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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子紋 - 招夫進寶【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標題: 子紋 - 招夫進寶【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2-11 03:4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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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我既然在山神的面前起誓要對你不離不棄,
在你頭上的傷還沒好前,我一定會照顧你。我先替你取一個名字,
之前我救了招財,現在又救了你,你們就是對難兄難弟,
以後我就管你叫進寶,你聽聽,招財加進寶,多吉利!」
是,他的媳婦兒真會取名,就算要他一個大男人和一隻狗稱兄道弟也沒關係,
她說她不是他的娘子?
怎麼可能,不是他老婆會在他受傷時睡在他身邊照顧他,她閨譽要不要了?
不是他老婆會花光銀子給他買魚補身子,她自己連口肉都沒得吃?
媳婦兒請放心,以後養家活口這事他來扛,飯他煮,活兒他幹,獵物他來打,
他隨身的青冥劍削鐵如泥,給她當柴刀使正正好,
他懷中的體魄丹價值連城,她要賣隨她,但就是不許沒內力的她偷偷煉丹,
也不看看她那是什麼破爛身體,天一冷就畏寒,沒他替她暖暖床怎麼行,
只是媳婦兒怎麼老看著其他的帥男人眼睛閃亮亮,
哼,他鬍子剃一剃也是俊如天人下凡,重要的是,失憶的他全都想起來了,
錢他多得是,權他不屑要,他可是名震天下的恭親王,以後她要什麼有什麼,
可怎知她曉得他身分後第一件事,居然是包袱款款帶著招財要離開他?!

【出版日期】2016/08/24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藍海E27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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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楔子 傳說神血珍貴……

  她不用照鏡子也知道自己肯定狼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目光木然的看著眼前爐火熊熊,她沒有出聲哀求,給自己留著最後一份尊嚴。

  千年前便流傳鳳凰神族族人神血珍貴,舉凡煉器、煉丹只要一入神血,便能功效提升。如此神聖卻招來殺機,有權有勢的煉器、煉丹、制符大家族都心心念念的要得到神族族人,養在府中,成為血奴,以致鳳凰神族一夕之間被滅了村,族人無一倖免。

  歷經千年,傳說終究只是傳說,在時間的巨輪中,漸漸被世人淡忘……

  她康沐雨打出生便體弱,差點沒能養活,額頭上一個鮮紅胎記,舉凡見者無一不嫌棄,既無才學也無樣貌,註定只能平庸一輩子,最後卻「好運」的攤上了這個上古神族。

  先皇還是太子之時便迷戀煉丹之術,五湖四海尋訪延年養身之藥,她娘親生前不見受爹多少寵愛,卻因為一手煉丹製藥的好功夫,在康家還算受敬重。

  從她懂事以來,娘親鬱鬱寡歡的身影便印在眼中。

  娘親一生活得不快樂,她原以為是因為爹的多情傷了娘親,三妻四妾的,哪個女人看了不堵心?直到娘親被殺時,她才知道她的不快樂源于另一個男人——

  她很少聽娘親提及太多過去,只知道外祖是個塞外部落的高明巫醫,娘親是唯一的掌上明珠。

  娘親打小就是個煉丹製藥奇才,當年娘親懷有身孕卻身中劇毒,是康家人救了她,卻也因看中她一手煉丹功夫,逼得娘親點頭嫁進康府,成為府中一名不受夫君寵愛,卻讓康家上下皆不敢等閒視之的七姨娘。

  康家藉著她娘親的手,一步步的贏得名聲,最後還讓她掛名的爹以煉丹之術被宣召入京。

  康家只差一步便能加官晉爵,享盡榮華富貴,奪下第一世家美名——可惜最後榮華轉眼傾頹,先皇服用康家上呈的養生丹竟吐血身亡。

  她娘親早了一步讓她逃走,自己則選擇自盡身亡。娘親用性命讓她在一團亂中得以成功逃離,只可惜,她終究沒能逃開。

  不過一年多,她便被抓了回來,康家的人因為弒君罪命幾乎死絕,除了她的掛名老爹——他竟然狡詐的用計暫且保住一條性命。

  看著眼前燒得炙熱的火爐,她想起她的掛名老爹為了活命而扯下漫天大謊——上古神族的血能入藥能煉器,但那不過就是傳說,她體弱,一入秋便畏寒,到了冬天更是只能窩在溫暖的屋裡,不然一受寒氣便要大病一場。

  她的掛名老爹明知如此卻還說她有神血!這人真惡毒,為保住一命,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活著就是個禍害。

  天元十四年是大樑國的老皇帝駕崩的那一年,幾個皇子正為了皇位明爭暗鬥,誰知道內憂未解,外患又來,邊境部落趁機生亂。

  原以為大樑國國運已盡,誰知道亂世卻出了個救世主,老皇帝最小胞弟恭親王領軍大勝,凱旋而歸,最後還挾著蓋世功勳助向來不受寵、生母連位分都沒有的六皇子繼位,國號天慶,開創了另一個盛世。

  偏偏無論是先皇還是今上都醉心於煉丹之術,傳聞平定亂世的恭親王也是研製丹藥、火器的高手。

  原本害死了先皇的康家是難逃一劫,但是她掛名爹卻向新皇定下死約,與專替王室打造兵器的第一煉器世家護文鍛坊聯手,要打造一把足以與九歲就隨軍出征、十二歲便手握千古名器青冥劍親上戰場、十九歲統領騎軍打前鋒將蠻夷擊潰的神人恭親王匹配的紅焰劍。

  康沐雨木然的感覺四周煉鐵產生的炙熱,心很冷,雙手被縛在身後,所謂鳳凰神族就是場笑話,源自上古傳說的神族,她在心中詛咒千萬次,就因這莫名其妙的傳說,害得她要被丟進爐火裡,只為了鑄造一把可笑的劍。

  傳聞青冥劍也是用上古神血打造,深具靈性而認主,尋常人取之只覺得重如千斤,但在主人手中卻輕如鴻毛。她不知道傳言是真是假,反正她也沒那個榮幸可以一見青冥神劍。

  她目光冷絕的透過熊熊爐火,看著站在對面的江宏和自己的掛名爹康平山,他們正準備用她的血煉器,妄想保住性命,得到榮華富貴,她不甘心,卻又逃不掉……

  她念起心法,感覺額頭上的紅色胎記燙得灼人,胸口一股氣血翻湧——

  娘親也不是什麼都沒留給自己,至少她還有一顆有著過人記憶的腦子,不單記下了娘親的絕世丹方,還有不少煉丹時必要的內功心法。只是娘親不許她煉丹,更不許她念心法,因為她在母胎便中了劇毒,雖然平安出世,但先天體弱,內力不足,若勉強煉丹、念心法,她會心脈俱斷,賠上自己一條命。

  但此刻,她什麼都豁出去了。

  她昨兒個夜裡聽到要拿她煉器的江家二少爺說,只要一死,什麼神血不神血的就失去了一切效力。

  左右就是一死,她才不當什麼神族後人,才不要她那個掛名老爹踏著她的血淚享福氣。

  「阻止她。」臨死之前,她聽到自己掛名爹的嘶吼。

  她嘴裡嚐到自己腥甜的血——背後被重重的一擊,失足跌落高溫炙熱的火爐中,眼中似乎看到小時候娘親在她耳邊低吟的場景——

  門前幾棵梧桐樹,遠處一片山嵐繚繞,是夢境?!是仙境?!



第一章 視若親姊妹

  躺在硬木板床上,康沐雨有些失神看著頭頂的樑柱,耳邊傳來交談聲,伴著遠處幾聲狗吠——

  她想起自己之前逃離康家時,在城外撿了只受了傷的狗崽子,它睜著一雙又圓又無辜的大眼睛,十分狼狽,她當時自顧不暇,卻又不忍見死不救,於是采了藥草,救了它一條命。

  最後她給它取了個吉祥的好名字叫招財,與她一路相伴。

  只可惜,財富沒招來,招財在康家找上她的那時被活活打死了。

  她隱約還能嚐到自殘時嘴裡腥甜的血味,耳裡聽著狗吠,她的心奇異的平靜下來,她死了,可以見到招財了,她的嘴角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笑。

  死亡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可怕。

  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突然一道聲音令她驚得睜開了眼。

  「不過就是個吃白食的,死了就死了。」

  「你再胡說八道就給我滾出去。」

  「叫我滾?!楊涵月,你以為自己還是楊家的大小姐不成?你娘早死了,現在楊家管家的人是我娘。」

  「你娘又如何?說到底不過就是個姨娘,可還沒扶正,而你不過一個庶女,我好歹還掛著嫡出的名頭。」

  楊涵星耳朵裡聽到這嫡庶之分,一雙眼瞪得又圓又大,不客氣的反擊,「嫡出又如何?你不過就懂得幾分醫術,認得些藥草,論起藥理、煉丹還比不上我這個所謂的庶出小姐。你沒半點能耐,爹根本不待見,要不是我娘見你可憐,早把你和你那個笨弟弟趕出楊家,哪容許你還能在這飛楓山的莊子住下。」

  楊涵月被數落得有些難堪,她爹是益州小有名氣的煉丹師,一手創立通天閣,世人多尊稱一聲楊藥師,實際上卻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

  寵妾滅妻,在她娘親死前那幾年,她和娘親沒過過幾天舒心的日子,娘親一死,她爹便聽著姨娘的意思把她給趕到了府外。

  她雖為嫡出,卻沒有嫡出小姐應得的富貴尊敬,因為在她爹心中,比起嫡庶之分,更看中是否有煉丹製藥的天分,將來對通天閣越有利之人她爹才越會另眼相看,而她太過平庸了……

  「姨娘大可收起對我和涵日沒必要的憐憫,」楊涵月的口氣很冷,「把涵日交給我,我立刻離開。」

  「想走?」楊涵星一哼,「你作夢!你可得住在飛楓山裡,替通天閣做好一個藥奴的工作。」

  楊涵月恨恨的一咬牙,飛楓山裡沒太多了不得的猛獸,就是毒蛇多,藥草也不少,所以早在她十三歲那一年,她娘親死後不到三個月,她就被二姨娘用丹藥世家的丹方向來不外傳、藥奴這活計應該是要能信任的本家人來做才能防止丹方外流為由,說服了她爹讓她到飛楓山住下。一轉眼,也過了五個年頭。

  附近除了他們的莊子外,還有幾間小莊園,裡頭住著的多半是各大世家派來採集藥草的藥奴。

  楊涵星一臉不屑地看著楊涵月微白的臉色,「你想走也不是沒法子,興許等我嫁了人之後,日子過得舒坦了,可以替你求求我娘親。」

  楊涵月目光須臾不離楊涵星那與自己有幾分神似的五官,「姨娘早就答應我,在你成親當日便讓我自由,怎麼?聽你言下之意姨娘反悔了?」

  楊涵星冷哼,「反悔又如何?」

  楊涵月眉頭一皺,「別耍花樣,我雖點頭答應了讓你代我出嫁,但若你們不照著與我的約定走,可別怪我鬧得全益州皆知,讓大夥兒來評評理,通天閣楊藥師最寵愛的二姨娘是如何對待正室所出嫡女,庶出二小姐又是如何連臉皮都不要的搶了嫡姊的未婚夫君。」

  楊涵星臉色一陣青白,「你敢?!」

  「若你再欺人太甚,」相較與楊涵星的激動,楊涵月顯得異常冷靜,「你看看我敢不敢?」

  「賤丫頭!」楊涵星氣不過揚起了手。

  看到楊涵星的手一抬,康沐雨一個激靈的回過神,雖然還很迷糊,但仍是手腳並用的從床上爬起來。

  當年被娘親送出康家,憑著幼時娘親提及的舊事印象,她決心逃往娘親心心念念的故鄉貴州,沒料到行經益州城時大病了一場,所剩無幾的銀兩也被地痞混混搶個精光,帶著瘦得皮包骨的招財,她在走投無路時遇上了楊涵月。

  或許有緣更或許是同病相憐,形同被自己的爹逐出家門的楊涵月收留了她,帶著她住在益州城外飛楓山半山腰的小莊子裡。

  這個屋子當初是為了方便採集、保存藥草而建造,堅固、舒適,空氣中飄散著淡淡青草香。

  楊涵月對她來說不單是她的救命恩人,更是親人,年紀相仿的兩人就在這裡相依為命過了數年,直到康家找上門。

  想起那一日,招財被打死,楊涵月硬生生的被打斷了腿,跟她一起被帶了回去,最後她的掛名爹以楊涵月的性命對她相逼,讓她將她從娘親那裡記下的丹方都寫下來,交了出去,她知道自己的作為可能會讓娘親死不瞑目,但她當時真的沒得選。

  只是康平山惡毒,沒有放過楊涵月,在她被送進江府的煉器室時,楊涵月也被轉賣到邊疆為奴,最終到她死都不知楊涵月下落。

  她至今還能感受心頭那股悶悶的痛,眼下環顧四下,周圍的擺設就如同兩人相依為命住在一起那時,而楊涵月正一如過往那般護著自己。她的眼底閃著激動,這一切又重來了嗎?

  如果是,她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自己或是楊涵月。看著頤指氣使的楊涵星,過往隱忍的怨恨全都湧上心頭。

  康沐雨上前揮開了楊涵星要落下的手,冷眼看著她踉蹌幾步,要不是後頭有丫鬟扶了一把,楊涵星鐵定跌倒在地。

  「大膽奴才,竟然對二小姐動手。」

  康沐雨一雙眼睛瞪了過去,認出扶住楊涵星的丫鬟叫青梅。

  「笑話,你是楊府的奴才,我可不是!」康沐雨不客氣的回嘴。

  要是以前,她只知道躲在楊涵月的後頭,讓她替自己出頭,但現在不了,誰敢欺負楊涵月,她會加倍還回去!「我是涵月姊姊認的義妹,你這個奴才,論禮也得叫本姑娘一聲小姐。」

  青梅一愣,這個醜丫頭向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今日怎麼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叫你一聲小姐?真是反了。」楊涵星站穩身子,火冒三丈,「你這醜丫頭瘋了!」

  「本姑娘就是瘋了。」康沐雨不客氣的上前又推了她一把,「你能奈我何?」

  「醜丫頭,」楊涵星被推得有些傻了,一回過神後,不客氣的反手推回去,「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連我都敢打?!」

  康沐雨長得瘦小,被楊涵星用力一推,一時沒站穩,往後退了好幾步。

  楊涵月一驚,連忙過去扶住她。

  「楊涵星,我沒打你。」康沐雨對自己的瘦弱感到氣憤又無能為力,說要護著人,但別人一根指頭就能打趴自己。「充其量不過就是推了你一下。」

  「我就說你打我,回去之後,我就說你打我,讓我娘把你趕出——」

  楊涵星的話還沒說完,康沐雨已經掙脫楊涵月的扶持,手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巴掌揮了過去。

  清脆的巴掌聲,可把眾人都驚傻了。

  楊涵星難以置信的捂著自己發疼的臉,「你……你打我?!」

  「是,我就打你。」康沐雨一副理所當然的回答,「反正橫豎你回去後定會說我打你,我索性落實了打你的事。你去說啊!說得人盡皆知,最好你把我和月姊姊趕出去,到時我一定帶著月姊姊上京,去那個什麼陸家的給姊姊求個安居之所。」她記得很清楚,楊涵月定下的娃娃親人家姓陸。

  「你這個醜丫頭真瘋了。」楊涵星沒想到康沐雨撞傷了頭後,性子變得這麼潑辣,不像以前任人欺辱也不敢吭一聲就罷,現在還敢威脅她,一時氣不過沖上去抓住了康沐雨。

  她的氣勢令康沐雨一驚。

  見狀,楊涵月立刻將康沐雨給拉到身後,對楊涵星斥了一聲,「鬧夠了沒有?」

  「你——」

  「小姐,別惱,」青梅連忙攔住楊涵星,「小姐是大家閨秀,何苦跟個沒教養的醜丫頭計較,她腦子撞壞了,她要瘋就隨她,您別與她動氣。」她壓低聲音提醒自家主子,「小姐眼下該以自己的親事為重,若大小姐真被這醜丫頭說動尋到京裡找陸家就不好了。」

  青梅的話一下子就讓楊涵星回復了理智。

  這門親事是楊涵月死去的娘親定下的,當初陸家也算顯榮,卻因得罪先皇招罪,被貶至邊疆,這麼多年無消無息,楊家也從未放在心上,畢竟楊涵月嫁不嫁人沒人在乎,但誰都沒料到在去年陸家來了消息,說陸家少爺高中狀元,不日便來迎娶。

  這個消息可令楊家炸開了鍋,向來不受重視的大小姐轉眼成了准狀元夫人,別說楊涵星看得心頭難受,向來把自己的閨女當寶貝似的她姨娘也滿心不快,立刻將楊涵月給叫回去,說了番似是而非的大道理,最終讓楊涵月為了自己那個傻弟弟點頭退讓,現下就只等著陸家上門迎娶,楊涵星就能進京城過好日子,當個眾人欽羨的狀元夫人。

  所以楊涵星不能冒一絲風險,讓楊涵月跑到陸家壞了她的事。

  楊涵星勉為其難的壓下怒火,看著被楊涵月護在身後的康沐雨,「醜丫頭,今日的事我記下了,改天再對付你。」她恨恨的一個跺腳,轉身離去。

  康沐雨看著她的背影,忍不住哼了哼,「討厭的丫頭。」

  楊涵月轉頭,有些無奈的看著康沐雨,「今天你是怎麼了?我耳提面命的要你見了涵星能閃躲則閃躲,怎麼你還硬跟她起了衝突?」

  「我就是看不慣她欺負人的嘴臉。」康沐雨一個皺眉,突覺額頭有些悶悶的痛,下意識的抬起手。

  楊涵月見她動作,連忙手一抬握住她的手,制止她道:「乖!你別碰,頭上有傷。」

  今天傍晚她原本帶著康沐雨在屋前收拾早上拿出去曝曬的藥草,卻沒料到楊涵星來了,像個主子似的頤指氣使,交代她將藥草整理妥當,三天后送回楊家。

  她向來都不與楊涵星這個刁蠻妹妹正面衝突,始終保持沉默,而忙和了一天的她口幹,先行進屋去喝口水,怎麼曉得出來就見康沐雨滿臉是血的昏在地上。

  她眼底流露心疼,不用問也知道這是楊涵星的傑作。「當初我是看你孤苦無依才把你帶回來,偏偏我在楊家不受重視,不單護不住你,還讓你受委屈。」

  康沐雨直視著楊涵月,感受她手掌傳來的溫熱,一切如在夢中。她連眼都不敢多眨一下,就怕自己一眨眼,這個視她如親手足的好姊姊就會消失不見。

  「我不委屈,」康沐雨有楊涵月關心,也過了好些自在的日子,只可惜最後他人的狼子野心毀了這一切。

  「是別人壞。」

  生死一遭,回想過往,她看透了縱使自己不想與人相爭,也得看他人願不願意高抬貴手放過;他們既不願放過她,她就只能反擊。

  楊涵月的親爹是個煉丹師,煉製的丹藥品質好、療效佳,就是名聲不太好。楊涵月雖是嫡出,但能力一般,沒有太多天分,倒是她那些庶出的弟妹表現優異。至於楊涵月唯一的親弟弟楊涵日,小時候雖是個聰明的孩子,卻在五、六歲的時候得了不知名的怪病,好了之後腦子也變得不太靈光,現下已經十二歲,卻還是傻乎乎的。

  楊涵月為這個弟弟操碎了心,為了他,委屈自己在楊家這個不論嫡庶之分,只看中能力,誰強誰就能上位的世家裡卑微的待著。

  康沐雨厭惡楊家,更厭惡楊涵星,這樣薄情寡義的一家人,卻因為一個狀元郎的出現要飛黃騰達了。

  她印象中,她在楊涵星大婚那日看過狀元郎。陸家少爺不過二十便高中狀元,他長相斯文,進退有度,當時她雖然知道這門親事原本是說給楊涵月的,是硬生生的讓楊涵星給搶了,但她怯弱不敢多言,還跟著楊涵月一起回楊家幫忙,看著楊涵星歡歡喜喜的出嫁。

  回想過往,康沐雨不禁一歎,「我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楊涵月擔憂的看著她,「你胡說什麼?」

  「本來就是。」康沐雨越想越氣自己,「明明就是姊姊的親事,我怎麼能眼睜睜看楊涵星那丫頭搶了?」

  楊涵月的表情變了,「這件事以後就別再提了。」

  「怎能不提?!」康沐雨反手覆上楊涵月的手,「只要楊涵星一天還沒拜堂成親,這親事就還沒成,咱們去把姊夫搶回來。」

  「姊夫?!」楊涵月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姊夫,姊姊的夫君,不就是我的姊夫嗎?」看到楊涵月的笑,康沐雨的心情沒來由的好了起來,「咱們想辦法把姊夫搶回來。」

  「傻丫頭,真是出息了。」楊涵月笑道,不是她認同了康沐雨,而是被她的天真想法逗笑了,「叫姊姊去搶男人?」

  「這不是搶,本就是屬於姊姊的姻緣,只是拿回來而已。姊姊人善心好,該有好報。」

  康沐雨說得很認真,但楊涵月只是笑,根本沒往心中去。

  多年來的委曲求全,早已經磨去她心中絕大部分的不甘,她不想爭奪,徒惹風波,一心只希望弟弟能夠安穩的長大,楊家終有一天願意高抬貴手,讓她帶著弟弟離開。

  「姨娘答應我,只要涵星順利出嫁,就讓涵日跟著我過日子,到時咱們就自由了,我就帶你和涵日離開這裡,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康沐雨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她不怕受委屈,只是她比任何人清楚,就算楊涵星嫁了人,楊家也不會讓楊涵月走,有這麼一個好用忠心的「奴才」,他們怎麼可能願意放過。

  「你昏了好些時辰,該是餓了,先去躺著。」楊涵月拍了拍康沐雨的手,催促她躺回床上,「我去給你盛碗粥來。」

  原本放在一旁待涼的粥被驕縱的楊涵星打翻了,楊涵月心頭帶著一絲無奈,手腳俐落的收拾好,重新盛了一碗粥過來。

  粥裡沒半點肉末,淡而無味,康沐雨毫無抱怨,乖乖的拿著湯匙一口接著一口的放進自己嘴裡。

  「吃慢些,小心燙口。」楊涵月看著她吃,腦子飛快的動著。

  二姨娘這個月派人送來的月銀少了許多,來人的意思是說,因為要為涵日多做幾件冬衣,所以要她這個當姊姊的付些銀子。

  楊涵日雖然傻,但好歹也是楊家少爺,吃穿說什麼也輪不到她這個姊姊來支出,她很清楚,姨娘只是暗地裡給自己下絆子,想讓她不好過罷了。

  過幾日送藥材回楊家,她一定要找個機會見爹,還得挑個人多的時候跟她爹提一下月銀的事。

  她爹最好面子,在眾人面前,為了面子肯定會多給她一些——雖然她很清楚這麼做,她爹肯定會更討厭自己,但都已經走到這步田地,她早不在乎她爹怎麼看待她。

  看著康沐雨瘦弱又無血色的臉,明明與她同年,看起來卻比十五歲的楊涵星還瘦小,好像隨便吹來一陣風就能將人給吹跑。拿了銀子後,就可以買些好東西讓她補補。

  「我在灶上給你熬了些藥,等會兒便能喝。晚些時候,我再去附近的幾個獵戶家問問,看有沒有剩下的野味,買些給你補補身子。」

  康沐雨一口不剩的將白粥全喝進肚子裡,肚子有了東西,腦子也跟著清楚了一點,一抬頭看著楊涵月還未來得及抹去的擔憂,立刻搖頭道:「姊姊別去,我記得附近有戶姓李的獵戶,他眼睛總是賊兮兮的在姊姊身上打轉。他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咱們躲他都來不及,姊姊可不能自己送上門去。姊姊放心,我這身子壯得跟牛似的,不需要補。」

  「這麼瘦小的身子板還跟牛比?」楊涵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接過空碗,「再躺會兒,天快暗了,我先出去把曬好的藥材給收進來,過幾日得把這大半個月採收的藥材送回通天閣。」

  若是采的量不夠,她回楊家肯定少不了一頓冷嘲熱諷,看來這幾日還有得忙和了。

  康沐雨躺不住,堅持起身,「姊姊,我跟你一起去。」

  「可是你的傷——」

  「我沒事,」康沐雨打斷了楊涵月的話,「我若是不舒服,絕對不會逞強,一定老實說。」

  楊涵月依然有些不放心,但看康沐雨一臉的堅持,只得妥協。「那你在一旁坐著看便成了,過幾日,我還得上山多撿些柴火,事情真是不少。」

  康沐雨換了衣服,跟在楊涵月身後,心知對方撿柴火都是為了她,因為她畏寒,若是柴火不夠,她容易受寒氣,大病一場恐怕免不了。

  「真是麻煩姊姊了。」

  「你怎麼跟我見外了?」楊涵月笑嗔了她一眼。

  這裡說是莊子,不過就是有著圍牆的一座一進房子,除了最角落的灶房外,還有五個房間,兩間用來居住,其餘的地方都拿來存放藥草。

  屋後的院子種滿藥草,屋前的空地上曬著各式藥材。原本莊子上除了楊涵月還有個嬤嬤,但嬤嬤身子不好,前年已經告老返鄉,楊家竟也沒想著要多派個人手來幫忙,這莊子裡外就只靠著楊涵月一個人打點,常忙得連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

  一出屋子,一陣涼風襲來,康沐雨聞到晚香玉的香味飄散。

  原本懶洋洋趴在門邊的招財一見到她,立刻興奮的跳到她的身上。

  招財——她的眼睛一亮!

  招財忘情的猛舔著她的臉,她一邊笑著,一邊親著它,一把抱住最疼愛的狗兒,坐在屋簷下,看著楊涵月將曝曬好的藥草收拾好,拿進存放藥材的房間。

  「姊姊,現在是天慶元年還是二年?」

  楊涵月好笑的分心看了她一眼,「已是天慶二年。怎麼,摔了一下,就突然忘了今夕是何夕?」

  康沐雨的嘴角一揚,「是啊!突然腦子糊塗了。」

  天慶二年……時節進了八月,都是秋天了,但是太陽下了山,還是有股熱氣久久不散。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娘親毒死了先皇,恭親王手握重軍回京,助新皇登基,她逃出京城,而今天下正一步步走向富強安樂。

  算算日子,在明年開春,康平山會找上她——想起最終自己被丟入火爐裡,只為了打造一把與恭親王手中的青冥劍匹配的名器,她忍不住心中一股惡寒。

  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一旦康平山找上門,不論她願或不願都會被拖回去……她側頭想了一會兒,自己的力量太弱,不能與之抗衡,所以只能逃了。

  拍了拍一旁的招財,目光看著忙進忙出的楊涵月——一個沒有血緣卻不求回報照顧她的姊姊,才該是她再世為人最在乎的人。

  她想在康家上門前帶著楊涵月和楊涵日逃得遠遠的,但是楊涵月的銀子被楊家克扣,她又是個吃白食的,他們手中根本沒有太多銀兩可以當盤纏。

  只剩大概半年的時間了,時間實在緊迫,她除了能靠靈敏的嗅覺分辨各種藥草外,腦子裡還有丹方和內功心法,只是有這些不夠,她要想法子賺銀子,不能再像以前一般聽天由命,這次就算不為自己,她也要為楊涵月賭一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二章 救與不救

  一大清早,莊子外幾個奴才就已將藥材搬上牛車,現在只等著楊涵月,而也一直到此刻,楊涵月才知道康沐雨不打算跟著自己回去。

  「這屋後的藥草需要人澆水,所以我留下來。」

  「這些事我能抽空回來做。」楊涵月皺眉拉著康沐雨,她一連數月不回楊家也是常有,但只要她爹開爐煉丹,少不了要人顧爐火,這工作辛苦,但又怕丹方外流,所以都得是她爹信任之人擔當,是以平時不把她當回事的眾人,就會在這做苦力的時候想起她,這次她必得留在楊家幾日。「我不放心你一個人在這裡。」

  「放心,我會注意安全。」

  楊涵月一顆心說什麼也無法放下,沐雨長得比一般女子嬌小瘦弱,她從沒把她一個人獨自留在莊子裡過。

  「放心吧!姊姊,我會把門給關得緊緊的,這莊子的圍牆高,不怕有野獸跑進來,我也不會出莊子,會在裡頭乖乖的待著。」

  「可是——」

  「大小姐,」門口一個小廝已經等得不耐煩,過來催促道:「時辰不早,該走了。」

  康沐雨沒好氣的瞧了他一眼,認出說話的人是楊府的一個奴才——廖進,廖進的娘是楊家那二姨娘的陪嫁丫頭,爹是楊家總管,她與楊涵月回楊家時,可沒少受他這個狗仗人勢奴才的欺負。

  見楊涵月的臉色微變,康沐雨安撫的拍了下她的手,「姊姊,你看我額頭的傷還沒好全,楊涵星那丫頭肯定又在等著我上門,想找我的麻煩,所以我還是待在莊子裡比較好。」

  提到楊涵星,楊涵月原想勸說的話到了嘴邊再也說不出口,楊涵星確實是難以應付的麻煩。「好吧!這次我讓你留下,你自個兒小心,我過幾日便回來瞧你。我前些時候多做了些雜糧餅,家裡還有些大米、地瓜,若真沒東西吃,就去山腳邊的幾個獵戶家裡賒些東西,回來我再給他們銀子,還有屋裡的柴火怕是不夠,你要出去撿拾柴火時可別走遠。」

  「知道了。」康沐雨點了點頭,「我會照顧自己。」

  「大小姐,府裡正等著藥材回去。」

  聽到門口的一聲聲催促,楊涵月不再多說,捏了捏康沐雨的手後走了出去。

  康沐雨親自送她到門口,目送兩輛牛車消失在眼前,她立刻轉過身,從屋裡拿出楊涵月外出去采藥時背在身上的竹簍。

  「招財,」康沐雨精神奕奕的看著自己的小夥伴,「咱們走吧。」

  她手裡拿著細長的木棍,帶著招財往山上的小徑走去,越往深山走,路徑也越來越小。

  林裡的參天大樹幾乎遮蔽了陽光,讓四周顯得陰沉黑暗。

  飛楓山中有多種野生藥草,雖說沒什麼傷人的可怕野獸,就是毒蛇不少,以往楊涵月因為擔心康沐雨的身子吃不消,出門鮮少帶著她。

  看著跑在前頭的招財,康沐雨臉上掛著一抹笑,相較之下,招財跟著楊涵月入山多次,比她還要熟門熟路。

  她放心跟著招財的腳步,用木棍往一旁的草叢撥動,找尋她所需要的藥草。

  她知道自己的身體不好,所以也沒有不自量力的走遠,只打算在這附近採集些藥草,熟悉環境,等體力再好些,就能往更深山之處走。

  她記得有一次隨楊涵月入山,見到一條比男人手掌大不了多少的蛇,一身金銀光澤,看起來很美麗,楊涵月見了卻連忙帶著她遠離,還千叮萬囑的要她看到這蛇時千萬要避開。

  她小心的打量著地上的草叢,眾人只知金銀蛇毒,卻不知這金銀蛇入藥不單能泡藥酒、解寒症,還能煉製養身的延年丹。

  想到逼她娘親嫁入康家的康老太爺,當年便是服用她娘用金銀蛇為藥引煉製的延年丹,才能活到百歲,只不過活得久也沒用,老妖怪的下場是被斬於午門,所以想要活得長,還得有能活著的運氣才行。

  走了大半天的路,康沐雨采了不少藥草,最後她決定沿著溪穀下山,雖然一路不算好走,但也令她意外采到些水蔘,她累得臉色都白了,心情卻是十分愉悅。

  直到肚子餓得咕嚕響,她才在溪谷邊找了個清涼的地方,挑了個大石塊坐下來,拿出放在竹簍裡的雜糧餅。

  這餅用玉米和黃豆磨成粉,加入水和鹽、核桃和枸杞,在爐子裡烙得乾巴巴,不單有嚼頭,還能放上些日子不會變質,吃上一個就管飽。

  儘管嚼著挺香的,但是楊家給的銀子不多,她與楊涵月常常連著好幾天都吃雜糧餅,吃久了,她實在不覺多美味,只覺得咬得人牙疼。

  她捏碎了些餅,丟給招財,招財用爪子抓了抓,最後還是低頭,看來縱使嫌棄,也得吞進肚子裡。

  她拍了拍招財的頭,「再忍忍,等我賺了銀子,就會有好吃的了。」

  招財像是聽得懂似的,低嗚了幾聲。

  她笑了笑,看這天色,填飽了肚子就得回莊子了。從竹簍中拿出裝水的竹筒,她先將水給裝滿,然後用雙手掬起清涼的水喝了好幾口,又用水潑了潑自己的臉,舒服的呼了口氣,拿著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臉……驀地,她注意到原本該很清澈的溪水有些不自然的暗紅。

  好像是……血?

  想到方才潑向自己的臉和喝下肚的河水,她不由得心中犯噁心。放眼望去,卻沒看到什麼異狀,唯有溪中的血是如此清晰可見……

  「招財!」她輕喚了一聲。

  招財一聲低咆,下一刻跑離了她的身邊。

  康沐雨的目光追隨著招財在河谷之間跳躍著,最後站定在一塊大石上,先是朝下吠了幾聲,又看向她吠了幾聲。

  她想也不想的背起竹簍,往招財的方向跑過去。

  果然在招財踩的那塊大石陰暗處,發現了一個人。

  她跳下大石,仔細打量對方。

  這人緊閉著雙眼,一臉蒼白,右手臂上有傷口,血流個不停,左手則死命的握著一把劍。她低頭看著他身上的衣物都讓血跡染紅了,這麼多的血,他就算不死,恐怕也只剩半條命。

  她伸出手安撫了下跑到自己身旁的招財,接著才伸出手輕推了推一動也不動的人。

  沒有反應——

  她的心一沉,難不成死了?她手顫抖著探向他的鼻息,雖然氣息微弱,但人還活著。

  她立刻將身後的竹簍放下,拿出放在簍裡的匕首,這把匕首是她娘親要她逃離康家時,讓她留在身邊防身的。她割破他身上的衣物,邊動手時邊想到,在這荒山野嶺裡,平時除了幾個獵戶和上山采藥的藥奴之外,人跡罕至,這個人看來眼生,絕對不是這附近的人家。

  她不知他為何受傷,不過看他傷得如此重,傷他之人意取他的性命,若她貿然的出手相救,可能會惹禍上身……

  她不禁收回手,遲疑的將匕首壓在自己胸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求的是平平安安,徹底擺脫康家,看楊涵月得到幸福,她不想自己一條小命因為多管閒事又被老天收回。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去管此人是生是死,逕自背起竹簍,心狠離開。

  走沒幾步,發現招財沒有跟過來,她不由得轉身,低喚了一聲,「過來。」

  招財嗚嗚了幾聲,沒有聽她的話向她移動,反而是用頭推了推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耳裡清楚聽到從那人嘴邊逸出的一聲呻吟,她的心頭一震。

  這人還活著,真要見死不救?看著招財的樣子,突然覺得自己比招財還不如,重活一世,最可悲的不是自己上一世死於非命,而是康平山對她所做的點點滴滴磨去了她本性中的良善。

  俗話說得好,人世間靠著善良是活不下去,但如果不善良,活著就跟死了差不多,失去做人的意義。

  若她因為怕麻煩而一走了之,那自己跟康家或楊家那些自私自利,一心只為自己圖謀,喪心病狂的傢伙也沒兩樣了。

  算了,要是真的惹了麻煩,也是她的命。



第三章 寄賣丹藥

  康沐雨心神一定,重新回到男人身旁,拿出匕首,乾脆地割破他的衣服。

  他外頭穿著看來很普通的青布衣,但裡頭卻是一件上好絲綢裁制的白色單衣,可惜已經被血染紅,且他的傷勢要緊,雖然有些心疼這好布料,她還是把單衣也割破,將割開的衣服扯開時,從他的衣襟中掉出了一個精巧的瓷瓶,她只分心的瞄了一眼,沒空理會。

  他的刀傷在右後臂膀,對他下手的人極狠,傷口之深幾乎見骨。

  不顧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她從竹簍裡拿出早上采到的止血藥草,將藥草給弄碎,一鼓作氣的將藥草壓向他的傷口。

  昏迷的他驀然睜開了眼,大如牛鈴的眼中滿滿恨意讓她心頭一震,忙不迭的開口——

  「別誤會,我是要救你!」

  她說得急,注意到他就算昏迷,那緊握在手上的劍卻動了一下,真怕他會拿劍向自己揮過來,要了她的小命。

  她的手下意識加重了幾分力道,「我真的是要救你,我是無辜的,你別殺我……」

  她的話忽地隱去,因為原本兇神惡煞般的男人,突然身子一軟,又暈了過去。

  她低下頭,這才發現自己情急之下死命的按住他的傷口,雖然血是因此而止住了,但肯定令他痛極。

  她有些內疚的看了看他蒼白的臉色,難怪他剛剛要拿殺人似的眼神看她,要是她,肯定也會疼得想殺人。

  「不能怪我,只能怪你的眼神嚇人。」她喃喃的替自己解釋。

  原以為自己見過最駭人的眼神是那最後要將她逼進火爐的康平山跟江宏,沒想到這個失血過多的傢伙,雖只剩一口氣,眼神卻更嚇人。

  她替他包紮好傷口,等她忙完,才放心的呼了長長一口氣,注意到太陽漸漸西下。這裡離莊子還有段路,她得將人帶回去,只是以她的體型想要搬動這個壯漢,簡直癡人作夢。

  她皺眉想了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拍了拍招財的頭,「招財乖,你在這裡守一會兒,我回去拿點東西。」

  她背起竹簍,注意到滾到一旁的瓷瓶和昏過去的男人鬆開手的佩劍。她順手撿起來,往竹簍一丟,飛快的跑回去。

  太陽都快落入山後頭,只見康沐雨拿了被褥放在從屋裡拖出的一塊木板上。

  平時這木板是放在空地上曬乾藥草用的,上頭還綁著繩子,方便移動,這下正好,可以拿來拖人。

  只是事情果然是想的比做的容易,當她得意的把木板拖上不平的山路,木板上沒擺放東西,她就已經走得跌跌撞撞,更別提等等上頭還要放上一個大男人。

  她回到溪邊,用盡九牛二虎之力將人又滾、又拖、又拉的給安放在木板上。

  她的耳裡清楚的聽著他在昏迷之中一聲聲因她的推拉不斷冒出的呻吟聲,她心中忍不住一抽一抽的不安。

  不過這一切也怪不得她,要怪就怪他自己太壯,偏偏遇上她這麼瘦弱的救命恩人,這實在說不清是他的幸還是不幸。

  好不容易把人安置在木板上,她都已經去了半條命。

  無力的坐在一旁,有些失神的看他平躺在木板上,半截腿卻硬生生的落在木板外。

  康沐雨實在無語問蒼天,這個人不知道是吃什麼長大的,如此高大強壯,先不論她現在拖不拖得動他,就算拖得動,他落到木板外的腳,說不定還會被粗礪的石子路磨破了皮。

  不管了!她搖了搖頭,強迫自己起身,先檢查了下他的傷口,被她這麼折騰還真是慶倖傷口沒裂開。

  她將粗繩背在肩上,吃力的往前拖,用盡力氣向前,卻只是艱難的移動了一點點,她咬著牙,只顧著向前,沒注意到路邊的石頭,被絆了一下,她一踉蹌,跌倒在地不說,手中的粗繩一松,她只來得及驚呼一聲,一個轉頭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木板上的大男人直接滾落石子路,還好巧不巧的撞上了路旁的石塊。

  耳裡聽到他痛苦的呻吟,她感同身受的咬了下牙,知道他肯定痛得很。

  以他那駭人的眼神猜測,此人脾氣肯定不好,若他此刻清醒著,十有八九會想拿劍宰了她。

  招財嗚嗚的跑到男人身旁,用鼻子推了推他,連它都同情他了。

  康沐雨吞了下口水,半跪在男人身旁,苦著一張臉,小心伸出手,檢查他的頭。

  初步檢查後並無大礙,讓她不禁覺得身子壯就是不一樣,這樣折騰都沒見血,不過後腦杓痛個幾天、腫個幾日是免不了的。

  「雖然頭上多了個包,但總比沒命好。」她喃喃自語,這句話其實是安慰自己居多。

  在心中暗自同情他一把,她的心一橫,重新將人給滾上木板,不過這次再也聽不到他的半點呻吟聲,不知道是不是痛得徹底暈了過去,讓他連呻吟聲都發不出來了。

  招財一直很乖的跟在她身旁,突然它低嗚了一聲,往一旁跑去。

  康沐雨連忙叫喚,但見招財沒理會,跑前了幾步,又回身對她吠了幾聲。

  「招財,別鬧了。」她已經沒多少力氣,沒法子跟它玩。

  招財又叫了幾聲,似乎要說些什麼。

  康沐雨這才猛然想起——對了,這附近有座廢棄的山神廟,平時除了上山采藥的藥奴和獵戶外,少有人煙,稱不上舒適,但至少是個能遮風擋雨的地方。

  她懂了招財的意思,興高采烈的一笑,「乖孩子,真是聰明。」

  她可以先把人安頓在山神廟裡,等他人好些,讓他自個兒回去,這樣她不累,他也不用受了傷還得被她折騰。

  康沐雨把人拖進了山神廟,天色已經全暗了下來,她在四周飛快的撿了些細枝,生起了火,天氣還不冷,不用擔心他受寒,但怕他因傷發燒,她還是替他蓋上被褥,拿出竹簍裡的竹筒,灌他喝了點水。

  一直到安置好他,她自己終於能喘口氣,也好好的喝了口水,入口的清涼令她滿足地歎息,拍了拍撲上來舔著自己臉的招財,心想救人實在是件勞力活兒。

  雖然累極,但她看著年久失修的廟宇,還是起身簡單的清理了一番。重生一次,她相信冥冥之中定有神佛相助。

  她恭敬的雙手合十,對神像磕頭叩拜,「山神爺爺,得要打擾您幾日,希望您能保佑這位受傷的大俠度過難關,還有回去楊家的月姊姊也平平安安、順順利利。日後等我有了銀子,肯定給您買烤雞、烤鵝,一堆好吃的東西來答謝您。」

  她連叩了好幾個頭,這才站起來,方才只是隨意撿了幾枝枯枝回來,肯定燒不了多久,所以她又出去一趟,這次多撿了些柴火。

  拿出用布包著的雜糧餅,今天實在累極,沒有力氣弄吃的,勉強用這餅填肚子。

  咬了一口,順手拿出了竹簍裡的劍,拔劍一看,劍身刻寫著奇怪的銘文,她不解其意,只隱約覺得這把劍在火光之下發出來的光芒顯得有些森冷,心頭有股異樣的感受,她好奇的揮了揮,不經意的揮到了一旁方才撿回來的柴火,不過是輕輕一碰,木頭應聲而斷。

  「哇!」她驚呼了一聲,「這把劍真鋒利。」

  曾經聽聞上好的兵器可以削鐵如泥,她將餅放在一旁,挑了個塊頭大的木頭,試探的劈過去,立刻劈成了兩半。

  「真是好東西,比斧頭還好用。」她體弱,斧頭重,往往劈沒多少柴就累了,若有這把劍,她劈柴可就輕鬆多了。

  她的目光下意識飄向昏迷不醒的男人,真不知道他是什麼來頭,身上沒帶半點值錢的東西,卻帶著一把好劍,還有——對了,想起了從他身上滾落的瓷瓶,她迫不及待的從滿是藥草的竹簍中翻出來。

  手中的瓶身細緻,上頭刻劃著栩栩如生的山水墨畫,但她無心欣賞,急著將軟布塞子拔開。

  撲鼻而來的藥香味令她的神情微變,倒出裡頭的丹藥,梧桐子般的大小,色澤光亮,藥香濃郁,她鼻子湊近一聞,聞出幾種藥草的味道,眼中亮光一閃,腦中掠過數十種藥材:靈芝、雪蓮,千年蔘……這是極品丹藥。

  是……體魄丹?!這是習武之人的寶貝,可以輔助練氣,提升內力。這個丹藥珍貴的不單是效用,還有藥材珍貴,尋常人家根本不可得。

  她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昏迷的男人,瞧他虎背熊腰,一身結實,受了這麼重的傷,流了這麼多血,換作尋常人早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卻還有氣息,他肯定服用這種丹藥有很長一段時間了。

  她沒多想的撬開他的嘴,將一顆體魄丹給塞進了他的嘴,他失血過多,這藥對他有益。至於其他——她的心忍不住雀躍了起來,原本還苦思該怎麼扭轉劣勢,現下老天爺開眼,可給她送來了一個大好的機會。

  益州城是益州最繁華的城鎮,它的繁華不是因為風景秀麗或是占了山川地利,而是因為這裡有一間令四海江湖人都不敢等閒視之的青雲閣。

  天下人皆知曉,百年煉器大家——護文鍛坊。

  天下第一盟——天煞盟。

  第一藥草世家——青雲閣。

  青雲閣是傳承數百年的醫藥世家,手中有不少祖傳的藥方、丹方,祖上更出了不少能人奇才。為求丹藥,五湖四海之人都往益州城而來,造就了益州城的繁華富貴。

  雖說至今青雲閣傳到第五代都沒有出半個對煉丹有奇才之人,但這一代的青雲閣閣主卻懂得用重金從各地請來藥師和丹師,至於那些不外傳的藥方、丹方,他也與幾個丹師、藥師立下生死狀,放心的將丹方交出,再加上靠著名號從各地搜羅奇珍異草、難得一見的丹藥,讓青雲閣名聲依然響亮,賺進白花花的銀子。

  傳聞青雲閣閣主不懂煉丹之術但長相俊美,對他的傳聞頗多,卻鮮少人有幸一見。康沐雨知道青雲閣能寄賣丹藥,且能被看上的東西一定得是最好的,這瓶丹藥或許能替她與青雲閣搭上一座橋。

  她壓下心頭的激動,半跪在昏迷不醒的男人身旁,道:「這瓶丹藥就當是你給我的謝禮,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白拿你的東西。我在山神面前起誓,我收了你的東西,從今而後,你就是我的責任,我絕不會棄你於不顧。」

  康沐雨早有預期這男人的傷勢過重,可能會發熱,果然到半夜,他就體冒虛汗。

  她怕他撐不過去,半步不敢離開他的身旁,不停的替他擰濕巾散熱,累極了也頂多在他身邊眯下眼,一有動靜就立刻驚醒。

  到了下半夜,她替他擦了汗,再拿水喂他,突然間見他睜開了眼。

  她驚了一下,還來不及開口,手腕被他骨節分明的手指用力握住——

  「我殺了你!」

  看他說得咬牙切齒,康沐雨被嚇得腦子一片空白,手中竹筒裡的水溢了出來,她愣愣的回道:「要殺我也得等你好了再說。」

  他似乎沒聽到她說什麼,只喃喃的重複,「殺了你……」

  他的眼神沒有焦距,意識根本是迷糊不清,她的手腕被捏得好像要斷了,但她又不敢真的拉扯,就怕他的傷口會裂開,只能苦著一張臉,任由他緊握著不放,只希望自己的骨頭別真被他給捏斷才好。

  只是真的好疼……就在她疼得考慮要不要賞他一巴掌,讓他放開她時,他鬆手了。

  她松了口氣,看他像是失了力氣似的閉上了眼,似乎陷入惡夢之中,呻吟不斷。

  見他動個不停,怕他扯動了傷口,她只能試圖壓制他,但是兩人體格上的差異,讓她根本是徒勞無功,累得喘息吁吁,忽地,他揮舞不停的手臂停下,轉而一把抱住了她,下一刻她就被男人緊緊抱在懷中。

  康沐雨從沒遇過這種事,想把他推開,卻因為看到他雙眼湧出的淚水,一時間忘了動作,她不知道一個大男人也會哭得像孩子,她心軟的拍著他的後背。

  「沒事了。」她柔聲的安撫,就如同以前娘親在自己作惡夢時做的事,「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好不容易他消停了,她也累了,他的懷抱暖乎乎的,讓她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太陽露了臉,康沐雨轉醒,有一時半刻的迷糊,這才想起自己累極,不自覺的睡著了。

  她連忙看了看身旁的男人,手輕撫上他的臉,昨晚他反反覆覆的發燒,終於他身子不再發熱,看來是度過了難關,她不由得露出一抹笑,能活下來就好。

  她小心翼翼的起來,先到溪邊簡單的梳洗了下,再弄了些乾淨的水回到廟裡,幫他擦了身子、換了藥,驚訝的發現他的傷口已經開始收口了。

  她注意到他身上的大小傷痕不少,但他的脈象強健,沒有留下半點的積疾,果然他隨身帶著的體魄丹有絕妙功效,只是他到底從何而來,為何身上會有這麼多的傷痕?

  招財靠了過來,在她的腳邊撒嬌。

  她低下頭,伸手拍了拍它的頭,知道它該是肚子餓了,手伸向供桌,心想昨天她在上頭放了雜糧餅,不料手卻撲了個空,她看向桌面,發現上頭空無一物,她心頭一驚。

  看著招財,它嗚嗚了幾聲。招財是聰明,但它可沒辦法跳上有半個人高的供桌。至於山神……她雖相信有神佛之說,不過不信山神會顯靈來吃她的雜糧餅,所以……她看著地上睡得正沉的男人,東西是他吃的?

  可是她一直守在他身旁,若他曾醒來,沒道理她會一無所知。

  康沐雨想了一會兒,猜是自己守著病人累極了,才會睡死過去,連他有沒有醒來都不知道。她不太自在的搔了搔頭,說要照顧人,但自己實在太不盡責。

  招財嗚叫了幾聲,她安撫的拍了拍它,從竹簍裡翻出幾條地瓜,丟進還有些余火的柴堆裡。

  想起家裡的存糧不多,除了自己和招財,現在還要再養一個大男人——她皺眉想了一會兒,心中估算著進城一趟來回大約要三、四個時辰,若她腳程快一些,太陽下山前肯定能回來。

  她伸手輕推了推他,想要跟他交代一聲,但是他只是咕噥一聲,沒有轉醒。果然民以食為天,他有力氣起來吃東西,卻沒力氣睜開眼聽她說句話。

  等了一會兒,她拿著樹枝將丟進火堆裡的地瓜給翻出來,放在一旁,這樣一來也不用怕他醒來因為她不在而餓肚子了。

  她讓招財待在山神廟裡,接著風風火火的下山,馬不停蹄的腳步直到城門下。

  她進益州城的次數屈指可數,前幾次都是陪著楊涵月回楊家才有進城的機會,這次獨自一人進城,她心中不是沒有恐懼,可是她鼓舞著自己,這趟來可是有要事待辦,不容她怯懦。

  走在最熱鬧的玄武大街,她的心情緊張,然而一看到周圍賣吃食的小攤子,有賣肉粥、栗粽、蜜糖蓮糕,她的口水不由得氾濫,忙著照料那個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她才喝了口水便趕著下山,現在肚子正餓。

  她身上有之前楊涵月給她的十幾個銅錢,或許她等會兒可以先買些吃食填填肚子,她暗暗下決定,等她有銀子了,就要把這街上賣吃食的攤子都吃過一輪。

  沒有遲疑的,她的腳步在大街上最氣派醒目的一棟宅子前停下來。

  三十多年前,青雲閣的老閣主還在世之時,憂心白家百年榮華退盡,破例點頭收閉門弟子。消息一出,數百人湧入益州城,一心想要投入青雲閣門下,楊藥師便是當年百中選一的一個,誰知道學成之後,楊藥師的選擇卻是背叛師門,離開青雲閣,在另一頭的朱雀大街自立門戶,取名為通天閣。

  白家扛著一方藥草世家大旗,卻被楊藥師徹底的將尊嚴踩在腳下,老閣主在世之時,青雲閣與通天閣可說是形同水火,不過當少閣主接手之後,對於過去恩怨不再多提,但他也沒再犯與老閣主同樣的錯誤,少閣主將丹方傳人,但此人卻得與青雲閣簽下生死狀,若將丹方外傳,只有一條死路,就連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原本不過是區區一張紙,不該有如此大的能耐淩駕於律法之上,偏偏青雲閣除了扛著數百年的名號外,少閣主的姊姊在二十多年前嫁給了天下第一盟天煞盟的盟主,自此五湖四海就算不在意青雲閣也得顧忌天煞盟,楊藥師是運氣好,若是晚個幾年背叛師門,命早休矣。

  仰頭看著朱紅大門上的的閃亮招牌「青雲閣」,康沐雨深吸了口氣,這個與她重生前意圖以她的命練劍的百年煉器大家護文鍛坊齊名的青雲閣,原該是她避之唯恐不及之地,但今天她卻自己送上了門。

  她神色堅定的走進青雲閣前的石階。

  踏入青雲閣,一陣清爽的藥草味襲來。

  熟悉的藥草香讓她彷佛回到了與娘親待在康府丹房的歲月,雖然那時娘親不受寵,而她這個庶出小姐還被說是命不好,被當奴才養大,可是娘親疼愛她,她日子過得幸福平凡。

  想起過去,她嘴角一揚,將思緒拉回眼前,入目的是一大面牆的紅木藥格櫥櫃,擺放著來自天南地北的各式藥材。

  「這位元姑娘,有什麼需要的?」站在櫃檯後的一個夥計客氣的問道。

  康沐雨有禮的點了下頭,「我這兒有些藥材,想看看青雲閣是否有興趣?」

  夥計看到康沐雨額頭上醒目的紅色胎記,心頭微驚了下,但很快的平復心神,走了過去,看了看她竹簍裡的藥材。

  「這些藥材,青雲閣有不少。」雖然康沐雨衣著樣式有些寒磣,拿來的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東西,但掌櫃千交代萬交代,絕不可以貌取人,上門即是客,不能怠慢,儘管不需要,夥計還是十分客氣,「姑娘不如去試試別家吧。」

  夥計的回應並不讓康沐雨意外,這些藥材確實普通,想到接下來要開口的話,她不禁緊張得手心冒汗,「這位小哥,其實我身上除了藥材,還有些丹藥想寄賣。」

  夥計眼底閃過一絲不以為然,實在不認為她能拿出什麼了不得的丹藥,原想將人打發出去,可又想起掌櫃的交代,只能聳了聳肩,道:「請姑娘稍候片刻。」

  他交代櫃檯後的另一個夥計看顧著,自己走進了屋內。

  康沐雨壓下心急,目光移到另一面牆上,注意到一格一格的櫃上放著各式各樣的丹藥瓶,看著上頭的介紹,多是些尋常的小兒、婦科用藥。

  沒多久,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出來,後頭跟著先前的那名夥計。

  「姑娘安好。在下魏青成,是青雲閣的掌櫃。聽夥計說,姑娘手中有丹藥要寄賣?」

  康沐雨點了點頭。

  魏青成一張圓圓的臉笑得慈祥無害,看康沐雨年幼,還以為是個不懂事的丫頭跑錯了地方。「小姑娘,我們閣裡是能讓人寄賣丹藥,只是若想要打著青雲閣的名號寄賣,可不能是尋常東西。」

  「我明白。」康沐雨保證道:「我手頭上的東西絕不平凡。」

  這口氣不小,魏青成翻了翻康沐雨放在一旁的竹簍,有能排毒的葛根,用來補氣的水蔘,這些藥材將竹簍裝了五分滿,藥材還散著泥土的氣息。

  「這是姑娘采的?」

  康沐雨點了點頭,「是。」

  「這些藥材都是飛楓山上特有,姑娘一個人上山採集,不怕嗎?」魏青成很清楚水蔘是長在飛楓山的水源處,那一帶毒蛇不少。

  「不怕。」康沐雨一笑,「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魏青成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口氣跟他們閣主還真是相似,青雲閣的閣主白洛卿,平生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就只熱中賺銀子這件事。

  「不如這樣吧!我給姑娘三兩銀子,東西留下,你走吧。」

  三兩銀子買她竹簍裡的東西算是多了,不過康沐雨看得出掌櫃的是想打發她離開,根本不信她身上有丹藥。

  她也沒氣惱,只是從魏青成的手中接過了三兩銀子,有錢拿,她可不會客氣。「謝掌櫃的,只是我有丹藥想寄賣。」

  「小姑娘,」魏青成的脾氣好是出了名,更何況是面對個跟他孫女差不多大的丫頭,他的耐性更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要讓青雲閣看上眼的——」

  康沐雨拿出丹藥瓶倒出了一顆丹藥,她不知道青雲閣的掌櫃有多大的能耐,是否真的識貨,不過手中的丹藥單看光澤、聞味道就會知道是個好東西。

  魏青成一見,立刻將要說的話都吞了回去,原本笑得跟尊彌勒佛似的圓臉多了幾分嚴肅,「小姑娘,這丹藥是從何而來?」他接過來細細打量。

  「從何而來掌櫃就不用多問,」康沐雨看出了魏青成知道手中的丹藥珍貴,心頭一陣雀躍,「我只是想要寄賣,掌櫃只要說一句——成或不成?」

  「這丹藥難得,不是我能作主,不如姑娘——」魏青成將丹藥交還給康沐雨,「跟我走一趟。」

  康沐雨眼底閃著不解,但還是跟著魏青成走向屋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四章 守財閣主

  青雲閣的門面氣派,後院更是別有洞天,佈置精巧。

  才過晌午時分,暑氣漸漸消退,偶爾吹來一陣涼風,還帶著淡淡荷花香氣,精緻的庭園處處講究,四周栽種著奇花異草,每一株皆是上好的藥草,建築是由金絲楠木搭建,遍地鋪滿細緻磚瓦,小徑直通往湖中亭子,風景宜人。

  不愧是青雲閣,果然家大業大。康沐雨看得目不暇給。

  湖中央的涼亭裡,一個穿著淡青色衣袍、系上墨黑腰帶的男子,手拿黑棋,坐在八角桌前。他衣角讓微風拂動,腰間玉墜透亮,面前石桌上刻著棋盤,正下著棋。

  康沐雨好奇的瞧了一眼,黑子看來已敗——

  「閣主?」魏青成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聽到魏青成的叫喚,康沐雨著實一驚,她怎麼也沒料到自己能夠輕而易舉的便見到青雲閣的當家。

  白洛卿的目光從棋盤中移開,看了魏青成一眼,又看到他身旁的小丫頭。這丫頭長得還算水靈,只可惜了她額頭上那塊紅色胎記毀了美感,不過那雙無所畏懼、直視著自己的雙眸盈著水光,煞是好看,印象中,他看過這樣一雙眼睛,卻一時半刻想不起自己在哪裡見過。

  他搖了下頭,既然想不起來,他也不勉強自己思慮,縱使曾見過,也不過就是個不需要記住的人。

  「什麼事?」他柔聲的問,知道魏青成不會隨意的帶人來到自己跟前,只是這小丫頭平凡得令他想不出能與青雲閣有什麼交集。

  「稟閣主,這位姑娘想要寄賣丹藥。」魏青成恭敬的說。

  寄賣丹藥?!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著康沐雨,「姑娘有禮,不知如何稱呼?」

  康沐雨早聽聞青雲閣閣主相貌俊秀,卻沒料到此人容貌精雕細刻,比傳聞更勝幾分,而且他態度和善,這才是真正的大戶人家,對他的好感不由得多了不少。

  「閣主有禮,叫我沐雨便行了。」康沐雨刻意不提及自己的姓,以免跟康家扯上關係。

  「沐雨姑娘請坐,」白洛卿招呼她坐下,「不知沐雨姑娘有什麼丹藥想寄賣?」

  白洛卿的溫柔語調令康沐雨卸了心防,獻寶似的將手中的丹藥瓶推到白洛卿面前。

  白洛卿被她可愛的小模樣逗笑,慢條斯理的伸手打開,原以為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壓根沒想到裡頭裝的居然是體魄丹。

  煉造體魄丹的藥材皆是可遇不可求,千金難買,且不單藥材難得,更是要煉丹者高超的修為,能煉出此丹的人普天之下應該只有一人,但他早在多年前就死了,丹方應該失傳了。

  這個小姑娘看來太過平凡,不可能跟那人扯上關係,只是她手中有丹藥,數量還不少……這藥是聽得人多,看得人少,若讓人知道她手中有奇藥,只怕會惹禍上身,然而看她的樣子,似乎渾然不覺危險將至。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看著康沐雨,懶洋洋的開了口,「不知道沐雨姑娘打算怎麼賣?」

  康沐雨原以為他會問自己丹藥的來處,心中早就想好了說詞,卻沒料到他連問都不問一聲就直奔主題。

  「閣主是個明白人,」松了口氣之餘,她也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也不與閣主討價還價,只想請青雲閣出面代售,無論這丹藥能賣出多少銀子,我只拿其中三成便好,但重點是——要快。」她可沒多少時間可以等,若是康家找上門就麻煩了。

  三成?白洛卿忍不住失笑,這可是門好生意,青雲閣只是出個面賣丹藥就能分得七成,他是個俗人,平生就喜那白花花的銀子,這筆好買賣他接了。

  這藥肯定有不少人想要,畢竟千金難得絕世好藥。

  正好最近日子無聊,來熱鬧、熱鬧一番也好,說不準還能見上幾個他也感興趣的傳奇人物來益州城一趟,至於眼前這個小丫頭,她有沒有命拿到銀子,就與他無關了。

  「好,青雲閣就替你賣丹藥。」

  康沐雨心頭一陣激動,「謝謝閣主。」

  「不過舉手之勞。」看著她天真的樣子,白洛卿難得同情了她一下。忽地一陣微風拂來,他在她身上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藥草味,「姑娘可會煉丹?」

  康沐雨原想搖頭,可又想起現在的處境,她轉而點頭,「會煉些簡單的丹藥。」

  「煉些拿來給我瞧瞧。」白洛卿難得的動了點善心,「若你真有點辦法,我倒不介意與你交個朋友。」

  能讓白洛卿看上眼,還願與她相交,康沐雨知道這意味著一個天大的好機會,若她能靠上青雲閣這棵大樹,說不定康平山帶著護文鍛坊的人找上門,她都可以不用畏懼。

  「給閣主煉丹絕對沒問題,只不過——」她頓了一下,眼巴巴的看著他,「有件事還得請閣主幫個忙。」

  「姑娘直言,白某平生最喜歡幫助人。」

  一旁的魏青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嗆到,他家閣主平生最喜歡的是銀子吧,別說幫人,不要害人就已屬萬幸了。

  「我想買個丹爐,」看著那張漂亮的臉,康沐雨心中揣測著他會不會願意幫這個忙,「但不是一般尋常的丹爐,聽聞青雲閣與京城的護文鍛坊有些交情,不知道可否請閣主替小女子出個面,請他們替我鍛造一個丹爐。」

  白洛卿說要幫忙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康沐雨這麼不客氣的直接跟他要丹爐不說,還指名要護文鍛坊出品的!

  他向來就是個斯文人,對護文鍛坊江家裡頭那幾個打鐵的粗壯傢伙沒太多好印象,雖說青雲閣、護文鍛坊和天煞盟同為天下第一,不過他一心想成為天下首富,從不想插手朝堂、江湖之事,天煞盟便罷了,畢竟是自己姊夫,至於護文鍛坊他實在是不想多有交集,他不可能為個素昧平生的小丫頭去與江家打交道。

  偏偏這個丫頭說會煉丹,手上又有體魄丹,勾起了他不小的興趣,讓他幫或不幫,有些兩難。

  康沐雨看著低頭望著棋盤不發一語的白洛卿,見他動也不動,不發一言,以為他在思索棋路,心中不由得著急,平時也就算了,今日她得趕回去山神廟,實在等不得。

  她忍不住伸出手,在棋盤上動了一步。

  白洛卿一驚,「你做——」他的話聲隱去,原本該是黑子一敗塗地的棋局,因為她動了一步棋而現了生機。

  石桌上的棋局已經擺了三年,這些年來,他每一得空便尋思解局之法,沒想到今天卻被康沐雨輕而易舉的破了局。

  他與他那個討人厭的姊夫約定了三年之期,三年內若他解不出棋局就得輸他三百兩銀子,若是他解開了,姊夫反倒要給他六百兩。眼見期限將至,自己就要賠了銀子又失了面子,現下可好,他是賺了銀子,又有了面子。

  「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倒有兩把刷子。」

  「在閣主面前獻醜了。」康沐雨眨了眨眼,她的棋藝是向她娘親學的,這棋局雖難,但還不至於無法可解。

  「不知閣主可否為我出面向江家一求?」

  康沐雨心中對護文鍛坊江家沒有一絲好感,畢竟上輩子最後的一抹記憶是江家的家主押她進了鍛坊,欲拿她煉器,只不過她卻不能不承認他們鍛造出的東西,不論兵器或丹爐都是一等一的好。

  娘親曾說過,一個好的丹爐決定了丹藥的成敗,以江家今時今日的地位,根本不可能隨意替人鍛造丹爐,所以她才把腦筋動到了白洛卿身上。

  白洛卿看著已解的棋盤,想著白花花的銀子,心情大好,「也不用麻煩的求到護文鍛坊,我家中正好有個舊丹爐,是護文鍛坊的老坊主親手替我爹打造,不如你就先拿回去湊合著用。」他交代一旁的魏青成,「去煉丹閣把我爹以前隨身帶著的小丹爐拿來。」

  魏青成雙眼微瞠,「閣主,那丹爐可是要傳家的,你怎麼能——」

  「說是傳家,不過就是個死物。」白洛卿直接打斷了魏青成的話,他不懂煉丹,留著那丹爐也只是好看,根本沒半點用處。「更別說我今日不過只是借給她,又不是送給她。對了,小丫頭,我就借你一個月的時間,若你把煉好的丹藥拿來,我看了滿意,說不準就將這丹爐送給你。」他開始期待這個丫頭能玩出什麼花樣。

  「好!」沒想到白洛卿竟然會借自己丹爐,康沐雨樂得心裡像開了花。「就以一個月為期,下個月初七,我一定如期而至。」

  「好。」白洛卿伸出手與她一擊,「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康沐雨興奮的紅了臉,「閣主真是個好人。」

  白洛卿笑了笑,「客氣、客氣,其實每個人都這麼說,我就是個大善人。」

  魏青成聽到白洛卿大言不慚的話語,一張臉苦得不能再苦。閣主向來是個守財奴,曾幾何時如此大方過?

  「閣主,不如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吧!」

  「有話直說,不用跟我客氣。」白洛卿滿腦子都是那六百兩,有些忘了形。

  「閣主果然心善人慈。」康沐雨立刻不客氣的開了口,「我還缺幾種煉丹的藥材,不如閣主也順便把我需要的藥材都給我吧。」

  白洛卿的笑容微隱,「什麼?」他終於稍稍從解了棋局的得意之中回復了一點守財奴的理智。

  「閣主只要肯給我藥材。」康沐雨的雙眼閃閃發亮,「我能夠煉出比青雲閣任何一個煉丹師所煉製的都更好、更稀奇的丹藥,讓閣主賺進更多白花花的銀子。」

  說到銀子,白洛卿很感興趣,只不過這生意怎麼想都是還沒做就先虧了一把了,但看著已經解開的棋局,又想著康沐雨寄賣的體魄丹,他心中算盤一撥,就算給她幾樣藥材,他還是算賺了。

  「小丫頭你的口氣不小,不過你該知道,青雲閣向來不做賠錢的買賣,若你一個月後沒煉出丹藥,你得要為你今日所言付出代價。」

  「行!」康沐雨沒有半點的遲疑。

  「好。」白洛卿看著魏青成,「帶她下去,她要什麼就讓她拿。」

  「閣主,你……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聽白洛卿難得想當一次君子,魏青成也不再多言,讓人拿來了珍貴的丹爐,還親自領著康沐雨去挑藥。

  赫赫有名的青雲閣別說一般藥材,就算難得一見的好東西也不少,最後康沐雨真的很不客氣的帶了整整一板車的藥材走,其中一部分是要熬煮成湯劑,準備給山神廟那男人補身體,其他都是要煉製成丹丸。

  白洛卿獨自一人坐在涼亭裡,喜孜孜的看著棋盤,這棋局花了他快三年的時間,原以為沒了指望,得輸三百兩銀子,現在卻解了——他即將賺進一大筆銀子,現在真是怎麼看怎麼開心。

  沒過多久,魏青成神色有些古怪的回到涼亭裡,看著樂呵的白洛卿,有點遲疑的開口,「閣主?」

  「怎麼了?」白洛卿分心的看了他一眼。「人走了?」

  「是,方才小的已經送沐雨姑娘離開,沐雨姑娘拿了不少藥材。」

  白洛卿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無妨,我允她的。」他現在一心只想著白花花的銀子。

  「可是——」魏青成不安的看著「守財閣主」的俊秀臉龐,「沐雨姑娘拿走一般常用的藥材不說,連珍貴的都拿了不少,包括……包括那支大小姐從幽蘭山莊送來的老蔘。」

  白洛卿霎時被自己的口水一嗆,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你說什麼?」

  魏青成看著他的神情,這下安心了,還以為自家閣主今天吃錯了藥,對個陌生的小丫頭這麼好,害他都想給閣主請個大夫來瞧瞧了。

  「閣主忘了嗎?就是那支閣主喜愛異常的百年人蔘,所謂百年為人,千年為蔘,雖說百年蔘沒有千年蔘那般有起死回生之效用,但也是難得一見……」

  「我知道那人蔘有多難得,」白洛卿一點都無法淡定,「你怎麼不阻止她?」

  「閣主交代,她要什麼給什麼,要多少給多少。」

  「但也不能給——」白洛卿的拳頭重重一揮。「那可是我特地讓我姊姊尋來的。」

  這死丫頭還真是扮豬吃老虎,看她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骨子裡卻是個狠角色,她也不過替他走了一步棋,讓他在三年之約期滿前贏了六百兩,但她一眨眼就從他的庫房裡拿走了他花了三千兩得到的人蔘,放眼天下,還沒有誰敢像她如此狠狠的在他身上割了塊肉。若一個月後,她沒拿出好東西給他,他天涯海角也會找到她,讓她付出代價。

  魏青成看著白洛卿的反應,徹底的放下心來,「閣主,姑娘還拿了——」

  「還拿?!」白洛卿那張好看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以後這個丫頭若來,他一定得要親自跟著,以免庫房被她洗劫一空。

  「其實也不是什麼貴重物事,就是沐雨姑娘拿了太多藥材,帶不回去,所以拖走了輛前幾日才送來的全新板車。她說,她家的板車正好壞了,閣主大度,一定不會捨不得送她一輛小小板車,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讓她不要把主意打到馬廄裡的馬身上,不然她原還想借匹馬拖板車回去。」

  白洛卿無力坐在椅上,一山還有一山高,這丫頭的臉皮比他還厚。

  「閣主,」魏青成問道:「可要派人去查查她的來歷?」

  「管她什麼來歷,」白洛卿揮了揮手,沒空去糾結這種小事,「只要知道她住哪裡,別讓她跑了就成了。一個月,我就等她一個月,她若敢騙我,我定要她好看!下回等她來了,直接讓她來見我。」

  「是。」魏青成點頭,看閣主的表情,他真心希望那個占人便宜的小姑娘真有點能耐,不然閣主跟她的梁子可結大了。

  對窮了許久的康沐雨來說,魏青成給的三兩銀子實在算是一筆大錢。

  有了銀子又帶著滿滿一車的好藥材,走在路上,她只覺得開心得腳下都像要飄起來似的。想起了山神廟裡的男人,她忍痛買了條鱸魚,想說回去可以煮湯讓失血過多的他補補身子。

  經過天香樓,她的肚子正餓,忍不住買了只散發香味的烤雞,原想去楊家跟楊涵月一起分享,但又想著楊家與青雲閣難解的恩怨情仇,這次進城的事,還是先瞞著楊涵月好了,免得讓她為難。

  打消了去楊府找人的主意,康沐雨加快腳步出城。

  回到小莊子時,太陽已經西下,她將從青雲閣拖來的板車放在屋前空地,顧不上整理,便把包著人蔘的錦布塞進衣襟裡,一手拿著散發香味的烤雞,朝山神廟跑去。

  她的身影才靠近,招財就已經熱切的跑出來打招呼。

  她拍了拍它的頭,「沒有人過來吧?」

  招財汪汪了幾聲。

  知道無人來過,她稍稍心安,急急的進了廟,就見男人如她離去之時的姿勢躺著,不過早上放的水和地瓜都不見了。

  他的身體底子很好,尋常人受了這麼重的傷,只怕要昏個幾天才會轉醒,他現在不單醒了,胃口還挺好,把她留的東西吃個精光,能吃、能睡——這是好現象。

  拿出在城裡買的燒雞放在神像前,謝謝山神的保佑,又小心拿出衣襟裡的人蔘,心想青雲閣的閣主真是好人,這種好東西也捨得給她。

  她根本不知道現在白洛卿在心裡早把她給罵進了十八層地獄去了,逕自拿匕首切了一小片,讓他含在嘴裡。

  他哼了一聲,微張了下眼。

  「你乖。」她像安撫招財似的拍了拍他,「這是人蔘,對你有好處。你累了,就再多睡會兒,等會兒我煮魚湯給你喝。」

  他眨了下眼,聽話的閉上了眼。

  她微微一笑,現在的他可比昨晚那躁動的樣子好得太多。

  她背起竹簍,手裡拿著他那把比斧頭更好用的劍,到附近去砍些柴火。

  以往總是繞著她打轉的招財,這回看她出去,卻是趴在山神廟的供桌前動也不動。

  康沐雨一眼就看出它想要守著桌上的烤雞,忍不住失笑,「貪吃鬼。」

  招財好似聽懂她的話,精神十足的汪了幾聲。

  她也由著它,逕自去砍柴,沒花多少功夫,就砍了一竹簍的柴火。

  她擦了擦汗,往回走向山神廟。

  不過才走近,她就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男人赤裸著上身,頭髮亂糟糟,滿臉的胡髭,坐在廟前的石階上,招財則乖順的在一旁。男人手中的烤雞被吃得只剩骨頭,招財興奮的啃著那男人分享給它的雞腿。

  一人一狗分食,烤雞連半點渣都不留,康沐雨一時沒忍住,一個箭步沖了上去,「你怎麼吃了我的烤雞?」

  聽到她的話,男人正好將手中最後一塊肉給吃進嘴裡,他清亮的眸子與她相對。

  招財一見到她,興奮的搖了下尾巴。

  「這個叛徒!」康沐雨氣不過的啐了它一句。

  招財低嗚了一聲,叼著肉,轉了個方向,回避康沐雨的眼神,繼續大快朵頤。

  男人將手中的雞骨頭丟給招財,然後緩緩的站起來。

  康沐雨在搬動他的時候就知道他很高大,但是當他像座山一樣站在面前時,那股壓迫的感覺更甚。

  她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有些怯懦。

  她原本很生氣自己忙了一天,只喝了半杯的水,餓得前胸貼後背,他卻一轉眼就將一隻烤雞給吃了,但當他杵在面前,兩人之間體格上的差異,讓她心中的恐懼急升,就怕惹惱他,他一伸手,一巴掌就能把自己拍死。

  他沒動,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她也不敢動,微低著頭,悄悄拿著委屈的眼神看他。

  他側頭,看著她水汪汪的眼睛,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低頭看了看只剩骨頭的烤雞,只是再怎麼看也不可能讓骨頭長出肉來,唯一還有點肉的就是招財正在啃的雞腿,然而總不能跟只狗搶食,他愣愣的問:「你喜歡烤雞?」

  「誰不喜歡?」康沐雨遲疑的咬了下下唇,「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你卻連一丁點都沒有留給我。」

  她的話才說完,他原本靜止不動的身子突然一動。

  她嚇了一大跳,以為自己惹惱了他,他要對自己動手,下意識的要退開,但她才退開一步,他便從她的身旁掠過,轉眼消失在眼前。

  這一切快得像是眨眼間的事情,可是一個巨大身影是真真切切的在她眼前不見……

  「這……」看著四周,康沐雨一臉困惑,「怎麼回事?人呢?」

  招財沒有反應,一個人憑空消失對它而言,實在不如嘴巴裡的雞腿重要。

  康沐雨也沒空理會眼中只有肉的招財,看著空無一人的四周,心裡沒來由的發寒。

  這個男人強大得不像尋常人,昨天還流著血昏迷不醒,過了一天一夜醒來,傷口還沒好全,就能來去無影無蹤。

  如此能耐,實在不是她能招惹得起的,看著地上的烤雞骨頭,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只能安慰自己,他走了也好,不然看他的食量,只怕留下來她也沒法子養活。

  只是——她想起被她拿去當柴刀用的劍,他的東西他不要了嗎?

  她歎了口氣,沒有理會吃得正歡的招財,走進山神廟,雙手合十地向山神一拜。

  雖說她起誓說要照顧他,不過他自個兒要走,她也不算是違背誓言,從今而後,他的死活應該再與她無關了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五章 你以後叫進寶

  康沐雨細心的把廟裡收拾一遍,才抱起從家裡拿來的被褥轉身要離開,卻被不知何時站在廟門口的高大身影嚇了一大跳,整個人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你……」她的聲音都在顫抖了,要不是肯定他有鼻息,她都懷疑他是鬼了,來無影去無蹤也就罷,還連個聲音都沒有。

  「肉。」他的手一甩,一隻已死的灰兔被丟到了她的面前。

  她瞪大眼看著灰兔,一時之間沒法子反應。

  他輕挑了下眉,看著她呆若木雞的樣子,繼續說道:「你要吃肉,給你!吃。」

  康沐雨遲疑的目光從灰兔移到他的臉上,再從他臉上移到灰兔上,隱約的察覺了一絲不對勁,但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拿去,吃。」他催促。

  「可是……」康沐雨有些為難,她雖然餓得慘了,但也吞不下生肉啊,「還是生的……」

  男人側著頭,想了一會,似乎懂了她的意思,彎下腰將灰兔撿起,轉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看他一動,原本也想放下手中的被褥跟出去,可又覺得不妥,最後還是決定緊抱著被褥,心想若他真對她動手,好歹還有被子可以保護自己,雖然她懷疑能有多大效果。

  等了好一會兒,也觀察了好一會兒,沒發覺有什麼不對勁,她鼓起勇氣抱著被褥出去,只見他已經從她裝著柴火的竹簍裡挑了幾根細柴,熟練的生起火,那樣子就像過慣了野炊生活。

  她不禁有些懵了,想起發現他時,他穿的外衣雖然普通,但是單衣卻是上好絲綢所裁制,身上沒銀子或值錢的東西,卻有難得一見的上好丹藥,還有一把削鐵如泥的好劍,她以為他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哥,可是眼下看他的樣子,又像是做慣粗活的人……

  就在她思索的當下,他突然轉頭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她的心臟猛然一跳,下意識的想要退開,卻見他對她伸出手。

  「做……」她有些結巴,「做什麼?」

  「刀!」

  她的心立刻提到半空中,抱著被褥的手緊得不能再緊,一副準備隨時逃命的模樣,「你要刀做什麼?」

  他拿起一旁死得不能再死的兔子。「料理它。」他是在竹簍裡看到劍,但要處理這只兔子不好使。

  康沐雨的眼睛轉了一下,一手抱著被褥,一手拿出自己隨身的匕首,丟到他的腳邊。

  他對她這副態度不解的挑了下眉,撿起匕首的同時,下意識的抬頭看了看天,天色雖然暗了,可空氣還有些悶熱,他不懂她為什麼硬要抱著被子,也不怕熱暈過去。

  他搖了下頭,看她身材瘦小,應該是身子不好的緣故吧。

  他拿著匕首動作熟練的除毛、清內臟,手雖快速的動作著,但在火光映照下還是注意到手中的匕首刀柄很細緻,隱約還刻了個圖案,不過現在他沒空細看。

  將清理過後的兔子叉在根樹枝上,放在火上翻轉著。

  一下子,空氣中就飄著烤肉的香味。

  已經吃完雞腿的招財,很沒有節操的蹭到了男人的身邊。

  康沐雨鄙視的瞧了招財一眼,其實自己也很嘴饞這只野味,但是她膽小,不敢靠近。

  沒多久,兔子烤得表面冒出油光,她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若是她有他的身手就好了,想吃肉的時候,上山隨手一捉便有,可惜她半點功夫不會,還是別作夢的好。

  男人拿匕首俐落的割了塊肉,遞給她。

  她遲疑的看著他,眼睛一眨又眨,「你……要給我吃的?」

  他點了點頭。

  她原本低落的心情一下變得燦爛,看他一點頭,她立刻不客氣的伸出手,也不管燙不燙,一口就將肉給塞進了嘴裡。

  看到她的笑容,男人原本有些生硬的神情多了些柔和,「你喜歡?」

  康沐雨點頭如搗蒜,眼巴巴的看著他手中的兔肉,他才給她一小片,根本不夠她塞牙縫。

  看到她那彷佛餓很久的饑渴眼神,他想也沒想的把叉著兔肉的樹枝都遞給她。

  康沐雨的眼底閃著亮光,一手抱著被褥,一手伸出去將兔肉拿了過來,不見半點秀氣的大口啃起肉來。

  看著一手抱著被褥,一手拿著兔肉大啖的女人,他再也忍不住的開口問:「你不熱嗎?」

  她分心的看他一眼,「熱!」嘴巴吃著東西,把硬是黏上來繞著她打轉的招財趕遠了一些。這個叛徒,都吃了烤雞了,還想來跟她搶食,沒門!「我都流了一身汗了。」

  「既然如此,你為何抱著被褥不放?」

  「因為——」她的話聲驀然隱去,總不好說,因為怕他突然對自己動手,所以她想拿這被子擋著。

  看看人家好像一點要打她的意思都沒有啊,又想想自己正大口吃著人家打來的野味,她越想越覺得自個兒可笑,默默的將被褥放到一旁。

  然後學著他,坐在地上,大口吃肉。這世上煩惱的事一堆,只有不委屈自己、不讓自己餓肚子才是王道。

  她一坐下來,招財就纏了上來,沒辦法,她只好撕了塊肉給它,這才發現自己和招財都吃得歡,他卻只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你不吃嗎?」她還是有一點良心的開口道。

  他搖頭,「你吃就好。」

  「你真上道。」這只兔子不大,她還真怕他說要吃,分招財她都已經捨不得了,再分他,她鐵定吃不夠。隨即她想到,「我今天進城給你買了條魚,幾乎花光了我身上的銀子,不過沒關係,喝魚湯補氣血,等會兒給你熬湯喝,讓你補補身子。」

  他的眼底閃著光亮,「好。」

  「這兔子你捉的?」瞄了瞄他的肩膀,沒有滲血,傷口應該沒裂開。

  「嗯。」

  「你真厲害,」她給了他一個崇拜的眼神,「傷口疼嗎?」

  「疼。」她問得直接,他也回得老實,「但還能忍。只是你餓了,我不能讓你餓肚子。」

  簡單的一句話卻令人心中如沐春風般舒坦,想起方才自己還防著他,真把君子當小人了,她甜甜地對他一笑,「你真好。」

  「當然,我會對我的媳婦兒好。」

  媳婦兒?!康沐雨差點被自己吞入喉嚨的兔肉噎到,她連忙順了順氣,「你說什麼?」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淡淡的看她一眼,「你是我媳婦兒。你對我好,我也會對你好。」

  「我……」她猛然搖著頭,「我才不是你媳婦兒。」

  「不是?」他微眯起眼,「但你睡在我身旁。」

  「我哪有睡——」她這才想起了為了方便照顧他,晚上是睡在他身旁的,這下誤會大了。「那是因為你受了傷,我就近照顧你罷了。你怎麼能隨便半路認媳婦兒,該不會是腦子撞……」

  她的話聲隱去,終於抓到心中一直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他清醒了,可身上卻一點都不見當初她救他時的戾氣。

  她緩緩對上他清明的眼——炯炯有神,但不再殺氣騰騰。

  她微吸了口氣,壓下心頭不安,輕聲問道:「除了肩上的傷外,你……可還有其他不適?」

  他側著頭想了一下,手緩緩的摸向後腦,摸到了頭髮底下有一個腫得不小的包,「這裡也疼。」

  康沐雨看到他的動作,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自己把人給拖到山神廟的路上,可是一點都沒有少折騰他,他的後腦杓疼應該是因為硬生生撞上石頭的關係吧。

  所以人是被她給撞傻的嗎?她一驚,這怎麼可能?!

  「你——」她勉強壓下心驚,「知道自己的名字嗎?」

  「名字?」他看著她。

  「是啊!名字,姓啥名誰?家住何處?」

  「我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可是我知道你是我媳婦兒,我們在一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他回得一副天經地義的樣子。

  康沐雨聽到他的回答,心在哀號,握著兔肉的手一緊,「你瞧瞧這四周破敗成這樣,這是間廢棄的山神廟,怎麼會是你的家?」

  「為何不成?我們很窮,窮苦人總是四處為家。」

  她被他的話弄得有些無語。

  「你方才說很久沒吃肉,好不容易有些錢買烤雞,卻被我吃了,你看起來很難過,所以我知道,我們很窮,窮得只能以破廟為家,連肉都沒得吃。你沒銀子,可還是花了所有的銀子給我買魚補身子,所以你對我很好,一定是我媳婦兒。」

  康沐雨全身無力,這個男人雖然忘了一切,不過分析起事情來有條有理,說得頭頭是道,只是事情真的不是他所想的那樣啊。

  她只能肯定一件事,就是自己真的很沒出息,連頭被撞得忘了一切的男人都能一眼看出她很窮……

  「只是媳婦兒,」男人側著頭,眉頭一皺,「我有一點想不透,我方才進山,發現山裡有些野兔,數量雖不多,但也不至於讓媳婦兒你沒肉吃。」他努力回想,卻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我是不是昏迷了許久,讓你受委屈了?」

  「這位爺,我不是你媳婦兒,而且你也沒昏多久,差不多一天一夜罷了,了不起兩天一夜。」連昨天白天都算進去。

  她的腦子裡飛快的動著,目光看見竹簍裡的劍,連忙拿了起來,道:「記不記得這個?這把劍是你的,不過現在被我拿來砍柴。這劍又輕又好使,輕輕一揮,木頭就斷成兩半,比柴刀好用。」

  在她期盼的目光下,他伸出手將劍握在手中,藉由火光看著劍身上的銘文……莫名的,他就是知道這是內功心法。他的眼底閃著鋒芒,這確實是好東西,但他還是沒想起什麼,「你喜歡這劍?」

  康沐雨微愣了下,原等著他能想起什麼,壓根沒料到他沉默了老半天,卻只是問她是否喜歡這把劍?

  她吶吶道:「好東西,自然喜歡。」

  「給你。」他想也不想的把劍給了她。

  她一驚,「給我?!我又不會功夫,你給我劍做什麼?」

  「隨你,既然砍柴好用,就讓你拿去砍柴。」

  她愣愣的看著他把劍硬塞到她的手中,若劍有靈氣,聽到這男人的話應該會垂淚。

  她重重一歎,將劍給放到一旁,手中叉著兔肉的樹枝也塞給他拿著,接著不死心的從自己的衣襟掏出懷中的瓶子,雙眼閃著亮光地看他,「你認不認得這個?」

  他沒有伸出手去接,只靜靜的打量,然後搖頭。

  「你再努力想想。」康沐雨搖了搖手中的瓷瓶,「裡頭有八顆體魄丹,平常人家花重金都未必能取得一顆丹藥,但你卻足足有一整瓶,所以你的身分肯定不一般。」

  她的話勉強勾起了他的興趣,他伸出手拿走瓷瓶,在她期待的目光底下倒出裡頭的丹藥。

  「只有兩顆?」他疑惑的問,她方才明明說有八顆。

  「因為……」康沐雨不自在的清了下喉嚨,「在救你的當下,我已經喂你吃了一顆,今天我到青雲閣寄賣了五顆,留著兩顆是因為怕你的身子有變,留著以備不時之需。」

  「寄賣?」

  「是啊!」她下意識的垂下了頭,這算是他的東西,自己不告而取實在說不過去。「去賣銀子……」

  「賣得好。」

  她聞言激動的抬起頭看著他,「真的?!」

  「嗯,賣了有銀子,媳婦兒可以有肉吃。」

  說不出該笑還是該哭,康沐雨苦著一張臉,「你別再管我有沒有肉吃了,你仔細想想,你手中拿的是練武之人的寶貝,這藥裡有靈芝、雪蓮和千年人蔘,所謂百年為人,千年成蔘,要說起死回生,就得要千年人蔘不可,你看你這麼壯,就知道——」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將兩顆體魄丹丟進嘴裡。

  他的動作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制止,丹藥已經被吞進了他的肚子裡。

  「你在做什麼?」

  他將丹藥咽下喉,眉頭微皺,「味道極苦,不好吃。」

  康沐雨的聲音忍不住揚高,「這是丹藥!是丹藥——貴在效用,不在好吃。你怎麼眼睛也不眨一下就吞了?」

  這傢伙肯定是個敗家子,一口吞了千金難求的兩顆丹藥,她霎時只覺得星月無光,卻見他一副天塌了都沒他的事似的回視她,還將空了的瓷瓶還給她。

  「再買就好了。」

  她覺得頭暈,有些委屈的看著手中的空瓶,「我不過才摔了你一下而已,怎麼可能就把你摔傻了?」

  他耳尖的聽到了她的話,「你摔倒我?」

  康沐雨神色一變,連忙正色,替自己急急辯解,「我是不小心的!真的是不小心……」

  看著他懷疑的眼神,現在說自己不小心好像太多餘,所以她也放棄解釋,從地上爬起來,站在盤腿而坐的他身後,小心的在他亂髮中找到了腫了一塊的後腦杓,這麼結實的身子,上頭大小傷痕都可以刻成棋盤拿來下棋了,怎麼可能腦袋如此脆弱,讓她輕輕一摔就給摔傻了……

  他依然動也不動,靜靜的任由她在自己頭上擺弄,只有在她試探的用手觸著他腫痛的地方時,才意思意思的嘶了一聲,提醒她小力些。

  「沒道理、沒道理。」康沐雨失神似的喃喃自語。

  他抬頭看她,不知為何,雖然腦子一片空白,他卻沒有半點的驚慌失措,反而她一副深受打擊的模樣令他覺得有些不開心,「你真的不是我媳婦兒?」

  「不是。」她苦惱的坐了下來,一把搶過他手中的兔肉,繼續吃,希望肚子飽了之後,她的腦子能想個辦法解決現在的事兒,「我叫康沐雨。」

  「康沐雨。」他重複了一次,目光須臾不離她的臉,「你不是我媳婦兒,那我是誰?」

  這個問題可問倒了她,「我不知道你是誰。」看著他不修邊幅的外表,她老實道:「我發現你的時候,你已經渾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倒在溪邊。昨兒個救你時,我在林裡待了大半天,采了些藥材,但一路上都沒見一點血跡,所以我猜你十有八九是沿著溪穀而行,所以路上才沒有你的血,最後你應該是體力不支地倒在溪邊,被我救了。」

  聽她敘述,他的傷似乎很嚴重?

  「你真不是我媳婦兒?」

  她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不是。」她的語氣很堅持,除了這句話,他老兄能不能問點別的?

  「你不是我媳婦兒也無妨,我會對你負責。」

  「負什麼責?」她一愣。

  「你照顧我一晚上,孤男寡女的,讓你名聲有損,我自當負責。」

  她忍不住臉一紅,也說不清是害羞還是生氣,「這大可免了,我照顧你是為了救你,無損我的名聲。」

  他的反應只是淡淡的瞄了她一眼。

  他的眼神令她的心一突,好似又見到當初救他時,他突然瞠大、像要取她性命的眼神,她不禁覺得自己還是不要與他爭辯為好。

  「算了,這事兒以後再說。只是如今你什麼都忘了,連名字都不知道,這可怎麼是好?」

  「你是我媳婦兒,你想怎麼叫我便怎麼叫我。」

  她在心頭無奈一歎,繞來繞去都是媳婦兒長、媳婦兒短……

  「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起個名?」

  「你開心便好。」

  這人還真是隨便,康沐雨吃著手中的兔肉,不用別人說,她也知道坐在一起的兩人看起來會有多可笑。她是南方人,本就嬌小,加上自小身子弱,所以雖然已經將滿十八,外表看來不過像個十幾歲的孩童,而他不知來自何方,卻比她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北方漢子都長得高大,她連他的肩膀都不到,他一掌就能把她給拍死,現在他卻硬是把她當媳婦兒……

  不過,當他媳婦兒好像也不是一點好處都無,至少他身手很好……「你很會打獵?」

  「這不難。」

  「對你不難,對我可是困難重重,我以前也不是沒想過抓只兔子或山雞來吃,可是最後都以摔得鼻青臉腫收場。」這山裡的野味不少,但都很機靈,對她這種不會武功的人來說,只有看的分。

  「以後不會了,我護著你。」

  這輩子還沒人如此正經八百的說要護著自己,這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沒來由的令她感到安心。

  想想這也正常,畢竟任何人身旁有這麼一個高壯的漢子護著,都會覺得心安。

  「好吧!事已至此,多想無益。」康沐雨很快的決定,「我既然在山神的 面前起誓要對你不離不棄,所以在你還沒好前,我一定會照顧你。我先替你取一個名字,之前我救了招財,現在又救了你——你們就是對難兄難弟,以後我就管你叫進寶,你聽聽,招財加進寶,多吉利!」

  他的神色有些怪,「進寶?!」

  「是啊!進寶,名字多好。」她興奮的看著他,「你喜歡嗎?」

  他靜了一會兒,稱不上喜歡,覺得有些俗氣,但看她一臉期待,話到了嘴邊,變成了簡單兩個字,「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康沐雨沒什麼心機的直指著趴在地上、吃飽喝足、雙眼已經微眯的小黃狗,「招財,你以後就跟進寶好好相處。」

  進寶微愣了下,看著一旁的小黃狗,這只狗他不陌生,幾次昏昏沉沉之中醒來,除了看到守在身邊的康沐雨之外,便是這只活潑的狗,只是——

  「它是……招財?」

  「是啊!」康沐雨還是沒意會到有什麼不對,在她眼中,招財就像家人一樣珍貴。「當時它不知被誰給打得滿身是傷,只剩一口氣了,我費了好些功夫才救回它,跟你很像。」

  跟他很像?!看著懶洋洋的招財,進寶一點都不覺得他跟招財有一丁點的相像。

  這丫頭對於取名字肯定沒太大的天分,她要不是腦子不夠好,就是想發財想瘋了。招財加進寶——看她一副得意的模樣,進寶莫名的不想反駁她,默默的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六章 煉丹大成功

  一大清早,半山腰的莊子裡外就傳來康沐雨的聲音——

  「進寶,去溪邊打水來。」

  沒多久,又傳來,「進寶,柴火不夠,去砍些回來。」

  或是,「進寶,我肚子餓了!」

  康沐雨活了兩輩子,直到遇上進寶,才真正過足了使喚人的癮。

  進寶長得結實,平時她要花大半天才能做完的活,他不用半個時辰就搞定。原本還擔心他的傷,但他卻堅持得要多動傷才好得快,最後她發現還真是如他所言,這人的身子就像鐵打似的。

  她救了個人,哪知平白的得到了個好幫手,帶他回到莊子裡,看著他俐落的身手,心想只要有他在,不論是自己或是楊涵月都不用這麼辛苦了。

  前幾日楊涵月回來一趟,給她帶了些米糧、肉乾和一隻天香樓的燒鵝腿,簡單的交代要她好好照顧自己之後,又匆匆的回去楊府。那時正好進寶進山裡打獵,所以兩人沒遇見,不過她知道自己救了進寶的事瞞不了多久。

  進寶正拿著木桶給屋後的藥草灑水,她坐在屋簷下,分心的看了他一眼,這人死腦筋的認定了她是他的媳婦兒,不論她費多少唇舌,他就是打定了主意——因為她救了他,為了照顧他跟他同眠,為了她的名節,他會娶她。

  想娶她也要問她願不願意!話說進寶什麼都聽她的,就是這件事沒得商量,最後還搬出山神來,說她已在山神面前起誓對他一生不離不棄——她明明說的是在他痊癒前,對他不離不棄,跟一生可沒半點關係。不過他失憶了,他說若是他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就是一輩子不會好全,她就得跟他綁一輩子。

  最後她懶得跟他爭辯,瞧他年紀,看起來二十好幾,尋常人在他這個年齡早已成親,她還真不相信他真的會一輩子都想不起過去,等他想起來,要娶她當媳婦兒這種事就會被當成笑話了。

  此時,她正拿著針線給進寶做衣服。這塊布料是跟著楊涵月回楊家過年時,遇上楊家那姨娘賞府中上下每人幾匹布,康沐雨也運氣不錯的收到了一塊,現在正好拿來給進寶,雖說是淡雅的粉橙色,男子用可能不是那麼合適,但這會兒就先湊合湊合著用吧。

  直到面前的光線被擋住,康沐雨才注意到進寶站到了面前。跟他相處這一陣子,她漸漸的習慣了他的走路無聲息,也不再像以前這麼容易受驚嚇。

  她抬頭對他一笑,「忙完了?」

  進寶擦了擦額上的汗,點頭。

  「方才我在爐上放了幾個饅頭,你若餓了就先吃。」

  「好。」嘴上說好,他卻是蹲在她的身旁,看著她忙碌。

  她也由著他看,布料不夠,所以要給他做一身衣服很勉強,只能做件短袍。

  她收了線,對他招了下手,他立刻聽話的靠近了些,她拿著短袍在他身上比劃了下,歎氣道:「怎麼辦,似乎還是小了些……」

  「不會,」進寶拿在手上,當著她的面前就穿上,「好看。」

  「又沒鏡子,你怎麼知道好看?」

  「我看媳婦兒的眼睛,媳婦兒笑,就是好看。」

  這個大個兒一臉正經,說出來的話倒令人聽了怪不好意思的,康沐雨的臉微紅,轉移話題道:「我餓了。」

  簡單幾個字,進寶立刻走進灶房,什麼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在他身上完全不成立,他看來做慣了各種活兒,要整治出一桌菜對他而言也不是難事。

  他看著灶上的三個白胖饅頭,想到康沐雨瘦弱的身子,她實在很不懂得照顧自己。

  「我出去一會兒。」回到屋簷下,他脫下方才穿上的短袍,交到康沐雨的手上。

  「你要——」康沐雨話還沒問出口,就見他拿起放在屋前的木桶,連門都不開,直接躍過圍牆,消失在眼前。

  康沐雨聳了聳肩,對他俐落的身手早就見怪不怪。只是為什麼要脫衣服?這又是哪招?

  摸不著頭緒的她走到擺放各式藥材的屋裡,趁著天色還早,她打算先把藥酒給泡起來。

  她拿著藥材,一一放入一個瓦甕裡。

  進寶回來後,看到了她在屋裡忙碌的身影,也沒打擾她,手中的木桶裡有不少隻魚。

  山上的小溪裡有魚,個頭都不大,拿來煮湯味好鮮美,但若要吃肉可沒多少,所以他多捉了一些,打算煮熟後小心的去了刺,把肉留給她。

  他鑽進灶房料理好魚湯,最後又炒了盤菜,再加上饅頭,這才像頓飯。

  弄好後,還不忘再燒些水,讓她晚點可以舒服的洗個熱水澡。

  實在讓人想不到,一個大男人連這種貼心的小事都能設想妥當。

  他一一把飯菜都放到院子的石桌上,等等好開飯。

  之後他走到放藥材的屋門前,沒直接走進去,就怕嚇到她,開口說道:「可以吃飯了。」

  「好。」康沐雨分心的看他一眼,一邊放藥材,一邊道:「我打了幾斤白酒,打算泡些藥酒,放個把月就可以拿出去賣。」

  進寶這才走進來,低頭看著桌上的丹蔘、桂心、黃岑、白芷……各式各樣幾十種藥材,又瞄了下已經放入瓦甕裡頭的,道:「這是治筋骨、惡瘡的外敷藥酒,再放二兩炙蜈蚣進去,效用會更好。」

  「你懂藥理?!」她雙眼發亮的看他,「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進寶思索了下,腦子像是想起什麼,但努力想,又一片空白。

  看他的樣子,她知道他還是想不起來,她也不逼他,只是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想不起來也無妨。只是有時我真好奇你的來歷,好似什麼都難不倒你。對了,你知道金銀蛇嗎?」

  「金銀蛇?」

  「是啊!這蛇罕見,喜在溫暖潮濕陰暗處,飛楓山山上古樹蔭天,雖少有凶禽猛獸,卻有不少種類的毒蛇,這金銀蛇我就在山裡見過,蛇身大約就你的手掌大,牙有奇毒,我曾想進山裡去找,可惜後來都不見蹤跡。」

  進寶聞言,不由得微皺了下眉,「金銀蛇既有奇毒,你就別去碰。」

  「這蛇雖有毒性,但去除毒牙之後拿來泡酒,」她的雙眼閃閃發亮,「有祛寒、延年益壽之效。」

  「縱使再有功效也不值得你拿命去換。」

  「只要小心些,別被咬到便成了。」

  「不行。」關於這點,進寶很堅持,「媳婦兒想要金銀蛇,進寶改天進山裡抓給你。」

  「你去替我抓蛇,不怕被咬?」

  「不怕。」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就算我被咬也好過你被咬來得強,畢竟我壯。」

  「進寶,」她忍不住歎息,「你對我太好了。」

  「你是進寶的媳婦兒,對你好是應該的。」

  只可惜她真的不是他的媳婦兒。她眼底閃過若有所失,彎腰要抱起地上裝著白酒的瓦罐,進寶已經先一步接手,不等她交代,他熟練的將白酒全倒進擺了各式藥草的甕裡,將封口給密封好,搬到了角落的陰暗處放著。

  她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他,忍不住開口,「進寶,你會煉丹嗎?」他懂藥理,會功夫,內力深厚,若他還會煉丹,真的就是無所不能了。

  「煉丹?!很難嗎?」

  他的問題令她笑了出來,「說難不難,只不過需要收集需要的藥材、收發自如的內力。」她的手直指著一旁的丹爐,「爐火純青的火候。你想想,你會嗎?」

  他順著她的手看向丹爐,腦中實在尋不到一絲記憶,「我不知道,但我想,我應該不會。」

  他的回答說不上令她失望,她也不至於指望這世上真有一個人會十八般武藝。他能像現在這樣幫她做事,對她言聽計從,把她當成唯一,她的心就已經大大的被滿足了。

  「還有事情要做嗎?」

  康沐雨輕搖了下頭。

  「好!」他拉著她的手,「你餓了,先吃飯,改天進寶給你捉金銀蛇。今天天氣涼快,我們在外頭吃。」

  見到屋外的石桌上已放好他端出來的飯菜,康沐雨感動得都快哭了,「剛才你去捉魚?」

  「嗯,我知道你喜歡。」

  來到石桌旁坐下,她接過他手中的筷子吃了口魚肉,一臉的歡喜。

  「可惜我只要一運氣就會氣血翻湧,不然一定要跟你學幾招。」別說修習內力好煉丹,至少能狩獵、捉魚,能偶爾打打牙祭。

  「運氣便氣血翻湧?這是何故?」

  「不知道,天生的。」康沐雨老實的回答,「我娘親在世時,試了不少方法,但終究改不了我的體質。還有我臉上的紅痕,眾人皆以為是胎記,但我娘說,這不是什麼胎記,而是因為她懷我的時候中毒,生下我時毒性殘留在我身上,或許是因為體質特殊,所以這毒竟然被鎖在這塊紅痕之中,只要毒解了,紅痕就消失了。」

  他放下筷子,仔細的盯著她的臉。

  她被瞧得有些不自在,「怎麼這麼看著我?」

  「媳婦兒你好看。」

  她的臉不由得微紅,「胡說八道。」從小,她就是個醜丫頭。

  「說真的,我的媳婦兒是最好看的。」

  康沐雨忍不住伸出手,像拍著招財一樣拍了拍他的頭,這人不單忘了以前的事,腦子可能連美醜都搞不清了。

  「你明天出去記得再多砍些柴火,我打算煉丹。」

  「好。」他沒有異議的點頭,只是他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你說,煉丹需要藥材、內力、丹爐火候,缺一不可。你有藥材、丹爐、柴火,但你一運氣就會氣血翻湧,丹火灼熱,沒有內力自保,你如何煉丹?」

  康沐雨一愣,她常忘了他只是失憶,而不是傻了,瞧這思緒清明得很,把她的一字一句都記得清清楚楚。

  一時之間,她無言以對,只然看著他專注的眼眸,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

  「媳婦兒這模樣是想說謊騙我?」相處了幾日,他的目光最多的時候就是停留在她身上,所以她眼神一流轉,他大概都能猜到她在想什麼。

  「沒有。」她連忙低下頭不看他,救他的時候,她曾擔心他的仇家找上門,讓自己受到牽連,但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沒見有人來找他,反而是康平山要尋上門的日子一天天近了,看來會拖累人的是她才對。

  「我才不說謊騙人。」她喝了口鮮美的魚湯,咕噥道。

  進寶並沒有給她糊弄過去,「既然不說謊,那你老實告訴我,你打算如何煉丹?」

  「我先前說的是煉高級丹藥,其實一般煉丹就是生火,放藥材,熬藥汁,然後凝結成丹。」明明是件複雜的事,她說出口卻好像吃飯喝水般容易,外行人也許真的就信了她說的了。

  進寶微斂下眼,隱約覺得不對,但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

  這幾日他腦子抽痛得厲害,夜晚總作著一個又一個的夢,夢中屍橫遍野,鬼哭神號,但無論如何,驚醒後,康沐雨總會在一旁安撫的拍著他,雖然那手勢實在很像是在安撫招財那條狗,可奇異的能讓他再次安眠,他竟有種錯覺,在遇上她之前,他應該已經許久許久沒能如此安然的睡上一覺。

  「媳婦兒——」

  康沐雨夾了塊魚肉,塞進了他嘴巴裡,「別顧說話,吃東西。」

  進寶咬著她喂入口的魚肉,眼底浮現笑意。

  看他放棄追問,康沐雨松了口氣,她與青雲閣閣主的約期在即,她得要抓緊時間,將丹藥煉出來。

  康沐雨將擺放藥草的屋裡清出一塊地方,手腳俐落的生了火,開始煉丹後,爐火不能斷,所以早早她就讓進寶替她備足了柴火,一下子的功夫她便生起熊熊大火。

  天氣越來越涼了,屋外已有些冷意,屋內卻炙熱難當,丹爐下的火勢猛烈,康沐雨卻沒有一絲閃躲,絲毫沒被炙熱的火焰影響。

  火燒了三天三夜,爐裡的藥材早被熬煮成汁,成或不成就看今日,為了怕分心,她把進寶趕去山裡打掃山神廟。

  她給了一個好理由,說那間山神廟是兩人定情的地方,雖然現在他們沒銀子可以整建,但也不能任其破敗。

  進寶聽了之後,真當成一回事,每幾天便會抽空跑去打掃整理。

  有時他看天色還早,還會進山裡替她尋找一心想要得到的金銀蛇,不過也不知道是否因'天氣漸冷,蛇懶得出沒,所以去了幾趟都不見蹤跡。

  康沐雨心神專注,黑眸被火染成了金紅,吐納平穩,注視爐中,從天大亮到天黑,手行雲流水的撥動著爐中發出淡淡幽香的藥液,在最後一刻,用盡一切力量想要將液體一鼓作氣凝結成丹,忽覺得心口一陣灼燒,她心想不好,現在要她收手,這爐裡的藥材就全毀了。

  她硬著頭皮不想功虧一簣,她的時間不多,與白洛卿約定的時候已到,她只能咬牙將丹煉成。

  她忍不住吐了一口血,突然,她感覺到背上被人輕擊,她身子僵了一 下,接著一股氣從她的身後傳進她的四肢百骸,和緩她心中的灼燒感,她立刻重新斂住心神,順利將爐裡的藥液凝結成丹。

  她一臉的蒼白,就算有人幫了她一把,她依然元氣大傷,整個人就要癱在地上。

  一雙大手從身後將她扶住,她抬頭看了一眼,看到是進寶,心頭一松,臉色雖然蒼白,但眼底難掩興奮,「我成功了,你瞧見了嗎?」

  他根本不在乎丹爐裡那些烏溜溜的東西,「你的臉色很差。」

  「休息一會兒便好。」她壓根不以為意,「十二顆,足足有十二顆,我的成丹數量就連楊藥師都比不上了。」

  她是真的得意,常理而論,一爐能夠成丹五、六顆就已經了不起,而她可是足足練出了十二顆,不過她知道是多虧了進寶,要不是有他在身後渡氣,別說煉藥成丹,自己的小命都可能不保。

  「別擔心我,我沒事。」看著他沉著臉,她連忙又道:「我臉色不好是因為內力不足,休息幾日便好。」

  他就算再不懂煉丹,但她吐的那口血卻明白告訴他,事情絕對沒有她說的那般輕描淡寫。

  他的手輕滑過她的嘴角,上頭便有一抹鮮豔的紅,「媳婦兒得先練好內力再煉丹。」

  「不行,我沒時間。」

  他皺眉看著她。

  「我跟青雲閣閣主有約期,他等不及,我也等不了。」她虛弱地對他一笑,「你回來得挺快的。」

  「我給你帶了東西。」他伸出手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她吃了一驚,連忙抱住他的脖子。

  他抱著她走出去,屋外的石桌上擺了個加蓋的竹簍,他將她給放下,打開了蓋子。

  她好奇的探頭一看,頓時,眼底閃著光亮,竟是一窩的金銀蛇!

  「小心蛇毒。」見她伸出手,他飛快的攔住她。

  「進寶,你好厲害,你怎麼捉到的?」她原想他能捉到一條蛇就很難得了,沒想到他足足抓了十多條回來。

  「正好看到蛇窩,就全帶回來了。」

  她急急的捉著他的手審視,「你沒受傷吧?」

  他搖頭,忽地手掌壓在石桌上。

  康沐雨眼睜睜的看著石桌震動,竹簍裡原本不安分動個不停的蛇突然都靜了下來,不知是嚇傻了還是被震暈了。

  「原來內力還能這麼用。」康沐雨讚歎,果然人比人會氣死人,她不過運個氣就吐血,進寶卻能收放自如,神色自若,若她有進寶的本事,那她走到哪裡都不用害怕了。

  「這些蛇要如何處置?」

  她往後一靠,正好靠進了他的懷裡,「你先收好,等我睡醒了再說。我想泡藥酒,冬天或許就不會那麼難熬了。」

  他又將她打橫抱起,走到屋裡將她放在床上,替她蓋好被子,目光拂過她蒼白的臉孔,心中滋味複雜難言。

  「進寶,你有沒有興趣學煉丹?」她閉著眼迷迷糊糊的說:「以你的功夫,將來必定有所成。」

  「好,你要我學,我就學。」

  她的嘴角微揚,他的答案早在她的預料之內,從他被她所救之後,他的眼中只有她,只要她說什麼,他都照做。

  「進寶啊進寶,你真是個寶!你若想起過去了怎麼辦?」

  「我們還是會在一起。別說話,快睡吧。」

  進寶的手握著她的,她可以感覺到從他手中傳來的暖暖熱氣,令她渾身舒服的放鬆下來。

  當初見他身上有名貴的佩劍和丹藥,以為他非富即貴,現在看來,他能把粗活做得好,或許他只是個富貴人家的護衛之類——只要他的身分一般,他就算什麼事都想不起來,就這樣跟著她過一輩子,應該也無妨吧?

  當康沐雨醒來時,屋裡已是一片漆黑,聽著外頭的聲響,似乎是下雨了。

  每到入秋之後,益州這個地方往往接連下好幾天的雨,只要一下雨,天氣就會變涼些,一想起冬季的寒冷,她便覺得沉重。

  「進寶。」她下意識的輕喚了聲。

  她的話聲才歇,一個人影閃了進來,看到他,康沐雨不由得松了口氣,「天都快黑了,你怎麼不點燈?」

  「有人來了。」

  康沐雨的心一緊,「是來找你的嗎?」

  他搖頭,「找你。」

  找她?!她臉色大變,康平山上門了嗎?可是不可能,她明明記得康平山上門時是春季,這冬天都還沒來,他怎麼會出現?!

  只是除了康家人,還有誰會來找她?

  「她說她是你的姊姊,你若不見她,我便把人趕走。」

  姊姊?!她的眼睛一轉,楊涵月?她連忙起身,披了件衣服讓進寶扶了出去,果然看到坐在屋簷角落的楊涵月。

  雖說已經盡可能躲進屋簷下,但衣物還是被飄進來的雨絲打濕。

  看著楊涵月狼狽的樣子,康沐雨忍不住心急的喚了一聲,「姊姊,都下雨了,你怎麼不進屋來?」

  楊涵月看到她,不禁勉強的扯了下嘴角,目光飄向一旁的進寶,「這人說,這是他跟他媳婦兒的家,要等他媳婦兒,也就是你醒來,你說我能進去,才讓我進去。」

  康沐雨無語一歎,好氣又好笑的看了進寶一眼,連忙伸出手把楊涵月拉進屋子,「傻進寶,月姊姊才真正是這屋子的主人,快道歉。」

  進寶的反應只是輕挑了挑眉。

  「做什麼?」康沐雨難得對他板起了臉,「快道歉。」

  進寶看康沐雨為個「外人」對他發脾氣,感到心裡不舒服。

  「進寶——」

  「失禮了。」進寶勉為其難的開了口,一雙眼冷冰冰的看著楊涵月。

  他的眼神令楊涵月心驚了下,覺得有些承受不起這壯漢的歉意,她下意識的反握住康沐雨的手,注意到進寶因為她的動作神情變得更陰沉,一副想要砍掉自己的手似的,她也不過碰了一下罷了,有必要這樣嗎?

  她硬是拉著康沐雨要進自己的房裡,「你先跟我進來,我要換件衣服。」

  原要跟進去的進寶,聽到楊涵月的話,就算不情願也得等在外頭。

  「老老實實說,」一進房,楊涵月鬆開手,神色嚴肅的問道:「那人到底是誰?」

  「他是進寶啊!」康沐雨說起進寶,眼睛閃閃發亮,「進寶可厲害了,會狩獵、會捉魚,還會挑水劈柴、生火煮飯,只要我開口,他什麼都會。」

  聽這口氣是把這人當神仙看了,楊涵月無奈的看著康沐雨笑得得意,只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什麼來歷?」

  聞言,康沐雨遲疑的閉上了嘴。

  「老實說。」楊涵月不許她閃躲。

  「什麼來歷我也不清楚,」康沐雨招認,「就在你回楊家的那日,我上山去采藥,在溪邊發現了他,當時他受了傷,所以我救了他,把他帶回來。」

  「我回楊家的那日?!」那都是數十日前的事了,「上次我回來為何沒見到他?」

  「因為他正巧去山裡打獵。只要他出手,都能捉到活物回來,進寶真的很厲害,比山腳下任何一個獵戶都還行。」

  「你——」楊涵月無言,康沐雨口中的進寶有千萬種好,但她想起他看著自己的眼神,只怕這世上覺得他好的人,只有康沐雨一個人而已。

  她方才被擋在屋外,等康沐雨蘇醒,那男人就陰沉的抱著一竹簍的金銀蛇在她不遠處盯著她,那模樣說有多駭人就有多駭人。

  「你說他受傷,他受了什麼樣的傷?」

  「刀傷。」康沐雨拿手在自己的右肩上比劃了一下,「就這裡,那傷口深可見骨,可以想見傷他的人一心想要取他的命。不過進寶命大,遇上了我,他自個兒的身子底子又好,所以你瞧現在也不過才快一個月的時間,他就完全好了,生龍活虎,精神得很。」

  康沐雨談起進寶時眉飛色舞,她一心只在乎進寶已經痊癒,根本忘了去追究進寶為何而傷,楊涵月有些哭笑不得。

  「你沒想過這裡是荒山野嶺,平時罕有人至,他是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又跟誰有如此深仇大恨,讓人非置他於死地不可?」

  「這些我不是沒想過,只是我始終沒見到有人來尋他。我想不管他的仇家是誰,應該都走了。姊姊,進寶他手腳俐落,什麼粗活兒都上手,所以我猜他的來歷應該是富貴人家的護衛之類的。」

  護衛?!那駭人氣勢當護衛,哪家家主能承受得住?

  「姊姊,進寶是好人,他會狩獵、捉魚、劈柴、煮飯、挑水,什麼粗活都能幹。」

  楊涵月無語,歎口氣後看著她問道:「我已經知道你的進寶無所不能,直說吧,你打算如何?」

  「我想……不如姊姊就留下進寶,當是收個奴才,以後你跟楊涵星那丫頭一樣,有人能使喚,開始當個正經的大小姐。」

  康沐雨說得是眉飛色舞,楊涵月的腦子卻是一抽一抽的痛,想起進寶那副人高馬大的兇狠樣子,把這人當奴才?!她還想保全自己的小命。

  「我早做慣了粗活。」楊涵月沒好氣的說:「習慣凡事都靠自個兒,不需要奴才。」

  康沐雨聞言不由得苦了一張臉,「可是人家想要進寶留下來,他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根本沒地方可以去,我怕他有危險。」

  進寶那體格有危險?說笑吧!只有瞎了眼的才敢招惹他。

  「月姊姊,我求求你,讓進寶留下來好不好?」

  康沐雨在乎進寶,但是她很清楚楊涵月才是她離開康家後對她最好的一個人,她不想讓進寶走,又不想惹楊涵月不高興。

  楊涵月無奈地看著她,她的生活自從救了康沐雨之後多了不少歡笑,只是現在的情況令她有些招架不住。

  「要讓他留下不是不行,不過你先告訴我,為什麼他一口一聲說你是他媳婦兒?」

  說到這個,康沐雨有些不自在,「是他胡說的。」

  「可我看他一點都不像是胡說。」

  「其實……」康沐雨小心翼翼的看著楊涵月的表情,「他受了傷,忘了自個兒是誰,把我當成他媳婦兒了,我解釋不清楚,就隨著他去了。」

  「名節事大,豈可隨他?」

  「反正住在這裡,還在乎什麼名節呢?」

  楊涵月聞言,臉色微變。

  康沐雨立刻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一個未婚的姑娘家,說什麼也不該獨居在山上,可是楊涵月小小年紀時就獨自在此生活了好些年,當年將她送到這裡的楊家二姨娘說是自家人采藥草不用擔心丹方外傳,又說楊涵月早早就定下親事,就算有閒言閒語也影響不了,壓根不管楊涵月的名聲。

  頭幾年還有個老嬤嬤陪伴,但這兩年那嬤嬤身子不好,已返回家鄉,安養天年,雖說之後有她陪伴,但是背後說楊涵月閒話的依舊不少。

  「對不起,」康沐雨連忙道歉,「我說錯話了。」

  「你沒說錯。說到底,我還拖累了你,讓你也跟著我一起壞了名聲。算了,進寶要留要走,你自個兒決定,以免我不順你的意,你就跟著進寶跑了,讓我更操心。」

  「我才不會跟進寶跑了。」知道楊涵月同意進寶留下,康沐雨立刻討好的拉著楊涵月的手,「在我心目中,月姊姊才是沐雨最親最好的人。」

  「你這話兒最好別在你的進寶面前說,我可還想留著我一條小命。」楊涵月可是發現了,進寶除了對康沐雨會有好臉色之外,對她是連賞個好眼神都沒有。

  「進寶不可能會傷害姊姊。」

  對於這點,楊涵月可不敢肯定,她只能確定——「進寶喜歡你。」

  康沐雨臉紅不已,「怎麼姊姊也跟著傻進寶胡說。」

  「我沒胡說,他確實是喜歡你。你在屋子裡睡覺時,他護得可緊了,就怕我進門傷了你,所以連門都不讓我進。我當你是親妹子,你有好姻緣,我也替你開心,只是偏偏他什麼都記不起來,就怕哪天他想起了一切,情況有變,讓你傷心了。」

  「放心吧!姊姊,」康沐雨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額頭,那上頭有著血紅色的痕記,「他若想起了一切,恐怕就不會喜歡我了。」

  楊涵月拉下她的手,「傻丫頭,他若介意你臉上的胎記,現在不論他是否失憶,都不會喜歡你。只是……你們該不會還同床共枕吧?」

  康沐雨的臉更紅了。

  看她嬌羞的樣子,楊涵月真想眼睛一閉暈過去算了,「你怎麼能如此糊塗?」

  「姊姊,我們是睡在一起,但不是你所想的——」康沐雨硬著頭皮解釋,「一開始是他病得不省人事,惡夢連連,所以我跟他躺在一起好方便照顧他,之後……姊姊也知道我畏寒,他身子好暖,只要有他,我就能一夜安眠,所以就成這樣了……」

  「你……」楊涵月實在不知該怎麼說她才好,「你難道不擔心,若是讓他想起了過去,他一走了之,對你不負責任怎麼辦?」

  都是重活一世的人了,康沐雨不至於脆弱得如此不堪一擊。緣分來來去去,該是她的便是她的,不是她的,想留也是留不住。

  「反正現下走一步是一步,說不準進寶一輩子都想不起任何事來。」康沐雨不願為還未發生的事煩惱,她親熱的拉著楊涵月的手,轉移了這個話題,「姊姊這次回去這麼些天,可打趁機打聽陸家公子的事?」

  楊涵月搖頭。在被逼得點頭同意讓楊涵星代替自己出嫁之後,陸家與她已經沒有半點關係了。

  「姊姊,」康沐雨皺眉,「你就只知道關心我的事兒,對自個兒的大事一點都不上心。」

  楊涵月忍不住輕揉了下康沐雨的頭,「不是不上心,而是事情已定,多想無益。至於你,你要做什麼,我不攔你,但你可別傷了自己。」

  「我現在有進寶,進寶不會讓我有什麼磕磕絆絆,他可緊張我了。」

  看著康沐雨一臉的驕傲,楊涵月露出一抹真心的笑。

  對於進寶的來歷雖然心中還是疑問不少,不過看得出進寶不會傷害康沐雨, 而且這裡地處偏僻,讓他留下,多個人照應這丫頭也不壞。

  「時候不早了,我帶回了些吃食,今晚給你弄些好吃的,這些日子,你一定——」原想要說她吃不好、睡不好,但看她臉似乎還圓潤了些,看來也沒受委屈,這進寶真有照顧人的本事,康沐雨跟她住了這段時間,身上都沒長出多少肉,他才來不到一個月,丫頭的身量都有些長進了。「你先待著,我去給你弄吃的。」

  「不用了。」康沐雨拉著楊涵月走出房門,「我聞到柴火的味道了,進寶肯定已經在替我們弄吃的了。」

  楊涵月這才發現進寶自動自發的將她屋外的東西給搬進屋,還將吃食拿進灶房,熟門熟路的切菜掌勺起來。

  這麼一個大個子塞進了小小的灶房,說不出的滑稽古怪,但只要康沐雨左一句厲害,右一句好棒,這個男人原本冷酷的表情就會變得溫和許多,康沐雨再贊下去,別說煮東西,他可能連命都可以給了。

  當吃到他煮的一桌色香味倶全的菜色時,楊涵月都不能不認同,康沐雨真是撿到了個寶。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七章 鴛鴦大盜?

  「最近城裡不太平靜。」

  楊涵月吃飽了之後,與康沐雨站在屋簷下,看著外頭落下的細雨,至於餐後的善後工作全交給了進寶。

  本來楊涵月搶著要動手,康沐雨不舍她才回來,要她休息喘口氣,而康沐雨一動,進寶就搶著去做,還真是寶貝她寶貝得很。

  「為什麼?」康沐雨有些意外,明日就到了她與白洛卿的約期,城裡不平靜,對她來說不是好消息。

  「因為青雲閣。」

  聽到青雲閣,康沐雨連忙豎起了耳朵,「青雲閣怎麼了?」

  「青雲閣的閣主搞了個新花樣,說要辦個拍賣會。據聞他意外得了個好東西——體魄丹,這丹藥可以讓練武之人強身健體,還能提升內力,消息一出,就有好幾個練武世家前來益州。

  「益州城裡可好些年沒這麼熱鬧了,但因為求藥者眾,青雲閣就以丹藥難得為由,說要辦個拍賣會,還表明了只有江湖上稱得上名號的人才能與會,發出的帖子不過百來張。如今益州城內,除了談論丹藥外話題最多的便是繞在那張帖子上打轉,弄得普天之下的江湖人士都當只有收到那張帖才代表自己在江湖上有地位似的。現在拍賣會還沒開始,連帖子都有人高價求售,甚至還有人為了帖子大打出手。」

  康沐雨聽得一愣一愣的,白洛卿的腦子實在不知怎麼長的,這什麼拍賣會賣丹藥的方式都能讓他想出來,難怪青雲閣交到他的手上,雖說他武功平平,也不懂煉丹,卻還是能讓青雲閣聲勢不墜,財源廣進。

  「只是青雲閣越出風頭,我爹就越不開心,最後還為了此事發了頓脾氣。」楊涵月的口氣聽不出太多的喜怒,「心浮氣躁的下場就是煉壞了原本要給柳家小妾的養顏丹。」

  康沐雨聞言幸災樂禍的笑了出來。真是老天有眼,像楊藥師這種眼中只看到利益,不顧道義的小人,實在沒道理讓他一輩子平步青雲,要什麼有什麼,煉壞幾爐丹藥活該。

  「所以這次我回來也沒時間歇息,得上山采藥。」

  楊涵月的話讓康沐雨一下子就笑不出來了,「可是雨季就要來了。」

  入秋後,益州城常常連下好幾天的雨,太陽都不露臉,別說山路泥濘,去采藥危險,就算藥采回來,沒法子曬乾,最後也是發黴。

  「我爹可不管這個。」楊涵月抬頭看著陰暗暗的天,「從來都是他想我如何,我便得如何,反正陸家已經請了媒人來交換庚帖,再忍些時候,等楊涵星出嫁,我就能把涵日帶回來。」

  康沐雨心裡很清楚那楊家二姨娘在騙人,楊涵星就算出嫁了,楊家也不會放走楊涵日來跟楊涵月過活,楊涵日可是能左右楊涵月最好的利器。

  「姊姊,你明天別上山,就待在家裡,我與進寶要進城去談生意。事成之後,我們都可以過上好日子。」

  「你能去跟人談什麼生意?」

  「這一切都要感謝進寶啊!」一說到進寶,康沐雨又是滿臉發亮,「因為他身上有厲害的東西。」

  楊涵月覺得好笑。「瞧你這一臉得意的模樣,若有厲害的東西那也是進寶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進寶說,他的就是我的。」

  不過短短時日,兩人就不分彼此了,楊涵月也不拿這事取笑她,只是不放心地道:「不是我想拘著你,只是我方才已經說了,城裡最近不平靜,你孤身一人進城危險,所以你還是——」

  「有我在。」

  聽到身後不遠處冒出的聲音,楊涵月的身子明顯因為驚嚇而一僵,壓根不知道進寶是何時到來的。

  康沐雨抬頭對楊涵月身後的進寶一笑,「是啊!我還有進寶,進寶會陪著我。姊姊在莊子裡等著,等我談好生意,就去天香樓買好吃的回來跟姊姊一起享用。」

  楊涵月瞄了進寶一眼,安撫了下自己受驚嚇的情緒,「你……可要好好看著沐雨,若有銀子,別顧著上天香樓買吃的,她身子不好,你們買些棉花,我給她制冬衣。」

  「姊姊,不用了,我的衣服——」

  「好。」進寶打斷了康沐雨的話,雖然不喜歡自己和康沐雨的生活突然出現了一個人,但是看得出楊涵月是真心關心自個兒的媳婦兒,所以他會試著與她和平相處。

  「天涼,進屋去。」楊涵月伸出手搭在康沐雨的肩上,「你身子不好,受了寒氣就糟了。」

  進寶身子一閃,取代了楊涵月的位置。

  看見進寶的態度,楊涵月覺得好笑,明明站一起顯得突兀的兩人,現在看來卻意外的和諧般配。

  「進寶,今天進城,若談成了買賣,我就帶你去天香樓大吃一頓。」

  「好。」進寶拖著板車,康沐雨閒適的坐著上頭。「還要給媳婦兒買棉花。」

  康沐雨聞言苦笑,楊涵月應該是被她去年冬天大病一場給嚇壞了,她的身子差,她自個兒也很無奈。

  好些天沒進城,康沐雨注意到官道上多了不少馬車和旅人,城裡也如楊涵月所言熱鬧得很,玄武大街上的人潮更是驚人,而且那方向都是要擠向青雲閣去的。

  康沐雨看了心花朵朵開,這些人潮就代表著白洛卿要辨的那個什麼拍賣會很成功,只要來的人越多,體魄丹就越有機會賣高價,這也代表著她將分得更多的銀兩。

  她的好日子真的就要來了!

  不過,她的喜悅在看到青雲閣門口被擠得水泄不通時而微隱。

  漆得鮮紅的木柵欄擺在大門前,木柵欄前長長的人龍全都是等著要進青雲閣的。

  「這麼多的人,等一天都未必能輪到我進鋪子。」康沐雨不由得苦惱咕噥,今日是初七,是她與白洛卿約定之日,她如期而至,自己卻連鋪子都進不去,這可如何是好?「進寶,怎麼辦?」

  進寶始終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在聽到康沐雨的話後,臉上才有了變化,他緩緩一抬頭,伸手扶住她的腰,她連驚呼都還來不及,只覺得人被推了一把,由下躍起,等回過神時,她已經落在青雲閣的大門前,原本擋著人龍的木柵欄在她的身後。

  「這人怎麼可以插隊——」

  「不照規矩!」

  康沐雨聽著後頭的咒駡聲,還沒來得及反應,一道黑色身影已從青雲閣內閃了出來。

  康沐雨只覺得眼角一道銀光一閃,進寶將她拉到身後,一手護著她,用空著的一手就跟黑衣人打了起來。

  「進寶,別動手!」

  見那人拿著一把很銳利的刀,刀劍無眼,康沐雨怕傷了進寶,連忙說道:「黑衣大俠失禮,請通報一聲,我是沐雨,今日與閣主有約。」

  黑衣人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攻勢反而更淩厲。這幾日他像這樣守著青雲閣,已經打跑了無數個不照規矩來,硬要闖進青雲閣的人。

  沒想到今天遇上了敵手,單手就能跟他過招,要不是這人還得護著身後的女人,只怕自己早就被打趴了。

  「掌櫃的。」一看到出現在門口的魏青成,康沐雨像是看到了救星,連忙大叫,「是我啊!沐雨。」

  在屋內的魏青成聽到打鬥聲,原本只是分心來瞧一眼,以為又是哪個不長眼的傢伙想插隊,但一看到是康沐雨,神情一變,連忙出聲道:「谷少俠,快快住手,這是閣主故友,閣主正等著她。」

  穀亦歡一聽,收起了攻勢,其實他會停手不是因為魏青城要求,而是他才險險的閃過對方一掌,腳步已經有些踉蹌,若現在不停手,他就要在眾目睽睽下被打飛了。

  康沐雨見對方收手,連忙拉住進寶,「進寶乖,別打了,只是一場誤會。」

  魏青成見兩人分開,確定不會被波及,這才帶著一張笑臉走了過來,「沐雨姑娘,閣主可等了你好幾日,還以為你不來了。」

  魏青成從小看白洛卿長大,可從沒見他如此掛心過一個人,不過當然這份掛心不是因為喜愛,而是因為心疼康沐雨從青雲閣拿走的百年蔘。

  「我與閣主有約,豈能言而無信?」

  「是,」魏青成退了一步,讓出路來,「沐雨姑娘快快請進。」

  「謝掌櫃。」康沐雨立刻跟上,不過才走幾步,就注意到進寶沒跟著自己,她困惑的看了過去,就見進寶跟那個被魏青成叫谷少俠的男人大眼瞪小眼,誰也不願先移動分毫,看樣子兩人似乎隨時可能再打一架。

  她不由得眉頭一皺,「進寶乖,不能打架。」

  進寶聞言,毫不遲疑的收回視線,聽話的跟在康沐雨身後。

  穀亦歡見狀,放鬆了緊繃的情緒,不過卻有些疑惑的輕挑了下眉。

  這一對男女站在一起,有著說不出的滑稽古怪,女的身量嬌小,五官秀麗,談吐柔和,只可惜額頭上血紅的胎記壞了那份柔美,至於男的,一臉的落腮胡,看不清五官,體格高大勇猛,身手俐落,一招一式掩不住身上濃重的戾氣,雖然一身莊稼人的平凡裝扮,但穀亦歡肯定,此人手中的血腥絕對不會少。

  一派冷漠的男人突兀地跟在連他肩膀都不到的小女人身後,對這個嬌小女人的保護之情溢於言表,就像——他腦子靈光一閃,就像只巨型忠犬護著主子似的。

  穀亦歡向來就好管閒事,不怕事多,只擔心日子無聊,這對看來突兀的男女理所當然的勾起了他的好奇心,也不管答應了白洛卿要替他護著青雲閣,不讓不長眼的人闖進來,硬是跟在他們身後也走進了後院。

  「掌櫃的,我聽聞閣主為了體魄丹辦了個拍賣會,」走入青雲閣後院的小徑,康沐雨柔聲開口,「日子就訂在下個月初十,但怎麼日子還未到,青雲閣門外便聚集如此多人?」

  魏青成聞言一笑,「姑娘有所不知,閣主發了英雄帖給百家,但都得是叫得出名號、有家底的世家才能有幸得到閣主青睞,僧多粥少,有許多人無法順利取得拍賣會的帖子,閣主最後網開一面,發出消息,在青雲閣內留十張帖子,只要在期限之內在青雲閣裡買其他藥材、丹藥,價高的前十名也能送張帖子。

  「這消息一出,眾人一窩蜂的擠進青雲閣來採買,這些日子我跟青雲閣的夥計們忙得腳不沾地,且因為人來得太多,應付不來,不得已在門前圍起柵欄,一次只讓十人到鋪子裡做買賣。讓姑娘不得其門而入,實在失禮了。」

  康沐雨實在佩服白洛卿賺錢的腦筋動得這麼快,「閣主果然仁慈心善,能為人著想又能替自己財源廣進。」

  魏青成笑了笑,財源廣進是真的,但是他家閣主的所作所為跟為人著想沒半點關係,眾所周知,白洛卿就是個奸商,滿腦子只想著賺銀子。

  白洛卿一接到康沐雨來訪的消息,早就迫不及待地自己出來相迎。能讓他如此另眼相待,這世上還真是沒幾個人。

  「我還以為你——」白洛卿原有一肚子的話想數落,但一看到站在康沐雨身後的高大身影,話聲頓時隱去。

  康沐雨看到他的目光,開口介紹,「閣主,我替你介紹,他是進寶。進寶,這就是青雲閣的閣主,打招呼。」

  進寶表情沒有太多溫度的看了白洛卿一眼,點了點頭。

  「進寶?」白洛卿楞楞的重複了一次,看著進寶,「你叫進寶?!」

  「是啊!」康沐雨得意的點頭,「這個名字好吧?」

  白洛卿笑了笑,「自然是好!很吉利——招財進寶。」

  康沐雨聞言,雙眼閃閃發亮,真覺得自己遇上了知己,「閣主,我家裡確實就養了條狗,長得可愛,我替它取名叫招財,我家就有一對招財進寶了。」

  「沐雨姑娘真是幸福,這麼剛好有對招財加進寶。」在場的人只怕也只有白洛卿能與康沐雨一起讚歎「招財」與「進寶」。

  穀亦歡好笑的打量著進寶,進寶?!這麼粗壯的大個兒,他還以為他會有個氣派的名字,原來叫進寶?

  進寶知道穀亦歡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但是他懶得理會他,一心只盯著自己的媳婦兒。

  「進寶兄弟,」白洛卿恭敬的對他拱手,「有禮了。」

  進寶沒有任何反應,方才是聽康沐雨的話才意思意思對他點個頭,現在康沐雨沒開口,他連瞧都沒瞧對方一眼。

  康沐雨見了,不好意思的一笑,「閣主,進寶怕生,失禮了。」

  這男人不是怕生,而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白洛卿心知肚明,但臉上的笑容未減,領頭走進屋裡,招呼兩人坐下,讓魏青成吩咐下人去泡上一壺好茶。

  「前些日子進寶受了點傷,」康沐雨開口道:「多虧了閣主送的百年蔘,他天天吃,才能好得快。」

  白洛卿的嘴角有些抽搐,原來他的百年蔘是落到了這麼一個壯漢的肚子裡,只是他都 這麼粗壯了,還補什麼,白白浪費他的好東西。話在心裡繞了幾個圈,終究沒說出來,只道:「進寶兄弟看來不像是本地人?」

  康沐雨眼底的困惑一閃。當初她拿著體魄丹上青雲閣,白洛卿不軍對丹藥的來歷甚至對她都不見半點興趣,今天對進寶卻明顯熱絡許多。可惜進寶根本不願搭理人家,壓根不知道能讓青雲閣閣主另眼相待是多難能可貴的一件好事。

  她看出了進寶除了自己外,對其他人都沒好臉色,她不想得罪白洛卿,想出個聲搭腔,但白洛卿問進寶是哪裡人氏,別說她答不出來,連進寶都無法回答,她的眉頭不禁皺了下。

  看到康沐雨的眉頭皺起,看出她的苦惱,進寶終於有了反應,他狠狠的瞪了白洛卿一眼,道:「我的事,與你無關。」

  康沐雨一驚,連忙說道:「進寶,不可無禮,閣主不過是關心而已。」

  進寶抿起了唇。

  「閣主,失禮了。」

  白洛卿臉上不見惱怒,還笑道:「無妨,白某只是覺得進寶兄弟看來有些眼熟,不知你我以前是否曾經見過?」

  進寶看著白洛卿,眼神更冷,「沒有。」

  康沐雨的反應倒是激動了些,「閣主以前見過進寶嗎?是在——」

  進寶一把拉著她,「媳婦兒,我不認得他。」

  「可是……」看著進寶對她輕搖了下頭,康沐雨只好無奈的把話給吞了回去。

  她真想問問白洛卿是否真見過進寶,說不準能替進寶找到家人。

  「媳婦兒?」白洛卿看著康沐雨,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看來年紀不大,竟然成親了,還是嫁給跟自己的身材相差甚遠的傢伙,也不怕人家一掌就把她給拍死,「沒想到沐雨姑娘已經婚配?」

  康沐雨實在很難解釋現下的情況,只能點頭了事。

  「這實在可——」白洛卿原想說可笑,但看到進寶的眼神時,話語立刻轉了個彎,「兩人看來十分登對。」

  白洛卿的眼睛有毛病!穀亦歡在一旁打量著,一個嬌小可人,一個虎背熊腰;一個滿臉兇惡,一個笑容滿面;一個如寒冬,一個如春暖——根本不登對。不過不登對歸不登對,他也注意到了進寶因為一句「十分登對」

  而表情和善了些。看來這個強壯威猛的男人,弱點是這個與他完全不登對的小女人……

  白洛卿親自替兩人各斟上一杯茶,「嘗嘗,這是今年最好的春茶。」

  康沐雨喝了一口,雙眼閃閃發亮,覺得入口甘甜,真是好茶。「好好喝。」

  「你喜歡便好。」白洛卿注意到進寶看都不看眼前的杯子一眼,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又看著康沐雨道:「那日姑娘拿了不少青雲閣的好藥材,我可等著今日看你給我帶來什麼好東西?」

  康沐雨連忙放下杯子,拿出丹藥瓶放在桌上,「閣主過目。這是養顏丹,看閣主能在短時間內就弄出個拍賣會來,我相信以閣主的能耐,這瓶丹藥一定也能賣個好價錢。」

  白洛卿伸出手拿了過來,他原本只是隨口試探康沐雪否會煉丹,沒料到她還真能做出點東西。

  只是養顏丹是楊藥師那傢伙當年偷師青雲閣的藥譜而研製,這丫頭怎麼可能會有?他微斂下的眼底閃過一絲戾氣,表面不動聲色的問道,「不知姑娘師承何處?」

  「是家母。」提到自己的娘親,康沐雨盡可能的輕描淡寫,「只是家母不過是個小人物,名不見經傳,閣主不會認得。」

  白洛卿倒出丹藥放在掌心,狀似隨意的撥動幾下,嘴角輕揚,小丫頭看來溫和,但關於自己的私事防得倒緊。

  他依然不動聲色的問:「不知沐雨姑娘打算要如何賣這些養顏丹?」

  談到生意,康沐雨顯得精神奕奕,「楊家的養顏丹要價百兩,這裡有十二顆,就拿閣主——」

  「不用銀兩。」進寶插話。

  康沐雨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震驚的看著進寶,不拿銀兩?那她不是做了白工?這可不成。「進寶……」

  進寶表情平穩的看著白洛卿,一手在桌下壓住了康沐雨激動得快跳起的大腿。「我們手上有丹方,恰好閣主為了體魄丹辦了拍賣會,不如也順道替我們賣了這個丹方。」

  賣丹方?!康沐雨微張著嘴,突然腦子有些懵了。

  白洛卿原本打算要拿康沐雨手中的丹方來瞧瞧,還以為要花費些功夫,沒想到進寶會先開口,自動將丹方送上門。

  「就白某所知,不少絕世丹方都不外傳,你們真願意轉賣丹方?」

  「君子一言。」進寶也回得乾脆,康沐雨身子不好,煉丹是為了賺銀子,與其看她冒著生命危險煉丹,不如將丹方賣出去,銀子依然可以到手。

  白洛卿微揚了下嘴角,「也不用費事等拍賣會了,不如三千兩,你們把丹方給我。」

  三千兩?!康沐雨的心狂跳,這可是她這輩子想也不敢想的一大筆錢。

  「價高者得。」進寶仿佛沒聽到白洛卿的話,「若拍賣會後沒人出價高過三千兩,便將丹方賣給閣主。」

  沒想到這個面癱傢伙倒是還價的高手。

  「四千兩。」白洛卿爽快的加了一千兩。

  康沐雨的手緊張的拉了下進寶。四千兩——這筆錢可夠她帶著楊涵月遠走高飛過一輩子了。

  進寶的手安撫的往她大腿輕輕一拍,依然是一句輕描淡寫的——「價高者得。」

  白洛卿不禁皺起了眉頭,「進寶兄弟,你我相識便是有緣,不如就當與白某交個朋友不好嗎?」

  進寶依舊冷冷的吐出——「我不缺朋友。」

  高傲的幾個字,聽得白洛卿差點要吐血。

  「好了、好了。」白洛卿啐道:「算我怕了你,五千兩。進寶兄弟,縱使進了拍賣會,也未必會有我出的價錢高了。」

  「既然如此,你大可在拍賣會上競價。」

  白洛卿苦惱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個該死的傢伙!「要拍賣就拍賣,但得立字據,以免拍賣出去之後,你們不願將丹方交出。」他說著轉頭交代魏青成去準備紙墨和紅泥。

  康沐雨從沒想過要賣丹方,畢竟這是她娘親給她的東西,娘親交代過不能讓他人得知,若是丹方在拍賣會上出現,這豈不弄得人盡皆知了?

  魏青成拿來紙墨放好,進寶拿起筆,交給康沐雨。

  康沐雨看了一會兒,想想現在的局勢,柔聲對進寶說:「你來替我寫吧!」

  「好。」進寶也沒遲疑,逕自立下字據,寫好後拿給她看,「媳婦兒,你瞧瞧,可以嗎?」

  康沐雨只是約略的看了一眼,發現進寶的字寫得挺好,「進寶寫的,還有什麼不可以。」

  進寶聞言,眼神柔和了些許。

  白洛卿看著眼前這一對,眾人眼中高頭大馬的兇狠男人,到了康沐雨眼前倒像個乖巧的孩子。

  進寶將手中的字據放到白洛卿面前,「拿去。」

  白洛卿收下字據,原本以為康沐雨不過就是個平凡的丫頭,萬萬沒料到她背後會有這麼一尊大佛。

  進寶扶起康沐雨,既然生意談成,也沒有必要再留下,「走吧。」

  「等等。」康沐雨拍了拍進寶的手,示意他稍候,接著看著白洛卿問:「那個閣主……可否請你幫個忙?」

  談到幫忙,白洛卿的神色變得謹慎,猶記得上次這丫頭也是亮著這種天真無害的笑容,結果卻狠狠刮了他一頓。

  「你又想怎麼樣?」這次他可不會愚蠢的又讓她占了便宜。

  「其實是這樣的,」康沐雨一臉的討好,「因為進城的時候我答應進寶,若得了銀子要帶他去天香樓吃一頓,只是丹藥還沒賣出去,我身上沒有銀子,所以大方的閣主可否先讓我支點銀子?」

  白洛卿懷疑的盯著她,「就這樣,只要一點銀子?」

  「是啊!夠讓我帶著進寶進天香樓,吃天香樓的烤雞、燒鵝和五味肉粥、蜜糖糕就成。進寶,你聽著這些名字,是不是都要流口水了?」

  流口水的人是她,進寶對吃向來不挑剔,但他還是點頭,看向白洛卿。

  白洛卿一看到他的眼神,立刻沒二話,「不過就是點銀子,這有什麼問題,我讓魏青成去拿點銀子給你。」

  「閣主果然是大方大度之人。」

  「這是當然。」白洛卿也不客氣的接受了讚美。

  進寶面無表情的看著白洛卿,「銀子要拿,但你得跟我們一起上天香樓。」

  白洛卿有些靈若驚,「謝進寶兄弟盛情相約,只是我手上正忙,抽不開身。」

  「你沒有空也無妨,只要走一趟天香樓,替我們付酒菜錢後你就可以走了。」

  讓他堂堂青雲閣的閣主去付酒菜錢,這是既把他當金主又把他當奴才,白洛卿有片刻的腦筋空白,懷疑自己聽錯了。

  「因為你與我媳婦兒談成一筆生意,我才勉為其難讓你請我媳婦兒吃頓飯。」進寶臉不紅氣不喘的看著白洛卿,他的手指了指桌上的茶,「你這茶不錯,我媳婦兒喜歡,給我幾斤茶葉帶走。」

  白洛卿的神情有些僵,這可是他花了不少銀子才買到的好茶,自個兒都沒多少,他竟然不要臉的像在市集跟人家要蔥蒜似的跟他要個幾斤!康沐雨狠,她身邊的這男人也不遑多讓,他今年肯定流年不利,不能怎麼會攤上了這對鴛鴦大盜?

  因為趕一大清早就進城來,進寶知道康沐雨早上沒吃多少東西,現在肯定餓了,所以沒多大耐性跟白洛卿廢話。「快點!」

  白洛卿很不情願的叫魏青成去取銀子,順便拿幾斤春茶過來。

  「進寶,你怎麼知道我喜歡這茶?」

  進寶低頭看著她的眼,「因為你的眼睛在發亮。」只有吃著喝著她喜歡的東西時,她才會有這種可愛的神情。

  康沐雨被他看得臉都有些紅了。

  這對男女真是太不把他當一回事,要搶他的東西,還在他面前含情脈脈,打情罵俏!白洛卿壓著自己突突亂跳的太陽穴,快被氣死了。

  谷亦歡看到白洛卿的神情,忍不住哈哈大笑。

  白洛卿聽到笑聲,不禁氣得掃了他一眼。

  穀亦歡臉上不見一絲懼怕,反而開心的說道:「閣主沒空相陪進寶兄弟,我正好閑得很,不如由我代替閣主陪進寶兄弟和嫂子去趟天香樓。為了賓主盡歡,不失了青雲閣的顏面,閣主你好歹也得給我個百八十兩銀子帶在身上,這樣才能讓嫂子好好的大快朵頤。」

  白洛卿瞪了他一眼。這個臭小子,跟著外人一起來狽削他一頓!

  穀亦歡一臉無辜的看著進寶,「由我作陪,進寶兄弟和嫂子應當不會介意吧?」

  進寶難得露出一絲好臉色地看穀亦歡,全因為他叫康沐雨嫂子,認同她是自個兒的媳婦兒,所以他點頭。

  「謝進寶兄弟。」谷亦歡看向白洛卿,「閣主快點!銀子給我,這都什麼時辰了,嫂子該是餓了吧?」

  「確實是餓了。」康沐雨點頭。

  進寶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嫂子,失禮了。」穀亦歡已經知道想不惹火這個看來脾氣不好的男人,最好的辦法就是討好康沐雨,「沒辦法,青雲閣裡別說主子,就連奴才都養尊處優慣了,手腳拖拉不利索。」

  白洛卿聞言挑了下眉,看著跟著瞎起哄的穀亦歡,「阿歡,你現在是存心生事兒?」

  「閣主此話嚴重了,我這不過是為我師父出口氣罷了,畢竟三年前你與師父對弈,定下了三年之約。那棋局閣主想了三年,沒想到差個幾日約期將至,偏偏讓閣主解了出來,閣主從我師父手中拿走了六百兩,我師父可是耿耿于懷的放在心頭上。」

  解棋?康沐雨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直盯著白洛卿,「閣主,你們說的該不會是上次我替你解的那盤棋吧?」

  白洛卿原本不悅的神情一收,有些不太自在的清了下喉嚨。

  「原來解棋的是進寶兄弟的媳婦兒。」.穀亦歡不以為然的看著白洛卿,「閣主這是占了家師的便宜。」

  白洛卿理直氣壯的回嘴,「你師父錢多得沒地方擺了,被占點便宜,當分點給窮苦人,做點善事,替自己積點陰德,不好嗎?」

  這人不要臉起來,真是什麼話都說得出來,若他白洛卿是窮苦人,只怕這天下不見富人了。

  康沐雨實誠的道:「現在看來,該替自己積陰德的是閣主才對。」

  「嫂子英明,言之有理。」穀亦歡立刻認同。

  白洛卿立刻僵了一張臉。

  穀亦歡見能言善道的白洛卿被說得啞口無言,笑意怎麼也藏不住。「無論如何,我穀亦歡交定了你們這兩個朋友。」他看向康沐雨,「嫂子,不知你與進寶兄弟是否願交我這個朋友?」

  康沐雨聞言,有些驚說,下意識的拉著進寶的衣袖,有些不自在的說:「這事兒得問進寶,進寶說好便好。」

  「嫂子,別說笑了,」穀亦歡爽快一笑,「我有眼睛,看得出無論何事都要嫂子點頭,進寶兄弟才會點頭。」

  康沐雨看著進寶,又看著一臉討好的穀亦歡,「我無所謂,只是你以後不許跟進寶打架。」雖說進寶身手很好,但她也不想他有一絲受傷的可能。

  谷亦歡滿口答應,「當然,方才動手是意外。」

  「進寶,」康沐雨輕晃了晃進寶的手,「我瞧谷公子人還不錯。」

  進寶對康沐雨的話確實言聽計從,反應略微冷漠的點了下頭,表示願意交穀亦歡這個朋友了。

  白洛卿眼底閃過一絲戲謔,「阿歡,你不怕讓你師父知道你隨意跟人稱兄道弟,到時扒了你的皮?」

  「不怕。」谷亦歡接過魏青成送過來的錦袋,掂了掂重量,取走其中一張百兩銀票,剩下的全交給康沐雨,「進寶兄弟你們夫婦如此爽快,我師父不會介意我與兩位結交。進寶兄弟、嫂子,這邊請,咱們好好去吃喝一頓。」

  白洛卿沒好氣地看著三人離去。

  始終沒開口說話的魏青成,倒看出些不尋常。

  他家閣主向來自負,就連第一世家的名號都能不放在心上,五湖四海最敬重 的天煞盟盟主也不看在眼裡,可今日卻對個看似普通的男人處處忍讓?他不禁問道:「閣主,這個叫進寶的男人,身分是否特殊?」

  「何止特殊,」白洛卿喝了口茶,一臉的若有所思,「他一跺腳,只怕天下動盪。」

  魏青成心頭一驚,能讓閣主如此忌憚,那男人絕對是個大人物。

  只是白洛卿想不通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他又輕啜了一口茶,自言自語似的道:「他竟然像是不認得我了……」

  上次見面是新皇登基那日,雖說對方現在一臉落腮胡,看不清楚五官,但那高大的身軀可令見者難忘。

  魏青成立刻機靈的說:「閣主可要派人去查查緣由?」

  「免了,以他的身手,派出去的人只怕近不了他的身就先死了。」

  恭親王軒轅澈,與北方蠻夷交戰多時,最終取得勝利,攻進蠻夷王城那日,留下一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下令斬草除根,屠殺夷族,不論男女老少,整整三萬餘人,無一倖免。恭親王手段殘忍,引起軒然大波,他下令屠城的那一年不過十九歲,轉眼已過了七個年頭,這七年來,歷經眾皇子奪位、先皇駕崩,最不得寵的六皇子最後在他助力之下登基,短短年餘,因為他的果決迎來了四海升平的太平日子。

  進寶?!白洛卿搖了搖頭,雖然換了個名字,但骨子裡他還是他——唯我獨尊的軒轅澈。

  得兵權者得天下,就算是當今聖上決定的事,沒恭親王點頭,也全是紙上空談,只是近來傳聞恭親王因久經戰事,身有隱疾,正四處遍尋名醫,沒料到他竟會出現在益州城。

  前些日子京裡來了消息,宰相突然急病去了,他原本還以為是軒轅澈在剷除異己,但他人在這裡,就代表宮中的事與他無關,看來,京裡頭發生了些外人不知道的事。

  康沐雨這女人看似天真溫和,現在他卻不確定這是真、還是假了。

  說起來今天要不是礙于軒轅澈在,他早就派人將康沐雨拿下,好好的逼問一番這丹方的由來。

  不過她能讓軒轅澈對她言聽計從,連體魄丹都能交給她拿出來買賣,他真的很好奇,她到底何德何能?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八章 未來姊夫

  正午時分,正是天香樓人多的時候,幾間上房早被預定,穀亦歡也沒抬出青雲閣的名號,隨意挑了個二樓的空位便坐下。

  看到康沐雨和進寶也一臉無所謂,不由得心中暗自讚賞了一番,爽快的說:「進寶兄弟和嫂子要吃什麼隨意點。」

  康沐雨難掩興奮的坐在進寶身旁,這還是她第一次踏足天香樓。「進寶想吃什麼?」

  「媳婦兒喜歡吃什麼,進寶就吃什麼。」

  康沐雨聞言也不再客氣,把自己喜歡或看起來不錯的東西全都點了。

  看她這架式,穀亦歡的眉不禁一挑,「嫂子,你點這麼多,吃得完嗎?」

  「進寶很能吃,」康沐雨看了眼進寶。

  進寶立刻點頭。

  穀亦歡識相的閉上了嘴。

  「聽說天香樓最可口的是烤乳豬。」

  「確實,」穀亦歡馬上認同,「烤得香嫩多汁,可惜得預訂才吃得著,嫂子這次沒口福了。」見進寶臉色一變,他又連忙道:「不如下次,下次在下再作東請進寶兄弟和嫂子,一定讓嫂子想吃什麼就有什麼?」

  聽到還有下次,康沐雨立刻點頭,「好啊!谷少俠,我們就此說定。」

  「是、是。」

  「其實這陣子進寶跟著我都沒能好好吃一頓。」康沐雨遲疑的咬了下下唇,「所以一定得要多叫些菜給他多補補拿。進寶,你瞧,有鱸魚湯,你等會兒要多喝,補血補氣。」

  穀亦歡挑眉看了眼進寶那身材,一口就能把嬌小的康沐雨給吞了,應該不需要再補了吧?但這話他只敢在心裡說,沒敢說出口。

  「等會兒還得打包些菜回去給月姊姊。」

  「嗯。」進寶點頭,「還要買棉花。」

  「知道了。」康沐雨開心的說。

  「我作主賣了你的丹方,你不生氣?」

  她搖了搖頭,「我身子不好,有丹方也沒用。」

  雖說她心裡對將娘親的交代置之不理有些遲疑,但又想到與其留在她的手上失傳,倒不如賣了,以青雲閣的名聲,應該更能發揚光大。

  聽她這麼一說,進寶安心了。

  算算賣掉丹方後能得到的銀子,康沐雨知道只要不出意外,白己跟月姊姊一輩子都能過上舒心的日子,但是只要想到一天沒把楊涵日從楊家帶走,月姊姊這輩子不用指望得到真正的自由,這麼一想,光是有銀子還不夠。

  她要找到可以倚靠的權貴勢力,雖說白洛卿是個好靠山,只不過以他們現在的交清,他未必會替她們向楊家出面……

  她的目光飄向一旁的穀亦歡,輕聲的開口試探,「谷少俠看來與閣主交情匪淺。」

  「嫂子別客氣,叫我阿歡成了。」穀亦歡讓小二上了酒,親自動手替兩人倒了一杯,「其實與閣主有交情的不是我,而是我師父。說到這個,嫂子挺厲害,竟然能解我師父的棋局。」

  談到棋局,康沐雨忍不住好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件事要說到三年前,我師父與閣主在青雲閣內下了那盤棋,當年閣主與我師父兩人約定,給閣主三年的時間,若三年內閣主能解開棋局,便算我師父輸了。沒想到就在期限將至之際,閣主解了棋局,飛鴿傳書給我師父,我師父願賭服輸,便派我送銀子來。」

  穀亦歡沒有一絲隱瞞,先不論他對兩人好奇,就沖著知道解了他師父棋局的是康沐雨,他就不打算與她交惡,反而想要多瞭解、瞭解,等回去之後好跟他師父說說。

  「正好青雲閣這陣子為了拍賣會之事常有江湖人士上門,閣主這人腦子挺好,就是功夫不行,幾個護院雖是身手了得,但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上門,只怕也無法招架,我便順了閣主的意,替他護衛青雲閣一陣子,這才跟進寶兄弟和嫂子不打不相識。」

  「原來如此。」康沐雨想一想,實在覺得沒道理,嘟著嘴看向進寶,「進寶,這麼說來,閣主解棋後得的那份銀子也該有我的一份,對吧?」

  進寶沒有異議的點頭,「回頭我替媳婦兒討回來。」

  「也不用全部。」喝了口湯,康沐雨很大度的說:「一半就成了。」

  「媳婦兒心腸好。」

  「當然。」

  看兩人旁若無人的一搭一唱,穀亦歡覺得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不過他很識相的不予置評,以免惹惱了武功高強的進寶兄弟。

  「阿歡的功夫挺好,你師父應該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吧?」

  穀亦歡一笑,「當然,我師父的武功可厲害了。」

  天煞盟的盟主——齊天烈,四海之內,誰不聞風喪膽。

  「進寶的武功更厲害。」康沐雨有些不服氣的說。

  穀亦歡不可否認進寶的身手不錯,但是在他心目中,第一名永遠是他的師父。「他比不過我師父。」

  「才不會。」康沐雨有些不快。「進寶最棒。」

  康沐雨一不開心,進寶臉色就變得難看,穀亦歡瞧了眼進寶,很有自知之明此人的功夫在自己之上,決定還是先別得罪的好。他識相的道:「沒錯,進寶兄弟最厲害。」說著豎起了大拇指。

  康沐雨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穀亦歡也回她一笑。

  看著穀亦歡的笑臉還帶著一點稚氣,康沐雨隨口問道:「阿歡,你多大年紀了?」

  「我已經十六了。」

  「才十六,比我還小。」

  穀亦歡吞下嘴裡的棗糕,驚訝道:「嫂子有十六歲了嗎?」

  「是啊!」康沐雨吃著進寶替她夾來的魚肉,邊吃邊道:「我十八了。」

  「真是看不出來。」康沐雨痩小,看起來年紀不大,沒料到居然比他年長,「嫂子年紀輕輕,卻能解我師父棋局,實在是高人。」

  「我不算高人,我不過是以前喜歡跟我娘下棋,我娘才是真正的高手。」

  「是嗎?」穀亦歡想起了方才在青雲閣時,康沐雨提及她會煉丹也是她娘親所授。「看來,嫂子的娘親是個奇人。」

  「我娘不過就是個平常人。」康若雨依然簡單的一語帶過,「而且死了好些年了。」

  「真是可惜了。將來若有機會,嫂子和進寶兄弟一定要上趟幽蘭山莊,我替兩位引見我師父。」

  「幽蘭山莊?名字聽起來好美。」

  「何止名字美,景色更美,山莊裡的奇花異草不少,隨著四季變化,各有風情。青雲閣所售的不少藥材也是出自幽蘭山莊。」

  聞言,康沐雨下意識的抬起頭看向進寶。

  進寶對她一笑,「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嗯。」她甜甜的點點頭。

  穀亦歡看進寶幾乎都沒什麼吃,只顧著照顧康沐雨,想方設法就是想讓她多吃點東西,這畫面實在突兀又有著怪異的和諧。

  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雖然席間絕大部分都是康沐雨與穀亦歡在交談。知道穀亦歡自小無父無母,算是被師父和師娘帶大,康沐雨不禁有些同情,還一副和他相見恨晚似的,說要結成異姓姊弟。

  進寶雖然有些不快,但也不想看康沐雨不開心,所以便由著他們,看著兩人有模有樣的喝了杯酒認下姊弟名分,要不是進寶阻止,康沐雨還想學那些江湖人士,來個什麼歃血為盟。

  康沐雨吃得歡,穀亦歡這個新認的義弟也很爽快的替康沐雨交代下去,要給飛楓山的楊涵月打包好吃、好喝的帶回去,離開時,更自動自發提著打包好的飯菜。

  康沐雨一臉心滿意足的站起身,腳步卻因為看到從外頭走進來的一道身著青衣、高瘦身影而微頓。

  一旁的進寶和穀亦歡同時察覺她的不對勁。

  「姊姊,遇見熟人了嗎?」穀亦歡看了過去,是個長相斯文的公子哥,面若桃李的臉上帶著幾分書卷氣,這可是時下姑娘最喜歡的文質彬彬典型。

  康沐雨看男人看直了眼,根本無心回答。

  穀亦歡看了進寶一眼,果然看到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臉上陰沉得像風雨欲來。

  「姊姊,別看了。」他好心提醒。

  可康沐雨才不理會,目光還是須臾不離那個翩翩公子。

  進寶皺起眉頭,他一點都不喜歡她盯著那個男人的眼神。他乾脆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

  康沐雨不依的輕敲了下他的手臂,「進寶,讓開,我要看。」

  「你是我媳婦兒,不能這麼盯著別的男人。」

  聽出他語氣中的不對勁,康沐雨連忙收回視線,解釋道:「進寶,我只是瞧著他眼熟。」

  「根本就眼生得很。」進寶不快的說。

  「你當然覺得眼生,但我以前見過,他好像是——」她頓了一下,才開口道:「陸遠風。」

  進寶反應冷淡,「不認得。」

  「陸遠風可是新科狀元郎,不單學問好,人品佳,說不準將來還會是朝廷的一大棟樑。」

  進寶聽她讚美那個男人,不服氣的一哼,他才該是自個兒媳婦兒心目中最厲害的那個。

  「不過就是個弱不禁風的公子兒。」他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推到十丈外。

  「說什麼弱不禁風,人家公子這叫斯文。」

  康沐雨重生前只在陸遠風上門迎娶楊涵星那一日見過他一次,當時他的臉上雖然看不出太多情緒,但是斯文的長相和進退有禮的態度倒也贏得眾人誇讚,這樣一個男子原該跟楊涵月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卻偏偏便宜了楊涵星那丫頭。

  康沐雨注意到陸遠風身後跟著走進天香樓的人是楊家的廖進。看來陸遠風已經去過楊家……可瞞得真緊,沒給楊涵月透露出半點消息。

  雖說楊涵月已經死了心,但康沐雨還沒——原本還在想就算有了銀子,可楊涵月仍是受制于楊家,不知該如何是好,現在好了,陸遠風自個兒送上門來。

  「進寶,」康沐雨急急的拉了拉進寶的袖子,「我得想個法子跟陸遠風套近乎。」

  「不許。」進寶想也不想的拒絕,「你是我媳婦兒,怎麼能隨意去跟男人套近乎?」

  「進寶,」康沐雨看出他吃醋了,立刻柔聲安撫,眼睛水汪汪的看著他,「陸遠風跟月姊姊有婚約。」

  跟楊涵月有婚約?進寶的表情好看了一點。

  「可是就在一年多前,陸遠風高中狀元後,一切就變了,為了一個前途一片光明的狀元郎,楊家硬要月姊姊將親事讓給庶妹楊涵星。」接著,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上次被楊涵星打的傷口雖然好了,但還留了一道傷疤,「看到我這疤沒?就是楊涵星那丫頭打的。」

  進寶聞言,雙眼冒火,這楊涵星不可原諒!

  看到進寶生氣,康沐雨就知道進寶一定會幫她了。「楊涵星這麼一個壞丫頭,咱們怎麼可以讓她搶了月姊姊的良人?所以我一定得去跟陸遠風套近乎,讓他腦子清醒些,別選了蛇蠍女伴枕邊。」她用著哄小孩的口氣道:「進寶放心,除了乖進寶以外,我眼中沒有別的男人。」

  簡單幾句話,進寶就被安撫了。

  穀亦歡在一旁將康沐雨的話聽得清楚,雖說他很想留下來看熱鬧,但一聽到來人是個朝廷命官,思及他師父跟皇族軒轅氏有著難解的恩怨情仇,他便不能跟朝廷命官沾上半點關係,不然下場可不會太好。

  心中雖然可惜,但還是認命,他道:「我還得回去守著青雲閣,姊姊,我就先走一步了,這幾日姊姊若有事,盡可以上青雲閣來找我。對了,青雲閣有個後門,從那裡遞拜帖便成了,不用去大門口人擠人。」

  「好,謝謝你了,阿歡。」

  穀亦歡嘴角一揚,大步的越過剛進門的陸遠風,眼神沒有半點飄移。

  康沐雨不清楚當年陸遠風是否曾在成親前來過益州城,不過今日竟然讓她遇上了,就是緣分!既然如此,就不能白白錯過。

  「進寶,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見見月姊姊?」

  進寶想也不想的道:「把人打暈了,直接帶回去。」

  果然是直截了當,很有進寶一貫的霸氣風格,只是康沐雨覺得若她跟進寶真這麼幹,陸遠風對楊涵月的印象肯定不會好。

  「進寶,」她耐著性子勸道:「你的主意雖好,但咱們今天是要做媒人,不是要幹壞事兒,所以乖,咱們當回斯文人,好好說話。」

  進寶輕點了下頭,所謂斯文,不過就是裝腔作勢、裝模作樣。他微吸了口氣,這又不難,平心而論,新科狀元不單年少,還有副好皮相,就是痩弱蒼白了些,身旁的小廝亦步亦趨,一臉諂媚巴結的嘴臉,令人看了不舒服。

  康沐雨見人走過來,連忙先拉著進寶到一旁,眼睜睜看著陸遠風被請進了另一頭的上房,楊家看來十分禮遇這個未來的姑爺。

  她正苦惱著要用什麼辦法才能接近陸遠風時,鼻子聞到一股香味,接著就看到她一直很嘴饞的烤乳豬送進那間上房裡。

  「原來我最想吃的乳豬是被楊家訂走了。」康沐雨不依的扯了扯進寶的袖子,對楊家的厭惡因為烤乳豬一事又增加了不少。「進寶,人家也想吃烤乳豬。」

  進寶一聽,拉著康沐雨,直接走過去。

  康沐雨先是一愣,看著進寶走去的方向,意識到他的意圖,連忙說道:「進寶不行!陸公子是讀書人,咱們要斯文,不能硬闖進去。」

  她想要拉住他,卻是徒勞無功。

  正伺候著陸遠風洗手的廖進聽到門開,原以為是上菜的小二,卻沒料到進門的是個高大的男人,那強健的體魄令他嚇了一跳,接著看到被男人拉著進門的嬌小身影,他認出是跟在楊涵月身邊的那個醜丫頭。

  廖進立刻回過神,臉色變得難看,厲聲一斥,「楊家有貴客在此,還不快滾出去!」

  進寶聽到廖進不客氣的話語,原本就沒多少表情的五官更是一冷,掃了他一眼,想把他丟出去,又想起了康沐雨的交代,要斯文——所以只能忍住氣,直接無視他。

  廖進被進寶瞪得楞了一下,奇怪這個醜丫頭身邊怎麼冒出了個眼生的壯漢,眼神還怪嚇 人的。

  「公子,失禮。」進寶的表情沒有太大起伏,對陸遠風有禮的拱了拱手。

  「公子有禮。」陸遠風對突然闖進的兩人有些不解,「不知二位有何事?」

  「我與我的媳婦兒平時沒機會上天香樓,好不容易存了許久的銀子,今日就想讓我家媳婦兒吃吃招牌菜,只是來了才知這道佳餚得事先預定,我不忍我家媳婦兒失望,所以貿然過來一問,不知公子可否割愛?」

  康沐雨有些楞住,近乎崇拜的看著進寶,平時看他粗率,沒料到斯文有禮起來還真是有模有樣。

  陸遠風心中雖覺得進門的兩人唐突,但看男人彬彬有禮的模樣,而他的小娘子緊揪著自個兒夫君的衣袖,看似極度不安,心想不過就是個愛妻心切的男子罷了。他不禁淺淺一笑,「兄台言重了。若不介意,不如就坐下來一起用膳。」

  「陸公子!」一旁的廖進怎麼也沒想到陸遠風竟會同意,口氣有些急了,「這怎麼成呢?您身分尊貴,豈可跟這些鄙夫村姑坐在一起?」

  「無妨,楊藥師盛情,讓天香樓送上這麼多好酒好菜,」看著一桌的菜肴,知道這可得花不少銀子,「我一人也用不完,不如與人同樂。」

  康沐雨聞言,雙眼閃閃發亮,沒料到這樣便成了。

  「夫人有什麼想吃的,盡情享用。」

  康沐雨其實已經吃撐了,但是都用了要吃烤乳豬的名義進來,不動筷也不成,看進寶替自己夾了一塊乳豬肉到她面前,雖說她喜歡吃肉,但實在覺得今日自己的口福太好,好到有點犯噁心,看來自己還真沒享福的命。

  「公子不介意,就叫我進寶,這位是我媳婦兒沐雨。」進寶目光只顧看著康沐雨拿起筷子,口氣顯得漫不經心,「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陸遠風。」

  康沐雨嘴角一揚,悄悄一抬頭,興奮的看了進寶一眼,她果然沒有認錯人!

  進寶的手在桌下安撫的拍了拍她,這才繼續說道:「原來是陸公子。陸公子看著眼生,似乎不是本地人?」

  「陸公子是哪裡人氏,跟你們什麼關係?」廖進心裡急,口氣也不客氣,「快吃你的東西,吃完了好走,別打擾公子。」

  進寶冷冷的眼神立即看過去,他看這小子實在不順眼。

  「進寶,咱們是斯文人。」忙不迭將食物給吞下,康沐雨趕緊道。雖然她也不喜廖進,但他們要給未來的「姊夫」一個好印象。

  進寶眼神裡的殺氣一隱,似笑非笑的看著陸遠風,「陸公子待人有禮,但奴才卻不太像樣。」

  「讓進寶兄弟見笑了,」陸遠風眉頭一皺,淡淡的對廖進道:「你退下吧。」

  「可是公子——」

  「退下。」陸遠風的口氣中多了絲威嚴。

  廖進心有不甘,卻也只能默默退到角落,心中可把康沐雨咒駡了千百萬次。

  陸遠風倒了杯酒,卻沒有什麼食欲,這些年常州、魏城、益州河段經常氾濫,如今適逢雨季,朝廷派他走訪,趟便是想要尋出一個防汛妙方,行經益州時,他決定順道上楊家一趟。

  當年他祖父為蘭州刺史時,楊藥師帶著夫人到蘭州採集藥草,正巧夫人臨盆,被他到城外山廟禮佛的娘親所救,楊藥師為報救命之恩,硬是定下了親事,當年祖父還有些看不上名不見經傳的楊家,只是沒過多久,祖父得罪了小人,遭陷害眨官,就在陸家最落魄的時候,原以為楊家也會背棄婚約,楊夫人卻送來不少銀子,助他們度過頭幾年的苦日子。

  直到他高中狀元,有心操辦自己的終身大事,媒婆卻回稟楊涵月已心有所屬,楊家失禮之餘,決定讓二小姐楊涵星代姊出嫁……

  不論楊家打的是什麼主意,他只認定與他訂親之人是楊涵月,若她真另有所愛,他也不會奪人所好,至於另娶胞妹,大可免了。

  他特意走一趟楊家的目的便是想當面將親事退了,並且拿回當年兩家訂親的信物。他忖度著楊家未必會同意此事,令他意外的是,楊家不但欣然接受,還盛情的挽留他多留幾日。

  他有要事在身,卻又禁不住楊家盛情,這才勉強停留一晚,怎麼知道昨兒夜裡自己隨行的下人和侍衛幾個,全都吃壞了肚子,讓他只能打算再多待幾日。

  楊家欲賠禮,特請他到天香樓吃喝一頓,但也知他不喜應酬,並不強硬作陪,只是擔心他的下屬都病了,他沒人伺候,所以特地派來個小廝相隨。廖進做事機靈,態度恭敬,可惜這份尊重只針對自己,對於旁人,這小廝惡聲惡氣,如此狗仗人勢,楊府的主子看來也不會是個好的。

  「陸某確實非本地人士,不過與楊府是世交,行經益州,拜訪故友,不料家奴們都病了,只好打算再多停留幾日。」

  進寶看出陸遠風並不想多提,反正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陸遠風為何而來,只是這麼巧,家奴全病了?

  「這是楊藥師特地為陸某所調製的酒,」陸遠風親自替進寶斟上一杯酒,「進寶兄弟也嘗些。」

  楊藥師調的酒?康沐雨可來了興趣,眼睛閃啊閃的。

  「謝公子。」進寶看出康沐雨躍躍欲試,「只是我不喝酒,就讓我媳婦兒嘗嘗。」

  「請。」陸遠風也不介意。

  康沐雨興匆匆的拿起酒杯,原想一嘗,不過杯子才一靠近,她便敏感的察覺到杯中物除了酒香外,還有一絲淡得幾不可聞的異味,那是蒙汗藥,只要少許便能使人昏迷不醒。

  她的視線飄向一旁的廖進,看了他一眼,就見他一對上她的目光便飛快的閃躲。

  她在心頭冷哼了一聲,意思意思的沾了下唇,並沒有喝進去半點。

  進寶的目光始終留心康沐雨,她的眼神一變,他就知道事有蹊繞。

  「這酒不過一般。」康沐雨將杯子放下,暗暗對進寶搖了搖頭,表示酒有古怪。

  「你胡說什麼?」廖進一聽來了氣,他向來都不把康沐雨給放在眼裡,當然也看不慣她在他的面前放肆,「這酒可是楊藥師親自泡制給陸公子。」

  進寶緊盯著廖進,「我媳婦兒向來說實話,我不管這酒是誰泡制,她說不好便是不好,你若覺得酒好,也陪著喝一杯如何?」

  廖進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這等好酒,我不過一個奴才……」他的口氣有些回避,隱含拒絕。「如何能碰?」

  「既不能碰,那就安靜點。」康沐雨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廖進被瞪得一顆心七上八下,難不成被看出酒裡下了藥?這可如何是好,看時辰,二小姐就快到了。

  陸遠風是個聰明人,看出了古怪。他看向桌上的酒瓶,腦子裡飛快的閃過這幾日的點點滴滴,他著實不願懷疑這幾日的事是楊家暗地使的手腳。

  「這酒雖好,但公子是個讀書人,看來該是更喜茶。」進寶神色自若的拿走陸遠風面前的酒杯,「媳婦兒,把咱們今天到手的春茶給公子嘗嘗可好?」

  「好啊!」康沐雨一點都沒有猶豫的點頭同意,陸遠風是未來姊夫,一點茶葉,又是從白洛卿那裡討要來的,她轉送根本不心疼。

  「不知公子可否賞臉?」

  「自然是好。」陸遠風本來就對飲酒沒興趣,更別提他已經猜想到這酒有問題。他看著廖進,吩咐道:「把酒撤下。」

  不得已,廖進只能將酒給拿到一旁放著,但又想起自己被派來此的任務,眼看二小姐就要到了,若是把差事給辦砸了,回去少不了責駡,他急巴巴的說:「我去給公子備茶水。」

  「不用了。」陸遠風道:「茶水讓小二送進來便成。」

  若真的有在酒裡動手腳,自然也不會放過茶水。想到今日要不是遇上了進寶夫妻,自己只能任人擺佈,他心中不由得一冷,看來他低估了楊家。

  沒多久,小二備上茶具,康沐雨正要動手泡茶,但進寶卻要她在一旁看著就好。

  「進寶也會泡茶?」

  「不難。」進寶對她扯了下嘴角,動手用木勺加水進壺。

  雖是一身粗布衣裳,但動作流暢,就如同貴公子似的,康沐雨不禁讚歎,「進寶,你泡茶的樣子好好看。」

  進寶沒有回應,眉眼卻帶了絲難掩的得意。

  陸遠風嘴角一揚,這一對夫妻看起來雖突兀,然而他們雙眼中只有彼此,感情甚篤,令人欣羨。

  他接過進寶遞上的茶,輕啜了口,入口甘甜,口齒留香,果然是茶中極品。

  「托了進寶兄弟的福,今日陸某才能品嘗如此甘香的茶水。」

  「陸公子若是喜歡就送給陸公子。」康沐雨說。

  進寶看著康沐雨急巴巴的討好,也沒有多說什麼,他心中只要確定康沐雨喜歡的是自己就好,其他的都能睜隻眼閉隻眼。

  「謝嫂夫人,」陸遠風一個拱手,「只是無功不受祿。」

  陸遠風的拒絕令康沐雨對他又滿意了幾分,果然是剛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她忍不住壓低自己的聲音靠向進寶咕噥道,「我一定要讓月姊姊跟他成親。」

  進寶的耳力向來好,雖然她發出的聲音極小,但他聽得一清二楚。他抬起眼,狀似不經心的掃了陸遠風一眼。

  一個狀元郎,肯定是身有要事,不然不會出現在益州城,只可惜一個朝廷命官,身邊卻連個堪用之人都沒有,楊家隨便使個計策,就讓周遭的人全中招,說穿了陸遠風帶的就是一群廢物。

  雖然看他的模樣是看出了古怪,卻還是隱忍不發,應該是顧及與楊家的情面,話說回來,跟小人講道義,吃虧的可是自己。

  門口有了聲響,廖進的臉色大變,正要迎上去擋人。

  進寶見了,腳一伸,直接將人給絆倒,廖進跌了個狗吃屎。

  楊涵星一開門,便看到跌在自己面前的廖進,眼角抽了一抽。這丟人現眼的東西!

  她對身後的青梅使了個眼色,青梅連忙上前扶起廖進。

  楊涵星轉頭一看,沒料到上房裡除了陸遠風外,多了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她向來沒看在眼裡的醜丫頭康沐雨。

  「你怎麼——」想到陸遠風就在一旁,楊涵星很快的換了副嘴臉,「沐雨怎麼會進城來?」

  看著楊涵星那副刻意裝出大家閨秀的樣子,康沐雨心中不屑,但面上還是不顯。「聽月姊姊說青雲閣熱鬧,所以進城瞧瞧。」

  聽到她提到楊涵月,楊涵星眼底閃過一抹不自在。

  她原本以為只要楊涵月點了頭,自己就能嫁給陸遠風當狀元夫人,誰知道陸遠風是個一板一眼的讀書人,向來知禮重義,一句於禮不符,便打算退了這門親事。

  她爹年輕的時候曾拜青雲閣老閣主為徒,學成之後便自立門戶,原本他爹是不將青雲閣看在眼裡,但自從青雲閣與天煞盟結為姻親之後,青雲閣可不再是單純的藥草世家。

  她爹能走到今天,就是懂得審時度勢,楊家是無法再與青雲閣對抗的,現在能靠著養顏丹支撐門戶也就罷了,若想再煉出另一種青雲閣不外傳的丹藥,只怕白洛卿一句話,天煞盟出手,通天閣就完了。

  所以為了通天閣的將來,楊家一定得要找到靠山,陸遠風正是個好人選,只要能靠著他靠上朝廷,這一個個所謂的天下第一,也不敢再動通天閣。

  就算不看陸遠風的相貌與才情,就為了楊家的將來,說什麼楊家都不打算讓陸遠風如願退了這門親事。

  於是眾人商議之後,知道對付這樣的正人君子只能使暗招。

  今日楊家便讓廖進在送給他的酒裡下點藥,接著楊涵星來訪,只要讓兩人之間不清不白,逼他認了這門親事即可,卻沒料到會殺出康沐雨這個程咬金。

  「不過也真是巧了,」康沐雨故意問道:「楊二小姐怎麼會來這裡?」

  楊涵星很想回康沐雨一句:不關你的事!但礙于陸遠風,她還是柔聲道:「今天出門買東西,思及父親請了一桌席面向陸公子賠禮,不知陸公子可還滿意,想著既已出門,便來探一探陸公子。」

  「原來如此。」康沐雨故作不解的側著頭,「對了,我聽月姊姊提過,與楊家有故交的陸家曾與月姊姊定下娃娃親,只是我這腦子不好,忘了對方的名字是叫……」她突然一個拍掌,仿佛這才想起這層關係,「我想起來了,陸遠風。陸公子,原來你就是跟我月姊姊有婚約的人呀?」

  陸遠風聽出康沐雨口中提及的月姊姊是楊涵月,再看向楊涵星的神情,頓覺有異,「在下確實是與涵月姑娘有婚約,只不過在下派媒人來益州城與楊家交換庚帖時,卻得知楊家大小姐心有所屬,因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在下願成全楊大小姐的美事。」

  「月姊姊心有所屬?」康沐雨這下是真的驚訝了,「跟誰?」

  「大姊與李獵戶兩情相悅。」楊涵星急忙忙的說。

  康沐雨聞言差點一口血要噴出來,那個死了老婆的色鬼,楊涵月厭惡他都來不及,還與他兩情相悅……

  「李獵戶明明就是癩蝦蟆想吃天鵝肉,到了你口中卻成了兩情相悅?!」她不可思議的道,先不說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謠言,若是這話傳了出去,別說嫁不嫁陸遠風了,楊涵月想嫁別人都困難。

  楊涵星這臭丫頭真是壞透了!

  「這些年你雖然跟我姊姊住在一起,跟在她身邊多年,但她未必會將一切告知你這個外人,而我這個親妹妹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康沐雨聞言只覺得噁心,轉頭看著陸遠風,「陸公子難道就聽信楊家的片面之詞便要退婚?」

  陸遠風靜靜的在一旁瞧著,最後緩緩開口,「是片面之詞也好,不是也罷,楊家私事,陸某不便過問。」

  這人真是狀元郎嗎?原本還挺滿意他的風度翩翩,現在卻覺得他的腦子愚鈍,明擺著楊家騙了他、欺負楊涵月,他卻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陸遠風站起身,道:「陸某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謝過楊家盛情相請,也謝過進寶兄弟的好茶。」

  見他要走,康沐雨急了,楊涵星更是急在心裡。

  楊涵星顧不得什麼的擋住他的去路,「陸公子的人都病了,如何能走?」

  「不能走,也得走。」陸遠風的聲調沒有太大起伏,「畢竟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不入是非之地,不近不善之人。」

  楊涵星從陸遠風的話中讀出他已經心生懷疑,讓她想攔又不敢攔,陸遠風可是朝廷命官,若真查到楊家對他用藥,楊家可是要招罪的。

  最終,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陸遠風繞過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氣得七竅生煙,看向康沐雨,把一切都怪到半路殺出的醜丫頭身上!

  楊涵星的手一揚,對著康沐雨就要揮下——

  進寶的速度更快,直接往她的肩上一擊。

  楊涵星被打得連退了好幾步,摔倒在地。

  楊家的下人一下子都慌了手腳。

  陸遠風聽到聲響,往後一看,正好看到這一幕,他的眉頭不由得一皺,原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最終選擇沉默,視而不見的離開。

  「捉住他。」楊涵星狼狽的指著進寶大吼,「把他給抓進官府裡!」

  康沐雨拿起放在一旁的酒,「你若不怕把事情鬧大,咱們就一起去見官。」

  楊涵星臉色一變,「把酒搶回來。」

  進寶一手護著康沐雨,一手拿著酒瓶,飛快的閃身出了天香樓。

  楊涵星被扶著站起身,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們這一群廢物,還不快去追!」

  「小姐,」一旁的青梅連忙勸道:「算了吧!這件事若真鬧上了官府,對小姐的名聲有損,不如我們先回府,再想想法子。」

  楊涵星憤憤的跺著腳,人都走了,還有什麼法子好想,她真是不甘心。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九章 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都怪楊涵星那丫頭,把陸公子氣走了。」

  進寶帶著康沐雨離開了天香樓之後,又繞去買了一大袋的棉花和布料,將整輛板車給裝得滿滿的。

  康沐雨依然像來時一樣坐在板車上,對拖著板車走的進寶道:「進寶,你說楊涵星會不會真的去告官?」

  「放心,不會有事。」那瓶被下了藥的酒被牢牢的放在車上的一個竹簍裡,到時就算見官也不怕,更別提他不認為楊家有膽子將事情鬧大。

  「只可惜陸公子走了,不然以他的身分,好歹可以壓制楊家氣焰。」

  「他若真的一走了之也罷,這證明他就是個是非不分之人,就算遇事也不會相助。」

  「說得有理。」康沐雨嘟起了嘴,不滿道:「虧他長得好看,還是個狀元郎,知道月姊姊被楊家欺負,竟然還能頭也不回的一走了之。」

  進寶拖著車,沒有回答,不過一面之緣,說了幾句話,很難判定陸遠風是好是壞。

  「進寶,你說我們的丹方和丹藥可以賣多少銀子?」

  「不知道。」進寶因為聽到康沐雨提到「我們」而心情飛揚,「但是媳婦兒的東西肯定值錢。」

  「等咱們有銀子了,」康沐雨興奮的想著,「我一定得要先去買頭牛——不,還是買匹馬。」

  「買馬做什麼?」

  「我可不想每次進城,都要你拖著板車,太辛苦了。」她心疼的說道。

  「不辛苦。」進寶其實挺享受這樣與她相處的時光。「若有銀子,全都要留著給你買漂亮的房子,一棟像青雲閣一樣的房子。」

  康沐雨一臉驚奇,「你知道我想要一棟像青雲閣的房子?」

  「知道,因為我注意到你的眼睛在發亮。」

  康沐雨一笑,心頭暖暖的。

  方才下了場雨,地面有些泥濘,出了城,正往飛楓山而去,遠遠的就聽到馬車車輪聲朝他們的方向而來。

  康沐雨轉頭看了過去,見是三輛尋常的馬車走在官道之上。「進寶,讓讓,有馬車要過。」

  進寶分心的瞧了一眼,卻還是沒讓,自顧自的往前走。

  康沐雨正想開口再提醒一句,馬車已經停在他們身後不遠。

  「進寶兄弟與夫人請留步。」

  聽到這聲音,康沐雨的雙眼閃閃發亮,猛一回頭,看著從馬車上頭下來的陸遠風,「陸公子?」

  陸遠風對她一笑。

  進寶看到陸遠風的身影,似乎沒多大意外,只顧制止要下板車的康沐雨,「地上泥濘,別下來。」看她乖乖的坐回去,這才看向陸遠風,「陸公子,不知叫住我們有何事?」

  「我家的下人身子不適,馬車又壞了,」陸遠風有禮的道:「正不知如何是好。」

  進寶瞄了一眼車輪,看來是斷了車軸,而且看那斷口,應該是用刀割的,這個陸遠風雖說是君子,但也有其陰沉的一面。他看向康沐雨,就見他的小媳婦兒雙眼閃閃發亮,反正她一心就是要讓楊涵月跟陸遠風結為連理,所以他就算看出了陸遠風的心機,也只能順著陸遠風的意思走。

  「看來得要花些時間,」進寶的口氣有些意興闌珊,「陸公子一行人今夜是走不了了。」

  陸遠風一歎,「似乎是如此。」

  康沐雨立刻迫不及待的提出邀請,「若公子不嫌棄,不如就跟我們夫婦倆回去。」

  「這太叨擾了。」

  「怎麼會?!四海之內皆兄弟,」康沐雨急切的勸道:「陸公子就別見外了,陸公子的隨從不適,也不適合趕路,正好我家裡有不少藥材,我姊姊又略懂醫術,就讓我姊姊替你們瞧瞧吧!」

  「可是——」

  「沒有可是。」康沐雨打斷了陸遠風的話,催促著進寶,「進寶,快去幫幫陸公子。」

  陸遠風一歎,「既然夫人盛情,在下卻之不恭了。」

  進寶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覺得這個陸遠風不該當狀元,當個戲子差不多。他意味深長的眼神對上陸遠風的,竟見這人臉上沒有一絲羞愧。

  高風亮節的讀書人?!真是笑話。

  進寶力氣大,一下子就將壞了車軸的馬車拖到路旁暫放,馬匹則綁在他們的板車上,由他領路,帶著載著陸遠風及隨從的另兩輛馬車,在細雨中前進。

  楊涵月才將燈給點亮,就聽到外頭的聲響,從早上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稍放,也顧不得撐把傘,趕緊跑出去拉開了大門,只見除了熟悉的進寶和康沐雨外,後頭還跟了兩輛眼生的馬車。

  「姊姊,我們回來了。」一看到楊涵月,康沐雨立刻下車,迎了上去,兩人攜著手跑到屋簷下。

  「怎麼這麼晚?」楊涵月拿出帕子擦了擦她微濕的臉。

  「青雲閣的閣主大方,請了我和進寶上天香樓飽餐一頓,也給姊姊帶些好吃的,本來是件大好事,可惜最後遇上了楊涵星那討人厭的丫頭。」

  「遇到涵星?」楊涵月緊張的打量著她,「你有沒有怎麼樣?」

  「有進寶在,我沒事。」

  看到康沐雨的笑容,楊唇一顆心放了下來,跟著嘴角一揚,目光飄向她後頭,問:「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他們的馬車壞了,我看天色已晚,所以就帶著他們回來,休息一晚,進寶能替他們修馬車。」

  「你這是幫人幫上了癮。」楊涵月伸手點了點她的鼻子。

  康沐雨甜甜一笑,這次她幫的可不是尋常人。她連忙道:「這些人好似都吃壞了肚子,姊姊看看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忙?」

  楊涵月的神色一變,道:「先把人給扶進來。」

  楊涵月動作很快地整理出一間屋子,回到廳裡,注意到一個男子穿著打扮與被扶下馬車、病懨懨的另幾個人不同,看來他是主子。

  「不好意思!」她匆匆對他一笑,「這裡沒有多餘的房間,只能委屈你們了。」

  陸遠風靜靜的打量了她一會兒,嘴角微揚,「無妨,姑娘願意出手相助,在下已十分感激。」

  楊涵月讓身子不適的人全進屋躺下,一一的替眾人診治,不由得眉頭微皺,這分明是吃食中被人下了瀉藥。

  她的眼神微斂,起身轉頭時差點撞到身後的陸遠風,她對他輕點了下頭,也沒多想,拿了幾味止瀉止痛的藥草,親自熬藥。

  康沐雨原想動手幫忙,但是被進寶給拉住,她這才注意到陸遠風始終不發一語的站在一旁看著,她立刻意會的跟著進寶只待在角落瞧。

  楊涵月一心要救人,壓根沒有多加留意,直到藥汁熬好了,裝碗拿過來時,才見陸遠風上前接過手。

  「多謝姑娘,還是由在下來吧。」

  楊涵月看到幾個下人臉色雖然都不太好,但都能自己虛弱的坐起來喝藥,這才稍稍安心了些。

  「我的人可有大礙?」

  「服了藥之後就沒事了。」楊涵月接過他手中的空碗,「只是公子出門在外,與下人們都得小心吃食。」

  「謝姑娘關心。在下陸遠風,姑娘恩情,定當答謝。」

  楊涵月聽到他的大名,手中的碗差點沒有拿穩掉下去。」

  陸遠風?!她飛快的看向站在角落的康沐雨,原本還在想著這丫頭今日怎麼都不會幫忙,原來……她在心中無奈的一歎。

  「舉手之勞,拿不用放在心上。」楊涵月平靜的將碗給放到一旁桌上,「這幾個人得休息會兒,我去給他們熬些米湯,這幾日飲食清淡,才會好得快。」

  「謝姑娘。」

  楊涵月沒有多看陸遠風一眼,望向康沐雨道:「跟我過來。」

  康沐雨一臉無辜的跟了過去,而向來黏著她不放的進寶自然也跟在後頭,楊涵月對此說了也沒用,向來是由著他倆。

  一進灶房,楊涵月拿起細枝要生火,康沐雨立刻討好的接過手,身後的進寶又搶了過去,最後生火的變成了他。

  「你怎麼把人給帶回來?」有人幫忙,楊涵月索性就站在一旁看著。

  「是緣分。」康沐雨小心翼翼的看著楊涵月,「真的是在路上巧遇,他馬車的車 軸壞了,我就請他來了。」

  「進寶不是無所不能?」

  「當然。」康沐雨用力點頭。

  「既然如此,不過壞了個車軸,相信他很快便能修好,何苦硬將人帶來?」

  康沐雨一時啞口無言,眼睛眨啊眨的。

  「人是我要帶回來的,」進寶生好火,熟門熟路的加水煮粥,順便將事情攬在身上。

  進寶一開口,代表這事兒就不用再議。楊涵月一歎,「算了,隨你們鬧,別惹事就好。二姨娘答應了我,等涵星成親就讓我跟涵日離開楊家。」她的日子很平靜,不想要添亂。

  「所以明日天一亮,就讓他們一行人走了。」

  「姊姊,那些下人全是吃了楊家的東西才鬧肚子疼,」康沐雨道:「以姊姊的能耐,不過一帖藥便能讓人好轉,但在楊家卻硬生生的拖了一晚,說穿了楊家人就是要把陸公子給留下來。要不是今日遇到進寶跟我去了天香樓,阻止了陸遠風喝下加了蒙汗藥的酒,我看十有八九,現在陸遠風已經被人發現跟楊涵星那丫頭躺在床上了。」

  楊涵月皺起了眉頭,沒想到楊家連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使出來,只是——「陸遠風不願意娶涵星?」

  「為何要娶?與陸遠風有婚約的是姊姊,又不是楊涵星,聽陸公子說是去楊家退親的。」

  楊涵月一時也說不清自己的心情,陸家畢竟書香門第,士人傲骨確實不是楊家這種眼中只看重利益的俗人能夠理解的,要不是當年因緣際會,陸家也不可能跟楊家定下親事。

  現在,陸遠風退了親又不娶楊涵星,這也不過是讓一切回到原點。沒有婚約在身的陸遠風可以去娶個跟他家世匹配的女子。

  「姊姊,我方才瞧見姊夫的眼睛直繞著你轉。」

  「別亂喊,什麼姊夫。」楊涵月匆忙的看了下外頭,就怕被人聽見,「我與他沒有關係。」

  「怎麼會沒關係,他人都跟著我們回來了,而且看他盯著姊姊的樣子,似乎挺喜歡姊姊的。」

  「別胡說八道。」楊涵月接手了進寶的工作,強迫自己不要被康沐雨的話影響,「進寶,你與沐雨忙了一日,去燒些熱水梳洗梳洗,也拿些熱水給陸公子他們一行人。今天大夥兒都累了,待他們吃些東西後便早點歇息。」

  康沐雨看出楊涵月想跟陸遠風劃清界線,不禁嘟起了嘴,目光看向進寶。

  進寶聳了聳肩,他什麼都能幫她做,但可沒辦法強迫楊涵月喜歡陸遠風,感情的事強求不來,他們只能幫忙起個頭,能成不能成,可不是他們能插手的。

  「少爺,老奴無能。」陸木臉色蒼白,語帶羞愧。

  「木叔無須多言,好好養身子,身子為重。」

  「可是本該是老奴伺候少爺,現在卻拖累了少爺。」

  「木叔在陸家多年,說這話就見外了。」

  陸木張口原還想要說什麼,最後只能一歎。昨日隨著少爺到了楊家,楊家禮數周全,讓他一時失了戒心,沒想到吃了一頓飯後,包括他在內的幾個下人全都吃壞了肚子。

  楊家愧疚的欲多留他們幾日,少爺原本不得已的答應了,卻沒料到今日跟著楊家小廝出門一趟,回來之後便不顧一切的要眾人都離開楊家。

  陸木知道自家少爺向來思慮周全沉穩,會突然如此行事肯定是出了什麼事,只是當主子的沒提,他也識趣的沒問。

  「今日還真是多虧了那對小夫妻和替我們醫治的姑娘。」

  陸遠風揚了下嘴角,「是啊!確實多虧了他們。」

  他的話聲才落,就聽到身後的有聲音,他連忙站起身。

  「我們這種尋常地方,公子無須多禮。」楊涵月將手中的陶鍋放在桌上,拿起木杓子舀了好幾碗粥,「這是米粥,讓大夥兒喝些,若沒再犯腹痛,便是好了大半了。」

  「多謝姑娘。」

  楊涵月抬頭看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看到原本躺著的人都能自己坐起身食用,應該也不用自己協助了,她便轉身要出去。

  「姑娘,留步。」

  楊涵月不解的停下腳步,「陸公子還有何事?」

  陸遠風發覺她似有若無的防備,雖說都姓楊,她卻與那些諂媚的楊家人不同。「姑娘難道無話對在下說?」

  楊涵月靜了會兒,試探的問:「你……認得我?」

  「今日在天香樓,進寶兄弟的夫人與楊家二小姐起了衝突,提及了涵月姑娘,所以我知道涵月姑娘跟進寶夫婦住在一塊。在下看這屋子裡外,除了你們三人再沒旁人,所以你是楊涵月。」

  既然被認出來,楊涵月也不打算隱瞞,老實的承認,「沒錯,我是楊涵月,但我與公子無話可說,今日出手相助公子的是進寶和沐雨,公子要謝,就謝他們。」

  陸遠風沒把楊涵月拒人於千里的態度放在心上,「你既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怎麼能說沒關係?」

  「就我所知,這門親事已經作罷。」

  「陸某由始至終全被蒙在鼓裡。」

  他確實是,不過她不能承認這點,不然這不就代表著她狠狠的打了自己爹的臉面,雖說她也不在乎楊家是否丟人,但是一想到弟弟……

  「陸公子想多了,不過是因為我的名聲不好,擔心陸公子看不上眼,所以我家才會讓優秀的涵星代我出嫁,這可是楊家對公子的重視。」

  「如此盛情,陸某承受不起。你或楊家以為任意擺弄我後,還能全身而退?」

  聽出了他口氣中的嘲諷,楊涵月微斂下眼,原以為他就像外表一樣是個柔弱的公子哥,原來不是……

  「你想怎麼樣?」

  陸遠風拿出了個錦袋放在桌上,「拿去。」

  她低頭一看,認出這個錦袋,裡頭放的是金鎖片-當年陸、楊兩家訂親交換的信物,這些年都由她收著,直到二姨娘打算讓楊涵星代她出嫁,才開口要她交出信物來。

  「君子博學于文,約之以禮,既與你有婚約,便依禮而行。若你不從也不是不成,但楊家定得付出應付的代價。」

  「你這是……」楊涵月啞口無言,說是君子,但這行為根本比進寶還要不講道理。

  「不愧是未來姊夫!」躲在門口偷聽的康沐雨忍不住歎道:「夠霸氣。」

  在她身後的進寶不以為然的挑了挑眉,陸遠風擺明瞭耍流氓,不過這個性子也還行,楊涵月攤上這麼一個男人,以後也不用再懼怕楊家那些人。

  楊涵月跟著陸遠風走了之後,康沐雨就不會把心思花在她的身上,到時他的媳婦兒全心全意只要為他一個就好。進寶撫著下巴,越想越覺得美滋滋,看來他也得想想方法,讓楊涵月早日嫁給陸遠風才對!

  楊涵月注意到在門邊探頭探腦的康沐雨,而進寶就如同以往,像只忠犬一般盡責跟在她身後。

  「進來。」楊涵月沒好氣的說。

  「姊姊,」康沐雨一笑,「我肚子有些餓。」

  「桌上的粥還有些。」楊涵月沒動手幫她盛,反正有進寶在,也輪不到她。

  其實康沐雨早已經吃撐,說肚子餓只是藉口。她暗暗的看了進寶一眼。

  進寶了然於心,幫她盛了一碗粥,坐在她身旁,她吃一口,他就吃一大口,一碗粥幾乎都是進了他的肚子裡。

  康沐雨意不在吃,她狀似跟進寶隨意聊起往常只有她和楊涵月時生活有多苦,想吃上這樣一碗白粥也不是容易的事,更多時候是有地瓜吃就不錯了。

  進寶聽得捨不得,瞥了一眼一旁的陸遠風,看來會覺得心疼的,應該不只他一人。

  「我有聖旨在身,不能久留。」陸遠風像是在道家常似的開口。

  「姊夫有什麼聖旨?」

  陸遠風聽到康沐雨一聲「姊夫」,一點也不客氣的收下,淺淺一笑,簡單的提及了防訊之事。

  「看來是大事兒,可不好耽誤。姊姊,你看姊夫的隨從們都病了,不如你跟著姊夫隨行照顧如何?」

  楊涵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我與他還沒成親。」

  「只是早晚的事。」都這個時候了,康沐雨不怕不合禮法,只怕事情一拖,會有變化。

  「不要胡說八道。」

  「沐雨怎麼會胡說八道,」進寶不滿道,看著楊涵月又說:「你隨著陸公子走,若怕閒言閒語,就讓楊家派人跟著,不就成了?」

  「是啊!」康沐雨像是想起什麼一樣,用力的一個擊掌,「可以趁這個機會讓楊家交出涵日,讓涵日跟著姊姊走,姊夫辦妥差事後,你們就直接回京城去,別再回來了。」

  楊涵月聞言,心思微動,這確實是個好方法。

  她看了陸遠風一眼,原以為失去的東西,難道真能失而復得?

  陸遠風在楊家沒見過他們口中的楊涵日,卻聽下人提過,說是小時候病得燒壞了腦子,是楊涵月同母的胞弟。注意到楊涵月的目光,看來她很重視那個弟弟,他很快的決定,「明日我會上楊家一趟,讓楊家先把涵日交給涵月照顧。」

  「你真願意替我出面?」楊涵月忍不住心頭激動起來。

  「若你點頭嫁我,」陸遠風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哇!」康沐雨一臉的讚歎,「姊姊,姊夫這麼好,你一定得點頭。」

  楊涵月的臉微紅,有些不自在的說:「等把涵日帶出楊家再說。」

  看出楊涵月的軟化,陸遠風不假思索的道:「就此約定。」

  進寶嘲弄的看著陸遠風,「你明日大可上楊家試試,只不過楊家不講理慣了,你得有他們不會把人交出來的準備。」

  楊涵月聽到進寶的話,眼神一黯。

  陸遠風的眉頭輕皺了下,想起楊家的作為,和楊涵月這些年過的日子,他的目光看向進寶,「進寶兄弟,可有好計?」

  進寶似笑非笑的看著陸遠風,「我媳婦兒說你是個斯文人,只怕我說出來的計謀有辱斯文。」

  「只要事成便是好計,無關斯文。」

  不錯!進寶點頭,不是個不知變通的讀書人,「一條路——若講不通,直接搶人。」

  「這不成,」楊涵月第一個反對,「還有王法。」

  王法?進寶的表情有些譏諷,要論王法也得跟依法而行之人論,跟姓楊的一家,壓根不用多費唇舌,直接動手快些。

  陸遠風也認為不妥,但是他有要事在身,的確沒空跟楊家人周旋,又想到楊家人都敢對他下藥,也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他沉吟道:「進寶兄弟說的,確實是個方法,若和楊家人真說不通,也只能得罪了。」」

  進寶和康沐雨起哄也就算了,楊涵月萬萬沒料到陸遠風會點頭同意,她提醒道:「你可是朝廷命官。」

  「他們連朝廷命官都敢下藥,我不追究,已經是客氣了。」陸遠風向來口才過人,一句話便止住了楊涵月的擔憂。「總之你明日隨我回楊家一趟,若楊家敬酒不吃,也只能動手,只是就要有勞進寶兄弟了。」

  看他的隨從虛弱的躺成一片,明日應該還沒能耐去搶人。

  「好。」康沐雨開心的點著頭,「我也要跟你們去。進寶,你要不要順便叫上阿歡?他身手不錯,一定幫得上忙。」

  不過是搶個人而已,實在用不著穀亦歡,但向來只讓沐雨高興,進寶一點意見都受有。「好,就叫阿歡來,你開心就好。」

  楊涵月頓覺無力,難道只有她心中還有理智尚存?眼前這幾個人,對於闖進楊家搶人這種事,怎麼能說得跟吃飯喝水一般輕鬆愉快?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十章 楊家的報應

  才用過午膳,楊家二姨娘的丫鬟正輕捏著她的雙足,令她昏昏欲睡,突然,門外響起一陣吵鬧,擾了這份閒適平靜。

  聽那聲音就知道是自己的女兒,二姨娘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昨兒個楊涵星因為陸遠風離去,鬧了一夜,楊藥師也因此指責她辦事不力,讓她頭痛欲裂,好不容易消停了會兒,楊涵星又來了。

  這女兒還真是讓她給寵壞了。

  「娘親,」還沒進屋,楊涵星高昂的嗓音就傳來,「楊涵月——楊涵月那死丫頭竟然回來了!」

  「她回來又如何?」雖說楊涵月只有送藥材跟楊藥師開爐煉丹時才會回楊家,但也不是沒有過突然心血來潮來見楊涵日的情況。

  「可是除了她回來之外,居然還帶著陸遠風。」

  二姨娘聞言,微眯著的眼一下子大睜,坐直了身子,「什麼?」

  楊涵星一臉氣憤的跺著腳,「她跟陸遠風一起來了。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楊涵月搞的鬼,昨天就是她讓醜丫頭和一個粗漢子上天香樓壞了我們的好事,今天她還不要臉面的帶著陸遠風來,說要跟他成親。」

  二姨娘皺起了眉頭,這兩個人怎麼會遇上了呢?「他們現在人呢?」

  「與爹在大廳。」楊涵星滿臉的不服氣,「爹還不許人家去瞧瞧。娘親,我不管,你一定要替女兒作主。」

  二姨娘的臉色沉了幾分,站起身。

  楊涵星迫不及待的說:「娘,我隨你去。」

  「不行。」二姨娘示意身旁的丫頭阻止她,「你爹都開了口,你別去。」

  「可是娘親——」

  「二小姐就待在屋子裡,夫人去去就來了。」二姨娘的丫頭私下早改了對二姨娘的稱呼,這會兒連忙上前拉住了楊涵星,不讓她跟出去。

  楊涵星掙脫不開,只能恨恨的看著自己的娘親走遠。

  二姨娘的腦子飛快的轉著,原以為自己的女兒長得好,又有好家世,陸遠風識相的話就該選擇自個兒的閨女,誰知道她低估了士人的傲骨,禮義擺在前頭,迎娶的若不是楊涵月,情願不要這門親事。

  這個不知好歹的傢伙,逼得她不得不使出陰招,對他們一行人下藥,只可惜功敗垂成,原以為他就此一走了之,怎知他會去而複返,身邊還帶著楊涵月……這丫頭憑什麼成為狀元夫人?!

  她深吸了口氣,踏進大廳時,臉上已經掛著柔和親近的笑意。

  「你來得正好。」楊藥師一看到二姨娘立刻說道:「昨兒個遠風說要離城,卻沒料到馬車壞了,在城外遇上了涵月。」

  二姨娘在心中暗恨,但表面上還是不顯,「這還真是巧了,這麼大的一個益州城,還能讓兩人遇得上。」

  「這便是有緣千里能相會。」陸遠風柔和一笑,有禮的對楊藥師道:「晚輩不管涵月姑娘是否心有所屬,還是想娶她為妻,盼楊伯父成全。」

  「自然成全!你們本來就有婚約,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楊藥師心 情大好,他雖然較為希望是自己疼愛的二女兒嫁給陸遠風,但不論涵月或涵星都是他的女兒,只要能幫楊家飛黃騰達,誰嫁都一樣。

  「陸大人可是考慮清楚了?」二姨娘面上帶著笑,說出來的話卻不留情面。「涵月這些年都住在山上的莊子裡,名聲可是不太好,有這麼一個狀元夫人,只怕會誤了大人自個兒的前程,這可就是楊家的罪過了。」

  楊涵月聞言,臉色一冷。

  站在楊涵月身後的康沐雨不服氣的出聲,「你說這話就不對了,姊姊是為了替通天閣採集藥材才會被你送去莊子住,在莊子裡沒個奴才、丫鬟伺候也就算了,現在你還跟著外人一起胡言亂語、毀她名聲,也不怕話傳出去,屆時丟人的不是姊姊,而是通天閣。」

  二姨娘瞪了康沐雨一眼,這個丫頭向來畏畏縮縮的,沒想到士別三日變得全然不同,真是後悔沒聽涵星的話,早早將這丫頭給趕出去。

  「你就是這麼管奴才的?」二姨娘高傲的瞧了楊涵月一眼。

  「沐雨是我認的義妹,不是奴才,」楊涵月平靜的語調沒有太多的情緒,面對二姨娘,她連發脾氣的精神都沒有,通常她只當是瘋狗亂吠。「她說的話,便是我心中所想,你毀我名聲,丟人的不是我,而是整個楊家,到時要是連累涵星沒有好親事,這才真是罪過。」

  二姨娘眼底閃過一抹陰鬱,轉向楊藥師時,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老爺,你聽聽,涵月竟咒自個兒的妹妹……」

  「涵月,陸大人還在一旁,你這是什麼家教?」

  楊涵月在心中冷哼,表面仍溫順的道:「是涵月心直口快,給姨娘賠罪。」她早就習慣了在這個家裡自己不論做對或做錯,道歉就是。

  陸遠風雖知楊涵月在楊家不受重視,可現在親眼所見,心中還是對楊家人更加厭惡了幾分。將小小年紀的她丟到莊子裡形同自生自滅,還任意毀她名節,若今日他沒有留下來問個清楚、堅持迎娶她,只怕這麼一個好姑娘此生不是被任意嫁為繼室,就是孤老終生,淒苦過一輩子。

  「不論涵月姑娘是什麼個性、家教,晚輩此生就認定她為妻,畢竟,這樣的真性子還是比那些只知用些下作手段下藥的人高尚多了。」

  二姨娘聞言,臉色微變。

  楊藥師當然也聽懂陸遠風的嘲諷,他這個人向來自私自利,他不是不知道二姨娘對陸遠風做的那些下三濫的事,但他選擇睜隻眼閉隻眼,反正只要最終楊家能得利,就算出事,他也能置身事外,他便不管過程。

  「你就少說幾句。」楊藥師裝模作樣的對二姨娘皺了下眉頭,「讓遠風笑話了。今天是遠風要娶涵月,他與涵月好便好了,咱們做人爹娘的,求的不就是自個的心頭肉能一生幸福平安嗎?」

  康沐雨聽到楊藥師的話實在覺得噁心,現在才來扮演慈父,未免也太遲了。

  楊涵月儘管早就不在乎自己爹的作為,但耳裡聽到那令人作嘔的一番話,仍是遲疑的看向了陸遠風——若他真聰明,實在該毀了這門親事,別再堅持與她的婚約,與楊家牽扯不清。

  陸遠風察覺到她的視線,對她淺淺的一笑。

  他娶了她,她就是陸家的人,與楊家沒半點關係,除非她開口,不然他絕對能把楊家視為陌路人。

  「對了,此次來,晚輩還有一事相求。」

  「都是一家人,別客套,說吧!」楊藥師爽快的說。

  「晚輩有聖旨在身,明日定得起程離開益州,而晚輩想帶著涵月隨行,又擔心於禮不合,落人口實,所以懇請楊伯父派人隨行,以杜悠悠眾口。」

  二姨娘一聽,似乎又找到了機會,來了精神,不假思索的開口道:「不如就讓涵星隨行吧。」

  楊涵月在心中冷哼了一聲,找她去?!是想平白給自己心頭添堵嗎?

  「涵星姑娘也是一介女流,若她隨行,只怕不妥。」陸遠風的口氣溫和,但很直截了當的拒絕。「晚輩以為,就讓涵日少爺隨行吧!」

  楊藥師原想答應,不過轉念一想,若是楊涵月走了,又帶著楊涵日,該不會就此一去不回吧?

  這幾年他知道自己對待這對姊弟不算厚道,但是二姨娘才是這些年助他在益州城站穩腳步之人,生的孩子又個個聰明伶俐,這點真不是楊涵月姊弟可以比得上的,他們兩姊弟自個兒不爭氣,也怪不得他偏心。

  「涵月一路上確實需有人相伴,不如我就讓涵月帶府裡的幾個丫頭小廝一同去吧,涵日可是我的心頭肉,我可捨不得讓他舟車勞頓。」楊藥師眼中閃著精明,給了陸遠風一個軟釘子。

  他還得留著楊涵日好牽制楊涵月,以免這丫頭嫁了人之後就不受控制,不理會楊家。

  陸遠風的眼底閃過一絲陰鬱。

  楊涵月聽到這個答案也稱不上失望,只是嘴角帶著冷笑的看著自己的爹。

  「既然如此,那就照楊伯父所言吧!」陸遠風也懶得多堅持,這一家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明日就要走,」楊藥師提議道,「不如今夜就留宿在此,涵月也好去挑幾個看得順眼的僕婢。」

  「這點事兒老爺就交給妾身吧!」二姨娘連忙擺出一副關心的嘴臉,「涵月應該還得收拾行李,不如我先派個人跟著涵月回莊子幫把手。」

  「不用了。」楊涵月冷淡的拒絕,「我的東西不多,有沐雨幫我便成了。至於要帶去的僕婢就由姨娘挑選,姨娘的眼光……涵月信得過。」

  楊涵月猜想這群跟去的僕婢之中,正好會有一個楊涵星……

  「好吧!」楊藥師也不強求,「就由著你,明日我再讓人帶涵日給你送行。」

  楊涵月斂下的眼神閃過一抹怨恨與決心,只要一帶走涵日,她定就隨著陸遠風離開,先前心中的遲疑全都隱去,她恨恨的在心中起誓,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她至死都不會再回來。只是——

  「我也有一事想求爹。」

  楊藥師難得正眼看著自己這個女兒,「什麼事?」

  「飛楓山的莊子可否給女兒當嫁妝?」

  楊藥師與二姨娘對視了一眼。其實那塊地本來就是屬於楊涵月她娘親的,是他們在人死了之後占為己有,楊涵月自個兒也是心知肚明,現在來討要不過是仗著陸遠風在場,吃定他們若敢拒絕,翻起舊帳就難看了罷了。

  「不過就是一個莊子,你想要就給了你吧!」反正那莊子並不值錢,楊藥師很快就作了決定。

  「謝謝爹。」楊涵月微斂下眼,「還請爹把地契交給女兒。」

  「現在?」

  「是,請爹成全。」

  楊涵月已經打定主意不回來了,討要莊子只不過是想讓康沐雨與進寶有個棲身之處,以免她走了之後,楊家人將他們趕出去,雖說依進寶的性子不會讓沐雨受苦,但是冬天馬上就要來了,也不知道是否能夠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安適之所,索性就將莊子留給他們。

  楊藥師雖然遲疑,但是礙于陸遠風在,只好交代府裡的管事去拿來地契。

  楊涵月接過手,盈盈一拜,謝過了楊藥師。

  「可還有事?」陸遠風問。

  楊涵月看他一眼,對他輕搖了下頭。

  「時候不早,晚輩告退。」陸遠風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

  康沐雨跟著楊涵月走在後頭,門外的馬車旁早站了兩個等待的高大身影,一個是進寶,一個是穀亦歡。

  穀亦歡一直說服自己出現在這裡是要幫康沐雨這個新結拜的義姊,跟朝廷命官陸遠風沒半點關係,壓根不願承認,其實內心深處是自己愛湊熱鬧。

  「進寶,」要上馬車時,楊涵月將手中的地契交給他,「收好。」

  康沐雨見狀微瞠了下眼,她當然知道那是什麼東西,「月姊姊,你怎麼把莊子的地契給進寶?」

  「因為我想要他好好照顧你。」楊涵月知道為了自己的將來,她一定得離開,可她就是放心不下康沐雨,「以後你要乖乖聽進寶的話,照顧自己。」

  康沐雨的眼眶微濕,「謝謝你,月姊姊。」

  「傻丫頭。」楊涵月拍了拍她的臉,上了馬車。

  「進寶,月姊姊這麼好,楊家人卻都欺負她。」康沐雨不禁替楊涵月覺得委屈,若是楊家對楊涵月好一些,今日她就不用急急的跟著陸遠風遠走高飛,讓自己連好好跟她說上幾句話的時間也沒有。

  進寶低頭,摸了摸她的臉,「進寶替媳婦兒討公道。」

  康沐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他,點了下頭。

  「先到城外等著。」進寶將她扶上馬車,「我去去就來。」

  康沐雨上了馬車,坐在楊涵月的身旁,「阿歡。」

  「姊姊。」谷亦歡聽到康沐雨叫自個兒,立刻湊上前。

  「你要照顧進寶。」康沐雨交代。

  穀亦歡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姊姊是在說笑吧?進寶的功夫在他之上,若真的遇到麻煩,誰照顧誰實在難說。

  「進寶兄弟,有勞了。」陸遠風最後坐上馬車,輕聲的道。

  等陸遠風坐下,一聲令下,馬車便直往城門的方向而去。

  進寶將地契穩妥的放在自己的衣襟裡,一等馬車走遠,他與穀亦歡就無聲無息的躍過楊家院牆,在後院抓了個經過的奴才,問了楊涵日的房間位置,然後將人給打昏,在最偏僻的小院裡找到被人用繩子綁住、坐在地上、正拿著一個大碗吃東西的楊涵日。

  明明已經十二歲,卻長得很瘦小。

  穀亦歡見了,忍不住皺起眉頭,「這楊家人不厚道。」

  進寶徒手就將繩子扯斷,這力氣令穀亦歡看得眼角一抽一抽的。

  楊涵日平時很少見到陌生人,一看到兩個人,嚇得縮進了角落。

  穀亦歡連忙上前,蹲了下來,看著楊涵日的眼,安撫的說:「我是阿歡哥哥,是你涵月姊姊要我來帶你走。

  你知道涵月姊姊嗎?」

  提到楊涵月,楊涵日的雙眼一亮,手腳並用的爬向穀亦歡,一把撲向他,像八爪魚似的緊抱。

  穀亦歡被這麼一撲,差點跌倒,他將人給抱起來,看著進寶道:「走吧!」

  進寶卻輕搖了下頭,「你先走。」說完,他往另一個方向躍去。

  穀亦歡雖然好奇,但是看著抱在懷裡的人,他也不敢遲疑,他聽說這個小子是個傻的,若是哪根筋不對突然大吵大鬧,這就麻煩了。

  谷亦歡才離開楊家,楊家的東院就突然起火燒了起來。

  那裡是楊藥師平時煉丹之所,裡頭置放了不少藥材、丹方,這把火來得兇猛,一下子就把東院給燒個精光。

  楊府亂成一團,偏偏楊涵星跟著二姨娘趕去一探究竟的途中,在花園裡被蛇給咬了。

  楊涵星隨即昏迷不醒,當晚就沒了氣息,跟在身後的奴才只看到那條蛇不大、身上有著金銀色彩……

  等到楊涵月得知消息時,她早已經帶著楊涵日隨陸遠風遠遠的離開了益州城,要說有什麼遺憾,就是不能親眼見證到楊家這些人的下場。

  穀亦歡等到天一亮,立刻從青雲閣來到飛楓山的莊子,急急忙忙的告知楊家的那場火和楊涵星的死訊。

  康沐雨知曉之後,著實楞了好半晌,腦子一片空白。

  穀亦歡不客氣的拿起桌上的野果子啃了起來,這都快冬天了,山上都沒什麼果子了,進寶也不知是走了多遠的路才采到這些新鮮的果子。

  雖說對楊家人,他是沒半點同情,只是——看著正在園子裡劈柴的進寶,他還是忍不住覺得,這個人很可怕……

  康沐雨冷不防從椅子站起來,跑了出去,「進寶、進寶,出大事了。」

  進寶停下了動件,拉住急匆匆的她,「今天有點涼了,多穿件衣服。」

  她搖了下頭,「楊家被火燒了,楊涵星死了。」

  進寶沒有半點反應,只是拉著她進屋子裡去。

  楊涵月走時交代,在冬天來臨前,一定要備足足夠的柴火,不能讓畏寒的康沐雨受了寒氣,不然會病得厲害,所以他現在一心只想多備些柴火,其他事都不想管。

  「進寶,楊家這樣是——垮臺了嗎?」

  他捏了下她有些冰涼的手,幫她從爐上熱著的壺裡倒了杯熱茶。

  康沐雨拿起杯子,吹了口熱氣,慢慢地喝了一口,「進寶,你說……這算不算老天爺開了眼?」

  穀亦歡在一旁眨了下眼,老天爺開眼?!楊家發生的這些事跟老天爺實在沒什麼關係。

  「媳婦兒說是就是。」

  「阿歡,」康沐雨看著穀亦歡,「楊涵星是怎麼死的?」

  「就是……」穀亦歡的眼神一對上進寶,立刻心裡一寒,轉口說道:「說是急病去的。這煉丹世家,總喜歡拿自己試藥,八成是被自己的丹藥毒死的。」

  他說完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進寶,見他面色稍緩,該是滿意自己的回答,他暗自松了口氣。

  進寶曉得若讓康沐雨知道楊涵星是被毒蛇咬傷,再追問下去就會知道是金銀蛇,而這蛇現在可是只有他手上有,他並不想讓媳婦兒覺得他可怕。

  康沐雨側著頭想了一會兒,以前受楊涵星和楊家的欺負不少,如今他們受到了報應,她的心裡反而覺得有點不真實。

  楊涵月跟陸遠風走了,這個莊子現在屬於她跟進寶,常欺負她的楊涵星死了,來自楊家那邊的威脅可說解除,眼下只等著拍賣會結束——她的眼底閃著光亮,有了銀子之後,就能跟進寶一起躲一陣子,只要不讓她那個掛名老爹和護文鍛坊的人找到她,她的日子一定能夠過得越來越好。

  「今日青雲閣又從通天閣收了幾個夥計和藥師。」

  一大清早,白洛卿坐在湖心的涼亭中,魏青成認真的在一旁稟告。

  這陣子益州城裡除了青雲閣的拍賣會外,最多人談論的便是那把燒了楊家通天閣的火和暴斃的楊家二小姐。

  大夥兒都當是場意外,但白洛卿很清楚這是誰的傑作——果然什麼人都能得罪,就是別得罪這位殺人不眨眼的恭親王!

  楊家遭祝融之災的隔日,白洛卿便交代魏青成,說是青雲閣缺人手,願出高價請人來青雲閣幹活。

  魏青成很清楚青雲閣並不缺人,白洛卿不過是想趁著一把大火燒得楊家元氣大傷時從通天閣搶人。

  想這楊家不過風光了短短十幾個年頭,一場火再加上青雲閣出手扯後腿,看來是沒有再翻身的可能。

  白洛卿並沒有心思去與楊家鬥,說實在的,楊家是有點成績,但也算不得太大的威脅,不需太在意,不過有機會的話,他倒不介意踩上一腳。

  魏青成退下後,白洛卿坐在涼亭裡喝著茶,想著拍賣會——那不停湧進的人潮,代表滾滾而來的財富,越想他整個人都舒爽了起來,眼睛也閉起,口中哼著小曲兒——每日只要想著有白花花的銀子即將入袋,他的心情就沒來由的好啊!

  突然,他的心思微動,隱約覺得有些不對,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不知何時坐在他對面的錦衣男子。

  白衣如雪,翻飛的白袖繡著華麗的人頭鳥身圖騰,傳聞是上古神獸,守護著天地萬物。

  但最吸引人的還是男人俊秀的容貌,沉靜時看來溫和大度,童叟無欺,只是他們認識得太久,白洛卿可不會被他那身皮囊給矇騙住。

  「難得——什麼風把你這個高人給吹到了青雲閣這個小地方?」

  齊天烈冷冷地看他一眼。

  白洛卿被看得心底微微發毛,暗自腹誹著,這傢伙就一張臉長得好看,實際上是個脾氣很差的暴君,嘴一張,立刻就能毀了他俊美相貌。

  「你廣發英雄帖,不就是想生事。」

  白洛卿一臉的無辜,「我不過是想熱鬧、熱鬧罷了。怎麼,今日只有你一人來?」

  「只有我一人便夠了。你姊姊說你盡做些無聊事,與其來看你唱大戲,不如待在幽蘭山莊裡蒔花弄草,她沒興趣摻合。」

  「我好歹是她弟弟,她竟如此不給面子。」

  齊天烈不屑的瞧他一眼,「老子我本也懶得來,但是嵐兒成天擔心你出事,為了你姊姊,我才勉為其難跑一趟。」

  「我能出什麼事?」白洛卿一臉的不以為然。

  齊天烈懶得回答他,只說:「阿歡呢?」他這個徒兒,不過要他來益州給白洛卿送銀子,誰知道一去不回。

  果然年紀輕輕,還是孩子心性。

  「該是去了飛楓山。」

  飛楓山?齊天烈挑了下眉,知道那山裡有不少藥草,但毒蛇也不少,難得一見的金銀蛇更是偶有出沒,這次來若有機會,倒是可以去捉些回去泡酒,冬天喝喝,暖暖身子很不錯。

  「你使喚他上山做什麼?」

  「他是你徒兒,我何德何能能使喚得了。」白洛卿忍不住翻了下白眼,「他是去找他剛認的義姊。」

  「義姊?」

  「是!現在你那徒兒可出息了,認個義姊還不夠,還外帶了個義姊夫,這義姊夫的名字還取得好,叫進寶。」

  「進寶?!」齊天烈嗤了一聲,「聽起來像狗的名字。」

  白洛卿大笑,「你這話最好別在進寶的媳婦兒面前說,她可喜歡他夫君這個吉祥的好名字。不過我看那進寶確實也像只巨大忠犬,他長得人高馬大,對他媳婦兒可是言聽計從。」

  「聽媳婦兒的話?」齊天烈認同的點了下頭,「是個好漢子。」

  白洛卿嗤之以鼻,「你不要自己懼內,就認為全天下懼內的都是好漢子。」

  「你懂什麼?」齊天烈瞪了他一眼,「這是夫妻之間恩愛,彼此敬重。你也不想想你都多大年紀了,竟不知找個人定下來,每每讓你姊姊一提及你就煩憂。」

  「你們自個兒去過你們的好日子便好,別管到我頭上。」白洛卿吊兒郎當的揮了揮手,「你這次難得來,要不要我先暗地裡替你留顆體魄丹?」這可是身為青雲閣的姑爺才有的好福利。

  齊天烈一臉不屑,「我可不像外頭那些呆子,任你擺佈,被假貨糊弄。」

  「打著我青雲閣的名號,」白洛卿覺得受到侮辱,「怎麼會是假貨?」

  「你這個人為了銀子,還有什麼事兒做不出來。」

  齊天烈擺明瞭不相信,從一開始接到拍賣會的消息,聽著天下人都在談這難得一見的丹藥,他就滿心的不以為然直到現在。

  他跟白洛卿都心知肚明能煉出這丹藥的只有他兄長齊天宇一人,而齊天宇早就不在了,用腳趾頭想也知道那根本就是假貨。

  「你這小子,」齊天烈狠瞪了白洛卿一眼,「要不是看在你姊姊的面上,你賣假藥的事我一定不饒你!」

  「我能以性命擔保,東西肯定是真的。」

  白洛卿索性叫來魏青成,要他去他屋子裡取丹藥。

  齊天烈看出白洛卿的認真,神色不由得嚴肅起來。

  魏青成很快的拿來一個黃楊木盒,白洛卿接過手,將裝著體魄丹的丹瓶 交給齊天烈。

  倒出丹藥一打量,齊天烈臉色一沉。「丹藥從何而來?」

  「別人寄賣的。」

  「何人?」

  「說了你也不識。」

  「白洛卿,別人或許不知,但你很清楚體魄丹的丹方理應除了我兄長外無人知曉,膽敢竊取齊家丹方,只有死路一條。」

  看著齊天烈的眼中閃著殺氣,白洛卿不見半點懼意,「我不管你傷誰殺誰,這個丹藥就是別人寄賣的,我只管賣出高價,其他我不管。」他順手拿出放在一起的一張字據,「還有,拍賣會那日還會拍賣養顏丹的丹方。」

  齊天烈的臉色越發難看,「那丹方又是從何而來?通天閣?」他進城的時候已經耳聞前幾日通天閣被一把大火給燒了。「難不成你放火去搶人家的丹方?」

  白洛卿瞪大了眼,「我看來是這等小人嗎?」

  「你為了銀子,有什麼事做不出來?」

  「真是侮辱人,這件事不是我做的,這丹方也是他人寄賣的。」

  齊天烈惡狠狠的看著他,「白洛卿,你當老子是被人騙大的嗎?」

  「信不信由你,反正真的是別人寄賣的,寄賣的還是同一人,是個丫頭,年紀約十七、八歲,名不見經傳,所以你與她絕無交集,但她手中確實有貨真價實的好東西,她不單有丹方,還能練出養顏丹,且她的養顏丹的品質可比通天閣還來得好,說不定也是你齊家的東西?」

  一個年紀輕輕的丫頭能夠忍耐丹火灼烈,煉製出極品丹藥?齊天烈眉頭一皺,多年前,他也曾遇過這麼一個天分近乎逆天的女子,只可惜……

  驀地他的手一握緊,問:「她是否姓崔?」

  白洛卿一愣,這才想起自己只知她叫沐雨,從未聽過她提起姓氏——這也不能怪他遲鈍沒想到,他是真沒把這麼一個小丫頭放在眼裡。

  「她從未提及自己姓啥。不過不管她是誰,我先提醒你,她是進寶的媳婦兒,這忠犬夫君護他家小娘子護得可緊,你要動她之前可得三思。」

  齊天烈只是冷冷一哼,這天底下還沒有他想動而動不得之人。「我要見她。」

  齊天烈向來高傲,但白洛卿相信這次他肯定會踢到鐵板一塊。

  「早晚能見,」他賣了個關子,「你就耐著性子等到拍賣會那天。」

  「她的身分特別?」齊天烈難得在白洛卿身上看到了一絲忌憚。

  「她看來平凡。」他說得隱諱,特別的是她身旁的男人。

  他想著若齊天烈遇上軒轅澈——這還真是兩團火球撞在一起了。「你要做什麼我不管,但千千萬萬別弄砸了我的拍賣會。」

  說到底,他最在乎的還是自己白花花的銀子。

  齊天烈看著手中的丹藥,眼底閃著陰鬱。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十一章 一觸即發

  康沐雨興奮的坐在青雲閣的拍賣會會場。

  白洛卿很上道的給了她一間最好的包間,她興奮的東張西望,拍賣會還沒開始,已有人陸陸續續到來。

  她坐的這個包間,因為角度和隔著層特殊編法的簾子,她可以看得到外頭,外頭卻看不到裡面,所以她更無忌憚的打量,幾乎大樑國叫得出名號的大家族都聚集在此。

  「姊姊,」看出康沐雨對各路人馬感興趣,所以穀亦歡很盡責的在一旁介紹,「現在進來的是武氏太極拳的家主。」

  康沐雨聽過武氏太極拳,太極以松功主導,以柔克剛,以弱勝強,以靜制動,武氏太極拳的家主看來就是一個慈眉善目的老好人。

  「那是華山掌門燕天海。」

  康沐雨的目光隨著穀亦歡的介紹,轉到一個又一個高手的身上,相較於她氾濫的好奇心,一旁的進寶就淡定多了,他只顧著給康沐雨泡茶、上茶點。

  「那是誰?」康沐雨好奇的目光看向剛進門、一身破舊衣衫的痩小男人,在一群穿著華麗的武林人士中顯得突兀。

  「那個人姊姊可別小看,他可是丐幫九大長老之首,說不準這屆幫主仙逝後就由他接掌丐幫了。」

  聽起來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阿歡好厲害,認識不少人。」

  「也不算認識,只不過這些人都來過幽蘭山莊,所以我有些印象。」幽蘭山莊的主子是天煞盟盟主,盟主向來不參與江湖恩怨及各派紛爭,地位超然,受人敬重,各門各派若有事無法解決,便會請出這個天下第一盟的盟主來主持公道。

  「阿歡,現在進門這個呢?」康沐雨直指著門口進來的男人,一身白衣錦袍,長袖上有金線繡的鳳鳥,隨著步伐走動,更顯玉樹臨風。雖然隔了段距離,但能看得出他面若桃李,長得極為好看。

  谷亦歡見到來人後瞪大了眼,身子一探,想要看得更仔細。

  看他激動的樣子,康沐雨眼底閃著不解。

  穀亦歡目光緊跟著正緩步上樓的身影,這份風采翩翩的瀟灑氣度,不論何時都十分引人注目,他久久才愣愣的道:「我師兄。」

  康沐雨沒料到是穀亦歡的師兄,笑道:「原來是阿歡的師兄,可要過去打聲招呼?」

  穀亦歡想了會兒,搖了搖頭,「不了,我師兄已被我師父趕了出去,若我跟他走得太近,讓我師父知道只怕少不了一頓打。」

  他師父前幾日來了益件城,現在說不準正躲在青雲閣的哪一個角落打量著,所以他還是乖乖坐著就好。

  「你師兄為何被趕出去?」

  穀亦歡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臉上已經恢復了以往的輕鬆神態。「因為我師兄進宮當了官。我師父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跟皇室扯上關係的人事,自然就把他趕了出去。

  「我師兄是我師父的獨苗,打小被我師父用盡心血教導,卻沒料到最後忤逆了他,要不是我師娘攔著,我師父還打算連族譜上頭的名字都給剔除。這些年,就算我師兄回去,我師父也沒有二話,直接把人轟出去。」

  「聽來似乎父子不和,只是在朝廷為官就會被逐出家門,當今皇室跟你師父有仇嗎?」

  「若硬要說,不是跟我師父有仇,而是跟我師伯。我師伯和師父是雙生子,感情極好,兩人天生不凡,我師父深諳奇門遁甲之術,懂得利用山川水利煉器,師伯則能探窺三界,看透天命,精通岐黃,妙手回春。」

  「這麼厲害。」

  「是厲害,可惜我師伯救了一個帶著幼子的可憐女人,我師伯對那對母子極好,偏偏那女子是受了軒轅狗皇帝的命令而來,目的是搶奪我師伯手中一個據說能長生不老的丹方,但是我師父家的丹方不能外傳,一旦偷盜,就是死路一條。那女人趁我師伯煉丹之際,進丹閣偷丹方,最後害得我師伯的雙眼都瞎了。」

  「恩將仇報,那個女人太壞了。」

  「這女人是不是恩將仇報我不清楚,因為我曾聽我師娘勸過我師父,說當年的事是誤會,只不過我師父就是一口咬定女人是禍水,尤其是長得好看的,畢竟我師伯都因此而失去了雙眼。

  「不過最後那女人的下場也不好.聽說被我師伯打死了,我師伯似乎也因此而神傷,沒多久也去了。」

  康沐雨聞言,有些不勝欷籲。

  「就因為這場恩怨,所以我師父對軒轅皇室深惡痛絕,誰知道我師兄也不知是不是腦子傻了,當年說要出門遊歷鍛煉,最後卻遊歷到了宮裡去當官,跟著恭親王上戰場,現在還成了國師。」

  「國師?」康沐雨的目光連忙四處找尋,可是已經不見那道俊俏的白色身影。「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國師齊雲曦?」

  「姊姊認得?」

  康沐雨點了點頭,誰不知道恭親王身邊有個奇人,懂得用符擺陣,隨之征戰四方,恭親王總是一身黑衣錦袍,齊雲曦則是一身白衣,在戰場之上一黑一白如同黑白羅剎,令人聞之色變。在康家之時,康沐雨常聽著府中婢女談及這一對英雄人物,只不過這些人向來離她太過遙遠,她可沒料到有朝一日能與傳奇如此接近……

  穀亦歡愛莫能助的看著康沐雨,「可惜我師父不原諒我師兄,不然就能替姊姊引見,跟師兄交個朋友。」

  「算了,雖說可惜,但國師……」康沐雨「嘖」了一聲,「人家高高在上,我平凡得很,不敢奢望與之相交。」

  「媳婦兒喜歡國師?」進寶突然開口問,臉色有些陰鬱。

  康沐雨對他一笑,「說不上喜歡,只不過他長得好看,又聽了他不少神勇的傳聞,難免有些好奇。」

  「我比他厲害。」

  「這是當然,我的進寶最厲害。」康沐雨很懂得投其所好,她不可能為了不相干的國師,讓她的進寶心中不痛快。

  穀亦歡在一旁聽了,再也忍不住惡寒,「姊姊,你也真是夠了。」

  雖說進寶也還行,但是跟國師一比,可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聞言,進寶冷冷的看他。

  穀亦歡連忙神色一正,顧左右而言他,指著下頭道:「真沒想到,打著青雲閣的名號,天下第一煉器大家的護文鍛坊也來了,喏,剛走進來的就是江家二少爺。」

  康沐雨的身子驀然一僵。

  前半生幾乎被養在康家的小院子裡,認不得多少人,但進門的這個穿著紫衣錦袍的男人不用介紹她也認得,他是江家二少爺江宏。

  想起上輩子要被丟進火爐前的那一夜,他還意圖輕薄自己——他就是個人渣!她的心不由自主地顫抖了起來,下意識的往進寶的身邊靠。

  進寶的手立刻握住她的,「怎麼了?」

  康沐雨正要開口,卻因為看到跟在江家二少爺身後走進來的康平山——她的掛名老爹時,腦袋轟一聲,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穀亦歡也注意到康沐雨的情況不對,「姊姊,沒事吧?本來還好好的,你怎麼突然臉色變得這麼難看?」

  康沐雨身子一縮,將臉埋進了進寶的懷裡,沒說話,只是緊緊的抱著他。

  他身上的溫暖傳到她的身上,永遠能給她足以依靠的感覺。

  進寶察覺懷裡的人身子抖得厲害,眼底戾光一閃,目光往門外看過去,最後放在江家二少爺和其身旁一個矮胖的男人身上。

  「站在江家二少爺身旁的那人是誰?」他的語調有些陰沉。

  穀亦歡看過去,搖了搖頭,「不認得。江家的隨從?不過看起來不像,江家可不會白白浪費一張帖子讓個隨從進來。」

  能讓康沐雨受到驚嚇,不會只是一個隨從。進寶神色一沉,抱起了康沐雨,也顧不得拍賣會就要開始,直接起身離去。

  穀亦歡一驚,跟著站了起來,幾乎同時,他看到自己的師兄也迅速跟了出去,然後竟然連他師父也走了。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搔了搔頭,雖說拍賣會熱鬧,但是以現在的局面看來,外頭似乎會更精采。於是他想也不想的在大門被關上、宣告拍賣會開始前,飛快的閃身出去。

  進寶一出青雲閣就察覺身後有人追了出來,他神色一厲,抱著康沐雨閃進小巷子,很快的將人給甩開。

  康沐雨一直抖得厲害,回到飛楓山莊子,他便將她塞進被子裡,「媳婦兒忍忍,我去給你生火。」

  「別——」一看到他轉身要走,康沐雨這才回過神似的緊拉著他,「進寶,不要放我一個人。」

  進寶連忙坐到床沿,「進寶不會放媳婦兒一個人,只是要去給炭盆生火,拿進屋裡讓你暖和些。」

  「進寶,這裡不能再住了,咱們得快逃。」

  進寶安撫的揉了揉她的臉,「別慌,有我,沒事。」

  「你不懂,他們找來了。他們要抓我回去,要我的命!」

  「誰敢?!」進寶的眼中寒光閃爍,滾動殺意。

  康沐雨拉著他的衣襟,「他們是陰險的小人,他們想殺死我,我要逃得遠遠的,貴州——我們去貴州!」

  她以為江家會在明年開春時才會找上門,沒料到這場拍賣會提前將人引來,她猜測是否是康平山聽聞了那個丹方,才想要來一探真假……

  「好!」他拍了拍她的背,「媳婦兒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她激動的點點頭。

  「只是不論我們要去哪裡,總得先收拾東西。」

  康沐雨聞言稍稍鎮定了下來,瞧她這腦子似乎遇事就慌了,她回復了些許理智,看著一臉沉穩的進寶,喃喃道:「是啊,收拾東西……」她扯了下嘴角,「還要有銀子……我們得等拍賣會結束,只要有銀子,我就能帶你走得遠遠的。」

  進寶看著她失神的模樣,他從未見她如此驚慌失措。

  護文鍛坊的江家——他感到一陣氣惱,不管他們做了什麼,都不可原諒!

  進寶在黑暗之中睜開了眼,今晚屋外似乎很熱鬧。

  他低頭看著懷中的康沐雨睡得安穩,沒被打擾,臉色才稍微好看了些。

  他小心的起身,替她蓋好被子,這才來到屋外。

  山林間起了夜霧,月色之下,景物朦朧,院子裡一左一右的兩個人,有志一同的都是一身白衣長袍,穀亦歡則可笑的站在兩人中間,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樣。

  「全都滾。」進寶的聲音不大,因為康沐雨好不容易睡著,他不許任何動靜驚擾了她。

  「口氣不小。」齊天烈微眯著眼看著他,「瞧瞧這是誰——幾年不見,怎麼變得如此狼狽,這鬍子是多久沒刮了?」

  進寶冷冷的看著齊天烈,「滾。」

  齊天烈不悅,對他伸出手,「東西交出來,我就走。」

  「阿爹——」

  「閉嘴。」齊天烈看都不看齊雲曦這個逆子一眼。「不許叫我,枉費我與你師伯盡心教導,最後你竟偷了青冥劍給了這個雜種!」

  齊雲曦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阿爹,這是恭親王,你怎麼可——青冥劍認了王爺為主,是師伯給王爺,不是偷……」

  「你的意思是說青冥劍認了姓軒轅的當主子?」

  「事實勝於雄辯。」齊雲曦同情的看著自己的阿爹,知道齊天烈對軒轍氏恨之入骨,但青冥劍認了恭親王當主子,這也是莫可奈何的事。

  「小雜種,」齊天烈不客氣的叫著進寶,「青冥劍交出來。」

  穀亦歡聽著自己師父和師兄的對話,又看著進寶冷得要凍死人的眼神,覺得腦子亂成了一團,青冥劍、恭親王——進寶?!

  「師父、師兄,這之中是否有什麼誤會?」他硬著頭皮開口,實在很怕眼前這三個人打起來,就武功而言,他只有被打成灰的分。「姊夫,這是我師父和師兄,人是我帶來的,因為他們知道我們認識,他們來只是想要問你些事。師兄,他是進寶,是我義姊的夫君,不是什麼恭親王。至於青冥劍——師父,我姊夫身上別說劍,連把小刀都沒有。」

  聽著穀亦歡一口一聲的叫著姊夫,齊雲曦的眉頭皺了起來,在夜色之中打量著軒轅澈,就算是在軍中,他也從未見過恭親王如此寒磣狼狽的樣子……

  「王爺,」他輕聲的問:「你不認得微臣嗎?」

  進寶的目光陰沉沉的看著齊雲曦,不發一言。

  「哼!」齊天烈見他高傲的樣子就不順眼,要不是當年兄長交代,他早就毀了軒轅一族,哪容得了天下還在軒轅氏手裡,而這個小子居然還敢在自己的面前放肆!「就愛裝神弄鬼,看我教訓——」

  聽到屋內有動靜,進寶眉頭一皺,懶得理會要衝過來的齊天烈,飛快的轉身進屋。

  齊天烈一愣,這小子什麼時候變得如此怯懦怕事?他立刻伸手要攔。

  齊雲曦連忙拿著自己的羽扇一擋,他並不想跟父親動手,但他深知軒轅澈的脾氣,向來說一不二,若父親再挑釁,兩人真的動起手來,最終只是兩敗倶傷。他勸道:「阿爹,冷靜些。」

  齊天烈手一揮,推開了齊雲曦。

  穀亦歡見狀立刻上前,一把扯住了自己的師兄。

  齊雲曦不解的看著他。

  「師兄,你就別跟師父打了,打輸了,你面上不好看,打贏了,又會讓師父更恨上你,你就忍忍吧!讓師父去瞧瞧,進寶真的沒有青冥劍,師父找不著,自然就會走了。」

  齊雲曦微斂下眼,抽回自己被拉著的衣袖。這個小師弟功夫一般,但說起似是而非的大道理,倒是跟他爹學得十成十。

  他面無表情的進了木屋裡,對四周散落的藥草視而不見,直接走進內室,原以為王爺會因為阿爹硬闖進去而與阿爹動手,卻沒料到屋內十分平靜。

  康沐雨作了個惡夢,夢中好似又回到江家的煉器室,周遭的熱氣驅不走心裡的寒氣。

  才叫了聲進寶,身旁就有熟悉的氣息環繞,她的心立刻一定,迷迷糊糊的靠進他的懷裡,閉著眼睛問:「你去哪裡了?」

  「沒事,我只是去外頭待了會兒。」進寶拍了拍她的後背,聽到身後的聲響,不由得氣惱的看了過去。

  齊天烈一瞧,臉上的神情變得有些古怪,眼前這幕可真要嚇壞了人,沒料到冷酷無情的恭親王也會抱個女人輕聲細語地說著話。

  「滾。」

  「把劍給我。」齊天烈依然重複這一句話,「我立刻走人。」

  聽到陌生的聲音,康沐雨連忙睜開了眼,借著屋內微亮的光線看向來人。

  此人一身白衣顯得飄然,她似乎見過這樣一個人,但想想又覺得是錯覺,這麼好看的一個人,若真見過,她絕對不可能忘。

  「進寶,他是誰?」

  「不重要的人。」

  齊天烈聞言忍不住氣憤起來,這天下還沒人敢這麼說他。

  「我是齊天烈。」他微揚起下巴,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不過他預期的驚訝神情沒有 出現在康沐雨的臉上,他眉頭微皺,「你沒聽過我的名號?」

  康沐雨不安的看了進寶一眼,「他很厲害嗎?」

  進寶搖了搖頭,「我也沒聽過,看來能力只是一般。」

  齊天烈瞪大了眼,有些氣急敗壞的進一步說道:「我是幽蘭山莊莊主,天煞盟盟主。」

  「原來你是幽蘭山莊的莊主。」康沐雨眼底終於有了驚歎,「進寶,他是阿歡的師父。」

  她並不知道齊天烈在江湖上的名聲有多響亮,她的驚歎只是因為他是穀亦歡的師父。

  「只是這麼晚了,阿歡的師父怎麼會來?」因為認了穀亦歡為義弟,所以她也把齊天烈當作自己師父一般尊重。

  聽著康沐雨熱絡的口氣,齊天烈覺得莫名其妙。

  「姊姊,」隨後跟進來的穀亦歡連忙道:「我師父和師兄是來看看姊姊和姊夫的。」

  康沐雨一臉受寵若驚,眼神更是因為看到進門來的齊雲曦而閃閃發亮-這可是赫赫有名的國師,簡直就像在作夢似的,她竟然能親眼見到如仙人般的國師。

  她連忙推了推進寶,「進寶,家裡可還有什麼吃的、喝的?快!快去拿出來招待人家。」

  明明就是一觸即發的緊張時刻,康沐雨卻毫無所覺,一雙眼還直盯著齊雲曦。

  齊天烈被搞糊塗了,現在他是要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突然進寶站起身,齊天烈的身子下意識的繃緊。

  進寶只是冷冷的看著他,「我媳婦兒說要招待你們。我去給你們弄吃的,你們全都出去等。」

  齊天烈傻了眼。弄吃的?恭親王軒轅澈要親自動手給他弄吃的?!

  谷亦歡立刻趁著齊天烈發楞的機會,拉著他師父出去。

  經過齊雲曦的身邊時,齊雲曦清楚的聽見了自己阿爹的咕噥——

  「他給我弄吃的?這個恭親王是不是腦子壞了!」

  這也正是齊雲曦心底沒敢說出來的擔憂,他意味深長的看了軒轅澈一眼,微低下頭看著康沐雨,最後退了出去,還不忘將門給關上。

  進寶將康沐雨扶起來,體貼的替她加了件外衣,「外頭有些冷,你小心別著涼了。我給你煮些粥,讓你暖暖胃,順便弄些給他們。」

  康沐雨對他一笑,「我幫你。」

  天氣變冷後,她總是畏寒,他只想讓她窩在溫暖的床上。

  但進寶一想到屋外那些人,最後也沒開口攔她,為她把衣服穿得密實,決定還是將人給留在自己的身旁穩妥些。



第十二章 只想當你的進寶

  「你說,他會不會下毒,毒死我?」站在窗邊看著灶房裡那一高一矮的身影,齊天烈喃喃問道。

  齊雲曦聽著自己阿爹的話,沒什麼心情回答。看著恭親王在灶房裡忙和著,他的太陽穴就一抽一抽的痛。

  「這柴火不夠。」康沐雨彎下腰撿起一旁的木頭正要丟進去,又想著塊頭有些大,順手拿起擺在木頭堆旁的劍,一揮就把木頭給劈成兩塊,然後丟進灶裡。

  齊天烈見到這一幕,差點吐出一口血。

  那是青冥劍,他們齊家的寶貝,那丫頭竟拿青冥劍當柴刀!

  他忍不住一個箭步沖了進去,但他的手還沒碰到康沐雨的衣角,整個人就被進寶的手一揮,推開了好幾步。

  「你到底想如何?」進寶實在覺得忍無可忍,這人的速度很快,差一點就讓他碰到了媳婦兒。

  齊天烈沒理會他,一雙眼緊盯著康沐雨。方才房裡昏暗,她又被護在軒轅澈的懷裡,所以他沒看清楚,現在灶房裡光亮,她的五官清晰可見,看到額頭上那醒目的印痕時,他微愣了下,「你的臉……」

  康沐雨下意識的往進寶的身旁縮了縮。

  「她的臉如何?」進寶一臉氣憤,「不許再看,再看,我便挖了你的眼!」

  聽到進寶的話,齊天烈露出恥笑的神情,「小雜種,你以為你在對誰說話?!我承認,你是挺厲害的,但若真要打起來,你未必是的我的對手。我不過是看她臉上紅痕有點趣味,若我沒看錯,那不是胎記。」

  康沐雨眼底閃過一絲驚釾,不禁問道:「阿歡的師父,你看得出這不是胎記?」

  「當然,我是何許人,」齊天烈得意的一揚下巴,「你娘在懷你的時候,是否身中劇毒?」

  康沐雨點了點頭。

  「看你臉上的痕記,你身上應該還有餘毒,雖對性命無虞,但臉上的紅痕卻也因此無法消去。真是造孽,是哪個傢伙那麼心狠,竟然會對個有孕之人下這麼重的毒手?」

  「我沒聽我娘提過害她中毒之人。」康沐雨眼中帶著一絲期待的看著齊天烈,「阿歡的師父,你既知我臉上的紅痕是毒,你可有法可解?」

  「當然有法可解。」

  「什麼法子?」進寶已沉不住氣的脫口問道,他很清楚康沐雨嘴上不說,但其實很在意臉上的痕記。

  看著進寶緊張的樣子,齊天烈更是得意,回了一句,「我不會。」

  康沐雨眼底的希望一下子消滅。

  進寶的眉頭一皺,感到一陣光火。

  「不過……」齊天烈又開口了,「我知道有一個人會。」

  「誰?」進寶追問。

  看著他一臉急切,齊天烈覺得有趣,「還有誰,我大哥!他身上可有與生倶來的先天之氣,別說解毒,只要有一口氣在,他還能替人續命,不過可惜,他死了。」

  「師父,你也真是的,有說不等於沒說。」谷亦歡看著康沐雨失望的神情,忍不住發出不平之鳴。誰不知道他師父的雙胞胎兄長早就已成了一堆白骨了。

  「怪誰呢,誰叫當初有人為了個丹方喪心病狂,痛下殺手。」齊天烈可一點都不覺得同情。

  「阿爹,」齊雲曦忍不住歎道:「上一代的恩怨早已過去,何苦硬要牽連到晚輩身上?」

  齊天烈沒好氣的看著自己的兒子,想當初他出生時,自己是多麼的欣喜若狂,悉心教養,將畢生所學都傳授給他,結果他大了後卻老做些忤逆他的事,讓他實在又氣又懂。「你難道忘了是誰害慘了你伯父的一生?」

  齊雲曦知道每每提到伯父的事,便是無解,他只能閉上嘴。

  「你們別吵了。」康沐雨雖然不清楚他們有何恩怨,但實在不想看進寶為了想解自己身上的毒而跟阿歡的師父有不愉快。她拉了拉進寶的袖子,讓他低下頭看著自己,「進寶,算了,反正都這麼多年,我不在乎了。」

  進寶撫了撫她的臉,心知她此刻說的是違心之論。「媳婦兒放心,既知有法可解,我就一定會找到法子替你解毒。」

  齊天烈一哼,只覺得他的話是不自量力,不過看這丫頭雙眼閃著淚光,瘦弱的樣子還挺讓人憐惜的……他搖了下頭,他向來沒太多的慈悲心,更別提是對軒轅澈的女人,他直接對康沐雨伸出手,「丫頭,把你手上的劍給我。」

  康沐雨微楞了下,「阿歡的師父,你喜歡我的劍嗎?」

  齊天烈的心一突,「你的劍?」

  康沐雨點頭,老實的回答,「進寶之前送給我的,因為我的力氣小,柴刀太重,這把劍鋒利又輕巧,拿來劈柴挺好用的。」

  劈柴?!齊天烈好看的臉抽搐了一下,「青冥劍乃千古名器,是我齊氏一門的傳家寶物,你拿來劈柴?」

  青冥劍?康沐雨的臉色微變。

  這把劍的名號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雷灌耳。

  青冥劍是恭親王的兵器,伴恭親王馳騁沙湯多年,傳聞能削鐵如泥,一出鞘見血封喉,重生前她就是要賠上自己這條命,來打造足以與之一較長短的兵器。

  她的手驀然一抖,握不住手中的劍。

  齊天烈眼明手快,立刻上前,在劍落地前穩穩的拿在手中。

  原以為軒轅澈會動手來搶,卻沒料到他竟然顧不得劍被奪,只顧著安撫康沐雨——

  「媳婦兒,你怎麼了?」

  康沐雨有些失神的搖了下頭,若這把劍是青冥劍,那進寶……她臉色頓時青一陣,白一陣。

  進寶不解的看著她。

  齊天烈握著劍柄,這把劍沉得無法任意揮動,除了他大哥之外,軒轅澈是唯一一個可以任意揮使的人,只是——他想起了方才那丫頭拿著劍劈柴時的模樣……

  「丫頭,」他露出懷疑的神色看著康沐雨,「你不覺得青冥劍很沉嗎?」

  康沐雨慢半拍的意會到齊天烈是在跟自己說話,她搖了搖頭。

  看她搖頭,齊天烈受到不小的打擊。

  青冥劍用他先祖的骨血打造,他拿在手中卻難以揮動,他的兄長說劍只認有緣之人,沒想到這劍認了仇人之子當主也就算了,現在連個不知從何而來的丫頭都能隨便在手中揮動,還當柴刀用!他忍不住咕噥,「這是什麼青冥劍?!真他娘的懷疑是個假貨。」

  康沐雨的視線遲疑的看著進寶,對上他的目光之後又急急的移開,這把劍是青冥劍,那進寶呢?進寶又是誰?

  恭親王——九歲隨軍出征,十二歲手握青冥劍親上戰場,十九歲就能統領騎軍打前鋒。

  他平定四方,將蠻夷擊潰,說軒轅澈是神人一點也不為過,且還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

  她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自己的臉。

  「你做什麼?」進寶一把捉住了她的手。

  她皺了皺眉頭,會疼,不是作夢,一切都是真的——

  「你是恭親王?」她喃喃自語,「你真是恭親王?!」

  她神色一正,看著齊雲曦,「你是國師,你隨恭親王出征,你認得他,進寶是恭親王?他是恭親王嗎?」」

  齊雲曦看著康沐雨有些蒼白慌亂的臉色,正要開口,卻因為軒轅澈的一個眼神而選擇沉默。

  他的反應康沐雨清楚的看在眼裡,雖然只是一個眼神交流,但她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若只是一個尋常老百姓,怎麼有能耐一個眼神就讓國師閉上了嘴。

  看著進寶伸出來要扶住她的手,她忙不迭的退了好幾步,老天爺真是跟她開了個大玩笑,她竟然出手救了一個會害死她的人……

  「媳婦兒——」

  「別叫我。」康沐雨連看都不敢看他,「你是恭親王。」

  「我只是你的進寶。」

  他的話令她的眼眶忍不住一紅,心一狠,連看都不看他。「國師大人,把王爺帶走吧。他失憶了,什麼都想不起來。」

  齊雲曦聽到「失憶」,臉色都變了。

  就見進寶急急的說:「媳婦兒不走,進寶也不會走。」

  「你不要傻了,你現在什麼都想不起來,等你想起一切,你就會忘了你跟我說過的話。」

  「我不會。」

  康沐雨用手捂住自己的雙耳,不想聽他的話,也不敢看他,就怕只看一眼便會讓自己動搖。

  「媳婦兒——」

  「走!」她一把推開走向自己的進寶,以她的力量根本無法制止他,但他怕傷了她,只能木然的停下腳步。

  「媳婦兒,你不喜歡他們,我把他們全趕走,我們就當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她真希望事情能夠這麼簡單,但這是不可能的!

  她從他身邊繞過去,跑回房裡用力的把門給關上,「我求你走。」

  她的聲音中有了哽咽,隨即傳來嗚咽的悶哭聲。

  「這小丫頭看起來怪可憐的。」齊天烈隱約聽到房裡傳來的哭聲,拿著青冥劍,難得的同情了一把。

  穀亦歡耳裡聽著康沐雨的哭聲,嘴也不由自主的跟著扁了起來,「師父,這一切都要怪你。」

  齊天烈瞪了他一眼,才幾天的功夫,這小子的心就向著外人了。「關我什麼事,我不過是來拿回屬於我齊家的劍罷了。」

  「若你不來,我姊姊就什麼都不會知道了。」

  「要怪就怪這小子,裝模作樣——還改名叫進寶!」齊天烈雖然也覺得自己過分了點,但說什麼也不會認錯。

  他拿了青冥劍,轉身就走,至於軒轅澈要怎麼安撫自個兒的女人,不關他的事。

  「姊姊,我改日再來看你。」穀亦歡雖然很想留下,但是看齊天烈走人,他也只能乖乖的跟上師父的腳步。

  齊雲曦見軒轅澈一動也不動的站在康沐雨的房門前,輕聲的上前說道:「王爺,姑娘只是一時情緒激動,待她冷靜下來便好了。現在夜已深,不如隨微臣回去,暫居青雲閣在城郊的別院,這些日子王爺受苦了。」

  進寶沒說話,只是轉身回到灶房,繼繼方才熬粥的動作。

  齊雲曦知道軒轅澈小時候因為習武,住在深山好些年,這些粗活他做來是駕輕就熟,只不過如今他已經貴為王爺,這些活兒根本輪不到他動手,也沒人敢讓他動手。他立刻接手要幫忙,但是他才一動——

  「讓開。」進寶冷冷的看著打算幫忙的齊雲曦。

  「可是王爺-」

  「讓開。」他的口氣中已有了戾氣。

  齊雲曦一歎,只能退到一旁。

  進寶親自看顧爐火,熬好了粥,小心的端著放到康沐雨的房門邊,「媳婦兒,粥放在門口,別餓肚子。」

  房裡已經沒了哭泣聲,靜得仿佛沒人似的。

  「你不想見我,我就到外頭去待著。」進寶道,「我出去了,你要記得趁熱把粥拿進去吃。」

  進寶的頭一低,走到院子裡的石椅坐下,離開屋子一段距離。原本窩在屋簷下的招財跑了過來,窩在他的腳邊,他伸出手輕拍了拍它的頭。

  齊雲曦無言,只能寸步不離的站在一旁。

  沒多久,天空下起了雨絲,進寶卻動也不動,沒有離開的打算。

  「王爺,下雨了,還是進屋去躲躲。」齊雲曦勸道。

  進寶依然沒有理會他。

  齊雲曦輕歎了口氣,看著屋裡的窗戶有人影閃動,看來屋內的人也是聽到了雨聲,擔心屋外淋雨的人。

  「阿歡說這位姑娘叫沐雨,看來是個心善之人。」

  「她確實是。」提到康沐雨,進寶才有心情搭上幾句話。

  齊雲曦向來聰敏,終於找到了能讓進寶開口說話的話題,「可惜以沐雨姑娘的身分,配不上尊貴的王爺。」

  進寶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本王想要,誰敢說個不字。」

  齊雲曦的心一驚,「王爺,你——你記得?」

  他一哼,一開始他確實什麼都忘了,但在替康沐雨帶回那一窩金銀蛇時,他就突然想起了不少事。

  是的,他早已想起自己就是軒轅澈。

  他離京,為的便是金銀蛇,他這一年來,以身患隱疾為由,不再涉足朝堂,但暗地裡收到宰相密信,說他的皇帝侄兒中了寒毒,需要金銀蛇做藥引,他於是連夜帶著侍衛統領石西成離京,卻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飛楓山被石西成暗劍砍傷。

  他知道許多人想要他的性命,但他完全沒料到妄想取他性命的人當中,還包括了 與他聯手助新皇登基的宰相大人,及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侍衛統領。

  權勢迷惑人心,貪婪引亂,說什麼皇上中了寒毒,騙他出宮,宰相的話他或許不信,但是石西成得到他的信任多年,讓他安排在宮裡守著皇上,他的話他沒有任何懷疑,可惜這叛徒最後狠狠咬了他一口。

  多年來的情分,就在石西成趁他不備,從後頭砍了他一刀,而他取了石西成的性命後,也算是兩不相欠了——

  他的嘴角揚起冷笑,所謂權勢,不過就是弄瞎人心眼的東西。

  他本該回宮砍了宰相那個老賊,偏偏就是失憶了,後來他也知道了這是他的小媳婦兒的傑作,他當然不會跟她計較。等到他想起一切,又聽到那老傢伙被皇帝給宰了,他的心中有快意,不是因為宰相死了,而是他一手教導的侄兒心狠手辣沒留情面,替他也替自己解決了一大憂患。

  他本就擔心新皇年幼,容易受人左右,宰相心術不正,早晚得除去,小皇帝先下手為強,大患已除,他更能心安理得的不回宮了。

  這裡的日子平淡,就像小時候的無憂無慮,他不想離開,那個丫頭是這天下唯一他心甘情願被她指使得團團轉,為她做東做西的人。

  他還記得不論是昏迷時或是他被惡夢糾纏時,都是她的聲音安撫了他,讓他一夜好眠。

  一旦讓她入了心,他怎麼看她都是好的,就算恢復了記憶,對他而言,她還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存在。

  「王爺該知此次落難全是宰相所為,與皇上無關。」

  「宰相乃是他的岳丈,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他,豈能說與他無關?」

  齊雲曦微斂下眼,「皇上已經殺了宰相,將皇后押進冷宮。」

  「我早聽聞,只是不論他殺或罰任何人,都改變不了我的決定。」軒轅澈抿了下唇,「我不回宮,你要聖上從今而後,好自為之。」

  「可是王爺失蹤的消息瞞不了多久,到時若有消息傳出,我怕軍中人心浮動。」

  軒轅澈一臉不在乎,好似縱使天下大亂,宮廷染血,也與他再沒關係。

  「更別提還有一事,必要王爺進京勸阻皇上。」

  他眉頭一挑。

  「皇上從被押入天牢的宰相口中得知,宰相請了江家人要打造一把足以與青冥劍抗衡的神器。」

  軒轅澈嘲弄的笑了,「傳聞青冥劍是上古神血所制,怎麼,那老賊還妄想用人血鑄造?這話若讓你阿爹聽了,只怕會恥笑他癡人說夢。」

  「若是康家與江家聯手,也並非不可能。」

  提到康家,軒轅澈的眉頭微皺,康家這十多年來以煉丹之術冒出頭來,他當時在邊疆,也耳聞了康家丹藥神奇,但還沒有機會一見,就聽聞康家家主被他皇兄宣進宮,進貢了養生丹。

  他很清楚天下的確有個人能煉製養生丹,但那人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了,死在他的面前……他不知丹藥真假,原打算返京一探究竟,就收到他皇兄服了丹藥暴斃身亡的消息。

  宮中正大亂,他當下立即帶兵返京,穩住朝政,助他向來最疼愛的六皇子繼位。

  關於皇兄的死,他並沒有太多的悲喜,畢竟這麼多年來,皇兄迷戀煉丹之術已經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不單親自試藥,更為奪丹方無所不用其極,就算今日沒有康家,他也早晚會動手殺了他,康家人不過早了他一步。

  齊雲曦當初奉令抄家時,從康家那裡搜了不少丹藥,其中也包括了養生丹,他原以為丹藥是假的,才會讓皇兄一命嗚呼,不過拿到手後讓人一驗,發覺丹藥是真的,只是表面泡上了無色無味的毒物,皇兄長久食用,最終中毒而亡。

  想起了毒死他皇兄、那夜在逃亡途中死去的康家小妾,他的眼神有些複雜。在十多年後才知,原來人死了可以複生。

  她隱姓瞞名了這麼多年,是為了報仇,只可惜仇報了,卻來不及逃。只怪他知道得太遲太晚,當時他沒能忍住心頭怒火,已下令將康家全押入天牢,斬首示眾。

  「康家至今還有活口?」

  齊天烈點頭,「宰相救下了康家家主康平山。」

  「這個老賊!」軒轅澈冷冷一哼,「倒讓他死得太痛快了。」

  「皇上知情之後,召了康平山問話。」齊雲曦小心翼翼的看著他的臉色,「皇上對康平山要與江家聯手打造神器的事頗感興趣,下令要他們不論用何種方法都要鑄造出來,皇上的意思是,想拿劍做為王爺的壽禮。」

  「荒唐,別人胡鬧,他也跟著鬧騰。」

  「王爺也知皇上小孩心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王爺不再理他,所以一聽康平山有辦法可以替王爺打造神器,自然動了心,還說若事成,就免了康平山死罪,賞賜白銀萬兩。」

  「混帳!」軒轅澈忍不住啐了一聲。

  齊雲曦識相的閉上嘴。當今聖上只有恭親王能責駡。

  當初皇上不過是宮廷裡最不受重視的一個皇子,生母身分低下,所以在幼時便被恭親王帶到邊疆。對皇上來說,長他八歲的皇叔父亦兄亦父,比起自己的父皇,他與恭親王更為親近。

  「你立刻傳本王口諭回宮,康家活口,一個不留。」

  他的話聲才落,清楚聽到屋內響起了東西破碎的聲音。他的眉頭一皺,都怪自己因激動而聲音大了些。他不滿的看著齊雲曦,他從不想自己兇狠的一面讓康沐雨得知。

  齊雲曦一臉無辜,王爺將氣出在他的身上,實在沒有道理。

  只是王爺的態度著實令人玩味,曾幾何時他恭親王軒轅澈要一個人死,還怕讓旁人知曉?這個康沐雨確實特殊。

  他打量軒轅澈不修邊幅的樣子、不合身的衣衫及滿臉鬍子,不見往日的俊朗瀟灑,外表就像個滿山跑的野人似的。「以王爺今時今日的容貌,沐雨姑娘還能戀上王爺,這眼光也是獨特。」

  軒轅澈沒好氣的看他一眼,「滾。」他的口氣很冷,知道這傢伙杵在這裡,就算康沐雨心軟,也不會出來瞧他一眼。

  想他縱橫沙場,曾幾何時為了求得一個女人的一個眼神而用上了苦肉計,不過為了康沐雨,他認了。

  「可是王爺——」

  軒轅澈打斷了他的話,「去青雲閣告訴白洛卿,本王要他把今日拍賣會該給本王的,一毛不少的交出來。」

  「王爺的意思是要獨吞這筆銀子?」

  「她是本王的媳婦兒,她的便是我的,何來獨吞之說?」他臉上不見一絲心虛。他知道康沐雨一直盤算著有銀子在身邊之後,便要離開這裡,另尋地方生活。正所謂人是英雄錢是膽,為了怕她真的跑了,他只能讓她繼續當個窮鬼,身上沒有半點銀子。

  齊雲曦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王爺,這不厚道。」

  不過一看到軒轅澈掃來的眼神,也意識到自己的可笑,恭親王曾幾何時跟人談過厚道?

  他看向屋內的眼神染上幾分同情,王爺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十分認真,這是個優點也是個毛病,他一旦認定了某種事,別說十匹馬,二十匹馬也別想拉回來。現在王爺認定了這個女人,就算她想逃,王爺追到天涯海角也會把人拖回來。

  雨越下越大,也讓人越來越覺得冷,他知道軒轅澈自小練武,更刻苦的環境都經歷過,這點寒氣對他根本不算什麼,所以也不怕他病了。

  既然王爺已想起了一切,他不用擔心王爺的安危,先回青雲閣去找白洛卿倒無妨,只希望還來得及在阿爹走前見一面。

  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早就已經說不清,縱使知道阿爹惱他,畢竟骨肉血親,就算是被打、被罵,他也只能用盡一切方法求得諒解。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十三章 欺負媳婦兒就該死

  康沐雨偷偷在窗邊看著,就見進寶還是站在雨中,招財也跟著站著,這一人一狗就是個傻的。

  淋了大半夜的雨也不會去躲躲!

  她不知對誰生氣的跺了跺腳,不想心軟,卻又管不住自己的心,方才她聽見進寶說不留康家活口,她吃驚他冷酷無情的口氣,更驚懼他話中傳達的消息——

  他已經想起一切了。

  只是既然已經想起來,為什麼還是不走?

  難不成就像他之前所說的,就算想起來了,他對她的感情也不會有變?

  這麼一想,她的心更軟了,可一想到她的娘親毒死了他的皇兄,他下令殺了所有姓康的人,她又沒有走向他的勇氣……

  但是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站在雨中,歎了口氣,她有些垂頭喪氣的拉開了門,向外頭小聲的說了一句,「進來吧!」

  她的聲音雖小,不過軒轅澈聽得清清楚楚,他立刻起身走了過去,「媳婦兒——」

  「別這麼叫我,你——王爺……」明明就已經想起來了,一口一聲再叫她媳婦兒實在不妥。

  她低頭看著渾身濕漉漉的招財,沒有與他對上眼,先去取來兩條帕子,其中一條塞給他,「先擦一擦,再換件衣服。」說完她自己蹲下來替招財擦乾身子。

  他無奈的跟著蹲下來,「我是進寶。」

  「嗯。」康沐雨沒有反駁,「但也是恭親王軒轅澈。」

  他一個咬牙,「恭親王又如何?跟你我之間的感情沒半點關係。」

  康沐雨的眼神一黯,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是一想到他的身分,她就覺得無法喘息。

  她讓招財進屋,依然沒有抬頭看他,「我給王爺拿把傘,把濕衣服換下後,您就快走吧。」

  看她低著頭要從自己的身旁走開,他伸出手拉住她。

  她想掙脫,但看兩人體型上的懸殊,最終她認命的沒有白費力氣,「你回去吧!」

  「我沒地方可以去,你要我回哪裡去?」

  她不禁驚奇的看向他,這天下之大,他是恭親王,去哪兒都成,怎麼可能沒地方可以去?

  她嘟起嘴,讓道:「你別再騙我了,你明明就想起了一切,你可以回京城,回王府,回宮裡!多得是你能待的地方。」

  「媳婦兒,半生戎馬,我累了,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只想跟你在一起。」若能選擇,他也不願滿手血腥,他做盡一切都是為了替母妃和姨母報仇,他不願再提過去,讓自己難受,也讓天真的她看到自己陰暗的那一面。

  他的哀傷寫在臉上,她不由得心弦一動。

  他抬起手,輕觸她的臉,「我只想陪你。」

  他溫柔的觸碰令她的眼眶紅了。「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

  他眉頭一皺,「這個世上沒有不能。」

  「你不懂。」

  察覺到她的退縮,他立刻眼明手快的拉住想要轉身跑走的她的手,眼神銳利的注視她,不讓她逃避,「我有得是時間讓你說到我懂。」

  她的心在發顫,根本沒勇氣說出,他的皇兄就是被她娘毒死的,她不敢想像若讓他知情之後,他會有多怨恨自己。

  「你走吧!」她選擇畏縮的逃避,「算我求你,對我來說,你是恭親王,不再是進寶了。」

  「不論是軒轅澈或是進寶,你想要我是誰,我就是誰。」軒轅澈想破腦子也想不通,若是尋常人知道他的真實身分後,不是更該緊巴著他不放,她卻是一心想要逃開。

  「我只是想過平凡過日子,你太高高在上,我配不上你。」

  「胡言亂語,我們都是一樣的。」

  她一臉認命地搖著頭,「你與我根本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媳婦兒,你要惹我生氣了。」他臉色越來越沉。

  她苦惱的咬著下唇,「這才是真正的你,傳聞中的恭親王冷絕,不留情面,殺人不眨眼。」

  康沐雨說的話軒轅澈並不陌生,這是世人眼中的他,以往他也不當一回事,但現在聽她說出,句句分外刺耳。

  他的眸光很是複雜,驀然,他像是下定決心似的面上帶著狠色,鬆開了她的手,對招財吹了聲口哨。

  招財乖乖的跑了過來。

  他彎下腰,將招財給抱了起來。

  「你要做什麼?」她的心跳加快,不知所措。

  「他是招財,我是進寶,我們是一對招財進寶,要走自然也得一起走。」

  「不行!」她連忙伸手拉住他,「招財是我的。」

  「你如何證明招財是你的?」

  康沐雨一時語塞,「它受了傷,我救了它,它當然就是我的。」

  「我也受了傷,你也救了我,你怎麼不把我也當成你的,硬要趕我走?」

  「這……這哪裡能一樣?」她生平從沒過思緒如此淩亂,急得都快結巴了,「招財是條狗,你怎麼能跟它比?」

  「我是不能跟它比,因為在你心目中,我還比不上它。」

  「你——」

  「若你想要它,就來找我。」

  他沒等她把話說話,直接抱著招財就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以他的速度,她就算用盡一切力氣也追不上他,更別提她根本沒追出來。

  越過圍牆時,軒轅澈回頭看了站在屋簷下紅著眼的康沐雨一眼,最終不留情的離去。

  招財嗚叫了一聲,動了動身子。

  「別動。」他一聲歎息,「靠我一個人不夠,就看你有沒有這麼大的能耐,能把我媳婦兒給勾過來了。」

  堂堂恭親王,現在只能指望懷中這條狗了。

  一早起來,康沐雨覺得自己的身子有些發熱,十之八九是昨夜受了寒的緣故。

  她下意識的叫了聲「進寶」,沒有任何動靜,這才想起進寶走了,還帶走了招財。

  她壓下心頭的難受,無力的躺在床上。這些日子以來,她已經太習慣他的陪伴,他一走,她整顆心都空了。

  無精打采的梳洗後,正要往灶房裡隨便找點東西填肚子,突然前頭響起了聲音,她的心不能克制的雀躍了起來。

  雖說知道自己與軒轅澈沒有將來可言,但她還是想要多看他幾眼,不料下一刻她便察覺到不對勁,這聲音似乎是有人在外頭撞門。

  她的臉色大變,這不是進寶,進寶功夫好,根本不用撞門就能進來。

  正在遲疑的當下,門被撞了開來。

  看到進來的人,她大驚失色,是康平山!

  「果然是你這死丫頭,原來你真的逃到了這裡來。」康平山看著康沐雨說得咬牙切齒,就是這丫頭她娘害慘了康家,眾人都被押入獄,唯獨這個小雜種趁亂給逃了。「要不是聽到益州城要拍賣養顏丹的丹方,我心知有異,還真是找不著你。」

  康沐雨的心直往下沉,果然是那個丹方將康平山給引來的。但她此刻沒時間感到後悔或害怕,下意識沖上前並用雙手用力一推。

  康平山沒有料到向來膽小如鼠的康沐雨竟然會反抗,防備不及的被她推得踉蹌了下。

  康沐雨腰一彎,靈巧的從他身旁鑽出去,往門外逃。

  但是才跑到外頭,硬生生的就被眼前的陣仗給嚇住,江宏守在門外,四周還圍著十幾名隨從。

  聽到身後的聲音,她看著康平山一臉賊笑的走過來,她根本前後無路。

  「看你還能逃到哪裡去。」康平山的眼神帶著惡意,「識相的話就乖乖跟我隨著江二爺回去,若讓人動手,可有你好受的。」

  「江二爺,」康沐雨壓下慌亂,看向江宏,「我不知道康平山到底跟江家胡說了什麼,但我不是什麼神族後人,我不單長相醜陋,甚至還體弱多病,不如常人,江家若真拿我煉製神器,只怕會讓世人恥笑。」

  江宏聞言,冷冷的看向康平山。

  「江二爺,別聽她胡說,她娘親是神族後人,不然你想想,她一個普通女人怎麼可能通得如此多藥理、丹方。」

  「這世間懂藥理、丹方的也不只我娘親一人,我娘親只是聰明。」康沐雨不服氣的說道:「更別提我的外祖父是個大夫,這點‘爹’不是很清楚嗎?」

  「死丫頭,不許叫我爹,你就是個雜種——」

  「閉嘴!」江宏不耐煩的看著他們,「廢話都少說幾句,是假是真,等拿她來鑄劍之後便知。」

  康平山的臉色變得有瞬間遲疑,但隨即隱去。他承認自己是胡言亂語,但他也是沒法子可想了,反正若他要死,這個雜種也得陪葬。

  聽到江宏的話,康沐雨的氣不打一處來,「護文鍛坊號稱第一煉器世家,沒想到竟是這麼輕易就能被人糊弄,區區一個康平山就把你一個世家公子玩弄于股掌之間,弄得不講道理,是非不分。」

  康沐雨的話惹惱了江宏,「大膽的丫頭!竟敢說護文鍛坊不講道理、是非不分?!我今日就拔了你的舌頭,教訓教訓你!」

  他的手一揚,就要狠狠的給康沐雨一掌。

  康沐雨向來體弱,知道江宏這一掌打下來,自己不死也要去了半條命,只是他的手還沒落下,突然轟的一聲傳來。

  江宏被一股大力擊中,整個人掀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吐了一大口血。

  突生變故,在場的人全都傻愣住,沒想到有人會突然從旁出手,而且手段還如此狠絕。

  「你找死!」

  一道黑影映入眾人眼簾之中,來者以極快的速度掐住了只剩半口氣的江宏。

  康沐雨怔怔的看著軒轅澈。

  「你好大的膽子!」康平山被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大吼,「這可是護文鍛坊的江二少爺,你們這幾個還站著做什麼?還不快救——」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江宏悶哼一聲,斷了氣。

  幾個隨從臉上染上震驚之色,自家二少爺自小天資聰穎,武功出眾,沒想到今天竟然如此輕而易舉的就死在一個連名字叫什麼都不知道的傢伙手中。

  他們回過神,齊齊出手,企圖壓制住軒轅澈,若沒將人給捉住,帶回江家問罪,等回到江家,他們也是難逃一死。

  「該死!」軒轅澈怒喝一聲,一躍起身,連連揮拳,不管不顧的招招置人於死地。

  康沐雨震撼的看著他與眾人交手,殺氣騰騰,充滿濃濃的血腥戾氣,這是她從未見過的、他陌生的一面,但是這或許才是真實的他,在戰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恭親王,而不是連句大聲話都捨不得對她說的進寶。

  早躲在一旁的康平山看得目瞪口呆,只見這黑衣男子不留清的將人打得血肉模糊,整個人顯得有些癲狂。

  冷不防他的目光移到康沐雨身上,立刻回過神,現在說什麼都得想辦法保住自己的命,他趁她不備,上前捉住了她。

  「你做什麼?」康沐雨沒料到康平山會突然抓住她。

  聽到她的聲音,軒轅澈停下攻擊的動作,轉眼間來到兩人面前。

  他的速度快得令康平山有些失神,「你別過來,不然我就殺了——」

  康平山的話還沒說完,他就覺得手一空,自己的胸膛隨即被狠狠的一擊。

  他吐了一大口血,跌坐在地,難以置信的瞪著眼前好似大山般高大的男人,此刻男人正緊抱著康沐雨。

  「不許碰我媳婦兒。」軒轅澈眼中的血色未褪,整個人顯得陰沉駭人。

  「她是大逆不道的罪……」

  軒轅澈沒讓康平山把話給說完,腳一踢,直接將人踢出丈外遠。

  空氣中有著濃重的血腥味,看著一動也不動的康平山和地上那一具具屍首, 康沐雨這輩子還沒看過這麼多的人死在自己眼前,無法控制的一陣反胃,她連忙彎下腰,噁心的吐了好幾口,只是她沒吃東西,根本吐不出什麼,只覺得天旋地轉。

  「媳婦兒?!」軒轅澈見狀,趕緊過去抱著她,看著她癱軟在自己懷裡,眼底閃過驚慌。

  他根本不理會四周的屍首,抱著她逕自離去。

  當康沐雨醒來時已是掌燈時分,她睜開眼當下有片刻的茫然,不知身在何處。

  她試圖坐起身,但才動了一下,就有人制止她——

  「你身上還發熱著,躺著。」

  軒轅澈的聲音令她的心安了下,但是隨即想到昏迷前那一幕幕血腥畫面,她慘白著一張臉,逼自己開口,「那些人……都死了嗎?」

  他頓了一了「嗯。」

  她一時說不清自己的感受,只覺得心頭空空落落。江宏,康平山,這些將要害死她的人,都死了?!

  「沒事了,沒人可以傷害你。」軒轅澈輕聲的安撫是承諾也是保證。「你昏迷了一日,餓了吧?我去弄點吃的給你。」

  她連忙抓住了他的手,不想要他離開,神色有些慌亂,「這裡是哪裡?」

  「別怕,這裡是青雲閣的別院。」他拍了拍她的手要她心安。

  康沐雨知道青雲閣有座別院在城郊,平時有人看守,尋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想到今天早上在莊子上發生的事,看來那裡也不能再住了。

  「你身上正發熱,快躺著。」

  康沐雨楞楞的被壓躺下來,看著他體貼入微依舊,在無措的情緒之中,心頭不禁蔓延一股溫暖,「進寶,你不要對我這麼好。」

  「你是我媳婦兒,我只能對你好,難道你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是真的?」

  不是不信,而是不敢……

  她看著他專注的目光,最後一歎,「招財呢?」

  這個節骨眼了她還想到那條狗,軒轅澈好半晌才緩緩的舉起手,有些無奈的揉了揉太陽穴,「放心,招財很好。」

  「嗯。」她垂下眼,他是大樑國如天一般存在的男人,她應該恐懼和害怕,但或許之前他如孩童般純真信任自己的記憶太深刻,此刻除了擔心被他發現自己的身分外,她並不怕他。「看來招財沒有我,也能過得很好。」

  他挑了下眉,「你想說什麼?」

  「你跟招財一樣,沒有我也能過得好。」縱使他的眼神有點嚇人,她還是老實的說了。

  「媳婦兒,」他的聲音輕柔得危險,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髮,「你該知道一個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現在——

  躺好,我給你弄吃的。」

  「等等。」她叫住了他。

  他狀似無奈的一歎,重新坐到床邊。

  「你可知今天來抓我的人是誰?」

  「聽聞是護文鍛坊的人。」

  「你可知他們為何要抓我?」

  「我不在乎他們為何要抓你,只知若有人敢傷害你,就全都該死!」

  她在他眼中看到戾色一閃,她想,她出身康家這件事終究紙包不住火,與其讓他日後發現,她是不是自己先坦誠?

  只是她真的捨不得,他或許可以顧念舊情不要她的命,但也不可能再要她了……她低下頭看著他握著自己的大手,直到聽到門外熟悉的狗叫聲,她的眼中閃動光彩,「招財?!」

  雖說喜歡看到她的笑臉,但是她是因招財而笑,還是讓軒轅澈有些嫉妒那條狗。他站起身,將門打開,讓牽著招財的隨從將繩子鬆開。

  招財立刻沖上前湊到他腳邊,他拍了拍它的頭,讓它進屋去。

  康沐雨驚喜的抱著撲過來的招財,一人一狗玩得歡暢,把要不要坦白的事先丟到腦後。

  軒轅澈關上了門,親自動手張羅吃食,好像壓根沒注意隨從們全擺出又驚又懼的神清,不敢置信的看著灶房裡的他。

  躺了好幾天,康沐雨終於不再發熱,也得到軒轅澈的同意,能夠離開床鋪,出去走走。

  這幾日情緒起起伏伏,她都忘了問問拍賣會的事,不知道最終的結果如何?

  她穿著料子上好的大氅,把自己包得密實溫暖,帶著招財,走在屋前的小院子裡,想到她當初與青雲閣立據,若對方將丹方賣出,自己就得交出丹方。

  如今她一定得去問個結果,然後把丹方交出去,把銀子全拿到手,到時就算軒轅澈真的不要她,她也有銀子傍身。

  壓下心頭的千頭萬緒,她對招財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一人一狗像做賊似的偷溜了出去。

  一顆心懸著,因為擔心自己會被發現攔住,沒料到還挺順利,直到帶著招財出了別院,她的心裡還覺得有些不踏實。

  「那些侍衛看來也沒多厲害。」康沐雨咕噥一句,她拍了拍招財的頭,始終沒發現她口中沒有很厲害的侍衛,從她一出房門就一直隱密的跟著她。

  到了玄武大街的青雲閣,魏青成一見到她,立刻迎了過來。

  「聽聞姑娘這幾日身子不適,還以為會遲些日子才看到姑娘。」

  康沐雨柔柔一笑,避重就輕重:「只是受了些風寒罷了,怎麼不見阿歡?」

  「姑娘遲了一步,谷少俠今兒個一大早就隨著齊盟主回幽蘭山莊了。」

  康沐雨心中不免有些失落,沒想到谷亦歡連道聲再見都沒有。

  「谷少俠特地交代我轉達沐雨姑娘,」魏青成又道:「他日若有機會,請姑娘定要去幽蘭山莊與他一聚。」

  康沐雨心頭一暖,「就算他沒提,我也想去幽蘭山莊看看。魏掌櫃的,拍賣會還順利吧?」

  「十分順利,共賣得近五萬兩銀子。」魏青成恭敬的將人請到了青雲閣的丹樓,裡頭擺放了白家歷代的丹方古籍,「閣主正在裡頭,姑娘請。」

  康沐雨腳步踉蹌了一下,五萬兩?這輩子想都不敢想的大財富,若她分得三成的話,也有一萬五千兩……

  魏青成看到她的表情,不禁一笑,道:「姑娘請。」

  康沐雨連忙回過神,要自己有出息一點,別聽到銀子就這麼不淡定。

  她將招財留在外頭,打起精神走進了丹樓。

  「你來了。」白洛卿正坐在一座木梯上頭,高高在上的拿著一本書,低頭看著她。

  「自然得來。」康沐雨語氣輕快,「當初立據為憑,總要給閣主送來丹方。」

  白洛卿的眼中閃過一絲狐疑,將書給放回架上,緩緩的從木梯上走了下來。「丹方已經送過來了。」

  康沐雨臉色微變。

  白洛卿伸出手,拿起放在另一邊架上的木盒,「這不是你讓進寶派人送來的丹方嗎?我可用了六千兩買下。」

  康沐雨接過手,怔怔的看著,她並沒有把丹方交給軒轅澈,所以他根本不可能有,更別提能交給白洛卿。一時之間她心頭慌亂,曾想過他懂藥理、有內力,還笑問他會不會煉丹,他明明說他不會……

  想起他,她不由得苦笑,他果然深藏不露。

  康沐雨失神的將手中的丹方還給白洛卿。

  「怎麼了?」白洛卿不解的看著她,以往看慣了她精神奕奕的模樣,對如此失魂落魄的她不禁覺得有些陌生。

  「閣主,」康沐雨的聲音很輕很淡,「我想取我賣丹方和丹藥的銀子。」

  白洛卿終於看出事有蹊蹺,「銀子全讓進寶取走了。」

  康沐雨心中一凜。

  「就在拍賣會的隔日,雲曦上門說是奉了進寶的命令,趕著來將銀子拿走了。」白洛卿撇了下嘴。

  康沐雨難以置信的看著白洛卿,「閣主,你怎麼能讓他們把銀子拿走?」

  「你是他的媳婦兒,給他不等於給你嗎?」白洛卿可不會承認自己是因為扛不住恭親王那名頭的壓力,才乖乖的把銀子奉上。

  康沐雨無言,楊涵月帶著楊涵日隨陸遠風走了,原本她還想著等拍賣會結束後便有銀子,到時能跟著進寶天高地遠地任他們遨遊,去哪裡都行,誰知千算萬算沒算到進寶不是個普通人,現在他還拿走了她的銀子——

  體魄丹是軒轅澈的,不論賣了多少銀子,她也不好意思去討要,養顏丹的丹方雖然她也有,但現在白洛卿手上拿的丹方不是她的,是軒轅澈的,所以他拿走所有的銀子也不能說不對,只是他是恭親王,權勢財富大過天,而她什麼都沒有,他卻連一星半點都不留給她,她心中突覺委屈。

  看她紅了眼,白洛卿問道:「怎麼,你們小倆口吵架了?」

  康沐雨扭著手指,悶聲的說:「我不是他媳婦兒。」

  「現在不是,以後也會是。」白洛卿笑道:「之前還在我面前一口一個進寶好、進寶厲害,現在知道害羞了?」

  康沐雨子抖了一下,隨後恢復沉靜,低眉垂眼地說:「閣主,不知能否幫我一個忙?」

  白洛卿露出謹慎的神情,照著以往的經驗,當康沐雨說出這句話時,肯定沒好事。「你又想做什麼?」

  「也沒什麼,只是想跟閣主借點銀子。」康沐雨知道要離開益州,身上一定要有盤纏,她是不可能去找楊涵月,畢竟等她與陸遠風成親之後就是誥命夫人,軒轅澈是王爺,兩方難免有接觸的機會。她打算去貴州,去找穀亦歡,他應該會願意幫她這個義姊。「閣主向來大方,肯定願意的,我只要一百……不,五十兩便成了。等我安定下來後,一定還給閣主。」

  白洛卿發出嘖嘖聲,「瞧你可憐的,進寶拿走了一大筆錢,你身上卻連五十兩都沒有,你說笑吧?要銀子你該去找進寶拿,他才真是家財萬貫,無人能敵。」

  康沐雨說什麼也不可能去跟軒轅澈開口,只能拿祈求的眼神看者白洛卿,「閣主,你仁慈大度,幫幫我。」

  「瞧你可憐的模樣,看來還真是跟進寶吵架了。好吧!也別說我不幫你,你不是還有一身煉丹的本事?」

  上次煉丹是因為有軒轅澈在,她才免於被丹火灼燒之苦,若這次沒有他……但就算沒有他,她的日子也還是得過下去。

  她的心一橫,道:「好!我煉丹賣給閣主,只是上次借我的丹爐,我已經還給了魏掌櫃。」

  「這有什麼問題。」白洛卿沒多想的指著一旁,「丹爐在這裡呢,你拿去吧!其實你若真的喜歡,不如送給你。」

  康沐雨受寵若驚。

  「丹爐就是在丹師的手上才有其價值。」白洛卿對她笑了笑,「起精神來,沒什麼難關是過不去。我看飛楓山的莊子你是不會回去了,所以肯定也沒煉丹的藥材在手,你要什麼藥材便隨魏掌櫃去取,只是這次我可把話說在前頭,你所拿的每樣藥材都得算在賬上,不能白白給你。」

  之前被她拿走百年蔘的事,他還記得牢牢的,心底還在滴血,要不因為她有恭親王這尊大佛護著,他早就想辦法討要回來了。

  康沐雨激動之餘連忙點頭,「這是一定。」

  「去吧!」白洛卿對她揮了揮手。「去找魏掌櫃。」

  看著康沐雨離去的背影,白洛卿臉上的笑意微隱。前些日子飛楓山上的楊家莊子死了不少人,其中還包括可能會接手雙鍛坊的江巨集,消息若傳回江家,只怕會掀起滔天巨浪,但偏偏動手的人是恭親王——在絕對的實力與權力面前,任何人的命只能如同螻蟻,江家縱有天大的怨懟,面對的是軒轅澈,最終也只能吞進肚子裡去。

  只怪江宏不長眼,誰不好惹惹上了康沐雨——這個現在被恭親王捧在手心上的人,如今賠上一條命,也是剛好而已。



第十四章 當年真相

  康沐雨將從青雲閣拿來的藥材全都放在背後的竹簍中,抱著有些沉的丹爐,謝過魏青成要派人送她的提議,興匆匆的離開。

  她腦子飛快的轉著,楊家的莊子她是怎麼也不想再回去,但是青雲閣的別院——那裡有進寶,進寶不許她煉丹,而且她出來了,就該趁這個機會離開,別再跟他糾纏不清,所以思來想去,她想起了那個當初救了軒轅澈時,暫時成為他安置處的山神廟。

  一打定主意,她就帶著招財,往城門的方向走去,耳邊聽著街邊小販的吆喝,鼻子聞著食物的香氣,她的腳步不由得的頓了下,肚子還真是有些餓了。

  「餓了?」

  聽到身旁的聲音,她下意識的點頭,「嗯!」然後心一驚,猛然轉身,看著不知何時出現的高大身影,有些目瞪口呆。

  軒轅澈低下頭,原本柔和的神情在看到她手中的丹爐時微冷,「你抱著丹爐做什麼?」

  康沐雨的手下意識的緊了緊。

  「媳婦兒,你抱著丹爐做什麼?」

  康沐雨嘟囔著,「煉丹。」

  「我似乎說過,」他朝她走近了一步,「不許你煉丹。」

  她退了一步。他是說過不許,但那是他還是進寶的時候,她斂下眼,沒有回嘴。

  「把丹爐給我。」

  她搖頭,不管她是否煉丹,這個丹爐白洛卿交給了自己,她就不能平白無故的交給他。

  「媳婦兒,」軒轅澈的口氣一沉,「聽話。」

  康沐雨心裡有點說不出的怪,以往都是她要他聽話,曾幾何時兩人的身分對調了過來。

  「不給!你要我不煉丹也行,你——」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衝口而出道:「你給我銀子。」

  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你要多少都給你,但是你要銀子做什麼?」

  若說自己要盤纏,逃他逃得遠遠的,康沐雨肯定自己別想脫身了,她只能說:「我總要有銀子才能吃東西。」

  「只要跟著我,你想吃什麼都有。」

  就算沒有賣丹藥和丹方的錢,打著恭親王的名號,確實可以吃遍五湖四海,可是,她只要一想到她娘親毒死了他皇兄的事早晚會被他知道,她就打心底發寒。

  「我不要吃的,我只要銀子,給或不給一句話。」

  軒轅澈忍著氣的看她,要是別人,他就把人扛著走,還跟她好聲好氣說什麼。這樣一想,他乾脆一把搶過了她手中的丹爐,還將她背上裝著藥材的竹簍給扯下。

  她被扯得暈頭轉向,根本來不及搶回來,就看到自己身後突然冒出兩個眼生的人,一人一手接過軒轅澈搶走的丹爐和竹蔞,很快的消失在眼前。

  她忍不住氣得跺腳。

  「你該餓了,」看到她孩子氣的動作,軒轅澈眼底浮現笑意,「我帶你上天香樓。」

  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很沒有骨氣的吞了回去。

  她確實是餓了,而且她真的很喜歡天香樓的菜色——俗話說得好,餓死臉皮薄的,撐死臉皮厚的,她情願厚著臉皮好過餓肚子。

  軒轅澈見她不再反抗,勾了下嘴角,握住她的手,堅定的不讓她逃脫。

  康沐雨坐在天香樓的上房裡,招財也喜孜孜的搖著尾巴坐在桌邊。原本天香樓不許招財進來,但是軒轅澈不過一個眼神,就令店小二閉上了嘴。

  這個世上果然是權勢大過天,只要有權有勢,去哪裡都能被奉為上賓。

  這樣的權勢是她這麼一個平凡的小老百姓從未享受過,看著原本趾高氣揚的店小二變得像個龜孫子似的鞠躬哈腰,康沐雨心中不由得小小的為這所謂的「權勢」虛榮了一下。

  軒轅澈叫了滿滿的一桌菜,任由她一個人大快朵頤,她也就不客氣的吃了起來。

  他見了,心情跟著好了不少。

  「過幾日,我會讓雲曦去跟白洛卿談買賣。」

  「什麼買賣?」一個權勢大如天的男人,跟一個視錢如命的商賈能有什麼生意好談,她嘴巴吃著東西,悶聲問。

  「你喜歡青雲閣,」他拿起帕子,擦了下她的嘴角,「我叫他讓出來給你。」

  康沐雨聽到他的話,差點被自己口中的食物噎到,「讓給我?!」

  軒轅澈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背,替她順了順氣,像是談論外頭天氣般的口氣,「媳婦兒喜歡,他就得讓。」

  她喜歡就得讓給她?!康沐雨肯定若真讓軒轅澈任意妄為下去,她將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樹立許多敵人。「我不要青雲閣。」

  「也好。」軒轅澈點點頭,又道:「我本也有遲疑,畢竟青雲閣是舊宅,配不上你,新建一座宅第給你更好。你喜歡什麼樣子的,等雲曦在京中完事向我覆命時,你再交代他。」

  叫風華絕代的國師替她辦事?她怕自己會遭天譴。

  「還有山神廟——我也會讓他派人重新整修,畢竟那是你我定情之處,你還在山神面前許諾我一生一世。」

  她的雙頰不禁微紅,他不單想起了過去,連失憶這段時間,她說的話他也都記得一清二楚,這下她真是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門口響起了聲響,門被推開,齊雲曦的身影出現。

  當朝國師能夠風華名滿京城,不只因他聰明絕頂,運籌帷幄,老謀深算,最主要的是他長得好看……康沐雨不由得看得癡了。

  齊雲曝早以習慣這樣驚豔的眼神,對她柔柔一笑,這個笑容幾乎閃晃了康沐雨的眼。

  「吃東西。」

  康沐雨聽到身旁明顯不快的聲音,立刻很識相的收回視線。

  齊雲曦一眼看出了王爺的嫉妒,心中驚奇,但面上不顯,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對軒轅澈冷冽的眼神視而不見。

  就算沒人招呼,他還是自在的拿起筷子吃東西。這一路從京中趕來,他可沒好好的吃過一頓,眼角餘光看著軒轅澈替康沐雨夾菜,要不是康沐雨搖頭,軒轅澈還不介意喂她,這樣柔情萬千的樣子,跟從前那種冷酷又高高在上的存在,簡直是兩個人。

  「陸遠風此人如何?」

  齊雲曦正吃東西,沒料到軒轅澈會突然問起一個不相干的人,他放下筷子,神色一正,「王爺指的可是新科狀元?」

  軒轅澈沒看他,只是點了下頭。

  齊雲曦回道:「去年科舉由丞相主考,微臣不便多過問,只與此人在去年的翰林宴上有過一面之緣。印象之中,陸大人相貌堂堂,風度翩翩,陳詞條理分明,態度不卑不亢,該是個不錯的人才。」

  「既是個好的,為何沒能留在朝中重用,反而派到了常州、魏城、益州一帶,身邊還無幾個可用之人?本王看來,這個狀元做得倒是寒磣。」

  齊雲曝有些驚訝軒轅澈會知道這些,但也沒有多問,只道:「此人乃是河南魯城進士,拜告老還鄉的前尚書魏東英為師,魏東英與丞相有些交情,所以讓陸遠風進京赴考時,入丞相府為門生。丞相本想重用,只是此人頗有主見,與丞相的意見相左,而皇上曾看過陸遠風在貢院寫的文章,對他頗為欣賞,欽點為狀元,丞相心中該是不喜,所以沒幾日便用常州、魏城'益州一帶有水患為由,派他離京尋防汛之法。」

  「這個丞相倒真以為他才是皇帝,賞罰都由他。皇上一句不吭?」

  「皇上本是氣惱,但也想看看陸遠風的能耐,若是陸大人徒有文采,不能苦民所苦,也不配受到皇上重用。

  所以微臣以為,若他此次真有所成,返京之後定有大機緣。」

  軒轅澈嘴角一揚,「派幾個可用之人好生照料,還有,他的未婚妻姓楊,如今可說是無父無母,身邊只有一個弟弟相伴,本王想,鎮國公正好也姓楊,就讓鎮國公收為義女,由鎮國公府出嫁。」

  看著康沐雨因為軒轅澈的話而滿臉驚喜,齊雲曦沒有多此一舉的去問為何軒轅澈會莫名其妙的提及陸遠風,還要給他婚配一個顯榮的妻子,反正一定是為了他的「媳婦兒」。

  「鎮國公的義女,」媳婦兒的笑容令軒轅澈的心情也跟著變很好。「從今以後再也無人敢看輕了。」

  康沐雨激動的點著頭,「進寶,謝謝你!你真是太好了。」

  有軒轅澈出手相助,她相信楊涵月這一世一定能永保平安。

  齊雲曦似笑非笑的看著軒轅澈,平時看他冷酷,但討好起女人的手段倒也高明。「王爺身體既已恢復,是否該是時候起程返京?微臣離京前皇上染了風寒,身子不太好,正等著王爺探視。」

  軒轅澈原要替康沐雨夾菜的手一頓,隨即恢復常態,口氣沒太多悲喜,「皇上身子不好便請太醫。」

  「可皇上已經發話,除非王爺回京,不然他不願用藥。」

  軒轅澈的牙一咬,正要發怒,然而一抬頭目光對上康沐雨,他微吸了口氣,冷靜 了下才道:「染了風寒的人是他,身子難受的人也是他,隨他怎麼鬧騰。」

  他的口氣雖然和善,但字字句句還是沒太多感情,想當初軒轅澈對當今聖上軒轅韜也是多有照料,只是軒轅韜登基之後,軒轅澈漸漸放了手。

  軒轅澈不是不再關心,只是軒轅館既已為帝王,總不能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總是依賴著叔父。軒轅澈的立意良善,卻沒想到向來依賴慣的人是否能接受?

  軒轅澈不回京,皇上鬧騰不休,苦的也是眾臣和百姓。齊雲曦不禁看了康沐雨一眼。

  康沐雨一對上他的眼神,心思微動,這是國師要尋求她幫忙嗎?沒想到風華絕代的國師也有請求她幫忙的一日,她當然得要幫這個忙。

  「王爺——」看軒轅澈表情微變,她立刻討好的改了口,「進寶,不如你就回京一趟,畢竟皇上的身子重要。」

  軒轅澈瞄了她一眼,淡淡一問:「你要隨我回京嗎?」

  回京?!她想也不想的搖著頭,當初康家因為她娘親的煉丹之術受到重用被延請進京,後來在康家人被押入大牢前,她才驚險逃離京城,如今怎麼可能再回去,雖說康家的人都死絕了,但也難保沒有見過她的人還活著。

  「既然如此,」軒轅澈一副理所當然的神情,「我也不回去。」

  康沐雨無語了。

  齊雲曦知道不用指望說服軒轅澈,但想打動康沐雨就容易多了,「沐雨姑娘不願隨王爺回京,應該是擔憂京城有人對姑娘不利。姑娘大可放心,只要有王爺在,沒人敢動姑娘分毫。」

  齊雲曦的話驚得康沐雨的心中一突,看著他的目光變得小心翼翼,她懷疑他是否是知道了什麼?

  「之前返京,」齊雲曦解答了她心中的疑惑,「我已將江宏的棺槨帶回護文鍛坊。」

  康沐雨的手一抖,連筷子都掉了。

  軒轅澈輕瞄了一眼,神色自若的喚人替她換了一雙筷子,「人死了便死了,本王沒興趣聽。」

  齊雲曦似乎也不意外軒轅澈會這麼說,但他還是得說,「護文鍛坊坊主說,江宏乃是領了聖旨而來捉人。」

  「所以?」軒轅澈的聲音有著幾不可聞的嘲弄。

  齊雲曦似笑非笑的看著軒轅澈,這狂妄的口氣可以稱為大不敬,但沒辦法,恭親王就是有任性的本錢。

  「微臣已傳王爺口諭,交代由禮部協辦後事,要江家節哀順變。」齊雲曦下了結論,話是說得好聽,實際上是體面給了江家,但是不許江家再追究此事。

  軒轅澈向來不在乎樹立敵手,這些年實在多虧了齊雲曦替他做了不少表面功夫,不然想要他命的人可不會只是一兩個。

  康沐雨看軒轅澈的樣子根本沒興趣知道為什麼江家找上她,她的心中一時五味雜陳,只要她不說,軒轅澈也不問,這代表她的秘密還能保住,只是……她遲疑的咬著下唇,下意識的看向齊雲曦,齊雲曦這麼好巧不巧的也看向她,兩人四目相接,她的心一突。

  「沐雨姑娘莫心慌,」齊雲曦嘴角微揚,柔和的安撫道:「在下以為,姑娘理該相信王爺。」

  就算再愚鈍也聽出齊雲曦話中有話,他肯定知道了些什麼,只是要她坦誠……她還是很不安與害怕。

  軒轅澈伸出手,穩穩的握住了她,「不想說,就別說。」

  他掌心的溫度傳來,暖了她的手也暖了她的心,她忍不住苦笑,這口氣不就是他也是知道了嗎?

  她微吸了口氣,道:「進寶,我有事想要告訴你。」

  「我說了,你不想說就別說,我不在乎。」

  一個肯處處維護她的人,是她絕對不能辜負和欺騙的,在他專注的目光之下,她拉開了他的手,站起身,面對軒轅澈跪了下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

  「你先別碰我。」康沐雨一臉肅然,心中如翻江倒海,打算在自己後悔之前開口,「我有話跟你說。」

  齊雲曦見狀,雙眼一斂,站起身,靜靜的退了出去。

  「你要說話可以起來說。」

  康沐雨沒理會他,低下頭,就怕看見他會失了勇氣。「我叫康沐雨,是康家庶出的九小姐,只不過我娘親說我命不好,只能在康家被當成奴婢養大。在康家進獻養生丹進宮而害得先皇殞天那日逃出康家,一路逃到益州,正值秋初,染了寒氣,病重之時被楊涵月所救,她待我極好,這些日子以來,我與她住在飛楓山,之後——

  」她的聲音陡然一低,「因緣際會救了你。」

  軒轅澈伸出手,一把將她給拉起來。

  看著他的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康沐雨著實楞住。

  「吃東西。」他像是沒事發生,將筷子放在她的手裡。

  那態度、那口氣,他根本不在乎她是康家人?!「你不生氣?」

  軒轅澈好笑的看著她,「我連楊涵月都能給她個新身分,從頭來過,更何況是你——是康家人又如何?我不在乎。」

  齊雲曦向他提過康平山在聖上面前提及,康府落難那時逃了一個庶女,而此人有神族之血,能入藥、煉器。

  後來康平山找上門,看康沐雨驚恐的模樣,他也猜出康沐雨便是康平山要找的庶女。人說虎毒不食子,康平山為了自己的命,連自己的女兒都能出賣,此人死不足惜。

  他的媳婦兒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相,她娘竟說她命不好,要當奴婢養,想想這個康平山,他還是讓他死得太快了。

  康沐雨壓抑不了心中的激動,「你真不怪我?就算我娘親殺了你皇兄?」

  軒轅澈的身子一震,臉色變得古怪,「你……你說什麼?你娘殺了我皇兄?」

  康沐雨眼中的熱切緩緩隱去,「你……不知道?」

  「我知你是康家人。」

  她的心一下子像沉進了冰河裡,「我娘是康家的七姨娘,先皇就是是服了她煉製的養生丹才殞天。」

  軒轅澈驀然起身,雙手抓住了她的雙臂,「你娘親是康家的七姨娘——崔雲妍?」

  康沐雨臉色慘白,印象中從沒見過他如此激動,捏著她的手力道太大,幾乎要把她的手捏斷,果然——他能忍一個康家人,卻無法忍受她娘是殺他皇兄的人。

  「是。」她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我娘親或許早就預謀此事,所以才說我命不好,只能當一個奴婢養大。

  在康家,除了娘親以外,沒人在乎我。我娘親弒君的事……我不想瞞你,你若想殺我,我也認命。」

  「殺你?!」她的話讓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他一臉不敢置信,冷不防將她整個人用力抱進懷裡。

  他的擁抱很緊,緊得幾乎令她不能呼吸。他不顧一切,現在滿腦子只想緊緊抱著她。

  康沐雨的雙腳被抱得懸空,他力大無窮,但實在不該用在這個時候,她被緊抱著,骨頭都快要斷了,雖說死在他的懷抱裡,想來還挺溫暖的,但實在……難受……

  「我……」她艱難的開口,「我快要……斷……斷氣了。」

  她喘息的乞求拉回了軒轅澈的理智,他心頭一驚,連忙放鬆力道,露出慌張的神色,手揉著她的後背,「媳婦兒,對不起,你沒事吧?」

  她遲疑的看著他,大口喘著氣,他臉上閃著的明明是狂喜,在知道她娘親殺了他皇兄後,他怎麼可能會狂喜?

  「你不生氣?不殺我?」

  「別盡說傻話,疼你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殺你?」他沒好氣的掃了她一眼,「這輩子我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傷害媳婦兒你。」

  康沐雨有些糊塗,楞楞的喝了口他放到她嘴邊的水,「可是我娘……我娘親殺了你皇兄……」

  「殺了便殺了,他本來就該死。」

  她冷不防的被水給嗆了一口。

  他立刻放下杯子,大手輕拍她的後背,幫她順氣,「我皇兄確實該死,若沒有你娘親出手,我早晚也會奪了他的命。」

  他說得理所當然,她聽得卻是心驚膽跳,沒料到他竟然有弒君的念頭。

  他對她一笑,「你可聽聞你娘親提及你外祖父?」

  聽到他提到自己娘親和外祖父,她感到錯愕,但還是老實回答,「我娘親提過外祖父是個邊疆部落的巫醫。」

  「沒錯,你的外祖父確實是個巫醫,來自一個依附邊疆蠻夷族的小部族,人口不過百餘人,過著遊牧生活,子孫世代都得對部族族長效忠。我的母妃便是族長之女,你娘親與我母妃自小一起長大,被你外祖父安排跟隨我母妃左右,兩人情同姊妹,感情甚好。」

  她的雙眼微瞠,完全想不到兩人的娘親曾有這麼一段過去。

  「你娘親雖然年幼,但醫術絕倫,盡得你外祖父真傳。十歲那年,一次蠻夷族長中毒,你娘親出手相救後,此人便厚顏無恥欲強娶為童妻。我母妃不滿我外祖父為了迎合,讓你娘親受委屈,便在蠻夷族長前來迎娶那日幫著你娘親逃了。

  「蠻夷族長迎娶不成大怒,一夜之間滅了我母妃的部族,百餘人口不論男女老少全都無一倖存。我母妃當時因送你娘親一程而逃過一劫,只是回家後才發現家園已毀。走投無路之際,被一位邊疆老將軍所救,此人便是鎮國公楊恕——我名義上的外祖父,他將我母妃帶回京城,幾年後,我母妃被選入宮。」

  眾人提及恭親王是又敬又懼,因為他英明神武,卻也心狠手辣,下令滅了蠻夷族,不論男女老少,不留一個活口。他的手段兇殘,如今想來,他就是以牙還牙,如同當年蠻夷族滅了他母妃的部族時一般狠絕。

  「你娘親不久之後便得知因為她而慘遭滅族一事,而我母妃雖留住性命,後來卻得入宮,從此不得自由。她想盡了法子隨著我母妃進宮,當年我母妃甫入宮,是否懷有子嗣,關乎她將來,你娘親用盡心思調理她的身子,果然讓她順利懷了我,即便在產子時難產,九死一生之際仍保了母子平安。

  「經此一回,你娘親妙手回春之事便在宮中傳了開來,我皇兄當年還是太子,迷戀煉丹、製藥之術,府中丹師、藥師、醫者不少,自然也覬覦你娘親的本事。他向我母妃要人不成,竟在宮中造謠甫出生的我命中帶煞,偏偏我父皇沒多久後果然病重,大權落入我皇兄手中,我母妃擔心我皇兄奪權之後,真會危害我的性命,便讓你娘親帶著我離宮,就在不久後,我父皇駕崩。」

  康沐雨這才知道,傳聞恭親王曾流落在外多年,習得絕倫武藝,原來是這個緣由,只是——「如果我娘把你從宮中帶走,為什麼最後你回宮了,她卻嫁進了康家?」

  「我回宮是因為當今聖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我以為你娘死了。」她訝然。

  「因為你娘親此生一直為了自己的出逃害死了部族百餘人命而內疚,為了報答我母妃,她十分疼愛我,可惜在離宮之後數年,我七歲那時,你娘親聽聞我母妃在宮中受苦,於是不顧一切的返京,可惜被我皇兄用計所害。世人只知當今聖上的生母身分卑賤,是個連位分都沒有的宮人,但實際上,當今聖上是我母妃所出,他既是我侄兒也是我弟弟。」

  康沐雨倒抽了一口冷氣,打心底生起一股惡寒,「你皇兄——根本不是人!」

  「他確實不是人,他讓我母妃瘋了,生下當今聖上後斷了氣,還害得你娘親在我眼前被人一掌打死,這麼多年來,我從不知道姨母其實還活著,她隱姓瞞名多年,只為殺了我皇兄報仇。」軒轅澈嘲弄一笑,眼底閃動苦澀。

  多年來,他也一心一意的想著要報仇,所以他咬牙忍耐一切苦難折磨,讓自己變得強大,無人能敵。回宮後,他拿著皇兄做過的齷齪事強逼,皇兄不得不點頭同意派了六千將士給他,讓他領兵帶著六皇子去了邊疆。

  當年皇兄或許不認為他能用六千將士玩出什麼花樣,但最終他還是領著六千將士滅了蠻夷族,之後更助六皇子登基。

  一個最不受寵的皇子,最終坐上了龍椅,他讓禽獸不如的皇兄下了地獄也不得安生。

  康沐雨一時之間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只覺得心頭空空的……她心疼軒轅澈這一路走來的艱難,更不知自己娘親有如此沉重的過去。

  「只是可惜得知康家七姨娘就是姨母時,她已經自盡身亡。我一怒之下,下令殺了所有康家人。我只是不解,這麼多年,她明知道我回宮、人在邊疆,為何她不來尋我?若她來尋我,她或許就不會死了。」

  康沐雨無法揣度她娘親的想法,只能易地而處的說:「你畢竟姓軒轅,縱使她想相信你,也會害怕吧。但我想,她最終一定明白你的心思,不然她也不會選在你滅了蠻夷族那年下手。」

  他苦笑搖頭,「就是因為如此,我心裡才更難受。」

  看著他僵硬的身子,她忍不住心疼的伸出手抱住了他,「雖然娘親死了,但她現在該是快樂的,畢竟她自盡那日,送我離京時說過,黃泉路上有人在等她,她已經讓他等了太久,她要去找他了。」

  他抱著她的手微緊,「有人等她?」

  「是我親生的爹。我娘說,縱使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爹恨她,她還是要跟著他。」

  軒轅澈的臉色變得難看,微把她給推開,「你爹不是康平山?」

  「自然不是。」她皺起眉頭,一臉厭惡,「我娘親嫁入康家時已經懷有身孕。」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臉一亮,「進寶,我娘照顧你多年,你可知道她的身邊有誰相伴,我爹是誰?」

  軒轅澈的心一突,最後無語的搖了下頭。

  看他搖頭,她眼神一黯,「你也不知道啊!算了,或許這輩子我都不會知道我爹是誰。」

  「你有我了,你爹是誰,」他伸出手摸著她的臉,目光定在她額上那塊鮮紅的紅痕,「不重要了。」

  她壓下心頭的失望,重展笑靨,「是啊,我有你了,其他——不重要了。」

  「隨本王回京吧!從今而後,你想要什麼,本王都給你。」

  「可是我想去貴州找阿歡。」她的心中還是存著一絲希望,或許他的師父能尋得方法替她解毒。

  「過些時候吧!」他輕柔的說:「趁著天氣還不算太冷,我帶你回京,我要你正正式式的成為我的媳婦兒、我的王妃,這輩子你不用再擔心受怕受委屈。」

  她甜甜一笑,溫馴的被他擁在懷裡,卻又像想起什麼似的,道:「但是青雲閣給的銀兩你得一個銅板不少的交給我。」

  真虧在這好氣氛的時刻她還能想到銀子,他好笑的輕捏了下她的臉,「好,全給你。」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十五章 身子越來越差

  康沐雨很清楚當初救軒轅澈的時候,他雖因失血過多而一臉蒼白,但依然看得出其俊朗的外表,只不過後來他跟她在山裡不修邊幅慣了,頂著滿臉的鬍子,多了幾分粗獷,現在剃了鬍子,換下不合身的粗布衣裳,一身錦衣華服,英姿颯爽,與齊雲曦相較毫不遜色,反而氣勢上更勝幾分。

  「怎麼一直盯著我?」回京這一路上,軒轅澈已經算不清這是第幾次捕捉到她直盯著自己的樣子。

  「進寶好看。」康沐雨總是笑著這麼回答。

  軒轅澈聞言,心中不由得得意幾分,雖說他從不認為男子的相貌重要,但自己媳婦兒的目光若是老停在齊雲曦身上,這可大大的傷了他的自尊,要看男人就讓她看自己就好。

  「咱們快到了吧?」

  軒轅澈拍了拍還算乖巧趴在一旁的招財,這輛馬車寬敞舒適,就算是兩人一 狗待著依然不顯擁擠,這可是他一句話就從白洛卿的青雲閣給「借j來的,現在白洛卿的心中,進寶和康沐雨這一對就是鴛鴦大盜。

  「明日便能進城,你身子可還好?」

  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只差還未降雪了,幸好馬車用氈布和獸皮包得密實,不透一絲寒氣,所以康沐雨絲毫不覺得冷。

  「回京之後,我得進宮面聖嗎?」雖說在康家的小院子長大,她沒太多機會接觸人,但也知道大戶人家規矩多,更別提高高在上的皇室。

  「沒必要。」軒轅澈看出她的不安,握住了她的手,安撫道,「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其他一概不用理會。只要多給我幾年,等皇上年紀再大些,我便帶你四處遊玩,過自在的日子。」

  康沐雨聽到他的承諾,不單身子暖,心更暖了。

  「王爺,」馬車外,傳來了齊雲曦的聲音,「阿歡來了。」

  聽到阿歡,康沐雨的眼睛亮了。

  看到康沐雨開心,軒轅澈的嘴角微揚,穀亦歡來得比他想像中快。

  馬車停下來後,穀亦歡飛快的鑽進馬車裡,「姊姊。」

  康沐雨看到熟悉的笑容,忍不住也笑顏逐開,「阿歡,你怎麼來了?」

  「姊夫派師兄向我師娘說,要我進京陪姊姊一段時間。」阿歡坐了下來,舒服的呼了口氣,這輛馬車極大,不單外表華麗,裡頭更是舒適,左右各有一張軟榻,現在他、康沐雨與軒轅澈各坐一側,中間還有張穩穩固定的矮桌,上頭擺放著茶和糕點、蜜餞,他不客氣的用手一抓,塞進嘴裡,趕了幾天的路,餐風露宿的,這裡就像極樂世界。「我師娘問我,我一口就答應了。」

  「進寶?」她不解的看向軒轅澈,「你為何讓國師出面叫來阿歡?」

  軒轅澈下令馬車繼續前行後才道:「決定帶你回京之初,我便擔心你一個人不安,索性叫雲曦出面,把阿歡叫來,過幾日楊涵月也會到京城。」

  康沐雨滿心感動,但又擔心軒轅澈得罪人,畢竟齊天烈對他的不滿她是看在眼裡的,軒轅澈讓齊雲曦離開齊家也就罷了,現在又叫上阿歡……「阿歡,你師父該是生氣的吧?」

  阿歡吃著東西,聳了聳肩,「他是很生氣,但因是我師娘發話,他鬧騰個幾日,應該就好了。再說我只是陪姊姊,又不是像師兄一樣入朝為官,跟軒轅一家牽扯不清。」

  阿歡這番話,說得有理又好像有什麼地方奇怪,因為恭親王姓軒轅,她是未來的恭親王王妃,也算是入了軒轅家的門,而他與自己成了義姊弟,更是與軒轅氏牽扯不清。

  康沐雨想了一會兒,她身旁有進寶和招財,現在又有阿歡,她決定不理會那些恩恩怨怨。可隨即她想起另一個問題——

  「進寶,你將月姊姊叫回京城,姊夫怎麼辦?」

  軒轅澈輕挑了下眉,陸遠風還真不在他的考量範圍之內,當初會讓楊涵月隨著陸遠風赴任是權宜之計,兩人能在成親前相處一段時間,在他看來已經算不錯了。

  「他們日子還長著,現在讓楊涵月回京陪你,等他們成親後,自然能夠日日相對。」

  話是如此沒錯,但她總覺得像是棒打鴛鴦……

  「姊夫,若是這樣的話,」穀亦歡喝了口茶,直接說道:「你跟我姊姊也不用日夜相對,反正還沒成親,等成親之後相處的日子還長著。」

  軒轅澈沒好氣的瞪著他,他讓他來是陪伴康沐雨,可不是聽他胡言亂語。

  穀亦歡用力的把嘴裡的糕點吞下,無辜的一眨眼,看向康沐雨時丟出求救的眼神,真怕自己被軒轅澈一氣之下丟出去,他趕了幾天的路,好不容易在這溫暖舒適的馬車裡可以歇會兒,一點都不想離開。

  康沐雨一笑,「阿歡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媳婦兒——」

  「但因為我一心只想賴著進寶,天天看到他,所以只能厚著臉皮跟著。」

  軒轅澈不悅的心情很快的就被撫順了。

  谷亦歡是很樂意陪著康沐雨,但實在受不了他們眼中只有彼此,肆無忌憚的說著情話。

  本想到外頭去來個眼不見為淨,但又想起外頭的天寒地凍,隨即塞了塊糕點進嘴裡,他還是勉為其難的待著吧。

  看著他們卿卿我我,他不禁暗暗發誓,他也要去找個小媳婦兒,到時噁心死他們!

  康沐雨隨著軒轅澈進京的第一個冬天,就這樣平安舒適的度過。

  開春之後,迎來了楊涵月出嫁的日子。

  鎮國公義女出嫁,排場自然不小,康沐雨也跟著忙得早出晚歸,比任何人都還上心。

  軒轅澈被冷落了好些日子,甚至還動了念頭想讓楊涵月早點嫁人,因為只有嫁人之後,他的小媳婦兒才不會三天兩頭上鎮國公府忙進忙出,讓他連人都看不到。

  但當然在不惹惱康沐雨的考量之下,這個念頭他沒有付諸行動。

  終於在春暖花開的三月天,楊涵月出嫁,康沐雨也累得在恭親王府睡了一天一夜。

  軒轅澈見此後媳婦兒眼中又只剩自己一人後,心情大好,鎮國公府上下更是大大松了一口氣,這些日子來,別說康沐雨天天來,連恭親王也隨行,鎮國公府如臨大敵,就怕有個招待不周,全都吊著心眼做事。

  接下來,該準備恭親王和王妃的大婚了,這可不是件易事,所有事情忙下來沒花上大半年的功夫不行。

  時序飛快,很快進入夏季,炎炎夏日裡,恭親王府湖中的荷花盛開,清香隨風飄來,一旁的八角亭一早就熱鬧不已——

  「就是上次我說的那個吏部侍郎丘從一,他養的外室鬧到府裡去,這些天一家子可熱鬧了。」穀亦歡正說著最近在外頭聽到的小道消息。

  康沐雨聽得一臉趣味,「那丘大人怎麼辦?是護著正室還是外室?」

  「說來好笑,最後他被正室連著外室壓著一同打了一頓。」

  的話說完,康沐雨忍不住大笑,而除了她的笑聲之外,還有另一個爽朗的男聲。

  他不是別人,就是當今聖上軒轅韜,他現在下朝之後,閑來無事就是上恭親王府,若是以前他三天兩頭上門,早就被軒轅澈給關在門外,連大門都不讓他踏進,現在可好,他有了個大靠山,只要康沐雨開口,軒轅澈根本拿他沒半點辦法。

  「皇上,這樣的人朝廷還要重用嗎?」穀亦歡這陣子也跟軒轅韜熟稔起來,這事若傳回幽蘭山莊去,只怕他被逐出師門的日子不遠。

  「此乃私德有損,」軒轅韜喝了口茶,一臉嚴肅的說道:「但是眾人耳語不能盡信,得要查清是否真有此事才能論定。」私底下,他可以眉飛色舞的聽穀亦歡說著京裡那些大小官吏的私事,但於公他不會任意妄為、就憑一句耳語判定一人好壞。

  「皇上一定是個好皇帝。」康沐雨不由得讚歎道。

  軒轅韜得到讚美,忍不住一笑。

  「不過我最近聽李公公說,皇上夜不安寢。」

  軒轅館輕揮了下手,「只是小毛病,一夜下來總是睡睡醒醒,已請太醫看過,無事。」

  「一定是政務繁忙,又正值夏季,心浮氣躁,用棗仁和蓮子心泡制蓮棗飲試試。」

  軒轅韜立刻看了一旁的李公公一眼,李公公意會的記下來,一回宮就張羅給皇上飮用。

  「用蓮子心?」穀亦歡向來是個閒不住的人,看著滿園的荷花,興起個主意,「皇上,我去給你采些新鮮的。」

  軒轅韜還沒來得及說話,穀亦歡已經逕自下了水。

  「這可好玩了,朕自個兒來。」軒轅韜也卷起了袖子,跟著要下水。

  「皇上,萬萬不可。」李公公連忙上前要攔。

  「讓開。」

  李公公苦著一張臉退到一旁,皇上平時看著沉穩,但玩心一起,誰也攔不住,只是也得看看地方——這是恭親王府,若讓恭親王瞧見,李公公實在不敢想像……

  「小心!」站在岸邊看熱鬧的康沐雨提醒道。

  兩個年紀相仿的少年就這麼在湖心採蓮,一旁的招財則興奮的跳來跳去,這酷暑難當,它也想要下水去涼快一下。

  穀亦歡找到了朵蓮蓬,一拔卻連水帶泥地濺到了軒轅韜的臉上。

  「哎呀,皇上,你成小花貓了。」

  軒轅韜看穀亦歡哈哈一笑,也不客氣的手用力一撥,將水給潑到他身上。

  「喂……」穀亦歡一抹臉,「這過分了。我是不小心的,你這是故意的。」

  「是故意又如何?朕是皇帝。」

  「你這傢伙,難怪我師父說姓軒轅的沒半個好東西。」

  「你說什麼?」

  「就說你不是個好東西。」

  軒轅韜雙眼一瞪,一拳揮了過去,穀亦歡也不甘示弱的跟他打了起來。

  「你們怎麼回事?」康沐雨見狀連忙喊道:「住手!都給我住手!」

  偏偏兩個人打得起勁,就算聽到康沐雨的聲音也都自動忽略。

  康沐雨急急的下水想阻止他們,顧不得弄濕了衣衫,哪知湖底這樣泥濘,舉步艱難不說,這水面雖不過到穀亦歡的腰際,但她長得嬌小,水一下子就漫到她的胸口。

  她嚇了一跳,想要退後,卻覺得雙足深陷泥裡,正不知如何是何,她的身子突然被人向上一提,還沒回過神,已經安然的回到岸上。

  「兩個混帳!」軒轅澈怒目看著在湖中打起來的兩人,飛身一躍,一手一個,直接將人捉起,直接摔在湖畔。

  兩人被這麼一摔,都痛得齜牙咧嘴,軒轅韜一惱,本想喊出一聲「大膽」,卻在看到站在面前的軒轅澈後自動消音,目光隨即看向一旁慘白著臉的李公公,示意他想想辦法。

  李公公只能硬著頭皮上前,「王爺息怒,皇上只是一時興起……」在看到軒轅澈掃來的冷冽眼神後,他默默的閉上了嘴,轉身去將皇帝扶起。

  穀亦歡倒沒替自己辯解些什麼,只是看著一身濕的康沐雨道:「姊姊,你身子不好,快去換件衣服,若著涼可就糟了。」

  這句話果然比任何話都有用,軒轅澈立刻一把抱起了康沐雨。

  「別,都把你也弄濕了。」

  「無妨。」軒轅澈的語調眾人無福消受,是專屬康沐雨的溫柔。

  看他轉身,軒轅韜和穀亦歡同時松了口氣。

  「不許再有下次。」突然軒轅澈的聲音傳來,「清楚不清楚?」

  「清楚。」軒轅韜連忙說。

  「非常清楚。」穀亦歡也很識相。

  一等軒轅澈走遠,軒轅韜連忙帶著太監、宮女溜回宮去了,免得等等軒轅澈來找他算帳。看來這幾天,他還是安分的待在宮裡,別上恭親王府了。

  穀亦歡想了一想,很沒有節操的決定巴著他,也跟進宮去避幾天風頭。

  不過兩人以為的幾天,最後變成了一個月——因為他們壓根沒料到康沐雨會病了。

  為了小命著想,所以他們很識相的把幾天延長成了j個月。

  直到谷亦歡得知恭親王進宮尋國師商議國事時,他像是逮著好機會,立刻回恭親王府探望康沐雨。

  「姊姊,你沒事吧?」

  康沐雨正在屋前的小院子曬著太陽,招財趴在一旁,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摸著它。

  「沒事,我八成沒享福的命,日子好過了,身子反而更差了,」她丟給他戲讓的一眼,「你終於捨得回來了?」

  穀亦歡討好的坐在她身旁,「這不是怕姊夫找我算帳。」

  「你啊!」康沐雨忍不住一笑,「在宮裡住得可還習慣?」

  「還行,屋子挺大的,吃得也不錯。」穀亦歡老實的道:「但沒在外頭自在。」

  「雖說皇上與你打打鬧鬧慣了,但你也別失了分寸,再如何他都是皇上。」

  「我不怕他,反正我有姊姊。」

  康沐雨輕搖了下頭,「我可沒這麼大的面子。」

  「你能左右恭親王,這面子才大。」

  「伴君如伴虎,誰知將來會如何?」

  「別人我不敢說,軒轅韜那小子不會的,你看他風風光光,一呼百諾,實際上寂寞得很,宮中是有很多人,但那心思彎來繞去,煩都煩死了,無怪乎他整天想往恭親王府跑,就算沒有姊姊,至少姊夫是真心誠意關心他的。」

  「總之相識是緣分,你跟他好好相處,別再說什麼軒轅家的沒一個好東西,這可也把進寶給罵進去了。」

  「知道了。」穀亦歡勉強的點頭同意。

  他看著康沐雨大病初愈還有些病懨懨的,不禁道:「姊姊,要不你去幽蘭山莊吧?」

  康沐雨不解的看著他,「怎麼突然提及此事?」

  「貴州的天氣好,四季如春,你畏寒,那裡正好適合你,山莊裡的奇花異草也不少,加上我師娘醫術了得,或許可以替你調養身子,讓你不再為體弱多病所苦。不如趕在我師父的生辰前,你跟我一起回貴州去?」

  康沐雨心知肚明,以軒轅澈的能耐,若她的身子有法子轉好,他也不會毫無作為,穀亦歡對自己的關心,她感動於心,她也想去貴州一趟,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的身體,也想見識穀亦歡口中所言美不勝收的幽蘭山莊,只是軒轅澈與齊天烈的心結難解,為了避免紛爭,她還是不走這一趟。

  「我不跟你走這一趟,但一定給你備份厚禮回去。」

  穀亦歡聽到她拒絕,心中難免失望,只是考量到軒轅澈和齊天烈的關係,康沐雨的決定也不令人意外。

  「在說些什麼?」

  聽到軒轅澈的聲音,穀亦歡一驚,連忙跳了起來。

  軒轅澈冷冷瞄他一眼,直接無視他,只是看著康沐雨。

  「沒什麼,阿歡提了他師父的壽辰,我想給他備些禮讓他帶回去。」

  齊天烈的生辰軒轅澈沒興趣,但康沐雨開了口,他便輕描淡寫的道:「你拿主意吧。」

  「嗯。」康沐雨輕點了下頭。

  看著兩人,穀亦歡忍不住脫口道,「姊夫,不如你讓姊姊陪我去貴州好嗎?」

  軒轅澈眉頭微皺的看向他。

  穀亦歡心一抖,有些氣弱的說:「我師娘興許能給姊姊調理身子。」

  「她的體弱是天生的。」

  穀亦歡本以為自己說了這話會被逐出去,卻沒料到軒轅澈會平心靜氣的跟他說話,他有些受寵若驚。

  「你關心你姊姊,本王感激於心,但有些事無法盡如人意。」

  谷亦歡聽軒轅澈所言,也知道康沐雨的情況棘手,不由得眼底浮現擔憂。

  「傻瓜,」康沐雨一笑,「只是體弱罷了,怎麼一副我就快死似的表情?」

  「媳婦兒!」軒轅澈不悅地喝止她。

  康沐雨匆匆地看他一眼,「說笑罷了。」

  「我不喜歡。」

  「進寶不喜歡,」她往他的懷裡一靠,順手把招財給抱了起來,「我就不說了。」

  若再留下去,就真的不識相了,穀亦歡也沒招呼一聲就走了,反正沒人在乎。

  今年的冬天似乎來得特別的早,明明覺得還在盛夏,轉眼秋天到,軒轅澈如願的娶了康沐雨,此後這聲「媳婦兒」喚得貨真價實,小夫妻過了恩愛的一段日子,昨天京城裡第一場雪無聲無息地到來。

  再如何精心伺候著,在今晨恭親王妃第一聲輕咳之後,恭親王整張臉立刻變得比外頭的冰雪還冷,眾僕婢嚇得連走路都顯得小心翼翼。

  「別怪奴婢,是我自個兒沒分寸。」康沐雨的臉色因為發熱而顯得微紅,雖然身子難受,但精神看來還不錯。

  軒轅澈抿著唇,接過奴才送上來的藥碗。

  這藥還真不是普通的苦,但是康沐雨很識相的連眉毛都不皺一下全喝下肚。

  「明知身子不好,還胡鬧。」他昨天進宮面聖,天便降下白雪,回來就看到她穿得厚實、帶著招財和好幾個丫鬟在園子裡玩雪,這可著實把他震驚了一把。

  「不是胡鬧,前些時候聖上到王府來,跟我提及他入冬總是心煩氣躁,我記得我娘親提過有種清心丸可解,這丹藥需四十幾味藥材,更重要的是要用初冬之雪熬制。」

  「那小子身子好得很,就愛無病呻吟。你越是關愛他,他越是得意,硬往你面前湊。」

  雖說當今聖上與自己有叔侄、手足之親,但不代表他樂意對方三不五時來霸佔他王妃的時間,讓康沐雨花心思在他身上。

  「他自小受盡委屈,身邊只有你,你又總是說一不二,他是苦在心裡。」

  軒轅澈覺得好笑,「他苦?!他可是當今聖上,等著關愛他的人何其多,何苦之有?」

  「你也知他是皇上,眾人對他好是因為他的身分,但你我不同,我們待他好只是因為他是親人,皇上也心知肚明。」

  「你關心他,我只能由你,但若是讓你自個兒也病了,這就不成。」

  「我這身子就是這麼差勁,」她無奈的撫著被角,「也慶倖是遇上了你,若是這時候我還在外頭,只怕早病得下不了床。」

  看著她一臉認命,他伸出手將她攬入懷中,「好好養著,身子會好的。」

  「連娘親都沒法子,還有誰能幫我?」她輕咳了一聲,察覺他身子一僵,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不會有事,只是得躺個幾天。招財呢?」

  看著她打了個哈欠,微眯著眼,他不由得輕搖了下頭,「它好得好!眾人只差沒開口喚它一聲世子爺了。再睡一會兒吧!等醒了,用膳時,讓人把它帶來。」

  「好。」她嘴角帶著笑,閉上了眼睛,「陪我躺一躺。」

  他依言躺在她身旁,順手將她抱進懷裡。

  她安穩的在他的懷中找了個舒服的位置,他身上溫暖,只要靠著,就能使她一夜好眠。

  她睡熟之後,原本閉著眼的軒轅澈睜開了眼,靜靜的看著她,他厭惡看到她虛弱的模樣,或許解毒之後,身子有希望好轉,只是若要去貴州齊家……他沉著臉,原本就缺少表情的五官像是從骨子裡散發出陣陣冷意。



第十六章 原來她是齊家人

  「天寒地凍,王爺不在府裡陪著王妃,怎麼月夜之下獨自一人來這荒蕪廢墟?」

  軒轅澈聽到聲音,微轉過身,看著身後的齊雲曦,他一身白色雪擎,似乎與白雪融合一起,多了幾分飄然的味道。

  這是康家進京替先皇煉丹時所住的宅第,已被軒轅澈下令一把火燒了,如今放眼望去,只剩斷垣殘壁。

  軒轅澈憑著記憶走來,他還記得七歲那年進京,崔雲妍便是帶著自己居住在這裡,原以為康家居住于此只是巧合,如今回想,一切都是崔雲妍運籌帷幄多年的棋局。

  多年來,他一心只想著要滅掉蠻夷族,畢竟若沒有那族長的厚顏無恥,很多事便會不一樣;他也從未想過踏足這塊傷心地,就是在這裡,他看到崔雲妍被打了一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後來便聽說她死了。有些事他此生不願再想起,然而現在他不得不踩在被燒得漆黑的殘瓦和白雪之間,試圖尋找過去的一些回憶片段。

  齊雲曦沒多語,只是靜靜的跟在他身後。

  近來軒轅澈對外宣稱長久征戰,身患隱疾,鮮少再踏足宮廷,昨日進京與皇上深談,雖說皇上發了頓脾氣,但是也奈何不了這位王爺。

  齊雲曦知道等皇上年紀再大些,天下人便會看到昭告——恭親王久病離世,而今看著軒轅澈的樣子,齊雲曦心知,恭親王「離世」的日子應該不遠了。

  軒轅澈突然停下腳步,雙手負在身後,道:「這裡原本有幾棵梧桐樹。」

  聽到他的話,齊雲曦微斂下眼,沒有答腔。

  「你說是我姨母喜歡梧桐樹,還是他喜歡?」

  齊雲曦依然無語。

  軒轅澈也不在意他有沒有回答,隱約好似看到崔雲妍在她最愛的梧桐樹前,被那人打了一掌,臉上不帶血色的躺在地上。

  他閉了下眼,情緒平復之後才道:「本王昨日聽聞,你要回貴州。」

  「是。」齊雲曦也沒隱瞞,「回去前會先去益州城與我舅父會合,再一同回幽蘭山莊。」

  齊雲曦很清楚,若是沒有白洛卿相挺,只怕他連家門都無法踏進一步。一思及此,他臉上不禁泛著一抹無奈。

  只希望父親這次可以看在舅父和娘親的面子上,給他些顏面。

  「本王打算隨你走一趟。」曾經,他以為這輩子他不會再踏足貴州,但如今為了康沐雨,他不得不去。

  「王爺這豈不是在為難微臣?」他爹跟恭親王形同水火,若他真與王爺同行,就算有娘親和舅父撐腰,恐怕他還是會被打出去。

  「放心吧!我不會與你爹起衝突,只是順道要去祭拜那個人。」軒轅澈的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齊雲曦臉上溫和的笑容隨之消失,神情高深莫測,「王爺,人死如燈滅,縱是遺憾也無法彌補,不如就讓塵歸塵,土歸土,隨風散了吧。」

  軒轅澈眸色深沉,看不出在想什麼,久久,他口氣清冷的說:「只怕這筆糊塗帳,怎麼也算不清。」

  齊雲曦在心中一歎,「今天寒地凍,王妃的身子不好,王爺捨得離她而去?」

  「這次去便是為她。」軒韓澈抿了下唇。「我要尋法子替她解毒。」

  「我阿爹不會幫忙的。」雖說齊雲曦也不舍看康沐雨難受,但是他爹那脾氣是誰說也說不動,除非……「不如微臣此次返家,尋個機會向我阿娘一提,或許我阿娘能勸動我阿爹。」

  「要你們救人,還得相求?」軒轅澈冷冷一哼,「可笑。」

  「王爺——」齊雲曦正想相勸,但到嘴邊的話因為看到軒轅澈對自己攤開的掌中那把黑得發亮的匕首而微隱。

  他也顧不得犯上,大步向前,將匕首拿在自己手上。

  這把匕首看來鈍重,可握在手中卻很輕巧好握,他的手細細的滑過匕首刀柄上刻劃的人首鳥身,雖因為已經過了多年,有些模糊,可他依然可以辨別出是齊家的家徽。

  「王爺手上怎麼會有這把匕首?」

  「說來真巧,」軒轅澈嘴角似笑非笑,「是我的王妃所有。」

  齊雲曦的臉色有些難看,「她怎麼會……」

  「你雖查出沐雨是康家人,卻沒查出她是康府七姨娘所出,更沒查出,她娘是懷著她嫁入康家。」

  齊雲曦握著刀柄的手一緊。

  「你說,單憑這點,你們齊家救或不救?」

  齊雲曦難得啞口無言,康沐雨天生體弱、內力不足……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離開。

  軒轅澈表情一變,出手攔住他。

  齊雲曦冷著臉,閃過了軒轅澈的手。

  或許軒轅澈功夫了得,但是在輕功的修為上卻是差了他一截,一道白色的身影速度快得在沒有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之下,闖進了恭親王府。

  康沐雨睡得正熟,忽覺得指尖一痛,睜開眼,看著床邊的陰影,還來不及驚恐的喊出聲,人就落入了熟悉的懷抱,在黑暗之中看到軒轅澈一掌打在齊雲曦的身上。

  齊雲曦沒站穩,連退了好幾步,吐了一口血。

  「進寶?!別——」康沐雨緊揪著軒轅澈的衣襟,雖說她搞不清狀況,但她隱約察覺齊雲曦並不是真的想傷她,只是他為什麼——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食指被劃了一刀,血還在流。

  軒轅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鮮紅的血液令他的眼中戾氣閃動。

  齊雲曦絲毫不顧軒轅澈盛怒,目光只是緊盯著匕首,上古神器向來滴血不沾,但康沐雨的血卻清楚的消失在匕首之中。

  「她真有返古骨血。」齊雲曦難掩驚訝的喃喃自語,「這怎麼可能?」

  軒轅澈詛咒了一聲,要不是康沐雨拉著他,他已經動手跟齊雲曦打起來。

  他飛快的點亮燭火,替康沐雨包紮,邊動作邊冷冷說:「但縱有返古骨血,也與齊家無關。」

  齊雲曦回過神,猛然抬頭看著軒轅澈,「她是齊家人,怎麼會與齊家無關?」

  「在齊家人殺了我姨母的那一刻,她就與齊家再無干係。」

  齊雲曦向來溫和的神情難得凝重,「王爺,微臣多年來追隨左右,便是盼著你能放 下仇恨,而今——請你讓我帶她回幽蘭山莊。」

  「幽蘭山莊我會去,但是她,只能留在京裡。」軒暢澈替康沐雨包紮好傷口。

  「王爺……」

  康沐雨一臉迷糊,「你們在說些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王妃,這把匕首跟青冥劍一樣是用神族血液所制,」齊雲曦目光柔和的看著康沐雨,向來溫和的語調,此刻也難掩激動,「只是神族血液經過千年,代代更替,血脈早已不復當年,最精純的骨血幾代才可能出現一位。相傳,鳳凰神族皆各有神通,或煉器、或煉丹、或窺三界、知天命,但擁有精純骨血之人卻天生無法修諫,與常人無異,可一身骨血能煉丹造器,甚至能鳳凰涅盤,浴火重生。」

  康沐雨認為自己一定是在作夢,鳳凰神族、神血?那不都是傳說嗎?上一世康家那個掛名爹還胡言亂語,讓人信以為她真有返古骨血,害得她賠上一條命,現在竟連她視如天神般存在的國師都這麼說——

  她立刻恐懼的縮進軒轅澈的懷中,喃喃的說道:「進寶,我不是什麼神族之人,我不要被捉去當血奴煉造兵器。」她緊靠著他,知道天下人都可能害她,只有她的進寶不會。

  軒轅澈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放心,有我在,沒人敢動你。」

  「是啊!王妃別怕,回家來吧,我們會守著你。」

  軒轅澈不悅的看著齊雲曦,「出去!」

  「王爺,你不能阻止王妃認祖歸宗。」

  認祖歸宗?!康沐雨的心微動,愣愣的看向齊雲曦。

  齊雲曦一身白衣飄飄,看著她的雙眼,接著在她面前衣袖一抖,讓她仔細的看清上頭所繡的圖騰,「這是齊家的家徽,跟你手中匕首刀柄上的圖樣一模一樣,所以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我齊家血脈。」

  她還以為自己這輩子孤苦無依,無父無母,只有進寶一人,難道她還能有其他家人?

  「進寶!」康沐雨的心莫名悸動,期待的看著軒轅澈,「國師說的是真的嗎?我還有其他家人嗎?」

  齊雲曦半懸著心看著軒轅澈,他知道王爺的話會左右王妃的思緒,若是王爺否認,王妃興許就會與齊家形同陌路……

  「是。」軒轅澈順了順她的頭髮,「但縱是血緣至親,多年來對你與你娘親不聞不問,也算不上親厚。」

  「王爺,此言差矣,那是因為我們根本不知——」

  「閉嘴!」軒轅澈斥了一聲,殺人似的目光看了過去。「她的娘親當年死了,你們齊家還想如何?」

  齊雲曦原本雀躍的心立刻平靜了下來,想起了過去的恩恩怨怨。

  當年崔雲妍與齊天宇有段情緣,但最終崔雲妍為了先皇而傷了齊天宇,齊天宇震怒之下,親手了結了崔雲妍。想到康沐雨的娘親懷她的時候中的毒,那應該是齊天宇下的手。

  軒轅澈不讓康沐雨認祖歸宗,不是因為放不下過去的恩怨,有更多的思慮是不想傷害康沐雨,畢竟對他娘親下毒手的,不是別人,而是她的親爹……

  那時齊天宇以為崔雲妍背叛自己而殺了她,但他可能從沒想到,其實崔雲妍沒死,還替他生下了孩子。

  後來崔雲妍隱姓埋名,殺了先皇報了仇,死時還想著上窮碧落下黃泉也要找到齊天宇賠罪,只是到底是誰才該向誰賠罪?

  齊雲曦無奈的苦笑,將手中的匕首放在花廳桌上,心中一歎,終是一句——造化弄人。

  他不再多說一句,轉身走了出去。

  康沐雨張口想要叫住他,但是軒轅澈卻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

  「進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夜深了,」軒轅澈輕聲的安撫,「等你睡飽了養足了精神,我再慢慢告訴你。」

  她遲疑的看著他,隱約知道有事,但見他不想多提,她也決定不再多問。她的心早已滿足,這輩子只要有進寶在,是不是還有其他家人都不重要。

  只是鳳凰涅盤,浴火重生……看著被齊雲曦擱放在桌上的匕首,她怔沖出神,原來傳說,不真只是傳說……

  過了幾日,康沐雨的身子好了許多,雖然還是被三令五申不能踏出房門,但已經可以下床隨意走動。,地龍燒得整個屋子暖烘烘的,穿得厚重些,還會冒一身汗,只是康沐雨每到入冬就畏寒,如此倒覺得舒適,也不覺得熱,反而在屋子裡逗著招財玩。

  軒轅澈半靠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手中看著書,偶爾分心看他們一人一狗。

  「王爺,國師求見。」

  軒轅澈微斂下眼,齊雲曦這幾日打著送藥的名義,跑王府跑得勤,不少好藥都送進府裡,看在他絕口不再提康沐雨的身世,軒轅澈才勉強讓他進門。

  「王爺。」齊雲曦意思意思的對軒轅澈行了個禮,然後就把人晾在一旁,只顧看著康沐雨,「王妃今日看來氣色極好。」

  康沐雨甜甜一笑,「這都多虧了國師送來的藥材,我身子已經好多了。」

  「好多了便好,日後只要王妃有需要,不論要什麼藥材,微臣都會給王妃尋來。」

  軒轅澈看著康沐雨對著齊雲曦亮出甜美的笑容,不由得心中不快,他府中還差齊雲曦手中的那幾味藥材嗎?

  他的長手一伸,將康沐雨拉到自己的身旁坐著。

  「人看過了,」他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可以走了。」

  齊雲曦好脾氣的一笑,「今日來,除了看王妃身子是否好轉外,還有一事要告知王爺與王妃。」

  軒轅澈看齊雲曦的眼神一轉就知道沒好事,他沒興趣聽,但是康沐雨卻興匆匆的開口——

  「國師請說。」

  「王妃畏寒,每到秋冬總得待在屋內,久了對身子也是不好,正好微臣知道有個藥方可以一試,雖說未必能根除,至少不會總是畏寒難受。」

  康沐雨的雙眼閃著光亮,「國師說的可是真的?」

  軒轅澈冷冷看著齊雲曦,看他到底想變什麼把戲。

  「自然。」齊雲曦根本無視軒轅澈的眼神,對康沐雨道:「只要有紫葉曇花,王妃以後身子便能舒服些了。」

  「紫葉曇花?」康沐雨困惑的皺了下眉,「我怎麼從未聽聞?」

  「王妃沒聽聞也是自然,此花難得,只在子時開花,早已絕跡多年。」

  康沐雨聞言,不由得心一沉,「國師這麼說,不就無解了嗎?」

  「本是無解,但家母可是青雲閣的大小姐,她尋訪古籍,在種植各式曇花中尋方設法,還真讓她給養出了紫葉曇花。」

  康沐雨的心在雀躍,「所以國師手中有此花?」

  「我手中沒有,但是幽蘭山莊有。」

  康沐雨的臉色一黯,因為軒轅澈跟齊天烈的關係,她不可能去幽蘭山莊的。

  「相信只要王妃開口,王爺一定會陪你走一趟。」

  軒轅澈沒好氣的掃了齊雲曦一眼,耍心眼耍到了他跟前來了。

  康沐雨輕咬了下下唇,「還是別了,反正我早已習慣……」

  她的話令軒轅澈的心一緊,伸出手撫了撫她的臉,「本王派人隨國師快馬加鞭趕赴貴州,替你尋來紫葉曇花。」

  「微臣也想過此法,」齊雲曦的眼中閃著光亮,「但是紫葉曇花嬌貴,離土不過一個時辰便會死去,更別提一路從貴州而來路途遙遙,所以還是要王妃親自走一趟。」

  軒轅澈微吸了口氣,輕拍了下康沐雨的大腿,「你先在屋裡乖乖待著,我正好想起宮裡有東西要交給國師,等會兒再來陪你。」

  康沐雨不疑有他的點著頭。

  軒轅澈使了個眼色,齊雲曦識趣的跟在他的身後。

  「你到底想如何?」才離開屋裡軒轅澈便開了口,他向來沉得住氣,但一遇上康沐雨的事就無法淡定了。

  「只是不舍王妃罷了。」

  軒轅澈沒好氣的看著他,「若真不舍,就讓人送來紫葉曇花。」

  「可是紫葉曇花真的嬌貴,離土不過一個時辰便會死去。」

  軒轅澈懷疑的看著他。

  「微臣可以用性命起誓,」齊雲曦保證道:「所言不假。」他只是沒說,紫葉曇花就算枯了,也能有效用。

  「你可知你處心積慮讓沐雨去貴州,若讓她知情一切,她會難受?」

  齊雲曦微斂下眼,「微臣明白王爺心中擔憂,但是對王妃而言,要解身上的毒,還是讓她親自走一趟較好。

  至於其他——就看天意吧,王妃顧忌著王爺與家父的恩怨而情願不去貴州,而王爺見她受苦,難道真的忍心?」

  軒轅澈的拳頭不自覺的緊握,「你何時要起程回貴州?」

  齊雲曦的雙眼一亮,「若王妃隨行,微臣就等春暖之時。」

  軒轅澈看著齊雲曦興匆匆的樣子,突然發現原來康沐雨有雙齊家人的眼睛——血緣至親果然是不容磨滅。

  他有些無奈的看著齊雲曦,兩人年紀相仿,也曾有過一段無憂的歲月,只是後來的經歷讓他們之間的情誼雖然依然深厚,卻難免變了味道。

  他原打算報了仇、助六皇子登基,朝堂穩定後便昭告天下自己急病離世。

  他只想孑然一身,踏遍三川五嶽,不再受人世牽練,或許終有一日能放下軒轅氏與齊家的恩恩怨怨,偏偏他遇上了康沐雨……

  這是緣分,也是造化弄人——多年前他發過誓,從今以後不會再踏上貴州,而今他不單得走一趟,還得帶著康沐雨。

  「你該知道,」軒轅澈的聲音幽幽傳來,「若她難受,我會很生氣。」

  齊雲曦自然知道,不然早把康沐雨的事傳到貴州去了,他阿爹若知道,肯定會不顧一切的趕來,畢竟這是他同胞雙生兄長的子嗣。

  「微臣會想辦法讓我阿爹克制些。」

  軒轅澈冷冷一哼,他還真沒辦法相信他。

  陽春布德澤,萬物生光輝,野草迫不及待的冒出頭,帶來了一抹新生的顏色。

  十數輛華麗的馬車沿著官道緩緩而行,天還沒暗,就已經尋了一處空地停了下來。

  只因這裡有一條小河經過,河邊楊柳輕垂,恭親王妃多看了幾眼,恭親王就爽快的下令眾人停下,要在這裡歇一夜。

  「我說,別說你娘的生辰都快到了,這趕一天路休一天的,十有八九到了貴州,連你爹的生辰也過了。」

  這回回貴州,便是打著要為齊雲曦母親過壽的名義,只是看這行進速度,哪有可能趕得上。

  齊雲曦看著白洛卿一臉戲譫,只能苦笑,他也想趕路,但是軒轅澈一路不慌不忙,他也催不得。

  「不如我們先行一步吧!」白洛卿提議道:「不然先別說若你晚到你阿爹會如何修理你,就我天天看著那小倆口卿卿我我,都快要吃不下飯了。」

  齊雲曦看向陪著康沐雨在溪邊賞景的軒轅澈,「王妃臉皮薄,舅父把這話跟她一提,她肯定會跟王爺保持距離——至少是在舅父面前。」

  白洛卿一哼,他可不想自找麻煩,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康沐雨是個好姑娘,但她身旁的軒轅澈卻絕對不是個好人。

  瞧這一路上,他們就像是春遊似的走走停停,最好笑的是明明隨從、丫鬟不少,但每日三餐,軒轅澈還是事必躬親,親自下廚,當然他準備的是專屬康沐雨的分,別人沒膽或沒榮幸可以嘗個一口。

  「不如舅父先行一步,」齊雲曦道:「替我跟我阿娘說一聲,請她在阿爹面前幫我美言幾句。」

  「你好歹堂堂一個天煞盟的少主,怎麼就這麼沒出息?」

  「舅父,你不懂。」以前他的包容是因為與軒轅澈的情誼,現在則是因為康沐雨,她是伯父的血脈,他得好好看著,以免軒轅澈突然改變了想法,半途決定不去幽蘭山莊就糟了。

  「我是不懂,也不想去懂。」白洛卿不是不知道軒轅澈跟齊家那亂七八糟的關係,死去的齊天宇將畢生所學都傳給了軒轅澈,但軒轅澈卻恨齊天宇入骨,齊天烈認為軒轅澈不知感恩圖報,對軒轅澈恨得牙癢癢,偏偏齊雲曦又一心向著軒轅澈——糊塗帳就是糊塗帳,難解。

  「我明日一早便先行一步。」白洛卿很快決定早一步到好跟自己的姊姊提點一番。他肯定這陣子三教九流都會趁著祝壽名義上幽蘭山莊攀關係,若這個時候天煞盟跟皇室鬧出不愉快,對任何一方都未必是好事。

  「先謝過舅父。」

  「一家人不用客套。」白洛卿拍了拍外甥的肩,抬起頭,正好看到軒轅澈竟然不顧身分的涉足溪中,看來是想捉些活物給康沐雨吃。

  這人向來高高在上,但一遇上康沐雨,就變成個傻子。

  齊雲曦也看向同一個方向,只不過他看的是康沐雨。他若有所思的問:「舅父,你印象的崔雲妍是個什麼樣的人?」

  白洛卿有些意外聽到齊雲曦提到崔雲妍,簡單的給個答案,「美人。」

  齊雲曦好氣又好笑的看了他一眼,「我問的不是這個。」

  白洛卿回他淡淡一笑,「崔雲妍確實是個美人,但關於她實在無須多提,人畢竟都死了。」

  齊雲曦目光重新回到不遠處的軒轅澈和康沐雨身上,「舅父,如果當年她與我伯父之間有誤會呢?」

  「不管有沒有誤會,天宇的眼睛都是因她所傷,單就這點她就是齊家的罪人。」

  齊家的罪人?!齊雲曦看著笑容燦爛的康沐雨,他可一點都不認同。

  白洛卿拍了拍齊雲曦的肩膀,「那女人跟你伯父都死了,過去就隨風消逝吧,你別跟你爹一樣陷在過去,你伯父是個仁慈大度之人,不跟軒轅澈計較,還傳授其一身功夫,你只要記得這點便好。」

  齊雲曦一歎,事情可不是這麼簡單啊!他移動步伐,緩緩的走向溪邊。

  看著齊雲曦的背影,白洛卿的眉頭微皺,覺得有古怪,只是又想不透古怪之處……

  齊雲曦直走到站在溪邊的康沐雨身後不遠處才停下腳步,輕聲問道:「怎麼不見王爺?」

  康沐雨轉頭一笑,「方才進寶捉魚,濕了一身,現在去換衣物。他說晚上要給我們熬魚湯,進寶很會熬湯,國師一定要嘗嘗。」

  「這是一定。」嘴巴雖然這麼說,但是齊雲曦很懷疑自己能喝得到王爺親手做的東西。

  其實方才他是看到軒轅澈離開才過來,不然以軒轅澈的性子,只怕自己很難和康沐雨單獨說幾句話。「馬車行走速度正常的話不出三日應該就能到貴州了,王妃心情如何?」

  「很好。」康沐雨臉上的笑意不減,「我挺想阿歡的。」

  「阿歡啊!」齊雲曦對這個他離家後、父親收的小師弟也有不錯的印象,「確實是個不錯之人。」

  「嗯。」康沐雨點頭,「他當然是好的,他可是我的義弟。」

  「王妃對個義弟都如此想念,但怎麼與自己有血緣之人,反而看起來沒什麼興趣聽聞?」

  康沐雨聞言,臉上的笑容微隱,「我不是沒興趣,而是——」

  「而是什麼?」齊雲曦向來溫和的語調帶著一絲急迫。

  「只是我看得出進寶好似不願多提。」

  這個答案讓齊雲曦微楞。

  「我知道他若不想提,一定是有些不好的事。」康沐雨平穩的對上齊雲曦的眼,「他想要我快快樂樂,所以對不起,國師,關於我的身世,我情願不問。」

  在所謂的血緣與進寶之間,她已經作了選擇。

  齊雲曦微斂下眼,說不清心中是什麼感覺,似乎到頭來是自己一相情願,齊家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多年,自然比不上對她萬般珍寵的軒轅澈。

  他淡淡一笑,「我明白,王妃不問,我也不提了。五日後便是我阿娘生辰,若是在路上多作停留,只怕會趕不及。」

  康沐雨神色一正,「這可不好。」看著走回來的軒轅澈,她連忙說道:「王爺,明日我們就得趕路,不然會誤了國師的正事。」

  軒轅澈對齊雲曦挑了下眉頭,他雖不在乎是否能趕得上齊雲曦娘親的重壓,但因為沐雨開了口,他自然會順著她的意。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11 03:58 PM

第十七章 蒼靈山上

  雖說這天下屬於軒轅皇族,但一入貴州,舉目望去都是天煞盟的地盤,舉凡酒肆、南北貨買賣,都有天煞盟的影子。

  在這裡,天煞盟的盟主才是真正的地下帝王。

  因為天煞盟盟主最寵愛的夫人生辰,不少人早早就趕來賀壽,貴州城內比起往常可要熱鬧許多,幽蘭山莊前的車道更是擠滿了上門的賓客。

  只是上門的人多,真正能見到齊天烈夫妻的人少,往往都是由三個副盟主接見。

  畢竟盟主和夫人高高在上,可不是什麼人隨意想見便能見。

  幽蘭山莊後院的花開得正歡,滿園春色,暗暗飄香。齊天烈躺在自己娘子的腿上,眯著眼,在一棵參天的梧桐樹下正在小睡,外頭的熱鬧紛擾仿佛皆與他無關。

  「姊姊,我看到東海那邊的門派送來不少珍珠,正好可以給我。」白洛卿昨夜便先到,今早去庫房繞了一圈,眼下很不客氣的來討要東西。「還有瑪瑙若有多的,也給我——」

  白洛嵐比了個噤聲的動作。

  白洛卿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看著齊天烈就這麼大而化之的躺在自己姊姊的腿上,這都成親多少年了,兒子都二十好幾歲,這恩愛真不知是曬給誰看?

  原以為擺脫了進寶和他媳婦兒那對,沒料到進了幽蘭山莊又看到更噁心人的一對。

  看著白洛卿的神情,白洛嵐柔柔一笑,「喜歡什麼便拿去。」

  白洛卿的神情立刻一亮,他與白洛嵐不單相差十歲,就連個性也南轅北轍,對於自己的東西,他守得死緊,但是白洛嵐向來對他這個弟弟很大方。

  「謝姊姊。」看齊天烈動了一下,白洛卿知道他醒了,只是還懶得動,眼底閃過一絲戲謔,故意道:「明日便是姊姊生辰,不知道雲曦是否能趕回來。」

  白洛嵐柔聲說道:「他說了會回來,便一定會回來。」

  孩子大了,天高地遠的任他遊走,只要記得回家來,看看她這個娘親,說幾句體己話,她這個當娘的心裡頭便感到安慰了。

  「他其實早該回來,只可惜這一路上軒轅澈走走停停,硬是拖了時間。」

  聽到軒轅澈的名字,齊天烈果然睜開了眼,猛然坐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那個雜種也來了?」

  白洛卿點頭。

  「這該死的——」

  「我也好些年沒見澈兒了。」白洛嵐像是沒有注意到齊天烈的怒火似的,柔聲說道:「挺想他的。」

  「娘子。」齊天烈沒好氣的一喚,這不存心惹他發怒嗎?

  白洛嵐抬頭對他一笑,「夫君該也想他吧?」

  齊天烈翻著白眼,想他?!他確實是想他,想他死!

  「夫君既然已把青冥劍拿回來,就把過去恩怨放下吧!」白洛嵐是個好脾氣的,向來不懂那些執著仇恨,總認為那些東西會矇騙了人心,讓人變得瘋狂、愚昧。

  齊天烈閉上嘴,不願因為此事跟白洛嵐起爭執。他一躍起身。

  「你去哪裡?」

  「走走。」他頭也不回的說道。

  白洛嵐不由得搖頭一歎。

  「姊姊放心,姊夫知道分寸的。」白洛卿在一旁說道。

  「他向來是知道分寸,」白若嵐輕壓著太陽穴,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偏偏對上了大哥的事他總是變得盲目,就像魔怔了似的。」

  「沒事的,不是還有雲曦在嗎?」白洛卿看著自己姊姊一臉擔憂,他很有手足之情的留下來,不過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他的功夫不好,齊天烈的輕功了得,他就算想跟,也跟不上,倒不如陪陪柔弱卻大方的姊姊,說不定等回益州城時,他又能多拿些金銀珠寶。

  只不過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聽到穀亦歡急急的跑了過來,說齊天烈在城外跟人打了起來——

  白洛卿還未來得及開口多問,只見本該是柔弱無骨的白若嵐站起身,一個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穀亦歡連忙跟上。

  白洛卿微張著嘴,最後在心中一歎:姊姊外表柔弱,但都是假像啊,看來不論白家或齊家還是軒轅家,隨便來一個人都能一掌把他給拍死,可憐啊!

  他連忙叫人給他一匹最快的馬,有馬可用,他也用不著什麼輕功了——他在心中安慰著自己,真怕去得遲了,看不到好戲。

  軒轅澈敏感的察覺到空氣中飄浮的不尋常氣息,他低頭看了眼靠在自己身上、正在小憩的康沐雨。

  空出一隻手掀開馬車的布幔,就見原本坐在另一輛馬車裡的齊雲曦已改為騎馬,那一臉的淺笑依舊,但眼底卻閃動著一抹嚴肅,與他對視了一眼。

  多年來的並肩作戰,讓兩人心意相通,有許多事無須言語。

  突然好幾道黑影從四周而來,馬匹受了驚嚇,外頭亂成一團。

  康沐雨驚醒,聽著外頭吵雜的聲響,一聲高過一聲。

  軒轅澈安撫的拍了拍她,已經快進入貴州城,這裡受天煞盟掌控,齊雲曦可是天煞盟的少主,無人敢動,齊天烈縱使恨兒子恨得牙癢癢,也從未真正的想要傷害他,所以來的人絕不是天煞盟的人。

  只是這裡的地點麻煩,若他在這裡出事,以他對皇帝的瞭解,只怕他動搖國本也會踏平此地。

  他的目光冷冷的看著攔路的十幾個黑衣人,功夫不錯,一下子就殺了好幾個隨行護衛,不過他信得過齊雲曦的能耐,料定他能夠輕易的壓制來人。

  但沒想到,這些殺手武功了得,他眼睜睜看著齊雲曦一時閃躲不及,肩上被對方劃了一刀,一身白衣染血。

  他的神色一冷,眼中戾光閃動,「媳婦兒,乖乖坐好,我去去就回。」他對康沐雨交代了一聲,立刻從馬車飛身而出。

  康沐雨一顆心懸在半空中,她向來不喜血腥場面,但是又壓不住心中擔憂,目光緊緊追隨著軒轅澈。

  看著他與齊雲曦聯手,漸居上風,心頭微松之際,突然感覺馬車一震,還來不及反應,就聽到嘶叫的馬鳴聲,緊接著車身一個大顛簸,馬匹受了驚嚇,她猝不及防之下身子被拋起,狠狠的摔出馬車外。

  這一摔幾乎令她的五臟六腑摔移位,她痛得不住呻吟,覺得嘴中有血的腥味,一開口想叫進寶,卻發不出聲音,只是吐了一口鮮血。

  軒轅澈眼睜睜看著她摔落地面,那一口鮮血震得他的心都要碎了。他的手一揮,手中一把匕首就把擋在他面前的黑衣人一刀封喉,之後身形極快的趕到她的身邊。

  「媳婦兒?」他小心翼翼的將康沐雨扶起來,注意到她的手骨斷了,他才一碰,她就痛得直呻吟。

  看他一臉慌張的模樣,她想安慰,卻發現自己疼得說不出一句連貫的話。

  「不會有事的。」軒轅澈眼底閃著驚慌失措,他能看出她的手斷了,而她體內的內傷更重。

  「敢在我的地盤鬧事,不想活了!」突然憑空響起了一陣吼聲,齊天烈怒紅了眼出現,目光看到自己的兒子肩上染血,更是眼前一片血霧。

  他家的不孝子只有他能教訓,誰敢動就是公然與他為敵!

  齊天烈慣用雙劍,見自家的不孝子沒有利刃在手,只是學著那些沒用的文人雅士手拿羽扇,若平時遇上一般功夫的也就算了,一遇上高手就只能屈於下風。他忍不住心裡唾棄了一番,丟了自己手中的一把劍給他。

  齊雲曦將劍接過手,嘴角一揚,嘴角一劃,破空劃出森冷聲響,與他爹聯手,將來人打得 片甲不留。

  只是局面一受控制之後,齊雲曦決定交給自己的爹處理,自己則飛身趕到康沐雨身旁。

  康沐雨本來就體弱,這麼一摔,肯定傷得不輕,他單膝跪在一旁,見她一臉蒼白,氣息微弱,而軒轅澈額上一層薄汗,神色凝重,心知不好。

  「曦兒,你受傷了。」

  聽到一旁響起的聲音,齊雲曦連忙轉頭,驚喜的喚道:「阿娘!」他不在乎自己肩上那一刀,急道:「我沒事,阿娘,你快瞧瞧沐雨,她是——是王爺的心上人。」

  白洛嵐一聽,立刻蹲下來查看康沐雨的狀況,現在她就像個破娃娃似的無力倒在軒轅澈的懷裡。

  「她看起來情況不好,右手斷了,最麻煩的是內臟出血,若血止不住,只怕大羅神仙難救。」白洛嵐輕聲一歎。

  軒轅澈臉色一白。

  「澈兒,」白洛嵐輕聲一喚,「你該清楚這世上有誰能救她。」

  軒轅澈如夢初醒,抱起康沐雨,腳尖點地,飛身躍出。

  白洛嵐起身,尾隨身後。

  「阿爹,」白雲曦喚著齊天烈,「這裡就交給你了。」說完也連忙跟上。

  「喂!」正好解決完了最後一個人,齊天烈傻眼的看著自己的娘子和兒子跟著軒轅澈頭也不回的離開,忍不住啐道:「這一個一個的,都是出世來跟我討債的。」

  那兩個小鬼也就算了,自己的娘子竟然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真是大大的傷了他的心。

  「師父。」穀亦歡喘了口氣,這才趕到,別看他師娘看來柔弱,但是一用起輕功,他連追都追不上。他站在齊天烈面前道:「徒兒來遲了。」

  「沒出息!」齊天烈忍不住抬起手,敲了下他的頭,「派人把這裡清乾淨。」

  「是!」揉了揉自己被敲疼的額頭,谷亦歡應道。

  齊雲烈目光複雜的看著眾人消失的方向——

  蒼靈山,是貴州人人望而卻步之地,終年雲霧繚繞,雖是美不勝收,但在林中卻是伸手不見五指,入山之人往往在山裡繞來彎去就是找不到出路,更有傳言說,這座美麗的山巒是直往地獄之門,因為有命去,沒命回。

  不過齊天烈比任何人清楚所謂地獄之門不過是幻術,在多年以前,山上被布下了迷魂陣法,導致終年雲霧繚繞,尋常人根本無法破解。

  「瞧瞧我們天煞盟盟主,果然神勇,」白洛卿這才趕到,從馬上一躍而下,「以一敵十。」

  齊天烈的嘴一撇,嘲諷道:「你來得未免也太快了些?」

  「沒辦法,最重要的人總是最後出現。」白若卿一點也不客氣的回嘴,目光掃向眼前一片狼藉,然後走向其中一具黑衣人的屍體,動起手翻找。

  「你也不嫌髒?」看著白洛卿翻動著屍體,齊天烈不禁啐道。

  「這你就不懂了,我得看看有沒有值錢的東西。」白洛卿沒翻出太值錢的東西,也沒有任何能判定其身分的權杖。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精明,看著落在一旁的長劍,筆直鋒利,冷光閃動,「就只有這劍是好東西。」

  齊天烈瞄了一眼,冷冷一哼,「東西確實還行,不然也傷不了我那個不孝子。不過再怎麼好,也比不上我鑄造的刀劍。」

  「這是當然,你的鑄器之術堪稱天下第一。」白洛卿拿起地上那把劍揮動起來,「不過只要是護文鍛坊的東西,拿回去還是可以賣個好價錢。」

  「你就這麼愛錢?」齊天烈手一揮。

  白洛卿右肩被擊了一掌,手一麻,手中的劍就掉落在地。

  「不許拿髒東西回我莊子裡。」齊天烈不屑道:「這些人想也知道是那個忘恩負義的雜種引來的,這小子一來就惹麻煩,也不想想我娘子生辰,卻逼我大開殺戒,真是造孽。」

  他的話惹得白洛卿一笑,齊天烈這輩子殺的人可不少,現在才想到「造孽」,也太遲了些吧。

  「護文鍛坊的江二爺意圖傷害恭親王的小媳婦兒,恭親王一怒為紅顏,殺了江二爺,現在護文鍛坊上門尋仇也是正常。」

  「莫名其妙。」齊天烈啐了一口。

  「是啊!莫名其妙,」白洛卿語帶戲譫,「你負我,我負你,你殺我,我殺你——冤冤相報,糾纏不清,不過好像你也是其中之一?!」

  齊天烈一惱,瞪著白洛卿。

  白洛卿一臉無辜。

  齊天烈哼了哼,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脾氣真是多年不變。」白洛卿直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才開口交代,「阿歡啊!記得把地上的兵器收一收。」

  「閣主要兵器做什麼?」

  「自然是拿去賣。」

  穀亦歡不由得一挑眉,「可是這是護文鍛坊的東西,閣主不怕江家因為此事把閣主記上一筆?」

  「阿歡,你說這是什麼話?」白洛卿很慈愛的看著穀亦歡,「人明明就是你師父殺的,我只不過恰好路過,撿些值錢的東西罷了。今天跟護文鍛坊結下樑子的是軒轅澈和天煞盟,跟青雲閣沒半點關係。」

  瞧他這話說得一點都不心虛,為了銀子,這人的臉皮厚得跟城牆似的。穀亦歡也見怪不怪了,很快的讓人收拾妥當,沒一會功夫,這官道上就一如往常的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蒼靈山上霧氣濃,濕氣重,軒轅澈小時候還挺喜歡在這片雲霧中穿梭,不過長大之後,他卻厭惡這一片茫茫白霧。

  他曾在白霧之中迷路,三天三夜靠著本能,與野獸搏鬥,飮生血,吃生肉才活下來——

  而這不過是他修煉過程中的一個小小環節,他身上的大小傷痕,有些是在戰場上得到,但絕大部分卻是拜這片山林所賜。

  他抱著氣息微弱的康沐雨,因為白洛嵐一句大羅神仙難救,他就知道憑自己的能耐救不了她,所以他來了。

  山中被人布下迷魂陣法,終年白霧繚繞,原以為自己得花些時間破陣,卻驚訝發現,離開多年,迷魂陣法卻沒有任何更動,他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憑著記憶順利穿過陣法。

  他不想去細思為何陣法多年未有變更,只是急急的穿過雲霧,然後眼睛一亮,景物突然變得清晰。

  他飛身來到了山中一棟看似平常的木屋前,裡頭正傳來一陣悅耳的琴聲。這裡平靜,一如往年,他的心一凜,沒時間緬懷,抱著康沐雨闖了進去。

  琴聲驀然一停,「我不是說過,我不想再見你。」

  他的不留情,總是能夠輕易的令他的心中一痛,他咬著牙道:「我要你出手救她。」

  坐在琴後一身玄色衣袍的男人,一臉的冷漠,「不救!滾。」

  軒轅澈壓著心頭的怒火。曾經他敬眼前的男人如父,但最後他卻殺了他視為娘親的崔雲妍,所以他恨他;在他不留情面的逼他修煉,讓他幾次命懸一線時,他更是恨他。

  玄衣男人是眾人聞之色變的天煞盟前盟主,十數年前,眾人都以為他已傷重身亡,實際上他沒死,一直待在蒼靈山中,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在自己拿著青冥劍砍傷他後,他頭也不回的離開蒼靈山,離去時,他不留情的要自己此生不能再回頭。

  軒轅澈也從沒想過要回來看他一眼,但是現在——

  他雙膝一跪,「在我姨母死後,我從未求過你,今日我求你救她。」

  屋內一陣沉默,齊天宇的聲音依然平淡,「你——為了一個女人向我下跪?」

  「不單下跪,只要你願出手救她,就算你要我的命,我也能給你。」

  「真沒料到……你是個癡情的,可惜我雙眼已瞎,幫不了你。」

  「別人或許不行,但你一定可以。你有與生倶來的先天之氣,能夠養身護體,還能替人續命。」

  齊天宇面無表情,「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何要用先天之氣替你救人,讓自己元氣大傷?」

  「就憑她的娘親是崔雲妍,就憑她的娘親在懷著她的時候被你一掌打傷,讓她在母胎時便帶著餘毒,就憑——」

  齊天宇猛然站起身,他雖眼盲,但能敏銳的察覺周身氣息變化。他來到軒轅澈身邊,伸手撫上康沐雨的臉。

  半晌之後,一聲微弱的歎息響起,「將人放下。」

  軒轅澈立刻將康沐雨抱到屋內的床上。

  齊天宇將手搭在她的腕上。

  握住手中顯得冷涼的小手,將內力送入她的體中,只是他的先天之氣到了她體內遇到阻力,他不由得眉頭輕皺,強行將真氣送入她的體內,從天色明亮到昏暗,其中無數次康沐雨痛得呻吟,軒轅澈心揪得緊,他都不放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始終不動的齊天宇動了,軒轅澈趕到他身旁,焦急問——

  「情況如何?」

  齊天宇沒說話,站起身,身子因疲累而晃了一下。

  軒轅澈下意識的伸手一扶,但一等齊天宇站穩,他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立刻將手鬆開。

  齊天宇對他的冷淡冷情早已習以為常,吩咐道:「這幾日我待在後山,等她身子好些,帶她下山去吧。」

  軒轅澈驚愕,他明知道康沐雨是他的骨肉,卻不認她,甚至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齊天宇木然的走出屋外,臉色顯得有些蒼白。儘管眼睛瞎了,他感官依然敏銳,可以感覺到屋外有人的氣息。他淡淡的說道:「我這裡安靜,不喜有人。」

  他沒等回應就飄然遠去。

  齊雲曦不由得呼了口氣,他連憋氣這招都用上了,還是被發現。

  白洛嵐在屋外站了好幾個時辰,始終沒有打擾,她跟來只是怕軒轅澈跟齊天宇起了衝突,現在見他們相敬如「冰」,又得知崔雲妍替齊天宇留下孩子,心中不禁有些欷籲。

  恩恩怨怨她向來不想搭理,自己的日子只有自己看透,旁人插不上手,連她向來大刺刺、罵軒轅澈絕不嘴軟的夫君,人乾脆都沒有出現,就知道只要扯上他的「亡兄」,就是兩個字——別管。

  她進屋去看了眼康沐雨,見她雖然臉色蒼白,但氣息穩定,看來有驚無險的過了一關。

  看著桌上那些山參,她的眼角一抽,這可是把山裡有百年以上的人參全挖來了,這若讓自己那個弟弟瞧見,肯定傲叫不停。

  「曦兒,跟娘回去。」白若嵐輕聲的說:「我還得好好問問你。」

  齊雲曦早有準備,既然話已說破了,也就沒什麼可瞞了。看著屋內的軒轅澈和康沐雨,又想到方才離開的齊天宇,他心中一歎——

  康沐雨半倚在門邊,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精神還好。望著遠處的山嵐繚繞,她忍不住走出屋外。

  驀地,軒轅澈的雙手搭在她的肩上,阻止她走遠,「身子才好些,回屋歇著。」

  「我好多了。」康沐雨抬頭對他一笑,「除了手還有些疼。」

  摔斷了手,得要養個幾日才能好全。

  「今日是阿歡師娘的生辰吧?」

  「是。」軒轅澈的反應不冷不熱。

  「於禮你該去祝賀一聲。」

  軒轅澈一挑眉,他對白洛卿的印象確實不差,但一想到齊天烈——只怕他看到自己會氣急攻心要吐血。

  「我不知你與阿歡的師父有什麼恩怨,只是國師夾在你們倆中間也是難做。阿歡的師父總是長輩,趁這次機會,你去露個臉,化解心結。」

  軒轅澈想拒絕,但看到她眼中的希冀,只好道:「好,我等會兒就下山。」

  「別等了,都什麼時辰了,去遲了不好。要不是我身子還虛著,真想陪你去一趟。」

  軒轅澈打橫的將她抱起,走回屋裡將她放在床上,「你先睡會兒,我去去就來。」

  康沐雨乖乖的閉上了眼睛。

  軒轅澈輕撫著她的臉,他根本不打算去祝壽,盤算著去外頭晃一圈,就能回來交代了。

  康沐雨不知道軒轅澈心裡打的主意,屋裡一靜之後,她睜開了眼,緩緩的坐了起來。這幾日她一直躺在床上,都覺得身子僵了,只想起來走動走動,軒轅澈一走,她自然就躺不住了。

  右肩還有股酸麻的痛,但尚能忍受。她緩緩的走出屋外,屋外的景色似曾相識,她很清楚自己從未來過,只是這裡就好像娘親曾提及的夢境……

  她不自覺得走遠了,放眼望去一片青蔥,微風拂來,平靜美好得猶如遺世淨土,忽地,她見到有一座孤墳矗立於此——

  她的心頭微震,忍不住好奇的靠近。從這裡望去草地青青,近處有幾棵梧桐樹,遠方山嵐繚繞,似遠又近,仿佛另一個時空……

  墓前有些凋萎的仙丹花,她抬頭看著墓碑,原本平靜的眼眸霎時有了波動——她看到自己娘親的名字!她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花,但是沒錯,娘親的名字清清楚楚的刻在石碑上。

  愛妻崔雲妍她喃喃的重複隱著,崔雲妍?崔雲妍……愛妻?!

  她的腦袋轟的一聲,看向落款之處,齊……天宇?她的情緒一陣激動,覺得有些暈,雙腿一軟,癱坐在墓前。

  齊天宇——是天煞盟盟主齊天烈的雙胞胎兄長,他怎麼會為她的娘親立墳,還以夫君的名義?

  她極力的搜尋腦中一個個的片段。

  軒轅澈說過,她娘親是被他皇兄用計所害,被人一掌打死。

  穀亦歡也說過,他的師伯救了一個帶著幼子的可憐女人,對那對母子極好,偏偏那女子是受了軒轅狗皇帝的命令而來,目的是搶奪一個據說能長生不老的丹方,那女人偷了丹方,最後被他師伯一掌打死了……

  齊天宇——當年在軒轅澈面前打死她娘親的人,是他?!

  「這裡不是你應該來的地方。」

  聽到身後的聲音,康沐雨一楞,緩緩的轉過身。

  那是一張與齊天烈近乎一樣的容貌,一身玄色衣袍,臉上沒有太多的神情,他視而不見的越過她,手輕撫了撫石碑上的名字,放下了新摘的、還帶著水珠的鮮紅仙丹花。

  康沐雨無法言語,只能靜靜的看著他。

  這一瞬間,她知道為何當初在飛楓山上第一次見到齊天烈時會覺得似曾相識,因為她確實見過——她曾撞見娘親獨自看著一幅畫像,當時她沒有多想,如今她知道了,原來那是她爹。

  「你走吧,我娘子喜靜。」

  康沐雨搖搖晃晃的站起身,看著站定在墳前的男人。

  「你真的是——齊天宇?」

  齊天宇沒有任何的反應。

  見他不搭腔,她的眼眶紅了。父女初見,但他根本從不知她的存在,她娘親自盡,為的是去九泉之下尋他,但他此刻卻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

  「你可知我是誰?」她試探的問。

  「我不在乎你是誰。」

  他冷淡的話傷害了她,她的淚幾乎要落下,「我的娘親是崔雲妍。」

  齊天宇沉默了一會兒,「是嗎?」

  是嗎?!簡單的兩個字,使康沐雨幾乎招架不住,他知道她是誰卻沒有一絲激動,只有冷漠,似乎她可有可無……

  軒轅澈遠遠看到站在一起的兩人,心狠狠一縮,飛速來到康沐雨的身旁,將她攬進懷裡。

  康沐雨無力的靠著他,喃喃道,「他是齊天宇……」

  軒轅澈抱著她的手一緊,柔聲道:「回去吧!」

  康沐雨只能任他扶著自己走開,但忽地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腳步。

  軒轅澈的眼底難掩擔憂。

  康沐雨抬起手拔掉了插在發中用梧桐木做成的木釵,縱使成為恭親王妃,擁有無數珠寶首飾,但她始終簪著這支木釵,因為這是她娘親的最愛。

  「對座空墳懷念太過可笑。」她走到齊天宇面前,不管不顧的拉過他的手,強行將木釵塞進他的手中,「還給你,埋進去。」

  齊天宇的手輕觸過木釵平滑的表面,心思微動,「這是——」

  「你忘了?」想起了死去的娘親,康沐雨的心頭閃過對齊天宇的埋怨,「這是我娘最愛的木釵。」

  軒轅澈輕歎,伸手抱過了一臉委屈的康沐雨,解釋,「他不是忘了,而是——他看不見。」

  她一臉驚愕。

  「他看不見,十多年前就已經失明了。」

  她看著齊天宇,心中五味雜陳。

  「原本這裡確實只是個衣冠塚,但在幾年前你娘親自盡後,我已派人將她的屍首送回蒼靈山,這裡便是她長眠之處。」

  康沐雨的眼神閃著激動,楞楞的被軒轅澈帶走。

  她轉頭看著齊天宇,他沒有追上來,依然靜靜的站在墓前,手中緊握著木釵……



第十八章 你不認,我認

  「你讓人送回我娘親的棺槨,卻從未告訴我這件事,讓我以為我娘親曝屍荒野,為什麼?為什麼不說?」

  軒轅澈斂下眼,「我只是怕你難過。」

  「怕我難過?」康沐雨覺得諷刺,「可是我知道後現在更難過!你不要再瞞我,我想知道一切。你說過,你誤以為我娘親是被人打死在你面前,阿歡也說過,他的師伯打死了偷齊家丹方的女人,你說,齊天宇是不是就是我娘親懷著我時打傷我娘親的人?」

  軒轅澈點頭。

  她的心頭一震,「我娘親真的那麼壞,害得……他失明嗎?」

  「那是意外。」軒轅澈歎口氣後解釋道:「是我皇兄逼你娘親交出丹方,你娘親無法,只好先尋丹方救人。

  當時齊天宇在丹廬煉丹,她偷潛入一旁放著丹方的丹閣,驚動了幽蘭山莊的守衛,害得齊天宇分心,導致丹火灼燒了眼。

  「你娘拿了丹方帶我返京時,根本不知道此事,在與我皇兄約定那日,她如期趕至京城,卻得知我母妃已經死了。她當時約我皇兄到了之前你所居住的康府舊宅,那本是當年我母妃所賜,她想與我皇兄同歸於盡,卻沒料到還沒等到我皇兄就先等到了齊天宇,他不聽你娘親解釋而殺了她,並強行將我帶走。

  「回到蒼靈山后,他將我丟入迷魂陣中,幾天幾夜對我不聞不問。我知道,他是因為你娘親疼我,所以想要折磨我。就在我以為大限將至的時候,他竟然來了,出手救了我。」

  「他為什麼要救你?」

  「因為後來白洛嵐發現,你娘親拿走的不過是一個令女子順產的丹方,雖然難得,但並非是齊家祖傳丹方。

  你娘親當年只是因為時間急迫,所以沒等齊天宇閉關煉丹出來,才未告知而取,只是當齊天宇知道他錯了之時,以為你娘親已死。我知道他有回去找過你娘親,但沒找到她的屍首,所以就在蒼靈山替她建了這座衣冠塚。也從那年起,他沒再下山過,世人都以為他死了。」

  康沐雨心中覺得空空落落,她娘死了,為了去尋她爹而死,可她爹卻活得好好的?

  這老天爺開了多大的一個玩笑,想起了她爹對自己的冷漠,他現在已經知道他們是骨肉至親,卻當她是陌路人。

  為什麼?她閉上眼,將頭埋進了軒轅澈溫暖的懷抱裡輕搖了搖頭,她想不透。

  軒轅澈撫著她的後背,望著遠方,也是無語。

  康沐雨睡得並不安穩,隱約聽到床邊有人低語的聲音,隨即有一股溫暖的氣息進到自己的體內。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看到站在床邊高大的身影是軒轅澈,還有另一個人坐在床邊,手正搭著自己手腕,舒服的熱氣便是從他身上傳來。

  這幾日她常感覺身上有股溫暖的氣息,原還以為是軒轅澈的緣故,原來是他——齊天宇。

  「你身上的傷已好。」齊天宇從她的氣息轉變知道她已經醒來,口氣沒有太大的起伏,「明日應該就可以離開蒼靈山了。」

  康沐雨的心一沉,看他起身,忍不住脫口說道:「你就這麼討厭我?」

  齊天宇背對著她,腳步微頓。

  「你為我娘造墳就說明在當年你就明白,我娘並沒對不起你,只是為什麼……你不認我?」

  齊天宇沒有回答她,最終還是一言不發地邁開步伐。

  康沐雨見他走開,連句話都不願多說,不禁哭了出來。

  看到她的眼淚,軒轅澈忍不住對齊天宇出手,他想逼他給他媳婦兒一個交代,就算只是說一句話也好。

  康沐雨見狀,連忙說道:「進寶,住手。」就算再難過,她也不願見軒轅澈跟齊天宇打起來。

  軒轅澈停了手,「做錯的人明明是你,你還令她難過,你到底是不是人?」

  齊天宇淡淡一笑,「早在我殺了你姨母那刻,我就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他不認康沐雨,而是他有何顏面認?他的衝動不單毀了自己的一生,還有崔雲妍,然後是她——他的女兒。

  「好一句不是人!」軒轅澈一哼,「放心,明日我便帶沐雨下山,還你一世孤寂的平靜。」

  「如此甚好。」冷淡丟下一句話,齊天宇頭也不回的走開。

  軒轅澈一個咬牙,坐到康沐雨的身旁,將她擁入懷中。「別難過了,不值得。」

  康沐雨伸出手緊緊的攀著他。

  「你有我!」

  「是,」她哽咽的喃喃說道:「我有進寶就好了。」

  她有他確實就夠了,但心裡卻有一絲想不透、看不開的遺憾困惑。

  一大清早,齊天宇就知道軒轅澈帶著康沐雨離開了,這裡又將只有他與他的娘子。

  站在崔雲妍的墳前,他喃喃說道:「雲妍,我不是不認她,是我不配。就讓她跟澈兒一樣恨我吧!我不配得到諒解,他們越恨我,我心裡才會好過些。希望他們一路相扶持,別像咱們一樣——」

  另一邊帶著軒轅澈和康沐雨的馬車才離開貴州城沒幾裡路,就被齊天烈追上。

  「臭小子,把人交出來!」

  軒轅澈沒好氣的看著齊天烈,這個人開口不是向他要劍,就是要人——劍是可以給,反正本來就是齊家的東西,但是人……沐雨可是他的媳婦兒,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會放手。

  康沐雨不顧軒轅澈的反對,硬是下了馬車。她大病初愈,整個人看來有些病懨懨,更添了幾分纖弱。

  「姊姊,」跟著齊天烈來的穀亦歡看到康沐雨,眼睛一亮,「你的臉……你的臉變得好美。」

  康沐雨微微一笑,臉上的紅痕除去,她原該感到欣喜,但只要一想到齊天宇,她的喜悅好似蒙塵。

  「阿歡的師父。」康沐雨有禮的跟齊天烈行了個禮。

  「怎麼叫得這麼生疏。」一看到康沐雨,齊天烈忍不住激動,露出大大的笑臉,「我可是你的親叔父。」

  康沐雨的眼底一黯,「阿歡的師父或許還不知,齊前輩不認我。」

  齊天烈的笑容微僵,他當然不能說自己的兄長老糊塗了,只好說:「他不認你,我認你便成了。想當初我們見面之時,我就覺得你特別的有我的眼緣,果然骨肉天性,咱們倆就是一家人。」

  「師父,你記錯了吧!第一次見面時你明明就把我姊姊惹哭了。」穀亦歡忍不住開口,「你還搶了她的青冥劍。」

  齊天烈瞪了穀亦歡一眼。這個臭小子,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扯他後腿。

  穀亦歡縮了縮脖子,一臉無辜,他不過實話實說。

  「沐雨,」齊天烈收回視線,繼續陪著笑道:「跟阿叔回去,從今以後你就是咱們天煞盟的大小姐,只要你開口,阿叔什麼都給你,青冥劍算什麼,你喜歡阿叔回去立刻給你。」

  軒轅澈冷冷看著齊天烈,還從沒見過他如此巴結一個人。「區區天煞盟的大小姐,哪比得上當恭親王王妃。」

  「恭親王王妃又如何?」齊天烈瞪著軒轅澈,「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分,沐雨是我們齊家的人。」

  「你始終認為我姨母對不起齊家,她所生之女,為什麼要入齊家門?」

  齊天烈的表情有些尷尬,他也知道當年有誤會,只是齊天宇的一雙眼,確實是因為崔雲妍的關係而瞎的,總不能要他心平氣和的當沒這回事。

  他惱羞成怒的啐道:「都多大的人了,盡糾結過去的小事,能有什麼出息?」

  軒轅澈冷冷瞧著他,穀亦歡也滿臉不以為然的看著他。

  齊天烈苦惱的搔了搔頭,「沐雨,你娘親來自塞外,最愛吃些燒烤肉類,幽蘭山莊裡的香料多不勝數,你跟阿叔回去,阿叔宰頭羊,烤只全羊給你嘗嘗。」

  忽地康沐雨雙眼閃閃發亮,注意力全被烤全羊吸引了,「一隻烤全羊?!全給我?」

  「是!」齊天烈肯定的點頭。

  「阿叔對我真好。」

  聽到這聲「阿叔」,齊天烈一臉滿足。

  軒轅澈在心中歎了口氣,自己的王妃怎麼就這麼容易被只烤羊給勾引了?!

  「我說沐雨,你真是太上道了。」白洛卿捧著康沐雨送的百年人蔘,眼角、嘴角都帶笑。

  看他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白洛嵐真是好氣又好笑。

  「閣主別客氣,」康沐雨說道:「當初要不是你大方的給了我一株百年人蔘,進寶也不會好得這麼快,說到底,是我要謝謝你。」

  「這不過是舉手之勞。」

  「你竟然會將百年人蔘送人?」白洛嵐十分懷疑,這作風可一點都不像自個兒這弟弟。

  白洛卿目光堅定的看著姊姊,「我本來就是大方之人。」

  白洛嵐要不是不想讓他在後輩面前失了面子,還真想嗤之以鼻。見他此刻捧著人蔘,一副滿足的樣子,她懶得理會,拉著康沐雨進了丹閣。

  丹閣裡頭有不少藥方,她得找些適合調養康沐雨身子的,讓她補補身子。

  康沐雨跟著進去,也順手拿了幾個方子看,「嬸娘,這個藥飲是否能治哮喘,不得安臥之症?」

  白洛嵐走到她身旁,低頭看著,「此方雖無法根治,但養身,長久服用是可減少喘症發作。沐雨也有喘症嗎?」

  「不是我,是當今聖上。」

  白若嵐不由得挑了下眉,「看來你對當今聖上極其關愛。」

  「這是自然,他畢竟是——」她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王爺的親侄兒。」

  當今聖上的身世只能是皇室的秘密,她也不願多提。她有些小心翼翼的看著白洛嵐,「嬸娘,這個藥方可否給我一份?」

  看著她可愛的小模樣,白洛嵐喜歡得緊,拍了拍她的臉,「自然可以,你可是齊家的大小姐。」

  提到這事,康沐雨有些不自在,留在幽蘭山莊的這幾日,這裡的每個人都對她極好,但事實上她那日答應她阿叔回來,只是因為心中有份希翼,希望她爹或許會肯再看她幾眼,更或許會改變主意,願意認她這個女兒……

  白洛嵐注意到康沐雨若有所思的望向窗外,她淡淡一笑,牽著她走,來到外頭水波盈盈的湖中亭中,可以遠遠看到蒼靈山。

  「你想你爹了嗎?」

  康沐雨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別瞞我,你關心阿歡、關心當今聖上,關心許多人,代表著你是個心慈之人,所以怎麼會不想自己的爹?」

  康沐雨垂下眼,「可是他不認我,或許是我不夠好。」她沒有她娘親好看,也沒有太聰明的腦子,功夫更是貽笑大方,在臥虎藏龍的齊家,她就像當初在康家一般,是個一點都不起眼的存在。

  「傻孩子,你很好,問題在他,是他不敢認你。」

  「不敢認我?」

  白洛嵐溫柔一笑。

  「是啊!他不認你,是他自個兒的問題,」白洛卿拿著人蔘跟在後頭,插嘴道,「他這一輩子都在坐心牢,關住了自己,讓你或軒轅澈恨他,他才會好過一些。」

  「你或許不知,你爹身上有著與生倶來的先天之氣,他能養生護體也能續命,只是一旦流失,便一生無法回復,若是用盡,便是死期。所以當年在誤會你娘親而將澈兒丟入迷魂陣、令澈兒差點死去時,他已經出手救過他一次,那次令他元氣大傷,損了功力,而今他又出手救你——相信我,」白洛嵐拉住了她的手,「他心中早就認回你,只要你出事,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會願意把命拿出來給你。」

  康沐雨從沒想過她爹是拿自己的命來救她的命……

  她看著蒼靈山,久久不語。

  白洛嵐見狀也沒打擾她,看著時辰,也得去盯著廚房,這些日子做了不少給康沐雨補身子的菜。

  「好好看著你姊姊。」白洛嵐交代一直跟在不遠處的穀亦歡。

  穀亦歡點頭,他心中還震撼著方才師娘說的話,所以他可以想見,姊姊現在心裡肯定五味雜陳。

  瞥見只顧盯著人蔘的白洛卿,穀亦歡不禁翻了個白眼,「閣主,再看也不會多生出幾株出來,不如想想辦法,讓我姊姊父女團圓。」

  「知道彼此有苦衷,心裡相互體諒,就算沒有朝夕相對,這不也算是團圓了嗎?」白洛卿對這種事可是看得很開。

  穀亦歡撇了下嘴,「什麼相互體諒,話總得當著面說個清楚,不然不就一顆心一輩子懸著了嗎?」

  白洛卿似笑非笑的瞧了穀亦歡一眼,道:「要當面說清楚還不容易,你師伯心裡肯定關心自己的女兒,只要女兒一出事,聽到消息,他絕對會出現。」

  穀亦歡眼睛立刻眨啊眨,跑到了康沐雨面前獻計,「是啊!閣主說得有道理,若姊姊想要見師伯,不如用苦肉計,若師伯來了就代表真心關心姊姊,也算是認了姊姊,姊姊就能放下這樁心事了吧?」

  康沐雨被穀亦歡的話打動,以她的能耐,她不可能闖過蒼靈山的迷魂陣,若是她開口,軒轅澈就算百般不願也會帶她走一趟,但是與其她苦苦相逼,不如就試探一次——

  她看著眼前的湖水,在穀亦歡還喋喋不休時,毫無預警的一躍而下。

  「姊姊!」谷亦歡一張臉白了,他是要康沐雨用苦肉計,可沒要她跳湖啊。

  他連忙大聲叫來人,自己也一躍而下,趕緊將人給撈起。

  他真的死定了!等會兒就要收拾包袱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不然別說軒轅澈不饒他,他師父就會讓他生不如死了。

  夜深人靜,一道黑影閃進幽蘭山莊,輕功了得,竟沒有驚動莊內護衛,如入無人之境。

  軒轅澈本就沒有睡沉,所以當人進了屋內時,他已經坐在床沿,點亮了燭火。

  看著眼前的齊天宇,軒轅澈的心情十分複雜,聲音有些冷,「你為何而來?」

  「她如何了?」齊天宇沒有回答他的話,逕自問道。

  齊雲曦匆匆趕來蒼靈山,說康沐雨落水,情況不好。他相信有軒轅澈在,女兒不會有事,但他還是沒忍住,自己親自走了這一趟。

  「她?!」軒轅澈聲音裡有著嘲弄,「她是誰?一個你視為陌生人的女子能讓多年未下山的你連夜下山,面子還挺大的。」

  「看來她是無事。」

  軒轅澈正要開口,卻感覺自己的衣角被拉了拉,他在心中一歎,站起身,讓出位置,「是否有事,你自己過來瞧。」

  齊天宇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過去替康沐雨診脈,只是一診脈之後,他不禁眉頭微皺,果然,他被愚弄了,她根本沒事,脈象還比以前更加有力,看來這些日子被照顧得很好。

  康沐雨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目光須臾不離齊天宇的臉,「我沒事,只是落湖,喝了幾口水。」

  「為何要騙我?」

  「我沒騙你。」聽到指責,康沐雨有些委屈,「我落水是事實,只是情況並不嚴重,沒有大礙,這怎能算騙你?」

  這是強詞奪理。齊天宇站起身,轉身要走。

  「其實你明明很關心我,你嘴上說不認,但心裡早就認了我這個女兒。」

  齊天宇聞言,身子一僵。「你今日鬧出這一出,就是要逼出我的關心?這也太過可笑。」

  「是可笑,更可笑的是我已經決定,你不認我沒關係,我認你就好。」康沐雨頓了一下,道:「以後只要我出事,你一定要來看我。」

  這麼多年來,齊天宇第一次感到自己想笑,他還以為自己早就失去了笑的能力。

  「你要守著娘就去守著,等你放了自己的那一天,記得來找我和進寶。」康沐雨柔柔道:「我們等你,爹。」

  她的一聲「爹」,令齊天宇的心頭一震。

  康沐雨拉了拉軒轅澈,「進寶,你快跟爹說,我們等他。」

  軒轅澈的眼角抽了抽,有必要非拉上他不可嗎?

  「進寶?」康沐雨的聲音裡多了些嚴肅。

  軒轅澈一歎,「過去恩怨就算了吧!反正已是生死兩茫茫,我不想以後後悔。姨父——或許我該改口叫聲爹?」

  「我不值得。」

  「值得與否,是我說了算。」康沐雨出聲道。

  「你就跟你娘親一樣,只要認定一件事,就是執著到底。」齊天宇扯了下嘴角,說完這句便逕自離去。

  康沐雨的心上像是壓著顆大石,但她知道,她爹只能自己放過自己,而她也知道,她爹說得沒錯,她是執著到底的人,她遲早會打動她爹的,畢竟她有軒轅澈當後盾,而未來還很長……

  「進寶,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在一起。」她緊抱著軒轅澈,她不要他們兩人像她的爹娘一樣,有著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遺憾。

  「當然會在一起,只是……」他幽幽一歎,「你要騙他下山也不是不成,只要讓雲曦去他面前說幾句假話,沒必要真的落水。」

  康沐雨搔了搔頭,「一時之間,我沒想到這麼多。」

  「你啊!」軒轅澈聽到她落水時,差點沒被她嚇死。至於穀亦歡把人救上來、確定她平安之後就溜了,連白洛卿也逃得挺快的,害他想找人算帳也找不到人。

  看來這兩個人,以後只有一條路走——能離康沐雨多遠閃多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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