,不知該如何是好。

    說是她兒子掉進水里,可河面上卻沒有他的蹤影,寧妃抓著一名宮女問道︰「人呢?鋒兒人呢?」

    幾名宮人見她來了,連忙跪下,「寧妃娘娘,剛才……剛才還看見三皇子的,可是才這麼一會,三皇子就沉下去了!」

    「什麼?!」寧妃一聽褚鋒落水不知所蹤,臉色一白,整個人癱軟下來。

    「娘娘!」一旁的宮女急忙扶住她。

    這時,只聽噗通一聲,眾人一看,竟是桑靜跳進水里,大家還來不及驚呼,只見她已深吸一口氣,迅速潛了下去。

    不一會兒,桑靜探出水面,手里緊緊扣著落水的褚鋒。

    「是三皇子!是三皇子!」

    桑靜將褚鋒救上岸,放在草地上,可他臉色發白,已沒了呼吸。

    寧妃見兒子沒了氣息,崩潰痛哭。「鋒兒!不!鋒兒,你別嚇娘,快醒醒!」

    桑靜見情況危急,將寧妃輕輕推開,便開始對褚鋒施行CPR。

    大家從沒遇到這種事,也不曾見過所謂的心肺復蘇術,個個瞪大了眼楮。

    「你……你這是做什麼?」寧妃驚疑地問。

    桑靜沒空為寧妃解惑,她不知道褚鋒究竟落水多久,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鬼門關前將他搶救回來,只是盡自己所能想救人。

    她一次又一次,按部就班地為褚鋒施行CPR,漸漸地,她感到疲累,而一旁已傳來絕望的哭聲。

    三皇子,別放棄!快回來!

    她不想也不願放棄急救,一陣頭暈,她整個人往後跌坐在地。

    見褚鋒還是沒有動靜,桑靜沮喪痛苦得想放聲大哭,就在這時,褚鋒突然吐出一口水,恢復了意識。

    「三皇子!三皇子活過來了!」大家興奮的歡呼。

    寧妃撲上去一把抱起褚鋒,看著一旁近乎虛脫的桑靜,感激涕零,「桑靜,謝謝你,謝謝你!鋒兒這條命是你救的,我跟皇上都欠你一份恩情。」

    「娘娘別這麼說,快將三皇子送回屋里去吧。」

    聞言,一伙人七手八腳的迅速將三皇子抱回小屋去。

    南宮毅挨到她身邊,一臉崇拜地說︰「靜姊姊,你好厲害。」

    「是老天慈悲。」她松了一口氣,目光一凝的看著他,「經過這件事,我深深覺得我該教你游泳。」

    「游泳?」他一臉疑惑。

    「沒錯。」她點點頭,此時一陣秋風吹來,她不禁打了個哆嗦,「靜姊姊好冷,咱們快回小屋吧!」

    救了皇子,而且是皇上最寵愛的皇子,那是多麼不得了的功勞,褚祺無論如何都要嘉獎桑靜,哪怕她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叫人想辦法摘下來,可桑靜卻堅持什麼都不要。

    這下褚祺有點惱了,「你究竟要什麼?」

    見他露出「你怎麼這麼不識相」的表情,寧妃急忙打圓場,「皇上,這事不急,不如回京後再想想如何獎賞桑靜吧?」

    褚祺每回在氣頭上,或是情緒起伏極大的時候,只要寧妃在他身邊說上幾句話,他的情緒便能緩和下來,這次也不例外。

    「愛妃,你是不是有什麼想法?」他稍稍平息怒火。

    「臣妾現下還沒想到,但總能想到法子的。」

    「唔,就聽你的。」褚祺說完,轉頭看向南宮縱,「平遠侯,怎麼你的人也跟你一樣有著臭脾氣?」

    當年,南宮縱立下大功時,褚祺本想再追加他一個爵位,再賜黃金萬兩,可他卻以保家衛國是軍人的天職為由拒絕了。

    南宮縱唇角微微一勾,「皇上,也許這就是臭味相投吧!」

    聞言,褚祺笑了。「好個臭味相投。桑靜是我皇兒的恩人,你可要好好對待她。」

    南宮縱深深的看了桑靜一眼,迎上他的目光,桑靜心慌得將臉別開。

    自那天後,她就遠遠的避開南宮縱,而南宮縱也不曾試圖靠近她。

    其實想想,他那天或許也是一時興起或是腦筋打結,才會對她說那些話,她只是個下人,既沒有尊貴的身分,也沒有顯赫的家世,這樣的她別說是做她的妻,就連當妾都不夠格。

    步出褚祺的屋子,桑靜連打了幾個噴嚏,南宮縱沒說什麼,卻將手上抓著的披風覆在她肩上。

    她抬起頭,瞪大眼看著他。

    「皇上說了,要我好好對待你。」他大方的回視。

    迎上他的目光,她莫名心跳加速。「不,我……我不冷……」她急著想把披風卸下還他。

    他阻止了她,眼底有一抹受挫,濃眉一擰,他低聲問︰「你如此厭惡我嗎?」

    迎上他的目光,她心頭一顫。不,她一點都不厭惡他,甚至被他吸引著、牽動著,可正因為這樣,她更要跟他保持距離。

    「我為那天的莽撞向你……」他很艱難的說出最後兩個字,「道歉。」

    桑靜楞住,他道歉了?

    「那天我有失考慮,對你說了不莊重的話,也做了不莊重的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我向你保證,同樣的事不會再發生,所以你不必躲著我。」

    見他眼神真摯,話語又那麼誠懇,她稍稍卸下防備。

    「在那之後,我曾經考慮不帶你來,幸好我最後還是把你帶來風息山了。」他嘆了口氣,「若不是你,三皇子恐怕已經溺斃,三皇子聰明乖巧,是皇上跟寧妃娘娘的心頭肉,若他有什麼意外,我不敢想象他們會有多傷心。」

    回想起寧妃剛才的反應,她不自覺地點點頭。

    「失去孩子肯定是很痛的……」她松了一口氣,「我也很慶幸自己諳水性。」

    他深深的睇著她,「聽說三皇子被你救上岸時已經沒氣息了,你對他做了一些事情才將他救回來,那是怎麼辦到的?」

    她無語,慘了,她該如何解釋?

    「聽毅兒說,你對著三皇子的嘴吹氣,又壓他胸口……」他眉心一蹙,「是有什麼原因嗎?」

    「那、那是老天保佑,老天慈悲。」

    「老天保佑?老天慈悲?」他眉間迭出三道皺折。

    「我心想三皇子已經沒有氣息,就想給他灌點氣,又想說他的心既然不跳了,就刺激一下,沒想到真的把他救活了。」她瞎說著,也顧不得他信或是不信。

    南宮縱挑眉,「只是這樣?」

    「是的,就是這樣。」她咧咧嘴。

    「我一點都不相信你的說法,但是又無法反駁你……算了,你回去歇著吧!」

    「侯爺!」她想到他的披風還在她身上,急忙叫住他,「你的披風。」

    他回過頭,深深的注視著她,「風息山不比慕天城,晚上很冷,你沒帶什麼御寒的衣服,披風你就留著吧。」語罷,他邁開步伐離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她不自覺的抓住身上的披風,那披風仿佛還有著他的溫度,有著屬于他的味道,不知為何讓她感到安心。

    他對待她的態度總是冷冷淡淡,但看著她的眼神卻莫名炙熱,他說著沒有情緒起伏的話語,卻常意外的讓她感到心動。

    她必須承認,她的心已被他牽引著了。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0 PM

第5章

    南宮遠踏進小屋內,一眼便看見南宮翔喝著酒,懷里坐著從府里帶來侍候的丫鬟——秋梅。

    平時在府里,兒子怎麼跟丫鬟攪和南宮遠都不管,只要他沒惹事就好,可現在出了府,而且還是陪著皇上來狩獵,他可容不了南宮翔荒腔走板的行徑。

    「你這是在做什麼?」他板起臉孔。

    秋梅一見他來了,立刻從南宮翔腿上起身,「老爺……」

    「滾出去!」南宮遠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是。」她一臉驚惶,退了出去。

    「爹,您這是干麼?」南宮翔不皺眉。

    扁看他那樣子,南宮遠就知道他喝多了。「你這沒出息的東西,居然還有心怙迷戀酒色?」

    無緣無故挨罵,南宮翔一臉的不悅,「爹,我到底是哪里……」

    「你住口!」南宮遠沉聲打斷了他,「你沒眼楮嗎?南宮縱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本就屹立不搖,縱使有那麼多對他不利的傳聞,皇上也充耳不聞,現在可好,就連他府里的一個丫鬟都在皇上跟前立了大功,你還不急嗎?」

    「爹,這事哪能怪我?我怎麼知道三皇子會落水呢?要是知道,我就去救他了。」南宮翔一臉無辜。

    「你倒是有很多借口。」南宮遠指著他鼻子,嚴厲地︰「這兩天南宮縱助皇上獵到那麼多野獸,你呢?」

    南宮翔不甘心地嘀咕,「有他在,我能打到什麼東西?」

    南宮縱的武功是南宮家最拔尖的一個,有他在的地方,誰能出得了鋒頭?

    「你別只巴望著那平遠侯的位置,卻盡干沒出息的事!」南宮遠哼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喝得正盡興,卻突然被打斷,還挨了一頓罵,南宮翔真是有夠嘔的,索性抓著酒瓶走出小屋,來到河邊獨飲。

    罷到河邊,他便看見一個身影,竟是桑靜。

    時候不早了,她卻一個人蹲在河邊發呆,不知想著什麼出了神,一點都沒發現有人靠近。

    他走到她身後,「桑靜。」

    聽到有人喊她名字,桑靜嚇了一跳,轉過頭,見是南宮翔,她立刻冷著一張臉,起身便要走開。

    「你不準走。」他一把拉住她,滿臉怒意,「別以為有南宮縱撐腰,你就能對我無禮!」

    她奮力的想甩脫他的手,可卻被掐得死緊,她氣憤地喊道︰「快放手!」

    「你說放就放,當我是什麼?」帶著醉意的南宮翔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全然忘了父親不久前的警告。

    「我才不想跟你廢話。」她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出腳便踢了他一下。

    南宮翔更生氣了,一把將她推倒草地上整個人欺了上去,兩眼爬滿瘋狂的血絲。

    「臭婆娘,我願意踫你,那可是你的福氣,還是乖乖從了我吧!」說著,他俯身欺近她。

    桑靜伸出手,狠狠的給他一耳光,絲毫不肯妥協,「為了顧全南宮家的顏面,我不會叫,但你再不放手,我就不客氣了。」

    挨了一耳光,南宮翔惱羞成怒,失去理智,連著賞了她幾個耳光,疼得桑靜眼冒金星。

    「南宮家的顏面早讓南宮縱那雜種丟光了!」

    她噙著淚,凜凜地直視著他,「侯爺不是雜種,他是南宮家的人!」

    「他是低賤的女人所生下的雜種,他的兒子更是小雜種!」

    「小少爺是侯爺跟夫人所生,才不是……」

    她話未說完,南宮翔已猖狂大笑。「你在侯府那麼久了,還沒聽說過嗎?」

    她一楞,聽說過什麼?他知道什麼秘密嗎?

    「傳聞袁秀熙過門後,南宮縱根本沒踫過她,她卻在過門七個月後生下那個小鬼,也不知是跟什麼男人懷上的。」

    她陡地一震,秀熙姊過門七個月便生下孩子?難道……一個念頭鑽進她腦子里。

    莫非南宮毅是袁秀熙跟桑默的骨肉?!老天爺,若真如此,那可不得了啊!

    「那小鬼跟南宮縱一樣,都是低賤的野種。」醉得糊里糊涂的南宮翔續道︰「聽說南宮縱有不可告人的疾病,根本不能人道,哈!踫不了自己的妻妾,真是個可悲的男人。」

    桑靜震驚不已,若他所言是真,南宮縱果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隱疾,他肯定知道孩子是別人的,但他為何不說?且明知兒子是別人的骨肉,卻如此費心愛護。

    見她神情驚惶,南宮翔一笑,「怕了吧?知道他是個可怕的男人了?你放聰明點,跟著我,我絕對會讓你過好日子的。」說完,他向她的胸口伸出祿山之爪。

    她一回神,伸手就往他的臉一掃,瞬間抓出了一道血痕。

    「敬酒不吃吃罰酒!」南宮翔惱火地舉起手,一巴掌就要落下。

    可突然,一只手攫住了他的手腕,猛力一扭。

    「啊——」他痛呼出聲,整個人被扯了起來。

    桑靜仰頭,看見他身後的南宮縱,他一頭墨發,一身黑衣,整個人像是隱藏于黑暗中,只有那雙琥珀色的眸子亮晃晃地閃著懾人的光。

    「我應該扭斷你的手。」南宮縱冷冷地說。

    南宮翔疼得五官扭曲,「你、你放手……好痛,我的手……」

    「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對她動手動腳了。」南宮縱咬牙切齒,不自覺的將他的手扭得更用力。

    「啊浮……好疼啊……」南宮翔痛得哇哇大叫。

    桑靜趕緊爬起,「侯爺,別這樣,南宮家不能丟這個臉。」

    雖然她恨不得折斷南宮翔兩條胳膊,可這事要是鬧大了,南宮家的臉也丟大了。

    桑靜的話讓南宮縱稍稍冷靜下來,他一振臂甩開了南宮翔。,南宮翔跌坐在地,羞惱地怒罵,「南宮縱,你這個死雜種!」

    南宮縱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仿佛不管南宮翔說了多難聽不堪的話,都影響不了他的心情。

    南宮翔借著酒意,繼續猖狂,「袁秀熙那個女人進門才七個月就生下那小雜種,他根本不是你兒子,對吧?」

    南宮縱不語,冷冷的看著他。

    桑靜的目光始終沒離開過南宮縱,她想在他臉上找到一點點的蛛絲馬跡,可他始終沒有表露出情緒。

    「你對外宣稱袁秀熙病死,卻密不發喪,那是因為她其實是被你殺害的,對吧?」南宮翔哼笑一記,「你這個惡鬼,可悲的惡鬼!」

    「你說完了?」南宮縱終于出聲。

    南宮翔一楞。

    南宮縱一語不發,驅前一把將他拎起拖到河邊,一個振臂便將人給丟進河里。

    一落水,南宮翔酒都醒了,「南宮縱!你……你……」

    南宮縱冷然的轉過身,一把拉住桑靜的手就走。

    「侯……」

    他撇過臉,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你,一個人的時候不準亂跑。」語罷,他抓著她繼續前行。

    她小跑步跟著他,一顆心七上八下。

    拉著她回到她跟南宮毅休息的小屋前,他就著門外的那盞燈火看見了她的臉頰是腫著的。

    他端起她的下巴,眉心一擰,「他打你?」

    迎上他慍惱的目光,她心頭一跳。「不打緊,我也打了他。」

    為什麼他眼底漾著憐惜?她被南宮翔打,他心疼了?不不不,現在重點不是這個。

    如果南宮毅真的是秀熙姊與哥哥桑默的兒子,而南宮縱也知曉此事,那麼他很有可能因此事而生恨,殺害了她。

    可不對啊,秋嬤嬤說秀熙姊走的時候,南宮毅已經兩歲多,如果要殺早動手了,何必等這麼久?還有小築里那沒有名字的牌位真是秀熙姊的嗎?

    然後是桑默,他來到慕天城後就沒了消息,他在哪里?他在這世上就只剩下她一個親人了,絕不可能不跟她聯系,難道說他也已經……

    「你被打傻了?」看她望著他出神,他濃眉一蹙。

    桑靜凝望著他,她已經對充滿秘密的他動了心,可如果真的是他殺害袁秀熙,她該如何面對這份感情?想到這,她忍不住無助的紅了眼眶。

    「是不是很疼?」見她眼眶濡濕,他的心一揪。

    她搖搖頭,「不疼,只是心里難受。小少爺當真不是侯爺的親骨肉?」

    南宮縱目光堅定地回答,「他是我南宮縱的兒子,永遠都是。」

    「嗯,我明白了。」她低下頭,「奴婢乏了,想回屋里歇下。」

    「去吧。」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去。

    因為天候不佳,褚祺決定今天不出去狩獵,所有人留在營地,賺了一天假。

    但桑靜可沒法閑著,因為一票孩子還是一大早就來巴著她,陪他們玩了一個上午,好不容易趁著他們午憩,她終于可以松一口氣,到處閑晃。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營地外圍,這兒是護衛隊安營的地方,j座座的軍帳整齊的駐扎在此地,守護著皇上及皇室的安全。

    再旁邊,是安頓馬匹的地方,此時,那些駿馬正在用著水糧。她湊近一看,發現有一個小門未關上,她熱心的上前想關門,可一匹馬不知為何突然朝她沖了過來。

    「姑娘!快走開!」有人見狀想拉住馬卻已來不及,只能高聲示警。

    桑靜嚇傻了,杵在原地動也不動——

    下一刻,一道黑影掠過她眼前,她整個人被抱住往旁邊跌,然後重摔在地,她嚇到連驚叫都來不及,只覺得**有點疼,接著,她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你沒事吧?」

    她睜開眼楮,抬起眼,發現南宮縱竟在她眼前。「我……我沒事……」

    「沒事就好。」南宮縱淺笑,眉心微微皺了一下。

    「侯爺!侯爺!」張蔚沖了過來,「您沒事吧?」

    「沒事,快把馬拉回來吧。」他說著,將原本緊緊抱在懷中的她放開。

    桑靜這才發現總算鎮定下來,是南宮縱救了她。

    他摸著腹側,神情凝肅,動作遲緩的站了起來。

    看他的表情似乎摔得不輕。桑靜迅速起身,拍拍自己的**,關心著他,「侯爺,你是不是摔疼了?」

    「不礙事。」他淡淡一笑,轉身便走,走了幾步路,他停下腳步,彎下腰。

    見狀,她飛快的上前,而一旁的張蔚也沖上前去扶住主子。

    「侯爺,您受傷了?」他緊張兮兮地問。

    他蹙眉瞥了張蔚一記,「恐怕是被馬踢到肋骨了,幫我請李御醫。」

    「我去請李御醫!」桑靜自告奮勇地,「張蔚!你快扶侯爺回小屋歇下。」說罷,她撩起裙子,大步跑走。

    不一會兒,她拉著本在午睡的李御醫來到南宮縱的小屋,一經診斷,南宮縱是肋骨裂了。

    這可不是小事,褚祺一聽說他受傷,立刻來探望,見他傷得這麼重,褚祺很是擔心。

    「平遠侯,要不朕先讓人護送你回慕天城?」

    「不,別壞了皇上的興致,臣這是小傷,不礙事。」

    褚祺眉心一擰,「怎麼會是小傷?御醫說你沒休養兩個月是不會好的。」

    「是嗎?」他倒是一派輕松,「這麼看來,這次秋狩,我是沒機會大展身手了。」

    「你……真是,還說這種話。」南宮縱是他十分器重的大將,他的安全感有大半來自于南宮縱啊。

    「御醫,」褚祺轉頭,神情嚴肅的看著李御醫,「給朕用最好的藥治療平遠侯,千萬別讓他落下病根。」

    李御醫恭謹一揖,「臣遵旨。」

    「平遠侯有任何狀況,立刻向朕稟報。」說完,褚祺便離開了。

    從頭至尾,桑靜都站在小屋的角落里,憂急內疚地看著南宮縱。他是因為她才受了這麼重的傷,要不是他,現在躺在床上的人肯定是她。

    看到他負傷她的心真的好痛……

    終于,李御醫上好藥,包扎妥當,吩咐一旁的張蔚跟心硯,「兩位,侯爺現在可不能再受傷,你們要好好照料,我先去開方子,待會兒你們到我的營帳來一趟。」

    「有勞李御醫了。」張蔚跟心硯恭敬地行禮。

    李御醫一走,張蔚及心硯才發現桑靜還站在角落里。

    「你還沒走?」心硯很生氣,「你真是惹禍精,侯爺就是因為你才受了這麼重的傷!」

    她低下頭,真心誠意地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一句對不起,侯爺的傷就能好嗎?」忠心為主的心硯難掩氣惱的指責。

    「心硯,行了。」南宮縱打斷了他。

    「……是。」心硯低下頭。

    「侯爺,」桑靜幾個大步驅前,雙眼含著歉疚的淚水,「請讓我照顧你。」

    聞言,南宮縱疑惑的看著她。

    「侯爺的傷是為了我而受的,所以……所以我……」她跪了下來,哀求著,「請讓我照顧你。」

    見狀,南宮縱心頭胸口莫名的一暖。

    「行了,你起來說話。」

    她抬起淚濕的眸子看著他,卻沒起身,「侯爺答應我,我才起來。」

    他蹙眉笑嘆,「你這是在逼我?」

    「不敢。」桑靜誠懇地道,「侯爺傷得這麼重都是因為我,如果侯爺不答應讓我來照顧你,我會良心不安的。」

    他沉吟須臾,露出無奈神情,「好吧,你起來,我答應你就是。」

    桑靜一聽,開心的站了起來,抹去眼淚,「我這就去拿藥。」她轉身跑了出去。

    她一出去,心硯便不放心的問道︰「侯爺,她行嗎?」

    他瞥了心硯一眼,「有什麼難的?」

    倒是張蔚識趣,立馬揣測出主子的心事,拉了拉心硯,跟他使了個眼色,要他先出去。

    另一頭桑靜從李御醫那兒學了如何換藥包扎跟熬藥後,立馬去跟廚子要了一只陶壺,熬藥的同時,她先去安頓好南宮毅。

    寧妃知道她要照顧南宮縱,便派了貼身宮女銀秀來傳話,要她將南宮毅交由銀秀帶回她那兒,暫時由她照看。

    而平時粘她粘得死緊的南宮毅知道她要照顧父親,懂事的沒有吵鬧,乖乖的跟著銀秀走了。

    把一切都交代妥當,桑靜回去取湯藥,趁熱送到南宮縱的小屋里。

    屋外,有張蔚守著,屋里,沒有別人,只余下閉目養神的南宮縱,她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就怕驚醒他。

    「我沒睡著,你不必那麼小心翼翼。」床上的他突然開了口。

    知道他沒睡,她松了一口氣,連忙將湯藥端到床邊,「侯爺,我剛幫你熬好藥。」

    「我知道。」他微微蹙起眉頭,「你才到門口我就聞到味道了……李御醫開了什麼方子,味道這麼難聞。」

    「良藥苦口,我先替侯爺吹涼。」說著,她便站在床邊對著藥碗吹了起來。

    看她那認真專注的模樣,南宮縱臉上的神情柔和而平靜。

    這個女人打從見面的第一天起就老是在違抗他的命令,頂他的話,回他的嘴,所有女人都順從他、畏懼他,只有她像是生了好幾顆膽子,從沒把他當一回事。

    可不知怎地,他對她就是生不了氣,每當她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他就覺得愉悅,不管她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惹火他,他還是覺得她像是一只有趣的小兔子,讓他忍不住想抱在懷里……這種感覺,他不曾對任何女人有過。

    他對女人並不熱衷,從不追求,從不接受,那些在父親及皇上的要求期待下所娶的女人,他不曾對她們起心動念。

    但是桑靜卻讓他意亂情迷——即使他是那麼自制又拘謹的一個男人,卻還是對她有了想法,多麼不可思議啊。

    桑靜吹了好一會兒,感覺藥涼了一些,便道︰「侯爺,可以喝了。」

    「扶我起來。」

    「是。」她擱下碗,上前扶他。

    他個兒高大,她得使勁才能扶起他,可又不能太用力讓他的傷勢加劇,她只能用自己的身子去頂住他,小心翼翼地扶他起身。

    當兩人的身體緊密的貼近,她的心兒怦怦跳,好像要從嘴巴蹦出來一樣。她當然知道這是為什麼。

    若他單純只是一個傷患,她對他不會有這樣的感覺,她的心情不會起伏波動,她不會感到激動,不會覺得害羞……但他對她來說不單純是一個傷患。

    她似乎……不,是已經,她已經戀上他了。

    靶情真是個不可思議,它像是不聽話的頑童般,越是不準他做的事,他就越是要做。「唔……」他本是耐痛的人,可不知為何,傷口現在越來越痛。

    「很疼是吧?」她歉疚地道︰「趕緊喝了藥,李御醫說這藥能緩和疼痛感。」

    「嗯。」他接過她手上的藥碗,喝下湯藥。

    他喝完藥,她又小心翼翼的扶他躺回床上,然後拉了張矮凳子坐在床邊。

    看他的臉皺得跟包子似的,她不難想象他的傷有多痛,也是,肋骨都裂了,哪有不痛的?要是她,早痛到不知死幾回了吧。

    想著,她越發感到歉疚了。

    「干麼?」他睇著她,「表情這麼痛苦,你也受傷了?」

    她搖搖頭,「因為有侯爺保護,我沒受傷。」

    「那就好。」他淡淡的勾起一抹微笑,「我就怕你受傷。」

    「侯爺為什麼要救我?你難道沒預料到自己會受傷嗎?」

    「我皮粗肉厚的,禁得起馬踹那麼一腳,可你如此縴細瘦弱,明禁得住?」他滕著她,「若是你挨了這麼一腳,就算沒歸西也去了半條^。」

    「所以侯爺寧可自己受傷?」

    「你要是受傷了,毅兒該有多難過。」

    「咦?」她一楞,幽幽地,「原來是這樣……」

    「怎麼一臉失望?」他饒富興味的說。

    「我哪里失望了?」她正色道,「侯爺快休息吧,睡著了就不疼了。」

    喝了御醫開的藥,南宮縱果然一夜好眠,清晨,他睜開眼楮,看見桑靜趴在床邊睡著,看來她是守了一他一夜。

    他渴了想喝水,卻不忍心叫醒她,不想讓此刻的寧靜消失,不知為何,看著她,他總有種輕松的、平靜的感覺。

    他定定的注視著她的臉,不自覺的慢慢移動自己的手,輕輕的滑過她的臉頰。

    一觸踫到她,他倒抽了一口氣,胸口瞬間脹得難受。

    「唔……」桑靜幽幽醒來。

    他若無其事的縮回手,看著起身的她。

    「侯爺,你醒了?」

    「嗯,我想喝水。」

    「喔,好!」她趕忙起身幫他倒了一杯水,遞到他嘴邊讓他喝下。

    「侯爺餓嗎?」

    「是有一點。」

    「那侯爺稍等,我立刻去幫侯爺備膳。」說完,她不等他做任何指示,飛也似的跑出小屋外。

    一出小屋,她倒抽了一口氣,用手使力的壓著自己急促起伏的胸口。

    罷才他在做什麼?他居然那麼溫柔地摸她的臉……天啊,他溫柔得過分了。

    他明明是那麼的霸道又冷酷的人,沒想到也有如此溫暖的時候,害她被他觸踫過的地方,此刻猶如火燒。

    「靜姊姊。」她出神得厲害,連張蔚帶著南宮毅來到她面前都沒發現。

    回過神,她漲紅著臉,「小少爺?」

    「父親呢?」南宮毅問。

    「侯爺醒了,你快進去看他吧,我先去幫侯爺備膳。」怕被張蔚發現她的驚慌失措,她下意識的別過頭,快步離去。

    這日天氣轉好,褚祺決定出狩。南宮縱無法相伴,便由南宮翔代替。

    稍晚,褚祺回到營地,特地來探望南宮縱,並跟他聊起今日狩獵的趣事。

    桑靜在一旁聽著,越覺歉疚,不為別的,只因褚祺說今天出狩時,南宮翔表現極佳,協助他獵到一只大公鹿,還大大贊賞了一番。

    若不是南宮縱受傷,才輪不到南宮翔那家伙表現立功呢。她在心里咕噥。

    褚祺離開後,桑靜取來了水,要幫南宮縱擦拭身體及換敷藥。

    「讓張蔚或是心硯進來幫我弄吧。」南宮縱想了想。

    「侯爺不信任我?」她坐在床沿,兀自將水盆跟藥擱在一旁,「我不會弄疼侯爺的。」

    他揚唇一笑,「我不怕疼,是擔心你。」

    「擔心我?」她楞了一下,才意識到他指的是什麼。幫他擦拭及換藥就得脫掉他的衣服,看到他的身子,他是怕她害臊吧?

    「侯爺現在有傷在身,對我來說是傷患,我不會有什麼想法,再說……」從前在泳池邊不知道看過多少男人的身體,她也從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啊。

    「再說什麼?」他疑惑的看著她。

    她一笑,神情泰然自若,「不過就是男人的身體,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

    聽她這麼說,他微微一怔。這是一個姑娘家該說的話嗎?她是看過多少男人的身體了?

    思及此,他覺得一股火氣從心中冒出。

    「看來是我多慮了。」他悻悻地撇過頭。

    桑靜點點頭,「確實,侯爺想多了。」說完,她伸出手,小心翼翼的解開他的衣裳。

    當她將他的衣襟往兩邊輕輕的拉開,他那結實的胸膛一寸一寸的出現在她的眼前,本以為自己冰淇淋吃多了,不會有任何感覺的桑靜,莫名的緊張起來。

    她的臉頰越來越熱,心跳越來越快,卻在下一刻發現他身上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痕。

    她的心一抽,兩眼發直的看著他那精實胴體上的傷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南宮縱看到她那表情,知道她被他身上的傷痕嚇到了。

    「害怕?」

    她發現自己的呼吸凌亂,「不……我只是……」她將視線自他身上移開,迎上他的眸光。

    他那淡淡的眼珠子直勾勾的注視著她,「不過就是男人的身體,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不是嗎?」

    她不自覺的又看向他身上的傷,心頭一揪。

    那些傷痕有有深有淺,有大有小,約略估算至少也有二十幾處,有些地方甚至看起來像是被燒過,為什麼他身上會有這麼多傷?

    「侯爺,你的傷……」她發現自己的聲音隱隱顫抖。

    「我十多歲便隨父親出征,這麼多年下來,身上難免有傷。」他一派輕松地說。

    她看著其中像是烙痕的一處,輕輕的觸踫,「這個是怎麼弄的?」

    「那是二十歲那年在關外,我受了重傷,血流不止,軍醫便將小刀烤熱燒熾傷口以止血。」

    說起那些經歷,他語氣平緩,臉上也沒有太多的表情,可桑靜光是聽著、想象著都覺得疼。

    「過著隨時會失去生命的生活,侯爺不怕嗎?」她問。

    他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說︰「比起跟娘待在慕天城,關外長征的日子快活多了。」

    聞言,她心疼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她知道他的身世,可以想象他自幼在侯府的日子有多艱辛及寂寞,比起在府中遭人輕賤糟蹋,關外長征雖然有性命危險,但對他來說終究比在府中輕松快活。

    南宮毅有他守護著,他呢?他的童年是怎麼度過的?父親長年在外征戰,唯一愛護他的可能就只有姆媽秋嬤嬤了。

    每當夜深人靜,他是否因想念父親及生母而暗自哭泣?

    扁是想著這些,她就難過不已。

    看見她神情憂傷,眼眶里淚水打轉,南宮縱微微一怔,「你怎麼哭了?」

    她眉心一擰,強忍著的淚水像珍珠般滑落,看著她的眼淚,他的胸口隱隱地發燙。

    「怎麼了?」

    「秋嬤嬤告訴過我……」她噙著淚。

    原來她知道他的過往。「別哭了,我這不是還好好的嗎?」

    「我聽說你娘常常餓你肚子,讓你睡在柴房,冬天的時候連件厚被子都不給,還把你跟幾百只的蜚蠊關在一起,沒有一個孩子應該受到這樣的對待……」

    可今天見到他身上的傷,再聽到他說那句話,她的情緒完全失控。「對不起,我失態了……」她越想忍著不掉淚,眼淚就越是不爭氣的涌出。

    低下頭,她胡亂的抹著眼淚。突然,一只大手伸了過來,輕柔卻又霸氣的端起她的臉。

    迎上他專注而熾熱的眸光,她心頭一顫。

    「南宮縱深深的注視著她,唇角是一抹淡淡的、愉悅的笑意。「除了秋嬤嬤,沒人為我的過去流過淚。」

    她一怔。怎麼會,秀熙姊是如此善良的女子,若曾經看過他身上的傷,就算不心疼,至少也會落下同情的眼淚,可如果除了秋嬤嬤,她是第二個為她落淚的人,那也就是說……秀熙姊不曾看過他的傷,不曾見過他的身體。

    所以……真如南宮翔所說,他從沒踫過秀熙姊?那麼南宮毅果真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她哥桑默的親骨肉了。

    妻子懷著別的男人的骨肉進了門,他恨她也是必然。但若他恨袁秀熙恨到非殺了她才能泄心頭之恨,又為何將南宮毅視如己出?

    桑靜越來越不解,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侯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她脫口問道。

    「在你心里,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聽了不少關于侯爺的事……」她欲言又止。

    「你聽來的我,跟你看見的我一樣嗎?」他凝視著她。

    「不一樣。」她老實地搖頭,「侯爺知道別人怎麼說你嗎?」

    「我知道,但我不在乎。」他似乎不想她窺探他的內心,話鋒一轉,「快幫我換藥吧。」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0 PM

第6章

    返回慕天城後,在桑靜的悉心照顧下,南宮縱的傷勢在一個月後大有起色,已能自行下床走動。

    因為必須照顧南宮縱,陪南宮毅上幼塾的工作便暫時落在心硯身上,這日早上,桑靜一如往常備好早膳來到觀心院,一進門便看見南宮縱換好衣服,看似要出門。

    「侯爺?」她立刻上前,「你要去哪兒?」

    「有事。」

    「什麼事?」她眉頭一擰,神情嚴肅,「侯爺的傷勢未愈,在府里走動也就算了,要是到外頭有個什麼閃失,那該……」

    「停。」不讓她說完,他伸手捏住她的臉頰。

    臉頰遭到擠壓,嘴巴撅起不能說話,桑靜有些不滿的瞪著他。

    「你怎麼越來越像秋嬤嬤了?這麼嗦。」他無奈地說︰「誰告訴你我要出府?」

    「那……」她疑惑的看著他。

    他沉默了幾秒鐘,若有所思的看著她,「早膳先擱著,跟我去一個地方。」說罷,他邁開步子。

    她擱下早膳,尾隨在後,走著走著,她發現他要去的地方竟是那個不讓閑人靠近的小築。

    他為什麼帶她來這兒?這個無名牌位的秘密今天就要揭曉了嗎?

    他進入小築,什麼都沒說,徑自點了一炷清香祭拜。

    她疑怯的問︰「侯爺,這無名牌位是……」

    「我親娘。」他說。

    聞言,她陡地一震。這里供著的是他娘,不是秀熙姊?

    「既然如此,為什麼沒寫上她的姓名?」

    「因為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他轉過身來,走到一旁坐下,「我在的時候,這里都是我在祭拜整理,我若不在,便是秋嬤嫂或辛老爹負責,可他們已經老了,所以我想把這件事交代給你。」

    她一怔,「我?」

    「你不願意?」

    她搖搖頭,「不,不是的,只是有點訝異。」

    「你做事牢靠,而且我信任你。」

    聽見他那句「我信任你」,她的心一緊。他對她這麼放心嗎,可他哪里知道她進到侯府有其目的。

    突然間,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心虛在她內心蔓促。

    「兩旁各有一個小書房跟房間。」他起身,「我帶你瞧瞧。」

    他先帶她看了房間,里頭陳設簡單,但該有的都有,而這里就是上次南宮翔跟羅雨懷幽會的地方。

    接著,他帶她進到小書房,那兒有著袁秀熙書寫過的冊子。她暗自盤算著該怎麼若無其事的問起此事,若他不肯說,她又將如何因應。

    「侯爺在這兒住過?」她閑閑地問。

    「沒有。」

    「那案上的文房四寶跟冊子是誰的?」她小心翼翼的觀察他的表情。

    他臉上沒有任何線索,只是沉默,正當桑靜以為他什麼都不會說的時候,他淡淡的開口了——

    「那是毅兒他娘用過的物品,你把它們都收了吧。」

    她有點驚訝,沒想到他竟回應了,畢竟一直以來,只要跟袁秀熙有關的事情,他都不提。

    打仗要乘勝追擊,問話就要追根究柢,難得他願意回應,她當然要往下問。「夫人在這兒住過?」

    「偶爾。」他說著,兩道凌厲的目光落在她臉上,「不過叫你打掃這里,哪來這麼多的問題?」

    迎上他的目光,她暗自倒抽了一口氣,故作無事地說︰「侯爺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有多愛發問。」

    「是啊,你還曾經因為這樣差點被我趕出去。」

    「我只是好奇,好奇不礙事吧?」她對他擠擠眼。

    他沉默了一下,「看在你如此用心照顧我的分上,我容你問三個問題。」

    她一聽,喜出望外,「真的?什麼都能問嗎?」

    「嗯。」他頷首。

    只能問三個問題,那多寶貴啊!她得好好想過再發問,千萬別浪費了。

    「侯爺為什麼一提起夫人就生氣?」

    他濃眉一蹙,「我沒有。」

    「明明就有。」她指著他的臉,「侯爺現在眼楮瞪這麼大,好激動。」

    被看穿情緒,他懊惱不已,「關于她的事,都不準問。」

    「剛剛侯爺才說什麼都能問的!」她抗議。

    「你什麼都能問,但準不準問是我說了算。」

    「哪有這樣的?」她一臉不滿,「那算了,我沒什麼要問的了。」

    「你為何對她如此好奇?」

    「因為她是一個明明存在過,卻又像是不存在的人,還有上次三爺說的那些話,我……」

    提到南宮翔上回說的話,南宮縱瞬間臉色一沉。

    「那是真的嗎?」她冒險追問︰「侯爺從沒踫過夫人,小少爺七個月就出生,小少爺他……唔!」

    他一把捏住她的臉,懊惱的瞪著她,「你到底想知道什麼?」

    「我……」

    「到底有什麼方法可以阻止你這張愛發問的嘴?」他說著,視線停留在她的嘴唇上。

    突然,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雖然只是一瞬間,卻教他嚇了一跳。

    這一刻,他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對她有著說不上來的渴望。

    那不是身體上的渴望,而是靈魂深處對她有著一種想要擁有的欲望,不自覺地,他欺近了她。

    驚覺到他慢慢的靠近,眼底還閃動著熾熱的異彩,桑靜整個人僵住。她瞪大眼,腦子里閃過許多畫面,胸口頓時發燙,身體微微顫抖,她並不覺得嫌惡,也不討厭他的靠近,甚至有著莫名的期待。

    他越靠越近,近到她可以感覺到他的鼻息暖暖的撲在她臉上,她應該推開他,卻像著魔般閉上眼楮——

    「侯爺?」突然,秋嫂嬤的聲音自門口傳來。

    桑靜一震,像正在偷食的耗子般驚慌。她一把推開南宮縱,滿臉潮紅的看著他,南宮縱也定定的望著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秋嬤嬤走了進來。看兩人面對面站著,氣氛怪異,敏銳的秋嬤嬤立刻察覺有異,可卻識趣地沒問。

    「什麼事?」南宮縱的語氣一如平常。

    「宮里的胡總管來了,正在前廳候著。」

    「知道了。」他臨去前,深深地看了桑靜一眼。

    胡總管帶來了皇上的手諭,要南宮縱帶著桑靜進宮,于是兩日後,南宮縱帶著桑靜抵達京城,先在別館歇下,等宮里傳召。

    借著等候的時間,南宮縱帶桑靜在京里逛了一會兒,京城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新鮮的,都是有趣的,她開心得蹦蹦跳跳,像是一只小兔子。

    南宮縱的視線靜靜地跟隨著她,情緒也跟著她臉上的各種表情起伏著。

    他一度以為自己容忍她是因為她是毅兒的姆姊,後來他慢慢的發現,他之所以容忍她的種種不敬及反抗,是因為他覺得她的不敬跟反抗都是可愛的、討喜的。

    一直以來,他的心冰冷而孤寂,他在視他如仇人的養母身邊長大,不管他如何討好都得不到她的喜愛,所以打從幼時,他便體會到自己在南宮家的處境有多艱難,若不鞏固自己的地位,恐將無容身之所。

    于是他在戰場上奮勇殲敵,出生入死,幾度幾乎失去性命,可他不怕,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活路。果然,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多次立下戰功,得到皇上賞識,也順利的承襲爵位。

    可盡管他得到了權力,他的心還是感受不到一絲的溫暖及踏實。

    第一任妻子的離去令他悵然,之後再納的妾都是為了毅兒,或是為制衡政敵,一絲情愛也無。

    當皇上說羅謙意欲將其女嫁他為妾時,他便知道羅謙打的是什麼如意算盤。羅謙跟南宮遠交好,南宮遠的妻子範氏與羅家又是遠房姻親,將女兒嫁他是為了讓女兒有成為主母的機會,進而控制侯府的一切。

    于是,他將計就計納了羅雨懷,以她為人質制衡羅謙一幫人的勢力。

    他從不知道愛情是什麼,他生命中的女人都是迫于無奈或是有著什麼意圖才來到他身邊,並非他所愛,而他也不曾被她們愛著。

    他不在乎她們的喜怒哀樂,覺得她們可有可無,甚至可以冷酷的對待她們,可是面對桑靜時,他變得不一樣了。

    她的一顰一笑牽動著他的心。她受委屈,他替她出頭。她惹他生氣,他卻覺得可愛,她所有他不愛的習慣跟脾氣,他都接受了。

    秋狩時,他見她有難,奮不顧身的救了她,只為了不讓她受到任何的傷害,他心里知道,若不是她,他斷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曾經想對一個女人好,想愛她、照顧她,呵護她,可她心里始終住著另一個男人,想回到那男人身邊——

    即使拋下自己的親骨肉也在所不惜。

    他不恨她,但不可諱言的,她的離去讓不輕易對任何人付出感情的他退回了原來的位置……喔不,他完全將自己的心藏起來、埋起來,不再對任何女人有所期待。

    可現在看著桑靜,他的心暖了,也才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侯爺!」桑靜看著攤子上的風車,興奮地說︰「我想帶個風車回去給小少爺。」

    瞧她笑得燦爛,他多想陪她一起笑,卻還是回以淡漠,生死交關之際,他是多麼的勇敢,可面對這個教他動心的女人,他膽怯了。

    他怕付出,怕失望,更怕分離。

    「慕天城難道沒有風車?」

    「慕天城是有風車,可這是京城的風車。」她微微嘟起嘴,「不然侯爺先借十文錢給我,回慕天城我再還你。」

    「你外出都不帶錢的?」

    「侯爺帶我進京,吃喝都是侯爺負責,我為什麼要帶錢?」她把掌心一攤,「快借我錢吧。」

    看著她那張微微撅著的小嘴,他的心一悸,想起那天在小築,若不是秋嬤嬤來,或許他便要吻她了。

    「侯爺,趕快借我錢啦!」她催促著。

    他默默的取出錢袋遞給她。她打開錢袋,付了販子十文錢,興高采烈的抓著風車吹了起來。

    「小少爺一定會很開心的。」她說著,又朝風車吹了幾下。

    這時,別館的人來了,氣喘噓噓地,「侯爺,可找到您了。」

    「宮里派人來了?」

    「是的,皇上請侯爺今晚進宮。」

    「知道了。」南宮縱轉頭看向桑靜,「回去更衣,準備進宮。」

    兩人梳洗一番,在傍晚時入了宮。

    從前桑靜以為袁家是她見過最大的宅邸了,直到進了慕天城的平遠侯侯府,才發現是小巫見大巫,如今再進皇宮,她更是開了眼界。

    雖然是坐在馬車上一路進入宮門,未能一窺皇宮全貌,但光是待在馬車上的那些時間估算起來,這皇宮不知有多大、多廣。

    南宮縱見她一直偷偷的往小窗外瞄,問道︰「慌嗎?」

    她將視線收回,「是有一點。」

    他靜了片刻,淡淡地說了句,「我在。」

    聞言,桑靜的胸口沸騰起來,一陣熱瞬間襲上了她的臉頰,她情不自禁的看著他,心潮澎湃,腦袋甚至有點暈呼呼的。

    如果他不是南宮縱,若他跟袁秀熙一點邊都沾不上那該有多好?只可惜現實就是現實,沒有如果。

    終于,馬車停下,他們來到大殿外。通往大殿的階梯兩側站著御林鐵衛,有位太監已候著他們,正是那日到慕天城宣旨的胡總管。

    「皇上已等候多時了,請隨奴才來。」胡總管說著,便領著他們走進大殿。

    來到殿內,只見褚祺坐在殿上,一旁坐著的是寧妃,而左側竟是坐著南宮遠及南宮翔父子。

    南宮縱神情淡定,不疾不徐、不卑不亢地領著桑靜上前,「微臣參見皇上,寧妃娘娘。」

    「快起,賜座。」褚祺說完,宮女便引領兩人就座。

    「朕今日宣幾位進宮,便是為了秋狩之事。」褚祺笑容可掬,「南宮大人,此次令少爺表現杰出,朕將賜他御前行走之職,年俸五百兩,你可滿意?」

    南宮遠一聽,喜出望外,立刻帶著兒子起身謝恩。

    雖只是御前行走一職,但總算是上了一層樓,南宮遠十分欣喜。

    看他如此興奮,褚祺滿意的一笑,轉而看著氣定神閑的南宮縱。「至于平遠侯,朕也不知道能賞你什麼,日後再議。」

    「微臣此次受傷留營,哪敢居功。」

    「那麼你可知道朕要你帶桑靜進宮是為了哪樁?」

    「想必是因為桑靜在風息山救了三皇子,皇上已想到答謝她的方法。」

    「正是。」褚祺點頭,「近兩個月來,朕跟寧妃思索商量過後,決定順了寧妃的意。」說著,他轉頭看著寧妃,寵溺一笑。

    「侯爺,」寧妃神情愉悅地說︰「我與桑靜十分投緣,在風息山時便常以妹妹稱呼她,再加上她是鋒兒的救命恩人,所以本宮跟皇上商量,希望能與她結為姊妹。」

    聞言,南宮縱微怔,「結為姊妹?娘娘,桑靜的身分……」她只是一介平民,如何跟出身世家的寧妃結為姊妹?

    「侯爺顧慮之事,亦是皇上所慮之事。」寧妃一笑,「本宮聽桑靜說過她的父母皆已去世,所以本宮已向家父稟報,與他老人家商量好,將桑靜收為義女。」

    南宮縱聞言大喜,「娘娘是說……」

    「平遠侯,」褚祺笑道,「朕賜‘邊’姓予桑靜,從此她便成了邊靜,是朕的小姨子,寧妃的妹妹,如何?」

    桑靜驚訝的瞪大眼楮。意思是她從此的地位三級跳,從平民成了貴族?哇,這還真是戲劇化!

    她本以為穿越過來後一輩子只能當丫鬟,現在一個翻身又成了世家之女?

    「桑靜,」寧妃望著桑靜,眼底有著誠懇,「你覺得如何?肯嗎?」

    迎上她那殷切期盼的眼神,桑靜有些無措。

    說真的,她本來就不叫桑靜,對于得拿掉「桑」這個姓氏其實沒有什麼掙扎,只不過人生突然有了一個如此大的轉折,還真教她始料未及。

    「奴婢惶恐,奴婢何德何能,能與娘娘以姊妹相稱?」

    「桑靜,別這麼說,我真沒拿你當奴婢看……」寧妃眼神真摯而專注地,「你千萬別拒絕。」

    桑靜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望向了南宮縱。

    「你就點頭吧,別駁了娘娘的一番心意。」

    「喔好。那奴婢就……就……」

    褚祺哈哈大笑,「還說什麼奴婢?你現在是邊靜,是邊家的女兒,不再是丫鬟了。」

    「桑……喔不,妹妹,真是太好了。」寧妃得償所願,笑顏一展。

    「皇上,」突然,南宮遠開了口,「微臣有一事相求,不知皇上可否了卻微臣一個小小心願?」

    褚祺微笑著說︰「南宮大人請講。」

    「皇上,微臣的兒子今年已二十有三,未有婚配。數月前他在侯府見過邊姑娘一面,念念不忘,如今邊姑娘與娘娘姊妹相稱,若將她許配予微臣的兒子,南宮家跟邊家便是一家親了,還請皇上成全。」

    聞言,褚祺與寧妃互視一眼,「愛妃,你覺得呢?」

    「靜妹妹今已十八,確實也該找個歸宿。」寧妃點頭,「她如今是我妹妹,在南宮家又一受到器重,若嫁令郎,便真真切切是南宮家的人了,倒也是好事一樁。」

    「朕也是這麼想的。」褚祺點頭一笑。

    聽到他們三兩句就想把她的婚事定下,邊靜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她下意識的看向對面的南宮翔,南宮翔也正得意的笑視著她。

    她眉心一皺,不成,她才不嫁南宮翔呢!要她嫁給那種男人,她不如死了去投胎!

    「皇……」她欲開口請求皇上收回成命之時,南宮縱在案下忽地用力抓住她的手。

    她一震,困惑的看著他,他以眼尾余光瞥了她一記,制止她出聲。

    「邊靜,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可是一門好親事啊。」褚祺笑視著南宮縱,「平遠侯,你覺得這門親事如何?」

    「甚好。」南宮縱回道。

    聞言,邊靜的心一緊。

    甚好?他居然覺得把她嫁給南宮翔甚好?!他明明知道她討厭南宮翔,為何在此時捅她一刀?他是存心的嗎?

    她惱火的想把手自他手中抽出,可他卻把她抓得死緊。

    「既然平遠侯也樂見其成,那麼……」

    「皇上。」南宮縱語氣平靜地打斷,「微臣雖說甚好,但並非樂見其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一怔,包括剛才還恨恨瞪著他的桑靜。

    「縱兒,」南宮遠神情一沉,「你為何不給予翔兒祝福,而要破壞他的好事?」

    「叔父,」他目光略帶歉意,「佷兒絕對樂見翔弟幸福,但就是因為如此,我才不能成就這樁婚事。」

    「堂兄,」南宮翔隱忍著不悅,「莫非你擔心邊姑娘嫁到西府,就沒人陪毅兒了?若是如此,我準她三天兩頭回侯府便是。」

    南宮翔雖與羅雨懷私下訂情,但羅雨懷對他來說早就是可有可無的女人,她在南宮縱身邊根本發揮不了作用,對他無益。

    可是邊靜不同,她如今是寧妃的妹妹,是邊家人,若娶了她,便與邊家結為姻親,關系更加緊密。再者,邊靜本是南宮縱身邊極為重要的一個人,他若能從南宮縱身邊將她搶走,也算是小小龔復了南宮縱。

    「皇上,」他急急請求,「我對邊姑娘一往情深,還請皇上成全。」

    褚祺為難地看著南宮縱,「平遠侯,你說不想成就這樁婚事,到底是為何?」

    「因為邊靜已是微臣的人。」南宮縱心平氣和地說。

    殿上一陣靜默,人人瞪大眼楮看著他,表情各不相同,尤其是南宮翔,他臉色極為難看,眼底盈滿驚怒。

    好一會兒,褚祺才回過神,「平遠侯,你是說……」

    「這殿上的人都不是三歲娃兒,微臣說得夠清楚了。」

    是啊,大家都不是三歲娃兒,邊靜也是。但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他為什麼這麼說?他只要幫她拒絕這門親事就好,干麼無緣無故暗示他們兩人有不可告人的關系?

    殿上所有人,包括那些侍候的太監宮女,全都好奇的打量著她,仿佛她做了什麼丟人的事情般。她覺得好糗,好丟臉。

    「堂兄,你是說你跟邊姑娘……」南宮翔氣急敗壞,說話都結巴了。

    「她已經是我的人,就算你要,我也不好意思讓給你。」南宮縱勾唇一笑,轉而望向褚祺,「皇上,看來這門親事是不成了。」

    褚祺一時啞然。

    「不過,南宮家跟邊家的姻親關系也不是就此斷了。」南宮縱神情認真地說︰「皇上,可否由您做主,將邊姑娘許配予我?」

    此言一出,又是震驚眾人,邊靜瞪著他,訝異得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你是說……」褚祺一時沒回過神。

    「微臣的妻子已過世,府中主母一位空懸,邊姑娘視毅兒如親生,我與她又已非主僕關系,還望皇上成全。」

    「皇上,」一旁的寧妃歡喜地說︰「這多好呀!侯爺跟靜妹妹十分般配,皇上就允了這樁婚事吧。」

    褚祺淺淺一笑,「朕沒有不允,只是一時沒回過神來。」說罷,他笑視著南宮縱,「平遠侯,你與邊靜的婚事,朕準了。」

    「謝皇上。」南宮縱深深一笑。

    回別館的路上,邊靜一言不發。她腦子里一直在消化著今晚在宮里發生的事情。她以為自己變成邊靜已經夠戲劇化了,沒想到莫名其妙地又成了南宮縱的未婚妻。

    老天,光是想象她就頭皮發麻。

    她偷偷用眼尾余光瞥著他美好的側臉,心髒一陣狂跳。

    這樣的一個男人要娶她,她當然是樂意的,只不過在疑團未解之前,她實在無法對他敞開心胸。

    還有,他剛才在殿上說的那些話真的太丟人,如果當時地上有洞,她肯定會鑽進去。雖說他應該是為了幫她,但也不必做到這種程度,說什麼她已經是他的人……那豈不是昭告天下,說她跟他上過床了?

    可惡,他是故意要她難堪的嗎?不對,若他要她難堪,那麼事情到此就該結束了,為何他還請求皇上將她許配給他?

    忖著,她轉過頭懊惱地瞪著他,「喂!」

    「我就在想你能忍到什麼時候。」他睇著她,一臉興味。

    「你……」她怒視著他,「侯爺該不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麼?」

    「故意在殿上說那些話,故意說要娶我!」她氣惱地低吼。

    「那事也不光彩,我為何要故意?」

    「你也知道不光彩,那為何要說?你有顧慮到我的立場嗎?我可是個黃花閨女,卻在殿上成了笑話。」她氣呼呼地說。

    他不以為意的一笑,「你如今是邊家的人,是寧妃的姊妹,誰敢笑話你?」

    「那、那也不能……」

    「難道你想嫁給南宮翔?」他目光一凝的直視著她。

    「當然不想。」她馬上搖頭,「我說過,我討厭他。」

    「就是知道你討厭他,我才救你。」他勾唇一笑。

    不,他不是在救她,他說那些話、提出那個要求,都不是為她,而是為了自已。當南宮遠提出那要求時,他的內心起了多大的翻騰,除了他,沒人知道。

    他不想她嫁給南宮翔……不,應該說,他不想她被任何一個男人帶走,當他意識到自己可能會失去她時,他的心就慌了。

    他要留住她,他要擁有她,不管用什麼方法,得犧牲什麼、付出什麼,他從沒有一刻如此渴望能得到一個女人。

    迎上他熾熱專注的眸光,她心頭一顫。「侯爺要救我有很多方法,為什麼要用此法?」

    「這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你若不是清白身子,南宮翔還會要你嗎?」

    「可是……」

    「嫁我不會委屈你吧?」

    「不委屈,只是……」

    「聖命難違,事已成定局,你就認了吧。」

    瞧他說得如此輕松,她不禁撅起嘴,終身大事怎麼可以如此草率?

    「侯爺說過,你的婚事從來不是你自己做主的,這次竟也如此隨便就做了決定。」

    「隨便?」南宮縱深深一笑,「我可不是隨便決定此事。」

    她一怔。

    「你若嫁給南宮縱,毅兒見不到你該有多傷心。」他一笑,「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你嫁到西府去。」

    原來他這麼做是為了把她留在侯府陪毅兒,而不是因為喜歡她、想娶她?邊靜心底一陣難受。

    「你就安安分分的留在侯府吧。」他眼底露著一抹得意。

    她沮喪地看著他,沖動起身掀開簾子,想跳下行進中的馬車。

    見狀,南宮縱起身一把抓住她,她朝他架了個拐子,手肘撞到他的腹部。

    「唔!」他悶哼一聲,手沒放開她,身子卻疼得一縮。

    邊靜一驚,自己這一拐子就算沒弄傷他,也肯定弄疼他了。

    「侯爺,你沒事吧?」她緊張地問︰「很疼嗎?要不要……」

    他抬起眼看著她,「你在乎?」

    瞧他把她當成什麼了?「你是為了我才受傷,我當然……啊!」

    話未說完,剛才還疼得五官揪在一起的他,突然一把將她拉入懷中。

    「就只是這樣?」他的臉湊近,專注又銳利的眸子鎖住了她。

    迎上他熱切的眼神,她心頭一悸。「不、不然還能怎樣?放開我。」

    他哼笑,「我冒死救你,你以身相許也是當然。」

    「我……」她慌得面紅耳赤,心跳加速,「我可以做牛做馬報答你,但成親必須兩人相愛才可以。」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進她眼底深處,沉聲地說︰「你哪里知道沒有愛?」

    聞言,她一震。他的意思是有愛嗎?騙誰啊,他對她最好是有愛!

    「你不過是不想小少爺失去姆姊罷了。」她說著,推了推他的胸膛,「快放開我。」

    他將她鎖得更緊,鼻尖幾乎頂著她的鼻尖了,這麼近的距離對心髒實在有害,邊靜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心跳好似也要失序了。

    「你聽好,我不想讓南宮翔得到你。」

    「咦?」她心頭一顫。「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一臉困惑。

    「因為……你是我的。」

    聽了,她羞窘不已,本能的又是掙扎,「我、我才不是你的,放開我。」

    「在我慕天城中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你。」他忽地捧著她的臉,給了她火熱又霸道的一吻。

    這一吻,仿佛有煙火在邊腦子里爆開,教她整個人暈呼呼的,兩只眼楮瞪得好大,好大。

    他微微的放開她,睇著魂她像是飛了似的,唇角勾起一抹壞心眼的笑意。

    「親吻時,不知道要把眼楮閉上嗎?」

    聽著他這句話,她像是鬼迷心竅般,真的將兩只眼楮閉上了,等到她意識到自己不該如此聽話時,他已經再次吻上她的唇。

    她又暈了,呆了。

    他的吻是多麼的熱情又霸氣呀!像是要將她所有的力氣都奪去般,不給她一點點喘息的機會,令她感到害怕,卻又莫名的興奮著。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快要不能呼吸,趕緊推開了他。

    「放、放開,我沒氣兒了……」

    他深深一笑,旋即不知想起了什麼,眼底掠過一抹不安,再度將她緊鎖入懷,「不準從我身邊逃走,不準。」

    不知為何,他那霸道卻又悲傷的聲線讓邊靜感到難受。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1 PM

第7章

    皇命難違,邊靜只能乖乖的等著成為南宮縱的新娘。而在那之前,她先以義女的身分前去拜見寧妃的父親——邊知城。

    邊知城雖從未與她謀面,也只是聽了女兒寧妃的央求才答應此事,但見過邊靜後,兩人相談甚歡,對這個義女甚是滿意。

    而知道邊靜即將成為自己的娘親,一直渴望母愛,也非常喜歡邊靜的南宮毅更是開心得幾天都睡不好覺。

    南宮縱不想婚禮鋪張,決定不收禮,只簡單的拜過天地父母即可,但即使如此簡單,辦婚禮還是有些事得張羅。

    這幾天,府里上下都動了起來,辛老爹跟秋嬤嫂十分高興,忙碌得像是自家嫁女兒娶媳婦般。

    秋嫂嬤這幾日都不讓邊靜干活,說什麼要她先適應往後當侯爺夫人的生活,讓她真是悶極了。

    「唉。」坐在房中,她趴在案上,又是一嘆。

    自那日被吻後,邊靜老是想起南宮縱當時的眼神、他手臂的力道,還有他唇瓣的熱度……而每當想起那天晚上的事,她就覺得自己快不能呼吸。

    她不是沒掙扎,不是沒猶豫,也不是不害怕,想到自己要嫁給他,她內心有著各種念頭及想法。

    可以嗎?她真的能嫁給他嗎?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及接觸,她覺得他一點都不像是外面所說的那樣可怕。外面的人都說他冷酷,可她覺得他那冰冷的外表下,有著一顆火熱的心,他的冰冷不是因為無情,而是因為他受了傷。

    他像是一頭受傷的狼,拚命的武裝自己,不讓別人看見他的傷、他的弱點、他的破綻……有時看著他,她就有種想守護他、安慰他的沖動。

    可每當她這麼一想,又深深感到歉疚及心虛。袁秀熙的死因及下落都未得到合理的答案,她大哥也還不知身在何處,她怎麼能漠視這些事情,自己一個人過得幸福呢?

    但話又說回來,她也走不了,不管她願不願意,都是得嫁的……也好,唯有更靠近他,才能窺探更多的秘密。

    「夫人。」秋嬤嬤走了進來。

    她連忙起身,「秋嬤嬤,您還是叫我阿靜吧!叫夫人怪別扭的。」

    「這怎麼成?」秋嬤嬤一臉認真,「成親後你就是侯爺夫人,我不過是個下人,怎能直呼夫人的名諱?」

    她眉一蹙,嘆道︰「我真不習慣……」

    「你得習慣。」秋嬤嬤笑視著她,「而且成為侯爺夫人後,你還要學很多事情。」

    「什麼事?」

    「當然是掌理中饋之類的事啊。」秋嬤嬤說得理所當然,「往後你就是侯府的主母,大小事都等著你發落呢。」

    邊靜不禁發愁,「陪孩子玩我還行,掌中饋這事我可就頭大了……」

    秋嬤嬤,掩嘴笑了起來,「不然,你就趕緊幫小少爺添幾個弟妹吧!」

    聞言,她瞪大了眼楮。幫毅兒添弟妹?也就是說她要生南宮縱的小孩?!該死她還沒想到這事呢!

    若跟南宮縱成了親,她就得跟他行周公之禮……天啊,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呀!

    看她面紅耳赤,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秋嬤嬤輕輕的牽住她的手。

    「阿靜,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的名字,」秋嬤嬤深深的注視著她,「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安,對侯爺也未有真正的了解,但我可以向你保證,他是個好人,不管你看見什麼聽見什麼,那都不是事實,你得用心去理解他、認識他,待你真正明白他,你會喜歡他的。」

    「秋嬤嬤……」

    「我是看著侯爺長大的,沒人比我更知道他的為人跟脾氣,我看得出來他非常的喜歡你,要不他不會容許你違逆他,也不會拿自己的命去救你……」秋嬤嬤一笑,「孩子,終有一天,你會知道被他愛著是多麼幸福的事情。」

    聞言,邊靜心情很是復雜。

    她知道秋嬤嬤的為人,秋嬤嬤是個善良慈祥的長者,她說任何人好,她決計是相信的。

    但不管南宮縱是什麼樣的人,對她又是怎麼樣的喜歡,她都無法將袁秀熙的事拋在腦後,除非她能證實袁秀熙不管發生了什麼不幸,都跟他無關。

    「孩子,有件事嬤嬤求你。」秋嬤嬤突然神情一變。

    「嬤嬤,說什麼求,你開口就是。」

    「別讓侯爺受傷。」

    她一楞,沒明白秋嬤嬤的意思。「嬤嬤,您是說……」

    「一般人的心若是受傷了,苦著苦著,也就慢慢痊愈了,可侯爺他……他的心若是再受傷,他可是會死的。」秋嬤嬤眼神透出懇求,「嬤嬤求你,你千萬別教他的心死掉。」

    迎上秋嬤嬤的眼神,邊靜的心一緊,頓時說不出話來。

    南宮縱的心曾受過很重的傷嗎?跟秀熙姊有沒有關聯?南宮縱先前要她不準從他身邊逃走的話又是何意?

    大婚之日很快到來,坐在新房里,邊靜一顆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秋嬤嬤在一旁陪著,不斷的安撫她,可她還是無法冷靜下來。

    「夫人,你別擔心,侯爺是個溫柔的人,他不會傷了你的。」

    溫柔?指的是在床上的時候嗎?

    「嬤嬤,我聽說……侯爺他有隱疾……」她疑怯地問。

    秋嬤嬤楞了一下,「你聽誰胡說的?」

    「南宮翔。他說侯爺從沒踫過死去的夫人,也從沒踫過三位侍妾,所以……」

    秋嬤嬤沉吟片刻,「侯爺跟死去的夫人之事,我不便多說,至于三位姨娘,侯爺是因為不喜歡她們才不肯跟她們同房。」

    「您的意思是他沒病?」

    「能有什麼病?」秋嬤嬤笑了,「侯爺可健康了。」

    邊靜她整個人呆住。所以說他沒有不能人道的隱疾,那麼……他們今晚是非圓房不可了?

    她的腦子轟地炸開,接著一片空白——直到南宮縱走進來。

    「侯爺。」秋嬤嬤見他進來,立刻起身。

    「嬤嬤,你回去休息吧。」

    「可是今兒是洞房花燭夜,按規矩得有人在外頭……」

    「不用了。」南宮縱濃眉微微一蹙,「平時我都不讓人待在觀心院了,何況是今天?」

    秋嬤嬤低頭一福,「明白,那老身出去了。」

    南宮縱關上門,走到坐在床頭,頭上頂著鳳冠的邊靜面前,一把便掀起她的蓋頭。

    她一驚,瞪大眼望著他,「這是干麼?」

    「干麼?」他挑眉,「整晚頂著這玩意兒,你不累?」他又霸氣的摘下她的鳳冠。

    她情不自禁的移動位置,一副不安的樣子。先是蓋頭,後是鳳冠,再來……他可能就要脫去她這一身大紅嫁衣了。

    南宮縱哪里看不出她的慌張?可她這樣子讓他更覺得有趣。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怎麼不知道我想干什麼?」他說著,一個大步坐到床上,一把摟住了她。

    她驚慌地掙扎著,掄起粉拳就是一陣亂打,「干麼?干麼?干麼?」

    他攫住她的手,眼神猶如相中獵物的豹子般,「閨房的事,嬤嫁應該也跟你說了,不是?」他唇角一勾。

    「慢、慢著……」她推著他的胸膛,羞得臉兒漲紅,「我問過嬤嬤了。」

    「你問嬤嬤什麼?」

    「嬤嬤說你從沒踫過三位姨娘!」

    他微怔,噗哧一笑,「原來你跟嬤嬤打聽這事,你真相信南宮翔說的?」他一個振臂將她擒進懷里,「我是否有隱疾這事,你一點都不用擔心……」

    「不是!」她羞惱的用手肘頂著他的胸口,「嬤嬤說你不踫她們是因為你不喜歡她們。」

    他挑眉一笑,「確實。」

    「既然如此,」她直視著他,「那你為什麼要踫我?」

    「因為……我喜歡你。」

    聞言,邊靜心頭一震,他喜歡她?他不是為了將她留在侯府當毅兒的娘才硬從南宮翔手里將她搶來的嗎?可現在他卻說喜歡她?

    她的腦子里像有一團亂七八糟的毛線,沒個頭緒,可心里卻浮現一陣喜悅。

    可是在她還沒弄清楚一切之前,她不能把身心都賠進去。

    「侯爺若不是真心喜歡,便不會親近一個女人,是嗎?」

    「我可不是隨便的人。」

    「那好,我同侯爺一樣。」她直視著他,「若不愛,我亦不能委身于一個男人。」

    南宮縱眉心一擰。

    「沒有愛的結合注定是一場汞劇,我不想將來怨懟侯爺、討厭自己。」

    南宮縱眼底閃過一抹受傷,他放開她,霍地起身。「放心吧,在你開口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踫你一根頭發的。」

    說罷,他起身離去。

    棒日一早,南宮縱便要秋嬤嬤將邊靜的物品全撤到她還是下人時住的小院。

    秋嬤嬤幫忙邊靜把東西搬回小院,憂心不解地問︰「夫人,你跟侯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一點過節而已。」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過節?」秋嬤嬤一楞,「你們新婚燕爾,能有什麼過節?」

    「嬤嬤就別問了。」她環顧四周,一笑,「住這兒,我反倒舒服。」

    「可你已經是平遠侯夫人,怎能住下人房?」秋嬤嬤一嘆,「侯爺到底是在想什麼?」

    「嬤嬤,沒事。」她安慰著一臉憂愁的秋嬤嬤,「趕快弄一弄,還得陪小少爺上幼塾呢。」

    秋嬤嬤蹙眉,「怎麼還叫小少爺?你已經是他的娘了。」

    「一時改不了口,我會習慣的。」

    「呵呵。」

    門口傳來女子輕笑的聲音,邊靜跟秋嬤嬤轉頭一看,是羅雨懷。

    她走了進來,看看四周,「喲,這小房子光是站著我們三人就覺得擠,堂堂侯爺夫人居然窩在這里?」

    邊靜氣定神閑,一點都沒因為她的尋釁而動怒。

    「嬤嬤,都好了吧?我們該出門了。」她直接無視羅雨懷,掠過她身側離開。

    羅雨懷攔住她,「慢著。」

    邊靜冷冷的看著她,唇角一勾,「你忘了侯爺不準你接近我的警告嗎?」

    羅雨懷聞言,眼底閃過一抹驚慌,但旋即鎮定下來。

    「我還以為你多得侯爺的歡心,看來也不過如此。」她幸災樂禍地道︰「昨兒才洞房,今早就被趕回這小院,可憐啊。」

    「懷姨娘,你……」秋嬤嬤聽她說得過分,忍不住出聲,但邊靜以眼神阻止了她。

    「嬤嬤,別跟她一般見識。」邊靜可不是省油的燈,軟軟的回扎了她一針,「她進府年余,仍不得侯爺一夜恩寵,心里自然是不舒坦,讓她耍耍嘴皮,心里才能快活些。」

    邊靜這番話讓羅雨懷倍感羞辱,她氣怒地道︰「你、你少囂張,我至少還住在漂亮舒適的居院里,你卻被趕回下人房,得意什麼?等著吧,你的下場跟所有侯爺的女人一樣,沒有例外。」

    邊靜聽完,平靜的一笑。

    「謝謝你的關心,但是……」她目光一凝,直視著羅雨懷,「就算是空閨寂寞,我也不會紅杏出牆。」

    羅雨懷陡地一震,神情驚疑不定,「你、你說什麼?」

    「我沒說什麼。」邊靜深深一笑,拉著秋嬤嬤便走。

    當她到進學軒接南宮毅,正要帶著他出門時,卻讓大門的護衛攔下,說是南宮縱吩咐不得讓她出府,只能改由心硯陪南宮毅去幼塾。

    南宮毅一知道她不能相伴,立刻哭鬧起來。

    「不,我不要,我要娘陪我去!我要娘!」南宮毅好不容易有了新娘親,而且還是他最喜歡的姆姊,本以為這下娘親每天都能陪著他,如今卻不是如此,哪里肯依?

    「小少爺,你別哭了,心硯陪你不成嗎?」心硯拉著又哭又跳的南宮毅,以求助的眼神望向邊靜,「夫人,你快勸勸小少爺吧?」

    「毅兒乖。」邊靜上前抱著他,溫柔安撫著,「你今天先跟心硯去上學,聽話。」

    「我不要,我要娘。」他繃著一張小臉,「我要娘陪!」

    「你聽話,稍晚娘就去幼塾看你,好嗎?」她哄騙著他。

    他眼楮一亮,「真的嗎?」

    「當然,娘不會騙你。」她彎腰低頭,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記,「乖孩子,快跟心硯出發吧,別遲了。」

    南宮毅有了她的承諾跟保證,終于抹去眼淚,乖乖的跟著心硯出門了。

    送走他們,邊靜立刻回頭沖到觀心院去找南宮縱,進到院中,只見他在跟張蔚練功,打得正投入。

    她不顧刀劍拳腳都沒眼,邁步就沖進兩人之間,張蔚嚇了一跳,急忙退開。

    南宮縱冷冷的看著她,「讓開。」

    「我有事問你。」她下巴一抬,「為什麼不讓我陪毅兒上學?」

    「侯爺,我先……」張蔚見情況不對,急著想走。

    「留下,繼續練。」南宮縱一把推開她。

    她幾個踉蹌,又走上前來擋著,「你到底想怎樣?就因為昨天我不順你的意,你就……」

    話未說完,南宮縱已一把捏住她的臉頰,惡狠狠的瞪視著她,「我是平遠侯,是你的丈夫,就算你不叫我夫君,也得叫我一聲侯爺。」

    她氣惱的撥開他的手,「你根本是報老鼠冤,小人!」

    張蔚見他們吵起來了,遠遠的退到一邊去。

    「邊靜,別以為你現在是邊大人的義女,寧妃娘娘的妹妹,侯府的主母,就可以對我如此無禮。」他沉聲道。

    「你少說了一個,我現在還是毅兒的娘親。」她完全不怕他,「做娘親的陪孩子去上學,你為什麼不準?」

    「你現在是平遠侯夫人,還能隨便拋頭露面嗎?再說,這府中上上下下有多少事等著你去學去做,你哪來時間到幼塾去玩?」

    「我才不是在玩!」她氣怒不已,「我在幼塾做的可是正經事!」

    「不管你怎麼說,這侯府的事仍由我做主。」

    「你是故意的嗎?因為我惹你不開心,你就趁機報復?」

    「夠了。」他怒目一瞪,「出去,別礙著我練功。」

    邊靜鼓著腮幫子,氣憤卻又無計可施,狠狠瞪了他一眼,腳下一跺,轉身走了出去。

    她前腳才離開,張蔚便走了過來,「侯爺,為何不讓夫人跟小少爺去幼塾?」

    「她如今是什麼身分,可以到處跑嗎?」

    「侯爺若是擔心,大可派頂大轎送她跟小少爺過去……」

    他話未說完,南宮縱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她是你夫人?還是我夫人?」

    張蔚訥訥地,「屬下知罪,只是覺得侯爺顧忌之事並不嚴重,慕天城是特許自治之地,是侯爺所有,夫人在這城里來來去去,也不是違禮逆法之事,侯爺向來開明,為何突然轉性。」

    「我不高興。」南宮縱語帶任性地。

    「咦?」張蔚疑惑地。

    「她惹本侯不開心,我就不讓她高興。」

    聽完,張蔚先是一楞,然後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南宮縱眉心一擰。

    「沒什麼,」張蔚神情促狹,「只是從沒見過侯爺使性子。」

    「閉嘴!」南宮縱羞惱地,一拳打在張蔚臉上。

    張蔚挨了拳頭,卻笑了。

    另一邊,從觀心院出來的邊靜氣呼呼的往外走。

    她答應了毅兒稍晚就去幼塾找他,那是絕對不能食言的,可她到侯府東南西北,大大小小的門試探一番,那些護衛卻是怎麼都不敢放行,教她感到沮喪又生氣。

    「這個可惡的南宮縱,居然下令不準放我出府,小人!」回房的路上,她咕噥著,「毅兒一定在等著我,要是等不著我,他不知道又要怎麼哭鬧了。心硯搞不定他事小,我失信于他事大,他會覺得我騙他……」

    走著走著,邊靜經過花園,忽然發現高牆邊架了一張修繕用的梯子,她心生一計,立刻走上前去。

    「不給我開門是嗎?我就爬牆!」她爬上梯子,登上牆頭,坐在那片斜瓦上往下看。

    侯府的高牆可不是蓋的,一般人見了鐵定腳底發涼,可她幼時在南部的鄉下長大,爬樹都難不倒她,這牆也就不算什麼了。

    她想,只要她小心,一定能翻過牆頭,安全著地的,于是她小心翼翼的趴在斜瓦上,一點一點的往下滑。

    突然,兩名負責巡邏侯府外圍的護衛大喊,「大膽!是誰?!」

    邊靜嚇了一跳,腳下踩落了幾片瓦,人立刻往下掉,重重跌落在地,「啊!」

    兩名護衛上前一看,發現翻牆的竟是侯爺夫人,驚訝得面面相覷。

    「夫人,你沒事吧?」

    「沒、沒事……」她想起身,可稍稍一動,整個人便疼痛不已,「好痛啊……」

    「快去通知侯爺。」護衛不敢隨意觸踫她,其中一人立即去通報。

    「不不不!」邊靜急了,「別通知侯爺,我……我自己可以……」她說著,想忍痛站起來,可卻怎麼都動不了。

    「夫人,你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肯定傷著了,屬下要是沒通報侯爺,怕是沒掉腦袋,也是活罪難逃。」

    邊靜不住發愁,直在心里叫著完了。

    不一會兒,南宮縱匆匆趕至,臉上的表情既憂急又惱火。

    「這是怎麼回事?」

    「屬下該死。」護衛惶然一揖,「方才屬下巡邏至此,忽見一女子掛在牆上,以為是小賊,所以就大喝一聲,未料竟是夫人,夫人一個受驚,就……」

    「不怪他們。」邊靜忍著疼,「是我自己……」

    「閉嘴。」南宮縱凌厲的目光射向了她,「回去再跟你算張。」

    「算什麼脹啊?要不是你……」話未說完,她已被騰空抱起。

    「侯爺……」她臉上滿是不安。

    他撇過頭,一張修羅臉對著她,「成婚才一天,你就翻牆?」

    「我……我只是……」

    「你最好沒事,要有事,我跟你沒完。」他語氣凶惡的警告她。

    邊靜一楞,這句話聽起來雖然很凶、很冷,卻也感覺得出里頭的心疼。

    回到觀心院,南宮縱將她放在床上,脫去她的鞋襪,「摔到哪里了?哪里特別疼?」

    「我也不知道,都很疼……」

    南宮縱沉吟須臾,伸出手便從她大腿開始摸。

    「欸,你干麼?」她漲紅著臉,表情尷尬。

    「你是我的妻子,害什麼臊?難道要讓別的男人來摸你嗎?」說完,他繼續用手檢視著她的傷勢。

    南宮縱仔細的檢查了一遍,確定她的骨頭沒有任何損傷,這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你運氣好,沒傷到骨頭,應該只是扭傷。」他取來一罐跌打藥酒,將她的褲子往上拉,然後熟練的在她腿上揉揉捏捏。

    那跌打藥酒抹在皮膚上又熱又辣,可那熱辣怎麼都不比她此刻的心熱。他悉心的幫她揉藥酒,神情嚴肅,看著他那專注的表情及眼神,她的心撲通撲通的狂跳。

    「侯爺……」

    「又想說什麼?」他抬起眼,沒好氣的瞪著她,「又想跟我討價還價?」

    她搖搖頭,「不是,我只是想謝謝你。」

    他挑眉,「謝我?」

    「謝謝你幫我揉藥酒。」尊貴如他,這輩子應該還沒替誰揉過腳吧?

    南宮縱不發一語,徑自幫她揉著,事畢,他起身,「這幾日你給我乖乖的待著,別亂跑亂竄的。」

    說罷轉身走了出去,到了門口,他停下腳步,淡淡的道︰「等腳好了再陪毅兒上幼塾,聽見沒?」

    「喔,聽……欸?!」她瞪大眼。

    南宮縱沒再多說一個字,邁開大步離開。

    看著他的背影,邊靜滿心歡喜。

    休養數日,邊靜的腳傷已好轉,便開始陪著南宮毅上幼塾。

    這幾天,南宮縱每天幫她揉藥酒,她一邊沉浸在被呵護疼愛的喜悅中,一邊又在內心不斷的告訴自己不該「樂在其中」,心情不可謂不復雜。

    這天,趁著南宮毅上課時,她帶著一名前往附近的古書市集逛逛。這兒是慕天城的書籍交流地,很多本城的書商或外地的書商都到這兒來進行交易。

    在幼塾中有一些孩子因為出身的關系,家里沒有余力為他們購書,所以她想捐一些書送給這些孩子。

    正逛著,忽然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揉了揉眼楮,難以置信的看著那正忙著整理書籍的灰衣男子。

    「桑默!」她大叫一聲。

    灰衣男子陡地一震,轉過頭來,邊靜與那人四目相對,立刻確定了他的身分。

    「哥?」是桑默沒錯,他沒事,人還好好的。

    桑默看見她,神情驚慌失措,手上的書啪啦啪啦的掉了一地。

    他的反應讓邊靜疑惑不解,邁開步子朝他而去,可他竟轉身就跑。

    「哥!」

    她急著想追,但丫鬟卻突然喊了她。

    「夫人!」

    邊靜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丫鬟一眼,再轉過頭去的時候,桑默已不見蹤影。

    一年多不見,看見遠在秀水縣的妹妹來了,他理當欣喜若狂,可為何卻急欲逃走?

    自那之後,她一直神不守舍,惦記著此事,也連著幾天夢見了袁秀熙。

    夢里,袁秀熙神情悲傷,沉默不語,眼底映著幽怨,像是有萬千的苦與冤無處傾訴。

    她不斷想靠近袁秀熙,可她每往前一步,袁秀熙就後退一步,不論她如何伸長了手,就是踫不到袁秀熙。

    這日,她又一次從夢中驚醒,傷心地流下淚來。

    她是為了查明袁秀熙的死因而來到侯府,如今不只成了平遠侯夫人,還愛上了南宮縱,袁秀熙是不是在怪她?

    沒了睡意,她索性起身下床,走到外面。

    慕天城的春天,夜涼如水。她站在庭中,望著天上那一彎新月。

    「對不起,秀熙姊,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一個公道……」她喃喃道。

    「還不睡?」突然,後頭傳來南宮縱的聲音。

    邊靜一驚,回頭見他已來到跟前,她下意識的退後兩步。

    他發現她眼底及臉上有著淚水,微微一凜。「你哭什麼?」

    她抹去眼淚,冷冷說︰「不關侯爺的事。」

    聞言,他濃眉一蹙,「不關我的事?就算還沒有夫妻之實,你也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的事自然就是我的事。」

    「在我心里,我還不認。」她神情冰冷。

    迎上她的目光,南宮縱心一沉,這幾天見她神不守舍,食欲不振,他便上了心。剛才做了個模模糊糊的夢後,他再難成眠,于是信步來到小院探探。

    這些時日,他明明感覺到邊靜慢慢的敞開心胸,對他不再防備,他也在她眼里發現了幾絲熱烈的情感,可這幾天,她突然又冷冰冰的對待他。

    她的忽冷忽熱、若即若離讓他內心感到不安。曾經他想敞開心胸,想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愛一個人,但卻受了傷,為此他封閉了自己的心,不再對任何人敞開胸懷,不再讓任何人進入他的生命,直到她的出現。

    可她的反應告訴他,他太大意了。

    「這就是你始終叫我侯爺的原因?」他聲線一沉。

    「侯爺說過,你的婚姻從來不由你,你不愛她們,所以踫都不願踫她們一下,我也一樣。」她直視著他,「我的婚姻是皇上跟侯爺決定的,不由天也不由我,所以我不認。」

    聽見她這些話,他的眼底閃過一抹痛楚、沮喪及失落。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一笑,「好個不由天不由你,既是如此,你就好生認命吧。」

    他一把將她扯進懷里,低下頭欲吻,邊靜別過臉,南宮縱卻不放過她,狠狠的吻上了她。

    邊靜用力拍打他的胸膛,見他仍不退開,她惡狠狠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血的味道瞬間在他們緊貼的唇瓣中彌漫開來。

    下一刻,她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2 PM

第8章

    「藥放下,你先出去吧。」

    「侯爺,你歇一會吧。」

    「不礙事,你不用擔心。」

    「那……好吧。」

    邊靜隱隱約約聽見了南宮縱跟秋嬤嬤說話的聲音,她想出聲,可身體像是不屬于她,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

    她隱約還記得她跟南宮縱爭執,他強吻了她,然後……然後發生什麼事了?

    她用盡全力微微睜開眼楮,就見床邊的南宮縱正看著她,表情難掩喜悅。

    「你醒了?」

    她眉心一皺,微惱的看著他,「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

    見她一睜開眼就是要他出去,這讓守在床邊兩天的南宮縱感到沮喪。

    「你燒了兩天,大夫說你染了風寒,心神耗弱而不自知。」

    「我怎麼樣都……都跟你無關……」她將眼楮一閉,不看他。

    看著她那決絕的模樣,南宮縱再也忍不住,脫口問道︰「邊靜,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邊靜緊閉著雙眼,害怕看見他眼底那熱切真摯的感情,怕自己會克制不了對他的愛意,更怕對不起袁秀熙。

    「你沒做錯什麼,只是我討厭你罷了。」她故作冷漠地說。

    「討厭我?」南宮縱困惑。

    他明明多次在她眼底看見了她對他的心意,現在她卻說討厭他?

    「你為何討厭我?」

    邊靜繼續不看他、不應他。

    「睜開你的眼楮看著我。」他語帶命令,「如果你是真討厭我,就看著我的眼楮說。」

    她牙一咬,睜開眼楮直視著他,「我討厭你霸道,我討厭你蠻橫,我討厭你的樣子,你的聲音,更討厭你決定了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

    「我不想嫁你,是你逼得我不得不嫁。」當她說完這些話,看見他眼底那一抹深深的哀愁跟失落,她的心頭一顫,胸口又悶又疼。

    南宮縱抽一口氣,「你真的如此勉強?如此痛苦?」

    「是。」不,她一點都不勉強,但她不能承認自己對于成為他的妻子這件事有多麼的喜悅。

    南宮縱沉默,若有所思。

    邊靜心中內疚不安,她想起秋嬤嬤叮嚀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傷了他,可現在……

    她正在傷害他。

    她多麼不願意,可她不得不如此。

    「好吧,我明白了。」南宮縱低語。

    邊靜蹙眉。

    「你是寧妃的義妹,是皇上將你許配于我,我若休離你于禮不合,所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休了我吧。」

    聞言,她瞪大眼,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就說我有不可告人的隱疾吧。」他語氣淡淡的,「反正外面早有傳聞,我也不在乎,這樣行嗎?」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他,心情復雜糾結。他竟願意為了她做到這種地步……

    南宮縱端起碗,「藥快涼了,先喝了吧。」他舀起一匙湯藥往她嘴邊送。

    邊靜心慌意亂,不知哪來的力氣,她撥開他的手, 的一聲,藥碗摔碎在地。

    本以為他會生氣,會把她從床上揪起來,罵她不知好歹,可他沒有,他只是默默的收拾著一地狼藉。

    看他蹲在地上,她的心好痛好痛,眼眶一陣濕熱,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她真的真的很愛他,可一想到秀熙姊,她又覺得自己如今所得到的幸福都是罪過。

    收拾完,南宮縱起身,「我讓嬤嬤再熬一碗給你。」說罷,他走了出去。

    沒多久,秋嬤嬤端著重新熬的湯藥來到邊靜床邊,見她閉著眼楮,輕聲喚道︰「夫人,你醒著嗎?」

    聽見她的聲音,邊靜睜開眼楮,「嬤嬤……」

    「聽說夫人把侯爺趕走了?」秋嬤嬤坐下來,兩只溫柔的眼楮注視著她,「夫人,你可知道侯爺在床邊守著你兩天了?」

    聞言,她心頭一撼,他這兩天都守在她床邊?

    「夫人,你為何對侯爺如此的決絕冷漠呢?」秋嬤嬤難掩心痛地說,「我從沒見他那麼落寞,即使是小少爺的娘親離開的時候……」

    聽著這些,邊靜真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夫人,主子的事,照理我是不該過問的,只是……」秋嬤嬤嘆氣,「老婆子我看在眼里,難過在心里呀。」

    「嬤嬤,我……」

    「嘴巴可以騙人,但眼楮不能。夫人對侯爺是真無心還是假無情,我都看在眼里,你對侯爺明明不是無心無情的呀。」

    「嬤嬤,別說了。」方才忍著的淚,在秋嬤嬤一番柔柔的逼問下,再也忍不住落了下來。

    看著她的眼淚,秋嬤嬤更確定自己的想法。「夫人,你是不是有什麼苦衷?」

    「我……」邊靜唇片歙動,不知從何說起。

    秋嬤嬤是個忠僕,縱使知道主人什麼事,也不見得肯吐實。她要是冒然對秋嬤嬤說出自己的身分及與袁秀熙的關系,恐怕袁秀熙之死就更難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了。

    「夫人,你為何拒絕侯爺對你的關愛呢?」秋嬤嬤又問了一次。

    她搖搖頭,閉上眼楮,「嬤嬤,別問了,我什麼都不想說。」

    秋嬤嬤見她嘴巴牢實,一時半會兒也問不出什麼,只好作罷。「夫人不說,老身也無計可施,那麼好歹先把湯藥喝了,好嗎?」

    她望著一直以來猶如娘親一般照顧著她、關心著她的秋嬤嬤,乖順的點了點頭。

    邊靜臥病的這些天,南宮縱不準南宮毅來打擾,因此她已有多日沒見到他了。

    秋嬤嬤說他有乖乖的跟著心硯去幼塾,很乖的沒鬧脾氣,只是老念著想她,今晚用過晚膳,她覺得身體輕松了許多,便決定去看看孩子。

    來到南宮毅讀書的儒院外,她聽見院里傳來南宮縱跟秋嬤嬤的聲音——

    「什麼?你同意夫人給你寫休書?這是什麼道理?」

    「她是寧妃娘娘的義妹,又是皇上許的婚,豈有我休她的道理?」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說侯爺怎麼能答應這種事?」秋嬤嬤驚急地不已。

    「我不想勉強她。」

    「侯爺,你是害怕吧?」秋嬤嬤一嘆,「你怕再度失望,是吧?」

    南宮縱神情凝肅,不發一語。

    「侯爺,你得敞開心胸去愛,不要害怕……」

    「我不怕,只是早有先例,我不希望再有遺憾……」

    「侯爺明明是喜歡她的,不是嗎?這婚事雖是皇上許的,可卻是侯爺自己求來的,這是你第一次為自己的婚事做主啊。」

    「我是喜歡她,但她並不愛我。」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她說沒有愛的結合是最悲哀的,那讓我想起毅兒的娘……」

    「侯爺,那並非你的錯。」

    「也許我該讓毅兒跟著她走,我原以為毅兒能將她留下,沒想到……」

    「夫人?」這時一個婢女看見她站在院外,喊了一聲,打斷了南宮縱跟秋嬤嬤的談話。

    邊靜懊惱的看著那名婢女,差那麼一點點她就能聽見些什麼了,可現在這線索又斷了。

    她故作無事的往院里走去,秋嬤嬤見了她,急忙迎上前來,「夫人,你怎麼到處走呢?」

    「我好些了,想毅兒想得慌,所以……」她說著的同時,不自覺的朝南宮縱望去。

    南宮縱看著她,表情淡淡的,「你真的好多了?」

    「嗯。」她點頭,「秋嬤嬤,毅兒呢?」

    「小少爺在里頭溫書。」

    「是嗎?那我進去看看他。」她說完,便往書房走去。

    幾日不見,南宮毅見著她,開心不已,一會兒抱著她,一會兒拉著她,興高采烈的說著這幾日在幼塾發生的事。

    邊靜聽著,心思卻不知飄到哪兒去了。

    她反復思索著南宮縱跟秋嬤嬤的對話,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對于袁秀熙的離去感到懊悔,也歉疚自己讓毅兒從小沒了娘親。

    她想,他並不是一個沒血沒淚的人,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的內疚,但他所謂的「走」是什麼意思?難道秀熙姊是自殺的?所以他才說秀熙姊是無情的母親,因為她拋下孩子選擇走上絕路。

    她說不上來此刻是什麼心情,秀熙姊若是自殺,那便與南宮縱無關,她自然很是高興,可秀熙姊若真是自殺,又讓她感到悲傷,秀熙姊為何要選擇走上絕路?難道孩子不足以給她一絲活著的希望嗎?

    又過了幾天,邊靜陪著南宮毅上幼塾,她的出現不只孩子們歡喜,就連曾夫子都非常高興。

    「夫人,你不在的時候,孩子們都念著你,現在你可終于來了。」曾夫子臉上滿是喜悅。

    「夫子,我也非常高興能回到幼塾來,成天待在侯府,我都悶出病了。」她說。

    「夫人的身體無礙吧?」曾夫子關心地問。

    「多謝夫子的關心,我沒事了。」邊靜說完,眼尾余光一瞥,只見有三個人走進幼塾,其中一人的容貌教她陡地一驚。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她沒想到桑默竟會出現在幼塾里。

    為免他像上次一樣逃走,她別過臉,覷著他轉身走開,她才應付了曾夫子,快步的追了上去。

    來到幼塾的中庭,她自身後一把拉住手上抱著書籍的桑默,他回過頭來看見她,倏地瞪大了眼楮,震驚得書本掉了一地。

    「哥?」邊靜實在不解他為何會是這種反應。

    「小靜,你……」桑默神情慌張,不知所措。

    上回他覷著機會一溜煙的跑了,可今天他被她緊緊的拽著,哪里也去不了。

    「哥,你到底為什麼要逃?你這兩年時間都在慕天城嗎?你為什麼不跟我聯絡?你知不知道我很擔心你的安危?我以為你跟秀熙姊一樣,都已經……」她沒再說下去,只是拽著他的手往一旁的隱密處走去。

    桑默惴惴不安的跟著她,沒敢多說話。

    停下腳步,邊靜神情凝肅的看著他,「哥,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靜,我……」桑默欲言又止,似有難言之隱。

    「哥,你我兄妹沒有秘密,你只管對我坦白。」

    「小靜,哥……哥沒臉見你。」桑默深深的嘆了口氣。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做了什麼事而沒臉見我?」

    桑默又是搖頭又是嘆氣,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吐實——

    「小靜,當初我只身來到慕天城想查明她的死因,為了安全起見,我化名周定安,可後來我盤纏用盡,又生了一場大病,幸得書肆主人相救才撿回一命。」

    「原來如此,難怪你會在古書市集出現,然後呢?」

    「書肆主人知道我識字,便留我在店里工作,如今……他已是我的岳父大人。」桑默一臉慚愧。

    邊靜一頓,「岳父大人?你是說你已經成親了?」

    「是的。」桑默一臉歉疚,「我已經跟書肆的小姐李書歡成親了。」

    「哥,這是喜事,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她百思不解。

    「我……當初我信誓旦旦的說終身不娶,可如今卻與書歡成親,你跟秀熙情同姊妹,我擔心你不諒解我,覺得我背叛了秀熙……」

    聞言,邊靜啼笑皆非,她拉著桑默的手,笑道︰「哥,你在想什麼?你可以得到幸福,那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不只是我,就算是秀熙姊在天之靈也會祝福你的。」

    桑默神情一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她搖頭笑嘆,「哥,你真傻,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我還以為你也遭遇不測了呢。」

    桑默不好意思的一笑,「小靜,對不起,哥哥不是故意音訊全無的。」

    「沒關系。」她緊緊拉著他的手,「知道你平安,如今也幸福,我便放心了。」

    聽她這麼說,桑默松了一口氣。「對了,小靜,你是何時來到慕天城的?」

    「我來了快一年了。」

    「是嗎?這些日子你都待在哪里?要不你搬來跟哥哥住干,書歡一定會很高興的。」兄妹倆終于團聚,他自然欣喜若狂。

    邊靜一聽,蹙眉苦笑。「哥,我……不行。」

    「為什麼?」桑默不解。

    「說來話長……」邊靜于是簡單扼要將自己來到慕天城後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出來,包括她如今已是平遠侯夫人之事。

    她唯一沒告知他的是,他跟袁秀熙有個兒子。

    知道她竟是不久前嫁進侯府的「寧妃妹妹」,桑默十分吃驚。「原來你就是邊靜。」

    「是的,一切事情都很不可思議……」她聳肩。

    「小靜,」桑默眉心一擰,神情認真,「你得想辦法離開南宮縱。」

    「哥?」

    「我來到慕天城後聽了很多關于他的傳聞,我敢斷定秀熙便是死在他手中,要是她知道你的身分及目的,我怕他會加害于你。」

    「哥,我不能。」她堅定地搖頭,「在我查明秀熙姊的真正死因前,我是不會離開的。」

    「可是小靜……」

    「哥,你放心吧。」她打斷了他,「目前為止,他對我都還算好,而且毅兒也喜歡我依賴我,我想替秀熙姊好好照顧她的兒子。」

    桑默知道她的脾氣跟個性,一旦決定了什麼事,她是不會輕言放棄或改變初衷的,便也不再勸。

    「好吧,既然如此,你一定要好生注意著,別讓自己陷在危險之中。」他耳提面命。

    「我知道。」她點點頭。

    「有空就到書肆來找我,書歡是個溫柔善良的人,她若知道你是我的親妹妹,一定會非常喜歡你的。」

    「哥,你現在是周定安,而我又必須在侯府查事,我們的關系還是暫時別讓人知道,以免節外生枝。」

    經她提醒,桑默忖了一下,也表贊同。

    「你知道草燃茶房嗎?」邊靜問。

    他點頭,「知道。」

    「我會在茶房長租一個廂房,日後我們便在那兒踫面吧。」

    桑默頷首,「嗯,我明白了。」

    此後,邊靜三不五時就和桑默見面,她本以為自己做得隱密,卻沒想到她的行蹤全都被某人看在眼里——

    廂房里,一對男女正在說話。

    男的是南宮翔,女的是羅雨懷,自從南宮縱封住侯府跟西府之間的廊道後,兩人相聚的機會少了,只能偶爾在府外見上一面。

    「你說什麼?」南宮翔震驚不已,「你確定?」

    「再確定不過。」羅雨懷點頭,「我已經跟蹤她三回,發現她見的都是同一個男人。」

    南宮翔聽著,唇角不自覺的上揚。

    「我找人查過那男人,他是城里庭馨書肆的女婿,名叫周定安。」她撇了撇嘴︰「真想不到她看起來規規矩矩,竟也如此不甘寂寞。」

    她想起邊靜曾經暗諷她,如今自己竟也趁著陪南宮毅上幼塾的機會與男人幽會,看來她也耐不住那深閨寂寞的滋味呀。

    「堂堂平遠侯的妻子竟趁著帶兒子上幼塾的時候偷人……」南宮翔冷哼,「這事情要是傳出去,南宮縱那雜種的臉要往哪里擺?」

    「你打算怎麼做?」羅雨懷問。

    南宮翔挑眉一笑,「你不是早就看她礙眼嗎?我們就趁這次給她好看,再挫挫南宮縱的銳氣。」

    「你是說……」

    「抓賊要贓,抓奸在床。」他冷笑,「你別出面,這事我來做,我一定要讓南宮縱難堪。」

    邊靜每次要跟桑默見面的前一天,便會在經過書肆時于店前的花盆留下紙條,約定見面的時間,這麼一來,隔天桑默便會前往草燃茶房的廂房與她踫面。

    這天,她一如往常在婢女、隨從的陪同下,帶著毅兒前往幼塾。

    安頓好他之後,她便差婢女前往城北的一家包子店買現蒸的包子,再派隨從在幼塾里侍候著毅兒,接著便偷偷的自幼塾的後門離開,前往不遠處的草燃茶房。

    慕天城這麼大,她跟南宮縱成婚的時候又低調簡單,壓根兒沒人知道寧妃的妹妹是什麼模樣,再者,她出門坐的轎子十分樸實,又不愛穿華服、打扮得珠圍翠繞,因此她在城中來來去去,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進到草燃茶房,老板娘王嬤嬤一如往常親自坐在前頭。

    出入茶房的人都是不打招呼不對眼的,他們都直接進到空的廂房,點了茶水點心後,將單子遞給跑堂,跑堂再上菜,期間不交談不接觸,就連結賬時也是如此。

    進到廂房,桑默已候著她,茶水點心也都上了。

    「哥,沒等太久吧?」她匆匆就座。

    「沒有。」桑默一笑,幫她倒了一杯茶,「你來得正是時候,茶不燙口。」

    她端起杯子,喝了兩口。

    「小靜,直至目前,你在侯府都還安全吧?」

    「很好呀。」她點頭,「大家都對我很好。」

    「大家?」桑默微微皺起眉頭,「南宮縱也是嗎?」

    她一怔,「算是吧。」想起南宮縱對她的好,她心里一揪。

    她那微妙的神情落入桑默眼中,「小靜,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可是又……」

    「哥問吧。」她爽快地道。

    「你跟他已經成親,那麼你跟他……」

    扁是這幾個字,邊靜就知道他想問的是什麼,「哥,你擔心的事並沒有發生,我與他至今未圓房。」

    桑默一聽,訝異地問︰「所以外頭謠傳他有隱疾而對女人生恨是真的?」

    邊靜搖搖頭,「我也不清楚,嬤嬤說他很健康,可我……」她又沒跟他發生過關系,哪里知道他是不是有病。

    「小靜,哥真的很擔心你,要是你受到任何傷害,那可怎麼辦?」

    「哥,我會保護自己,你放心吧。」

    「不如你趁他還不知道你的身分前,趕快回秀水縣吧。」

    回秀水縣?那就再也看不到毅兒、秋嬤嬤、辛老爹、哥,還有……南宮縱的身影竄進她腦海之中。

    她不離開到底是為了什麼?真是為了追查袁秀熙的死因?即使知道了她又能怎樣?她不離開侯府,究竟是不能離開還是不想離開?

    「小靜,秀熙已經死了,但你的人生還要繼續,哥不希望你為了追查真相而犧牲自己。」桑默感慨,「以前我也曾經執著其中,但與書歡相識相守後,我知道了我還有必須守護的人,尤其是我即將要為人父了……」

    「咦?」邊靜一怔,眼楮一亮,「哥,你是說……」

    桑默一臉幸福,「是啊,書歡已經懷有身孕了。」

    邊靜欣喜若狂,一把抓住他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就在這時,門板砰的一聲被推開,兩個穿著青衣的男人沖進小小的廂房里。

    兩人嚇了一跳,正想質問對方是誰,又一男人走了進來。竟是南宮翔。

    邊靜楞了一下,「三爺?你這是做什麼?」

    南宮翔冷哼,「堂嫂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背著堂兄跟男人在這兒幽會!」

    不是吧?他是來抓奸的?太好笑了,她不抓他,他倒抓起她來了。

    不過,她也不能輕忽此事。在二十一世紀,一個男人跟一個女人在包廂里喝茶沒有可議之處,但在古代,尤其她還是平遠侯夫人,這可就不妙了。

    「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跟周……」

    「我知道他是誰。」南宮翔一臉得意,「他是庭馨書肆的女婿周定安。」

    他連桑默是誰都查過,難道是早就盯上她了?邊靜正想著,只聽南宮翔說道︰「堂兄,你自己瞧瞧,我可沒騙你啊。」

    邊靜心頭一驚,下一瞬,就是一身黑衣,神情冷峻的南宮縱走了進來邊靜瞪大眼楮,驚疑的看著他。「侯爺」

    「小靜,」桑默慌了,不自覺的拉了她的袖子,「他是……」

    看見這男人叫她一聲小靜,還拉了她的衣袖,南宮縱眼底竄起兩團怒焰。

    當南宮翔告訴他邊靜跟男人在草燃茶房幽會之時,他本是不信的,但南宮翔信誓旦旦的說他有憑有據,他才半信半疑的答應了一同前來。

    「我沒想到是真的……」他冷冷地說。

    迎上他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眸子,邊靜倒抽了一口氣。

    「侯爺,事情不是你以為的那樣……」她試著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

    若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她勢必要說出她和桑默是兄妹的事實,可這麼一來,桑默的身分就會被揭穿。

    南宮縱知道桑默這號人物的存在嗎?若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袁秀熙心心念念的愛人,他做何感想?

    不行,她無論如何都不能泄露桑默的身分。

    「侯爺,我是為了跟李家姑爺商討購書贈與幼塾之事而在此見面,我倆之間絕無不可告人之事。」她極力解釋著。

    南宮翔冷笑,「呵,你這是騙三歲孩子嗎?商討購書之事為何得偷偷摸摸的,還一再見面?」

    南宮翔在一旁加油添醋,火上加油,那囂張嘴臉讓邊靜幾乎想說出他跟羅雨懷在小築偷情之事,可這事態嚴重,若是揭露,恐怕會害死兩條人命。

    「三爺,你不要含血噴人。」她氣惱不已。

    「我含血噴人?」南宮翔挑眉,「真是笑話!大家都看見你跟周定安幽會,你還說我是含血噴人?他轉頭看著一語不發,神情凝肅的南宮縱,「堂兄,這可是南宮家之恥,你要怎麼處置她呢?」

    南宮縱兩只琥珀色的眼楮直勾勾的注視著邊靜,臉上讀不出任何的情緒。

    「侯爺,請你相信我。」邊靜真誠的看著他,「我發誓,我跟李家姑爺是清白的,絕對沒有做出對不起你的事。」

    「你信嗎?」南宮縱聲音冷沉。

    她一愣,「什麼?」

    「若我與一個女人在這種茶房里一再見面,卻說只是為了買書,你信嗎?」

    她一時語塞,若立場對調,她信嗎?當然不,鬼才信。

    「你不認與我的婚姻,便是因為他?」

    她瞪大眼,「不是的……」

    「已經多久了?」他目光一冷,「你跟他已經多久了?」

    「不,真的不是那樣……」邊靜急了,因為她在他眼里發現殺機。

    「侯爺,」桑默見邊靜被誤解,急著上前,「我跟小靜……」

    南宮縱一把揪住他的領口,冷冷地瞪著他,「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南宮縱的妻子,平遠侯夫人。」

    「我知道,我只是……」

    「我該現在就殺了你。」他恨恨地說。

    邊靜一聽他說了這句話,心髒像是瞬間被冰凍,她怕桑默有生命危險,情急之下。她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一死以證清白。

    「侯爺,我是清白的!」她說完,一頭朝柱子撞去,當場失去意識。

    待她幽幽轉醒,只覺得腦袋像是要裂開一樣的痛,她慢慢的恢復意識,也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在她失去意識的這段期間,桑默沒遭遇不測吧?

    老天爺,千萬別讓桑默出事啊!他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李書歡肚子里的孩子就沒爹了。

    她猛然睜眼,整個身體彈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己身在侯府,南宮縱正靜靜的坐在一旁。

    「侯爺,」她伸出手,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滿臉焦急,「他沒事吧?你沒殺他吧?他是無辜的,求你放過他!」她急急忙忙爬下床,跪在他跟前,還磕了兩個頭。

    「這是你第二次跪下來求我。」他聲音冰冷,但眼底卻映著懊惱跟受傷。

    上次她跪下,是求他讓她可以照顧受傷的他。那次,是為他。

    這次她跪下,是為了保全另一個男人。

    她抬起頭,「侯爺,我……」

    「他真有這麼重要?」

    「他……」她真的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侯爺,他跟我……我們……」

    「沒有愛的結合注定是一場汞劇。」他苦笑,「老天爺,這是禰跟我南宮縱開的玩笑嗎?又讓我踫到了。」

    他的胸口像被千刀萬剮著,痛到他幾乎快無法招架。他以為自己夠堅強,他以為自己早已無情無愛,原來並不是這樣。

    「侯爺……」

    南宮縱目光一凝,「邊靜,你是我第一個真心想娶的女人,我以為你終會愛上我,沒想到……」

    他那悲傷的眼神、表情及聲音,讓邊靜感到心疼,她多麼想告訴他事情的真相,可她又擔心桑默會有性命危險。

    「侯爺,我真的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她為自己傷了他而流下自責的眼淚,「請你相信我,請你別傷害他……」

    南宮縱伸出手,撫去她臉上的淚水,「這眼淚是為他流的嗎?」

    「不,不是的!」她搖搖頭,「這眼淚是慚愧,是內疚……」

    「慚愧?內疚?」

    「我不想傷害侯爺,可是……」

    「她跟你說了同樣的話。」他幽幽地道,「她說她不想傷害我,可是她還是愛那個人。」

    聞言,邊靜心頭一震。那個「她」說的應該就是袁秀熙。這麼說來,袁秀熙跟他坦白過了?

    「毅兒的娘當初嫁到慕天城來的時候,已經懷了身孕。為了南宮家的名聲,也不想她因此受審,于是我跟秋嬤嬤隱瞞了此事。」

    她驚疑的看著他,「侯爺,你是說……」

    「毅兒不是我的親骨肉。」他證實了此事,「南宮翔說的都是真的,我從沒踫過她,毅兒亦是她跟愛人所有。」

    他為了保住袁秀熙跟孩子,竟如此隱忍……秋嬤嬤說得沒錯,他是個好人,不管他所表現出來的是什麼模樣,他真真切切是個心熱的人。

    「我以為時間久了,她就會忘了那個男人,誰知生下孩子後,她對他的思念更深了,」他眼底閃過一抹悲哀,「她無心照顧毅兒,整天猶如行屍走肉,我無計可施,最後便下了一個賭注……」

    邊靜微怔,「賭注?」

    「我準她回到那個男人的身邊,條件是不準把她跟那個男人的骨肉帶走。」他苦笑,「我以為她會因為毅兒留下,未料她還是走了。」

    「走?」

    「她回老家去找那個男人了。」

    邊靜楞住。他所謂的「走」,原來不是指袁秀熙自殺,而是離開了。可要是袁秀熙已經離開慕天城,為何他們一直沒等到她回來?她去哪里了?

    「當初我雖難過,但還是讓她走了。」他伸手撫摸著她的臉龐,竟乞求道︰「可現在,我一點都不想放開你,你是我怎麼都不想放手的女人。所以……只要你不再見他,我便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只要你留下。」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3 PM

第9章

    聽到他這番話語,邊靜清楚的明白到他對她的愛戀是如此之深,她既感動又歉疚,原來她一直誤會了他。

    她以為他是變態的藍胡子,他奪走袁秀熙的生命,可原來他是這麼溫暖又有情的人,她怎麼會離開他?她巴不得現在一把抱住他,告訴他「我一輩子都不會離開你」。

    她眼底盈著淚,「你恨毅兒的娘嗎?你恨那個男人嗎?」

    他神情平靜地搖頭,「不恨。」

    「真的不恨?」

    「若是有恨,我不會把毅兒當親生兒子養。」

    她語帶試探,「若你見到那男人,會對他做什麼事嗎?」

    他沉默了幾秒,淡淡說︰「我只希望他好好照顧她,不要辜負她對他的愛。」

    聽到他這些話,邊靜安心了,她相信他不會對桑默做出什麼報復行為了。

    為免他以為她跟袁秀熙一樣愛著別的男人,她決定說出實情,並表明自己對他的心意。

    「侯爺,」她握住他的手,誠摯的凝望著他,「有些事,我終于可以告訴你了。」

    他狐疑地看著她。

    「周定安是我的哥哥,親哥哥。」

    南宮縱眉心一蹙,「什麼?親哥哥?」

    「他不叫周定安,他是桑默。」她觀察著他的表情,發現他對「桑默」這個名字非常陌生,這表示他知道袁秀熙有愛人,但不知是誰。

    「我跟哥哥來自秀水縣。」

    他微訝,「秀水縣?那不是……」

    「是的,我們跟毅兒的娘親袁秀熙都是秀水縣人士,而且我們的父親是袁家的長工,我們兄妹倆自小在袁家長大,跟秀熙姊也是一起長大的。」

    聞言,敏銳如南宮縱,很快就意識到什麼了。「難道你的兄長是……」

    她一臉抱歉,「是,我哥哥就是秀熙姊的愛人。」

    南宮縱震驚,他微微的倒抽一口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侯爺,請聽我說……」于是,她將事情始末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包括她為何來到慕天城,桑默又為何隱姓埋名,還成了李家姑爺的事都說了出來。

    知道她、袁秀熙及桑默的關系後,南宮縱驚訝不已,久久無法言語。

    邊靜不安地看著他,「侯爺,你生氣嗎?我騙了你,而且我哥哥是……」

    他深深注視著她,嚴肅的臉上浮現一絲笑意。

    「我沒生氣。」他撫摸著她的臉,「反之,我很高興。」

    「高興?」

    「我很高興他是你哥哥,不是你的愛人。」他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坐在自己腿上。

    邊靜羞怯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要說什麼。

    「你可真是磨人。」他苦笑,「若你一開始就對我說實話,也就不會有這麼多事情了。」

    「你看起來那麼可怕,我怎麼敢說呢?」

    「可怕?」他微擰眉,「我看起來很可怕嗎?」

    「你態度冷冷的,外面又那麼多關于你的傳聞,我以為你殺了秀熙姊,當然覺得你可怕。」

    「那現在呢?」他深深注視著她,「還怕嗎?」

    迎上他那深情又熾熱的眸光,她羞赧地道︰「不怕了,我現在知道你是個好人。」

    「你確定?」

    她點點頭,「我想,秀熙姊不是無情的丟下毅兒,而是知道你是個好人,會好好的養育毅兒才不帶他走。」

    「真難得,你居然會誇贊我……」說著,他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親了一記,想再親一下時,她突然推開他。

    「那秀熙姊呢?」她看著他,「你已經讓她離開,那麼她為何沒回秀水縣跟我哥哥相守?」

    「這件事我會派人盡速查明,你放心吧。」

    「嗯。」她點點頭,安心一笑。

    「秀熙的事你別擔心,我一定給你一個說法跟交代,倒是你……」他眼底滿是濃情。

    「我怎樣?」

    「既然你對我有愛,我們是不是可以當真正的夫妻了?」他將她緊緊抱住。

    「這事不急吧?」她差紅了臉。

    「我很急。」他毫不隱藏他對她的渴望。

    「我……我剛撞了頭……」

    他眼底閃過一抹異彩,深深一笑,「我不會弄疼你的。」

    南宮縱以邊靜的名義向庭馨書肆買了一批書籍送給幼塾,替她化解了此次的危機。南宮翔陷害她不成,懊惱不已。而南宮遠也責怪他見獵心喜,反倒誤事,將他狠狠的訓了一頓。

    「你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南宮遠氣惱地說。

    「爹,我是有了十足十的證據才去抓她的,沒想到南宮縱竟然會為了維護她而……」

    「抓她?」南宮遠瞪著他,「抓奸要在床,她跟那個男人只不過一起喝茶,就算有可議之處,也不至于能安上什麼罪。這下可好,南宮縱非但沒治她罪,還幫她解了套。」

    「這……我也沒想到啊!」

    「你沒想到的可多了。」南宮遠冷哼,「你可知道那個周定安是什麼人?」

    南宮翔微楞,「他不就是李家的女婿嗎?」

    「他的本名是桑默,是邊靜的親大哥。」

    聞言,南宮翔一震,「這不是真的吧?」

    「這事是南宮縱親口說的,而且我也派人去確定過了,他們確實來自秀水縣,是一對兄妹。」南宮遠說著,又氣惱的瞪他一眼,「瞧你多事!」

    「爹,我也是想幫您呀!」南宮翔一臉無辜,「不把南宮縱拉下來,爹什麼時候才能當上平遠侯?」

    「我自有打算,現在倒讓你壞了事。」南宮遠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爹有什麼打算?」

    「甭提了,都讓你破壞了。」南宮遠沒好氣地說。

    南宮翔被父親刮了一頓,悻悻然地閉起嘴,須臾,他想起一件事,困惑不解。

    「話說回來,有件事情倒是奇怪,為什麼她沒把雨懷的事說出來?」

    南宮遠擰眉,「羅雨懷什麼事?」

    「她曾有意無意的暗示雨懷,說知道她紅杏出牆之事。」

    「什麼?!」南宮遠面色一變,「你是說她知道你跟羅雨懷……臭小子,我早警告你不要再踫羅雨懷!」

    「爹,我就不信她真知道什麼,要是她知道,為何不抖出來?」南宮翔不以為意地。

    「你……」南宮遠氣恨的瞪著他,「要是讓南宮縱抓到你的小 子,我們家永遠別想翻身了!」

    見父親如此激動,南宮翔似乎也意識到事態嚴重。

    「爹,您也別太擔心,若是她知道什麼,怎麼會不說出來反咬我一口?我看她應該也是猜測的……」他安撫著南宮遠。

    「要是她真看見了什麼呢?」南宮遠神情嚴肅,「廊道未封之前,你多次到侯府去跟羅雨懷私會,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能確定沒被人發現?」

    「爹是說……」

    「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知道什麼,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南宮遠若有所思,突然,他靈光乍現,「有了!」

    「有什麼?」南宮翔疑惑地問。

    「要拉下南宮縱,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傳聞成真。」南宮遠高深莫測的一笑,眼底迸出殺機。

    「讓傳聞成真?」

    「你不用多事。」南宮遠目光犀利地看著小兒子,「告訴你,你只會壞事。」

    自從那天南宮縱抱著昏迷的邊靜回來後,所有人都發現他變得不同了,從前那個總是冷若冰霜,猶如修羅的平遠侯,如今有了笑容,有了溫暖。

    邊靜帶著南宮毅搬進觀心院,往昔寂靜無聲的觀心院,現在總是歡聲笑語不斷。任誰都看得出來這一切的改變全是因為邊靜,她柔軟了南宮縱的心,溫暖了他的生命,讓他體會到幸福的滋味。

    這日,南宮縱將桑默請進侯府,奉為上賓。這是桑默第二次見到他,緊張依舊。

    日前,他已從妹妹口中得知南宮縱並未殺害袁秀熙,而是放她自由,及南宮縱知道他便是袁秀熙當年無論如何都要相守的愛人,就算南宮縱並不記恨,也沒追究此事,但他終究是當事人,立場難免尷尬。

    「大舅子不要拘束,你我是自己人。」南宮縱牽著邊靜的手,臉上有著愉悅輕松的笑意。

    「哥,夫君這次請你進府,是有件事要跟你說。」

    「咦?」桑默疑惑,「不知侯爺有什麼需要小人……」

    「大舅子。」南宮縱打斷了他,「你是我娘子的大哥,不用什麼小人不小人的。」

    「是……」桑默還是恭恭敬敬的。

    邊靜看著一旁的的南宮縱,「夫君,還是由我來說?」

    「嗯。」南宮縱點頭。

    「哥,」邊靜一臉認真,「有件事我還沒告訴你……」

    「什麼事?」他一怔,「難道已經找到秀熙了?」

    邊靜搖搖頭,「不,夫君派出去的探子還沒追查到秀熙姊的下落,今天我們邀你進府,是為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

    「哥,毅兒是你跟秀熙姊的骨肉。」

    聞言,桑默陡地一震,「什麼?!你說是我……」他倒抽了一口氣。

    南宮縱神情平靜,「秀熙當年嫁進侯府時就已經懷了孩子,毅兒不是我的骨肉,是你的。」

    桑默整個人楞在當場,久久回不了神。

    「哥,夫君的意思是,你是否要毅兒認祖歸宗?若你希望如此,我們就……」

    「不。」桑默回過神,拒絕了。

    南宮縱夫妻互視一眼。

    「哥,你是擔心書歡嫂嫂會不開心嗎?」邊靜問道︰「不是那樣的。」他搖搖頭,淡淡一笑,「書歡不是小心眼的女人,我之所以拒絕,完全是為了毅兒。」

    「為了毅兒?」

    「嗯。」他點頭,「毅兒是侯爺視如親出般養大的,我這個親生父親毫無功勞,他從小也只認一個爹,就是侯爺。毅兒年紀尚小,無法理解大人的世界是如何的復雜,若讓他知道真相,對他恐怕沒有益處,再說了,要是外邊的人知道他的身世,他往後如何在南宮家立足?」

    邊靜一聽,驚訝桑默竟有心思竟這般細膩。「哥,你說得很對,我們倒是沒想那麼多。」

    「侯爺,小靜,」桑默釋然的一笑,「他有你們這麼好的爹娘,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有時,發現真相不一定能皆大歡喜。」

    邊靜對這句話頗有感觸。桑默愛上李書歡,與之共結連理,殊不知袁秀熙根本沒死,只是不知流落何方,要是來日找回了她,她跟桑默還有李書歡之間,又是什麼樣的糾纏?

    「大舅子,你真的想清楚了嗎?」南宮縱再一次確認他的決定。

    桑默點頭,「是的,我想得非常清楚。」

    南宮縱沉吟片刻,「我明白了,你放心吧,毅兒他從前是我的兒子,現在是我的兒子,以後也還是我南宮縱的兒子。」

    桑默眼底盈滿感激,「謝謝侯爺。」

    這時,南宮毅跑了進來,看見面生的桑默,楞了一下。

    「毅兒,你過來。」邊靜將他喚到跟前,抱著他,「這位是你的舅父,快叫人。」

    南宮毅是個害羞的孩子,看著眼前陌生卻又莫名熟悉的桑默,怯怯地道︰「舅父好。」

    桑默看著那張神似袁秀熙的小臉,一時激動,眼眶泛淚。

    他伸出手,微笑說︰「毅兒,過來讓舅父抱抱。」

    毅兒遲疑地看了眼邊靜,邊靜對他一笑,輕推他一把,「去呀。」

    他往前幾步,進了桑默的懷抱。

    桑默將他牢牢抱住,哽咽道︰「好孩子,好孩子……」

    邊靜一陣鼻酸,也忍不住紅了眼眶。一旁的南宮縱伸手拍撫著她的背,給了她一記溫暖又溫柔的微笑。

    送走桑默後,邊靜帶著南宮毅在小築打掃整理,然後給南宮縱的母親上香,正準備離開,卻見羅雨懷帶著丫鬟喜兒走了進來。

    邊靜見她一臉不懷好意,知道這人又是來找麻煩的,她不想隨之起舞,視若無睹的拉著南宮毅便要離開。

    「慢著。」羅雨懷一把抓住慣靜的手,「說兩句話都不行?怎麼,你現在成了侯爺夫人,就目中無人了?」

    「我們相安無事,不好嗎?」邊靜直視著她,聲調平靜。

    羅雨懷冷笑,「別忘了自己的出身,你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天知道是耍了什麼詭計才成了寧妃娘娘的義妹,又撈到一個平遠侯夫人做。」

    「不要欺負我娘!」南宮毅在一旁氣憤地說。

    羅雨懷冷冷的瞪著他,「你娘?你哪來的娘?你是雜種,你知道嗎?」

    羅雨懷沖著她來沒關系,但欺到毅兒頭上,邊靜可就忍不下了。她一把扯住羅雨懷的手,厲聲道︰「你說夠了沒?」

    羅雨懷甩開她的手,語氣更加刻薄,「我說錯了嗎?那些關于他娘的事,很多人都……啊!」

    她話未說完,邊靜已賞了她一巴掌。

    挨了一耳光,羅雨懷氣得跳腳,「你……你竟敢打我?!」

    「是你逼我動手的。」邊靜直視著她,「要是你再胡說八道,我還會打你。」

    羅雨懷是官家千金,自小夠捧在手心上寵著,別說打,就是罵都不曾有人罵過她一句,在她眼里,邊靜不過是只麻雀,如今卻飛在她頭上撒野,她可真是吞不下這口氣。

    她撲上前抓住慣靜,「你這個賤丫頭,看我怎麼教訓你!」

    邊靜不是愛找事的人,但別人找她麻煩,她絕不會躲起來,于是她也抓住羅雨懷,惡狠狠的瞪著她。

    「住手!」突然,一聲沉暍傳來。

    兩人的手都還來不及松開,南宮縱已經幾個大步沖了過來,一把抓起羅雨懷的手,目光凌厲而冷峻的瞪視著她,「我警告過你了。」

    她雖心驚,卻還是迎上他的目光,「是她先對我無禮。」

    她之所以這麼膽大包天,全是因為聽從南宮翔的母親,也是她遠房表姨範氏的話。前幾天,範氏來拜訪她,要她故意與邊靜起沖突以激怒南宮縱,讓南宮縱將她休了,如此一來她便可以返回娘家,再以自由之身嫁給南宮翔。

    羅雨懷沒有一天不想著離開侯府,離開南宮縱,如今有了範氏的保證,她自然心存希望。

    南宮縱冷冽的目光猶如可殺人的利刃般射向了她。

    「她對你無禮?」他忽地一把掐住她的咽喉,沉聲道︰「羅雨懷,她是妻你是妾,本就不需要對你恭敬,你再不安分,我絕不饒你。」他甩開羅雨懷,她幾個踉蹌,差點跌倒。

    喜兒急忙扶著主子,害怕的看著南宮縱,怯懦的求情,「侯爺,別怪我家小姐,她只是……」

    「把她帶走。」他沉聲一喝,「從今以後不準再到這兒來。」

    「是。」喜兒答應一聲,急忙扶著羅雨懷離去。

    羅雨懷在院中絕食以抗議南宮縱對她的冷落已經十數日了。

    這事傳到西府,範氏來過侯府探望她兩次,還勸說南宮縱不要因此而得罪了羅謙。

    羅謙得知女兒在侯府猶如身在冷宮般,十分不悅,亦在褚祺面前抱怨此事,褚祺還派人前來傳口諭,要南宮縱別讓他夾在南宮家及羅家之間難為。

    但,南宮縱仍是對羅雨懷絕食之事不聞不問。

    邊靜身為正室,總得有些氣度,于是便到羅雨懷的沉香院去探望她一番,可見到羅雨懷,她真的是嚇了一跳——本就縴瘦的羅雨懷整個人又瘦了一圈,神情憔悴。

    看來,她絕食是來真的,不是玩笑。

    以前她是奴婢,要稱羅雨懷為懷姨娘,可現在她是正室,合該叫羅雨懷一聲妹妹的,她卻覺得別扭,她索性省去稱謂。

    「欸,」她看著躺在床上不動的羅雨懷,「你再這麼下去會生病的。」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你也不必貓哭耗子假慈悲。」羅雨懷不領情。

    「你何苦這樣?」她嘆氣。

    「我堂堂兵部郎中的女兒,卻讓你們這樣糟蹋,我還活著做什麼?」她雖無力,但還是句句犀利,一點都不示弱。

    「你這樣是想折騰誰呢?夫君他不會被你威脅,也不會可憐你的,你知道嗎?用這種方法來威脅一個不愛你的男人是最笨的。」她說的可是實話,絕沒有存心嘲諷羅雨懷。

    「你住口!」羅雨懷氣恨的瞪著她,「我要他道歉,我絕不能容忍他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

    邊靜語氣無奈,「他不會道歉的,因為他沒做錯什麼。」

    「你出去。」羅雨懷拿起枕頭扔向她,兩只眼楮惡狠狠的瞪著她,「他若不道歉,我就餓死自己,看他怎麼跟我爹還有皇上交代,你滾!」

    看她虛弱的樣子,邊靜真的很同情她。回頭想想,一個女人得不了男人的寵愛,又去不了心愛男人的懷抱,也實在是可憐。

    「如果夫君向你道歉,你就肯吃東西嗎?」她試探著問,「若真如此,我去跟夫君說。」

    「你、你滾!」聽邊靜那好似炫耀的語氣,羅雨懷捂著胸口,激動地大叫,「喜兒,趕她走,我不想看見她!」

    喜兒是羅雨懷自娘家帶來的丫鬟,跟了她十年,自然是向著主子。這幾年來,主子在侯府是如何的被冷落,而邊靜來了之後,主子又是如何的遭受羞辱,她全看在眼里,對邊靜自然有敵意,但礙著邊靜的身分已非往昔,她也只能低聲下氣。

    「夫人,請你回去吧。」

    邊靜叮囑道︰「好好照顧著你家主子。」說完,她便離開。

    走出沉香院後,她立馬返回觀心院的書齋。南宮縱正在看書,見她進來,只瞄了一眼便顧出她有事要跟他商量。

    「什麼事?」

    她走到他身邊,拿走他手上的書,一臉嚴肅,「你去看看她吧。」

    他眉一挑,「誰?」

    「你明知道我說的是誰。」她無奈的嘆氣,「她瘦了、虛弱了。」

    「那又如何?」他不以為意。

    「她是玩真的,不是隨便說說,你去哄哄她吧。」

    聞言,南宮縱饒富興味的覷著她,「你這話是認真的?要我去哄她?」

    意識到他指的跟她所說的是不一樣的東西,邊靜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看她被逗出氣來,南宮縱忍俊不住的笑了。

    「我可沒辦法把你分享出去。」她霸氣地宣告,「你是我的,就只準是我的。」

    「那你還讓我去哄她?」

    「我只是覺得她也挺可憐的。」

    「她可憐?」他疑惑的看著她。

    「你不是真心想娶她,她恐怕也不是甘心要嫁你吧?」

    「我可以休了她。」

    「她是羅大人的女兒,又是皇上指的婚,你豈能說休就休?」她認真分析著,「羅大人在皇上面前告狀,皇上雖不會怪你,但肯定是左右為難,正所謂食君之祿,擔君之憂,我看你就去看看她,別真讓她餓出病來。」

    他沉默了一下,將她抱在腿上坐著,「你是認真的嗎?不是在試探我?」

    她搖搖頭,「我是認真的。」

    「不怕我去探望她,跟她……」

    「我才不怕。」她捧著他的臉,在他唇上親了一記,「我相信你。」

    這一吻讓他稍稍柔軟了,「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去看看她。」

    「嗯,」她摸摸他的臉,再親了他一下,「真乖。」

    稍晚南宮縱因有事外出,便遣了心硯去沉香院通知羅雨懷,說他回府後會去探視她。

    他回到侯府時已是眾人就寢的時候,府邸里闐寂靜謐,只有少數僕婢及護院在走動著。

    他一返回侯府就前往沉香院。剛到外頭,就見一名身形瘦小的婢女走了出來,與他迎面踫上。

    那婢女低著頭,「侯爺,您回來了。」

    「你家小姐呢?」

    「小姐在房里,等候侯爺多時了。」婢女一欠身,「奴婢先行告退。」說罷,她快步離去。

    這時,南宮縱聞到她身上有一種香味,是他不曾聞過的,而且,她並不是羅雨懷的貼身丫鬟喜兒,難道是新來的?

    他也沒多想,邁步進入沉香院,朝著羅雨懷的寢房而去。

    寢房的門虛掩著,房內的燈火幽幽暗暗。他走進房里,繞過屏風及帳子,只見羅雨懷坐在床邊不動,而桌上還擺著沒動過的晚膳。

    「你還是不吃東西嗎?」他走過去,「還要鬧多久?」

    羅雨懷文風不動的坐著,也不吭聲。

    南宮縱濃眉一磨,「羅雨懷,你該知道我不吃這套,要是你以為我會求你,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她還是不動。

    南宮縱心頭隱隱覺得不甚尋常,他往前走去,伸手踫了踫她,「羅雨懷……」

    他一踫到她,羅雨懷便倒下,他再細看,竟發現她胸口插著一把刀,早已氣絕身亡。

    他心頭一震,立刻想起剛才那個面生的婢女,在心里暗叫不妙的同時,喜兒跑了進來,然後放聲尖叫——

    羅雨懷死了,凶手正是長久與她感情不睦的南宮縱,目擊證人則是羅雨懷的貼身丫鬟喜兒。

    這事發生在平遠侯府,要暫時壓下也是容易的事,但南宮縱立刻讓人快馬諢令京城通報此事。

    不到兩天的時間,刑部尚書高俊親自來到慕天城,並奉皇上之命將羅雨懷的屍身帶回京城,並押解南宮縱返京受審,此事震驚了整座慕天城,每個人都在議論紛紛。

    而侯府之內亦是一片混亂暫且沒了主子,邊靜這個主母便得扛起整個家的運作,她得安撫受驚的毅兒,還得安頓侯府上上下下二百余人,責任不輕。

    她不斷告訴自己,她不能慌不能亂,可人命關天,南宮縱又被押往京城,杳無音訊,教她如何冷靜?

    南宮縱離開侯府時什麼都沒說,也沒為自己辯駁,只是告訴她無論如何都不要慌,要相信他。

    她好後悔,若是她沒要南宮縱去探視羅雨懷,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沒多久,京里傳來消息,說南宮縱已經認罪並打入大牢,削去平遠侯之位。侯府上下頓時一片愁雲慘霧。

    秋嬤嬤天天以淚洗面,不到三天便病倒了。

    看著這個家因為南宮縱出事而幾乎分崩離析,邊靜心里又急又痛。他是這個家的主心骨,主心骨沒了,家也就垮了。

    不行,不能讓這個家垮了,她得想辦法,她得救他!

    于是,邊靜府里一切交辦給辛老爹,接著立刻前往京城求見寧妃,再透過寧妃順利的在入夜後見到了褚祺。

    邊靜進到御書房,立刻跪倒在褚祺面前,「皇上,請您放了侯爺,他是無辜的。」

    褚祺神情嚴肅,「起來說話吧。」

    她搖搖頭,直視著他,「皇上,您相信他會殺了羅雨懷嗎?雖然外面有很多關于他的傳聞,但那都不是真的,請皇上明察秋毫。」

    褚祺眉心一擰,「邊靜,他已經認罪了。」

    「不不不!」她激動地,「他是無辜的,他不可能殺羅雨懷,他沒理由殺她。」

    「很多人都可證明他們感情長期不睦,又多次沖突,他也承認自己是在盛怒之下失手殺了羅雨懷。」

    「什麼?」邊靜怔住。

    「妹妹,先起來再說吧。」一旁的寧妃驅前想扶起她,可她堅決的搖搖頭,拒絕了。

    邊靜不肯起來,「皇上,不是他,他是無辜的!」

    「若他無辜,那凶手是誰?」褚祺問。

    「凶手……」她一頓,接著像是下定心般大喊,「是我!皇上,羅雨懷是我殺的,侯爺是為了掩護我的犯行才會認罪!」

    褚祺一怔,與寧妃互視一眼。

    「你說什麼?」他神情一凝,肅然的看著她。

    「羅雨懷素來與我不和,又嫉妒我受寵,經常與我作對,我……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為了替南宮縱脫罪,她續道︰「那天晚上我去找她理論,兩人越吵越凶,我一時失去理智便錯手殺了她。」

    褚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表情凝重,「你所言屬實?」

    「句句屬實。」她肯定地說。

    「好,那朕問你,你是如何殺死羅玉懷的?」

    「我用刀殺她,一直刺一直刺。」

    「一直刺?記得共刺了幾刀嗎?」

    「我……不記得了。」她胡說一通,「侯爺進來,發現我闖禍,就要我趕快離開,我……我就走了。」

    「朕再問你,你是用左手殺她?還是右手殺她?」

    「我……」一時之間,邊靜答不上來。

    「邊靜,」褚祺蹙眉,「羅雨懷只被刺了一刀,你所謂的一直刺根本不是真的,還有,殺她的人慣用左手,可你是右撇子,對吧?」

    邊靜木然,眼淚撲敕簌的往下掉。

    褚祺搖頭笑嘆,「想不到你對他的愛意如此堅定濃烈,居然將沒做過的事攬在身上,可你知道這是欺君之罪嗎?」

    聞言,邊靜一震。是啊,這是欺君之罪,可她不在乎,為了救南宮縱,她什麼都願意做。

    「皇上,」這時,簾後傳來一個聲音,「您不必這樣嚇她吧?」

    下一瞬,南宮縱神情自若的自簾後走了出來,邊靜當場呆住。

    「夫君?」她困惑不已。

    方才一直藏身簾後,把她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南宮縱溫柔的、深情的看著她。

    「你好大的膽子。」他唇角、眉眼都帶著笑意,「殺人這等重罪,你居然敢亂認?」

    「你……」她慌亂的看著褚祺,再看著寧妃,發現他們臉上都是一臉輕松,「這是怎麼一回事?」

    「好妹妹,」寧妃將她扶起,「皇上根本沒有定平遠侯的罪,這一切都是作戲。」

    「作戲?」她更糊涂了,「作什麼戲?」

    「邊靜,仵作早就驗過羅雨懷的屍體,以平遠侯的高度殺害羅雨懷,刀子絕不是以那樣的角度刺入,凶手是個個子比羅雨懷還矮小的人,而且是個左撇子,也就是說平遠侯絕不是凶手。」

    「那為什麼……」

    「我進到羅雨懷的房間前,曾跟一個面生的婢女擦身而過,我懷疑她才是真正的凶手。」南宮縱解釋道︰「在她身後必有指使之人,對外放出我已認罪的消息,便是為了讓那人松懈並露出馬腳。」

    「邊靜,朕與平遠侯正著手調查,也已有眉目,你不必擔心。」褚祺看她剛才哭得那麼傷心,也覺得不忍。

    「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你……」她看著南宮縱,臉上終于有了笑意。緊繃的情緒一放松,她又忍不住放聲大哭。

    南宮縱也顧不得褚祺跟寧妃在場,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安慰著。

    「別哭,沒事了。」

    褚祺跟寧妃相視一笑。

    「平遠侯,」褚祺走向寧妃,牽起她的手微笑道︰「朕將這御書房借給你,好好安慰安慰她吧。」說罷,他便牽著寧妃步出了御書房。

    褚祺與寧妃離開後,南宮縱便抬起邊靜哭泣的臉,溫柔的為她拭去眼淚。

    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讓真正的凶手現身而作的戲,邊靜固然感到放心,卻也氣他對她隱瞞,讓她如此擔心害怕。

    「為什麼要瞞著我?」她語帶埋怨,「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你知道秋嬤嬤都病了嗎?你知道毅兒他……」

    話未說完,他重新將她擁入懷中,緊緊的抱著。

    「抱歉,我不是存心騙你。」他低沉的聲音無比溫柔,「府中或許有對方的耳目,為了讓對方以為詭計得逞,我不得不騙你們所有的人。」

    「你應該告訴我的,那麼我就不會……不會這麼……」她想起這些日子的懸心掛念,忍不住又是一陣哽咽。

    他心疼又自責的將她牢牢抱住,「原諒我不得不這麼做,你若生我的氣,便打我幾拳出氣吧。」

    她哪舍得打他?知道他平安,終會回到她身邊,她哪還舍得氣他打他嗎?

    她伸出手,用力的環抱住他,感覺到她是如此的使勁,南宮縱微怔。

    「靜兒……」

    「別再嚇我了,拜托。」她聲音軟軟的,帶著惹人憐愛的央求。

    他內疚地嘆氣,「不了,再也不了。」

    有過這一次,他怎忍心再嚇她?不過也因為這件事,他看見了她對他的真心,也確定了她對他的愛。

作者: 芯兒    時間: 2017-2-16 05:33 PM

第10章

    南宮縱下獄兩個多月了。

    平遠侯一位空懸,幾位大臣奏請皇上冊封南宮縱的叔父南宮遠為平遠侯,其中尤以羅謙最為激烈。

    南宮縱冷落他女兒,還把人給殺了,他自然有著滿腔的怨恨及不滿。

    「皇上,平遠侯向來由南宮家世襲,如今南宮縱因殺人入獄,平遠侯一位空懸,理當由南宮家的其他人繼任。」羅謙說道︰「南宮家目前最有資格繼任侯位的非南宮遠大人莫屬,微臣與幾位大臣都認為……」

    「羅卿,」褚祺打斷了他,「關于此事,朕早有決定。」

    眾人面面相覷。

    「難道皇上認為還有更適合的人選?」

    褚祺點頭,「沒錯,朕已決定讓南宮毅繼任平遠侯之位。」

    此言一出,一片嘩然,羅謙下意識的看向南宮遠,只見他神色丕變。

    「皇上,南宮毅只是個小娃兒,怎能……」

    「是呀,皇上,雖然眾人皆知南宮縱是蠻夷女子所生,至少父親還是南宮家的人,但南宮毅……外面有一些謠傳,說他是南宮縱死去的妻子與不知名的男人所生,根本不是南宮家的人……」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底下議論紛紛。

    「謠言止于智者。」褚祺態度堅定,「眾卿家都是讀書人,明是非,辨真理,怎能輕信那些市井傳言?」

    「可是皇上……」

    「別說了,朕心意已決,莫再多說。」說完,他視線移到南宮遠身上,「南宮大人,你對此應該沒有意見吧?」

    南宮遠立刻恭謹一揖,「不管誰繼任平遠侯一位,都是我南宮家的人,一切但憑皇上做主。」

    褚祺滿意的一笑,「南宮大人有此胸襟,真是太好了。」

    下朝後,南宮遠及南宮翔父子步出大殿,一路疾行回到東陽門外候著的馬車上。

    進了馬車,南宮翔便氣急敗壞地道︰「皇上真糊涂,居然讓一個黃口小兒繼任平遠侯?那小雜種身上流的根本不是南宮家的血,皇上究竟把爹您放在哪里?」

    南宮遠神情凝沉,若有所思。

    「爹,您怎麼不說話?難道您服氣?」

    南宮遠斜睇了他一眼。「我當然不服氣,但光是不服氣就能解決事情嗎?」

    聞言,南宮翔一楞,「爹的意思是,您已經想到對策了?」

    「只要那小雜種死了,南宮家還有誰能與我相爭?」南宮陰沉一笑。

    南宮翔先是一楞,旋即恍然大悟。

    于是南宮遠一回府就開始布署,第三日午後,範氏便造訪侯府。

    邊靜要辛老爹先將之領到花廳奉茶,沒多久便帶著南宮毅來到花廳。

    「嬸娘,讓您久候了。」

    範氏一見她,便一臉憐惜的牽起她的手,「哎呀,孩子,瞧你瘦的。」

    她一笑,「謝謝嬸娘關心。」

    範氏看著一旁的南宮毅,眉心一蹙,「你們都吃苦了吧?」

    邊靜不語,滿臉神傷。

    「唉,」範氏輕嘆一聲,「這陣子發生了這些個事,真是夠烏煙瘴氣的……」

    她看著邊靜,拍拍她的手背。「這樣好了,帶著毅兒跟嬸娘出門散散心吧。」

    邊靜微頓,「散心?」

    「我知道之前你跟我那兩個不爭氣的兒子鬧過一些不愉快,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嫁進南宮家,就是南宮家的人,家人有難,我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聽著她這番話,邊靜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嬸娘,侯爺如今還不知道會得到什麼樣的判決,我真的很擔心……」

    「皇上向來器重用縱兒,雖說他犯的是殺人重罪,不過我想皇上不至于會要他的命。」範氏面露無奈,「不過關個十來年應是跑不掉了。」

    「十來年?」邊靜驚呼。

    「你還年輕,十來年一下子就過去了,別想了。」範氏說罷,將她拉了起來,「走走走,咱們散心去,別老窩在家里咳聲嘆氣。」

    邊靜感激的一笑,點了點頭。

    就這樣,邊靜和南宮毅隨著範氏一行人來到城郊的百慶湖游憩。

    大家走走看看,累了便在湖邊休憩品茗,那幾個隨行的僕婢忙著燒水烹茗,準備茶點,範氏便跟大媳婦查氏陪著郁郁寡歡的邊靜聊天解悶。

    談話之中,查氏還為之前兒子欺負南宮毅之事向她道歉。

    沒多久,一名瘦小的婢女將茶端了過來。「茶煮好了。」

    範氏點頭,「快拿給我佷媳婦嘗嘗。」她笑視著邊靜,「這茶是我托人從南方帶回來的,是難得一見的好茶呢。」

    「是嗎?謝謝嬸娘。」邊靜從瘦小婢女手中接過茶杯,以袖略掩,就口喝下。

    範氏看著她,「如何?」

    她頷首微笑,「我不懂茶,不過很好喝。」

    「好喝就多喝一點。」範氏又吩咐婢女呈上一杯。

    不一會兒,邊靜突然覺得不適,「頭好暈……」

    「娘,娘,你怎麼了?」一旁的南宮毅不安的看著她。

    「哎呀,許是最近過份擔憂,心神耗弱吧?」範氏驅前扶著她,「毅兒乖,讓你娘休息一會兒。」

    「可是……」南宮毅不放心地看著邊靜。

    「放心,嬸婆會照顧你娘的。」範氏安撫著他,並吩咐瘦小婢女帶著他去湖邊玩。

    「小少爺,我們去看魚好嗎?」瘦小婢女拉著南宮毅的手,「我很會抓魚喔。」

    「毅兒,你就跟著這位姊姊去,讓你娘歇歇。」查氏也說道。

    南宮毅點點頭,便跟著瘦小婢女走開,範氏再轉頭看邊靜,她已經昏睡過去。

    兩女相視一眼,查氏面露不安,「娘,不會被發現吧?」

    「放心吧。」範氏老神在在。

    「可毅兒只是個孩子……」查氏自己有兒子,心里多少有點疙瘩。

    「欲成大事,就不能有婦人之仁。」範氏瞪她一眼,「難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夫君出頭?」

    查氏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

    同時間,瘦小婢女帶著南宮毅去看魚,她蹲在湖邊,指著荷葉底下游動的小魚,「小少爺,你瞧,是小魚。」

    南宮毅靠過去,認真的看著。

    瘦小婢女一手搭著他的背,一手指著水里,「我剛才看見一尾紅色的魚,很漂亮呢。」

    「在哪呀?」

    瘦小婢女目露殺機,唇角一勾,「你下去就看得見了。」說罷,她朝他背上一拍,將他整個人推進水中。

    南宮毅奮力掙扎,那婢女一手壓住他的頭,讓他掙不出水面,臉上浮現出詭異的微笑……

    突然,一顆小石頭準確無誤的砸在瘦小婢女的眼角,她疼得松了手,還沒回過神,一道黑影閃電似的竄到她面前,一把劍指向她的頸子。

    這時,南宮毅蹦出水面,雖然全身濕透,但沒有大礙。

    他看著那背光的男人,興奮地大喊,「爹!」

    瘦小婢女聞聲,陡地一震。「南宮縱?」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面了吧?」早在附近埋伏的南宮縱深深一笑。

    此時,一群隸屬于侯府的密衛趕至,將範氏等人團團圍住。

    範氏等人驚慌失措,全擠在一起,但更令她們吃驚的是,剛才還昏迷不醒的邊靜突然醒來,一臉神清氣爽。

    「你……你……」範氏驚惶的看著她。

    邊靜一笑,取出藏在袖中吸飽了茶水的帕子,「嬸娘,您的茶我可不敢喝。」

    這時,南宮縱將瘦小婢女交給密衛,抱著全身濕漉漉的南宮毅走了過來。

    邊靜立刻驅前關心,「毅兒,你沒事吧?」

    南宮毅搖搖頭,「娘,我一口水都沒喝到呢。」

    南宮縱笑視著她,「幸好上次三皇子溺水後,你就開始教毅兒游水閉氣,這會兒可派上用場了。」

    「我可不希望再來一次。」她摸摸南宮毅的小臉,溫柔的道︰「毅兒沒嚇著吧?」

    「沒有,我很勇敢喔!」

    聞言,南宮縱朗聲大笑,「果然是我南宮縱的兒子。」

    「南宮縱,你、你不是……」範氏簡直難以置信,「你不是在大牢里嗎?」

    他冷冷瞪向意圖謀殺他兒子的範氏,「你好狠毒的心,他不過是個孩子。」

    「我……此事與我無關!」範氏狡辯。

    「與你是否有關,等到了皇上面前再做定奪。」他一聲令下,「帶走!」

    而南宮縱親救妻兒的同時,刑部尚書高俊也擒下了南宮遠父子,三人還未意識到發生何事,便被蒙眼套頭押上馬車,快馬直奔京城。

    抵達京城,高俊將三人押進宮內。到了大殿外,三人才得見光明。

    「高大人,這究竟是何意?」南宮遠驚慌失措。

    「高俊,你到底在做什麼?可知道你擒的是何人?」南宮翔如今有個御前御前行走的官職,說話也挺張狂的。

    斑俊深深一笑,「南宮大人,皇上正候著三位,請。」

    案子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中透露著疑惑,不安地前後步進殿內,只見兩旁列著宮內御林軍,褚祺坐在龍椅上,正悠閑安適的捧起茶杯,啜了一口茶,而一旁還有一個人,正是南宮縱。

    三人看見南宮縱安坐一旁,神情疑慮不安。

    南宮遠腳步有點遲疑地上前,「臣等參見皇上。」

    褚祺放下茶杯,神情輕松,「南宮大人,高大人沒驚嚇到你吧?」

    「臣愚鈍,實在不知道皇上為何……」

    褚祺抬手打斷了他,然後一聲令下,「將人帶出來。」

    兩名內衛將一個瘦小婢女押到殿上,南宮遠父子三人一見她,神情丕變。

    「南宮大人,此女名叫蕭緹,是名殺手,你可認識?」褚棋問。

    南宮遠果斷的搖頭,「皇上,臣不認得此人。」

    「喔?」褚祺唇角一勾,「可是她就逮時,正跟你的妻子範氏及你的長媳查氏在一起,她們也不認識她?」

    南宮遠倒抽一口氣,頓時啞然。

    「南宮大人,」褚祺深深一笑,「範氏與查氏此時都在宮中。」

    聞言,南宮遠父子三人大驚失色,「什麼?!」

    「放心,朕沒為難她們。」褚祺輕松的一笑,「南宮大人,多行不義必自斃,這可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皇上,」南宮亮突然下跪,「不關臣的事,臣雖知情,可是並未……」

    「大哥!」南宮翔怒斥,「你這是做什麼?!」

    南宮亮指著他的鼻子,「人是你找的,本來就與我無關!」

    「住口!」南宮遠一臉大勢已去的表情。

    「叔父,」此時,南宮縱開口了,「佷兒真沒想到您為了奪位,竟然做出如此傷天害理之事,先是殺了羅雨懷嫁禍于我,又意圖謀殺我兒奪其爵位。」

    「南宮縱,你少含血噴人!」南宮翔死鴨子嘴硬,就是不肯認賬。

    南宮縱自袖中取出二百兩銀票,「翔弟,蕭緹在羅雨懷遇刺身亡後拿著這張銀票到票號兌錢,這張銀票可是你親手開立的。」

    「你怎麼知道不是有人假冒我的名字開了銀票?」南宮翔繼續狡辯,「或許就是你假冒我的名字雇用殺手殺了羅雨懷也說不定!」

    「荒唐。」褚祺見他見了棺材還不掉淚,慍怒地拍桌,「虎毒不食子,難道平遠侯會雇殺手殺害親兒?」

    「那小雜種根本不是他的親生兒子,許是他早就想殺了那孩子,便趁機嫁禍給我!」南宮翔反過來指控南宮縱,令人啼笑皆非。

    「蕭緹,」褚祺看向蕭緹,「雇你殺害羅雨懷,並意圖謀害南宮毅的是誰?」

    蕭緹毫不遲疑地說︰「南宮遠及南宮翔,是他們要我潛進侯府殺害羅雨懷,也是他們要我將南宮毅丟入湖中,再假裝是意外。」

    「你胡說!」南宮翔惱怒地想沖上前,兩旁的侍衛攔下他。

    「南宮翔,朕沒想到你竟有這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你的母親範氏及嫂子查氏都已將罪行全盤托出,難道她們也是要嫁禍于你?」褚祺說著,神情一沉,「再將證人帶上。」

    「是!」

    侍衛不一會兒又自殿外帶來兩名女子,竟是失蹤已久的李繡娘及沈開蓮。

    看見兩人,南宮遠父子三人一震,剛才還在狡辯的南宮翔更是臉色慘白。

    「南宮翔,怎麼不說話了?沒想到朕能找到這兩個外傳可能已遭平遠侯殺害的女人吧?」褚祺冷笑,「李繡娘,沈開蓮,說說你們都去哪里了。」

    李繡娘跟沈開蓮互看一眼,決定由沈開蓮說話。

    「皇上,我與繡娘嫁進侯府後便接受南宮遠的指使跟收買,成為南宮遠在侯府的耳目,後來侯爺趕我們走,南宮遠便要我們藏起來,放出謠言讓世人以為我們已遭侯爺毒手……」

    褚祺哼地一笑,「南宮大人,你認是不認?」

    南宮遠見人證事證物證俱在,已無法再多說什麼。

    「南宮大人,你為了奪爵位,竟然如此算計親佷兒,不只處心積慮制造假象,讓世人以為平遠侯殘殺妻妄,甚至還謀殺羅大人之女以嫁禍平遠侯,你可知罪?」

    南宮翔跟南宮亮兄弟倆無助的看著他們的父親,只見南宮遠面無表情,須臾,他長長一嘆,頹然跪地。

    「皇上,」南宮遠抬眼看著褚祺,「臣知罪也認罪,但可否請皇上念在老夫也曾立下汗馬功勞,免我妻兒一死?」

    褚祺看向南宮縱,似乎在征詢著他的意見。

    「皇上,臣叔父利欲燻心、鬼迷心竅,犯下此等重罪,以我朝律法,確實該處以極刑,但是……先皇開疆闢土之時,他也切切實實立過汗馬功勞,相信先父若在世,也定會為他求情。」南宮縱道。

    「你的意思是……」

    「最後的判決權還是在皇上跟高大人手上,臣只是希望能免其死罪。」

    南宮縱此話一出,南宮遠父子三人難以置信的看著他,怎麼都沒想到在他們做了這些事後,他還會替他們求情。

    「高大人,」褚祺看著高俊,「你可有其他的想法?」

    斑俊一揖,「判決之事,全憑皇上做主,但羅大人那里還是要對他有所交代。」

    「嗯。」褚祺點頭,「先將南宮遠父子三人及蕭緹收押大牢,判決容後再議。」

    「是。」

    南宮遠等人被押走之後,褚祺不解的問南宮縱,「你為何還替他們求情?」

    「皇上,冤家宜解不宜結。」他神情平靜地說,「再說,國有國法,最後的判決還是要由皇上、高大人再議。羅謙當初將女兒嫁進侯府,居心不良,遭到我叔父的背叛而失去女兒固然值得同情,但嚴格說來他也必須負一部分的責任。」

    「確實如此。」褚祺點頭認同,話鋒一轉,笑道︰「好了,你離家多日,如真相大白,相關人等也已擒獲,你趕緊回慕天城跟妻兒相聚吧,可別讓我的小姨子獨守空閨太久。」

    南宮縱唇角一揚,「謝皇上。」

    一個月後,判決定讞,蕭緹殺害羅雨懷雖是死罪,但以招供買凶之人為條件交換免死,因此改判終身監禁。

    南宮遠及南宮翔發配邊關,各服十五年及十年勞役,拔去官職,削其可享之南宮家權利及俸給,包括宅邸及財產。

    南宮亮奉命帶著妻子、母親及兒子前往京城,在天子腳下受其監控,形同軟禁。

    南宮縱洗清不白之冤,那些曾經關于他的種種傳聞也不攻自破。

    餅往總是低調而神秘的他,變成一個親民的城主。雖說南宮家治城本就有方,但在邊靜的建議及協助下,他對城務進行更多的改革,造福百姓,受到百姓的愛戴及尊敬。

    一日,邊靜醒來,此時天未亮,一旁的南宮縱還沉沉的睡著。

    她看著他的臉,平靜又安心,他臉上的線條越來越柔和,他給人的感覺也越來越溫暖。

    大家都說這是她的功勞,是她的出現改變了南宮縱,也改變了這個家的氛圍及命運,可她從不這麼覺得。

    澳變對方並沒有特別的了不起,真正了不起的是願意為對方做出改變的人,而南宮縱改變了。

    「嗯?」他幽幽醒來,見她坐在一旁,疑惑地問︰「怎麼了?」說著,他把手橫了過來,攬住她的腰,態度無限寵溺。

    「我作了一個夢……」

    「喔?」他看著她,「夢見什麼了?」

    「我夢見秀熙姊。」

    聞言,南宮縱神情變得嚴肅,「什麼樣的夢?惡夢嗎?」

    她曾經因為連續幾日夢見袁秀熙而大病一場,因此當她說又夢見袁秀熙時,他不禁有點緊張。

    邊靜淡淡一笑,「不是什麼可怕的夢,我夢見她帶著一朵紅花朝我走來,說要再續前緣。」

    他微愣,「再續前緣?」

    「嗯,」她點頭,「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她是否還活著……」

    南宮縱起身將她抱在懷中,「別胡思亂想……」

    邊靜將頭靠在他胸口,沉默不語,眼眶微微濕潤。其實打從知道南宮縱早已放秀熙姊自由,秀熙姊卻始終沒回到袁家後,她心里就一直有著不祥的念頭,秀熙姊是那麼渴望回到哥哥身邊,甚至連孩子都可以拋下,沒理由卻不回到秀水縣跟哥哥相守。

    她到底在哪里?就算是不在人世,她也希望能知道她的下落呀。

    稍晚,南宮縱跟秋嬤嬤說了邊靜的夢,秋嬤嬤卻是相當興奮——

    「哎呀,這是好夢呀。」

    「好夢?」邊靜疑惑。

    「沒錯。」秋嬤嬤難掩欣喜,「侯爺,夫人,人家說白花代表兒子,紅花代表的是女兒,也就是說這其實是個孕夢。」

    聞言,邊靜一楞,「孕夢?」

    「沒錯沒錯。」秋嬤嬤看著邊靜的肚子,「許是快有好消息了。」

    南宮縱一聽,開心全寫在臉上,「女兒好,我正想要一個女兒。」

    邊靜嗔瞪他一記,「你還當真了呢。」

    「夫人可別不信,孕夢通常很準的。」秋嬤嬤雀躍不已,「看來我得開始準備女娃娃的東西了。」

    邊靜忍不住笑出聲來,「瞧你們,我都還沒懷上孩子呢!說得像是我就要生了似的。」

    「侯爺,侯爺!」這時,張蔚從外頭急急忙忙的趕來,「薛子倫回來了。」

    薛子倫是南宮縱派去追查袁秀熙下落的人,此時回來,必然是帶回了什麼消息。

    「快讓他進來。」

    「是。」張蔚答應一聲,立刻出去將薛子倫領了進來。

    薛子倫一見到南宮縱,立刻恭謹一揖,「屬下參見侯爺。」

    「免禮。」南宮縱神情凝肅地,「有消息了?」

    薛子倫微微皺眉,「是的,不過……」他下意識的看了看一旁滿臉期待的邊靜。

    「說吧。」南宮縱平靜地道。

    「是。」薛子倫說著,將手中的一個小布包呈上,「侯爺,夫人,這是秀熙夫人的物品。」

    南宮縱接過,打開一看,里面有著南宮毅幼時穿的小肚兜,是袁秀熙親手縫制的,另外一件物品則是南宮毅的一束頭發。

    「這到底是……」

    「侯爺,秀熙夫人已經不在了。」薛子倫說。

    聞言,邊靜一個暈眩,整個人倒在南宮縱的懷里,悲傷的淚水潸然落下,雖然早料到是這個結果,但真正確定了,卻還是感到震驚及悵憾。

    南宮縱摟著她的肩,輕聲安慰著,「靜兒,總算是找到她了,雖不是最好的結果,但心里至少踏實了……」

    她點點頭,問著薛子倫,「她是怎麼過世的?如今又在何處?」

    「秀熙夫人是在返鄉的路上生了急病,客死一個名叫鄭村的小村落。」薛子倫續道︰「村民將她下葬,但因為不知道她的身分,所以便留著她的物品,希望有一天會有人去找她。」

    「原來如此。」邊靜幽幽一嘆,「她入夢來,就是要告訴我,我們找到她了吧?」

    「許是這樣的。」南宮縱溫柔的揩去她臉上的淚,「別哭。」

    邊靜抬起淚濕的眸子望著他,「我們……去把秀熙姊接回來吧!」

    他微笑點頭。

    翌日,南宮縱便帶著邊靜及南宮毅啟程前往鄭村。

    他們在當地村民的領路下,找到了袁秀熙的墳,祭拜之後便將她的遺骨帶回慕天城安葬。

    在那之後,邊靜發現自己真的懷孕了,幾個月後,她果真生下一名女嬰,一如秋嬤嬤所說,那是個會懷上女兒的孕夢,孩子取名念熙,以示紀念。

    這日,她正在房中哺乳,外面傳來南宮縱的聲音——

    「孩子的娘,我跟毅兒回來了。」

    「再等我一下。」她讓念熙喝飽了奶,稍微整理一下,再讓他們父子倆入內。

    南宮毅跟著南宮縱走了進來,見邊靜悉心照顧著妹妹,臉上的表情有點怪。

    邊靜抬眼看著他,「回來了?今天在幼塾還好嗎?」

    「嗯。」他點頭。

    「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嗎?」

    他搖頭,「沒有。」

    邊靜跟南宮縱對了一眼,南宮縱聳肩,一臉「我不清楚」的表情。

    邊靜沉吟須臾,將念熙交給南宮縱,「孩子的爹,你抱一下念熙。」

    南宮縱一聽,立刻一臉開心,「好呀。」

    念熙出生之前,邊靜就不斷的提醒他,不管何時只要他自外面回來,第一個抱的、問候的、關心的一定得是毅兒。

    她不希望毅兒覺得念熙的存在剝奪了他曾經獨享的寵愛,進而感到受傷,甚至敵視念熙。

    也因此即使懷了身孕,她還是每天陪著毅兒去幼塾,並持續她先前在幼塾所進行的一些課程,直到生產前一個月才停止。

    至于那段時間,她要南宮縱每天親自接送毅兒上下課,給予他一如過往的關心、關愛及關懷。

    「毅兒,你過來。」邊靜跟他招招手。

    南宮毅走到床邊坐下,邊靜攬著他的肩,「怎麼悶悶不樂的?今天在幼塾里跟人吵架了?」

    南宮毅偷偷的瞄了一眼抱著念熙,笑意滿滿的南宮縱,抿著小嘴不說話,邊靜立刻察覺到他的心事,攬著他的手更加用力。

    「毅兒,有什麼心事都跟娘說,好嗎?」

    南宮毅抬起小臉望著她,一臉愁悶,「娘,朱文鼎說我不是娘的孩子,娘現在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不會喜歡我了,還有,他說當爹爹的都疼女兒,所以也不會再疼我了,我……」朱文鼎是幼塾的同窗。

    聽到這兒,邊靜忍不住獲眉,而聽到他這麼說的南宮縱也將停留在念熙身上的目光移了過來。

    邊靜低下頭,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毅兒,你跟念熙都是娘的孩子,沒有分別。」

    「是啊,毅兒,爹還是疼你的。」南宮縱走了過來,抱著念熙在毅兒的另一側坐下。

    「毅兒,你覺得朱文鼎說的是真的嗎?」邊靜問。

    南宮毅想了一下,「可是爹跟娘現在總是哄著念熙……」

    「那是因為念熙還小浮。」南宮縱解釋,「她不像你能跑能跳,肚子餓了能說,困了能說,她現在就需要別人照顧她、理解她,而你已經是個小哥哥了,不是嗎?」

    邊靜看了南宮縱一眼,淡淡一笑。

    「毅兒,」邊靜輕輕的、溫柔的揉著他的肩頭,「確實,你不是從娘的肚子里出來的,但生你的娘親是娘的姊姊,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娘從第一眼看見你時,就很喜歡你,那時我便決定要保護你、養育你、疼愛你,你是娘的孩子。」

    「真的?」南宮毅抬起有點濕潤的眼眸,「娘不會不喜歡我吧?」

    「當然不會。」邊靜溫柔注視著他,「娘很感激你親娘將你生下來,因為娘在你身上看見了她的影子,你是她生命的延續。」她將他抱進懷里,仿佛他是什麼不能被搶走的稀世珍寶。

    南宮毅在她懷中安心的笑了,一旁的南宮縱騰出一只手,環住他們母子二人,與邊靜深深的相望。

    看著心愛的女人跟兒女,他感到幸福又滿足,這是過往的他從來不敢奢望的。

    是的,毅兒是袁秀熙生命的延續,同時也是牽系起他們這段緣分的人,若不是為了袁秀熙,邊靜不會來到慕天城,不會與他相遇,不會跟他經歷這些風風雨雨。

    他想,這一切是袁秀熙的安排吧?當初她留下孩子,不是因為她不愛,而是因為她相信他會愛著她的兒子。

    她走了,然後引領著邊靜來到他的身邊,邊靜改變了他,將他從黑暗中拉了出來,讓他相信愛,也看見愛。

    那些他從前不奢求的、不期待的、不渴盼的,如今都在他的手心里。

    他深情的注視著邊靜,非常非常小聲地說︰「謝謝你。」

    邊靜聽見了,回報他一記溫柔的笑。「不客氣,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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