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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 王爺娶錯妃【單】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標題: 香彌 - 王爺娶錯妃【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2-5 09:5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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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在眾人眼中,他萊陽王就是喜怒無常、凶暴殘佞的代名詞,
但再如何狂妄,卻敵不過閻羅,
他的愛妾得了急病就這麼死在他懷裡,他不甘!
好不容易求得奇書施予術法,得知他的愛妾死而復生,就在他周遭,
他苦苦尋覓,發覺這個失了記憶的小姨子很有可能就是他的愛妾明冬,
她的眼睛像明冬、舉止喜好也像明冬,他欣喜若狂明冬終於回到他身邊,
儘管她沒了過去的記憶也無所謂,他們可以重新再來一次,
他迫不及待地請皇兄賜婚,這次他要娶她當王妃,不再只是個妾。
但怪的是,他竟在外頭飯館吃到明冬生前做過的棗泥核桃糕、鳳梨酥……
這些是她獨門的糕點,難道配方被流了出去?
他在街上無意間救了一個被追殺的女人,她望著他的眼神竟是怨懟委屈,
還對他說了兩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這是明冬在病中跟他說過的話,那女人怎會知道?
難不成……他犯了大錯,娶錯人了?!

【出版日期】2016/09/09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9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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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楔子

  萊陽王府。

  不知王爺為何突然召集她們來此,眾人人心惶惶,王府規矩極嚴,又有趙總管在一旁鎮著,縱使眾人心有疑慮,也沒人敢出聲詢問。

  有人心下惴惴不安的想起,去年王爺愛妾死去的那會兒,王爺狂怒的斬殺了十幾名下人的事。王爺性情喜怒難測,自從那位愛妾死後,變得更加兇暴殘佞,數月前有幾名下人在言談間貶損那位愛妾,不巧被王爺得知,那幾名下人當即被拖下去活生生杖斃。

  聽見腳步聲傳來,婢女們連忙低眉斂目,收拾心思,不敢再胡亂臆想,個個抄手端正站好。

  趙魁上前迎接主子走進廳堂,望了眼規規矩矩站著的婢女們,躬身稟道:「稟王爺,咱們府裡頭,所有大小丫鬟一個都沒漏,全都在這兒了。」

  辜稹元點點頭,左手握著一隻醜陋的木雕人偶,素來陰冷的眼神流露出一抹罕見的急切,瞧見這些丫鬟個個垂著臉,看不清模樣,他命令道:「讓她們把臉全都抬起來,看著本王。」

  「是。」趙魁隨即傳達主子的命令,「全都把臉抬起來,看著王爺。」

  婢女們依言抬起臉龐。

  辜稹元走到第一個婢女面前,按捺著心頭的那股迫切之情,仔細端詳那名婢女的雙眸和長相。

  在他那雙異常灼熱的眼神審視下,那名約莫十二歲的婢女,兩隻手緊張得掐著衣裙,兩條腿忍不住打著顫。

  這個不是,他的明冬才不會這麼懦弱膽小!

  他再走到第二個面前,那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婢女,這人是王府裡頭的一個小管事,膽子稍大了些,在他的注視下仍站得直挺挺。

  辜稹元嫌惡的微微蹙起眉,她那雙眼一點都不像他的明冬,接下來第三個也不像,第四個也不是。

  看過一個又一個婢女,辜稹元左手握著的那只掌心大小的木雕人偶越掐越緊。

  沒有!

  這不是,那也不像,遲遲找不到相似之人,令他的下顎越繃越緊。

  他不知道她現在生得什麼模樣,可他原以為,只要讓他再見到她,他便能夠憑藉著眼神,一眼認出她來,可在看過這麼多婢女的眼神後,竟沒有一個人讓他覺得與她有半分相似之處。

  難道她不在萊陽王府裡?

  可陶真依據那本上古流傳下來的奇書《鏡光寶監》推算出,她應當就在他身邊不遠。

  不明白主子究竟要做什麼,那些婢女個個屏氣凝神,不敢妄動。

  看到最末一個,仍未找到想找之人,辜稹元眸底凝結著駭人的寒霜,先前的期盼有多熱切,此刻的失望便有多深。

  那婢女被他陰戾的臉色嚇得縮著身子。

  「府裡所有的婢女全都召來了嗎?」

  陰冷的嗓音彷佛寒冬的冰霜,凍得趙魁暗地裡打了個冷顫,他小心翼翼道:「啟稟王爺,咱們王府裡頭的婢女全都在這兒了。」這事是他親手操辦,他確認沒有遺漏一個婢女。

  趙魁不知自家主子勞師動眾,讓他召來府裡所有的婢女所為何事,礙于自家主子那陰晴不定的性情,他不敢多問,唯恐問錯了一句,便會招來主子的責罰,只能肅然的侍立一旁,悄悄朝默默隨侍在王爺身後的一名貼身侍衛常四使了個眼神,詢問他王爺這是在找什麼?

  常四朝他輕輕搖首,示意他不要多問。

  「哎喲。」這時,外頭陡然傳來一聲輕呼聲。

  辜稹元神色冷厲的睨向趙魁,質問:「你適才不是說府裡頭所有的婢女全都在這兒了嗎?」

  趙魁連忙道:「奴才不敢欺瞞王爺,府裡頭的婢女確實全都在這兒了。」上到四、五十歲的婆子,下到十歲的小丫頭,全都在這兒了。

  「那外頭是何人?」辜稹元沉下臉,那嗓音聽起來分明出自女子之口。除了已故的愛妾,他並未再納其他的姬妾,若是王府裡所有的婢女都在這裡,適才那聲音是誰發出來的?

  「奴才這就出去瞧瞧。」趙魁不敢耽誤,腳步匆匆往外走。

  辜稹元沒等太久,就見他帶回了個約莫十八、九歲的女子。

  抬眸朝她望去,瞥見她那雙眼,辜稹元怔了怔,恍惚間,似是見到了已故的愛妾,脫口而出,「明冬!」

  趙魁抑下心中訝異,出聲稟道:「王爺,她是明冬夫人的妹妹明惠姑娘,她去年返鄉奔父喪,今兒個剛回京。」

  兩年多前,明冬夫人的父母,帶著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從外地找上門來。

  明冬夫人留娘家人住了段日子,她那對父母極為貪得無厭,時常向明冬夫人索要各種昂貴的首飾和銀錢,明冬夫人若是不給,便在言語之間多所責備辱駡,還責怪她不提攜自個兒的兄長和弟弟。

  王爺得知後,毫不留情的將他們給轟出王府,命人將他們送回家鄉,並下令他們不得再進京。

  不過明冬夫人心慈,在明惠姑娘央求下,將她留了下來,在明冬夫人去世前一年,明惠姑娘便常陪伴在夫人左右。

  王爺以前常見到她,不該錯認她才是,何況兩姊妹的相貌也沒那麼相像,夫人面容圓潤福泰,而明惠姑娘模樣清麗秀美,要說她們有哪裡像,就只有那雙杏眼了。

  想到這裡,趙魁心頭咯噔一跳,王爺讓他召來府裡頭的所有婢女,還親自一個一個查看這些婢女的面容和眼睛,難不成王爺是在找明冬夫人?

  可夫人都已死了一年多,王爺這是太過思念夫人,思之成魔了嗎,竟以為夫人還能再起死回生?!

  經趙魁一提,辜稹元也想起了她,定睛再瞅她一眼,便不再覺得她肖似已故的愛妾,失望的收回眼神。

  顧明惠抱著手裡的包袱,神色有些緊張的朝他屈膝行禮。

  「王爺恕罪,民女一年多前回鄉奔喪時,出了意外,以致忘了許多事,連自個兒的事也不記得,這趟來京,是奉民女母親之命,來取回幾件姊姊的遺物,權當紀念。」

  聽完她所說,辜稹元快步來到她面前,抬手扣住她的手腕,語氣急促的追問:「你說什麼?!你一年多前出了意外,不記得自個兒是誰了?」

  辜稹元雙眸緊緊凝視著她,那眼神熾熱得彷佛要燃燒起來,突來的驚喜令他素來蒼白的臉上染上一抹緋色。

  「莫非竟是你!」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一章

  「咕咕咕——」

  好夢正酣的袁拾春被雞啼聲吵醒,咕噥的抱怨了句,「閉嘴,別吵。」

  她拉起被縟蒙住頭,昨晚很晚才就寢,這會兒睡意正濃,眼皮都睜不開。片刻後,想起什麼,她認命的扯開被縟,努力的撐開沉重的眼皮,打著呵欠慢吞吞下床。

  拿起一套淺綠色的衣裙穿上後,簡單的把一頭長髮挽起來,走出寢房到後院的井邊打了盆水,洗臉漱口。

  此時天剛破曉,晨曦初露,天色仍昏昧不明,但永平坊這一帶已有不少人家的煙囪升起了嫋嫋的炊煙,準備燒水做飯。

  嗅到隔壁家傳來的菜香味,袁拾春深吸了幾口氣,隨意做了幾下伸展操提神後,她走向灶房,準備做早飯。

  剛要踏進灶房時,聽見腳步聲傳來,袁拾春抬眼看過去,瞟見一名約莫四十幾歲的婦人,步履蹣跚的緩緩朝灶房走來

  她連忙上前攙扶那婦人,叨念道:「娘,我不是說了,您身子不好,要多休息,別再這麼早起來。」

  袁康氏朝女兒微笑著溫言說道:「這兩日娘的身子已好多了,在床上翻來覆去也睡不著,索性起來給你和維兒做頓早飯。」

  女兒去年因為自幼訂婚的未婚夫毀婚另娶,一時想不開竟服毒自盡,小命雖及時救回來,整個人卻昏迷不醒,這一年多來,她費盡心思照顧女兒,只盼著女兒有朝一日能清醒過來,再喊她一聲娘。

  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終於盼到女兒蘇醒,她欣慰之餘,心下一寬,人病倒了,這一病,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加削瘦。

  所幸女兒清醒後,竟比以前懂事許多,將家裡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條,那性子也變得溫軟幾分,不再像先前那般好強逞能、愛慕虛榮。

  「早飯我來做就好,娘只管安心養病,您若是睡不著,不妨到院子裡走走。」

  先前這一年多來,她一直昏沉沉的彷佛被囚困在一個暗不見天日的地方,偶而能聽見有人在跟她說話,可她聽不清那人說了什麼,在她少有的幾次蘇醒中,她曾試圖要掙開那困鎖著她的黑暗,可她辦不到,沒多久便又陷入沉睡中。

  不知沉睡了多久,忽然間有一天,她發覺自個兒終於從那處不見天日的地方脫出了,她睜開雙眼,映入眼眸的卻是一個陌生而奇異的世界,那是她在沉睡時所夢見的一個古代世界。

  拜那夢所賜,她沒花多少功夫,就弄明白了自個兒的處境——她頂替了袁家的女兒,變成了袁拾春。

  在夢裡,她看盡了袁拾春短短十七年的一生,也得知她是因未婚夫的毀婚另娶,覺得羞辱委屈,憤而服毒自盡的事。

  她這人有一個優點,那就是隨遇而安,既然她意外穿越過來變成袁拾春,那麼照顧袁拾春母親的事,她也毫無怨尤的承擔下來。

  她只是很遺憾,她好不容易向暗戀四年的學長告白,兩人終於要第一次約會,結果竟然在赴約途中,經過一棟大樓時,為了接住從天而降的一隻貓,被同時掉下來的花盆給砸昏過去,再睜開眼時,她來到了這個不曾聽

  她這是魂魄出竅穿越了,也不知留在現代的身體是死是活;還有,她沒去赴約,學長知不知道她出事了,不過都過了這麼久,想必他應當知道了吧……

  袁康氏搖頭拍拍她的手,「娘想留在這兒陪著你。」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原本就疼愛女兒,現下女兒變得懂事又貼心,讓她心中更加疼惜她。

  「好吧。」袁拾春搬來張凳子,扶著母親坐下後,走到灶前,淘米煮粥。

  將淘好的米放到灶上用小火熬煮,她接著再炒了幾盤從後院摘來的新鮮青菜,再做了盤涼拌黃瓜。

  做好菜,粥也差不多熬好了,將飯菜端出去時,她順道再盛了一碟昨晚做的棗泥核桃糕,拿起一塊遞給母親。

  「娘,這是我昨晚做的棗泥核桃糕,您嘗嘗味道如何。」昨晚就是為了做這棗泥核桃糕,才會忙得那麼晚睡。

  袁康氏接過,吃完後贊道:「這棗泥核桃糕倒是好吃,你打哪學來的?」

  見母親喜歡,袁拾春高興的笑了笑,帶著幾顆雀斑的清秀臉龐露出兩顆小虎牙,再遞給母親一塊,這才說道:「前幾天隔壁郝大娘不是送給咱們一些核桃嗎,我想起以前似乎曾看過有糕點鋪子賣過這東西,前兩天大哥回來時,我讓他幫我把核桃砸開,再跑去買了些黑棗、紅豆和麥芽糖,自個兒胡亂瞎弄一番,就做出來了。」

  她是在看見郝大娘送來的那些核桃,想起以前愛吃的棗泥核桃糕,一時嘴饞,趁著上市集時打聽了下,發現需要的材料市集上都有,只有其中一味熟糯米粉比較麻煩,須得請人把糯米先碾成粉末,再炒熟後才能用。

  於是她買了些糯米,托人幫她碾成粉,昨天傍晚一拿到糯米粉,晚上便忍不住動手做了。做好後,她一口氣吃了好幾塊。

  袁康氏再嘗完一塊,吩咐女兒,「這滋味真不錯,也送些給郝大娘嘗嘗。」郝大娘在女兒出事的這一年來,沒少幫他們,袁康氏很感激她,這幾日但凡女兒做出的糕點,總要讓女兒送過去一些。

  「好,我下午再送些過去。」袁拾春也對那位個性爽朗的郝大娘很有好感,一口答應了下來,昨晚她只是試做,做得並不多,材料還有剩,她打算晚點再做一些。

  「小妹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好吃的?」袁維走到廳裡,聽見母親和小妹在說話,興匆匆問了句。

  自打昏迷一年多的小妹醒來後,這陣子她常鼓搗一些以前不曾嘗過的糕點,那滋味還真不錯。

  「大哥嘗嘗這個。」她笑咪咪的拿了塊棗泥核桃糕遞給袁維。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袁康氏只生了一子一女,袁維對這唯一的妹妹十分疼愛,只要妹妹想要的,便會買給她。

  袁維在萊陽王府裡做帳房先生,雖沒能賺得多少錢,但只要不太揮霍,每月所得也足夠袁家一家三口衣食無缺,還能存下些銀錢。

  可原主愛慕虛榮,常向兄長索要貴重的首飾和胭脂水粉,以至於袁維所賺的銀錢常入不敷出,袁母因而不得不接些針線活來貼補家用。

  原主卻不知足,埋怨自家兄長和母親無能,未婚夫才會瞧不上她而毀婚另娶,鬱恨之下,竟想不開走上絕路。

  為了救她,袁家幾乎花光所有家底,將家中值錢之物都拿去變賣,給她買藥喝。

  袁康氏更是日日替她按摩身子,以免她因常年臥床筋脈萎縮,這也是她蘇醒後能很快恢復日常生活的原因。

  母親和兄長的關愛,讓前世來自一個破碎家庭,不曾感受過家庭溫暖的袁拾春,幾乎沒有花什麼時間便接受了這對善良的母子,真心把袁家母子當成自個兒的親人。

  袁維接過棗泥核桃糕,好奇的瞧了瞧手上這黑乎乎的糕點,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兩眼登時發亮,「真好吃,拾春,再來一塊!」

  袁拾春笑著再遞給他一塊,「大哥,再吃一塊,剩下的等用過早飯,我包起來給你帶去上工時吃。」

  「好。」袁維咧著笑點頭,「咱們家拾春真是越來越能幹,做的糕點都要比外頭賣的好吃。」他面容俊朗,為人也十分隨和,唯一的缺點是個頭不高,身量幾乎與小妹差不多高。

  「大哥,我這幾日想著,要不我做些糕點出去賣可好?」袁家目前只有袁維一人在掙錢,她有意想幫大哥分擔家計,減輕大哥的負擔,賺得的錢還能給母親買些好一點的藥材,補補身子。

  「你一個女孩子怎好出去拋頭露面。」袁康氏反對。

  「我去市集時,曾看過有幾個姑娘擺攤在賣貨。」前世為了籌學費,她也曾去夜市擺過攤子。

  「那都是些家裡窮苦的姑娘,為了生活所迫,不得不出去擺攤子,咱們家還沒窮到要靠你來掙銀子。」素來疼愛妹妹的袁維也不捨得她出去受這罪。

  「我只是想賺些銀子貼補家用。」她解釋。

  「你在家好好照顧娘就好,掙銀子的事自有大哥在。」袁維拍著胸脯。

  見母親和大哥都不答應讓她出去擺攤,袁拾春想了想,改變了個方法。

  「要不大哥幫我問問,我做的這些糕點能不能拿到那些飯館、酒樓或是糕點鋪子去寄賣?」

  袁康氏覺得這法子倒是可行,女兒只要在家做糕點,用不著出去拋頭露面,她也可以幫著打打下手,遂同意道:「這法子不錯,要不維兒,你有空時去找幾個相熟的酒樓飯館問問看。」

  見娘也贊成,袁維遂點頭應了聲,「好,我再找時間問問。」

  趁著中午休息時,袁維拿出小妹做的棗泥核桃糕,分送給帳房裡的三個同僚。

  三人嘗了之後,紛紛讚不絕口,「哎,袁維,你這什麼棗泥核桃糕味道還真不錯。」

  「可不是,兩年多前,我曾有幸嘗過咱們王府廚子做的棗泥核桃糕,這味道可一點都不比那廚子做的差。」

  萊陽王府有四個帳房,說話的這人是大帳房宋光祖,他約莫三十多歲,為人圓滑,身形略胖,吃完一塊,他伸手再拿一塊吃,邊吃邊再說:「不過,我聽說這棗泥核桃糕是廚子從已故的明冬夫人那兒學來的,你妹妹是打哪學來的,她怎麼也會做這玩意兒?」

  「她說以前曾看糕點鋪子做過,自個兒瞎折騰一番,就做出來了。」袁維將妹妹說的話告訴他們。

  「我聽說這棗泥核桃糕是明冬夫人想出來的,你妹妹竟也能折騰出一樣的東西來,這可真是奇了。」吃完,宋祖光要再伸手去拿時,發現最後一塊被四帳房陳盛給搶先一步塞進嘴裡,沒好氣的橫他一眼。

  「我聽說除了這棗泥核桃糕,明冬夫人還會做不少新奇的糕點。」說這話的是再過兩日便要返鄉的二帳房李財旺,他已五十多歲,這些年在京裡攢了些銀子,這一趟回老家,打算在那裡頤養天年。

  袁維想起素來任性的小妹醒來後,不僅會做些以前不曾見過的糕點,就連性子都變得有些不一樣,懂得體貼盡孝,還想幫著掙銀子補貼家用,若非小妹還記得他和娘,他都忍不住要懷疑小妹是不是讓什麼孤魂野鬼給附身了。

  四帳房陳盛吃完最後一塊棗泥核桃糕,意猶未盡的吮了吮手指。

  「你們聽說沒,明冬夫人的妹妹明惠姑娘去年返鄉奔喪,前幾日回來,結果王爺也不知怎地,竟對她百般呵寵起來。」他身量比起宋祖光還胖上一圈,說話時,掛在下顎的肥肉還顫了顫。

  「約莫是愛屋及烏吧,王爺以前那麼寵愛明冬夫人,明冬夫人如今不在了,這會兒見到她妹妹,難免多照顧些。」李財旺搭腔道。

  袁維想起先前曾有下人私下議論明冬夫人,被王爺得知後,將那幾個下人杖斃的事,連忙肅聲提醒幾人,「王爺和明冬夫人的事咱們還是別碎嘴,以免傳了出去,被王爺知道可就不好。」

  經他這麼一提,幾人也想起了那事,連忙噤聲,袁維趁這機會請托三人。

  「幾位有沒有相熟的酒樓飯館,倘若拾春做些棗泥核桃糕,送到那些酒樓飯館去寄賣,不知成不成?」

  宋祖光當即應道:「成,她這棗泥核桃糕實在好吃,我都想托她幫我做一些,也好帶回家給我那婆娘嘗嘗呢,我有幾家相熟的鋪子,回頭便幫你問問。」

  袁維欣喜的道謝,「多謝宋兄,回去後,我便讓拾春做一些送給嫂子嘗嘗。」

  其他兩人也紛紛表示,「我回頭也幫著問問。」

  甫用完午膳,顧明惠抬手端起茶盞,啜飲一口,擱下後,瞧見坐在一旁的萊陽王直盯著她瞧,她羞澀的垂下眼,細聲問:「王爺在看什麼?」

  辜稹元語氣異常輕柔,「這茶滋味如何?」他在看她端茶的手勢。

  八年前,當時父皇尚未駕崩,因已故的生母蘭嬪出身低微,他與同母所出的六皇兄,連帶的也不受父皇看重。

  明冬那年甫十五歲,剛被調來他宮裡伺候他,那時她與其他宮女一樣,也挨了板子,似是疼得受不了,她抬手擋了下,使得右手第四根手指不慎被打折,後來那根手指便僵硬不靈活。

  此後飲茶時,明冬便用拇指、食指與中指端起茶盞,第四指僵硬的彎曲著。

  顧明惠此時端茶的手勢與明冬一模一樣。

  「王府裡的茶滋味自然是好的,只是……」說到這兒,彷佛發覺自個兒說錯話,顧明惠怯怯的打住。

  「在本王面前,有什麼話,你儘管直說無妨。」

  她輕輕抿了抿粉唇,小心翼翼啟口,「只是,民女比較偏愛帶著花香的茶。」

  明冬生前也喜愛花茶,再發現一個相似之處,讓辜稹元那張俊美的臉龐更柔和了幾分。

  午膳時,他與她一塊用膳,桌上擺了二十幾道的菜肴,其中有明冬生前愛吃的,也有她討厭吃的。

  她挾了幾道明冬生前愛吃的蛋羹、筍絲、絲瓜和木耳,卻碰也不碰明冬討厭的茄子、肥腸和炒肉片。

  去年明冬死後,他曾以為自己徹底失去了她,後來意外得知這世上有人同她一樣,來自一個奇特的異界時,他曾一度動念想去她來的那個世界尋她。

  不久前,皇兄在查抄國舅府時,找到歐家遺失多年的一本術數奇書——《鏡光寶監》,他向皇兄討要了這書,將書交給一個術士參詳,讓那術士為他推算要如何才能找到她。

  豈料那術土推算後竟說,他所要找的人就在他身邊不遠。

  因此他命趙魁叫來王府裡所有婢女一一查看,想找出她來。

  這兩日,幾次暗中試探觀察,顧明惠的習性幾乎與明冬生前一樣。

  他認定她就是他的明冬,失而復得,他滿心歡悅,憐惜的抬手輕撫她那張清麗娟美的臉龐,即使她變了容顏,但他不在意,只要這副身軀裡的魂魄是明冬就夠了。

  「明冬,這次本王不會再委屈你,明日一早,本王便進宮請旨,立你為妃。」這一次他絕不會再虧待她,他要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給她。

  聞言,顧明惠登時面露驚喜之色,下一瞬,有些怯生生的出聲,「王爺,民女不是姊姊,您認錯人了。」

  「不——」他將她緊攬入懷裡,「本王不會認錯,你就是明冬!」

  她輕搖螓首,「王爺,民女雖然不記得自個兒是誰,可民女的娘親不可能認錯人,她說民女的閨名叫明惠,不是明冬。」

  「你這副肉體不是,但你這身子裡的魂魄是明冬。」他認的是她的魂魄,不是肉體。

  她迷惑又錯愕的望著他,似是為他所說的話感到驚詫不解。

  辜稹元耐著性子為她解釋,「你不是說你一年多前返鄉時,曾無意中摔了跤磕傷腦袋,昏迷幾日,那時明冬也剛身故不久,想必是在那時,你的魂魄進入明惠的身子裡。」

  顧明惠吃驚的瞠大眼,「這世上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旁人也許不能,但你能,你的魂魄先前便是從異界穿越來到此界,頂替了那時甫被容貴妃杖打至死的顧明

  顧明惠聽完他所說,一副瞠目結舌,她接著像是為這事震驚得有些語無倫次,結結巴巴說道:「可、可我娘還等著我帶回姊姊的遺物。」

  「這事本王會命人替你送回去,你安心留在王府裡便是。」他柔聲輕哄著她。

  事情似是發展得太突然,她有些不知所措的緊蹙起黛眉,「可民女什麼都記不得,留在王府裡,怕不懂王府規矩,萬一說錯話或是衝撞了人……」

  她話還未說完,辜稹元便道:「在這裡,你想說什麼儘管說,想做什麼儘管做,若是有下人膽敢讓你受氣,本王饒不了他們!」

  「可民女仍是難以相信,民女竟會是姊姊,王爺真不是認錯了人?」她清麗的臉上露出一抹憂慮。

  辜稹元捧著她的臉,直視著她那雙神似明冬的眼睛,信誓旦旦道:「本王絕不會認錯,你定然就是明冬,你捨不得本王,再次回到本王的身邊來了。」

  她被他那雙有著濃烈情愫的眼看得心悸,粉唇微啟,似是想說什麼,卻又惶然得不知該如何啟齒。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二章

  瞥見走進禦書房的胞弟,辜擎元驚訝的望住他。

  「皇弟莫非是遇到了什麼喜事?」皇弟那雙素來陰冷的眼亮得驚人,蒼白的臉龐也罕見的染著一抹緋紅。

  「是有喜事沒錯。」辜稹元頷首,「臣弟進宮求見皇兄,是想請皇兄降旨賜婚。」找回重生的愛妾,他整個人喜上眉梢,俊美的臉上也一掃陰戾之氣。

  辜擎元有些意外,「你要朕給你賜婚?你打算納妃了?!」這些年來,稹元獨寵顧明冬,不肯納妃,他為此不知勸過他多少次,但他不願,他也沒再勉強他,便由得他去,不想他竟會突然進宮來請他賜婚,他這是想通了,打算忘了明冬?

  「沒錯。」輕快的語氣洩露出他的好心情。

  瞅見他那滿臉掩不住的喜色,辜擎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進一步詢問,「你打算納誰為妃?」自他那愛妾死後,他彷佛心如死灰,性子也變得更加狠戾,自己已許久未曾再見到他笑得這般舒朗歡快的模樣。

  「除了明冬還能有誰。」辜稹元嘴邊蕩漾著歡愉的笑意。

  辜擎元驚愕得被自個兒的唾沫給嗆著,咳了數聲緩過勁後,他神色凝重的起身走到皇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語重心長的勸道:「稹元,朕明白你為明冬的死悲慟不已,朕對她的死亦十分惋惜,可人死不能複生,你已為她悲傷一年多,也該振作振作了。」

  聞言,辜稹元眉峰微挑,「皇兄莫非以為臣弟是腦子糊塗了,才會跑來請皇兄降旨賜婚?」

  「難道不是?」讓他給一個已死去的人下旨賜婚,他的腦袋難不成還能是清醒的嗎。

  「明冬沒死。」他語氣裡透著濃濃的喜悅。

  辜擎元懷疑胞弟為了明冬都要瘋魔了,沉痛的斥道:「稹元,她人都已下葬,你該認清事實,別再執迷不悟,明冬在天有靈,也不願見到你為她執著至此。」

  「皇兄這是不信臣弟的話,以為臣弟在撒謊?」辜稹元有些不滿,接著話鋒一轉,「不過這也怪不得皇兄,因為皇兄不知她的來歷,明冬確實是死而復生了。」

  「這世上無人能死而復生!」辜擎元只當這些全是辜稹元對明冬思念成疾,才會胡言亂語。

  聽他扯到那麼久遠以前的事,辜擎元微微皺眉,卻也沒打斷他,打算聽聽他究竟想說什麼。

  「那年,我因母妃的死而衝撞容貴妃,被父皇責罰幽閉半年,皇兄可還記得?」

  聽他提起這件往事,辜擎元有些感慨的頷首,「記得。」如今他已貴為九五之尊,不再是當年那個面對胞弟被責罰卻無能為力的六皇子。

  「那年伺候我的幾個宮女,受我所累,被杖責後挺不過,全都死了,只有明冬她撐過來了。但,實際上活過來的人並非是明冬。」辜稹元吐露這個守了多年的秘密。

  辜擎元滿臉狐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不是明冬,難道還是什麼鬼怪不成?

  「臣弟的意思,真正的明冬已死在那場杖刑裡,頂替明冬活過來的是一抹來自異界的魂魄。」

  來自異界的魂魄?!這事太不可思議,辜擎元不敢置信,懷疑的望住他,「你這話是真的?」

  「千真萬確,所以明冬才能做出那些咱們未曾嘗過的糕點,還有她說過的那些咱們以前從未曾聽聞過的故事,也全是來自異界。」他接著再舉出一件事佐證,「皇兄可還記得當年她為臣弟擋了刺客一劍,昏迷前所說的一句話?」

  聽他提起那件往事,辜擎元回憶起當年,父皇猝不及防的在西巡途中駕崩,幾位皇子為了奪得大位,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鬥。

  一開始,皇后所生的二皇子與容貴妃所生的五皇子勢均力敵,兩人招兵買馬,爭搶著拉攏朝中官員,鬥得你死我活,最後老五命人暗殺了老二。

  他與稹元之前一直不動聲色的暗中培植自個兒的勢力,趁此機會拉攏甫遭喪子之痛的陳皇后,接著在軍師季長歡為他運籌帷幄、出謀劃策之下,他逐漸擁有能夠與老五匹敵的勢力,就在與老五決戰的前夕,老五為了除掉他,派出數十名死士行刺他。

  當時情況危急,稹元一時之間未留意到有名刺客躲在暗處,欲伺機刺殺他,千鈞一髮之際,明冬挺身而出,替稹元挨了那劍。

  當時稹元見明冬受傷,暴怒的殺光那些刺客,至於那時明冬說了什麼,他倒是記不清了。

  見皇兄似是已記不得,辜稹元說道:「當時她在昏過去前,笑著對我說——九皇子不要難過,說不定我這一死,就可以回到我的故鄉去了。她話裡的故鄉,指的便是她來的那處異界。」他也是在當時才得知她來自異界的事。

  當時她為救他身受重傷,性命垂危,他焦急的守在床榻前,親自看顧她,因此才得以聽見她在昏迷中那些斷斷續續的囈語——

  「……學長,你有沒有忘了我……我當初失約是不得已,我去赴約途中,倒楣的被從高樓掉下來的花盆給砸得靈魂出竅,穿越到一個奇妙的古代世界,變成一個小宮女……這裡一點人權都沒有,動不動就打死人,好可怕……還有那些刺客都不要命了,幸好九皇子很威武,一個人力戰十幾個人,把他們殺得落花流水……學長,等我回去後,我們上次未完成的約會能繼續嗎?」

  從她的囈語裡,他聽出她心中藏了一個名叫學長的人,也聽出她來自異界的事,經過數名太醫全力救治下,終於把她救醒,他質問她此事。

  她見瞞不過,只好坦承頷首。

  他陰沉著臉問她,「那個叫學長的人是誰?」

  「他不叫學長啦,他的名字叫王品謙,是我讀大學時高我兩屆的學生,就像是師兄的意思一樣。」聽完她的解釋,他緊蹙的眉頭沒有舒展,神色反而更加陰鷙了幾分,「他是個男人?」

  「是呀。」

  「給我忘了他!」

  「為什麼?」

  「我要你忘了他!」他命令。

  彼時的她尚未察覺他的心意,覺得他的要求未免太過無理。「有些事有些人,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我暗戀學長四年,好不容易才向他告白成功,他算是我的初戀,人家都說初戀是最難忘記的。」

  親耳聽見她已心有所屬,他的眼神殘佞得彷佛要噬人。

  不久,皇兄登基,他不顧她的意願,納她為妾。

  那晚,她滿眼怨懟委屈的責問他,「你為什麼要納我為妾?」

  當時他已被皇兄晉封為萊陽王,他霸道的道:「你曾替皇兄出過幾個有用的主意,本王為嘉許你,這才納你為妾,以示恩寵。」

  他惱怒她心中另有所屬,因此不肯將王妃之位給她,只肯讓她屈居為妾,以示懲罰,直到哪天她的心中不再有旁人,只有他一人時,他便會封她為妃。

  思及過往的事,辜稹元再憶起先前去了趟淮州時,曾在那裡遇到一個與明冬一樣來自異界的女子,她告訴他——

  「唉漏服油」是去年她死前對他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多年來他苦求她的心而不可得,直到那女子告訴他,他才醒悟過來,他早已得到她的心卻不自知。

  他當時痛悔得幾乎要發狂。

  幸好,她又再次回到他的身邊,這次他絕不會再放手。

  經他一提,辜擎元隱約想起這件事,還有先前在父皇尚未駕崩前,他之所以與稹元開始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起因便是她對稹元提過的幾個故事,激勵了他們兄弟倆,而那些故事就連博學多聞的國師季長歡也不曾聽過,這麼一想,他不得不信了幾分。

  「她的魂魄真的來自異界?」

  「沒錯。先前我拿走歐家那本祖傳《鏡光寶監》,交給一個術士,他利用裡頭所記載的術法,推算出明冬又復活了,就在我身邊……」辜稹元將自個兒是怎麼找到她的經過,簡單告訴皇兄。

  辜擎元聽畢,半信半疑,「你確定明冬的魂魄就附身在她妹妹的身子裡?」

  「她對過往的事雖然都不記得了,但我已試探過,她的習性與明冬生前一樣,明惠定然就是明冬,臣弟已失去她一次,不想再失去她,因此才來請皇兄賜婚。」

  「這……可她的身份低微,當不得萊陽王妃。」稹元身為萊陽王,身份尊貴,他的王妃縱使不是王公貴戚的嫡女,至少也得是朝中大臣之女,才堪匹配。

  「臣弟非她不娶,請皇兄成全。」辜稹元堅持道。

  想起胞弟在明冬死後的癡狂,辜擎元歎息了聲,退讓一步,「罷了,罷了,朕找個王公貴族收她為義女,給她個好出身!」

  當年為了奪位,老五誅殺不少皇子,如今還活著的兄弟,除了當時還年幼的十二和十三,就只剩與他同母所出的稹元。

  在奪嫡之爭時,稹元數次救了他,在他心中,這個胞弟的地位絲毫不亞於他的皇兒,朝中許多無法在明面上解決的事,他也都交給稹元處理,他對稹元的信任遠勝於任何人,就連當年輔佐他登基稱帝的國師季長歡都比不上。稹元難得求他一件事,雖于宗法不符,但他終究不忍心拒絕,破例答應了。

  「多謝皇兄。」辜稹元欣喜的拱手一揖。

  數日後,顧明惠一躍成為蘇國公的義女,大婚安排在兩個月後,九月初八這日。

  萊陽王要迎娶蘇國公義女之事,很快便傳遍全京城,百姓紛紛好奇的打聽這蘇國公的義女是何方神聖,先前竟沒人聽說過。

  即使辜稹元早已吩咐不准洩露顧明惠的身份,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沒多久,顧明惠的身份便被人傳了出來,酒肆裡有人正議論著這事——

  「你們可知道這萊陽王要迎娶的王妃究竟是誰嗎?」

  「不是說是蘇國公的義女。」

  「義女是假,她的真實身份是顧家的女兒。」蓄著兩撇鬍子的男人神秘兮兮的說出內幕,這消息是從他一個在宮裡當差的外甥那裡漏出來的。

  「京城沒聽說有哪個王公貴戚是姓顧的啊?」有人疑惑的問。

  「這姓顧的倒不是什麼王公貴戚,不過有個人我說出來你們一定聽說過。」他一邊賣著關子,一邊將喝光的酒杯在桌上一頓。

  有人即刻拿起酒壺,為他注滿一杯酒,追問著,「那人是誰呀?」

  他飲了半杯酒,這才說了句,「萊陽王的愛妾。」

  「他那寵妾不是早死了嗎?」去年萊陽王為了他寵妾的死,怒斬十幾名下人的事,鬧得滿京城人盡皆知。

  且就在數月前,前工部尚書盧冠的兒子盧昌國就因為嘲笑了他那寵妾幾句,也被他大怒的一刀給砍死,盧冠氣忿的鬧到皇上跟前,想為兒子討公道,結果沒討成,反倒被皇上查出盧昌國平日裡素行不良,時常仗著家世欺男霸女,盧冠因教子不嚴,最後被削官罷爵,就在不久前,因捲入陳國舅私造龍袍一案,被處斬了。

  蓄著兩撇鬍子的男人,將手中剩下的半杯酒飲完,咂咂嘴說道:「她是死了,不過還有個妹子,閨名就叫顧明惠。」

  坐在桌邊的人,個個面露驚訝,「難道這萊陽王要娶的人就是這顧明惠?」

  「沒錯,以她那出身自是配不上萊陽王,所以才讓蘇國公收她為義女,讓她能以蘇國公之女的身份出嫁。」

  這消息沒多久就傳得滿城皆知。

  而此時萊陽王府裡,顧明惠正在量身要做嫁衣。

  該量的尺寸全都量完後,七、八個婆子丫鬟這才離開。

  送走那些婆子丫鬟,顧明惠抬起手輕輕搧了搧臉頰,登時便有兩個婢女伶俐的拿著扇子替她搧涼。

  另一個丫鬟討好的說道:「這天氣熱,要不要奴婢差人去地窖拿幾塊冰磚擺在屋裡,好消消暑氣。」

  顧明惠輕點螓首,「也好,那就讓人去取幾塊冰磚來吧,待會兒王爺也許會過來,把屋里弄涼爽些,才不會熱著王爺。」自打來了王府這幾日,萊陽王天天都會來探望她,有時一天還來好幾回,每每望著她的眼神不是纏綿似水,便是熾烈如火。

  「是,奴婢這就命人去取冰磚來。」那丫鬟應了聲,回頭吩咐三個小丫頭去找管地窖的管事取來冰磚。

  稍晚,辜稹元從外頭走進來時,頓覺一陣清涼,十幾塊冰磚擺在屋裡,散發著絲絲涼意。

  「王爺。」見到他,顧明惠面帶微笑的迎上前去。

  他瞟了眼擺在屋裡的幾塊冰磚,似是有些訝異,「你怕熱?」明冬一向不怕熱,她怕冷。

  顧明惠連忙解釋,「不是,是民女想著王爺興許會過來,所以才讓人取來冰磚,免得熱著王爺。」

  他未多想的說道:「你忘了,本王素來寒暑不侵,冷熱皆不怕。」

  顧明惠聞言內疚的垂下眼,細聲啟口,「對不住王爺,我什麼都不記得了。」

  辜稹元這才想起她遺忘了所有的事,連忙好言哄著她,「不記得便不記得,不過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他牽握起她的手,語氣裡透著呵寵再道:「今日有空,本王帶你去坊市逛逛。」

  明冬以前愛逛坊市,她喜歡買一些小玩意,或是嘗一些不曾吃過的吃食,回來後再自個兒學著做出來。

  那年剛得知她來自異界的事時,偶然間,她曾對他說——

  「我這輩子從沒想過要大富大貴,只有一個願望,想開一家花茶店,店裡除了賣各種花茶之外,再賣些我自己做的小點心,然後找個喜歡的人結婚,生兩、三個孩子,老公溫柔體貼,孩子活潑聽話,這樣我的人生差不多就圓滿了。」

  沒跟她明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也許看見那間鋪子,她會想起什麼事來。

  顧明惠瞧了眼外頭炎熱的天氣,不著痕跡的輕蹙了下眉,淺淺笑應了聲,「多謝王爺。」

  不久,乘坐馬車來到坊市,辜稹元一路牽著她的手,依著她以前的習慣,慢慢走慢慢逛,她不愛那些貴重的首飾,反而喜歡在攤子上尋寶,瞧見一些頗有巧思的飾品,便會喜孜孜的買下。

  見辜稹元淨帶著她往那些小攤子逛,還不時拿起一些低廉的首飾詢問她可喜歡,顧明惠清麗的臉龐一直帶著輕淺的微笑,也沒說喜歡,只簡單的應著,「這些首飾倒是別具巧思。」

  她沒看中一樣,辜稹元倒也沒說什麼,兩人一路來到春餘酒樓前,辜稹元領她走進去,對她說道:「以前你最愛吃這家酒樓的飯菜。」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她輕蹙眉心,似是有些懊惱,接著幽幽啟齒道:「適才王爺拿給我看的那些首飾,怕也是以前我會喜歡的吧,只是,現下我看著,卻不怎麼喜歡,會不會是……」說到這兒,她擔憂的看了他一眼,垂下臉細聲道:「王爺認錯人了,我並不是姊姊。」

  辜稹元見她這般,心疼的握著她的手哄道:「你雖把以前的事都忘了,但你的習性沒變,本王不會認錯,你就是明冬,適才我挑的那些首飾你不喜歡,怕是我挑的那些入不了你的眼,這沒什麼。」失而復得,他不敢像從前那般待她,小心翼翼的寵著她,簡直就像是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

  聞言,她寬了心,朝他漾開甜美一笑。

  「來,嘗嘗這裡的菜,待會吃完,我再帶你去個地方。」他叫的全是明冬生前喜歡的菜色。

  「嗯。」她嘗了幾口絲瓜蒸蛋,再吃了香芋燉肉和涼拌筍絲,見他往她碗裡再挾了油醋草菇,她眉心微不可「是一間鋪子。」

  兩人說著話時,店掌櫃親自送上了一碟小點心,「王爺,小店最近新進了些棗泥核桃糕,味道不錯,特地送來給您和顧小姐嘗嘗。」

  現下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萊陽王將迎娶的人是他已故愛妾的胞妹顧明惠,此刻能被他帶在身邊的人,用不著介紹,店掌櫃也猜得出來對方的身份。

  看見擺在白色瓷碟裡,那切成一口大小的棗泥核桃糕,辜稹元面露訝色,「這棗泥核桃糕哪來的?」這棗泥核桃糕最開始是明冬所做,後來她教給了王府裡的廚子,但自明冬死後,他便不曾再嘗過這棗泥核桃糕。

  「是有人拿來寄賣,小的試吃之後,覺得滋味不錯,便留了些下來。」店掌櫃不知這種糕點最開始是出自萊陽王府,瞅見萊陽王臉色有些不對,戰戰兢兢的問:「王爺可是覺得有什麼不妥?」萊陽王喜怒無常,若是一個不慎,恐招來殺身之禍,像數月前,他才在酒樓裡一刀砍死前工部尚書盧冠的兒子。

  辜稹元心忖興許是王府的廚子又再教了別人,也沒再多想,「沒事。」他拿起一塊遞給顧明惠,「你嘗嘗,以前你愛吃這棗泥核桃糕,常做來當零嘴吃。」

  顧明惠接過,嘗了口,眼裡閃過一抹異色,「噫,這味道……真不錯,怪不得我以前愛吃,可惜我不記得怎麼做了。」她臉上露出懊惱的表情,遮掩住了眸裡的震驚。

  辜稹元寵溺的道:「不要緊,做法你先前已教給府裡頭的廚子,回去再問問就是。」

  顧明惠似是頗喜歡那棗泥核桃糕,連嘗了幾塊,兩人才離開酒樓。

  不久,辜稹元帶她來到那處花茶鋪,「這鋪子以後就是你的了,喜歡嗎?」

  「這鋪子是賣茶?」顧明惠隨意看了幾眼,清麗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困惑之色,似不明白他為何要送她這處茶鋪。

  「你以前愛喝花茶,曾說想開一家花茶店。」見她仍未想起什麼,不記得過往的事,也忘了曾說過的話,辜稹元眼裡隱隱透著一抹失望。

  兩人之間的事只有他一人牢牢記著,彷佛那些過往全都是他自個兒的臆想,不是真實的。他舒臂擁緊她,試圖想從她溫暖的身軀上汲取一些安慰,至少她如今是活生生的,不再是當初冷冰冰,任由他怎麼吼怎麼叫都喚不醒。

  察覺到他身上傳來的濃烈情緒,她柔聲承諾,「王爺,以後我會努力想起以前的事。」

  聽見她嗓音裡透著一絲惶恐歉疚,辜稹元很快收整起心緒,捧著她的臉,低沉的嗓音帶著抹安撫,「我沒有逼你,你別著急,這種事急不來,或許哪天你就能想起所有的事了。」他只希望那天能儘快到來。

  剛在市集上買了菜,袁拾春正準備要回去,行經花茶鋪對面,正好瞧見並肩走出來的兩人,目光不經意瞥見辜稹元,她微微一怔,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兩人沒留意到她,逕自乘上馬車離開。

  她眼神不由自主的追著那輛逐漸駛遠的馬車,心頭莫名蕩過一抹奇異的感覺,忽地,她腦袋裡彷佛被誰埋設了炸藥,轟地一聲抽痛起來,在難忍的劇痛之中,宛如有誰啟動了某個按鈕,一幕幕的情景在她腦海裡播放起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三章

  「疼死我了!」一間狹窄的屋舍裡,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宮女趴在一張木板床上,一張圓潤的臉龐齜牙咧嘴的皺成一團。

  她整個後背和臀部被打得皮開肉綻,沒辦法坐起來,實在是疼得難受,她拍打著床板小聲喊著,「老天爺,這裡太可怕了,我不玩了,放我回去,我還要去跟學長約會呢。」

  「明冬,你嘀嘀咕咕的在叨念什麼?」

  看向走進屋裡的一個宮女,她委屈的搖頭,「雲秀姊,我很疼!」這屋舍裡擺了六張床,其他幾個宮女都去當值了。

  那叫雲秀的宮女值的是夜班,順道替她把早膳帶回來,聽見她喊疼,歎了口氣說:「再疼也只能忍著,你呀算是命大了,其他幾個伺候九皇子的宮女,全都沒撐過來死了。」

  接過她的早膳——兩個乾巴巴的饅頭,明冬有些嫌棄,但肚子餓得咕咕叫,只好勉為其難的吃了。

  「說來你們也倒楣,容貴妃想借機整治九皇子,卻平白無故搭上你們幾個,這次容貴妃約莫是被九皇子給氣狠了,才會讓執刑的嬤嬤下手那麼重,存心把你們往死裡打,給九皇子一個警告。你當初一度也被打得斷了氣,哪裡知道太監要拖走你時,你竟又活了過來。」說起這事時,雲秀嘖嘖稱奇。

  她暗暗哀嚎,活過來的已不是原來的明冬,裡頭的魂魄換成了她,也不知她前世是不是做了什麼缺德事,老天爺大手一撈,竟把她給抓來這兒,頂替原主活受這罪。

  但這種事她哪裡敢說,只能低著頭,悶悶的咬著手裡冷掉的饅頭。

  雲秀接著再告訴她一個壞消息,「對了,明冬,今兒個陳公公見到我,說讓你復原後,還得回去伺候九皇子。」

  她驚訝的抬起頭,「可我昨天不是聽你說,九皇子被皇上禁足了,將他幽閉在自個兒的寢宮裡反省半年嗎?」

  九皇子的生母蘭嬪原是宮女出身,後來被皇上寵倖,曾一度受寵,接連為皇上生下兩位皇子後,被晉為嬪,可就在九皇子三歲那年,蘭嬪似是說錯了什麼話,失了聖寵,連帶的她所生的六皇子與九皇子也跟著不被皇上喜愛。

  蘭嬪在九皇子六歲那年病逝,兩兄弟後來被養在皇后身邊,但皇后本就有個皇子,哪裡會真心待他們,尤其九皇子脾氣又不好,更是不受皇后待見。

  現下又得罪最受聖寵的容貴妃,九皇子日後在宮裡的處境,只怕會越來越艱難,宮中的宮女、太監沒人想跟著這樣的主子,陳公公才會讓她再回去伺候九皇子。

  明冬不太清楚當初事情的原委,但私心裡對這個連累她遭受這場無妄之災的九皇子沒什麼好感,吞下最後一口饅頭,她讓雲秀給她倒了杯茶,喝完後,拜託雲秀給她上藥。

  傷口在背後,她自個兒沒辦法抹藥,自三天前醒來後,都是雲秀幫著她上藥。

  雲秀點點頭,替她脫下身上的褻衣褻褲,拿了藥膏給她抹上。

  「說來你這傷倒是好得挺快,三天前這皮肉都被打爛了,血淋淋的糊成一團,才擦了三天的藥,竟開始收口了。」

  「大概是張公公給的藥膏好用吧。」

  雲秀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這藥膏我也拿來擦過,前兩天我手臂這兒不慎劃傷,可擦了兩天,半點起色也沒有。」

  「是嗎?」明冬只能苦中作樂的想,她傷口之所以恢復得這麼快,多半是老天爺莫名其妙把她抓來這兒的一

  接下來再休息了兩日,陳公公在聽雲秀提起她的傷口已結痂後,便來催促她去抱素宮服侍九皇子。

  走進抱素宮,明冬見到披頭散髮躺在地板上的一名十六、七歲的少年,那少年見她進來,竟冷笑的說了句,「你倒命大,竟沒被打死。」

  聽見這滿不在乎的語氣,她一把心火猛不防竄了上來,氣不過的回了句,「這還不都是托了九皇子的福。」

  話出口之後,想起自己現在的身份,她便後悔了,就在她以為那句不敬的話怕是會惹惱這位脾氣看起來不太好的九皇子,不想他聽了之後,只是瞟了她一眼,接著竟點頭道:「你確實是因本皇子才招來這場災禍。」

  她有些意外,想了想,學著以前曾看過的電視劇,屈膝道:「奴婢失言,請九皇子恕罪。」既來之,則安之,反正暫時也找不到回去的辦法,她只能盡力扮演好這個小宮女的角色。

  她接著發現,這抱素宮裡,居然只有她一個宮女和兩個先前跟她一樣,撐過來沒被打死的小太監。不知是因為九皇子被幽禁,還是有別的緣故,竟沒按規制再補齊其他的宮女和太監。

  接下來幾日,她從那兩個僥倖沒被打死的小太監那裡,拚命湊出那日的前因後果。

  原來這位九皇子得知生母蘭嬪之所以病死,似乎與容貴妃有關,當年蘭嬪死時,九皇子尚年幼,其中內情並不清楚,後來他偶然聽說,那時蘭嬪病重,她身邊的大宮女吩咐人去請太醫前來診治,容貴妃卻暗中把去請太醫的太監給攔下,拖了大半日才放行,延誤了病情,令蘭嬪病重不治,就這麼去了。

  聞知這事,九皇子跑去找容貴妃質問此事,在言行之中頂撞了她,容貴妃著惱的到皇上跟前告他一狀,皇上震怒,下令幽禁他,命他反省半年。

  容貴妃還不解氣,再找了個藉口,命人將他身邊伺候的那些宮女、太監全都拖下去杖打數十大板,把幾個宮女太監都給打死了。

  原先不滿受他牽連挨了打,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後,明冬那口氣也消了,反倒對這位九皇子生出了幾分同情。

  生長在這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深宮中,幼年喪母,又不得父皇重視,沒人關愛,難怪他整日陰陽怪氣,彷佛跟全天下都有仇似的。

  見他不睡床榻,整日躺在地板上,猶如活死人般,什麼事也不幹,自暴自棄,她不忍心,想了想,這日便跪坐在地板上,對他說了個故事——

  「從前有個國家叫越國,國君名叫勾踐,越國有個鄰國叫吳國,國君的名字叫夫差,因為這夫差的父親是在與勾踐作戰時被殺死,因此夫差即位後,為報父仇,便率兵去攻打越國。」

  說到這裡,她瞅了眼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的辜稹元,不確定他究竟有沒有在聽她說話,不過他沒叫她滾,她遂繼續再說下去。

  「勾踐被夫差打敗,為了求和,保住越國不被吳國消滅,他不惜親自前往吳國,給夫差當奴僕。」

  聽到這兒,一直沒理會她的辜稹元出聲質疑,「胡扯,他堂堂一國之君,豈有給人當奴僕的道理,且這故事本皇子以前也不曾在史書上看過。」十七歲的他適逢變聲期,嗓音有些沙啞。

  在告訴他這個故事時,明冬已想好理由,從容回答他,「這故事不是發生在咱們這兒,是在遙遠的地方,這是奴婢幼時聽渡海來咱們這兒經商的商人所說。」她能這麼快融入這裡的生活,是因為這裡使用的文字和語言都是中文,不過這個叫大行王朝的世界,卻是不曾記載於她熟悉的史籍上,同樣的,她熟知的歷史也不會出現在這裡。

  辜稹元眯起眼問:「後來呢,那勾踐死了沒?」

  她搖頭,接著往下說:「有一天,夫差染了病,大夫說需要有人嘗嘗糞便裡的味道才好下藥,為了取信夫差,勾踐自告奮勇,親自嘗了他的糞便,因此得到了夫差的信任,終於在三年後,被夫差放回越國。」

  「你是特意來告訴本皇子,一個國王是如何貪生怕死,卑下到連敵人的糞便都可以吃?」辜稹元冷冷望住她。

  「九皇子莫急,這故事還沒說完呢。」她笑了笑安撫他。

  「後頭還能有什麼故事?」

  「後面的故事才是最精彩的。」她輕笑的接著說:「話說這勾踐死裡逃生,回到越國後,表面上臣服于吳王夫差,暗地裡則招兵買馬,訓練軍隊,想一雪前恥。

  回到越國後,他每晚都睡在乾柴上頭,嘗著苦澀的膽汁,提醒自己不要忘記當年所受的恥辱。為迷惑夫差,他特地找來一位絕世美人送給他,夫差的臣子有人看出他的計謀,勸他殺了那美人,不要上當,可夫差對那位美人一見鍾情,不聽臣子的勸告,沉迷在那美人的溫柔鄉里,最後荒廢了國事。」

  正聽得興起,見她突然停頓下來,辜稹元脫口追問:「最後那勾踐可雪恥了?」

  她微笑頷首,「最後勾踐起兵打敗了夫差,夫差求降不得,落得自殺身亡的下場。」

  聽完,辜稹元嗤之以鼻,「那夫差真是蠹不可及,當初打敗勾踐時,就該殺了他,以絕後患,竟讓他活下來,養虎為患,害死自己。」

  他是怎麼聽故事的?她告訴他這個故事的目的,不在夫差,而是在勾踐。

  「九皇子不覺得這勾踐能屈能伸,懂得在困境時韜光養晦,很了不起嗎?」她是要他學習勾踐的精神,在不得志時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等待機會來臨時,再趁勢而起。

  「他若了不起,當初就不會窩囊的敗給夫差。」他哪裡不明白她的用意,卻刻意佯作不知,還眨損了那勾踐幾句。

  「人生難免有失敗的時候,難能可貴的是在失敗後,能夠認真檢討自己失敗的原因,再反敗為勝。」這死小子到底明不明白她的意思,人生不怕低潮逆境,怕的是從此一蹶不振。

  他突然坐起身,抬手捏住她的下顎,眯起眼打量她。

  「以前倒沒發現,你這丫頭的臉長得挺像包子,讓本皇子瞧著瞧著,肚子倒是餓了,去給我弄幾個包子過來,本皇子想吃。」

  虧她還用心良苦的告訴他勾踐複國的故事,他聽完後不感謝她也就罷了,竟然說她的臉長得像包子!真是氣死人了,以後再也不管他死活了。

  明冬沒好氣的回道:「九皇子現下被皇上幽閉禁足,禦膳房怕是不會給您做包子,您還是有什麼吃什麼吧。」想吃包子,門兒都沒有。

  「可本皇子只想吃包子。」他五官生得極俊,那雙陰冷的眼直勾勾盯著她瞧,把她看得心跳漏了幾拍。

  最後,她敗在他的「美色」下,想辦法找來食材,親手剁餡做包子,在抱素宮的小廚房裡替他蒸了一籠香噴噴白嫩嫩的包子。

  包子一出爐,他彷佛餓狠了,一口氣全吃光,她只搶到一個。

  吃完,他滿意的道:「味道差強人意,明天再做一籠來。」

  她白他一眼,再做一籠,他當這些食材很容易得到嗎?「這籠包子的餡料和麵粉,是奴婢花光手上的銀子好不容易托人換來。」想要吃包子,拿錢來換,休想她再為他掏銀子買這些食材。

  他瞟她一眼,那眼神彷佛在嫌棄她是個窮鬼,「食材你去找六皇兄拿,就說是本皇子要的,算了,我還是親筆寫一封信,你帶去給六皇兄。」

  他很快寫了封信,讓她帶去給六皇子。

  她帶著信過去時,六皇子辜擎元不在他的寢宮,她不敢把信隨意交給他的宮人,守在寢宮外頭,直到掌燈時分,才見到辜擎元從外頭回來,她連忙上前把信交給他。

  翌日,辜擎元也不知是怎麼避開看守的侍衛,偷偷進到抱素宮來。

  兄弟倆一見面,辜稹元便將辜擎元帶進寢房裡,讓她守在外頭,直到一個多時辰後,兩人才出來。

  辜擎元離開時,還嘉許了她一句,「你告訴稹元的那個故事很好。」

  難得被一個皇子當面稱讚,明冬有些高興,等辜擎元走遠,她才猛然想到一件事,他沒帶做包子的食材來。

  「去給本皇子做些包子來。」

  聽見辜稹元那正值變聲期的嗓音,明冬張口要回話時,他拿出一袋銀子塞到她手上,「這些銀子夠你弄來食材了吧。」微微翹起的嘴角洩露了他的好心情,使他臉上的那抹陰戾之氣少了幾分。

  她第一次見到他笑,他這一笑,那張俊美的臉龐妖孽得讓她的小心肝顫了兩下。

  不過她是不會被迷惑的,她最愛的還是她暗戀了四年的學長。

  拿了銀子,她沒問這銀子是六皇子給的,還是他自個兒的私房錢,帶著銀子便出去托人幫她弄食材。

  抱素宮裡目前只有四個人,一個皇子加兩個小太監和她,十分冷清,但是沒多餘的閒雜人也有好處,她大刺刺的就在宮裡搟面皮,剁餡料,然後招呼兩個小太監過來一塊包包子。

  上次弄到的食材很少,只夠做一籠包子,這回一袋銀子讓她弄來不少食材,足足可以蒸好幾籠包子。

  兩個小太監只有十四、五歲,一個叫常四、一個叫趙魁,在她的教導下,很快就上手。

  辜稹元在一旁見了,似是也頗感興趣,跑過來想跟著包。

  片刻後,明冬忍無可忍的趕他走。

  「您還是在一旁看著就好,別來添亂了,您再偷吃,就沒餡料可以包包子了。」他都還沒動手,就把擺在一旁已炒好的餡料吃了一大半,氣死她了。

  「你好大的膽子,敢誣衊本皇子偷吃。」他橫眉豎目的瞪她,接著理直氣壯的表示,「本皇子是光明正大的吃,再說買這些餡料的銀子,可都是本皇子給的,本皇子吃不得嗎?」

  她磨著牙回道:「九皇子當然能吃,只是若您把餡料吃完,那就做不成包子了。」她之所以一口氣弄來這麼多食材,原是打算等蒸好後也能分到幾個,被他這麼一吃,到時候哪裡還有剩。

  「哼,下次餡料做多一點。」誰叫她炒的竹筍肉絲味道那麼好,害他嘗了一口就停不下來。

  最後因為餡料被他吃掉一半,包子只蒸了三籠,一共十八顆,辜稹元一個人就霸佔了十五顆,只分給她和兩個小太監一人一顆。

  還好剩下的麵團她做成了饅頭,她和兩個小太監一人再分得了兩顆。

  發現她似乎擅長廚藝,接下來辜稹元又再指派她做些其他的吃食。

  在抱素宮的日子,她不只要伺候辜稹元,還要忙著做各種吃食,得空時,也會,問他說些以前讀過的歷史,想借此來鼓勵他。

  譬如秦始皇是如何一統六國,建立秦朝;劉邦是怎樣從一個布衣平民,創建大漢王朝,最後漢朝又是如何覆

  她雖不是讓歷史系,但對歷史劇一直很感興趣,看了不少,她把這些當成故事說給他聽。

  也不知是不是受到這些故事的啟發,辜稹元不只自個兒開始練武,還將以前從教頭和武師那裡學到的武術,傳授給那兩個小太監。

  皇宮裡未及冠的皇子們,上午必須在聖文館學文論道,下午則要跟著教頭武師學習騎射武術,她後來才知道辜稹元在被幽禁前,是所有皇子裡武藝最好的。

  被幽閉這半年期間,他不能離開抱素宮半步,不過以前學的那些武術他沒忘記,重拾起來自己練。

  她雖然不懂武術,但是在一旁看他們練武,多少也能看得出他們三人都很有習武的天賦。尤其是那個叫常四的小太監,幾乎只要辜稹元教過一遍,他便能打得八九不離十。

  連偶而偷溜進來探望辜稹元的辜擎元,也對常四讚不絕口。辜擎元每次來,除了會拿些武術秘笈給辜稹元,還會與他密談一、兩個時辰。

  她隱約察覺到兩兄弟八成是在籌謀著什麼事,不過她沒想要打探,在這深宮裡,好奇心不能太重,否則容易死得快。

  「……黃蓋就以苦肉計詐降,向曹操獻上連環船的計策,最後諸葛亮成功借來東風,一把火燒了曹操的百萬大軍……」剛用過午飯,明冬坐在榻邊,對著斜倚在軟榻上的辜稹元說起赤壁之戰的故事,她說這個故事的重點,是放在以少勝多上頭。

  半眯著眼聽完,辜稹元仍和先前一樣,刻意嘲諷道:「那曹操也真蠢,居然這麼輕易就被騙了,他當初是怎麼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些漢臣莫非個個都是無能的蠢蛋,要是朝中的大臣都是這種貨色,也怪不得那漢朝會傾覆。」

  見她竟贊同他的話,辜稹元睜開眼睨向她。

  「九皇子做什麼這麼看著我?」她被他那打量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她在他面前常會忘了要自稱奴婢,他也沒為這事斥責過她。

  「你這些故事,真的都是進宮以前從海外商人那裡聽來的?」這段時日來她所說的故事,都是關於一個個國家的興衰,或是宮廷裡的傾乳爭鬥,區區一介商人,如何能知曉這些事。

  「是啊,否則我一個小小的丫頭,如何能知道這些故事?」她坦然迎視著他的眼神反問。

  「你以前整日沒事就跑去聽人說故事嗎?」

  「恰好那商人就住在我家隔壁,他見我可愛又愛聽故事,若沒出去做買賣,便會說些故事給我聽。」

  「你哪點可愛?本皇子怎麼沒瞧出來。」他嗤笑著,抬手捏了捏她圓鼓鼓的腮頰。

  她沒好氣的打掉他的手,「我不可愛,這些日子都是誰給九皇子做那些好吃的吃食?」

  「也沒多好吃,只是差強人意。」這半年來在她的陪伴下,他眉眼之間的戾氣已消彌了大半,平日裡總愛說些話來逗弄她。

  「九皇子覺得不好吃,那以後我不做了。」她也是有脾氣的,被他這麼嫌棄,她決定要罷工。

  「你要是不做,本宮餓的時候就吃了你。」他假意威脅她。

  「吃了你」這句話太曖昧,明冬臉龐微微泛紅,嬌嗔的瞪他一眼,扭著圓潤的身子,咚咚咚的跑開了。

  半年的時間,在兩人相伴下很快過去,抱素宮幽閉六個月的宮門重新開啟,俊美的少年穿著一襲紫灰色的長袍,緩緩走出宮門。

  兩手捧著脹痛的腦袋,袁拾春緊皺著眉,待腦海裡莫名出現的畫面消失後,那疼痛也逐漸退去。

  她長長的吐了口氣,抬起衣袖擦了擦適才疼得流了滿臉的冷汗,待緩過氣後,才提起方才買的菜,慢慢走回袁家。

  她眉心輕蹙的思索著,剛才腦子裡突然冒出來的那段記憶是怎麼回事?那個叫明冬的小宮女和九皇子又是誰?

  等等,那個九皇子似乎有點眼熟,她回頭瞅了眼那家花茶鋪,想起之前見到從鋪子裡走出來的那對男女。

  那男子五官十分俊美,那模樣就像是……方才出現在她記憶裡的那位九皇子,差別只在一個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一個是二十四、五歲的青年。

  袁拾春越想越奇怪,她為何會在見到那男子時腦袋突然痛起來,多出了這段詭異的記憶?

  在這之前,她明明沒見過記憶裡的那位九皇子啊?

  回到王府,顧明惠惦記著一件事,私下召來王府的廚子,有意無意的向他打聽一件事。

  「我今日跟王爺在春余酒樓嘗到一種糕點,那滋味有些熟悉,卻是怎麼都想不起來以前在哪嘗過,王爺說那糕點王師傅也會做。」她語氣和善的詢問。

  在王府裡負責做糕點的王師傅連忙恭敬的問道:「不知您說的那種糕點是什麼模樣?」

  顧明惠約略形容了下,「黑乎乎的,差不多半截指頭大小,裡頭摻了些核桃,對了,店掌櫃的說那叫棗泥核桃糕。」王爺雖認為她是明冬複生,卻不曾在外人面前提起,就連趙總管也不知情,這事畢竟不可思議,她明白輕重,也沒向人透露。

  聽完,王師傅連忙表示,「這棗泥核桃糕奴才確實會做,您若想嘗,奴才這就去做些給您送過來。」這顧明惠即將成為萊陽王府的女主人,他不敢有所怠慢。

  「那就多謝王師傅了,因為我返鄉時出了些意外,不記得以前的事,不知這棗泥核桃糕除了王師傅,可還有誰會做?」

  「棗泥核桃糕是出自已故的明冬夫人之手,明冬夫人生前曾把配方和作法教給奴才,據奴才所知,這配方除了奴才,明冬夫人似乎並未再教給其他人,奴才也沒把這配方外傳出去。」換言之,除了已故明冬夫人,這世上應當只有他會做這棗泥核桃糕。

  「可我在春餘酒樓嘗的那糕點,也叫棗泥核桃糕,看來也有其他人會做。」

  王師傅忖道:「也許只是形似,味道並不相同。」

  味道若不相同,她便不會特意召他來探問這事,那味道與她記憶裡的一模一樣,見沒能再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顧明惠擺擺手,讓他退下。

  思量片刻,她放心不下,暗地裡派了個人到春餘酒樓去打探,那棗泥核桃糕究竟是誰送去寄賣。

  「拾春做的這包子,比起王府大廚做的還要好吃。」清早,袁家一家三口坐在桌前用早飯,袁維一口氣連吃三個包子。

  逢年過節時,萊陽王府都會賞些吃食給下人,袁維曾嘗過一回王府賞的包子,那滋味可沒小妹做得好。這段時間,每曰都能嘗到小妹做的各種美味吃食,讓他不禁覺得在小妹昏迷的一年多的辛苦,全都值得了,她醒來後不僅性子變好,就連廚藝都精進許多。

  「大哥喜歡吃,我明早再做些包子。」

  袁維點點頭,接著想起一件事,「王府近來在籌辦王爺的大婚,這段時間府裡頭有很多事要做,我會晚點回來,晚飯你和娘先吃,用不著等我。」

  袁康氏聞言,問了句,「這王爺大婚,要置辦的物品怕是很多吧。」

  「嗯,王府不同尋常人家,一應物品全都要最好的,不提後頭其他的花銷,單是給新娘子置辦的首飾、衣物與嫁裳,就足足花費了三萬兩銀子,另外給女方的聘禮,也多達兩百一十八抬。」

  袁康氏聞言咋舌,「王爺大婚怕是比起先前國師和平樂侯大婚時花銷更多。」

  數月前,國師季長歡與平樂侯歐清暉在皇上撮合下,互相迎娶了對方的妹妹為妻。

  「聽說皇上在王爺大婚那日,還會親臨為王爺主婚。」這消息袁維是從王府一個管事那裡聽來的。

  「這榮寵可不得了,這怕是當今皇上登基以來的頭一遭吧。」袁康氏驚詫道。

  能讓皇帝親臨主婚,昭示著萊陽王有多得聖寵。

  袁維吃下最後一口包子,說道:「王爺不僅是皇上的親弟弟,在當年的奪位之爭時,還是九皇子的王爺保護皇上躲過數次暗殺,皇上對他的情分自是不同。」

  袁拾春心頭猛地一跳,「你說萊陽王是九皇子?」

  「這事全京城都知道,怎麼拾春你忘了嗎?」袁維不明白小妹為何這麼驚訝。

  「這……皇家的事我先前沒多留意。」袁拾春抑下心中的訝異,試探的再問:「那皇上是不是排行老六?」

  「沒錯。」

  得到肯定的答覆,袁拾春心中暗自驚疑,難道先前她腦袋裡突然多出來的那段記憶,裡頭的六皇子和九皇子,正是萊陽王辜稹元和現任皇帝?!

  這麼一想,她忍不住再問:「大哥,這萊陽王長得什麼模樣?」

  「王爺生得俊美無儔,那眼睛鼻子和嘴巴,簡直像是經過能工巧匠精雕細琢刻出來的,就是膚色蒼白了點,尤其在明冬夫人過世後,他臉上更是毫無血色,陰氣沉沉。」

  聽見他話裡提到一個熟悉的人名,袁拾春驚愕的脫口而出,「你說明冬……夫人死了?」

  袁維覺得奇怪,「你不知道這事?」這件事早傳得京裡人盡皆知。

  袁康氏倒是替女兒不知此事想到了一個理由,「明冬夫人過世前,拾春便出了事,也難怪她不知道。」

  袁維經母親一提,也想起小妹去年初春,因未婚夫毀婚另娶之事,羞憤自盡的事,這事是發生在明冬夫人過世前一個月。

  接著母子倆對視一眼,擔心再提及她未婚夫毀婚之事,會令她想起傷心事,袁維連忙扯開話題。

  「娘、拾春,你們可知道王爺要迎娶的王妃是誰?」

  「聽說是明冬夫人的妹子。」袁康氏接著回答。

  「沒錯,說來也奇怪,先前明惠姑娘在明冬夫人未過世前,曾陪伴明冬夫人一年,那時也沒見王爺對這明惠姑娘另眼相看,結果那日她返鄉奔喪再回來,王爺竟突然對她百般呵寵,還為了她,特地去請皇上賜婚。」顧明惠突然飛上枝頭變鳳凰,讓王府裡的眾人暗地裡有不少猜疑。

  「也許萊陽王忽然發現,這明惠姑娘才是他的真愛。」袁拾春漫不經心,隨口說了句。她心裡還在想著,那日她突然頭痛,腦袋裡莫名其妙多出一段記憶,更離奇的是,那段多出來的記憶裡的人,似乎就是萊陽王和皇帝,還有那個已經死掉的明冬夫人。

  袁維覺得小妹的話挺新鮮,笑道:「我倒覺得說不定這明惠姑娘去學了什麼邪術,迷惑了王爺呢。」

  一家人再閒聊幾句,袁維用完早飯,便趕著去王府做事。

  袁拾春收拾好碗筷,接著拿著幾件髒衣服到後院去清洗。在現代用慣洗衣機,剛開始清洗這些衣物時,她有些笨手笨腳,幸好現在是夏天,衣料輕薄,洗起來倒也不難,若是換成冬天,厚重的棉襖怕是沒那麼容易清洗了。

  她忍不住暗自祈求,盼望老天爺能在入冬前,把她送回去;希望在她回去後,還能再與學長約會。

  她可是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向暗戀四年的學長告白才換來的約會。

  學長文武全才,書念得好,籃球也打得好,對人也彬彬有禮,當初在大學時,可是炙手可熱的風雲人物,不少女孩都想摘下這株校草。

  但也不知為何,大學四年,學長身邊一直沒女朋友,沒想到畢業後,她應徵進入一家公司時,發現兩人成了同事,他還是她的上司。

  半個月後,她鼓起勇氣用手機錄了一段告白傳給他,她當時絲毫不敢奢望他會回應她,只是想把自己的心意傳達給他,如果他無法接受,她也就能死心的結束這段沒有指望的暗戀。

  學妹,這個星期六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慢跑?

  那一整晚,她像在看什麼珍寶似的,不斷對著那簡單的一行字傻笑,學長約她一起去慢跑,這是不是表示他接受了她的心意,所以才會約她。

  那晚,她不停的幻想著以後兩人開始交往的情景……

  想到這裡,袁拾春歎了口氣,回不去,多想什麼都沒用,她拎起洗乾淨的衣服,要晾到竹竿上。

  就在她起身時,一枚針狀物擦過她手臂,掉落在她適才坐著的井邊。

  晾好一件衣物,她彎腰再從木桶裡拿取另一件時,又一枚針狀暗器從她頭頂飛掠而過,墜落在不遠處的地上。

  埋伏在院牆外頭的殺手見一再失手,準備親自動手時,與袁家隔著一道矮牆的郝家,傳來郝大娘的大嗓門。

  「春丫頭,你在晾衣服啊。」隨著話落,身量高壯的郝大娘也跟著出現在矮牆那一端。

  袁拾春微笑的應了句,「是啊,剛洗了衣服在晾。」

  「春丫頭啊,你前幾日做的那叫什麼核桃糕的,滋味真不錯,咱們家虎子和豹子都愛吃,我家還有剩些核桃,要不你全拿去做了。」似是想起那味道,郝大娘說著,哂了咂嘴。她丈夫在邊關,當個不大不小的校尉,平常只有她一個人在家裡照顧兩個兒子。

  袁拾春一口答應,「好,做好我再給您送些過去。」

  袁拾春渾然不知自個兒托了郝大娘的福,撿回了一條小命。只在事後,在院子裡發現那兩枚針狀物時覺得奇怪,不知打哪來的,卻也沒多想,絲毫不知有人想要她的小命。

  深夜時分,永平坊家家戶戶都熄了燈火就寢,只有蟲鳴聲此起彼落。

  一條人影翻牆進入袁家,落地時,陡然響起一陣淒厲的狗吠聲——

  「汪汪汪汪汪——」

  那人沒瞧見有條黑狗就睡在院子裡,竟不慎踩到它的尾巴,來不及收回腳,他的小腳肚便被那狗給狠狠咬住不放。

  為了脫身,那人惱怒的舉起拳頭,朝狗腦袋揮去,黑狗吃疼的哀叫一聲,鬆開了嘴,但隨即憤怒的對著那打它之人咆哮,「汪汪汪汪汪……」

  袁家和郝家的屋裡同時燃起了燈火。

  「黑子怎麼叫得這麼大聲,該不會是進了賊子吧?」郝大娘和袁維分別拿著木棒出來查看。

  這黑狗原是郝家養的,但自袁拾春「醒來」後常常拿吃食喂牠,因此它常跑到袁家來串門子,最近由於天氣熱,郝家院子又堆滿雜物,它有時夜裡也會跑來睡在袁家院子裡。

  那人見驚動了屋裡的人,不得不翻牆離去。

  郝大娘比袁維早一步來到院子,她兩手一撐,便俐落的翻過兩家之間的矮牆,一手舉著盞油燈,瞧見黑子對

  她猜測道:「剛才八成是進了賊子,黑子才會吠叫得那麼大聲,可惜把那賊子給嚇跑了,沒能逮到他。」

  晚一步出來的袁維納悶的道:「咱們這兒又沒什麼可偷的,這賊怎麼會闖進來?」

  郝大娘忖道:「說不得那賊子是個新手,不敢去偷那些大戶人家,先跑來咱們這兒練練手。」

  兩人怎麼也想不到,適才不是進了什麼賊子,而是來了個欲奪命的殺手。

  袁拾春在睡夢中被狗吠聲吵醒,迷迷糊糊間,不知自個兒又逃過一劫。

  晨曦初露,寂靜了一晚的永平坊熱鬧了起來,有人開始升火做飯,有人在管教哭鬧的孩子,有人推著板車準備出門做買賣。

  做了早飯,一家三口吃飽,送大哥出門後,袁拾春把家務做完,同母親說了聲,便提著一隻菜籃子要出門買菜。

  永平坊來來往往的人,不少都是住在附近的街坊鄰居,見到相熟的人,難免都要寒暄個兩句,袁拾春同幾個嬸子打了招呼,出了巷口,拐往去市集的路。

  哪知腳下冷不防絆了顆石子,狼狽地摔了一跤,正要爬起來時,她發現一把閃著寒光的匕首就插在她身旁幾寸之處。

  她一楞,順著那只握著匕首的手望去,迎上一雙冷漠的眼,心頭咯噔一聲,接著瞅見那人拔起匕首,電光石火之間,明白對方是要殺她,她整個人驚跳起來,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叫

  那殺手沒料到方才正要從她背後下手時,她竟會突然跌了一跤,避開了他的殺招,讓他暴露了行蹤,現在既已露了餡,他索性急追而去,準備一刀將她給殺了。

  這已是他第三次朝她出手,他們殺手樓有個規矩,事不過三,但凡出手三次仍未能得手,意味著老天爺不讓這個人死,往後便不能再動手。

  袁拾春回頭瞅見那人追了上來,嚇得使出所有的力氣,奪路奔逃,也顧不得再喊救命。

  危急之際,她爆發驚人的腿力,跑得飛快,但對方追得更快,眼看就要追上她,她嚇得心臟都要蹦出來,死命的往前跑,拐彎時,冷不防撞上了人,整個人反彈開來,跌坐在地。

  「喲,我就說今兒一早喜鵲在叫,八成有什麼好事,果然出門沒多久,就有人對本少爺投懷送抱。」一道含著笑意的嗓音響起。

  「今早那是烏鴉在叫。」跟在他身後一名面容端正,身量高大的隨從面無表情的出聲糾正他。

  「胡說,本少爺聽見的明明是喜鵲叫。」蘇越不悅的強辯了句,接著看向跌坐在地的袁拾春,俊秀的臉龐上瞬間堆起笑容,殷切的詢問,「哎呀,姑娘可有摔著?」

  「公子,有人想殺我!」袁拾春氣喘吁吁的說了句,驚懼的回頭看了眼,發現那殺手竟不見了。

  蘇越抬眸朝她看的方向瞥去一眼,沒瞧見什麼可疑的人,瞅了眼跟在身旁的隨從,那隨從朝他頷首,適才確實有個人追殺這姑娘,在見到他們後,便迅速離去。

  「那人不見了,他剛才拿著把匕首一直追著我,也許是看見有人,所以跑了。」見那殺手沒再追上來,袁拾春頓時松了口氣。

  他帶笑的眼神恣意的將她從頭到腳掃了一掃,這小丫頭模樣清清秀秀,臉上還長了幾顆雀斑,不是什麼大美人,但瞧著倒也順眼。

  袁拾春被他扶起後,看向他,這人五官俊秀,但神情看起來有些輕浮,讓她忍不住想到「紈褲子弟」這四個字,擔心那殺手會再追過來,她略一猶豫,頷首道:「那就有勞公子了,我要去市集買菜。」她剛才逃命時,帶出來的菜籃子仍牢牢抓在手裡沒扔掉。

  蘇越笑道:「正好我與人相約之處也在那個方向,姑娘請。」

  「多謝公子。」她心頭還嚇得怦怦亂跳。

  路上閑著無聊,蘇越隨口問了句,「姑娘可是與人結了什麼仇,才會遭人當街追殺?」

  她輕搖螓首,想不出來是誰想殺她,她並未與人結仇,不過也許這仇是原主先前結下的也說不定。

  見她搖頭似是不想說,蘇越也沒再問下去,接近市集時,蘇越瞟見停在前面一家首飾坊前的馬車下來了一名男子,連忙對她表示,「我約的人已到,我讓周隨送姑娘去市集。」

  袁拾春順著蘇越的目光看向辜稹元,眼裡閃過一抹驚訝,這人正是先前她在那間花茶鋪子前見過的男子。

  憶及上回腦子裡多出來的那段記憶,再想起先前大哥曾形容過萊陽王的長相,她忍不住出聲求證,「那位可是萊陽王?」

  蘇越頷首答道:「沒錯。」萊陽王大名鼎鼎,京城裡見過他的人不算少,他並不意外她知道,他意外的是,她的表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奇怪。

  又來了!袁拾春強忍著腦袋像要炸開的疼痛,匆匆朝蘇越道了聲謝後,趕緊走往市集的方向。

  等離開一段距離,這才靠向一面牆壁,拿腦袋撞著牆面,試圖緩解那突來的劇痛,一幕幕陌生的記憶,又再憑空出現在她腦海裡——

  雕飾華麗的殿宇裡,一名穿著絳紫色宮裝的宮女,行色匆匆的走在回廊上,瞧見一名太監,急聲詢問:「趙魁,有見到王爺嗎?」

  「王爺在書房裡。」回答後,他善意提醒要離開的她,「明冬,王爺心情似乎不太好。」言下之意是,若沒什麼重要的事,現下最好別去找王爺。

  她停下腳步,蹙眉問:「我聽說王爺要納我為妾,這事是真的嗎?」

  瞧見她此刻的臉色,猶豫了下,趙魁頷首,「是有此事。」

  明冬著惱道:「他怎麼可以沒問過我的意思,就擅自決定這事?」

  「明冬,他是咱們的主子。」主子想做什麼,哪裡需要征得下人的同意。

  深吸一口氣,明冬抑下心頭湧起的怒火,「我去找他。」她顧不得他現下心情是好是壞,一心只想儘快見到他,快步朝書房的方向而去。

  趙魁有些擔憂的看著她的背影,他看得出來主子很在意明冬,先前明冬為主子擋下刺客那一刀,性命垂危時,主子焦急得衣不解帶的日夜守在她身邊。

  只是後來也不知發生何事,主子開始渾身透著抹陰戾之氣。

  之後六皇子登基稱帝,晉封主子為萊陽王,他原以為以明冬的出身,縱使當不了王妃,王爺至少也會給明冬一個側妃的身份,不想他竟只納她為妾。

  也怪不得明冬得知此事,會這般氣惱。

  來到書房,經守在門口的侍衛通傳後,明冬走進書房裡,一雙眼裡滿是不忿,開口便道:「我不要當你的妾。」氣惱之下,她連敬稱也沒用。

  辜稹元沒責怪她的無禮,不過那張俊美的臉龐卻透著抹嘲諷,「你不當本王的妾,難不成還想當本王的王妃?」

  他那諷刺的語氣令她一把火整個從胸口燒了上來,他竟以為她肖想成為他的王妃嗎?她沉下臉,「我從未想過要當你的王妃,更不想當你的妾!」

  她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事,自從被他無意中得知她的來歷後,他便開始對她陰陽怪氣,也不知他究竟是在不滿她什麼。

  聽她親口說出沒想過要當他的王妃,他神色頓時沉下來,從桌案前起身走上前,抬手粗暴的捏住她的下顎。

  「本王決定的事,容不得你反對。」

  「我不懂,你為什麼非要納我為妾不可?」她質問。

  他克制住心頭的怒意,眼神陰鷥的盯著她,「因為你先前替皇兄出了幾個有用的主意,本王這才恩賜納你為妾。」他本是想與她分享他所有的榮耀,但該死的,她不要,她心裡只想著那個學長,其實只要她肯開口對他說,她心裡只有他,他什麼都可以給她。

  「我不要這恩賜,你收回去。」妾?在他心中,她竟只配為妾!她覺得他是在羞辱她。她從未做過對不起他的事,她不明白他為何要這麼對她,她心中燃著一股怒火,又氣又怒又失望。

  他不管她心中是否另有所屬,他只想不顧一切的把她留在他身邊,他要她一生一世只能跟著他。

  他霸道的命令讓她怒火中燒,顧不得自個兒的身份,開口便責備他。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我救了你耶,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不顧我的意願,要強逼我為妾?」她原以為經過這兩年多來的相處,他們雖名為主僕,但實際上已是朋友,可現在她發現自己錯了,在他心中,她仍然只是一個低賤的奴僕。

  見她竟拿這件事來斥責他,他忍無可忍的喝斥,「你給我退開!」她為救他而挨了一劍的事,是他這輩子都不想再回憶的事,那時見到殷紅的鮮血自她腹部噴湧而出,止也止不住時,他驚駭得幾欲發狂。

  她委屈的緊咬著唇離開。

  接下來幾日,明冬都沒再見到辜稹元,不久,他便挑了個吉日,行納妾之禮。

  洞房花燭夜這晚,他蠻橫的佔有了她,她疼得哭著捶打他。

  「我哪裡對不起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讓她成為一個見不得人的小妾,這就是他對她這兩年來不離不棄,陪伴在身旁的回報嗎?她抽泣的道:「我不想留在這裡了,我想回去!」

  彷佛怕她真會就這麼離開他,他緊緊抱住她,滿臉盛怒,「你休想回去,你這輩子只能留在我身邊!」

  「辜稹元,你這個大混蛋,枉費我對你這麼好,你卻這樣欺負我!」她哭得涕泗橫流,發洩似的又打又咬他。

  他任由她咬、任由她捶打,只要她不離開他,他什麼都可以容忍。

  半晌,她打得手酸了,咬得嘴也累了,可憐兮兮的窩在他懷裡,像小貓似的抽嘻著。

  他撩起被縟替她擦拭臉上的淚痕,低喃的在她耳邊說:「別離開我。」那嗓音隱隱透著一絲祈求。

  她閉了閉眼,待情緒逐漸平復下來,回了他一句,「我就算想離開,也沒辦法離開。」她壓根就不知道要怎麼回去自己的世界。

  翌日一早,他想為她淨身,她掙扎著不肯,他索性抱著她,一塊坐進玉石砌成的浴池裡。

  他親手替她清洗私密處,晨光從天窗灑進來,她一絲不掛的袒露在他眼前,雖然昨夜已有過肌膚之親,可那是在夜裡,不像此時這般,兩人赤裸的身軀在陽光中無所遁形。

  她自知自個兒身子圓潤有肉,不像那些美人纖瘦婀娜,可他卻用著一雙癡迷的眼神注視著她,彷佛她是什麼絕世美人。

  在那樣熾烈的眼神下,她有些臊紅了臉。

  「你不要一直看著我啦。」她羞澀的抬手想遮擋住身子,但發現她一雙手遮不了自己,索性抬手蒙住他的雙眼。

  「怎麼,怕羞了?」他喉中滾出低笑聲,拉下她的手,抬起她的下顎,輕柔的吻了吻她。「明冬,你已是本王的女人了。」這話彷佛在宣示他對她的所有權。

  想起昨晚的事,她微惱的別開臉,不想理他。這小屁孩竟大言不慚的說著這種話,他也不想想他才十九歲,算一算,依前世的歲數,她都已是二十五歲的「老」女人了,算起來是她老牛吃嫩草,占了他的便宜才是。

  他將她的臉轉過來面對他,「只要你好好跟著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

  「你明白就好。」他摟住她,有些粗暴的吻住她。

  他吻疼了她,她忍了,見他還不鬆開嘴,她也粗魯的咬著他的唇舌。

  兩人誰也不示弱,開始在唇舌上較勁,拚命吸咬著對方。

  之後,是他先放開了她,臉色古怪的轉身出了浴池。

  明冬有些納悶的蹙起眉,撫著被他吮得微微腫起來的嘴唇,想到適才似乎有什麼東西頂著自個兒,接著猛然醒悟過來他為什麼會先松嘴了。

  她噗哧輕笑出聲,心情莫名好了起來。

  夜裡,兩人同床共枕,他彷佛在煎魚似的,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吵得她也沒辦法安睡,她乾脆轉過身,背對著他。

  他靠過來,從背後抱摟著她。

  他的呼吸拂在她頸後,麻麻癢癢的,她忍著不動聲色,接著察覺到有硬物頂著她的臀部,先前在浴池的事讓她很快明白過來那是什麼,她想也不想的朝他脫口丟了句話,「你不要一直頂著我。」

  「本王也沒辦法叫它乖乖聽話。」聲音裡微微透著一絲委屈。昨兒個似乎有些傷著她,他才強忍著不敢再要她。

  她想起他現在才十九歲,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沒像昨晚那樣對她,肯這樣忍著,已是不容易,但雖然這麼想,她可沒打算「獻身」安撫他躁動的年輕肉體。

  他沒再出聲,靜默須臾,出去沖了冷水,才再回來抱著她睡。

  「我以後不會再弄傷你。」他在她耳畔低聲承諾。

  她閉著眼沒回應。

  接下來幾年,他身邊一直只有她一個妾,沒有正妃,沒有其他人。

  不論她想做什麼,他都由著她做。

  兩人自洞房後,一直同床共枕,除了剛傷著她的那幾天,他還算節制,之後便彷佛有用不完的精力……不過他也一直謹守著那日的承諾,沒再傷到她。

  直到有一次,她微染風寒,他請來太醫為她診治,她無意間聽見他問太醫,「本王和明冬成親都兩年多,明冬為何至今都未有孕?」

  太醫回道:「明冬夫人腹部曾受過傷,受孕不易,倘若真懷了胎,怕日後也會難產。」

  他臉色遽變,當即便改口,「那要如何才能確保她不會受孕?」

  「下官有帖避子藥,王爺可每月讓夫人在癸水後飲下。」

  她輕咬著唇,躲在柱子後頭,聽見他對太醫所說的話,神色幽幽的看著他。原來他是想讓她儘快懷上,可在得知她有可能會難產後,當下便改變了心意,以她的安全為重。

  學長的身影在她心版上已逐漸淡去,她有時甚至會想不起來學長的長相。

  之後,有人獻上一條白蛇給他。

  「王爺,聽獻上這白蛇的人說,這種蛇做成蛇羹,特別滋補。」趙魁將送禮之人所說的話稟告他。

  「拿去燉了給明冬吃。」他吩咐。

  她在一旁聽了連忙搖頭,「我不吃蛇肉,這種白蛇難得一見,這麼吃掉也太可惜了。」

  因為她這句話,他在王府辟了個地方,把那條白蛇給養起來,結果越長越大,變成一條數尺長的大蟒蛇。

  隔了一年,他生辰時,她想去買禮物送他,在坊市里遇上幾位王公貴族家的公子們結伴出遊,幾人騎馬肆無忌憚的在街頭橫行。

  她在一攤子上挑中一隻簪子,那簪子十分別致,是用銀線纏繞而成,她一眼就看上,想買下來送給他,沒留意到自個兒擂住其中一匹馬的路,那騎在馬上的人,毫不客氣的就朝她抽了一鞭。

  頓時她的背火辣辣的疼著,平白挨了一鞭,她氣憤的想找打她的人理論。

  「你怎麼能隨便拿鞭子打人?」

  「你這賤婦擋了本少爺的路,還敢罵本少爺,找死!」那人跋扈的再揚起鞭子抽向她,她閃避時,摔了一跤,那人大笑著騎馬揚長而去。

  回府後,陪她出門的侍婢不敢隱瞞,立即將這件事稟告辜稹元。

  他回房查看她的傷,見到她白晰的背部出現一道鞭痕。

  她回頭,不經意瞧見他的眼神,他那眼神猶如深海裡刮起的風暴,狂怒得嚇人。

  「我沒事,只是小傷。」她連忙抓著他的手安撫他。

  他緊緊捏住她的手,陰冷的嗓音透著濃濃的煞氣,「沒人可以隨便傷害本王的妻子!」

  「妻子」這兩個字竄進她耳裡,在她胸口造成一股震盪。在他心裡,他竟是拿她當妻子看待的嗎?

  她動容的抬手輕撫他的臉,想抹去他的怒容,「不是很疼,你不要擔心。」她心裡只剩下殘影的學長,在這時徹底煙消雲散,她的心整個被他霸道的盤踞了。

  「膽敢傷你的人,本王不會饒了他!」

  兩日後,侍婢告訴她,禮陽侯的兒子被人打斷了雙腿,從此無法再站起來。

  她正拿著刀子雕著一個木頭,邊雕邊問:「這禮陽侯的兒子為什麼會被打斷腿?」原本打算送他的簪子,在她閃躲鞭子時摔倒碰壞了,她決定親手雕尊菩薩送他當生日禮物。

  「禮陽侯的兒子就是那日拿鞭子打傷夫人的人,王爺親手打斷他兩條腿。」

  「這……會不會有點太過了?」她挨了一鞭,結果那人付出的代價竟是賠上兩條腿。

  「王爺那麼寵愛您,哪裡能容得了有人這般欺辱您,何況那日禮陽侯的公子縱馬街市,不問青紅皂白的拿鞭子打人,本就有錯在先,禮陽侯管教不了兒子,王爺這才親自登門替禮陽侯管教。」

  侍婢的話才剛說完不久,這禮陽侯夫人竟親自登門求見她,聲淚俱下的跪下求道:「明冬夫人,那天是小犬無狀,打傷了您,他已知錯,求您大人大量,原諒他吧,他已賠上了兩條腿,求您給咱們一條活路走。」

  「王爺那日打斷小犬兩條腿,還不解氣,向皇上參了老爺數條罪狀,條條都是死罪哪,求您救救我家老爺,老身給您磕頭了!」哭訴完,婦人再跪下朝她磕頭。

  明冬嚇了一跳,忙要再扶起她,「您別這樣,快起來。」

  禮陽侯夫人不肯起身,「您若不肯幫老身,老身就長跪在這兒。」

  這時,一道冷厲的嗓音傳來,「你這老婆子要跪可以,但到別處去跪,別弄髒本王的地方。」

  瞧見辜稹元進來,禮陽侯夫人臉色愀變,張口想向他求情,但辜稹元絲毫不給她再開口的機會,命令道:「來人,把這老太婆給本王拖出去。」

  幾名侍衛即刻上前,將禮陽侯夫人給拖了出去。

  清走礙眼的人,他神色陰沉的看向趙魁,警告道:「下次再不長眼的把這些雜七雜八的人放進來打擾明冬,你這個總管也別幹了。」

  趙魁急忙跪下,「奴才知錯,請王爺責罰。」

  「自個兒下去領十棍。」他冷著臉揮手。

  「謝王爺。」

  趙魁退下後,明冬看向辜稹元,有些遲疑的啟口,「那禮陽侯的事……」

  「這事你別管。」他牽起她的手,走回寢院。

  後來她聽說禮陽侯因貪贓枉法,被抄了家,全家流放到苦寒的邊關充軍。

  不久,他生辰那日,她把自個兒親手刻的那尊菩薩送給他。

  「本王生辰,你就送我這醜得像鬼似的東西?!」他不滿又嫌棄的道。

  聽見自己辛苦刻的菩薩被他嫌棄成這般,明冬羞惱的搶了回來,「這是我花了十天親手刻的菩薩,本來是想送給你保平安,你不要就算了。」

  得知是她親手所刻,他隨即再從她手上拿回那尊菩薩,改口道:「原來是菩薩啊,看久了倒是有那麼幾分像。」眉眼之間流露出喜愛之色,從此把那尊刻得像鍾馗的菩薩隨身帶著,想到她時就拿出來把玩,巴掌大的木雕菩薩,在他經年累月的撫摸下,光潤油亮。

  春去秋來,日月如梭,不知不覺間過了六個年頭,又迎來了一個酷寒的冬季,這日銀妝素裹,大雪紛飛,明冬起身,按著隱隱發疼的胸口,還來不及開口,整個人往後倒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四章

  辜稹元沒理會那名跟著蘇越過來又離開的姑娘,倒是蘇越素來憐香惜玉,察覺到袁拾春有些不對勁,吩咐隨從跟過去瞧瞧。

  之後才看向辜稹元,解釋道:「讓王爺久等了,那姑娘似是遭人追殺,方才撞著了我,我才送她一程。」

  辜稹元沒搭理他的話,問道:「東西帶來了沒?」

  「帶來了。」蘇越從懷裡掏出一隻四方形的錦盒,掀開盒蓋,露出裡頭一枚鴿子蛋大小,晶瑩剔透,已打磨過的鮮綠色寶石。

  辜稹元接過瞧了瞧,對這枚完美無瑕的寶石十分滿意,直接走進身後的首飾坊,要命人鑲成首飾,送給顧明惠。

  見他拿走寶石也沒什麼表示,蘇越連忙跟著進去,向他叨念著,「王爺,這寶石是南海商人帶來的,這麼大一顆,得之不易,十分貴重。」言下之意是,叫他多少掏些銀子出來,貼補他們蘇家。

  先前得知辜稹元命人為顧明惠打造幾套頭面首飾,蘇家剛好得了這枚寶石,遂主動表示,可將這枚罕見的寶石讓給他做首飾,但這不表示蘇家打算白送給他。

  辜稹元淡淡瞟了他一眼,「本王給的那些聘禮,還不夠抵償這顆寶石嗎?」

  那二百一十八抬的聘禮,先前便全都抬進了蘇家,這枚寶石雖貴重,但他送的聘禮也價值不菲,足夠買上好幾枚這樣的寶石。

  蘇越澄清,「王爺給的那些聘禮,咱們也沒全收,還分了一半給顧家,對了,我爹讓我問王爺,這大婚那日,顧家那邊會有人來嗎?」

  「本王會派人去接明冬的母親和兄長過來,屆時他們就暫住在蘇府,送她出嫁。」他對顧家人沒好印象,本不想看見他們,但不管怎麼說,他們總是明惠的親人,她出嫁,娘家人總得在。

  蘇越留意到他話裡提的是明冬,而非他要娶的明惠,心中微覺奇怪,他狐疑的忖道,莫非因為兩人是姊妹,他這才一時說錯嗎?

  辜稹元將那枚寶石交給首飾坊的人,吩咐他們打造成首飾後,便出了首飾坊。

  蘇越也跟著他離開,熱絡的朝他再開口道:「王爺這是要回府了嗎?我爹吩咐我順道去探望義妹,讓我問問她有沒有欠缺什麼,叫我給她置辦。」

  蘇越也快步跟上了馬車,似是沒聽出他話裡的嘲弄,笑咪咪道:「哎,我爹只有她這麼一個義女,哪能不上心。」當初皇上讓蘇家認下顧明惠為義女,直把老爹樂得闔不攏嘴,能夠藉此同萊陽王攀上關係,這好處可不少。

  他接著再說:「不過我親妹在得知王爺要娶義妹為妃時,倒是傷心得哭了三天三夜。」

  辜稹元面容俊美,又貴為萊陽王,他小妹在兩年前第一眼見到他時,就芳心暗許,但那時辜稹元身邊已有明冬夫人,辜稹元為她連王妃也不納,只專寵她一人,讓小妹又羨又妒。

  沒想到備受他寵愛的明冬夫人會紅顏早逝,她這一死,小妹以為她的機會來了,哪裡知道,失去了明冬夫人,辜稹元本就陰晴不定的性情變得更加殘暴,殺了不少府中下人。

  爹娘哪裡敢讓小妹嫁給他,就算他們肯讓小妹下嫁,只怕辜稹元也瞧不上她,這段期間,皇上沒少勸過他納妃,都教他拒絕了。

  沒想到最後他竟會看上明冬夫人的妹妹。

  瞧他為大婚之事親力親為,便可看出他對顧明惠是真的上了心。

  「哭了三天三夜,她怎麼沒哭瞎?」見他說話這般浮誇,辜稹元諷問。

  蘇越笑道:「幸好在瞎掉前,這淚總算讓她給哭完了。」哭三天三夜是假,但小妹傷心失望確實是真。

  就在兩人回王府途中,另一邊,袁拾春捧著腦袋,待劇痛漸漸退去後,緊蹙的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對腦子裡忽然又多出的一段記憶,因為先前已有一次經驗,這次倒也沒那麼驚訝了。

  她轉過身時,瞟見站在兩步距離外的男子,認出他是方才那位少爺的隨從,有些意外。

  「公子有什麼事嗎?」她不知這人來了多久,適才頭痛的模樣是不是全被他給瞧見了?

  「三少爺不放心姑娘,命我送姑娘到市集去。」周隨端正的臉上,面無表情道。

  她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有些輕浮的少爺倒也體貼,微笑的婉拒,「不用了,這裡離市集已不遠,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請代為向你家少爺致謝。」

  「少爺命我送姑娘過去。」周隨十分堅持,要完成自家主子的命令。

  見狀,她只好接受,「有勞公子了。」

  兩人一前一後走往市集,一路上沒說一句話,送她來到市集後,周隨沒多留,轉身便離開。

  袁拾春張口要向他道謝,見他理也不理她,扭頭就走人,只好摸摸鼻子咽回要說的話,提著籃子走進人來人往的市集裡。

  買完菜要回永平坊時,她有些擔心會不會再遇上那名殺手,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一回到袁家,便趕緊拴上大門,拍了拍胸脯。

  這樣子正巧被袁康氏瞧見,關切的問她,「拾春,你這是怎麼了?」

  「沒事,只是走得有點喘。」娘身子不好,她沒敢讓她得知自己遭人追殺的事。

  將菜提到灶房,把買回來的菜都收拾好,她回想起之前頭疼時,腦子裡多出來來的那段記憶。

  裡頭的人同樣是那個叫明冬的女孩和辜稹元。

  這段記憶裡,明冬已成了辜稹元的妾。

  她好奇的想知道,後來那明冬出了什麼事,為什麼她會突然倒下。

  明明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記憶裡,且每次都是在見到辜稹元後,這件事難不成跟辜稹元有什麼關係?

  「失手了?你們梟首閣的殺手不是說個個武藝高強,怎麼連區區一個弱女子都殺不了?!」屋裡,一名蓄著山羊鬍子,約莫四十幾歲的男人,神色不滿的詰問。

  李盤一張福泰的臉仍笑呵呵,沒因他的責備而不悅,取出一袋銀錢,擱在桌上,好言解釋。

  「咱們閣裡的殺手身手自然是好的,但那姑娘氣運極強,派出去的殺手連續三次刺殺都被她躲過去,依咱們閣裡的規矩,下手三次不成,便不會再出手,在下奉閣主之命,特來歸還酬金。」這種事自梟首閣成立七年來,鮮少發生,約莫只發生過兩、三次。

  「你的意思是說這筆買賣不接了?」男人怒問。

  「沒錯。」

  「豈有此理,你們都收了我的銀子,豈能說罷手就罷手。」男人惱怒道。

  「所以咱們不僅退回酬金,為表歉意,還多加了一成。」李盤仍咧著嘴笑,臨走前還不忘為梟首閣拉生意,「這樁買賣雖黃了,不過倘若您還有其他想殺之人,咱們仍很樂意為您效勞。」說完,他隨手按了下桌面,起身離開。

  在屋裡來回踱步片刻,他提筆寫了封信,折成拇指大小,封入一枚蠟球裡,吩咐下人去送信。

  錦瑟院是萊陽王府最寬敞最雅致的宅院,同時也是明冬夫人生前的居所,辜稹元先前也一直住在這裡,直到前陣子顧明惠住進來,他才搬到旁邊的逐風院去。

  雖已認定顧明惠便是明冬,但她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他擔心驚嚇到她,故而搬了出去,待兩人大婚之日才再搬回錦瑟院。

  這日蘇越送嫁妝的清單來給顧明惠過目,顧明惠在偏廳見他,兩人名義上雖是義兄妹,但到底不是親兄妹,為了避嫌並沒讓他進到後院去。

  「這些嫁妝待惠妹出嫁時,便會一塊送到王府來,惠妹瞧瞧可還有欠缺什麼,我回頭再命人置辦。」

  顧明惠接過單子朝他溫聲道了謝,「義兄、義父為我置辦這些嫁妝,怕是費了不少銀子,明惠委實無以報答,今後但凡有什麼需要明惠做的,請義父和義兄直說無妨。」

  她明白蘇國公之所以這麼積極,全是為交好辜稹元之故,而有了蘇國公義女這個身份,讓她在人前算是有個能端上檯面的身世,所以她與蘇國公不過是各取所需,互惠互利的關係罷了。

  蘇越臉上堆起笑容,「欸,既然爹認了你為義女,咱們就是自己人,今後可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爹可是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置辦這些嫁妝。」這顧明惠與她姊姊明冬夫人圓潤的長相不太一樣,她一張瓜子臉,面容清麗秀雅,看著讓人賞心悅目。

  「哼,假惺惺。」跟著兄長一塊過來的蘇宓坐在一旁,撇著嘴哼了聲,她這話不只暗罵顧明惠,也在罵自個兒的兄長,在她眼裡,這兩個人都很虛偽。

  這顧明惠雖然長得比她姊姊明冬夫人美豔幾分,可她看著就討厭,她以前曾見過明冬夫人,當時她很嫉妒被萊陽王寵愛的她,因此對明冬夫人語氣裡有些不敬,可明冬夫人並不以為忤,把她當成妹妹一樣拿著吃食哄她,還說了笑話給她聽。

  她這人沒別的長處,但對方是善意或是惡意相待能夠很清楚的察覺,那明冬夫人不像有些人,表面上溫柔端方,私下卻滿肚子壞水。

  她是真不計較她的無禮,還有明冬夫人做的糕點,好吃到現下都還念念不忘。

  幸好最近她在一家酒樓裡,再次嘗到了跟那時味道相仿的糕點,總算得以解解饞。

  「宓兒,不得無禮。」蘇越輕斥了小妹一句。

  蘇宓朝他吐了吐舌,「我是在說大哥你,又不是在說明惠姊姊,你緊張什麼?」她還沒蠢到當著顧明惠的面招惹她。

  「你若是閑著無聊,到那邊看魚去。」蘇越擔心小妹再說出不得體的話,趕她去賞魚。

  蘇宓沒聽他的話,跑過去狀似親昵的摟抱著顧明惠的手臂,「我聽說王爺養了條大癖蛇,我想去看蛇,明惠姊姊可以帶我去嗎?」她想知道萊陽王究竟看上這顧明惠哪一點,竟然要迎娶她為萊陽王妃,這待遇連明冬夫人生前都沒有,她到死都只是個妾,她忍不住替明冬夫人有些不平。

  「這……」顧明惠本要婉拒,另外找個下人帶她過去,不想蘇宓逕自接著再道。

  「我聽說這條蛇是明冬夫人讓王爺收留下來的,我很想瞧瞧那蛇究竟長得什麼模樣,明惠姊姊帶我去開開眼界嘛。」蘇宓一臉天真無邪的撒嬌道,必要的時候,她比誰都會裝。

  顧明惠被她纏得脫不了身,又聽她提及明冬,只得答應道:「好吧,我帶妹妹去看看。」

  她起身,領著蘇氏兄妹走往蛇園。

  由於蟒蛇長得十分巨大,辜稹元撥了南側的一塊地方,打造了個巨大的籠子,將蛇養在裡頭,裡面十分寬敞,植了好幾株樹,還造了一座假山讓白蛇攀爬。

  來到蛇園,蘇宓隔著籠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整個蛇身纏繞在假山上的白色蟒蛇,驚歎道:「這蛇好大啊!」

  蘇宓顧著看那條蟒蛇,沒留意到顧明惠離得遠遠的,臉上露出些許畏懼和嫌惡之色,但細心的蘇越注意到了,卻也沒多想,畢竟泰半的人對蛇都會感到畏懼。

  「明惠姊姊,這條白蛇可有名字?」蘇宓回頭問她。

  「它的名字——」顧明惠話尚未說完,便有人接腔道。

  「它叫白娘子。」回答這話的人是辜稹元,他剛回府,得知顧明惠領著蘇家兄妹到蛇園看蛇,遂也跟著過來。

  聽見他的聲音,顧明惠轉過身,欣喜的叫了聲,「王爺回來了。」

  蘇家兄妹也連忙朝他施了個禮。「見過王爺。」

  難得能看見萊陽王,蘇宓心中高興,興匆匆接著再問:「王爺,這條蛇是母的嗎?」

  找到了明冬,這段時日辜稹元心情一直不錯,回答她,「聽養蛇的下人說是公的。」

  「那為何要取名為白娘子?」蘇宓好奇的再問。

  「是明冬取的,先前剛養它時,也不知是公是母,明冬見它通身都是白色,就叫它白娘子。」

  當年她給白蛇取這名字時,曾告訴他白娘子與許仙的故事。說完這故事,明冬還曾問他——

  「要是看見我變成蛇,你會活活嚇死嗎?」

  「本王才不會這麼沒用。」

  「也是,依王爺的性子,應當會直接拔刀砍死我。」

  「胡說,本王絕不會這麼做。」

  她似有些意外,接著恍然大悟,「我知道了,因為王爺不怕蛇。」

  他惱怒她不明白他的心意,「不管你變成什麼,本王都不會傷害你。」

  那時聽見他的話,她微微一怔,接著踮起腳,在他額心上輕啄了口,向他說了句謝謝。

  回想起往事,辜稹元不自覺的抬手輕輕撫摸著當年被她吻過的額心,失去她的這一年來,他彷佛連心都跟著她一塊死了,幸好他又再找回她。

  他忍不住舒臂將顧明惠擁入懷裡,喃道:「不要再離開我!」

  顧明惠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裡,細聲回道:「我不會離開王爺。」

  蘇氏兄妹看見這一幕,驚訝的相覷一眼。

  親眼見到他這般寵愛顧明惠,蘇宓適才瞧見他的好心情頓時消散,悶悶的低垂下頭。

  蘇越則玩味的琢磨著辜稹元適才說的那句話——不要再離開我——這意思是她以前曾離開過他,又再回來

  就他打聽到的消息,這顧明惠兩年多前曾來京城陪伴她姊姊明冬夫人一年的時間,後因父喪返鄉奔喪,然後不久明冬夫人便過世,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姊姊去世的消息,還是有其他原因,這一年多來顧明惠沒再回來,直到前陣子突然出現,然後萊陽王便奏請皇上為兩人賜婚。

  他隱隱覺得這其中似乎漏掉了一段重要的事。

  辜稹元擁著顧明惠,指著籠子裡的白蛇跟她說:「你回來後,沒來看過白娘子吧,你瞧,它比起之前又長大了一圈。」

  她朝他淺淺一笑,輕搖螓首,「王爺,我不記得它以前有多大。」

  思及她還未想起以前的事,辜稹元眼裡掠過一絲黯然,告訴她以前的事,「這白娘子是你看著長大,它似乎認得你,以前每回見你過來看它,它都會朝你爬過來。」

  「是嗎?」顧明惠神色茫然的望著那條還纏繞在假山上的白色蟒蛇。

  思及一事,辜稹元將戴在手腕上的一串黑檀木佛珠摘下,給顧明惠戴上。

  顧明惠不解的望著他,「王爺,這是……」

  「這串黑檀木佛珠原是本王替明冬向法華寺的雲來大師求來,明冬一直戴著,直到她……」接下去的事,辜稹元沒說,即便已找到明冬,他仍然難以面對她那時死去的事。

  當時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她摘下這串佛珠遞給他,「唉漏服油,對不起,我沒辦法再陪著你,以後就由這串佛珠代替我陪你……」

  他直到不久前才得知「唉漏服油」這句話是什麼意思,那時的他又喜又悲。

  對於他未竟的話,顧明惠也沒再追問,含笑道:「多謝王爺,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串佛珠。」

  辜稹元愛寵的牽握起她的手,「走吧,幾套頭面首飾已做好,你去瞧瞧喜不喜歡,若是不滿意,本王再讓他們重新做。」

  蘇氏兄妹默默跟在後頭,蘇宓有些不滿的瞪著辜稹元和顧明惠的背影,明冬夫人生前,他不肯立她為王妃,她死了,竟把她的遺物送給她妹妹,她忍不住為明冬夫人感到不值。

  由於棗泥核桃糕前陣子賣了些銀子,袁拾春特地請人幫她打造了只平底鍋和蓋子,這裡雖沒有烤箱,但用平底鍋也可以代替烤箱,只要把火候掌握好,就可以用來烤蛋糕和做麵包。

  最近她便用平底鍋烤了老婆餅、蛋黃酥和一些蛋糕,分別送到大哥為她談好的幾個飯館酒樓和茶鋪去寄賣。

  生意還不錯,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扣掉飯館、酒樓的抽成,她淨賺大約五兩銀子,比起大哥一個月的薪俸都還要多,她高興的去找大夫給娘開調補身子的藥,一拿到藥方,便跑去抓了半個月的藥,每天燉給娘吃。

  還打算給大哥存老婆本,當初為了她,花光了袁家的家底,那些錢是娘原本存著要給大哥娶妻用的,錢沒了,大哥自然沒辦法娶老婆。

  在現代,二十二歲還年輕,但這大行王朝的人,一般男子通常二十歲左右就會婚娶,女子則差不多在十六七歲出嫁。

  大哥都二十二歲,早該成親了。

  送做好的老婆餅前往春餘酒樓的路上,袁拾春一路上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

  「孟叔,我帶了老婆餅過來,總共有三十個,麻煩您點點。」她另外再塞了兩個給他。

  袁拾春做的糕點一向可口,那約莫五十歲的老帳房高興的收下,接過提籃,很快清點完,就在這時,進來了三個姑娘。

  穿著一身粉色繡荷花衣裙的蘇宓走過來,好奇的伸手拿了枚老婆餅看,「噫,這是什麼?」她邊問,邊動手打開外頭包著的油紙。

  「這是老婆餅。」袁拾春回答她。

  蘇宓看見油紙裡包著一枚白色的圓形醉餅,隨口再問了句,「好吃嗎?」

  「姑娘可以嘗嘗看。」袁拾春微笑的應了句。

  蘇宓見那餅似乎很可口,張嘴吃了一口,覺得滋味不錯,很快把手上那圓形的酥餅吃完,指著提籃裡剩下的老婆餅說:「味道不錯,這些我全要了。」

  「好咧,蘇小姐是要小的派人給您送到蘇府去,還是您要自個兒帶回去?」老帳房堆著笑臉問。

  「用不著送到蘇府,我自個兒帶走。」她剛好要去探望一個朋友,可以送些過去。「對了,上回那棗泥核桃糕可還有?」

  「剩下的今兒個全被買走了。」老帳房搖頭。

  「那明兒個你讓人送五斤到蘇府去。」她來這裡,正是為了買那棗泥核桃糕。

  「好咧。」老帳房存了個心思,沒告訴蘇宓,那棗泥核桃糕正是此時站在一旁的袁拾春所做,通過酒樓轉賣。

  蘇宓身旁的一個丫頭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她看向袁拾春,問:「這些老婆餅可是你做的?」

  「沒錯,是我做的。」袁拾春心裡多少明白,剛才帳房先生為什麼沒告訴這位蘇姑娘,那些棗泥核桃糕是她所做,他沒說,她也不好自己開口,但現在是蘇姑娘主動問她,她便老實回答。

  得知確實是她所做,蘇宓也不囉唆,直接向她下訂,「那你回去再多做三十個,送到蘇家去。」

  接到這筆訂單,袁拾春有些意外,「好,請問姑娘府上是……」適才從帳房先生的話裡,她只聽出她姓蘇。

  「蘇國公府。」回了句,蘇宓接著好奇的問她,「你這餅為何叫老婆餅?是哪個老婆婆做的嗎?」

  「不是,這是以前有一戶人家,因為公公生了重病,需要銀子治病,那媳婦為此自願賣身為奴。她的丈夫與她十分恩愛,為贖回妻子,就做出了這種餅來,最後靠著這餅賺了錢,贖回妻子,所以才叫老婆餅。」

  蘇宓疑惑的問:「那時他的妻子已經很老了嗎?」

  袁拾春這才想起,這裡的人沒人稱妻子叫老婆,只得點頭笑了聲,「沒錯,蘇姑娘真聰明。」

  被她這麼誇讚,蘇宓得意的翹起嘴角,「本小姐自然聰明。」她心情一好,又再追加二十個老婆餅,付了銀子後,提著一籃子的老婆餅離開。

  蘇宓一走,袁拾春連忙向老帳房告罪,「孟叔,適才蘇小姐問我,我不好不說。」

  「無妨無妨,你做的糕點確實好吃。」老帳房笑了笑,沒怪袁拾春擅自向蘇宓透露那老婆餅是她做的,酒樓的貴客多得是,不差蘇家這一家,因此他再送給她一個順水人情,「你明兒個既然要送老婆餅到蘇家去,那五斤棗泥核桃糕,就順便送過去吧。」這是表示蘇家的這筆生意,就讓給她了。

  袁拾春微微一愣,陡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感激的謝過,「多謝孟叔。」

  老帳房笑著擺擺手,「甭謝,往後再多做些好吃的糕點送來就是。」

  「……有一天,有個叫蘇東坡的文人去找一位佛印大師一塊坐禪,坐了一會兒,蘇東坡便問那佛印大師說,大師瞧我現下這坐禪的姿勢像什麼?佛印大師就回答他,我瞧施主的樣子像是一尊佛,蘇東坡聽了之後暗自得意,就對佛印大師說,可我瞧大師的坐姿像坨牛糞,那佛印大師也不生氣,笑咪咪的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

  蘇宓聽到這兒,罵了句,「這蘇東坡好壞,竟然說那大師像坨牛糞。」

  袁拾春送了幾次糕點來蘇家,每次蘇家的女眷都很喜歡,遂讓她每隔幾天便送來一次。

  蘇宓因此與她漸漸熟稔起來,偶而遇到她送糕點過來時,便會拉著她說幾句話,她曾好奇的問過她那些糕點都用了哪些材料,要怎麼做。

  沒想到這袁拾春不像別人一樣,把這種事捂得死緊,不肯透露,反倒一一詳細告訴她作法,以及用了哪些食材,這讓她對袁拾春更高看一眼。後來發現袁拾春會說故事,得空時便讓袁拾春說些故事給她聽,今兒個剛好見到袁拾春送新做的糕點過來,便又拉著人說故事。

  天氣炎熱,她和幾個蘇府的女眷坐在花園的亭子裡,一邊吃著她今日送來的糯米涼圓,一邊聽她說故事。

  袁拾春笑道:「蘇小姐別急,我這故事還沒說完呢。」「這蘇東坡回去後,便高興的告訴他妹妹這事,結果蘇小妹聽完後,卻告訴她哥哥說,你輸給佛印大師了還自鳴得意。」

  「噫,他哪裡輸了?」蘇宓納悶的問。

  其他幾個蘇府的女眷也好奇的看著袁拾春。

  袁拾春輕笑的往下說:「蘇小妹告訴她哥哥,這佛印大師心中有佛,所以看眾生皆是佛,可哥哥你心中是牛糞,所以也就把佛印大師看成牛糞,這誰高誰低,自見分曉。蘇東坡覺得妹妹說的話有理,遂覺得很羞愧。」

  「哈哈哈,這蘇小妹真是聰明,就同我一樣。」蘇宓聽完,得意的說。

  她大嫂宋氏笑道:「是呀,咱們蘇家小妹最聰慧,三歲就會識字,太君還曾說若是宓兒是男兒身,只怕能拿個文狀元呢。」蘇家只有蘇宓這個女兒,蘇國公和太君都寵著她,她也刻意與小姑交好。

  她二嫂也接腔說:「可不是,聽說宓兒不滿周歲時就會叫爹呢。」她性子不像大嫂那般圓滑,後來學會凡事跟在兄嫂後頭說,大約便不會出錯。

  蘇宓看出兩個嫂子刻意討好她,覺得無趣,拉著袁拾春再問:「你可還有其他的故事?」她上頭有三個兄長,大哥和二哥都已成親,三哥蘇越原也成親了,可就在他成親那天,新娘子竟跑了,讓他一度成了眾人的笑柄,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這事,這些年來三哥遲遲不肯再成親。

  「還有一個,也是這蘇東坡和佛印大師的故事。」

  「那你快說。」方才聽了她說的那個故事,讓她對這兩人很感興趣。

  「蘇東坡經過上回的事後,深切反省自己,過了一段時日,覺得自己禪定的功夫已足夠深,遂寫下一首詩——「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他寫完,覺得這首詩作得真不錯,便差了書僮,把詩送去給佛印大師欣賞。那佛印大師看完後,笑了笑,在他送來的詩上寫下兩個鬥大的字送給他,蘇姑娘可猜得到,這佛印大師寫了什麼?」說到這裡,袁拾春賣了個關子,望向蘇宓問。

  蘇宓猜測,「佛印大師修為那麼高,定是寫了什麼好話吧。」

  袁拾春搖頭,「佛印大師寫的兩個字是:放屁。」

  「他堂堂大師,怎麼會寫出這種不雅的字來?」蘇宓一臉錯愕。

  「佛印大師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

  「是什麼用意?」蘇宓追問。

  「這書僮帶回信,蘇東坡以為佛印大師這回定會對他諸多讚賞,興匆匆的打開信,結果看見竟是放屁這兩個字,把他氣得火冒三丈,立刻渡江去找佛印大師理論。」

  「後來呢,後來呢?」蘇宓聽得興起,抓著她直問。

  「佛印大師早料到他會來,鎖上門外出去了,不過他在門上頭留下一副對聯,上頭寫著: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

  聽完,蘇宓拊掌大笑,「哈哈哈哈,八風吹不動,一屁打過江,這對聯寫得真妙。」

  其他的女眷也都笑了,涼亭裡一片笑聲。

  昨日剛住到蘇府來,準備在這裡出嫁的顧明惠,聽見笑聲,好奇的詢問正領著她熟悉蘇府的一名女管事。

  「那是誰在笑?」她望向笑聲傳來的一座六角涼亭。

  女管事瞧了瞧,恭敬的回答,「聽聲音似乎是小姐和兩位少奶奶。」

  聽聞涼亭裡的是蘇家女眷,顧明惠打算過去與她們寒暄幾句,吩咐道:「咱們過去瞧瞧。」

  「是。」女管事不敢違拗她,領著她過去。

  此番隨顧明惠同來的還有八個萊陽王府的侍婢,在一群侍婢的簇擁下,她來到涼亭,望向裡頭的蘇府女眷,含笑啟口道:「宓妹妹和兩位嫂子在這兒說什麼,笑得這般開心。」先前來拜見義父時,她已見過蘇家兩位媳婦。

  見到即將成為萊陽王妃的顧明惠,蘇宓的兩位嫂子不敢怠慢,急忙起身相迎。

  「咱們在這兒聽拾春姑娘說故事呢,今早咱們原是要過去拜見明惠小姐,可剛巧您還未起身。」

  顧明惠再過幾日便要嫁給萊陽王,如今她是蘇國公的義女,將會從蘇府出嫁,因此昨兒個便住進蘇府,為出嫁之事做準備。

  昨日萊陽王親自送她前來蘇府,整個蘇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都盛情迎接她。

  顧明惠溫言解釋自己晏起的事,「這些日子為準備婚事,夜裡都忙碌到很晚才就寢,今兒個才會晏起了,讓嫂子白跑一趟,真是對不住。」

  蘇家大嫂熱絡的回道:「明惠小姐客氣了,這大婚前難免忙碌,咱們都是自己人,今後蘇家就是您的娘家,有什麼事吩咐一聲便是。」她的婚事蘇家原也全力幫著張羅,不過萊陽王約莫是憂心蘇家準備不周,特地再派了一、二十人過來幫忙,倒讓他們蘇府的人插不上手了。

  「可不是,咱們都是一家人,您可別再這般客氣。」蘇家二嫂也一臉殷切,顧明惠即將成為萊陽王妃,這蘇家上下個個都想與她交好,她也不例外。

  「多謝大嫂、二嫂。」顧明惠溫文有禮道謝後,望向蘇宓正要開口,瞅見一旁的袁拾春,先前在蘇府沒見過她,遂出聲問:「這位姑娘很面生,不知是哪位?」

  「這位是袁姑娘,袁姑娘擅長做糕點,近日咱們蘇府的糕點都是請袁姑娘做的。」蘇大嫂殷勤的端起桌上一碟點心遞給她,「這就是蘇姑娘做的糯米涼圓,外頭是用糯米粉做的,裡頭包著紅豆餡,滋味不錯,明惠小姐嘗嘗。」

  聽見她姓袁,顧明惠柳眉不著痕跡的輕遵,看向那圓圓小小一顆糯米涼圓,她撚起一顆送入口中,入口後熟悉的滋味在嘴裡化開,她抑下心中的駭然,不動聲色的看向袁拾春,笑道:「滋味確實不錯,不知袁姑娘這些糕點是打哪學來的?」

  她喜吃甜食,因此特地去上了幾期烘焙課,但這種事自然不能老實說,她搬出對其他人的說詞,回答她,「有些是從糕點鋪子偷學來的,有些是自己瞎做的。」

  回答完,她無意間瞥見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黑檀木珠串,隱約覺得那珠串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幾眼。

  陡然之間,腦袋就彷佛火山熔岩炸開,所有掩埋在深處的記憶,全都被翻起來,讓她一時承受不住,頭痛欲裂。

  「拾春,你怎麼了?」一旁的蘇宓察覺到她不對勁,連忙問。

  「我、我……」她張嘴想說什麼,但頭疼得連站都站不穩,來不及開口,整個人便猝不及防的倒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五章

  「這好好的,為什麼會又昏過去呢?」袁康氏坐在床榻旁,看著已昏迷三日的女兒,難過的抹著眼淚。

  女兒前陣子好不容易蘇醒過來,以往任性的她變得懂事又孝順,她既欣慰又高興,誰知道好日子才過沒多久,又……

  「娘別太憂心,興許妹妹很快就能醒來。」袁維神色凝重的出言安慰母親。

  這段時間妹妹盡心照顧母親,又幫著他分擔家計,著實讓他肩頭上的擔子輕鬆不少,如今又像一年多前那般無知無覺的不醒人事,讓他心疼又著急。

  袁康氏突然思及一個可能,神色陡變的抓著兒子的手,「維兒,你說拾春會不會是在蘇府時遭人給害了,否則她好端端的出門,怎麼會回來時卻變成這副樣子?」

  「應當不會吧,拾春提過蘇府的人待她極好,那日拾春在蘇府突然倒下,還是蘇小姐親自送她回來,我瞧蘇小姐也很關心拾春,還留下來陪著拾春好半晌才走,這兩日也天天上門來看她。」蘇宓送拾春回來時,曾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他們,她臉上的關心之情不似作偽。

  袁維再說道:「大夫不是說,也許是她先前服毒自盡時,那些毒藥沒有拔除乾淨,讓咱們再給她服幾帖清毒的藥試試看。」

  袁康氏沉重的歎息,「希望老天保佑,讓拾春能早日醒來。」見女兒臉上沁出了不少汗,她去擰了條濕巾子,給女兒擦著臉。

  此時的袁拾春陷在過去的回憶裡——

  「怎麼又要喝藥?」明冬躺在床榻上,看見侍女送來湯藥,整張臉皺了起來。

  「太醫說您這是舊疾復發,得喝十天半個月的藥才成。」那侍女笑著回答。

  「我哪有什麼舊疾,只是有些胸悶,不小心昏過去而已。」她輕聲抱怨,因寒冷將兩隻手緊緊縮在被縟裡,

  「您昏過去那會兒,可把王爺嚇得變了臉色呢。」回想起那日王爺可怕的臉色,那侍女還有些膽顫心驚,「太醫說是您當年替王爺挨了那劍傷到根底,這幾年又沒好好調養身子,心氣虛弱,血行不足,脾胃又失調,加上這會兒天冷,血脈一時之間緊縮,才會這般。」說到這兒,那侍女溫言軟語勸道:「夫人還是快把藥喝了吧,才能早點好起來。」

  不想讓下人難做,明冬認命的從被縟裡伸出手來,捏著鼻子飲下湯藥,喝完苦得她吐著粉舌,吩咐侍女,「快拿一塊餅給我。」

  那侍女笑著捧來一碟餅給她,這餅是夫人先前自個兒做的,加了桂圓肉。

  吃了塊桂圓餅,總算略略消除嘴裡的苦味,明冬眉頭舒展開來。

  「明冬姊姊,我幫你縫了副手套,你試試合不合手,不合的話我再拿去改。」

  顧明惠從房外走進來,手裡捧著一副淺紫色手套,清麗的臉龐上帶著抹溫婉微笑,將那副手套遞過去給她。

  「這麼快做好了,我試試。」明冬接過,準備戴上時,覷見手腕上那串辜稹元先前特地為她求來的一串黑檀木佛珠,她輕輕摸了摸那黑得發亮的佛珠,想起那天他為她戴上時,明明是關心她,卻用著霸道的語氣命令她,「以後不許再給本王生病。」

  她有些哭笑不得,「這種事哪由得了我?」

  「等你這回病好了,以後跟著本王練武,身子就會健朗起來。」

  「王爺饒了我吧,我都這把年紀,骨頭硬邦邦的練不了武了。」

  「別想貪懶,本王會教你簡單的招式。」

  她明白她這次突然昏倒嚇到他了,她一開始也並不以為意,只以為是天氣太冷,一時適應不了所致。

  可這兩日,冥冥中,她隱隱有種感覺,這副身子身上的元氣彷佛已將耗盡,等最後一絲元氣散盡,這副身子便將徹底死去。

  可這種話她不敢告訴任何人,尤其是辜稹元。

  收回眼神,她緩緩將凍僵的十根手指頭塞進那副繡著幾朵白梅的手套裡,攤開手掌瞧了瞧,朝妹妹頷首,「大小很合適,辛苦你了,明惠。」

  「明冬姊姊怎麼同我這般客氣起來,難得能替姊姊做些事,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顧明惠在她床榻邊坐下,眉心微顰,露出一抹關切,「我明早便要回去給爹奔喪,希望回來時明冬姊姊這病已痊癒。」

  「可惜我病了,沒辦法跟你一道回去送爹最後一程,你回去路上小心些。」明冬接著吩咐侍女拿一百兩銀子給妹妹做盤纏及安家費後,整個人再縮回被縟裡。

  疲憊的闔上眼前,她朝侍女吩咐了聲,「我想睡會兒,王爺回來再叫我。」

  「是。」服侍她的侍女應了聲。

  等明冬再醒來時,已入夜,睜開眼,就瞧見辜稹元坐在床榻旁。

  「王爺回來了,怎麼不叫我?」她坐起身。

  見她冷得瑟縮著身子,辜稹元抓起被縟給她仔細蓋上。「見你睡得熟,便沒叫你。」

  「以後王爺回來,即使我在睡,也要叫醒我。」她越發感覺到,她這不是病,而是氣數將盡,這副身子就像是戳破了洞的氣球,體內的元氣一點一點往外泄,她怕再睡下去,也許會再也見不到他。

  輕揚的眉尾洩露了他在聽見她這句話的好心情,「你就這麼想見本王?」

  她輕輕頷首,「是啊。」她有種預感,她這副身子怕是撐不了太久,看一眼就少一眼,想到與他之間還有很多事沒做過,她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問:「今晚有月亮嗎?」

  他將她戴著手套的手包覆在掌心裡,「有,怎麼,你想看月亮嗎?」

  她圓潤的臉龐漾開微笑,「我突然想起來,咱們似乎沒一塊賞過月,今晚一塊賞月好不好?」

  「外頭很冷,你想賞月,咱們先在窗邊賞,等夏天時,再陪你到院子裡賞。」

  她輕應著,「好。」掀起被縟要下床,登時冷得打了個寒顫,不過強忍著沒縮回被縟裡。

  見她冷,辜稹元立即命丫鬟拿來一件大氅,給她密密的裹上,「丫鬟說你還沒用晚膳,先吃了再去賞月。」

  「嗯。」

  下人很快送來飯菜,她沒什麼胃口,只吃了幾口便吃不下。

  「怎麼吃這麼少,再多吃些。」辜稹元皴起眉,替她挾了幾道菜,要她吃完。

  她勉強塞進嘴裡,囫圇吞棗的咽了下去,見他還要幫她挾菜,她連忙出聲阻止他,「我真吃不了,你看我整日躺在床上也沒怎麼動,吃不了這麼多,我們去賞月吧。」

  見她是真吃不下,辜稹元也沒再逼她,擁著她走到窗邊,丫鬟已搬來兩把椅子,他扶她坐下,讓丫鬟將窗子推開。

  屋外冷風呼呼的刮進屋裡,明冬冷得縮起臉,偎入他懷裡。

  辜稹元摟著她勸道:「天氣冷,要不等哪天天氣好些再來賞月。」

  明冬輕搖螓首,她恐怕沒辦法陪他再多看幾次月亮了。

  「難得我今天有心情,就今天吧。」她偎靠著他,眸光望向高掛在寒夜星空中的那彎弦月。「外頭的月亮好美,彎彎的,像個勾子。」

  在辜稹元眼裡,這月亮一年到頭都是相同的,並不覺得今晚的月亮比往常美,他只覺得她今天有些異樣,對他格外的親近。

  望著那彎月牙,明冬想起一個故事,「在我的故鄉那裡,有一個古老的神話故事,說這月亮上有一座廣寒宮,上頭住著一個仙女名叫嫦娥,她偷吃了丈夫的長生不老藥,這才飛升到月亮上頭。」

  他替她攏了攏大氅的前襟,隨口問:「她為什麼要偷吃丈夫的長生不老藥?」

  「她的丈夫名叫後羿,當時天上忽然出現十顆太陽,大地都要被這十顆太陽給烤焦,後羿是個神射手,他看見百姓們被這突然出現的十顆太陽給害得民不聊生,田地裡的作物也都被曬乾,決定拯救世人,於是拿著他的弓箭,將那些多出來的太陽一顆一顆射下來,最後只留下一顆。」

  「他拿的是什麼弓箭,竟能射下太陽?」這些年來她給他講了不少故事,都是這裡不曾聽過的。

  「他用的弓箭是天神送給他的神弓,所以才能射下太陽。」回答了句,明冬接著說:「後羿立下如此大功,解救了百姓,於是在百姓擁戴下,他成為國王,沒想到這後羿當上國王之後,竟傲慢自大,開始施行暴政,百姓被那些苛政給殘害得民不聊生。」說到這裡,她抬眸望著他,問道:「王爺可還記得,當年先皇駕崩,當今皇上準備參與奪位之爭時,我說要收服百姓的心,首先要做到哪幾件事?」

  「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有地方住,有錢花。」她說的話他都記得,皇兄登基後,首先施行的便是減輕傜役賦稅,另外再將朝廷閒置的土地撥給百姓,讓他們有土地可以耕作。

  「沒錯,只要填飽人民的肚子,人民就不會造反。」沒想到他還記得她當年說的話,明冬欣慰的笑了笑,接著再往下說。

  「可這後羿成為國王之後,卻不體察百姓疾苦,甚至為了要長生不老,永遠當國王,勞師動眾的派人到昆侖山,去向王母娘娘求取長生不老藥,幾經辛苦,終於把藥求到了,嫦娥擔心後羿吃下這長生不老藥,會變本加厲的推行暴政,於是便找了個機會,偷走後羿的長生不老藥服下,沒想她的身子就這麼飄起來,一路往月亮飛去,成了廣寒宮的仙女。」

  聽完,素來習慣在她故事裡找碴的辜稹元說道:「那嫦娥真蠢,若是當初讓那後羿服下長生不老藥,後羿飛天成仙後,百姓不也能得救嗎?」

  明冬默然一瞬,笑出聲,「那嫦娥服藥前,怕是不知道她會直接飛到月亮上,要是事先知道,她大概就不會偷吃那長生不老藥。」她接著喃喃吟出兩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吟完便困得靠在他懷裡。

  辜稹元抱起她,走回床榻,小心將她放到榻上,他睡在她身側,拉起被縟將兩人蓋上,見她閉著眼似是睡著了,他抬起手撫摸著她僬悴的面容。

  她的親近令他欣喜,但是不知為何,他心頭隱隱籠罩著一抹不安,彷佛將要發生什麼事。

  因此翌日一早,他再召來太醫,為她仔細診過。

  太醫發現她的脈象比起前兩日又更微弱幾分,為她換了帖藥。

  太醫離開後,明冬拽了拽辜稹元的衣袖,提議道:「王爺,外頭沒雪,咱們出去打雪仗。」

  辜稹元輕斥,「這麼冷的天打什麼雪仗,你還嫌自個兒的身子不夠虛弱嗎?」

  她比昨日更憔悴蒼白的臉色,讓他無法答應,「不成,太冷了,等你好了再說。」

  「要不王爺幫我堆個雪人,一個就好。」她搖著他的手央求著。

  他受不了她這般軟語央求,沒堅持住退讓了,「好吧。」

  他是答應了她,卻不讓她出去,只讓她坐在窗邊,而他就在窗前的空地上,用著這幾日下的積雪幫她做雪人。

  他在窗外堆雪人,她身上披著件墨色大氅,趴在窗邊,一邊教著他要怎麼做。

  「你先堆出一個大圓球,再捏個小圓球放上去……不是那樣……這樣不行,球要堆圓一點才會像啦……」

  外頭辜稹元彎著腰抓起地上的雪,手腳有些笨拙,被她一直糾正,他有些不耐煩的輕斥了句,「你再囉嗦,本王就不做了。」

  見他堂堂一個王爺,手忙腳亂在外頭為她堆著雪人,明冬噗哧笑了出聲,「要不我給王爺說個故事好了。」她嗓音輕輕響起——

  「從前有一個女子,收了一個少年當徒弟,他們之間日久生情,彼此相愛,可他們的師徒之戀不被當地的人接受,男子的親人想辦法要拆散兩人。兩師徒經歷了一番波折,最後少年與他師父在一次意外中了毒,少年的毒還有解藥可解,可他師父已毒入經脈,無藥可解。少年對他師父一往情深,生死相許,他師父為了讓徒兒活下去,便在一處懸崖前的石壁上刻下一些字,與他相約十六年後再見,便縱身跳下懸崖。」說到這裡,她注視著他,眼神裡充滿了依戀。

  楊過與小龍女分離十六年還能再相見,但她與他……怕是再無相見那一日了。

  聽她沒再往下說,他抬頭望向她問,「後來呢?」

  她輕輕一笑,再往下說:「那徒弟的伯母怕他想不開,便依照他師父留下的話,配合的編出了個世外高人來,騙他說他師父是被那高人帶去驅毒,要十六年後才能治好回來。」

  「那徒弟真的相信了?」他一邊問,一邊拿了一團雪在手裡揉捏成棍狀,塞到雪人的臉上當鼻子。

  「石壁上是他師父親手刻下的字,他師父從沒欺騙過他,他因此信了。十六年後,他終於得知那高人的事是他伯母編出來騙他,他來到當年石壁旁的懸崖邊,王爺猜,他最後有沒有跳下去?」

  辜稹元直覺答道:「他跳下去了。」

  「噫,王爺為何會這麼想?」他的回答讓她有些意外,「王爺難道不認為再深的感情,在經過十六年後,終是會被歲月消磨掉嗎?這十六年間也許會再遇見讓人心動之人。」

  「本王沒想那麼多,」辜稹元接著說出自己的理由,「這徒弟發現受騙後,氣不過,一時衝動之下,便跳下懸崖,想找他師父算帳。」

  她就知道,他每次聽她說故事,總會有出其不意的想法,明冬縱容的笑了,「沒錯,他最後跳下去了,他跌進一個寒潭裡,然後他遊過寒潭,在那裡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師父。」

  她想待她離去後,一開始他或許會為她傷心,但時日久了,那感情應也會跟著淡去。

  畢竟他們不是楊過和小龍女,他們只是一般的人,他們的感情最終會在歲月中逐漸冷去,然後被別的感情取代。

  就像她對學長一樣,她已經許久許久都未曾再想起那個她暗戀四年的學長,也幾乎要不記得他的容貌,現在

  在她當年無法再回到現代時,兩人朝夕相處之下,他取代了學長,填補了她感情上的空缺,未來也將會有另一個人來填補她死去後留下的空缺。

  辜稹元從她說的故事裡得出一個結論,「所以說這衝動有時候也是好事。」

  見她聽了他的話脆笑出聲,他也好心情的彎起嘴角,抬手摘來一旁樹上的兩片葉子,貼在雪人的臉上當眼睛。

  他做得一時興起,決定再做一個,因有了之前的經驗,熟練許多,這次很快就完成另一個,兩尊雪人,一高一矮的依偎在一起,他滿意的揚聲朝她說道:「本王做好了。」這兩尊雪人,是他和她。

  明冬看向那兩個雪人,抑住喉間湧上的酸楚,溫笑道:「嗯,不錯,這兩尊雪人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胸口那濃烈的眷戀幾乎要撐爆她的心,她捨不得他,不想離開他,不想把他讓給別人……

  他得意的抬起手想摸她的臉,想起這手才抓過雪,正冷著,便朝她擺擺手,「本王幫你把雪人堆好了,快把窗子關上,別在窗邊吹冷風。」

  她依依不捨,深深的注視著外頭那兩尊雪人一眼,這才肯讓侍女將窗子掩上。

  翌日,她原本打算讓他再陪著她去花園裡賞梅花,可他被皇上給召去辦事,她感受到了,自己體內最後的一縷元氣即將斷絕,她撐不了多久了,為了等他回來,她陷入昏睡之中,保留最後一絲精神。

  恍惚之間,她依稀聽到有人在她耳邊擔憂的說道——

  「明冬夫人已昏迷兩日不醒,連太醫也束手無策,王爺還不回來,萬一……」

  「我進宮去求皇上召王爺回來。」

  安靜半晌,她耳畔又再響起聲音來。

  「趙總管,皇上怎麼說?」

  「皇上說他會召王爺回來。」

  要回來了啊,太好了,再不回來,她就要撐不下去了。

  當最後一抹元氣從明冬身上抽離時,辜稹元終於趕回來,見她在他離開這幾日竟病得如此沉重,他又驚又怒。

  她聽見他在喝斥下人的聲音,醒了過來,吃力的撐開眼皮,看向風塵僕僕趕回來的他,沙啞的出聲,「王爺別責怪他們,是我的命數盡了。」

  看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從不知什麼叫害怕的辜稹元,頭一次感到驚惶失措,「不許胡說,你不會有事,本王會命太醫治好你……」

  「王爺,」她輕輕握住他的手,眼神溫柔無比的望住他,對他表露心意,「I love you,對不起,這麼晚才對你說這句話,我要走了,沒辦法再陪著你。」她用著最後僅存的一絲力氣,取下手腕上那串黑檀木佛珠,替他戴上,「以後就讓這串佛珠代替我陪著你……」隨著沙啞的嗓音說完最後一個字,她的手從他手上滑落。

  「……」辜稹元有一瞬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他周遭的氣息似是凝固了,半晌他明白過來,拚命地搖晃著她的身子,嘶啞的吼著,「不,本王不許你走,你醒醒,你給本王醒過來,沒有本王的准許,你不准走!

  「你聽見了沒有,不准走,給本王回來,哪裡都不許去!」他猶如負傷的野獸,聲嘶力竭的朝她狂喊。

  但不論他如何搖晃她,喊著她,她始終不曾再張開雙眼,身體逐漸冰涼。

  沒人瞧見此時魂魄剛離體的明冬,正吃驚的與一隻貓說著話——

  「快點,本仙帶你回去。」通體白毛的貓兒不耐煩的催促她。

  「你是誰?要帶我去哪裡?」看見一隻貓竟然對著她說人話,她驚訝得瞠目結舌。

  「本大仙是貓仙,要帶你回去你原本的世界。」

  「我原來的世界,這是什麼意思?」魂魄甫脫離人身,她意識有些紊亂。

  「當初本仙與人鬥法,受了傷,從天上墜落,是你恰巧接住了本仙,卻也因此被本仙墜落時掃落的花盆給砸到,肉身就這麼死了,本仙只好將你的魂魄暫時抽出,準備日後再為你尋一具合適的肉身,哪裡知道本仙的仇敵追了過來,他不管不顧,拿起法寶施了個法術,將時空之壁給砸出條縫,使你的魂魄意外被捲入其中,來到這個異世。」

  她是因他之故才受到牽連,為解決這因果,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來到這異世,找到她的魂魄,為等她的肉身死亡,已花去一段時日。

  聽貓仙提起這件事,她逐漸想起一些事情,「原來我當初會被花盆砸死是你害的。」

  「本仙法力恢復後,費了一番功夫才尋到你,本仙現已為你尋到一具合適的肉身,待你回去後,便能復活。好了,別囉嗦,快跟本大仙走。」貓仙說著抬起爪子勾住她的衣擺,變成魂魄的她,身上仍穿著剛死去時的那身衣物。

  她剛要隨著貓仙離開,猛然間聽見那一聲聲嘶啞的呼喚,她停下腳步,看向辜稹元,心頭一緊,出聲叫道:「等等。」

  「再等就來不及送你回去,快走。」他打開的時空之門,無法撐住太久的時間。

  「拜託,再等一下就好。」瞥見辜稹元為她的死這般傷心,她心裡難過,想對他說幾句話安慰他。

  「只能三分鐘。」貓大仙沒好氣道。

  她走到辜稹元身邊,明知他可能聽不見,仍想好好向他告別,正要開口時,聽見趙魁出聲向他勸道:「王爺,夫人已故去,請您節哀。」

  辜稹元雙目赤紅,抬頭看向房裡的那些侍婢。

  「是你們,你們沒有伺候好明冬,才害死她,留你們何用!」他神色猙獰,猶如來自冥獄的厲鬼,抽出掛在牆上的一把寶劍,揮劍狂怒的砍殺屋裡的侍婢。

  「啊——」

  「王爺饒命——」

  事出突然,數名侍婢避之不及,頃刻間,寢房裡彷佛成了修羅場,幾個侍婢被他斬殺於劍下,地板上染了一地殷紅的鮮血。

  未被殺死的侍婢們驚惶失措的奪門而出,驚駭的四下奔逃,但他沒放過她們,持劍追出去,見一個殺一個,一時之間慘叫聲、哀嚎聲、呼救聲回蕩在王府裡,沒多久,原來還活生生的侍婢,全都成了一具具死屍倒在地上。

  趙魁被這變故給驚得白了臉,回神後,他駭然的高聲叫道:「常四,王爺瘋了,你快阻止王爺啊!」

  常四先前守在房門外,並不知屋裡的詳細情形,只見到自家主子拿著劍追砍殺著侍婢們,一時怔楞住。

  明冬震驚的跟著飄了出來,她沒想到她的死竟會讓辜稹元失去理智,遷怒到這些侍婢身上,毫不留情的砍殺

  「住手,住手,別再殺了,王爺,我的死不是她們所害,她們是無辜的,快住手啊!」眼睜睜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侍婢慘死在他劍下,她驚駭的大叫。

  但沒人能聽見她的聲音。

  「別這樣、別這樣!」看著他為她癲狂至此,她急紅了眼,想到什麼,她回頭看向跟在她腳邊的白貓,「貓大仙,求您快讓他清醒。」

  看著眼前的殺戮,貓仙無動於衷,「這裡的事本仙不能干涉,你快跟我走。」

  「我不走,他為我變成這樣,我怎麼能放心的離開。」她眼眶含淚。

  「你真的不走?」

  「我想留下來,求您讓我留下來。」她雙手合十央求著眼前的白貓。

  「你不後悔?失去了這次回去的機會,你就永遠沒辦法回去了。」貓仙警告她。

  「我不會後悔,我決定要留下來。」

  白貓閉起眼推算,須臾後,睜開眼道:「我算到這附近有具肉身裡已沒有魂魄,剛好能讓你容身,但本仙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留在這裡,不回去了?」白貓鄭重再給她一次選擇的機會。

  她回頭看了眼辜稹元,覷見常四靠近他,猝不及防的用手刀從後頸將他劈昏過去,她回過頭來,語氣堅定,「我要留在這裡,請您成全我。」

  「好,本仙送你的魂魄過去,但是你要記得,由於這是你第二次還魂,剛開始,你的魂魄定會無法與那肉身一體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六章

  袁拾春緩緩張開眼,找回了曾經遺失的記憶,她心緒震盪久久無法平復。

  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袁康氏進屋後,瞧見床榻上的女兒已經醒來,驚喜的加快腳步來到床榻前,「拾春,你醒啦?」

  「……娘。」看見這副身子的母親,她瘠啞著嗓子輕喊了聲。

  「老天保佑,你終於醒了,你昏迷這幾天,叫娘擔心死了。」

  「對不起,讓娘擔心了。」

  「醒來就好,醒來就好。」袁康氏欣慰的握著女兒的手,接著問出心中的疑惑,「這好端端的,你前幾天怎麼會在蘇家忽然昏過去呢?」

  「我……」她是在見到原本屬於她的黑檀木佛珠,戴在了顧明惠的手腕上,激起了深藏在腦海中的記憶,才會頭痛欲裂的倒下。

  陡然思及一件事,她拽住袁康氏的手,急切的詢問:「今天是幾號?萊陽王可大婚了?」

  「今天是九月初八,萊陽王剛好今天大婚。」袁康氏甫說完,就見女兒神色激動的下了床榻,赤著雙腳便往外走。

  「拾春,你這是要去哪?」袁康氏吃了一驚,喊道。

  袁拾春此刻一心想去見辜稹元,顧不得回答她。昏迷數日,讓她的身子很虛弱,但那股迫切想見到辜稹元的願望讓她不能自已。

  袁康氏也連忙追了出去,但女兒走得很快,她一時之間沒辦法攔住她,只能在身後呼喚著她。

  「拾春,你要去哪?快回來!」

  她此刻什麼也聽不見,整個腦子裡只有辜稹元。

  今日是萊陽王大婚之日,王府朱紅色的大門大開迎客,尤其今日皇帝還將親自駕臨為萊陽王主婚,整座王府守衛森嚴,四周皆有重兵把守各個要道,只有持有喜帖的王公貴族與朝中大臣,才有資格進入。

  一般百姓只能遠遠的看著那一輛比一輛還要華貴的馬車和轎子朝著萊陽王府而去。

  袁拾春很快便被一個把守在路口的侍衛,「站住,萊陽王大婚,閒雜人等不得擅闖。」

  「我不是閒雜人,我是明……」說至一半,她才陡然間想起,她如今已不是明冬,而是袁拾春,遂改口道:「我想見萊陽王,求求你行個方便,讓我過去。」

  「憑你也想見王爺,你這瘋婦是跑來鬧事的嗎,滾開!」那侍衛見她僅著單衣,赤著雙足,披頭散髮的模樣就像個瘋婆子,嫌惡的揮手將她推開。

  她被一推,趔趄的摔倒在地。

  這時一名將官走過來,瞧見跌坐在地的袁拾春,喝斥,「這瘋婦是誰,快把她拖走,王妃的花轎就要到了,別讓這瘋婦驚擾了王妃。」

  「是。」兩名侍衛出列,上前拽住她,將她拖走。

  「放開我,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見王爺,求你們讓我去見他!」袁拾春掙扎的哀求。

  「你也不瞧瞧自個兒是什麼德性,想見王爺,我瞧你真是瘋了,王爺是什麼人,豈是你能見的!」一名侍衛對她的話嗤之以鼻。

  「你別癡心妄想了。」另一名侍衛踢了她一腳,將她拖到附近一條小巷,兩人放開她,並警告她,「快滾!別再來鬧事,否則可沒這麼便宜就饒過你。」

  就在這時,喜樂聲傳來,數百人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的出現在前方的大街上。

  兩名侍衛先前已得了吩咐,知道萊陽王親自前往蘇國公府迎娶,因此在瞧見王府的迎親隊伍後,不敢貿然出去,只好暫時先留在小巷裡,打算等迎親隊伍過去後再離開。

  袁拾春站起身,兩眼怔怔的望著眼前盛大的迎親景象,片刻後,一頭披掛著彩綢的駿馬映入她眸裡,騎在馬上的人正是辜稹元,他高高揚起的嘴角透著掩不住的喜悅,眉眼之間神采飛揚。

  覷見心心念念之人,她心緒一時激動難忍,脫口朝他大喊,「辜稹元——」拔足想朝他奔過去。

  下一瞬,她整個人便被那兩名侍衛給撲倒在地。

  「你這瘋婦,王爺大婚,你還敢作亂!」一名侍衛怒斥她,適才真要讓她沖出去驚擾了王爺,連他也難逃被問罪。

  「大膽的直呼王爺的名諱,你不要命了是嗎?」另一名侍衛狠狠踹了她一腳,她不想要命,可也別連累他們。

  袁拾春趴伏在地上,眼睜睜看著辜稹元騎著馬從她眼前離開,明明近在咫尺,卻遠如天涯,相見不能相認,那一聲一聲的喜樂聲彷佛敲在她心上的哀樂,每一聲都震痛了她的心。

  等迎親隊伍離開,那兩名侍衛放開她,見她淚流滿面,不禁也有幾分心軟,離開前告誡她道:「王爺大婚可不是你能來鬧的,快走吧,你再不走,別怪咱們不客氣,將你抓進牢裡關押起來。」

  她慢慢爬起身,辜稹元適才那春風如意、滿臉喜色的表情,深深的烙進她的腦海裡,久久不去。

  拖著腳步回到袁家後,體力不支的她大病一場,她發著高燒,還不斷囈語著,「……我為你留下來,你為什麼娶了別人……為什麼……才一年多你就忘了我……為什麼……」

  袁康氏見狀憂心忡忡,「聽見王爺大婚,拾春像瘋了似的往外跑,回來後又病倒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袁維忖道:「娘,會不會是王爺的大婚刺激到拾春,讓她想起李賢毀婚另娶的事,所以才會這般?」

  想起女兒先前便是因為李賢毀婚另娶而服毒自盡,袁康氏滿臉愁容。「我看等拾春這病好了之後,再請媒婆給她找個合適的物件,也好讓她忘了李賢的事。」

  袁維頷首道:「若不是李賢毀婚另娶,原本拾春去年就該出嫁了。」

  「維兒,今年若是給拾春談親事,你的親事就得再往後延,你不會怪娘吧?」

  袁康氏歉疚的看著兒子。

  本來這雙兒女的婚事她都盤算好了,可偏偏一年多前女兒出了事,花光了家底,也花光她為兒子存的那筆準備用來討媳婦的錢。

  所幸這幾個月靠著拾春做糕點,賺了些銀子,她原是想,若是再存上幾個月,便夠給兒子娶親,等兒子的婚事定下後,再來談女兒的。

  袁維體諒的道:「娘,我的婚事不急,還是先給拾春找婆家吧,等有了夫家,興許她這心結便能解開。」

  王府喜筵上,坐滿了朝中三品以上的大臣和王公貴戚,親自前來為胞弟主婚的皇帝已提前一步離開,沒了那尊大佛壓著,賓客們都放鬆下來,享用著豐盛的酒菜,有不少人端著酒杯跑去向新郎官敬酒。

  換了平時,辜稹元才懶得搭理他們,但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他終於迎娶了摯愛之人為妻,滿心歡喜,因此來者不拒,一杯接著一杯飲下賓客們敬賀的酒。

  「今晚本王高興,所有人都給本王放開肚皮盡情吃喝,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見素來陰晴不定的萊陽王此時這般豪氣,底下的賓客也開心應諾。

  半晌後,辜稹元回到喜房時已醺然半醉,他難得好脾氣地任由喜婆擺弄,進行著一連串繁瑣的儀式,最後與顧明惠喝下交杯酒,喜婆這才與一干僕婦丫鬟退下。

  他興高采烈的抱著顧明惠一口一句的喊著,「明冬、明冬,咱們終於大婚了,你成了本王的王妃,高不高興?」

  顧明惠羞澀的輕點螓首。

  他醉眼朦朧的望住眼前那張清麗美豔的臉龐,忽然皴起眉,發現那張臉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張圓潤的臉龐,不悅的推開了她。

  「你是誰?明冬呢,你把她藏到哪裡去了?」他四處找著,從桌案底下一直找到床底下,「明冬、明冬,你在哪裡……快出來,別同本王玩了,再不出來,本王要生氣了。」

  見他竟然醉得連她都認不得,顧明惠眉心微蹙,掐緊了手上捏著的一條紅色絲絹。

  四處找不著心愛之人,辜稹元神色狠戾的猛然掐住顧明惠的頸子,「你快把明冬交出來,否則本王殺了你!」

  被他兇狠的勒住頸子,顧明惠臉色漲紅、驚惶的扳著他的手,「王、王爺,我就是明冬啊,您快放手!」

  他鬆開手,湊到她眼前,仔細端詳著她的面容,暴怒道:「明冬才不是長這模樣,你休想欺騙本王!」

  驚見他又要抬手掐她時,顧明惠慌張的提醒他,「王爺忘了嗎,明冬已經死了,但又複生變成了我。」

  「是這樣嗎?」辜稹元眯起醉眼,歪著腦袋想了想,似是想起了這件事,整個人神色一柔,再次擁抱住她,「沒錯,本王想起來,你就是明冬,本王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明冬,明冬……」喃喃喚著深愛之人的名字,他整個人趴在她身上,醉死過去。

  顧明惠抬手扶住他,神情晦澀的盯著他那張俊美的臉龐。

  明冬、明冬,即使醉成這樣,他心裡記得的仍是以前那個明冬,無視於今晚妝扮得清豔絕倫的她……

  想起先前在蘇府見到的袁拾春,她眸光掠過一抹厲色。

  「……上回我已同你提過,梟首閣的殺手出手三次都殺不了她,已退回了這樁買賣。」

  趁著萊陽王妃回蘇國公府省親,陶真喬裝成顧明惠的舅父,在她大哥的掩護下混了進來,此時兩人就在一間屋子裡密談。

  一年多前,父親過世,她返鄉奔喪,原打算過了喪期之後再回王府,不想卻收到明冬姊姊病歿的消息,隨著這消息傳來的,還有萊陽王因為她的死,盛怒之下,斬殺了伺候她的十幾名下人。

  她擔心自己回去也會遭到波及,遂沒再回王府。

  就在兩個多月前,小弟跌斷腿,娘為了給小弟看大夫,打起明冬姊姊生前那些首飾的主意,讓她回王府去拿幾件首飾回來變賣。

  她心忖明冬姊姊都死去一年多,王爺這怒氣應當也消得差不多,進了京後,心中又有幾分擔憂,遂想先去找世叔陶真卜算一下此行的吉凶。

  不想來到陶真住處附近,意外瞧見萊陽王從陶真住處離開,好奇之下,她進去問了陶真這事。

  陶真當時正得意著自個兒運用先前看過的那本《鏡光寶鑒》上記載的術法,為萊陽王蔔算出他欲尋找之人的下落,一時口快,將事情的原委告訴她——

  「萊陽王來找我,是讓我為他已故的愛妾,蔔算她如今的下落。」

  「明冬姊姊不是已死了嗎?」她聞言訝道。

  「哎,這你就不知道了,這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的愛妾雖然外表是你的明冬姊姊,卻又不全然是。聽王爺說,這明冬夫人乃異世之人,意外來到咱們這裡,如今她肉身雖死,但魂魄則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去了,王爺想找她,故而來問我要如何才能找到她。」他桴著下頷的鬍子,得意洋洋說著這事。

  聞言,她驚異得不敢置信。「竟有這種離奇的事!那陶叔可算到,王爺要如何才能找到明冬姊姊?」

  「根據我推算的結果,萊陽王的愛妾應就在他身邊不遠。」

  她被他的話弄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陶叔你不是說,明冬姊姊她是異世之人,已回到異世去了?」

  陶真忖道:「怕是她沒能回去,又如先前一樣,魂魄附身到了某個人身上。」

  她想起適才瞥見萊陽王離開時步履匆促,似是趕著要去辦什麼事,臆測道:「所以王爺剛才行色匆匆,是為了要趕回去找明冬姊姊?」

  「應是這樣吧,說來這萊陽王也真是夠癡情的了。」陶真歎息道,說完這事,他看向她問:「對了,你不是回鄉去了,怎麼又進京來?」

  「我娘讓我來拿明冬姊姊生前留下的那些首飾,我想請陶叔給我卜算一下,我這趟去王府拿回姊姊的首飾,能否順利。」她將來意告訴他。

  陶真給她起了個卦,將結果告訴她,「你儘管放心去吧,王爺這會兒忙著要找明冬夫人,沒空搭理你,不過你可別太貪心,卦象上顯示,你若太貪心,將招來橫禍。」

  得了這話,她放心前往王府,剛巧遇見萊陽王召集府裡的下人,想從裡頭找出明冬姊姊的下落。

  她見狀,頓時萌生一念,佯裝一年前摔倒後失憶。

  果然,她成功讓萊陽王懷疑她就是明冬姊姊,但萊陽王也不是笨的,安排了幾次試探。她陪伴在姊姊身旁一年多,早把她的習慣和喜好記得一清二楚,面對那些試探都能順利通過,讓他因此認定她就是明冬姊姊。

  在她處心積慮下,好不容易終於能取代姊姊,嫁給王爺為妃,她絕不容許有人來破壞她的好事。

  「難道除了梟首閣,就找不到其他的殺手了嗎?只要出得起銀子,不愁找不到去殺她的人吧!」顧明惠神色冷凝道。

  「我嘗過她做的糕點,那味道跟明冬姊姊生前做的一模一樣,而且你不也派人調查過,袁拾春曾在一年多前服毒自盡,雖保住了命,卻成了活死人一個,結果就在兩、三個多月前,竟突然蘇醒過來,不僅性子變了,就連原本不擅長做糕點的她,居然開始會做糕點,這還不足以表明,她就是明冬姊姊嗎?」

  袁拾春的存在就彷佛一柄懸於她頭上的利劍,不除掉她,她始終難以安穩的當她的萊陽王妃。

  當初頭一次在春餘酒樓嘗到那棗泥核桃糕,發現味道竟同明冬姊姊所做的一樣時,她便暗自留了心,私下裡讓陶真派人去調查這棗泥核桃糕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才查出袁拾春的身份來。

  她當時為免橫生枝節,便讓陶真買通殺手除掉她,不想竟讓她命大逃過了一劫。

  成親前,她在蘇府親眼見到袁拾春,再嘗到她做的糕點,她幾乎可以確認這袁拾春定然就是明冬姊姊。

  從她的神態和言語裡,她看出袁拾春似乎不記得過往的事,雖暫時放下心來,可在經過洞房花燭夜,聽見王爺口口聲聲叫著的人都是明冬姊姊,她再也容不下她,決心要除掉這根梗在她心頭的刺。

  顧明惠看向陶真沉聲道:「這件事陶叔應當也能推算出來吧?」

  陶真被她一問窒了窒,他還真推算出來,這袁拾春就是明冬夫人,但他同時也算出,倘若再派人對袁拾春下手,恐怕會大難臨頭,因此他想收手,不再幫顧明惠辦事。

  當初顧明惠假扮明冬夫人,取信萊陽王后,私下曾再找上他,並給他一筆錢。

  「說來這事還要多謝陶叔,若不是陶叔當初告訴了我明冬姊姊的事,我也想不到這主意呢。」

  瞅見他的臉色,顧明惠隱約看出什麼,沉著臉再威脅道:「陶叔,咱們現下已是一條船上的人,屆時,若是讓王爺認出她來,別說我,就連你也會有事。」

  陶真此時真是後悔不已,當初就不該逞一時口舌之快,把明冬夫人的事告訴了她,這才造成了他如今騎虎難下的局面。

  病了數日,袁拾春痊癒後,如往常那般,繼續做著糕點,送到酒樓飯館寄賣。

  前兩日,得知袁康氏竟想給她找婆家,她拒絕道:「娘,我暫時不想成親,倒是大哥年紀已不小,您先給大哥安排親事吧。」

  袁康氏勸了兩句,見女兒還是堅持,只能先由著她,再苦口婆心勸了女兒幾句,「那李賢不守婚約,毀婚另娶,怕也不是什麼好品注的人,以後你就別再想著他了。」

  袁拾春為安母親的心,頷首道:「我明白,我不會再把他放在心上。」會把李賢放在心上的原主早已經不在。,

  這日,將做好的一批糕點分別送去幾家酒樓飯館後,她準備回去,突然聽見鑼鈸聲由遠而近傳來,抬頭一望,瞧見前方有支披紅掛彩的迎親隊伍抬著花轎往這兒而來,那紅豔豔的喜色,令她難以忍受的扭過頭,改走一旁的另一條巷弄。

  回蕩在耳旁的喜樂和炮竹聲,刺痛她的耳膜,勾起她不堪的回憶,她抬手捂著雙耳,不想去聽那對她而言彷佛是魔音穿腦的喜樂,可即使摀住了雙耳,眼前卻無法遏止的浮現那日辜稹元大婚的情景。

  她從未想過,他竟會迎娶明惠為妃。

  是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以為他失去了她就活不下去,結果,才短短一年多的時間,明惠便取代了她,他還把王妃的身份給了她。

  前生,他只讓她屈居為妾,現在卻娶了明惠為妃,在他心裡,誰輕誰重,已不問自明。

  她為他放棄回去的機會留下來,到頭來卻落了一場空。他擁著嬌妻,過著他的日子,而她也將在這個異世裡,孤獨的過著自己的日子,再也無法返回自己的世界,就像那偷了靈藥的嫦娥一樣。

  袁拾春步履蹣跚的走出巷弄,已聽不見鑼鈸喜樂聲,她緩緩放下掩住兩耳的手,誰知手甫放下,耳邊頓時傳來雜遝的腳步聲,她抬起眼,還來不及看清發生何事,倏然間被人給擒住,頸間抵著冰冷的刀刃。

  那男人粗暴的抓著她,站在她身後,喘著粗氣,威脅著追上來的人。

  「放我走,否則我殺了她!」嘶啞的嗓音透著一抹絕然的狠勁。父親貴為伯公,卻私下與外族勾結,違反朝廷禁令,十年來暗地裡販賣數千匹馬給外族,觸犯通敵之罪,致使家族被查抄。

  身為家中獨子的他在數名護院的掩護下逃了出來,然而就在即將要逃出京城時,撞上了萊陽王,被發現了行蹤。

  那幾名護院為保護他已被殺,只剩他一人,他拚命想逃出一條生路,但這些人不肯放過他,窮追不捨,走投無路的他只能放手一搏,期望這些人能有所顧慮,不牽連無辜之人。

  見狀,追上來的數名侍衛沒有動手,為首的常四回頭以眼神請示自家主子。

  她剛要啟口,便在那些侍衛裡瞥見常四,常四是辜稹元的貼身侍衛,有常四在的地方,通常也能見到辜稹元。

  她心頭一震,抬目朝前方望去,果然瞥見辜稹元徐徐走來。

  她心緒一陣震盪,脫口想叫他,卻在聽見他那句冷酷的話時,咽喉彷佛被人給生生勒住,所有的聲音都發不出來。

  「你以為隨便抓個人質就能威脅本王,要殺儘管殺,殺了她,你也逃不了。」

  她顫著唇,不敢置信的望住他,他竟不管她的死活,要讓這人殺了她!

  他冷漠無情的話,比起抵在她頸間的利刃還要銳利,直直往她心口上刺得鮮血淋漓。

  絲毫不在意人質死活的辜稹元,話剛說完,目光不經意瞟向那人質,在瞥見她那含嗔帶怨的眼神時,驀地一怔,有抹異樣的感覺掠過。

  常四聽見主子的話,明白主子的意思,示意手下用不著顧慮人質,直接動手。

  男人沒想到這些人竟真的不顧人質的死活,明白自個兒逃不了了,既然要死,也要拖個墊背的,他舉起手中的利刃,發狠的朝手中的人質砍下,怒恨的大吼道:「不要怪我狠毒,這一切全是萊陽王逼我的!」

  袁拾春全身彷佛凍結了,一動不動,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望住那張曾眷戀不舍,此時卻無比陌生的臉龐。

  她徹徹底底的明白了一件事,曾對她深情呵寵的那個辜稹元已經不在了,不在了……

  常四趁機一把拽過袁拾春,將她甩向身後,接著朝那男人下顎揮出一拳,將男人給擊倒,兩名侍衛隨即上前,制住男人。

  猛不防被常四一甩,袁拾春整個人撲倒在地,她準備爬起來時,發現有人走到她身側,她抬眸覷看,心痛的閉了閉眼。

  瞅見這女人竟哭成了個淚人兒,辜稹元不知為何竟覺有些煩躁,斥駡了句——

  「又沒死,你哭什麼?」

  「方才只差一點我就沒命了!」她睜開淚眼,餘悸猶存的瞋瞪著他,怨他的無情、怨他冷酷,怨他不在乎她的生死。

  他沒想到她膽敢這般責備他,換了平時,他早讓人把這女人給拖下去,可此時,她那嗔怨的眼神竟罕見的勾起他心頭一絲憐惜,不知不覺間緩了語氣回道:「你這不是沒死嗎?」

  「那是我命大。」他剛才分明壓根不顧她的死活。

  除了明冬,從來沒有人敢這般一再頂撞他,他的寵溺和縱容只給明冬,其他人休想在他面前放肆,辜稹元冷下臉喝斥,「不知好歹,是本王及時出手,才救下你。」

  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酸楚,她想告訴他,她是明冬,她想質問他為何短短一年多他就移情別戀,但剛要開口,就見他沒有一絲留戀的拂袖離去。

  她張著嘴,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心彷佛整個被冰封起來,所有的聲音也被冰凍住,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只有無聲的淚奪眶而出,淹沒了整張臉。

  女兒的病雖已痊癒,但這幾日神情很憔悴,眉目之間染著抹鬱色,讓袁康氏有些擔憂。

  想了想,袁康氏對正在做蛋糕的女兒提議,「拾春,等過兩日你大哥休息,讓你大哥帶咱們出城去散散心可好?」

  袁拾春隨口應了句,「娘若想散心,讓大哥陪您去就是了,有幾家酒樓飯館向我訂了貨,這幾天要趕做出來給人家。」說完,抬起眼,瞥見母親臉上的憂心之色,她一楞之後明白過來,母親是擔心她,才會提出想出城散心的事。

  她將攪拌好的麵糊倒入兩個圓型的烤模中,再放入特製的平底鍋裡,蓋上鍋蓋,讓灶裡的小火慢慢烘烤蛋糕。

  伸手挽著袁康氏的手,臉上堆起笑,向她表示,「娘,我沒事了啦,您不要擔心。」

  袁康氏打算好好跟女兒談談,「娘知道你心裡頭有事,咱們母女倆沒什麼話不能說,你心裡有什麼委屈儘管告訴娘,別自個兒擱在心裡,悶出病來。」

  她關懷的眼神讓袁拾春心中一暖,坦白說道:「我承認這段時間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所以有些悶悶不樂,不過現在沒事了,我想通了,一直留戀過去的事也挽回不了什麼,不如把它放下,緊揪著不肯忘記,那是在跟自己過不去。」

  她明白迫使自己放不下的原因,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犠牲回去的機會,為辜稹元留下來,他卻娶了別人,不甘心自己付出的滿腔感情,就這麼被辜負了。

  可再多的不甘心又能如何?她不想繼續作繭自縛,把自己陷在怨恨的情緒裡,所以她打算把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給埋葬了,雖然她暫時還做不到,可她會努力,她相信總有一天,當再回首過去那段歲月時,她能雲淡風

  聽了她這番話,袁康氏總算安心了些,以為她話裡提的人是李賢,她說道:「你能想通就好,娘相信老天爺一定會給你安排一個更好的姻緣。」

  明白她誤會了,袁拾春也沒多解釋,只微微笑了笑。

  待蛋糕烤好,她把蛋糕倒扣放涼,其中一個晚點要送去蘇府。

  蛋糕涼了後,由於這裡找不到鮮奶油,她拿出自己做的果醬,將蛋糕做了些裝飾,再小心放進提籃裡。

  「娘,我去蘇府了,剩下的那個蛋糕,娘別忘了吃。」

  先前得知她蘇醒了,蘇宓特意過來探望她,嘴裡叨念著說吃慣她做的糕點,再吃別人做的,怎麼都不合胃口,讓她快點好起來。今天剛好是蘇宓的生辰,這蛋糕便是特地為她而做。

  「你路上小心些,送過去就早點回來,別在那裡逗留太久。」袁康氏惦記著上回女兒在蘇府昏倒之事,不想讓她在那裡多留。

  「我知道了。」應了聲,她走出袁家,準備往蘇府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七章

  「寅州近來有個知縣自盡死了,朕收到密報,說這寅州太守與當地豪商勾結,暗中販賣私鹽,朕懷疑這事怕是被那知縣發現了,因而遭人滅口。稹元,你跑一趟去替朕查查,究竟有沒有這回事?」禦書房裡,辜擎元朝胞弟吩咐。

  辜稹元不願離開京城,另外提議人選,「皇兄,朝中這麼多官員,像是耿大人與姬刺史都是好人選,不如派他們前去。」

  見他推拒,辜擎元板起臉來喝斥,「怎麼,你這是貪懶不想去?」

  辜稹元坦白承認,「皇兄,臣弟才成親不到半個月,這趟去寅州,來回少說也要十天。」

  聽他不願去的原因竟是捨不得離開新婚妻子,辜擎元怒其不爭,訓斥他,「先前你為了明冬的死,失心喪志一年多,朕知你傷心,也不勉強你。現下你既然成了親,也該振作起來,給朕好好辦事。」

  見皇兄真動了火,辜稹元不得不答應下來,「臣弟去就是了。」

  「這還差不多。」辜擎元臉色這才緩和了些,接著解釋道:「朕也不是非要在這會兒讓你離開京城,而是這寅州的事透著蹊蹺,朕先前已差人去調查,結果派去的官員回稟朕,說那知縣是因過於思念亡妻,這才自盡,與寅州太守無關。朕不信,這才讓你再跑一趟。」整個朝廷中,能完全讓他信任之人只有這位胞弟,因此這次的事,他才派他前去。

  看出皇兄很重視這樁案子,辜稹元頷首,「臣弟明天便動身前去寅州。」即使不捨得甫新婚的妻子,他也明白輕重。

  談完公事,辜擎元接著關心的問他,「這顧明惠可有想起什麼事?」

  辜稹元默然搖首,面對著什麼都記不得的顧明惠,他有時候也覺得陌生,甚至不知該如何待她才好。

  「她這什麼都不記得了,還是原來的那個明冬嗎?」辜擎元忍不住問。在他看來,一個沒有明冬記憶的人,就已不是原來那個明冬了,這就好比同樣一個杯子,裡面盛的茶換了,就不是原來那杯茶了。

  辜稹元神色執著的道:「只要她是明冬,即使她是妖怪,臣弟也不在意。」他會努力的讓她想起過往的事,縱使她這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也無妨,他會把那些一點一點告訴她。

  「罷了,由著你吧。」只要他別再像先前那般消沉喪志就好,至於顧明惠究竟是不是明冬,那已不重要。

  出了皇宮,辜稹元在禮清門乘上轎子,準備回王府。

  經過一個小巷,突然有個女子沖了出來,撲到轎前呼救——

  「救命啊,有人要殺我!」

  轎夫本能地停下腳步,隨侍在側的常四瞟了一眼那女子的身後,瞥見追殺她的人在見到她撲向轎子後,便快步轉身離去。

  他隔著轎簾,低聲朝自家主子稟報這件事。

  袁拾春驚魂未定的回頭看了看,發現適才在她出了永平坊後,就一路追殺她的那名殺手離開了,她驚惶的神色這才緩了下來,看向被她攔下的轎子,出言道歉。

  「對不起,我剛才一時情急,所以才……」她說著,抬目望向掀起轎簾走出來的人,嗓音頓時啞了,瞠圓了雙眼。

  「是你?!」

  「你認得本王?」辜稹元覷向她,隱約覺得她有些面熟。

  「您堂堂萊陽王,這京城裡有誰不認得。」她訕笑道,前幾日兩人才剛見過,但他貴人多忘事,八成已不記得她。

  望著眼前那張熟悉的面容,她很想問他,他們才分離一年多,他們之間的感情,竟薄弱得撐不過那一年多的時間嗎?

  見她話裡似是透著絲怨慰,看向他的眼神也帶著抹怨嗔,辜稹元細看她幾眼,想起幾日前的事。

  「原來是你。」那天她哭得滿臉都是淚,讓他一時沒認出她來。方才雖已聽常四稟告,知曉她是遭人追殺,才會攔下他的轎輦,他仍刻意開口喝斥她,「你好大的膽子,膽敢衝撞本王的座轎。」此女自上次一見,便給他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奇異感覺,今日再見,那感覺仍在。

  袁拾春怔怔望著他,她換了一副身軀,再世為人,再站在他面前,兩人卻如陌路人,相見不相識。

  是當初情太淺,愛太薄,還是因為已移了情、變了心,所以才認不出改容換面的她?

  她隱下心痛,朝他行了一禮,「民女無狀,冒犯王爺,還請王爺念在民女是遭人追殺所致,原諒民女。」

  見她告罪認錯,辜稹元擺擺手,也沒再追究,他素來不是愛管閒事之人,然而此時望著她,卻忍不住問:「光天化日之下,是何人追殺你?」

  「民女也不知。」她垂下眼,輕搖螓首。

  「你不知道是何人追殺你?」辜稹元懷疑她是不想說,上次遇見,她受了牽連,遭人挾持,這次卻是遭人追殺,見她接連兩次厄運臨身,莫名勾起他本就少得可憐的惻隱之心,「既然本王撞見了,你大可明言,本王或許可為你做主。」

  她再次搖首,「民女未曾與人結怨,故而也不知是何人想置民女於死地。」

  見她似是真的不知,辜稹元正想再進一步細問時,她福了個身,「民女告退。」不等他允許,便逕自離去。

  她不敢待太久,她怕會抑制不住自己酸楚的情緒,怕自己會忍不住像個被人拋棄的怨婦,滿臉怨嗔的責問他,為何移情別戀另娶他人。

  情已逝,再多的責問不過徒然,且當初留下是她自己做的決定,與人無關,怨不得誰,他也從未允諾過要等她。

  轉身離開時,她失落的喃喃低吟兩句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她不待他恩准便離去,他本該治她一個無禮之罪,然而聽見她的喃喃低語,他怔楞了下,望住她的背影疑惑的皺起了眉。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記得這詩句,明冬當年在為他說那個嫦娥的故事時曾經提過,可她怎麼會知曉這兩句詩?

  見自家主子一直注視著那女子離去的方向,常四出聲問:「王爺,這女子莫非有什麼不對勁之處嗎?」

  辜稹元沒回答,吩咐道:「回去後派人調查,「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兩句詩是出自何人之手。」他心忖或許是出自哪個文人之手,所以連個陌生的女子都會吟念,但下一瞬又陡然想到,這大行王朝裡並沒有嫦娥的說法。

  那麼適才那女子是從何得知這詩句?

  常四沒有多問,恭敬的應了聲,「是。」

  明日便要啟程前往寅州,此事辜稹元也沒空再細想,趕著回王府見妻子。

  回到王府,顧明惠笑吟吟的迎了出來。

  「王爺回來啦。」

  「這……」略一遲疑,顧明惠婉拒了,「王爺是到寅州辦事,帶妾身同去,怕會耽誤王爺辦正事,妾身還是留在府裡,等王爺回來。」她打算趁這機會,趕在他回來之前解決掉袁拾春,以免夜長夢多。

  他頷首,「也好,本王會儘快趕回來。」

  入夜前,常四前來稟告他,「王爺,屬下派人四下查問,也親自前去拜訪幾位大儒,無人聽說過「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兩句詩,因此查不到是何人所做。」

  「沒人聽過?」辜稹元軒眉微皺,忖道:「這詩句是明冬生前吟念過,既然沒人聽過,白日裡攔下我座轎的那丫頭,又是從何得知?」

  「這……」常四對此也答不上話來,「可要屬下派人去把那姑娘給找來問個清楚?」雖不知對方是何人,家住何處,但她在那一帶出沒,只要讓畫師繪下她的肖像,便能在附近打聽她的下落。

  「王爺要找什麼姑娘?」顧明惠端著碗甜湯進來,聽見常四的話,隨口問了句。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辜稹元心念一動,當著她的面吟念這兩句詩。

  顧明惠不明所以的望住他,「王爺在說什麼?」

  見她依然沒有記起什麼,辜稹元不禁有些失望,但不想她因此自責,便擺擺手表示,「沒什麼。」接著看向常四交代道:「今日晚了,找人的事回來再說吧。」

  「是。」常四躬身退下。

  望向辜稹元,顧明惠柔聲啟口,「王爺適才所說,可是又與我以前有關?」

  她偎靠在他懷裡,神色幽幽,「可惜我還是什麼都沒能記起來,王爺可否同我說說這件事。」知道越多明冬姊姊以前的事,她才能越好在他面前扮演好明冬姊姊的身份。

  她那幽柔的眼神就彷佛在那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他陪著明冬一塊在窗邊賞月時,她對他說了嫦娥奔月的故事後,吟念著那兩句詩的眼神。

  當時明冬怕已得知自個兒時日不多才會那般,可恨他竟全未發覺,以致……只來得及趕回去見她最後一面。

  憶起往事,即使已找到了明冬,他仍難忍心痛,澀然開口,「那年雪下得格外大,你想賞月,我陪著你走到窗邊……後來,你便念了那兩句詩……」

  凝望著遺忘所有事情的她,他忽然有種陌生感,不知怎地,眼前竟浮現一雙含著怨慰委屈的眼神。

  因先遭人追殺,又再巧遇辜稹元,讓袁拾春一路心神不定的來到蘇府,由於蘇宓與她交好,她直接被帶到蘇宓的院子裡。

  她暫時無心去想,為何又有人來追殺她,她不過是一個小老百姓,是誰這麼大手筆,一再花錢買凶要殺她?

  此時她一顆心全都在辜稹元身上,先前離開時,她吟了那兩句詩,她曾告訴他嫦娥的故事,也說過那兩句詩,在離去時脫口念出,下意識的仍盼望他能認出她來。

  可他無動於衷,他移了情、變了心,或許也把她說過的那個嫦娥的故事給忘了,也許……他連明冬也忘了。

  「拾春、拾春……」蘇宓走進小廳,見她兀自發著楞,也不知在想什麼,連她來了都不知道,抬手在她面前揮了揮。

  袁拾春這才回過神來,看向她,「蘇小姐。」

  「你方才在想什麼,想得那麼入神,我喊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蘇宓關心的問。她很喜歡她做的糕點,進而也很喜歡袁拾春這個人,兩人身份雖不同,私心裡卻已把她當成朋友看待。

  「我……」她沒說出遇上辜稹元的事,只把來的路上遭人追殺之事告訴她,「我實在想不明白,究竟是誰一再買凶來殺我。」她把上回遭到追殺的事一塊告訴她。

  聽完她的話,蘇宓很替她擔心,「這事可不能掉以輕心,這先後兩次,你是好運才逃過一劫,下回可就難說了。」她思忖了下,接著說道:「要不我讓三哥幫你查查,究竟是誰想害你?」

  「三少爺他能查得到嗎?」她想起那個看起來有些輕浮的蘇越,她也是前陣子送糕點來蘇家時,才得知她前次遭人追殺時遇見的那名男子,正是蘇宓的三哥,蘇家三少爺。

  「哎,你可別小看我三哥,他這人看起來不太正經,但消息可靈通著呢,只要他想知道的事,沒有查不到的。」

  「你三哥這麼厲害!」

  提起三哥,蘇宓一臉驕傲,「可不是,我們蘇家幾次都是靠著他才能度過難關。就說六年前先皇駕崩,諸皇子陷入混亂的奪位之爭時,最後也是三哥剖析了各方的勢力,勸我爹支持當時的六皇子,如今的皇上,蘇家才能在幾波汰換朝中勢力的紛爭中,屹立不搖。」這幾年,有不少曾經的百年世家、王公貴戚,在皇上除弊革新的政策中落馬倒下,就連跋扈傲慢不可一世的陳國舅一家,也被皇上給連根拔除。」

  「只是我與三少爺不相熟,這麼麻煩三少爺妥當嗎?」她有些猶豫,她不過是個平民百姓,也不知這位三少爺願不願意花心思替她調查這事。

  「我三哥也喜歡你做的糕點,你先前昏迷那幾日,咱們府裡的糕點吃完,三哥天天追著我問,你什麼時候再「那就有勞蘇小姐。」袁拾春溫言請托。

  「跟我客氣什麼,咱們是朋友。」說也奇怪,她覺得每次與這袁拾春閒聊時,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如同先前的明冬夫人一樣,讓她覺得愉快自在。

  「對了,今日是蘇小姐的生辰,我特地為您做了個蛋糕,可方才在逃跑時,不知是否有碰壞。」袁拾春從提籃裡取出那個為她做的蛋糕,幸好蛋糕大致上沒怎麼損壞。

  看著蛋糕上頭抹著果醬,還擺了些果乾和蜜漬的紅黑棗,蘇宓眼睛一亮,迫不及待的催促她,「看起來很好吃,拾春,你快切一塊給我嘗嘗。」

  「要不要幫你插上蠟燭,等你許完願再切?」

  蘇宓一陣莫名,「我是過生辰又不是過忌日,插什麼蠟燭?」

  袁拾春這才想起,這裡只有在忌日時,才會在祭拜的供品上插上香,再點燃燭火,召請過世的祖先前來享用祭品,連忙解釋,「這是我以前聽個海外來的商人說的,在他們那裡,生辰時都會在蛋糕上插上蠟燭,再許願。」

  「真是奇怪的習俗。咱們這兒不興這一套,你快切一塊給我。」

  袁拾春笑著替她切了塊蛋糕,拿碟子盛了,遞過去給她。

  蘇宓拿起湯勺,挖了口抹著果醬的蛋糕送進嘴裡,那好吃得讓她兩眼發亮,幾口就吃完,將碟子遞給她,「再來一塊,要大塊點。」

  不久,整個蛋糕被她給吃掉大半個,吃得她肚皮都撐了,還意猶未盡的舔舔嘴。

  袁拾春離開後,蘇越剛好給小妹送生辰禮物過來,瞧見擺在桌案上的蛋糕,嗅聞到那上頭散發出來的甜香味,出聲問:「這是什麼?」

  她得意的道:「是拾春特意給我做的生辰蛋糕。」

  「拾春那丫頭做的,那味道定是不錯,我嘗嘗。」蘇越動手切了塊。

  見狀,蘇宓不舍的想阻止他,「哎,三哥,你別切那麼大塊。」

  「這整個蛋糕都被你吃了一大半,你還吃不夠嗎?」蘇越瞅見妹妹一臉捨不得,他笑著刻意狠狠切下一大塊,舀了一小口送進嘴裡,鬆軟的蛋糕配著香甜的果醬,讓他忍不住三兩口便把碟子上的那塊蛋糕吃完,又再切了一塊。

  蘇宓見狀急了,搶過僅剩的一塊,護食道:「三哥,這塊是我的,你不准再吃。」

  「虧三哥特地來給你送生辰禮物,連塊蛋糕都捨不得給三哥吃。」蘇越佯怒的晃著手裡拿著要送她的禮物。

  蘇宓連忙堆起笑,討好道:「要不我讓拾春再幫我做一個,分一半給你。對了,三哥,拾春她今天過來時,在路上遭人追殺,聽說前陣子也發生過一次,你幫拾春查查,究竟是誰想殺她,否則萬一她真出事,以後咱們就吃不到她做的糕點了。」

  「噫,她又被人追殺嗎?」蘇越有些意外。

  「怎麼,三哥你知道這事?」

  「她上回遭人追殺時,剛好撞上我,那殺手因此逃走了。」蘇越解釋。

  聞言,蘇宓想起之前聽袁拾春提過,三哥曾幫過她一個忙,原來指的是這件事,她納悶的問:「拾春她又沒

  「這事我會幫她查查,你轉告她,待事成之後,她可得做個像這樣的蛋糕謝我。」蘇越提出條件。

  「知道啦,多謝三哥。」

  「當初出錢買兇殺袁拾春的人是陶真,咱們閣裡的殺手,先後出手三次都未能得手,李盤因此依規矩退回酬金,不再接這樁買賣。可袁拾春又再遭人追殺,你看這幕後主使者,會不會仍是陶真?」

  梟首閣裡,蘇越坐在書房的桌案後,長指轉動著手裡的一隻玉杯,思忖的問著站在他身旁的周隨。

  京城裡沒幾個人知曉,這專門收錢替人買命的梟首閣,幕後的主人竟是蘇國公府的三少爺。

  「袁拾春平日並無與他人結怨,應當沒這麼多人想殺她。」周隨那張端正的面容上一如往常,面無表情。這袁拾春能逃過第三次追殺,還是因為他們的緣故。

  「你也說她一個弱質女子,並未與人結怨,那這陶真為何要買兇殺她?」蘇越再提出一個疑點。

  這梟首閣是蘇越在七年前成立,當年他剛成親,結果新婚妻子竟在成親當夜趁亂跑了。她不想嫁給他,他也不想娶她,因此暗中幫了她一把,讓她得以順利逃走。

  之後他得到消息,她與情夫私奔,但不到半年,兩人帶走的錢財用罄,那情夫竟移情別戀,想攀附當地一名富家女,兩人為此爭執,那情夫因此殺死了她。

  儘管當初他是被迫娶她,但他這人素來憐香惜玉,且無論如何,她總是他名義上的妻子,因此他前去為她報仇,收拾了那負心的男人。

  在得知周隨是江湖人後,他遂利用周隨在江湖中的勢力,成立這座收人錢財,替人買命的梟首閣,過一把江湖癮。

  「可要派人去查一查陶真?」周隨問。

  「嗯,你讓李盤派人去查查這事。」蘇越頷首,接著思量這陶真是個術士,他和袁拾春之間有什麼仇怨,竟能讓他不惜花錢買凶,想要袁拾春的命?

  翌日,李盤親自前來回復蘇越。

  「閣主,我派人調查後,發現陶真與那袁拾春並無仇怨,甚至在此之前,他也沒見過袁拾春。」他原本並沒有把蘇越這個公子哥放在眼裡,當年他之所以加入梟首閣,是看在周隨的面子上。

  數年前周隨曾有恩於他,因此才會在周隨的招攬下,來到梟首閣,替他管理閣裡的大小事。後來他發現蘇越此人並不像他外表看起來那般是個紈褲子弟,城府深沉,又有見地謀略,處事有分寸,這才漸漸讓他對他心悅誠服。

  蘇越提出疑問,「那他為何要買兇殺袁拾春,難不成他嫌自個兒的銀子太多,所以才想買凶隨便殺人?」

  李盤沉吟道:「這事我也不得其解,唯一的可能是,他是替人辦事。」

  「你的意思是說,有人指使他,要他買兇殺了袁拾春?」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的可能。」

  蘇越頷首,「這倒不是沒可能,問題是,那幕後主使者是誰?」

  這事李盤也回答不出,不過想起在調查陶真時,查到的另一件事,便說道:「對了,我們在調查陶真時,發現一件事,萊陽王在兩、三個月前,曾去找過陶真。」

  「萊陽王找陶真做什麼?」蘇越聞言有些意外。

  「陶真是個術士,會不會是找他蔔算什麼事?」李盤猜測。

  「你這麼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當初皇上查抄陳國舅家的時候,在那裡發現敬王遺失多年的一本祖傳奇書《鏡光寶鑒》,歸還給敬王后,敬王又再將這書獻給了朝廷,聽說這書最後落入萊陽王手裡。」

  聽到這裡,李盤便意會過來,「莫非萊陽王拿了這本寶鑒去找陶真,但他想做什麼?」

  蘇越再想起另一件事,「差不多也是在兩、三個月前,顧明惠來了京城,結果也不知為何,就突然得了萊陽王的寵愛,甚至不顧兩人的身份,娶她為妃。」他抬指摩娑著下顎,玩味的尋思著,「你說這兩件事之間會不會有什麼關聯?」

  他忽然思及,萊陽王大婚前,他曾和小妹一塊跟著顧明惠去蛇園看那條白蟒蛇,當時他便察覺到萊陽王與顧明惠之間有些怪異之處,那時萊陽王竟對顧明惠說「不要再離開我」。

  之後,他指著籠子裡的白蛇,又對她道:「你回來後,沒再來看過白娘子吧,你瞧,它比起之前又長大了一圈。」

  顧明惠當時搖首說:「王爺,我不記得它以前有多大。」

  然後萊陽王說:「這白娘子是你看著長大,它似乎認得你,以前每回見你過來看它,它都會朝你爬過來。」

  想到這裡,蘇越猛然一驚,難不成萊陽王竟是把顧明惠當成了明冬夫人,而顧明惠當時的神態和語氣,似乎也並不以為怪。

  想到這裡,蘇越吩咐李盤,「你去探探陶真的口風,看看當時萊陽王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去找他。」

  辜稹元日落時分抵達寅州,在一家客棧裡落腳,用過晚膳後,小二送來熱水,再送來一小碟糕點,臉上堆著笑,哈著腰說道:「爺,這糕點是咱們掌櫃送給您試吃的,倘若您覺得這味道還合口味,咱們店裡有販賣,您吩咐小的一聲,小的就給您送來。」

  常四接過糕點,擺擺手讓他退下,看向手裡那碟被切成幾片的糕點,微訝的噫了一聲。

  辜稹元看向他,「怎麼了?」常四性子素來沉穩,鮮少有事情能讓他露出訝異的表情。

  常四將糕點端過去,回答道:「這糕點看著竟像明冬夫人生前做過的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明冬夫人以前常做糕點,他和趙魁都有幸能嘗到。

  辜稹元看向那碟糕點,見那樣子確實像明冬以前所做的,抬起手想要拿塊來嘗嘗,常四謹慎的出聲。

  「王爺,先讓屬下試試有沒有毒。」小二送來的這糕點,太像明冬夫人生前所做,讓他心生疑慮。拿出銀針試了無毒之後,這才將糕點遞過去,「王爺請嘗。」

  辜稹元撚起一片鳳梨酥送進嘴裡,嘗了後,他眸裡閃過一抹詫異,「這味道竟與明冬做的一模一樣!」他再嘗了塊杏仁糖酥,吃完後,他驚訝的站起身,「這味道也與明冬做的一樣。」一個相似還可能是巧合,但這兩種糕點味道都一樣就離奇了。

  「常四,你也嘗嘗。」辜稹元吩咐道。

  常四取了剩下的鳳梨酥和杏仁糖酥嘗了,臉上露出同樣吃驚的表情。

  「確實與明冬夫人做的味道很相似。」他忖道:「會不會是有人把明冬夫人的配方給外流了?」

  辜稹元當即交代他,「把那小二叫來,讓他再送些過來。」

  常四吩咐守在外頭的侍衛,命他去向小二傳話。

  小二很快各送了一包鳳梨酥和杏仁糖酥過來。

  「客官,您要的糕點給您送過來了。」

  「小二,這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是打哪來的?」常四出聲問道。

  「噫,客官,您怎麼知道這兩種糕點叫鳳梨酥和杏仁糖酥?」他記得他適才沒說呀。

  常四面色一沉,「回答我的話。」他武功極高,散發出來的氣勢令小二一凜。

  小二趕緊老實回答道:「這是我們東家從京城裡的一家飯館帶回來的。」

  「那飯館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叫和樂。」

  見小二不很確定,常四吩咐他,「去把你東家叫來。」

  那東家是個五十開外的男人,兩鬢都斑白了,瘦長的臉上帶著笑,走了進來。

  「聽說貴客找在下,不知有何事?」

  常四打量了眼東家,「我家主子問你,這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是打哪來的?」

  「老朽日前去京城,在一家叫樂和的飯館裡嘗到這兩種糕點,覺得滋味不錯,因此便買了些回來販賣,不知這兩種糕點有什麼問題?」東家一眼就看出這對主僕身份不凡,怕是京城裡來的貴人,不敢得罪,恭敬的回答。

  「樂和飯館?那你可知道這糕點是出自何人之手?」辜稹元追問。

  「是誰做的老朽就不知了,恐怕得去問問那家飯館的人,老朽還在那裡嘗到一種叫蛋糕的糕點,可惜那種蛋糕不能久放,因此沒帶回來。」

  他這話一出,常四驚訝的看向自家主子,這家飯館竟然連蛋糕都有。

  以前明冬夫人在世時,常會為王爺烤蛋糕吃。

  東家不明白自個兒說錯了什麼,怎麼這主僕聞言,竟全都變了臉色。

  常四接著仔細問了那東家樂和飯館位於何處,須臾後,見再問不出什麼有用消息,才讓他退下。

  常四沉吟道:「王爺,這事有些不太尋常,怎麼那小小一家飯館,竟會有明冬夫人生前做過的那些糕點?」他接著臆測,「會是王府裡的廚子擅自把夫人的這些配方給流出去嗎?」

  辜稹元垂眸盯著小二再送來的那兩包鳳梨酥和杏仁糖酥,不僅味道,就連大小也與明冬生前所做一樣。

  辜稹元嘗了塊鳳梨酥,吃在嘴裡的滋味,幾乎就像是明冬所做。

  熟悉的味道讓他想起當年他仍是九皇子時,因衝撞容貴妃,被幽禁在寢宮半年,那時恰逢他生辰,明冬替他烤了一個蛋糕。

  「因為沒有適當的烤爐,我只能就地取材,所以這蛋糕烤得有點醜,不過味道還是不錯的。」

  當時他看著那烤焦的蛋糕,有些嫌棄,「這麼醜的東西,本皇子吃不下。」

  「味道真的不錯,我沒騙你,要不你先吃一小口好了。」她捏了一小塊喂他吃。

  他壞笑的張口,將她手上的蛋糕連同她的手指一口咬下,把她疼得叫出聲來。

  「啊,你咬到我的手了!」

  入口後,一股鬆軟又香甜的滋味在嘴裡漫開,他忍不住舔了舔她的手指。

  她漲紅了臉,用力把手縮了回去,氣憤之下,忘了彼此的身份,脫口罵了一句,「辜稹元,你是狗嗎,怎麼又咬人又舔人?」

  「你好大膽子,敢直呼本皇子名諱,還罵本皇子是狗!」他佯怒瞋瞪她。

  她嚇得退了兩步,「我、我是一時氣不過才口不擇言……」

  他一把將她給拽到跟前,陰森森的威脅道:「本皇子要處罰你。」

  「要罰什麼?」她心驚膽顫的問,她怕痛,可別打她。

  「罰你……給本皇子再做一百個這種蛋糕。」

  聽見他沒要叫人打她,她松了口氣,「一百個你吃不完啦,何況光做這一個,為了打蛋,就打到我的手快斷掉,才終於把蛋白給打發。」

  他沒聽懂她說什麼,但瞧見她揉著似乎很酸疼的手腕,他把她的手給抓過來,粗魯的替她揉了揉,「你要打那什麼蛋,以後叫常四或是趙魁幫你就是,往後每個月做幾個給本皇子吃。」

  後來,她每個月都會烤兩個蛋糕給他,之後有一次,有人給她一小袋杏仁,她找來飴糖,加了杏仁,炒成糖酥給他吃。

  自明冬死後這一年多,他不曾再嘗過任何糕點,但此時嘗到的杏仁糖酥的味道,就和他記憶中的一樣。

  他猛然思及前來寅州前一天,那因遭人追殺而攔下他座轎的姑娘,她念出只有明冬和他才知道的那兩句詩。

  而今天又在客棧裡嘗到只有明冬才能做出來的糕點味道,再思及沒有過往記憶的顧明惠,猛然一驚,難道……他認錯人了?!

  這個念頭掠過,他霍地站起身。

  下一瞬,又否決掉那陡然浮現的想法,不,不可能,顧明惠雖不記得過往之事,可她的習慣和喜好都同明冬生前一樣,定是她不會有錯。

  可這味道讓他如此熟悉的糕點又怎麼說?還有那攔下他轎子的姑娘又是從何得知那兩句詩?

  疑心一起,便像氾濫的洪水似的,一發不可收拾,他恨不得插翅飛回京城,把這兩件事給查個一清二楚。

  剛開始,袁拾春送糕點去酒樓飯館寄賣時並沒有做區隔,後來發現不同的酒樓飯館,會有賣得特別好的糕點,因此她決定要根據這些銷量,來做出市場區隔。

  有些只寄賣甜點零食類,譬如棗泥核桃糕、牛軋糖、杏仁糖酥和花生芝麻糖等;有的則寄賣各種口味的蛋糕和蛋糕卷;有些則寄賣蛋黃酥、芋頭酥、老婆餅、鳳梨酥等中式糕點。

  而她最後的目標是自己開一家糕點鋪。

  不過在那之前,得先解決她現在所面臨的危機——又有殺手來刺殺她,這回多虧了蘇越有先見之明,事先派人暗中保護她,她才逃過一劫。

  但總靠著蘇越的保護也不是辦法,最重要的是要找出那幕後的主使者來,可蘇越一直遲遲沒有給她消息,只告訴她「這事似乎挺複雜,我還需要些時間來調查」。

  她只能期盼,他能早日幫她查到那幕後的主使者。

  此時另一邊,蘇越正在梟首閣裡聽取李盤調查的結果。

  「這陶真嘴巴很緊,我先後派了幾個人去探他口風,問他萊陽王先前找他所為何事,但他半點消息都不肯透漏。」他不知陶真因一時口快,被顧明惠所脅迫,已是懊悔不及,哪裡肯再洩漏那件事半句。

  見沒能問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蘇越再問起另一件事,「那可有問他為何要買兇殺袁拾春?」

  「問了,他一樣什麼都不肯說。」這件事還是他親自出馬,找藉口請他吃了一頓飯,旁敲側擊半晌,也沒能從他口中撬出什麼有用的話來。

  倘若真有這人,必然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陶叔說,近來有人在保護袁拾春,他派去的人都無法得手。」顧永順以探望妹妹的名義,進到萊陽王府,將陶真告訴他的事轉告妹妹。

  妹妹大婚之後,他娘就回鄉去照顧腿傷未愈的小弟,只剩他一人留在京城。先前明冬在世時,王爺很不待見他們一家,將他們給攆了回去,這回約莫是明惠對王爺求了情,王爺沒再趕他走,但他也不好一直住在蘇府,因此暫時租下一個院子搬了過去,暗中替妹妹與陶真傳話。

  他對京城不熟,京城裡的人泰半都不認得,因此妹妹不放心把事情交給他,都是交代陶真去辦,他只要居中傳話即可。

  聽見陶真仍未能除掉袁拾春,顧明惠怒嗔,「那個廢物,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明惠,我看既然袁拾春一直也沒想起以前的事,不如就放過她吧。」顧永順對妹妹一直處心積慮要除掉袁拾春的事不太贊成,再怎麼說那可是條人命。

  顧明惠冷聲道:「要是放過她,哪天讓王爺得知她就是明冬的事,我可就死定了,咱們顧家也逃不了,只能趁著她現在還不記得以前的事,先下手為強。」

  聞言,顧永順無奈的歎息了聲。

  在明惠大婚前,他和母親被萊陽王派人接到京城來,剛住進蘇國公府,妹妹便過來把明冬的來歷以及她冒充明冬之事告訴他們。

  「我告訴王爺,我是在先前返鄉奔喪時摔了跤,磕碰到腦袋,因此忘了以前的事,這事若有人問起,你們千萬要記得這麼回答,只要我能成為萊陽王妃,日後自有咱們顧家的好日子。

  「但若是這事敗露,不只是我,就連咱們顧家也得遭受到王爺雷霆之怒,想當年他為了明冬姊姊的死,就殘忍的殺光那些侍女,要是讓他知道我騙了他,還不殺了咱們全家。」

  聽了她的話,娘非但不反對,還大贊她做得好。

  「原來明冬早就被人頂了包,怪不得當初她成了萊陽王的妾,卻一點也不顧念咱們家。明惠,娘知道你是個顧家的,往後咱們家可就全靠你了。」

  他私心裡並不贊同這麼做,總覺得這世間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旦讓萊陽王得知這事,妹妹和顧家可就要大禍臨頭。

  可事情做都做了,為了保住性命,已無法回頭,只能昧著良心一路黑的走下去,接著想起還有件事尚未轉告妹妹。

  「對了,陶叔還說,現在袁拾春也不出門送糕點了,那些糕點全都由她大哥替她送,派去的人找不到機會再對她下手。」

  顧明惠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想不到她防得這麼緊,再不除掉她,王爺就要回京了。」

  「那該怎麼辦?」

  顧明惠在寢房裡徘徊須臾,頓時想起一個人,「我想起一個人,你去找他,買通他將袁拾春約出來。」她將此人的姓名告訴兄長。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八章

  花了幾日的時間,辜稹元找到了寅州太守因勾結商人販賣私鹽,被那知縣發現後,將之殺了滅口的證據。

  朝廷之所以管制私鹽,乃是因為販鹽的利潤素來是歸入皇帝的私庫,不像其他的稅賦是歸入國庫。

  而皇帝的私庫,是用來支應皇宮中所有的花銷,寅州太守販賣私鹽無異是從皇帝的私庫之中偷取銀兩,這也是皇兄看重這件事,特地派他前來調查的原因。

  一查知此事,他便動手將寅州太守等一干人犯全都抓捕起來,讓同來的手下押解進京,自己則和常四先一步返京,這幾日下來,當初那點疑心就彷佛潰堤的河水,在他心頭越擴越大。

  「我發現最近似乎有可疑的人,在咱們家附近徘徊。」

  不久前,袁維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見大哥起了疑心,袁拾春不得不將事情老實告訴訴他,「那可能是蘇三少爺派來保護我的人,也可能是想殺我的殺手。」

  聞言,袁維驚愕的追問:「有殺手想殺你?!這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對方是誰。」她將事情簡單的告訴兄長,「所以三少爺才會派人來保護我。」

  「竟有這事!」聽完後,袁維震驚于妹妹竟已前後遭遇幾次追殺,「發生這種事,你為何沒告訴大哥?」

  「我怕你和娘擔心,且也不知對方究竟是誰,我原是打算,等找到那幕後主使之人再告訴大哥。」

  心疼妹妹竟一個人承受了這件事,袁維輕斥了她幾句,「咱們是一家人,往後再發生什麼事,都要告訴大哥,別再自己一個人扛著。」他接著慎重叮囑她,「在還沒找到那幕後主使者之前,你暫時留在家裡,別再出門。」

  袁拾春有些猶豫,「可我還要給那些酒樓飯館送糕點過去。」為了自身的安危,她也不想出門,可糕點總要有人送,娘年紀大了,加上先前又病了一場,她不放心讓她去送。

  袁維立即道:「我來送。」

  兩人怕母親擔憂,商量後,還是決定暫時不將這事告訴母親,對於自個兒代妹妹去送糕點的事,袁維是這麼跟母親說的——

  「拾春到底是個黃花大閨女,老是出門送糕點也不好,以後還是我來送吧。」

  因此這幾日,袁維一從王府下了工後,便趕回來替妹妹送糕點到各個酒樓飯館去。

  這日他剛要出門就見有個小孩送來封信,指名要交給妹妹,他趕著出門,也沒多問是誰讓那孩子來送信,把信交給妹妹後,提著糕點便離開。

  袁拾春想不出來會是誰寫信給她,好奇的拆開來看。

  「怎麼,拾春,那信是誰寫給你的?」袁康氏坐在一旁,幫著女兒將做好的餅,用油紙每十塊一包的包裝起來。當年丈夫仍未過世前,袁家的日子還算過得去,曾送女兒去念過幾年的私塾,因此女兒跟她大哥一樣識字。

  看完信,袁拾春臉色有些古怪,「這信是李賢寫給我的。」

  聽女兒提起這人,袁康氏不悅的皺起眉,「他都娶了別人,還寫信給你做什麼?」

  「什麼不得已的苦衷,我看他分明就是貪圖那張家有錢,這才毀了與你的婚約,迎娶張家女兒,你別理他,把信撕了。」袁康氏不想讓女兒去見那薄幸之人,不論是什麼原因,他如今都已另娶,就不該再來糾纏女兒。

  「嗯,娘放心,我不會去見他。」袁拾春雖覺這事似是另有內情,但仍聽從母親的話把信給撕了,好讓她安心。不管李賢是不是真的有什麼苦衷,她一點興趣也沒有,原主已死,此人與她毫無關係。

  然而沒想到翌日,他又再讓人送了封信過來,信裡表示,要親手將當年兩家定下婚約時的信物交還給她,同時也要拿回他們李家給的信物。

  袁康氏得知後,氣得啐了聲,「原來這就是他想見你的目的,想要拿回當初的信物,他想要,讓他自個兒親自上門來拿。」

  「他說他有愧於咱們家,更沒臉見娘,若我肯親自拿給他,他也會把當初咱們給李家的信物歸還給咱們。」總而言之,這李賢就是非見她一面不可。

  袁康氏猶豫了下,最後仍是不讓她去見李賢,「別管他,那信物值不了多少錢,你別再去見那個負心漢。」

  「好,聽娘的。」袁拾春順從的答應。

  這日過午之後,蘇越與蘇宓一塊過來取糕點時,袁拾春趁著母親在午睡,將這件事告訴他們兄妹。

  「我總覺得這李賢一再約我相見,似乎別有目的。」

  聞言,蘇越玩味的道:「正好,我此次來找你,也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可是買兇殺我的人有眉目了?」平時都是蘇宓過來找她,這次蘇越也來了,因此她猜測,事情應是有進展

  「是有點眉目了。」蘇越頷首後,先把陶真先前買了梟首閣的殺手,欲取她性命之事告訴她,接著說:「我懷疑陶真背後另有主使他之人,便讓人暗中盯著他,結果發現,有一人前後去找了他數次。」

  「那人是誰?」

  「他叫顧永順。」

  「顧永順?」袁拾春覺得這名字有些耳熟,稍加思索,便想起他是顧家的長子,明冬和明惠的大哥。

  蘇越接著問她,「你可知道,這顧永順是誰?」

  袁拾春搖頭,佯作不知。以她現在的身份,不該認得他。

  正坐在一旁吃著餅的蘇宓,聞言出聲道:「我知道,他是萊陽王妃的兄長,先前曾住在咱們蘇府一段時日,人看起來挺老實的。」

  「我沒見過他。」先前去蘇府,她確實都不曾見過顧永順。

  「你去蘇府都是去後宅,自是沒見過他。」蘇越接著往下說:「就在昨天,這顧永順又去找了陶真,兩人在屋裡密談後,陶真便去找了李賢,也不知同他說了什麼。」這些都是他派去監視陶真的人傳回來的消息,且他的手下也很快查到李賢是袁拾春以前的未婚夫。

  「陶真去找李賢,難道就是他唆使李賢寫信約我出去?」袁拾春仔細將蘇越所說的話前後想了想,發現這事似乎與顧永順脫不了干係。

  蘇宓納悶的問:「你們一直在說的這李賢到底是誰?」方才三哥說的那些事,她在來此之前完全不知,三哥沒告訴過她。

  「他曾是我的未婚夫,後來毀約,另外娶了別的女人為妻。」袁拾春簡單告訴她這件事。

  聽完,蘇宓替她抱屈,「這男人真可惡,他既然與你有婚約,豈可毀約另娶。」

  蘇越則笑道:「拾春沒嫁他是她走運,那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他最近迷戀上一個青樓花娘,為那花娘花光祖產,竟要媳婦回娘家拿錢給他花用,他媳婦不肯,便把她給打得鼻青臉腫。」這李賢平日的作為,他手下也查得一清二楚。

  「這種男人以後一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幸好你沒嫁給他。」蘇宓拍了拍袁拾春的肩,安慰她。

  袁拾春心中微暖,接著忍不住替原主感到遺憾,她當初竟為了這樣的人而自盡。

  望向袁拾春,蘇越忖道:「近來我派人暗中保護你,陶真找來的人沒機會對你下手,怕是因此才想利用李賢把你約出去,再伺機對你動手。」

  聽到這裡,蘇宓連忙拉住袁拾春的手,勸阻她,「拾春,你可別上當去見那李賢。」

  蘇越的看法卻是與小妹不同,「我倒是覺得她非去不可。」

  「為什麼?」蘇宓不明所以。

  「咱們正好可以順藤摸瓜,逮住他。」

  「然後押著他去找陶真對質嗎?」抓住這人,那陶真就不能抵賴了。

  蘇越搖頭,「陶真不是整件事的主使者,他頂多只能算是幫兇。」在得知顧永順幾次去見陶真後,他心中便隱約明白,真正想殺袁拾春的人怕是顧永順的妹妹顧明惠,因為只憑顧永順怕是指使不了陶真。

  但他不明白的是,顧明惠為何非置袁拾春於死地不可?這其中是否另有什麼隱情?

  「三少爺的意思是說,幕後的主使者是顧永順?」可她與顧永順並沒有什麼冤仇,他為何要殺她?何況她現在是袁拾春,並非明冬,顧永順壓根就不認識她。

  「有些事我尚無法確定,待你明天去見了李賢再說。你放心,我會安排人手暗中保護你。」這次他也會親自前往。

  翌日,袁拾春舉步朝與李賢相約的靜心寺走去。

  這靜心寺位於城中的東南方,據說兩年前靜心寺的住持被徒弟給殺死分屍,那兇殘的手段令百姓聞之駭然,使得到靜心寺上香的香客減少許多。

  走了約莫兩刻鐘,來到靜心寺,袁拾春左右張望,瞧見有個男人朝她快步走來,那男人的長相就跟她先前沉睡不醒時,在原主的記憶裡看見的人一樣,面貌英俊,身量高痩。

  這人應當就是李賢。

  她不動聲色的站在原地等他過來。

  「拾春,你總算來了。」一見面,李賢滿臉熱絡的笑,抬手就想握住她的手。

  她退開一步,肅容道:「別碰我。」「你也說了那是以前,你現在已是有家室的人,請自重。」袁拾春對此人沒好印象,說話也不留情。

  「拾春,你聽我說,我娶了別人也是萬不得已……」他神色親昵的想靠近她。

  她警醒的再退開兩步,不想聽他多說廢話,拿出當初訂親時李家給的信物,「我家的信物呢,拿來。」

  見她絲毫不給他機會,李賢也失了耐性,「好,你等著。」他伸手進衣袖裡,悄悄取出一方絹帕,下一瞬,便撲過去想摀住她的口鼻。

  沒想到冷不防有人朝他踹來一腳,把他給踹得整個人摔跌在地。

  「你是誰?!」李賢按著被端疼的腰腹,一時痛得爬不起來,怒目瞪視那突然出現之人。

  周隨收回腳,走回已現身的蘇越身旁。

  見又來了一人,李賢滿臉驚疑不定,瞬間醒悟了什麼,他憤怒的看向袁拾春,「他們是你找來的人?」

  「我若不找幫手來,豈不要被你這人渣給算計了。」她上前撿起那方掉落的絹帕,嗅聞到上頭的異味,雖然不知道那嗆鼻的味道是什麼,卻也知道絕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蹙起眉質問他,「是誰指使你來害我?」

  「沒有人指使我,是我想把那條絹帕送給你,哪裡知道就被人不問青紅皂白的給踹了!」李賢瞋怒的瞪著周隨。

  聽見這拙劣的藉口,袁拾春有些哭笑不得,「你要把這送給我?」這人是把她當成蠢蛋,還是他智商不足,才會編出這種低級的謊言來。「我倒是想知道,若是把這帕子捂到你臉上,會怎麼樣。」說完,她拿著那條絹帕作勢要摀住他的口鼻。

  他原也不想這麼對待袁拾春,但財帛動人心,對方拿出的銀子多得讓他捨不得拒絕。

  袁拾春蹙起眉心,威脅的逼問他,「這帕子上頭摻了什麼?你若不老實說,我就先拿你來試試。」

  瞧見她一副說到做到,李賢再瞅向杵在一旁的那兩名男子。

  蘇越朝他笑了笑,一臉興致勃勃的表情,「本少爺也很想知道,那帕子捂著臉會發生何事。」

  李賢驚懼的揮著手叫道:「別試,我說、我說就是了……」他一邊挪動著身子,想伺機逃走。

  這時,蘇越先前派出的手下,將埋伏在附近的幾個殺手都給帶了過來。

  「主子,埋伏的人全抓到了。」被抓到的這幾個人都不是真正的殺手,而是附近的一些地痞流氓。

  蘇越瞧了眼那幾個被手下捆綁起來的男人,問道:「可有問出什麼?」

  「他們說,有人花錢讓他們埋伏在這裡,見到一個男人迷昏一個姑娘後,就出手殺了他們。」

  李賢聽了他的話,滿臉錯愕,「你說什麼,他們想殺我?!」

  蘇越輕笑的為他解釋,「你還不明白嗎?買通你的人,也同時買通了其他的人,等你迷昏拾春之後,再讓人將你們一塊殺了滅口,事後,再裝成你和拾春因先前積怨,互相砍殺對方,最後同歸於盡,這樣一來,就沒人能懷疑到那買通你的人身上。」

  「好歹毒的心!」李賢又驚又怒。

  「我、我……」想到自個兒適才差點就被殺人滅口,李賢嚇得腿都軟了,看向袁拾春時,面露一抹愧色,決定把一切的事都供出來,「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們。」

  進了城,辜稹元與常四先趕往樂和飯館。

  來到那家飯館前,常四進去打聽那些糕點是出自何人之手,辜稹元留在馬車上等候。

  就在常四進去不久,袁維趁著今日休假,早早就帶著妹妹出門前交代他送的糕點過來,沒留意到停在前頭的馬車。

  沒多久,袁維就被常四給帶了出來,領到馬車旁,常四向坐在馬車裡的主子稟報導:「稟王爺,那飯館說那些糕點是袁家姑娘所做,而這袁姑娘正是袁維的妹妹。」

  「袁維是誰?」辜稹元掀起車簾問,他瞟了眼與常四一塊站在車旁的一名男子,隱約覺得眼熟,似是在哪裡見過。

  袁維連忙恭敬的回答,「回王爺的話,小人在萊陽王府裡擔任帳房的工作。」

  王府裡的下人能在王爺跟前露面的不多,王爺不認得自個兒倒也不意外。

  聽他這麼說,辜稹元隱約記起,他似乎曾在王府裡見過這人,「常四說那些糕點是你妹妹所做,她為何會做這些糕點?」他質問。

  「那些糕點有些是小人的妹妹偷偷學著糕餅鋪子做的,有些是自個兒瞎折騰出來的。」袁維回道,心下暗自驚疑,不明白萊陽王為何會問他這事。

  「小人不敢,小人說的全是實話。」袁維不知他的話哪裡說得不對,竟惹得王爺大怒,驚得急忙跪下。

  常四也跟著質疑他,「那鳳梨酥和杏仁糖酥是明冬夫人生前的獨門配方,別的地方壓根就沒有,你妹妹做出來的為何會與明冬夫人做的味道一樣?」

  聞言,袁維呆了呆,他忽然想起,當初大帳房在嘗了拾春做的棗泥核桃糕時,也曾提過那味道和明冬夫人做的很相像。

  「小人、小人……」他一時之間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

  辜稹元瞧見他的神色,見他驚訝的表情不似作偽,覺得這事透著蹊蹺,「你妹妹在哪裡,帶本王去見她。」雖急著想回去見明惠,但這件事讓他莫名在意,想先弄個明白。

  袁維膽顫心驚回道:「小人家住在永平坊,小人妹妹先前出門去了,也不知回來了沒。」他連續跑了六、七家酒樓飯館,還有一家要送,但此時見王爺的神色,彷佛妹妹做的那些糕點有什麼問題,他打算先回去問問妹妹,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也好有個應對。

  「王爺,要不讓袁維稍晚領他妹妹到王府見您,您看可好?」常四提議。

  辜稹元搖首,「用不著,直接去袁家。」他等不及想見見做出那些糕點的人究竟是誰。

  袁維抑著心裡的著急,說道:「可小人的妹妹也不知回來了沒,怕讓王爺等太久。」若把王爺帶去,他便無法提醒拾春這事,讓她心裡先有個底。

  辜稹元朝他睞去一眼,那陰冷的眼神讓袁維背脊發麻,不敢再拒絕。沒多久,來到袁家,袁康氏驚見萊陽王親自駕臨,嚇得趕緊去燒水沏茶。再見兒子的臉色透著絲凝重,她心中惴惴不安,不知萊陽王為何會突然紆尊降貴,來到他們這裡。

  須臾,她沏了杯茶,想了想,再拿碟子盛了幾個女兒先前做的桂圓蛋糕,一併端了出去。

  「王爺請用茶,這是小女做的糕點,滋味還不差,請王爺嘗嘗。」她恭恭敬敬的將茶水和糕點擱到桌幾上。

  看見碟子裡盛著的那幾個上頭灑著碎核桃的桂圓蛋糕,辜稹元不動聲色的拿起一個,嘗了味道,果然與明冬做的味道幾乎一樣。

  瞅見他在嘗了那桂圓蛋糕後,神色變幻不定,袁維暗暗心驚。

  常四留意到主子的神情不對勁,上前問:「王爺,可是這桂圓蛋糕有什麼問題?」他方才一眼就認出,這糕點是明冬夫人以前常做的桂圓蛋糕。

  當初為了做這種蛋糕,明冬夫人特別找鐵匠給她打造一種杯子,烤的時候,事先在裡頭抹油,再倒進一些麵粉,讓麵粉平均沾裹到那些油的表面,這樣烤完才好脫膜。

  然後她再把摻了桂圓和碎核桃的麵糊倒進那些杯子裡,放在同樣特製的平底鍋上烘烤,上頭再蓋上特製的蓋子,約莫一刻鐘的時間就能烤好。

  眼前這桂圓蛋糕的大小和形狀,就與明冬夫人所做相差無幾。

  辜稹元沒說什麼,只道:「常四,你也嘗一嘗。」

  「是。」常四拿起一個桂圓蛋糕,嘗了幾口,面露驚詫,「這味道……」

  常四頷首,「確實極相似。」

  聽見他們的話,袁康氏看向兒子,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袁維也不太明白,但多少能聽出,那糕點的味道八成就是萊陽王親自來袁家要見拾春的原因。

  這時,一道清脆的嗓音從外頭傳了進來,「娘,我回來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第九章

  袁維連忙借著上前開門時,提醒妹妹萊陽王駕臨之事。

  「拾春,萊陽王現下在咱們屋裡。」他朝她使了個眼神。

  突聞大哥這話,袁拾春楞了楞,接著瞅見他的眼神,她心頭一凜,大哥的意思是說,辜稹元來了?可他堂堂一個王爺,怎麼會來他們這裡?

  她驚疑不定的走進屋裡,瞧見端坐在裡頭的人果然是辜稹元,抑下驚訝,她垂下臉,福身行禮。

  「民女拜見王爺。」

  「你起來,本王有話問你。」辜稹元命令道。

  她起身,緩緩抬起臉,「不知王爺有何話要問民女?」

  看清她的面容,辜稹元很意外,「你就是袁維的妹妹?」

  見兩人都認出了她,袁拾春只得躬身道:「那日民女是迫於無奈,不得已才驚擾了王爺的座轎,還請王爺恕罪。」

  那事當日放她離去時,他便沒打算追究,此時讓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辜稹元指著桌上的桂圓蛋糕質問她。

  「本王問你,這些糕點你是打哪學來的?」

  「有些是民女偷偷學著糕餅鋪子做的,有些是自個兒瞎做出來的。」她搬出這套說詞回答他。

  她心忖也許是被他吃出了熟悉的味道,他才會特地過來問她這事,但她決定打死不說,既然他已娶了明惠為妃,那麼他們兩人之間便不會再有任何干係,今後各過各的。

  「放肆,你膽敢滿嘴謊言欺騙本王,這些糕點豈是你自己能做出來的!」這些糕點的做法,都是明冬在異界學來的,哪裡會是她能會的。

  被他一喝,袁拾春低垂眉眼,露出惶恐的表情,「王爺恕罪,這些糕點其實是民女在睡夢中,得一個仙女傳授給民女,因此事太過不可思議,故而民女才不敢據實稟告。」

  辜稹元眼神陰沉的盯著她,「那仙女長得什麼模樣?」

  「仙女自然長得美若天仙。」

  「那仙女都教你做了些什麼?」他再問,嗓音冷得宛如要結凍。

  「有這桂圓蛋糕、棗泥核桃糕、杏仁糖酥、鳳梨酥、花生芝麻糖……」

  她話還未說完,辜稹元便震怒的扣住她的手腕,喝斥道:「你好大的膽子,還敢在本王面前說瞎話!」這些

  左手手腕被他掐得快斷掉,袁拾春疼得抬起右手想扳開他的手,「你弄疼我了。」

  「你還不老實招來,這些糕點究竟都是跟誰學來的?」他厲色喝斥。

  她掙扎不開,一時氣不過的脫口而出,「跟鬼啦!」接著惱怒的低下頭,不管不顧的忿忿咬住他的手,想逼他鬆手。

  袁氏母子瞧見她竟敢對辜稹元如此無禮,嚇得倒抽了口涼氣,就連常四也有些驚訝,但更讓他驚訝的是,主子非但沒有勃然大怒,反倒像是被什麼震住似的,整個人怔楞的望住袁拾春。

  嘴裡沁出一絲血腥味才讓氣昏頭的袁拾春回過神來,發現自個兒幹了什麼好事,她嚇得鬆開嘴,死了,她竟然咬了他,這下慘了。

  「王、王爺我不是故意的……」她戰戰兢兢的想解釋。

  「你方才咬了本王!」

  他此時的眼神灼烈得駭人,她緊張得一時答不出話來。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他非但沒怪罪她,還向她提出一個令人驚訝的要求。

  「你再咬本王一次。」這世上膽敢咬他的人只有明冬,那晚,他強行要了她,明冬朝著他又咬又打,她適才咬他,就依稀彷佛是明冬在咬他。

  「蛤?」袁拾春整個人呈現驚呆狀。

  「快咬!」辜稹元不耐的催促。

  袁康氏驚惶的屈膝跪下,替女兒求情,「王爺,求您饒了拾春吧,她一年多前昏迷不醒,直到兩三個月前才醒來,腦子還有些糊塗,不是存心想冒犯您的。」

  她這話讓辜稹元神色遽變,霍然站起身,「你說什麼,她一年多前昏迷不醒,直到兩三個月前才醒來?」

  見他愀然變色,袁康氏驚恐的抖著嗓音回道:「民、民婦不敢欺騙王爺,確實如此,街坊鄰居都知道這事。」

  辜稹元回頭,一把將袁拾春拽到跟前,語氣急切的問:「你老實告訴本王,這些糕點你究竟打哪學來的?」

  「就是在民女昏迷不醒的那段時間,夢裡有人教我做那些糕點。」她打死不鬆口,依然這麼說。

  辜稹元抬起她的臉,目不轉瞬的望向她那雙眼,那眼裡隱含著怨慰和委屈,就像當年,他強納她為妾時一樣。早在先前第一次見到她時,他就發現了,只是當時沒多想。

  他心緒澎湃的翻騰著,猶如巨風刮過掀起的海浪,「本王問你,「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詩句你是打哪聽來的?」她攔下他轎子那天,曾吟過這兩句詩,常四派人去查過,查無這兩句詩的出處,換言之,這兩句詩就如同他所想,應也是出自明冬所來的那個異界,就像她以前所說的那些故事一樣。

  「也是我夢見的。」她以為他早忘了,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詩句。

  「你夢見的那人……可是叫明冬?!」他兩眼緊緊盯著她。

  「我不知道。」聽見他說出這個以前的名字,袁拾春垂下眼。

  「王爺認錯人了。」她淡淡否認,此時再相認又能如何,他已娶了別人為妻。

  為逼她承認,辜稹元說出證據,「你會所有明冬生前會做的糕點,你知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你還敢咬本王,這世上只有明冬才敢這麼大膽,你還不承認你就是明冬嗎?」

  她會做那些糕點,知道那詩句,這表示她擁有明冬的記憶,能擁有明冬的記憶,除了明冬還有誰,可他不明白她為何不肯承認?急著想與她相認的心情,像烈火烹油般熾燙。

  聞言,常四震驚的望住袁拾春。

  袁氏母子也為他的話驚得目瞪口呆。

  她死咬著不認,「民女不明白王爺在說什麼?那些糕點是民女得夢中仙女所教,那兩句詩也一樣。」

  見她堅持不肯承認自己就是明冬,辜稹元驀地抓起她的手,先是狠狠咬了一口,再舔著她的手指。

  她嚇了一跳,想把手指抽回卻不得,羞惱得脫口而出,「辜稹元,你是狗嗎,怎麼又咬人又舔人?」

  他鬆開嘴,但仍牢牢的攢著她的手不放,兩眼緊緊盯住她,「你還不承認你是明冬,這世上膽敢直呼本王名諱,還罵本王是狗,就只有明冬。」一模一樣的話,在他還是九皇子時她便說過了。

  「我……」在他咄咄的逼視下,她也想起那年她為他烤了一個蛋糕,剝了一塊喂他時,他便曾像剛才那般,先咬了她的手,再舔吮她的手指,而當時她罵的,就是適才罵他的那幾句話。

  他不讓她再否認,斬釘截鐵道:「你就是明冬!」這次他相信他絕不會再認錯人,滔天的喜悅撞擊著他的胸口。

  「啊,我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王妃非要殺死拾春的理由!」一直在門外偷聽的蘇越脫口而出。

  他命令手下把李賢和那些地痞流氓送走後,便帶著周隨過來袁家,哪裡曉得他們一到,就瞧見萊陽王在屋裡頭,還來不及驚訝是什麼事把這尊大神給刮來袁家,接著就看見拾春咬了萊陽王。

  他驚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接著聽見的事更讓他一時沒忍住心中所想,脫口說了出來。

  哎呀,知道了這個驚人的秘密,他會不會被萊陽王給滅口?

  聽見蘇越的話,辜稹元霍地看向他,臉色兇狠,「你說什麼,誰想殺她?!」

  那凶戾的眼神令蘇越感到危險,頸後寒毛直豎,連忙說出整件事的前因後果。

  「先前一再有人派殺手來暗殺拾春姑娘,我受我家小妹所托,派人來保護她,拾春姑娘這才能安然無恙的活到現在。」末了,他不忘再提了下自個兒的功勞,「對了,就在方才,拾春姑娘的前未婚夫還被人買通,想謀害她,也是我機警救了拾春姑娘。」

  他這番話裡,透露出了兩件令辜稹元驚怒的事,她竟有未婚夫,還有,竟有人想殺死她。

  「你方才說是誰想殺她?」適才他沒聽清楚蘇越說的人是誰。

  蘇越也不直接說出來,刻意扯了幾個人的名字,想讓他自己去猜,「是陶真聽了顧永順的指使,買通李賢,要謀害拾春姑娘。」

  辜稹元震怒,「陶真!他好大的狗膽,膽敢對本王的明冬下手!還有這顧永順是誰?」他一時忘了這顧永順正是他的大舅子。

  「王爺,顧永順是王妃的兄長。」一旁的常四出聲提醒他,剛才蘇越脫口而出的那句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當下便明白,這件事的幕後主使者是顧明惠。倘若這袁姑娘真是明冬夫人,那麼顧明惠就有殺她滅口的動機了。

  一個是沒有明冬夫人生前的記憶,只知道她一些生活習慣和喜好;一個則是擁有明冬夫人記憶的人,哪個才是真正的明冬夫人,一目了然。

  只是也不知這顧明惠是怎麼發現袁姑娘就是明冬夫人,以及她先前又是如何得知王爺在尋找明冬夫人的事,而借機冒充。

  「是她!」辜稹元盛怒中,一掌拍向桌幾,擺在上頭的茶水和糕點,跟著被拍垮的桌面而摔了下去,「顧明惠,你先欺騙了本王,還想殺害明冬,我饒不了你!」袁拾春就是明冬,那麼欲買兇殺她的幕後主使者是誰,已不問自明。

  思及這兩三個月來遭她矇騙,對她百般的呵寵,他恨不得把她碎屍萬段。

  「常四,去給本王把那個賤婦給拖來!」辜稹元話剛出口便接著想起,不論如何,這顧明惠總是明冬的妹妹,不好當著她的面處死她妹妹,因此再改口道:「等等,這事等本王回去再收拾她。」

  蘇越見事情已水落石出,心忖是否該趁機溜之大吉,但又禁不住好奇,想繼續把這場好戲看完,且他此時心中也委實好奇極了,這袁拾春好端端的,怎麼突然變成了明冬夫人?

  不止他,這一番變故也讓袁氏母子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為何女兒會被萊陽王當成了他的明冬夫人?

  袁拾春默默站在一旁,也有些迷惑不解,辜稹元迎娶明惠為妃,不是因為與她情投意合嗎?怎麼聽起來像是另有原因。

  她輕蹙著眉思索著,下一瞬,陡然落進一個寬厚的懷抱裡,被一雙手給緊緊的摟抱住,熱燙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因激動而略顯瘡啞的嗓音透著一絲埋怨。

  「明冬,你既然回來了,為何不來找本王,讓本王被明惠那賤婦給欺騙了這麼久!」

  「你不是娶她為王妃了?」

  「本王以為她是你,才娶她為妃。」此時的辜稹元沒了方才的暴怒,話裡帶著委屈。

  「你目盲嗎,她哪點像我?」袁拾春忍不住翻白眼,明惠長得可比明冬美多了。

  「她端茶時跟你以前一樣,第四指總是僵硬的彎曲著,還有她也喜歡吃蛋羹、筍絲、絲瓜、木耳和花茶。」

  「她當年跟在我身邊一年多,記得這些事有什麼難的,況且當年我那根手指的指骨是因為被打斷後長歪了,沒辦法像其他的手指一樣靈活,才會那樣僵硬,她的手指也曾被打斷過嗎?」為了證明給他看,她抬起手握起拳頭,「你看,現在我的手指好好的,伸縮自如,沒必要再那樣端茶。」

  看著她握拳的手,辜稹元臉色難看,他竟然沒想到這點,那顧明惠的手指好端端的,壓根就不該那般僵硬,分明是刻意裝出來。

  聞言,就連常四也頓時僵住,他也沒想到這點。

  再看向袁拾春時,辜稹元臉上的感情濃烈得似要滿溢而出,不管如何,他的明冬找回來了,他抬起手把她握拳的手給包了起來。

  「我這不是一時糊塗了嗎,陶真利用《鏡光寶鑒》裡記載的術法,為本王推算後,告訴本王,你就在我身邊不遠,那女人突然回王府來,還自稱因為回鄉時摔了一跤,因此不記得以前的事,本王便誤以為她就是你,當年那個明冬,不也是因為在宮裡被容貴妃杖打得沒氣了,所以你才變成她不是嗎?」正因為這個理由,他才會被顧明惠給矇騙了。

  他將她牢牢的鎖在懷裡,分別一年多,他有滿腹的話想對她傾吐,「當年你走後,本王以為再也見不到你,聽到這裡,袁拾春眼裡溢滿了淚,她原先以為他早忘了她,因此才娶了明惠,不知他竟為她做了這麼多,甚至還想去找她。

  「那個人是誰?」原來這世上也有人跟她一樣,來自異界。

  「她是一個商人的妻子,你若想見她,日後本王再帶你去。」輕蹭著她的臉,抱著懷裡的人,辜稹元覺得空虛的心終於再度被填滿了。「以後不要再離開本王了,本王害怕會再也找不到你。」

  「不會了、不會了,以後我哪裡都不去……」她被他所說的話感動得淚濕衣襟。他沒有負她,不枉她為他放棄了回去的機會。

  她也有很多話想對他說,但她發現此時身旁尚有不少「閒雜人等」在看著他們,她抹抹淚,拽著辜稹元的手,將他領到袁氏母子面前,為他介紹。

  「王爺,這是我現在的娘和大哥,自我蘇醒後,他們一直對我很照顧。」

  辜稹元頷首,喊了聲,「岳母,大舅子。」善待明冬的人,他也會善待他們。

  這一叫,把袁氏母子給驚得差點嚇破膽。

  「這這這拾春,這是怎麼回事?!」什麼時候他們竟多出萊陽王這個女婿來了。

  「這事有點複雜,稍晚我再跟娘和大哥解釋。」袁拾春面露一抹歉疚,雖然是因這副肉身裡的魂魄不在,她才能佔據這具身子,但冒充袁家的女兒,總讓她有些愧疚。

  她接著指向蘇越和周隨,「這是蘇家三少爺和周公子,這段時間多虧他們,我才沒被殺死。」

  蘇越連忙表態,「王爺請放心,我這人最大的長處就是守口如瓶,不該說的絕不會洩漏一個字。」

  「明冬,跟本王回去吧。」好不容易與她相認,辜稹元想將她帶回去,他還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她說。

  她神色鄭重的表示,「王爺,明冬已死,我現在叫袁拾春。」

  「好,你愛叫拾春,那就叫拾春吧。」他寵溺的道。

  她接著再說:「王爺先回去吧,我有話要對娘和大哥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她總要對袁氏母子交代清楚。

  見她不打算跟他回去,辜稹元不快的拉下臉來,「既然你不走,那本王也留下來。」

  袁拾春只得耐著性子溫言軟語的哄著他,「王爺,我現在是袁家的女兒,您要讓我用什麼身份跟您回去?何況您不是還有事情要處理嗎,您不如先回去把該處理的事情給處理好,反正我會留在袁家,哪裡都不去,王爺想見我時,隨時都可以來找我。」

  辜稹元聽出她言下之意是說,她此時沒名沒分,不方便隨他回去,頓時心中不悅,倘若不是顧明惠欺騙了他,他便不會這麼晚才與她相認,不禁對顧明惠再恨上幾分。

  她不願跟他回去,這次他也不敢再強迫她,等回府處理完顧明惠後,他會馬上給她一個名分,讓她能名正言順的回到萊陽王府。

  「好,等本王回去處理完事情,便來接你。」

  送走辜稹元,袁拾春望向袁氏母子,徐徐出聲,「我知道你們一定有滿腹的疑問想問我,在此之前,請先容屋裡的袁氏母子,蘇越、周隨全都看向她,等著她解開他們心中的謎團。

  袁拾春話說從頭,「當年王爺還是九皇子,他因衝撞了容貴妃,被先皇幽禁半年,當時伺候他的那些宮女太監被容貴妃遷怒,幾乎全被杖打至死,活下來的人只有三個,不,正確的說只有兩個,就是常四和趙魁……那時那個叫明冬的小宮女也已斷了氣……」她緩緩訴說當年她穿越過來的經過。

  幾人聽得驚異的瞠大了眼。

  「……我看見王爺為我的死癲狂,遂決定放棄回去的機會,那位貓大仙成全了我,他推算出有具肉體內已沒了魂魄,遂施法將我的魂魄安置到那具身子裡。」

  接下來她未說的事,袁家母子也已明白,之後,她便變成袁拾春蘇醒過來。

  怪不得原本任性的女兒,醒來後會變得孝順懂事,怪不得她開始會做他們從不曾見過、嘗過的糕點,對這些,他們心裡不是沒有疑惑,但他們從未想過會有這般離奇、不可思議的事,因此也沒去深究。

  如今真相大白,袁氏母子心中五味雜陳,不知該喜該怨。

  袁拾春輕輕握住兩人的手,誠懇的接著再說:「娘、大哥,這些日子來你們對我的關愛和照顧,讓我真心把你們當成了自己的親人,我每次叫你們娘和大哥時,都是發自真心實意的,希望你們不會怨我佔據了你們的女兒和妹妹的身子。」

  她的誠意打動了袁氏母子,袁康氏反手緊握住她的手,眼眶中閃過一抹淚光,「傻孩子,你能成為我的女兒,是我的榮幸,我真的女兒都沒像你這麼孝順過我。」

  袁維也牢牢握住她的手,動容道:「娘說的沒錯,既然老天爺讓你變成了拾春,那麼你就永遠都是我妹妹。」

  蘇越聽了一耳朵的秘密,再看著他們一家三口坦誠相待,拍了拍周隨的肩,含著笑意走了出去。

  「想不到除了咱們這世界,竟還有別的世界,這世界之大真是無奇不有,今天真是大大開了眼界。」來到外頭,他感歎道。

  「三少,有件事我要同你說——」周隨才剛開口,就瞧見蘇越一臉驚異的看向他。

  「難不成你要告訴我,你也是異界之人?!」

  「你想到哪去了,我是想同你說,當初我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答應跟隨你七年,如今這期限,再過兩個月就要到了。」

  「噫,這麼快嗎?哎呀,這樣一來,本少爺身邊可就缺了個武林高手的跟班。」

  在他眼裡他只是個跟班?周隨素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隱隱浮現一抹青筋。

  蘇越似是渾然沒發現自個兒的話惹到他了,興匆匆接著說:「要不這樣吧,你不當我的跟班,就來給我打下手,梟首閣副閣主給你當,你看怎麼樣?」

  周隨賞他一記冷眼,不發一語,扭頭就走。

  「哎,周隨,你倒是回個話呀。」蘇越追了過去,俊秀斯文的臉龐帶著狐狸般的笑意。

  「王爺回來了。」顧明惠有些意外他竟會提早回來,但仍滿臉欣喜的迎了上去。

  不過回應她的不再是他寬厚的懷抱,而是充滿暴怒的一巴掌。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將她打得摔跌在地,嘴角流出血紅,她滿眼驚愕的望住他。

  「王爺?!」她接著發現,他看向她的目光不再溫柔呵寵,而是兇暴狠戾得彷佛要噬人。

  「本王問你,你可知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這兩句詩?」

  「我不記得了。」她淚盈於睫,泫然欲泣道:「難道王爺是因為妾身仍記不起以前的事,所以才發怒打妾身嗎?」

  辜稹元見她還在這般作態,憎厭的再朝她狠踹一腳,生生把她的身子給踹得滾了幾圈才停下來。

  她趴在地上嘔著血,對他突然的轉變又怒又驚,不明白為何曾有的百般眷寵,竟會一夕之間蕩然無存,她不甘的十指揠抓著地面,撐著疼痛的身子,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泣問:「王爺!妾身做錯了什麼?」

  「你所犯下的罪,即使本王把你千刀萬剮,都消不了本王心頭的怒火。」宛如冰霜似的嗓音,透著他掩不住的恨意。

  他那恨意彷佛化成森森利劍一把把的刺向她,令顧明惠心中駭然,霎時間她明白了,臉色瞬間慘白,他之所以從先前那般溫柔呵寵,變得這麼殘酷無情,只可能是一個原因——

  她冒充明冬的事敗露了!

  看見他眼中那濃烈得猶如要化為實質的殺意,她驚恐的連連退後,想要逃走。

  可他壓根不給她機會,「看來你已知道自己犯了什麼大罪!」毫無溫度的冰冷嗓音,挾著森然的暴戾之氣。

  她驚嚇得雙腿發軟再也站不住,整個人跪到地上,仍試圖為自己掙得一線生機,「不是我要冒充明冬姊姊,

  是王爺自個兒認錯了人,怪不得我!」

  見她竟把事情怪到他頭上,辜稹元神色冷鷥,「本王自個兒認錯了人?常四,把東西給她看。」

  「是。」常四將手上包在布巾裡血淋淋的首級取出來,扔到她面前。

  顧明惠垂目一看,見竟是一顆人頭,驚嚇得尖叫出聲,「啊——」緊接著發現那竟是陶真的首級,嚇得幾乎要昏厥過去。

  「陶真竟敢把本王的事洩漏給你,還幫著你買凶一再行刺明冬,這就是他的下場!」辜稹元冷酷的面容,此時陰狠得似是修羅。

  回王府的途中,他先去收拾了陶真。

  當時陶真蔔算到了自己的死劫,想要逃走,被常四給抓了回來,死前已親口招認,是他不小心將先前他欲尋找明冬之事告訴顧明惠,因此才會受她脅迫,不得不幫著她買凶暗殺袁拾春。

  顧明惠絕望的跌坐在地。他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了!

  「倘若你只是冒充明冬,本王或許可以看在明冬的分上,免你一死,但該死的,你竟然一再派人去殺她!當年明冬對你這個妹妹可是照顧有加,你就是這麼報答她的?!」辜稹元每一句的指責,都像刀刃一樣尖銳的刺向她。

  「我也不想,我也不想的,我從陶叔那裡得知王爺要找姊姊,我以為那是絕不可能的事,她早就死了,怎麼可能再複生,直到那天,在酒樓裡嘗到那塊棗泥核桃糕,那味道竟與她生前所做一模一樣,我嚇到了,終於相信也許她是真的複生了,後來,我害怕自己冒充她的事被王爺知道,所以才會……」顧明惠哭喊的認錯,「王爺,我知道錯了,一夜夫妻百日恩,求您看在明惠這段日子的伺候——」

  辜稹元恨聲打斷她的話,「你還有臉跟本王提夫妻,本王想娶的從來就只有明冬,而不是你!常四,把她押下去,她派人刺殺明冬幾次,就給本王割下幾塊肉來,沒割完不准她死!」

  聽見他這般殘酷的話,顧明惠駭然的震住,他是要她活生生痛死!

  她滿眼怨毒的看向辜稹元,下一瞬,她絕然的一頭撞向一旁的柱子,寧願自絕,也不活著受那罪。

  她頭骨登時撞得碎裂,殷紅的鮮血染紅柱子,整個人緩緩倒臥在血泊中,瞠瞪著的雙眼,充滿了怨恨不甘……

  她只不過是想要像明冬姊姊一樣,也備受王爺的呵寵……她只是想嘗嘗那種滋味……誰知一嘗就上了癮,再也容不了人來奪走……

  顧明惠一死,辜稹元隨即進宮面聖。

  「稹元,是什麼事讓你這麼急著來見朕?」辜擎元本已準備用晚膳,聽見內侍通傳他有重要的事求見,這才延後用膳,先接見了胞弟。

  「皇兄,我找到明冬了!」輕快的嗓音帶著濃烈的歡喜之情。

  辜擎元沒好氣的沉下臉來,「這事你不是早就告訴過朕了,還娶了那顧明惠為妃嗎?」他打擾他用膳,為的就是這事?

  「那賤人不是明冬,她欺騙了我,拾春才是真正的明冬!」提起這件事時,辜稹元的神情仍有些怒氣。

  辜擎元皺起眉頭,「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又多出一個拾春來?你不會又認錯人了吧?」

  「這回絕不會了,拾春真的是明冬,她擁有明冬的所有記憶,她就是明冬!皇兄,你先前說的沒錯,沒有明冬記憶的人,又怎麼會是明冬呢,先前都是顧明惠欺騙愚弄了臣弟。」終於與真的明冬相認,辜稹元胸口的喜

  辜擎元聽得驚奇不已,「這麼說這袁拾春真的是明冬?」

  「沒錯,皇兄,臣弟要迎娶她為王妃。」

  「你不久前才娶了顧明惠為妃。」辜擎元提醒他這件事。

  「那賤人死了!」

  「她死了?你把她給殺了?」

  「是她心知難逃一死,所以自個兒撞柱而死,讓她這麼死,真是太便宜她了,我本來打算讓常四將她帶下去,活活剮了她的肉。」

  聽胞弟說出這番兇殘的話來,辜擎元頭痛的扶額,才娶了沒多久的王妃,就這樣給他弄死,這百姓會怎麼看待這件事?他名聲本就不好,這會兒怕是連言官都要進言參他一筆。

  「你真是讓朕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你才大婚不久,這王妃就死了,你說百姓會怎麼在背後議論這事?」

  「他們怎麼議論,臣弟不在乎,終於找到真正的明冬,臣弟要娶她為妻。」辜稹元執著道。

  「你呀,怎麼淨是給朕出難題、找麻煩!」

  辜稹元屈膝朝他跪下,生平第一次對他軟言央求,「皇兄,臣弟這生只要她一個,求皇兄成全。」

  「你、你——」辜擎元想狠狠痛斥他一頓,但見他對明冬癡情一片,也不忍再苛責,無奈的歎息一聲,「你明日把她帶進宮來,朕要親自確認她是否真是明冬。」為了不讓胞弟再錯認,這回他要親自試探對方。

  已得知前因後果的袁氏母子見他來了,明白分開一年多的兩人,定是有許多話想說,非常識趣的自動回避。

  「王爺怎麼這麼快又來了?」袁拾春料到他會再來,只是沒料到他會來得這麼快。分別一年多,看著眼前那張俊美的面容,往日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她的眼神柔得似水,胸口一片熱燙。

  他迫不及待告訴她,「我方才進宮告訴皇兄,我要娶你為妻。」以後她就能名正言順的留在他身邊,再也不能離開他。

  「你把我的事告訴皇上了?」她沒想到他會這麼急不可待的去見了皇上。

  「沒錯。」

  「那皇上怎麼說?」

  「皇兄讓我明天帶你進宮。」他將她攬入懷裡,「拾春,等皇兄見了你,咱們就成親,以後你就是我的王妃,從此再也不准離開。」

  「那明惠呢?」她抬起眼望向他。

  「她自盡死了。」他刻意隱下顧明惠是被他逼得不得不自盡而死的事。

  聞言,她輕輕歎息一聲,明惠的死全是她咎由自取,倘若她先前不一再找人來殺她,也許如今還能活著,是她把事情做得太絕,才把自己送上了死路,只是她很納悶,明惠究竟是怎麼認出她的。

  「明惠為何知道我就是明冬?」

  「先前我誤認她是你,曾帶她去春餘酒樓用飯,她在那裡嘗到你送去寄賣的棗泥核桃糕,因而對你心生懷

  「我想起來了,你與她大婚前幾日,我曾在蘇府見過她,她嘗了我做的糕點,問我是在哪裡學來的,怕是在那時就已確定我是明冬。」當時明惠面不改色,那心思蔵得極深。

  「她已伏罪,今後再也不會有人能傷害你。」思及因誤認顧明惠是明冬而迎娶的事,辜稹元十分懊惱。

  聽出他話裡的一絲惱意,她兩手摟著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肩上,不再提明惠的事,笑睇著他,提了個要求,「等王爺有空,帶我去見見我的老鄉。」知道有人與她一樣來自異界,她忍不住想見見對方。

  他抬手輕撫著她的臉,即使她換了容顏,卻仍如從前那般能勾動他的心,教他為她癡狂,只因這副身子裡的魂魄是她,他頷首答應,然後對她說了句話——

  「唉漏服油。」

  那四個音他念得不標準,卻讓袁拾春神色震動,她接著展顏而笑,也回道:「I love you。」

  我愛你,謝謝你找到了我,讓我能再拾回這段愛。她默默在心裡說著。

  這一晚,兩人捨不得睡,相擁一夜,互訴著分別一年多的相思之情。

  翌日,早朝過後,辜稹元帶著袁拾春走進禦書房。

  端坐在禦案後的辜擎元,目光銳利的打量著袁拾春。

  「民女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袁拾春依禮俯身跪拜在地。

  「起來吧。」辜擎元見她這禮行得絲毫不差,舉止之間也從容不迫,確實不像一般不知規矩的百姓。

  「謝皇上。」袁拾春站起身,神色鎮定,抬起臉微笑的面向皇帝。

  「袁拾春,朕有話問你。」他召她進宮,不只是為了看她,更是為了要考校她,倘若她通不過他的考校,他不會承認她是明冬,也不會再為稹元賜婚,皇帝賜婚可不是兒戲,能一而再再而三。

  「皇上請問。」袁拾春不卑不亢的頷首。當從辜稹元那裡得知,皇上要見她,她心裡便明白,他這是想親自試探她是否真是明冬。

  「當年明冬曾說過三個謀士的故事,是哪三個?」當初正是因為聽了她所說的這三個謀士的故事,在當年季長歡找上他時,他才會重用他,而後在奪位之爭上,便是靠著季長歡為他出謀劃策,最後他才得以登基稱帝。

  「是張良、孔明和劉伯溫。」

  見她竟一字不誤的答了出來,辜擎元暗自點頭,接著再問:「明冬曾說過,要如何才能讓百姓不造反、不作亂?」

  「首先要讓百姓能吃得飽,有衣穿,有錢花,有屋住。」

  「你果然是明冬!」辜擎元面露驚喜之色,起身走到她面前,好奇的問:「你快跟朕說說,你究竟是怎麼複生的?」

  袁拾春只好將昨天告訴袁氏母子的那番話再說了遍,辜稹元也在一旁仔細傾聽著她的遭遇。當她說到她為了他放棄回去的機會,選擇留下時,又欣喜又感動的緊握住她的手。

  「……所以我再也不能回去,以後將在這裡終老一生。」

  「袁拾春,跪下接旨。」辜擎元突然端起臉來。

  她楞了楞,聽命跪下,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查,袁拾春品性高潔,事母至孝,足為天下楷模,朕恩准萊陽王擇日迎娶袁拾春為妃。」

  聽見皇帝親降諭旨,袁拾春驚訝的望向他。

  袁稹元也驚喜的跪了下來,「多謝皇兄賜婚。」

  辜擎元含笑的囑咐兩人幾句,「你們倆幾經波折,總算能再廝守,往後要互相扶持、不離不棄,知道嗎?」

  「臣弟遵旨。」辜稹元欣然領命。

  「民女遵旨。」袁拾春也微笑領命。

  萊陽王府對外宣稱,顧明惠得了急症,暴斃而亡。

  兩個月後,萊陽王府再傳出喜事,而萊陽王這次要再迎娶的王妃竟又是蘇國公新認的一位元義女,這消息一傳出,引起滿京城議論紛紛。

  「這萊陽王是怎麼回事,前王妃才逝世不久,他竟又要成親了!」

  「離奇的是,他這回要娶的竟然又是蘇國公認下的義女。」

  「最奇的是,他認的義女竟先後都被萊陽王給看上了。」

  「我聽說蘇國公這回所認的義女,也同樣是平民出身,她與蘇國公的掌上明珠蘇小姐交好,做了一手好糕點,連蘇國公都愛吃,這才認她為義女,後來萊陽王無意間嘗了她做的糕點,據說與他那已故的寵妾所做的糕點味道頗為相像,約莫是因此想起了他那早逝的寵妾,才納她為妃。」

  酒肆飯館中,萊陽王要再娶妃之事,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

  大婚這日,比起上回迎娶顧明惠時更加盛大的迎親隊伍,在鑼鈸喜樂和炮竹聲中來到袁家。

  整個永平坊,被浩浩蕩蕩的迎親人員給擠得水泄不通。上百名的侍衛和琴師樂手整齊的排成兩列,在外頭等候。

  辜稹元從披掛著彩綢的白馬上翻身下馬,俊美的臉龐上,嘴角高高揚起,眼眸裡的光彩亮如星辰,舉步跨過門檻,步入袁家,要來迎接他的新娘。

  喜婆牽著新娘子的手,正在拜別母親和兄長。

  袁康氏含淚依依不捨的對她殷殷囑咐,而看著即將出嫁的妹妹,袁維眼裡也閃著淚光。

  「拾春,你記著,咱們袁家永遠都是你的娘家,以後但凡有什麼事,都可以回來找娘和大哥。」他明白依萊陽王對拾春的愛寵,必不會委屈了拾春,但還是忍不想告訴她,他們永遠都是一家人。

  「多謝娘、大哥。」他們的話讓她心裡盈滿感動。

  辜稹元走過來,從喜婆的手裡接過她的手,朝袁氏母子承諾。

  「岳母、大舅子放心,今後本王必不會讓她受一絲委屈。」尋尋覓覓,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他恨不得把所有的一切都給她,他要讓她往後的日子都充滿歡喜,不會後悔為他留下來。

  袁康氏和袁維輕輕點頭,接著一塊送新人走出袁家大門。

  辜稹元緊握著袁拾春的手,袁拾春踩著輕盈的腳步跟在他身邊,紅色蓋頭下的她,那張清秀的臉龐,輕輕彎起的眉眼,漾著燦亮的笑意。

  兩人交握的手,彷佛在彼此承諾著,此後的人生路上,將攜手同行。

  早晨甫下過雨的天空,兩道彎彎的虹霓,高掛在湛藍的天空中,宛如也在為這對新人獻上祝賀。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2-5 10:02 PM

尾聲

  「你說若是男孩,叫學謙可好?」挺著七個月大的身孕,袁拾春靠在床榻上,詢問身旁的丈夫。

  「你要把咱們的兒子叫學謙?!」聽妻子提及這個名字,正撫摸著妻子肚腹的辜稹元,登時變了臉。

  感受到他身上瞬間迸發出來的恚怒,袁拾春一臉莫名,不知說錯了什麼,惹得自家王爺這麼生氣,「這名字有什麼不對嗎?」

  他下顎繃緊,咬牙切齒,「都這麼多年,你還忘不了他嗎?」

  不明白他口中所指的人是誰,袁拾春滿臉迷惑,「忘不了誰?」他那嫉恨的眼神,把她給瞪得心裡發毛,更是莫名其妙。

  明明她才是孕婦,可她懷孕這七個多月來,一直好吃好睡,睡不好吃不好的人反倒是他,擔憂她沒辦法把孩子給平安生下來,即使太醫和她一再向他保證,她這副身子很健康,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不會有問題,他仍是放

  辜稹元嗔怒的指控,「你連兒子的名字都取成這般,還想否認!」

  話裡的酸妒之味濃得驚人,快把她給酸死,但她是真的不知道他說的人究竟是誰,「這名字怎麼了?我真不知道你說的到底是誰。」

  「你還不承認!」

  「我沒什麼好認的,你到底要我認什麼?」突然一念閃過,她不敢置信的瞪住他,「難道你是在懷疑我肚子裡的孩子不是你的?!」

  「本王沒這麼說。」她肚子裡的孩子自然是他的,問題在她取的名字,即使當年她只提了一次,可他牢牢記下了。

  他以為兩人經過這麼多的風波,她的心已完完全全屬於他,哪裡知道,她至今仍對那男人念念不忘,連他們兩人的兒子都要取名為學謙。

  被他用那種質疑的眼神怒視,袁拾春一臉莫名其妙,「那你在鬧什麼脾氣?」

  「你想把兒子的名字取名叫學謙,你心裡還有本王嗎?」他絕不容許他們兩人的兒子取這個名字。

  她還是沒弄懂這名字是哪裡惹到他,好言安撫道:「我只是跟你商量,又不是非要取這個名字不可,你若真的這麼不喜歡,可以取別的。」

  他冷著張俊臉警告,「我們孩子的名字,絕對不許有「謙」這個字。」

  見他對這個謙字如此痛惡,袁拾春面露為難之色,「這可難辦了,依照皇族族譜,咱們孩子的名字,按規制

  辜稹元帶著怒容的俊顏登時一楞,「什麼族譜?」

  「大行皇朝皇族族譜啊,你們這一輩是元字輩,下一輩是謙字輩,依規矩,皇家的子孫都得按族譜的輩分來命名不是嗎?」這事是趙魁告訴她的,說完,瞅見他臉上的怒色忽地消散,隱隱露出一絲尷尬之色,她眯起眼瞪著他,「你剛才想到哪裡去了?」

  她忽然憶起,被她遺忘許久的學長的名字就叫王品謙,當年她似乎曾告訴過他,再想起他方才那番質疑的話,她頓時明白過來某人誤會了,自個兒狂喝陳年老醋。

  辜稹元經她一提,也想起族譜之事,明白是自己誤會她,卻拉不下臉來認錯,神色倨傲的別過臉不吭聲。

  她又好笑又好氣,「既然王爺這麼不喜歡謙這個字,那王爺就自己去徵求皇上的同意,讓咱們的孩子無須依皇家族譜來命名。」

  辜稹元自是不肯向她坦承自己亂喝飛醋之事,回過頭表示,「既然下一輩排到謙字,那還是依族譜來命名吧,不過學謙這個名字不好,換一個。」他已對那名字心生芥蒂,便不想讓自個兒孩子取這名字。

  「隨你,以後孩子的名字給你取,我不管了。」她接著意有所指,「不過剛才被王爺這麼一鬧,我倒是想起一個已經很久沒再想起的人,忍不住有些懷念。」

  「不准你想他!」辜稹元霸道的命令。

  袁拾春笑得一臉無辜,「我本來連他的模樣都忘了,要不是王爺提起他……」

  他狠狠封住她的嘴,不讓她再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人,除了他,她誰也不能想。

  【全書完】
作者: smallsakura    時間: 2017-2-19 08:28 AM

很好看
謝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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