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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瑪奇朵 -【御賜搶親之一】重生嫡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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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2 PM
標題:
瑪奇朵 -【御賜搶親之一】重生嫡妻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7-1-4 08:48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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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上輩子她被名利和甜言蜜語迷惑,私奔為妾,下場淒涼,
重生後,她決心當個循規蹈矩的乖女兒,不讓父母再傷心,
可誰知,她平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難得和兄長出門遊湖,
居然又被上輩子毀她一生的色胚小侯爺害到落水,
要不是那路過的打鐵匠英勇救人,她只怕又要再死一回,
而緣分說來也真奇妙,這鐵匠竟是她指腹為婚的未婚夫,
這個發現讓她在他上門提親時,二話不說答應嫁他,
只因她明白,他雖然粗魯,卻是真心把她捧在手心上,
上山禮佛半路遇大雨,他不顧自己淋濕也要護著她,
更重要的是他能許諾一生只有她……
但沒想到,兩人正歡歡喜喜籌備婚事,
小侯爺又使出下三濫的栽贓伎倆,逼她為妾,
雖說未婚夫靠著他的隱藏身分,輕鬆擊退那混蛋,
卻也因此引來地位更高的大麻煩──刁蠻郡主跑來搶親?!
【出版日期】
2014/01/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 LE71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2 PM
序言
拜個早年 瑪奇朵
寫序的時候,即將從二〇一三跨越到二〇一四,天啊!感覺才剛過年,但是新的一年又要來了。
話說以前當學生的時候從來沒有感覺時間過得這麼快過,或者該說,人越來越老,時間反而越過越快?!
以前總想著要快點長大,現在我只想著,拜託!不要老這麼快!(背景圖案就是「吶喊」那幅畫)
而若要說時間帶來的改變是什麼,我想目前除了個人身體的老化外,大概就是包紅包這件事情了吧。
曾幾何時,我的心情從期待紅包的數位,變成對紅包數位的斤斤計較,同學們,不要認為大人小氣,等你也成為包紅包的大人的時候,你會明白那種心情的!
說完了讓人傷心的話題,要來說一點激勵自己的話題了,就是每年都要許的新年新希望。
話說我今年的新年新希望許得太大,大概只完成了百分之五十,還專挑燒錢的完成,但還是很讓人高興又滿足啦!我學會了作湯圓,還有買到了新手機,多看了好多好書,希望明年能夠一一實現希望清單上的事!(笑)
最後,因為一月底就是新年,就提早拜個早年吧!祝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錢財滾滾來!
最後,期待下一個年能夠趕快有書寶寶和大家見面嘍!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楔子
窗外芭蕉舒展著大大的葉子,入秋後就綿綿不斷的細雨輕輕打在葉面和磚瓦上,宛如連綿不絕的琴音纏繞耳邊。
沈凝香穿著薄薄的中衣半躺在床上,眼神有些茫然的看著窗外雨打芭蕉,忽覺這十來年就像是一場虛無飄渺的夢境,而現在,在她感覺自己的生命即將要走向終點的時候,這樣荒謬的夢境也該結束了。
碧桃端著剛煮好的湯藥從外間走進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淒涼模樣。
穿著白衣的女子模樣憔悴單薄、弱不勝衣,她半躺在床上,臉色蒼白中帶著青,髮絲也因為久沒費心照料而有些幹黃,眼神茫然的望著窗外。碧桃看著,心忍不住酸了起來。
看著現在的她,哪裡能想到這個女子曾經被嬌寵著,有如一朵初綻的鮮花般嬌嫩。
碧桃壓抑著心中的酸楚,輕聲喚著,「香姨娘,喝藥了!」
她喚了幾次,躺在上的沈凝香才像是回過神來。她看著那碗還冒著熱氣的湯藥,就忍不住噁心想吐。
「拿下去,我不喝。」她閉上眼,臉側了過去。
碧桃連忙出聲勸說著,「這可不是能夠任性的事兒,姨娘這次病得可比往日嚴重多了,若再不喝藥,這病哪能好呢?」
沈凝香自嘲的扯了扯嘴角,「病好不好又有什麼差別呢?」
良人已成負心漢,新人在懷又哪聞舊人哭?
碧桃一聽她這麼說,又想起前頭院子裡的喜慶熱鬧,眼淚差點就要奪眶而出,「姨娘……」話剛出口,聲音就忍不住哽咽,尤其想到她是抱著怎樣的心情說出這些話的,心中更是酸痛難忍。
「好了,你這什麼樣子,平白讓人笑話了去。」沈凝香淡淡說著。
碧桃忿忿的說:「這院子裡就姨娘和我,哪裡來的人可以笑話我!」
沈凝香一怔,眼神流露出惆悵,「是啊,這院子裡就只剩下你和我了……」
碧桃見狀心中氣得想甩自己兩巴掌。
怎麼這時候說起這事情,這不惹得姨娘又想起那個騷蹄子做的事情嗎?!
想起這個她就忍不住生氣,虧碧禾一直伺候著姨娘,結果也不是一個本分的,以前在沈家就看她不時的挑撥姨娘往歪路走,現在看姨娘失了寵,轉頭馬上又爬上了小侯爺的床。
呸!這樣的人就算天打雷劈也消不了那一身的罪,她就等著看,看碧禾在少夫人的手裡能夠走得過幾招,最後又是怎麼個死法!
沈凝香思緒飄遠,良人的負心、身邊人的背叛,在身子一日日的孱弱後,似乎越來越無法難受。
這些年過去了,曾經迷了她的眼的東西,現在看來,益發的覺得不值和可笑,反倒是在家裡度過的日子,越來越盼望,越來越讓人想念。
她想著父母為她建的繡樓,想著莊子外頭,在秋日時紅得像一片火的楓葉林,想著春日時,那滿山遍野的各色野花,彷佛天上的彩虹落在了山間,讓人無法眨眼,就怕美景消失。
想得多了,竟是連夜裡都輾轉反側,夜不安寢,只覺得一閉上眼,故鄉景色,還有熟悉的人事物都在眼前徘徊不去,讓她即使閉著眼,也忍不住垂淚至天明。
她本來就因為幾次小產傷了身子,身體落了病根,夜裡又不能安眠,這身子自然是一天又一天的弱了下去。
到了現在,她才明白自己當初做的事情錯得有多離譜又有多可笑,只可惜,一切都已經無法重來,她也沒有再次選擇的機會。
聘者為妻,奔者為妾,若她早早清醒過來,不聽信那男人的甜言蜜語,她也不會落入這種處境吧?
突然間勾起了對過往的緬懷,她眼中燃起一點亮光,略微急促的問:「碧桃,之前請人去打聽我家裡的事情如何了?算算時間,那人也應該回來了吧?」
碧桃一聽這話,表情有幾分不自在。那件事是她請守門的王叔托人去辦的,對方辦事很可靠,但……
沈凝香一看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心中自然也有不好的猜測,但還是抱持著幾分的希望。
「沒事!你說給我聽,就算……就算有什麼不好,我也承受得住。」
碧桃嘴唇動了動,想著自己就算不說,難道姨娘還能永遠都不知道嗎?最後在心中歎了口氣,抿了抿唇後說:「姨娘可要先答應奴婢,不管如何,都要以自己的身子為重才行。」
沈凝香的心逐漸沉了下去,頭輕輕的點了點,纖瘦白細的手指緊緊的抓著身下的褥子。
碧桃低下頭,在腦中整理了下昨兒個收到的消息,才吞吞吐吐的說:「大哥那傳來的消息是,沈家老爺那年一怒之下病了,沒幾日人就走了,夫人跟著病倒,拖了大半年,人也走了,至於大少爺最後變賣了家產,現在不知去向……」
沈凝香聽完,半晌沒了動靜,碧桃擔心的抬頭看了一眼,見她嘴角溢出血絲,瞬間嚇了一大跳,手上的藥碗哐啷一聲摔碎了,卻也顧不得了,人直接沖到床邊急促喊著。
「姨娘,姨娘!你怎麼了?!」
沈凝香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在聽見父母雙亡,兄長又下落不明的時候,她似乎整個人都失去了知覺,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眼前漆黑一片,只有血腥味不斷的湧上喉頭。
明明是她的錯,是她識人不明,是她被利益沖昏了頭,作著一步登天,享盡富貴的夢。
所以即使幾次小產,甚至最後被送到這偏僻的小院子裡,她也認了,只是她無法接受,她走後家人的下場竟然是如此的淒慘。
明明全都是她的錯啊……為什麼卻讓她的至親吞了惡果?!
不知是恨是悔還是更多的情緒沖上心頭,在碧桃驚恐的叫聲中,沈凝香直挺挺的往後一倒,淚水和嘴裡的血一起溢了出來。
她睜大的眼直直的看著空中,只有滿心的悔不當初。
如果有來生……如果有來生……她只願平淡一生,再也不愛慕榮華……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一章
春風彷佛染上桃花香氣般,吹進女子繍樓時,也為小樓染上淡淡的清香。
繍樓裡,兩個小丫頭一個坐在床邊專心的繡著束西,一個坐在門邊,腦袋一點一點的,像是在看門又像是打瞌睡,但兩人都靜悄悄的,誰也不敢發出聲音,直到粉色帳子裡有了動靜,兩個小丫頭連忙放下針線、抹了抹嘴角的口水,快速的來到床邊,一個拉開床幃,一個捧著濕帕子站在一邊。
床幃拉了開來,先是一雙白嫩中帶著粉的小腳移了下來,接著是玲瓏有致的身子,及臀的烏絲隨著女子的動作擺動,她在床邊丫頭的攙扶下,站起了身,坐到梳粧檯前。
一邊拿著帕子準備幫小姐擦臉的丫頭,看這美人起身準備攬鏡梳妝的模樣看傻了眼,連帕子都忘了遞。
小姐真的是美人啊!都來府裡這麼久了,還是覺得小姐比她之前村裡的村花還要美上百倍!小丫頭心中想著,嘴巴也無意識的說了出來,直到被另一個丫頭罵了才清醒過來。
「碧桃!你在說什麼呢?!還不趕緊擰了帕子給小姐擦擦手臉。」碧禾看著一邊站著的傻丫頭,忍不住嗔罵著。
「是是!」碧桃急急忙忙的又重新擰了帕子交給碧禾,小心仔細的擦著小姐的手,又另外擰了塊帕子,細細的貼在女子臉上,一點一點的擦過。
暖和的陽光細細的灑在閨房裡,落在女子還帶著濕氣的臉上,宛如替她罩了一層金黃色的柔紗般,朦朦朧朧的,卻又讓人忍不住想細看。
兩個丫頭的談話完全沒有干擾到剛醒來的沈凝香,她緩緩的看著比自己印象中年輕了許多的兩個丫頭,還有房裡熟悉又陌生的擺設,有種自己尚未清醒的錯覺。
但她清楚的知道這不是夢,自己確實是重活了一次,確切的說,應該是回到她還沒鑄成大錯的時候。
雖然這樣怪力亂神的事情實在是讓人不可置信,但是她剛剛醒來後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看著這熟悉的拔步床許久,感覺到陽光的熱度,不得不承認和慶倖,她真的是回到了青春年少的時候。
定了定心神,仔細瞧著屋裡的擺設,牆上的字畫是大哥特地為她畫的仕女圖,圓上的詩還是隱含了她名字的藏頭詩,梳粧檯上擺的是爹爹在她生辰時送的一套金頭面,因為自己嫌棄那套頭面看起來老氣,平常是戴都不戴的。
她還記得在那宅子裡快要過不下去的時候,自己狠了心將那套頭面當了二十兩,雖然後來一直想去贖回來,卻也沒辦法了。
看完了屋子裡她懷念的東西,最後才看著屋裡的兩個丫頭——一個是死之前還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碧桃,一個是攀上那男人的碧禾。
因為沈家也不是多有錢,小丫頭們都是要順帶做粗使工作的,碧桃平日除了跟碧禾學著,就是做些打掃傳話這樣的活計。
這時候的碧桃不過是個剛到她胸前高的乾癟小丫頭,她和人私奔的時候怕她走漏了風聲,所以也沒帶上她,直到她被人轉賣進侯府前,她甚至都忘了有這樣一個丫頭在自己身邊待過。
再見面的時候才知道,那時候她走沒多久碧桃就被迅速發賣了,也不知道家裡人後來都如何了,否則也不用再去請人打聽家裡的消息。
一想到這裡,她不免又想起自己失去意識前胸口的那種鈍痛,如果可以,那是她這一輩子都不想再嘗到的滋味。
沈凝香眼神淡淡的掃過正伺候她穿衣的穩重丫頭,心中忍不住感到諷刺。
當年,她一直認為碧禾是個懂事穩重的丫頭,而且也很懂得她的心,所以就是走也帶著她一起,只不過她果然是看差了眼,要不這丫頭怎麼能夠在她剛失寵沒多久,轉身就爬上了那男人的床?甚至在短短時間內就從一個通房丫頭成了姨娘?
說起來,她當年會蠢得跟著那男人跑了,這「功勞」也得算上碧禾一份,她本來也是被嚴格教養長大的,若不是碧禾三不五時的說著才子佳人的故事讓她解悶,又在她遇到那男人的時候不斷在她耳邊敲邊鼓,那時候她也不會下了決心離家。
只不過這些事情錯最多的仍是自己,不能把錯都推到別人身上,當初自己若不是也有著那見不得人的心思,就不會被碧禾三言兩語給說動了。
沈凝香垂下眼,不再看正專注著替她穿衣的碧禾,而是穩了穩心神,仔細想著自己這重來一次的日子該怎麼過。
她不知道有沒有人能像她這麼幸運,能夠得到重來一次的機會,或許對別人來說,重來一次可以建功立業,可以飛黃騰達,但是那些對她來說都不重要。
重新活過一次的她,永遠都記得自己曾經帶著無邊的悔恨許下的心願。
如果有來生,只願平淡一生。
而她剛剛也大約算出自己現在的年紀,最重要的是,她還沒遇見那個男人。
這對她來說,是除了能夠重活一次外最慶倖的一件事!
碧禾跟著沈凝香也有幾年了,一邊服侍著她穿衣,一邊覺得有些奇怪。
小姐往日在旁人面前看起來文靜,但其實性子再活潑不過,怎麼今兒個午睡起來整個人感覺都不同了?難不成是天太熱睡得不好?還是剛剛作夢魘著了?
沈凝香自然不知道碧禾心中的困惑,只是不斷的想著以後,規畫著自己認為的「平淡人生」。
當套上最後一件外裳,她淺淺一笑,望著繡樓外頭已經掛著粉嫩桃花的桃樹枝幹,聽著風輕輕拂過枝椏的沙沙聲,她心中最後的一絲不安也逐漸沉澱了下來。
這一次,她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不會再愛上錯的人,走上錯的路。
黃河鎮是一個離京城約要半個月車程的小鎮,雖然小,但是地理位置卻很不錯,背靠著山,春日的時候山上一整片的桃花綻放,嬌豔迷人,總是吸引不少少女上山踩春,山上還有座白雲寺,香火鼎盛,凡是有大小事都會來這裡求上一簽。
而鎮的外頭則是被黃河給繞著,因為來來往往的商客多,早早的就蓋了一座碼頭和一排的客棧,專門讓那些要進京卻來不及趕進城的客船停泊,或者是讓人順便採買一些米糧,應付著接下來的行程。
也因為來往的客商多,整個小鎮自然也無比的繁華,甚至有些客商也不去京城就在這裡買貨,畢竟黃河鎮算是離京城最近的一個港口,京城裡流行什麼小鎮裡很快也會有。
或許是來來往往的人不少,所以前些鎮上新開了一家打鐵鋪,竟然也沒太多人注意,直到最近,一些年輕姑娘總是紅著臉遮遮掩掩的從鋪子外頭來回經過,雖然鋪主沒什麼反應,卻讓鋪主的舅舅鐵老頭在來探望外甥時,忍不住偷笑。
鐵老頭帶著調侃的笑意走進打鐵鋪裡,即使還有點距離,也可以感受到打鐵爐中那炙熱的溫度,更不用說揮舞著打鐵的錘子,站在火爐前的那個男人了。
陸排雲頭髮用布條隨意的紮起,打著赤膊,揮舞著鐵錘時,帶動了上半身的所有肌肉,鼓起的手臂和線條分明的胸口、結實的腹部,被火爐裡的豔色光芒一照,莫說是那些年輕姑娘,就是他這樣的老頭子看了都忍不住讚歎。
陸排雲把剛打成型的刀子浸入一邊的冷水中,才轉過頭來對著鐵老頭說話。
「舅舅,你怎麼來了?」
鐵老頭抽出一邊腰帶裡的旱煙管,沒好氣的啐著,「怎麼?我不能來?」
陸排雲似乎不知道該怎麼反應,呆站在那裡,剛硬的臉上表情有幾分無奈。
鐵老頭見他這模樣,忍不住氣得直接拿煙管往他身上敲去,「臭小子!你還給我裝!別以為裝啞巴我就不知道你是什麼性子!」
「我沒裝,只是想您老怎麼突然來了,又怕問了惹您老生氣!」他也不是不知道鐵老頭的來意,只是不得不裝乖裝笨,以免真把舅舅給氣得直跳腳。
「我倒是不想來,可想到我那可憐妹子的交代,也不能不來。」鐵老頭冷哼了聲說。
他揮了揮手替自己搧了搧風,最後還是忍受不了,提腳就往鋪子後頭走去,「去屋裡說,這爐子沒熄火可熱死人了!」
陸排雲沉默的跟上,穿過個小院子差幾步就要跟進屋子裡時,忽然想到裡頭沒有茶水,連忙跑到井邊打了一桶涼水提了進來,拿著桌上的杯子在桶裡舀了一杯水就放在鐵老頭的面前。
鐵老頭看著眼前魁梧高壯的男人,又看了看把桌上弄得濕答答的杯子,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古人說成家立業還是有道理的,你看看,你一個大男人連想喝口水都弄成這副德性,更不用說其它的了,難怪我那妹子走之前說最不放心的就是沒來得及幫你娶個媳婦進門。」
果然!陸排雲聞言露出苦惱之色,「這事我現在還沒想好……」他就是因為婚事被逼得躲回黃河鎮,怎麼現在還是擺脫不了?
鐵老頭一聽他這敷衍的話,手馬上一拍桌子,「好啊!陸排雲,真是在外頭長了見識了,連舅舅的話都不聽了!也不想想你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就快到而立之年了,在村子裡,像你年紀的早娶了媳婦,連孩子也跟前跟後的了,就你腦子裡全裝了石頭,連個熱飯熱水都吃不著喝不到了還說這事你沒想好?!
「我告訴你,你也甭想了,我這回來就是要替你解決這件事的,連人我都幫你看好了,到時候你聽我的,把東西帶著,買幾份點心禮品,到時候上門求親就是了。」
陸排雲愣了愣,沒想到自己不過說了一句話,一直困擾他的婚事就被定下了。
他有些無奈的喊著,「舅舅,你也說了我都這把年紀了,哪裡會有正經人家的閨女肯嫁給我,您老也別瞎琢磨這些了,我自己會想辦法的。」
說是這樣說,但是其實他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來,否則不會被京裡那些逼婚的人嚇得跑回這小鎮上。
他以前也不是沒想過成親這件事,只是長年在外,家裡又沒人替他籌辦,他也就這樣過下去。
而到現在,說實話,一個人的生活過慣了,不管是娶一個嬌嬌弱弱的大家千金,還是成天扯著嗓門大喊的村婦,都讓他想到就頭疼,與其那樣,還不如一個人過日子呢!
鐵老頭揮了揮手,臉上笑得詭異,「嘿嘿!你別說,要不是你之前把你爹生前的那個大箱子留給我看管,我還真沒辦法,但是現在,我馬上就能找到一個好人家的閨女來跟你成親。」
陸排雲滿臉的不信,「誰?」
鐵老頭促狹的笑著,比了比巷子尾的方向,從窗外看去,那個比所有屋子都高出一截的繡樓特別的明顯。
「你小子是上輩子燒了高香走好運了,沈秀才的閨女就要給你當媳婦兒了!」
陸排雲傻愣愣的看著那棟繡樓,目力不錯的他,雖然看不見那裡頭住的姑娘長得什麼模樣,但是看著那隨著春風擺動的紗帳,也能想見那裡頭姑娘多麼年輕可愛。
他這樣的大老粗怎麼可能娶那樣的小姑娘。
「舅舅,您別開玩笑。」他認真的說著。
鐵老頭一聽他不相信,哼哼幾聲,一臉囂張的從衣袋裡摸出一塊玉佩來,「我說行就行!看見這玉佩沒?這可是你老爹當年和那個沈秀才指腹為婚的信物,本來說的是你和沈秀才家的老大,結果你娘和沈秀才的媳婦兒生出來的都是男的,這玉佩也就收了起來,過沒幾年你爹沒了,這親事自然就更沒人提了,誰知道後來沈秀才媳婦生出個女娃娃,你說,這不就合該是你的媳婦兒?」
陸排雲知道沈秀才有一個兒子和他同年,另外還有一個女兒,卻不知道兩家曾經有婚約,不禁用懷疑的眼神掃向他這個向來不是很靠得住的舅舅,心想著舅舅該不會是隨便拿了塊玉佩,隨口胡謅吧?!
鐵老頭一瞧就知道這小子在亂想什麼,他手中煙管沒有半分遲疑,直接就敲在外甥身上,看著他半點反應都沒有,氣得差點拔掉自己的鬍子。
「你那是什麼眼神?我會拿這種事情出來胡說嗎?你這老光棍壞了名聲也就算了,我怎麼可能去壞人家小姑娘的名聲?!這件事情你娘提過一次,只是那時候人家年紀還小,也沒想到你會拖到這麼晚還沒成親,念叨了幾句就不提了,我也是沒了法子才想出這個人選來。」
說著說著,鐵老頭的口吻從氣呼呼變成無可奈何的感歎。
雲哥兒到了十二三歲可以說親的年紀時,那沈家閨女也不過才兩三歲呢,所以誰也沒想著當年的婚約可以用在兩個人的身上,如今繞了一大圈,兩家又要提親事,這算不算是天意呢?
陸排雲想了想,自家舅舅有時候說話雖然誇大了些,但是這等壞人家姑娘名聲的事他也做不出來,連忙道歉,「是我想岔了。」
只是,就算這是真的,他對這親事還是不看好。
「舅舅,只是我跟那姑娘差的歲數也太大了,怕人家不會答應。」
鐵老頭也是擔心這點,瞪了他好幾眼後才歎口氣說:「這你就別操心了,這些事我自有主張,你準備娶媳婦兒就對了。」
陸排雲想著京裡那些想安排給他的親事,又想想自家舅舅的個性,暗暗吐了口氣,覺得不如就順其自然吧!
雖然他覺得不成的可能性大一些,但若這門親事能成對他來說也算一件好事,起碼成婚的事情解決了,舅舅不會再逼他,就某種意義來說算得上是兩全其美了。
想到這裡,他也沒那麼排斥這件婚事,只是最後還不忘提醒鐵老頭。
「對了!我的身分還是先別提吧!若是人家不肯答應也別用身分去壓人,就當我們沒緣分。」
鐵老頭打斷了他的叮嚀,不耐煩的道:「知道了知道了。舅舅這就走了,你等著好消息吧!」
陸排雲黝黑的臉上滿是無奈,看著鐵老頭走遠了,才又回頭看著剛剛曾經眺望過的繡樓。
那繡樓裡被嬌養的姑娘會心甘情願嫁給一個以打鐵為生,且年紀大了一大截的大老粗嗎?
他的心中早已經有了答案,無奈的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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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ent1144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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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4 08:53 PM
第二章
柳樹映塘色,湖上有著幾艘小船輕蕩,雖然沒有夏日荷花可賞,但是碧綠楊柳襯著湖邊的野花,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情。
若是夏日來,不說湖上,就是湖岸邊也是遊人如織,但現在剛好是山上桃花林開得旺盛的時候,大多數人都上山踏青去了,反而讓湖畔顯得清淨許多。
只是這座湖對於沈凝香來說,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
她記得很清楚,重生前,也約莫是這幾日,她纏著哥哥來游湖,結果開始了那段糾纏的孽緣。
自從上個月重生以來,她日日安分守己,不是守在自己的屋裡做針線,要不就是進廚房弄點吃食來養顏和孝敬父母,本來以為自己不纏著哥哥去游湖,便不會有這麼一遭,誰知道今兒個一早,卻被哥哥硬拉了出門,說是這些日子看她整日窩在屋子裡怕悶壞了。
天知道她寧可悶壞了,也不願出門,就怕遇見不該遇見的人啊!
沈凝香滿腹的不願卻無法老實說,只得皺著眉跟在沈亭北的後頭,絞盡腦汁想著該怎麼脫身。
她全部心思都在想著怎麼走人,也沒注意到沈亭北已經停下腳步,就這樣直直的撞了上去,讓她頓時迷糊的抬頭望著兄長。
「怎麼突然停了下來?」
沈亭北好笑的看著她一臉迷糊樣,忍不住輕彈了下她的額頭,「我說你這些日子是怎麼了?突然從一個好動丫頭成了大家閨秀不說,就連出來玩都這副走神迷糊的模樣。」
沈凝香被這麼一說,心中一驚,捏緊了帕子,嘟了嘟嘴,佯裝不滿的嬌嗔著,「哥哥怎麼這樣說我?我也都及笄了,就不許我變得懂事點?」
她雖然手心急得冒了冷汗,但臉上沒有透露出半點真實情緒,畢竟那段在侯府的日子得和其它女人鬥,還要攬住男人心,早已學會戴上面具。
若不是有那些日子學到的本事,發生重活一次這樣的奇事,她可沒把握能夠不露半點端倪的過了這些天。
只是看來她還是沒扮演好一個及笄不久的小姑娘,本來她在這個年紀是常纏著父兄帶著她出去玩,或者是纏著娘要些首飾衣裳、胭脂水粉的,這些日子來卻突然什麼都不要了,還把自己弄得跟修行似的,大部分時候安安靜靜的在繡樓裡待著,連身邊的丫頭都有些懷疑,更不用說親人了。
沈亭北淺笑著定定的望著她,像是要看出她哪裡不對一般,只不過沈凝香還是沈凝香,只是,是十年後的沈凝香而已,她這時也鎮定了,坦然的回望著兄長。
許久,沈亭北也沒看出什麼,只能當或許真的如妹妹所說,真是小姑娘長大了,不那麼貪玩了。雖然他真的不信有人一個晚上過去就突然轉變那麼大。
沈亭北淡淡笑著,拉著她的手往前走,如玉石敲擊般的聲音不疾不徐的說道:「好了,是我想多了,所以今兒個帶你好好玩玩,等等順便帶你上街去,你要上次說的春意齋新出的桃花粉,還是那根芙蓉玉簪?不然今兒個都買給你可好?」
聽著哥哥那寵溺的語氣,看著那溫柔的眼神,她高興的扯著他的手晃著,低下頭撒嬌,「哥哥最好了!要不,我們也不遊湖了,直接去街上可好?」
說著話,她眼中微微浮現酸澀,幸好低著頭,沒讓人察覺。
哥哥,上一輩子,我做出那樣的事情,讓本來要續弦的你面臨了父母相繼過世的痛,又要面對他人的指指點點,最後只能遠走他鄉,你那時候心中必定是怨我的吧?
想到上輩子到死之前也不知兄長過得是好是壞,又想到他現在對她的寵溺對她的好,沈凝香就更怨恨那個不懂事的自己。
想來,就算她不算是出身豪門,卻也是被家人捧在手中長大的,吃的用的從沒缺了什麼,怎麼那時候眼界那麼的窄,被那男人三言兩語哄騙了下,就丟下廉恥、丟下真的對自己好的親人跟著他走了?
唉!明明叫自己別再想起那些事,怎麼又想了起來讓自己噁心?
定了定心神,要自己少回想過去,沈凝香見沈亭北是打定主意要遊湖,也只能在心中祈禱著,千萬不要在這裡遇見不該遇見的人。
沈亭北不知道他所認為的嬌憨妹妹在短短的路程上想了這麼多,高興的拉著她來到湖邊的小船旁,兩人前後上了船,身邊只留了一個小廝一個丫頭,其它人就留在岸邊等著。
「大家雖然喜愛夏日來遊湖,可其實春日遊湖也別有一番情趣,尤其是這春日的鱖魚可是肥嫩得很,等我釣幾尾上來,再請船夫替我們料理,只怕你吃得會連舌頭都恨不得吞了下去。」沈亭北特意把話說得誇張,就是想逗她高興。
「真的?那哥哥等等可要努力把魚給釣上來!」
沈凝香在侯府也曾受寵過,那段日子裡什麼山珍海味沒吃過,但是她也明白他的心思,馬上做出一副饞樣,眼睛還不停的往湖水瞄著,像是這樣就能把魚看出來一樣,逗得沈亭北哈哈大笑。
「那是當然!」他朗笑應允。
兄妹兩個說笑之間,小船也往湖心蕩去,剛拂去晨霧的湖面帶著幾分朦朧,手輕輕滑過水面,感受到一片沁人的冰涼,讓沈凝香忍不住輕笑出聲,臉上錠出這些日子以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沈亭北見著她笑了,心下也松了口氣,總算是把這個小姑娘給哄開心了,這些日子來,這丫頭總悶悶不樂的,果然是因為在屋子裡悶久的關係吧!
兄妹倆在小船上各自玩得開心,沒注意到不遠處有另一艘小船,那艘小船上的江水準在聽見沈凝香銀鈴般的笑聲時,忍不住抬頭望去。
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兩頰笑渦霞光蕩漾——這樣的句子忽然就躍出腦海。
即使看過美人無數,他的心仍舊不可控制的興奮了起來,他嘴角忍不住高高勾起。
倒是沒想到,離京裡這樣遠的小鎮中也有如此美人!他心中讚歎著,思忖著該如何接近沈凝香。
一邊的小廝因為在他家主子身上看過許多次這樣的驚豔眼神,馬上吩咐著船夫,「快一點,往前頭那些船靠近。」
他知道主子一定聽到他的話了,雖然主子不會明白的稱讚他,但是等等一定會給他一筆不錯的賞賜。
江水準站在船頭,隨著兩艘船靠得越來越近,他可以更清楚的看到少女的容貌,聽到她嬌笑的聲音,心頭彷佛像是被小貓爪子輕撓著,一下又一下,勾得人心癢。
江水準用著鏤花玉骨金箔扇輕敲著掌心,白皙的臉上露出誓在必得的神色,唇角帶起得意的微笑。
這個女子,就當是他偶然出京得到的禮物吧!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最厭惡的人正從後頭追了上來,甚至如上輩子一般,一下子就對她動了心思。
她有時調皮的用手拍著湖面,偶爾看見幾條從船側遊過的湖魚,便拉著正準備垂釣的沈亭北來看。
「哥哥!你看你看,這魚可肥了,等等就抓這條來吃吧!」她巧笑倩兮的望著他,圓圓的眼笑彎成新月。
沈亭北哭笑不得的看著那已經逃命去的肥魚。自己是釣魚又不是拿著魚網來捕魚,怎麼能夠說逮哪尾是哪尾?
但是這種掃興的話,對著妹妹那樣可愛期盼的眼神,他怎說得出來?他只得點了點頭,一邊附和著,一邊思量著等等該釣多大的魚,看起來才跟剛剛已經逃走的肥魚長得差不多。
兩兄妹玩得開心,所以等到另外一艘船都已經靠在他們的船旁邊,他們才發現。
江水準站在船頭,朗聲朝沈亭北打了個招呼,「這位兄台,我是從外地來的,不知可否一同游湖,向你請教這地方的風俗民情?」
沈亭北和沈凝香兩個人同時轉頭,沈凝香在聽到那個聲音出現的時候,臉色瞬間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
是他?!
這輩子,怎麼還是逃脫不了跟他牽扯不清的命運?
沈亭北沒有注意到自家妹子臉色瞬間蒼白,他打量著小船上的江水準,眼前這人一身紫色綾羅袍子,手裡拿著玉骨扇,頭上還帶著金鑲玉的冠,身形清瘦挺拔,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流,想來是世家公子,談吐也算有禮,他的要求不過是小事,沒什麼好拒絕。沈亭北個性好,對於他的要求自然的答應了下來。
「兄台客氣了,這湖不過是個普通的小湖,也沒有什麼名堂,我和舍妹不過是貪看美景才趁著遊人少的時候來遊玩一番,至於請教什麼的是萬萬不敢當的。」
得知沈凝香的身分,江水準的目光閃了閃,然後溫文笑道:「原來兄台身後的姑娘是令妹,我倒是唐突了。」
沈亭北沒太介意,現下世道對於男女大防並未太過嚴謹,現在身邊有許多人,並沒有肢體接觸、輕佻言語,也不是私下獨處,妹妹就是出來打聲招呼也不算什麼。
沈亭北轉頭看向沈凝香,才要喚她出來見禮,卻被她蒼白的臉色給嚇到了,連忙關心的問:「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臉色白得厲害?」
沈凝香連頭都不抬,聲音細弱的說:「我好像早上吃壞了東西,現在肚子疼。」怕兄長不明白她極度想離開這裡的意思,她還扯了扯沈亭北的衣袖,懇求似的說著,「哥哥,我想回去了。」
沈亭北向來是最寵愛她的,這時候見她不舒服,哪裡還待得下去,轉身朝江水準作了揖,歉疚的說:「抱歉!舍妹身體突然有些不適,就不多陪了。」
江水準怎麼可能就這麼簡單放過接近美人的機會,他連忙出聲道:「若是兄台不在意,我隨身的小廝都會帶著一些常用藥,不知需要何種?要不先服下一丸,然後再上岸尋醫?」
沈亭北看妹妹似乎隨時會倒下,心中有些著急和慌亂,一聽他有藥,又想著就算治不好起碼也是能夠止疼的,開口就想要答應下來。
「既然如此,可有治腹疼的……」
沈凝香是巴不得能夠離江水準多遠就有多遠,怎麼可能還吃他的東西,更不用說她稱肚子疼不過是裝的。
她以虛弱的聲音連忙打斷他的話,「哥哥,不了!我也不是那麼疼,我們趕緊回去歇歇就行了。」
江水準這時候也看出來這個姑娘是不想和他有所牽扯,心中對於她的好奇卻更強烈了。他轉頭從小廝手中拿了藥瓶,又要船夫在兩船之間搭上木板,就自顧自的上了沈家兄妹的船。
「這位姑娘可是怕藥苦才不吃的?其實不用怕,我這藥的外頭都裹了糖衣,和著水吞了絕對沒有半分的苦味。」他笑得和善,眼睛卻直直的盯著一直半低著頭的沈凝香。
沈凝香從他一上船靠了過來,全身就繃緊了,見他伸出手遞出了藥丸,對她來說,就跟瞧見催命符沒兩樣,只想躲得遠遠的。
只是這小船不過就一丁點大,他們本來就是站在船頭,再退一小步就是一片的粼粼湖水,哪裡還有可退的地方。
偏偏只要看見他那模樣,她就忍不住想起重生前的事情。
被他冷落她可以不在意,但是為妾的心酸,還有那幾個來不及降生的可憐孩子卻是她忘不了的仇恨,看到他明明是匹狼卻又要裝成翩翩公子的模樣就覺得噁心。
沈亭北這時候也覺得眼前這個男人太過殷勤了,對一個剛認識的人來說,他簡直熱心得過分。
「哥哥,我不吃藥,我回去歇歇就好了!」沈凝香連看都不看江水準一眼,只扯著沈亭北的衣袖可憐的說著。
沈亭北也就順著妹妹的話婉拒,「多謝兄台的好意,只是舍妹本來就不愛吃藥,我們就先走了。」
江水準不在意的笑了笑,一步都沒動,「這沒什麼,小姑娘們都這樣的,只是這藥我都拿過來了,也不好再拿回去,就給兄台吧!對了,到現在還沒問過兄台貴姓大名呢?」
沈亭北和他互報了名號,客氣的推辭兩句,見江水準仍沒有離開的意思,沈亭北忍不住暗暗皺眉,暗忖著這人實在是有些不會看人臉色。
江水準自然明白這樣糾纏不休會惹人懷疑,但是他實在是很好奇,那個一直躲在兄長後頭的姑娘到底是為什麼這麼厭惡他。
難道他過了一晚就突然變得面目可憎了不成?
不過他也明白自己不能再過分熱心下去了,否則必定會招得這兄妹倆更多的懷疑還有厭惡。
他笑了笑,朝自己的小廝招了招手,吩咐兩句,小廝馬上去取了傘遞到他手上。
「這春日的天氣最是捉摸不定,怕等等船還沒到岸就下了雨,這把傘就先放在你們這船上,以免沈姑娘身子已然不適卻又沾濕了衣裳。」
沈亭北本來還想拒絕,但不知道是春天的天氣真的太過變化無常,還是他說得太准,竟然真的下起了濛濛的雨絲。
春日的雨,一陣一陣的,不會太大,但是綿綿密密的,一下子就弄濕了衣裳。
沈凝香的臉色更差了,完全不敢相信這樣巧合的事情還真的發生。
不好表現得太得意,江水準臉上維持著溫文君子的淡笑,親自打了傘,就想遞給沈凝香,只是當那握著傘的手伸到沈凝香的眼前時,她卻像嚇了一大跳,退了大大的一步。
電光石火間,沈凝香來不及反應自己即將落水,只看見江水準一臉的錯愕以及沈亭北驚慌的神情。
在落入水裡的瞬間,剛剛手指拂過的湖水以一股讓人難以想像的冰冷包圍住自己,甚至竄入她的口鼻。
剛入了春的衣衫還是有些厚重的,所以入水後身上的分量便急速的增加,讓她即使想要試著往上游也難以辦到。
透過水面,她看見了江水準那模模糊糊的臉,他似乎想要伸手抓她,她忍不住張口,一大口水瞬間又嗆入口中。
她忽然不想再掙扎了。
她也不知自己會這麼想是因為死過了一次,對於死亡不是那麼恐懼?還是因為其它?
但她很清楚大哥是不會泅水的,那丫鬟亦是,至於那些船家和小廝,若今日落水的是男子自然會義無反顧的跳下來救人,但今日落水的是個姑娘,就是他們會泅水也不會主動跳下來。
而她最不想要的就是被江水準那男人給救了!
她怕,這樣的害怕是從今天一看到他就開始。
她的恐懼源自於曾經的不堪經歷,即使已經重生了一個多月,她仍舊是怕,怕醒來後看見的還是那落雨的芭蕉,怕自己還是那個侯府的姨娘,怕自己還是抱著無邊悔恨,卻還撐著一口氣的自己。
尤其是她自以為重來一回能夠改變,卻驚恐的發現,有些事情即使拐了彎,卻仍回到上輩子的軌道。
這樣的發現讓她恐懼不已,甚至感到絕望,有種乾脆死了算了的心情。
起碼在這裡乾乾淨淨的死了,也比最後落了個汙名,還拖累了家人來得好。
沈凝香平靜的閉上眼,放鬆了身子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至於這一回人生究竟是重來了,或是莊周夢蝶,或許再死一次,老天就會告訴她吧?
就在她的胸口因為無法呼吸而感到疼痛,甚至整個人都暈暈沉沉時,忽然感覺自己的衣衫被人猛地抓住,接著是一股溫熱。
她迷迷濛濛的張開眼,只看見一個剛毅的側臉,能夠感受到那人健壯的手臂就這樣環在她的腰間。
光亮和嘈雜的人聲在他們破開水面的瞬間達到最大,她甚至沒了說話的力氣,只能讓那人抱著她上了船。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樣子,但是想來應該狼狽得很,在看見一臉擔憂和驚慌的哥哥時,她虛弱的對他笑了笑,然後就再次陷入黑暗中。
陸排雲向來習慣在清晨的時候到湖邊跑跑鍛煉身體,有時候還會自己撐了船,到湖上喝點小酒,或是釣兩條魚回去加菜。
只是今日他在船上釣魚時,竟見本來沒什麼人的湖面出乎意料的多了一些訪客,他本來不想理會,想著等他們走了或離得遠些就上岸,誰知道,兩艘船上的人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竟然讓人落水了也沒人下水去救。
這湖水看起來清澈,但水卻極深,這群人光在船上喊,用竿子去撈根本就沒什麼用!這些想法不過是一瞬間閃過,他已飛快的踢掉鞋,直接躍入水中。
他一開始就直接往較深的地方找,因為人一落了水,越是掙扎下沉得越快,他本來還想著若那姑娘掙扎得太厲害,自己免不了得先弄暈她,以免人沒救上來自己也要賠上小命。
不料,事實與他的想像大相徑庭,不過望了她一眼,他就發覺自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
水裡,隱隱約約透著湖面上的光,朦朦朧朧的籠罩著那女子,她寬大的衣袖和裙擺像是落入水中的花瓣,一層一層的蕩漾開來,隨著水流飄蕩旋轉。
女子閉著眼,沒有掙扎,自然的隨著湖水擺蕩,一頭烏絲在水中散開,襯著她精緻的容顏,他一瞬間以為自己見著的不是溺水的人,而是水中仙。
他遊過去將她拉住,手輕扣著她的腰,一手向上劃動,因為她沒有掙扎,倒省了他不少的力氣。
出了水面,他也沒去自己的船,而是哪艘近就先上了哪艘,才剛把人拉上船,就聽上頭那一堆人喊著找大夫、讓船夫快點駛到岸邊,卻沒想到該先給溺水的人做一點急救的措施。
真要等上了岸再等大夫來診治,這小姑娘早就死了!他在心中碎道。
他蹲下身子,手直接放到沈凝香的腹部,正要下手擠出她肚子裡的髒水,卻被人猛的拉住了領子。
沈亭北焦急的大喝,「你要對我妹妹做些什麼?!」
剛剛沈凝香一落水,他整個人都懵了,找人拿著竿子撈卻撈不到人,又瞧在船上唯一的丫鬟不會水,若真的讓旁人下去救了,妹妹的閨譽也就沒了,心中一狠,他決定拚著自己的命也要救妹妹,就脫了長衫要下水去救。
只是沒想到他才被小廝丫鬟慌忙攔住,就見一個男人拉著妹妹上了船,他立刻轉頭吩咐船夫快點到岸上的時候,再回過身來,就看到他那髒手竟然摸到了自家妹妹的身上。
這時候可不管什麼恩人不恩人了,就這行徑,便讓他恨不得直接把人給扔下湖。
陸排雲終於知道剛剛在一旁亂喊的人就是女子的哥哥,雖然不是很想理會他,還是耐著性子抽空說:「幫她把吞下去的髒水給弄出來,要不然不用等船靠岸,你就可以準備替這姑娘辦喪事了。」
沈亭北被他一堵,臉色一黑,整個人都說不出話來,但是看著這男人對自家妹妹動手動腳他實在是辦不到,忍著氣沉聲說:「那我來!」
這次陸排雲連看都不看他,直接反問了句,「你會?」
沈亭北再次黑著臉退了,因為他向來學的是聖人之道,經史子集,哪裡知道溺水的人該怎麼救?
看著一邊的江水準,心中忍不住有些遷怒,若非這人糾纏他們,妹妹豈會落水?今日果然是個不適合出遊的日子,要不怎麼會接二連三的出這些事?
不知道自己被遷怒的江水準臉色也是不好,看到自己中意的姑娘讓別的男人碰了,是個男人都會心情不好的。
江水準向來自傲慣了,這時候是絕對不會想到如果不是他的出現,沈凝香根本就不會落水這件事。
陸排雲沒理會身邊的人到底是怎麼想的,逕自忙著救人,他把沈凝香腹中的污水給擠壓出來後,看她氣息平穩,應該沒有其它東西噎在喉嚨裡,才皺著眉抬頭說道:「現在還下著雨,就算不大,你們也不知道拿把傘替她撐著?」這些人是站在這裡看戲啊?
沈亭北被一個外人這麼指責,表情尷尬羞窘,而手上還拿著傘的江水準則是臉一陣紅一陣白,手中拿的傘是放也不是撐也不是。
此時,沈凝香虛弱的醒來,聽著陌生的聲音在指責著哥哥,隨即沙啞的說:「別說哥哥……」
陸排雲嘴角勾了勾,看著面前的女子一身狼狽,嘴角還有剛剛吐出來的污水痕跡,一開口卻先幫他人求情,不禁好笑的道:「你哥哥又不是孩子,還要你這個連話都說不好的人來操心,可真是讓人羞死了!」
沈凝香還想要說些什麼,卻猛的咳了起來,但惱火的眼神卻直勾勾的瞪著眼前的男人。
「行了行了!他們都沒說什麼,你一個小姑娘有什麼好生氣的。」陸排雲看著她倔強的樣子,忍不住屈服了。
他也不是真心想要挖苦旁邊這些人,只是看不下去他們想要救人卻又顧慮禮節和規矩,說話才不自覺尖刻了些。
話說這是誰家教出來的姑娘?個性脾氣拗得不可思議,而且關心的重點不是自己反倒都是別人,她真的明白自己才是落水差點沒救的那個人嗎?
他沒注意到自己剛剛說的話又讓身邊一群人尷尬不已,一時間船上再也沒有半個人說話,無邊的沉默彌漫開來。
幸好這個時候船靠岸了,也總算打破了這份尷尬,否則只怕沈亭北自慚得想是不是該跳下湖算了。
上了岸,江水準不敢多留,直接告辭走人,其它在岸上的丫頭們連忙把沈凝香扶到馬車上,為她換衣取暖,沈亭北雖然一肚子氣,卻還是沒忘了感謝眼前這個說話不好聽的男人。
「感謝這位兄台救了舍妹,請問貴姓大名,待日後舍妹好了必當上門回報。」
陸排雲神色平淡,「不用了!反正不過是順手而已。」
沈亭北板著臉,正正經經的說:「兄台救了舍妹,這對我們來說都是極大的恩情,必定要有所回報的。」
沈亭北非要這麼說也不是沒原因的,現下有不少人都看見是他抱著自家妹子上了船,這清白一事就怕人講究,而且誰知道他是真心不求回報還是以退為進。
目前兩人都還沒自報家門,若是能夠用銀兩打發是最好的了。
他心中的盤算陸排雲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促狹的看著沈亭北許久,直到差點讓沈亭北打寒顫時,才慢悠悠的說著。
「有時間要回報我什麼的,還不如回去好好的練練泅水,要不下次若是哪個人又落了水,可不見得能找到恩人報恩,而是要到地府報到了!」他說完施施然走了。
這話刻薄又好笑,幾個路過的人聞言忍不住捂嘴。
沈亭北從來沒被人這麼打趣過,頓時氣得臉一陣紅一陣白,嘴唇顫抖著,恨恨的說:「真是粗鄙莽夫!粗鄙莽夫!」
沈亭北惦記著沈凝香也不敢多留,讓丫頭們收拾好了就上了馬車直奔醫館去。
這趟春遊,可以說是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等馬車走得遠了,剛剛本已先走的陸排雲從路旁的大樹後走了出來,遠遠的看著那輛已經遠離的馬車,手中攢著一個梅花樣的耳釘,神色有些複雜。
春風拂過,他的鼻間彷佛還能聞見那姑娘殘留在他身上的淡淡香氣,宛如梅花,沁入人心裡。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三章
春天剛過了,沈凝香神色還是有些懨懨的,家裡人都以為是她那日落水後受了驚,除了每天讓她好吃好睡的養著,也沒有讓她再做些別的事情。
只有沈凝香知道,自己精神萎靡不振跟落水沒什麼關係。
她只是一直在煩惱著,上輩子傷了她的男人這輩子明明儘量想避開卻仍避不開,雖說自己是絕對不會傻得再聽信那男人的話跟他走了,但是誰知道老天爺又會怎麼安排呢?
那些大戶人家拐個普通姑娘,手段好的就如同上輩子的她一樣,許一個富貴榮華的未來,就能夠讓人無媒無聘的跟著走,手段下作一點的,弄點意外,讓人清白失了,名聲雖不好聽,但目的還是達到了。
別人不知道,她還能不知道?
那男人表面看起來溫文儒雅,活像翩翩佳公子,骨子裡卻是自私虛偽和好色,那天他那麼明顯的表達出對她有意思,接下來定不會就這麼輕易的放手的。
當然,假如她趕緊的許了人,或許以後就什麼煩惱都不會有了,但是,她這個年紀不過才剛開始相看人家,難不成她能夠不知羞的去告訴爹娘不拘是誰,趕緊讓她嫁過去就行?
那她還不得讓所有人笑死!笑她一個大姑娘怎麼那麼不知羞,才多大年紀就惦記著男人了。
這個問題就像是心中一個解不開的結,令她鬱悶不已,自然身體也好不起來,整天懶懶的,一臉病容。
看著外頭桃花早已落了大半,樹梢上點上片片綠葉和小小的果子,沈凝香在煩惱之際,也忍不住回想起把她從湖中救起的男人。
那日她後來又暈了,一醒來自己早已回到家中,身邊是擔憂的爹娘還有哥哥。
聽說那日救她的人沒有索要任何的報酬,家裡人似乎也像遺忘了這件事情一樣,全都閉口不談。
她知道他們為何這麼做,她看得出那男人絕對不是什麼富貴人家,說不定還只是湖邊的漁夫,疼她到心裡去的家人自然不願意多提這件事情,就怕對方會想要以救命之恩來要求她以身相許。
他們不像她多活了一次,知曉未來可能的危機,否則就算那人是個捕魚的,爹娘也會立即定下婚事,如此也比她隨意被糊弄跟著人跑了好。
而且平心而論,那人心地算是不錯的,若是真嫁過去,日子雖苦,卻也不會心裡難過。那日她雖然因為落水,思緒有些混沌,卻還記得他說過的那些不留情的話語,但是細想之後,卻都是為她好,再說當時一群人不敢往水裡跳,是他跳下去救了她,最後還替她抱不平,足可證明他的人品,她對於那人是沒有半分嫌棄,反而滿是感激。
男人善於甜言蜜語有什麼用呢?要是存了壞心,那甜言蜜語是能當飯吃,還是能讓日子過得更好?與其聽那些話,還是要看他做了什麼才是最要緊的。
只可惜,上輩子她瞭解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太晚了。
唉!沈凝香除了歎氣還是只能歎氣。
就在沈凝香還在費心想著這些事情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叫喚聲從繡樓下往樓上傳,她輕輕皺了眉,碧禾馬上就理會的板著臉站到門前。
看見幾乎是小跑上來的碧桃,她忍不住斥喝著,「做什麼這樣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小姐正在靜養嗎?」
沈凝香雖然不喜碧禾這樣訓人,可也沒出聲,碧桃確實莽撞,是該教訓,留著碧禾這容易背主的丫頭倒還有一點好處,起碼這看主子心意的功夫,還真的是沒有人能比得上。
碧桃被劈頭蓋臉的一頓罵,小臉上有些委屈,「碧禾姊,這不是從前頭知道了一個大消息,想趕緊說給小姐聽嗎?」
碧禾見她還狡辯,忍不住輕打了下她的胳臂,「有什麼大消息需要這樣咋咋呼呼?不過是你沉不住氣罷了。」
碧桃可委屈了,連忙解釋,「可不是我亂說,這真的是大消息!」
不想聽兩人繼續吵,沈凝香連忙打斷了碧禾要說的話,輕聲說:「好了,就讓她說說到底是什麼大消息吧!我整天窩在這房裡也無趣得緊。」
碧禾瞪了碧桃一眼,沒好氣的說著,「既然小姐都這麼說了,你趕緊說說到底是什麼大消息,若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小心我又打你。」
碧桃嘟了嘟嘴,接著馬上看向沈凝香,急匆匆的說:「小姐,奴婢剛剛從外頭進來,就看見一個老頭子帶著一個又壯又黑的男人一起進來說要求見老爺,走到半路落了帕子,奴婢又折了回去,就聽見那老頭子說是來送節禮,順便來提親的。」
「提親?!」沈凝香先是詫異,然後一愣。
上輩子有過這樣一件事嗎?
她想了想,終於從記憶深處裡找出一個模糊的印象來。
上一回人生,好像也有這一件事,只不過那時候她被江水準迷得失了心神,哪裡還能聽得了這些,直接就說爹娘必會打發的,後來爹娘要她出去看一看,她根本就連看都不想看,直接就回絕了,後來也沒再聽說過這件事情,也難怪她沒什麼印象。
不過……她剛剛還想著親事,現在就馬上有人來提親,這是一種巧合,還是根本就是上天給她的新方向呢?
一想到這,她整個人精神都來了,連忙喚了碧禾替她重新梳頭,自己則是拿著胭脂輕輕的在兩頰還有唇瓣點上,讓自己看起來氣色好一些。
她雖然不見得非得要嫁給那個來求親的男人,卻也不願意自己的狼狽樣讓人瞧去。
「小姐,這是怎麼了?要出去嗎?那要不要我去讓人備馬車?」碧桃傻愣愣的拿著沈凝香出外要用的披帛,一邊看著自家小姐在唇上點上最後一點桃花紅。
沈凝香看著銅鏡裡的自己,輕輕笑了笑,「沒要出去,只是去前頭看看。」
碧桃本來還想問要去看什麼,被碧禾一個嚴厲的眼神掃了過來,瞬間就不敢說話了。
碧禾一邊替她盤著發,一邊有些憂心的說著,「小姐,這無故去見外人……」
沈凝香自然知道碧禾沒說出的話語意思,但是她不知道,不對!應該說所有人都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急迫的想要有一樁正經親事,而她也不能解釋,所以就讓她們當作是一個小姑娘胡鬧的行為好了。
「沒事,我們只是躲在後頭看看。」沈凝香看著碧禾替她梳好的雙環髻,在上頭綁上了長長的發帶和簪上蝴蝶發插,也覺得滿意,站起身來,帶著兩個丫頭往前頭走去。
前院廳堂裡,沈儒堂和楊氏僵笑看著來人,沈亭北則是臉色黑沉不發一語的站在一邊。
鐵老頭和陸排雲對於堂上其它三個人的表情像沒看見一樣,尤其是鐵老頭,自顧自的說著話,整個廳堂裡都是他的聲音。
「說來,當初我那妹夫定下兩家的親事,也是相信沈秀才您的人品是一個好字,說一不二,絕對不會反悔的,所以我今天才敢帶著我外甥上門來提這件親事。」
沈儒堂偷瞥了眼妻子,平日溫柔的楊氏此刻瞪著人的眼神都像要噴火了,讓他苦笑在心中,只能找話來應付著。
「我當初和陸兄弟說的是兩個人的頭一個孩子,但兩家孩子都是男孩,所以後來這事兒也就沒再提了……」
鐵老頭揮了揮手打斷了他的話,眼瞪得老大,咄咄逼人的說:「這事我知道,不過這娃娃親定下了,哪能說第一胎第二胎的,重要的是一個情分、一個誠信!我鐵老頭今日就這麼問了,沈秀才可是看我家外甥如今沒了父母,又沒有萬貫家財,所以心中瞧不起,想要推了這門親事?」
沈儒堂和楊氏簡直都要氣炸了,因為鐵老頭這話可是誅心之論,確實這親事他們是打從心底不願意,但是要真推卻……那之後沈家日子也難過了,畢竟一個沒有誠信的名號掛在頭上,在這個小鎮子裡,出門想來也少不了別人指指點點,更別說女兒之後的婚事怎麼辦……
照理說這時是沒沈亭北說話的分,但是他看鐵老頭步步進逼,又看著陸排雲一臉雲淡風輕的坐在那裡喝茶,心中一把火就忍不住直往上竄。
就他想來,當初在湖邊陸排雲什麼都不說不提,現在卻突然帶了一個老頭來家裡說早就沒幾個人記得的娃娃親,肯定是對他妹妹有了什麼企圖,當初不提要求果然就是留著在今天當後招。
這麼一想,本來就看他不順眼的沈亭北,更是恨不得拿根棍子把人給趕出去。
「陸兄弟,想來你跟我是同年生人,怎麼會這時候還沒娶親呢?」沈亭北提出最懷疑的一點質問。
都已經二十好幾了,就是他現在雖然還是膝下空虛,但起碼也是成過一次親了,陸排雲現在上門說這親事,該不會是要將他妹妹娶回去當妾還是繼室吧?
沈儒堂夫妻兩個也同時看向了陸排雲,專注地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
雖知道自己看起來條件不太好,但面對這麼明顯的鄙視還挺不爽的,有多久沒人敢這樣對他了……想著,陸排雲斜眼睨了他一眼,故意慢慢說著,「前些年上戰場去了,那時候想著這命都不是自己的,怕耽誤了別人也就沒想過這事。後來回來,我舅看不過去,才跟我說了這件事,讓我上門來。」
鐵老頭聽了前頭還好,聽到後面恨不得揍陸排雲一頓。
什麼叫做他說了他才上門,怎麼?讓他娶一個人家捧在手心的千金還委屈了他不成?也不想想,人家女方家人都一臉為難樣,擺明就是有許多不樂意了,這老牛吃嫩草的竟然還一副委屈樣,真是有夠沒眼色,沒看見人家三口子全都瞪著他嗎?
鐵老頭真是恨鐵不成鋼,這小子怎麼就成了個痞子呢!
沈亭北怒極反笑,「想來陸兄也是對這親事心不甘情不願,所以這親事乾脆作罷不是挺好!」
陸排雲似笑非笑的看著臉色不佳的沈亭北和沈儒堂夫妻,火上加油,「本來是這樣沒錯,不過我現在可不這麼想了,我覺得沈姑娘挺不錯的。」
沈儒堂和楊氏的臉瞬間就黑了,沈亭北更是咬著牙瞪著他。
陸排雲咧嘴笑了笑,「話說怎麼沒見到沈姑娘人呢?」
沈儒堂是千萬個不願讓寶貝女兒出來見這男人,但是人家救了她,於禮也該親自道謝,只得心裡憋著氣,讓人去叫人。
在後頭聽了大半天的沈凝香,一邊想笑,一邊卻又惱著這個男人說話實在是太不客氣。
聽見爹說要讓她出去外頭見客,她也不扭捏,攔住了那個往後頭去的小丫頭,又等了一會兒才從廳堂的屏風後轉了出來,有禮的向所有人都欠了欠身,接著站到楊氏的身邊,只留一個側面給陸排雲。
見她出來得這麼快,幾個人也心中有數,明白沈凝香早就在後頭聽了,讓沈儒堂不著痕跡的瞪了她一眼,卻得按捺住脾氣,以免來個當堂教女。
不過即使只是一個側面,對於陸排雲來說也夠了。
他絲毫不遮掩欣賞的神色,一雙黑眸火熱的看著沈凝香,從那梳成雙環的檀發,到耳朵上成串的金色小丁香,到嬌潤微豐的唇,往下是玲瓏有致的身軀。
那惹火放肆的目光,不只所有人都看到了,就是沒正眼看他的沈凝香也覺得自己像被人看透了一般,縱然她已經活過了一輩子,被這樣看著也忍不住滿臉通紅。
她都如此了,更不用說沈家其它人了,幾乎一個個眼睛都要射出刀子。
鐵老頭幾乎想要撫額長歎了,不明白這臭小子到底是真中意人家,一時失禮,還是故意想要惹火沈家人,要不是在外頭,他鐵定早拿他的煙管出來抽他個幾下了。
他輕咳了幾聲,怒瞪外甥一眼,見陸排雲乖乖收回目光,才堆了滿臉的笑勸道:「我說沈秀才呀,看這兩個年輕人不是挺相配的嗎?我看這親事趕早不趕晚,若是要定下來,現在就可以安排請媒人……」
沈儒堂臉色一沉,沈亭北則忍不住先發了話——
「不嫁!我妹嫁誰也不嫁給他!」一個又黑又老的兵痞子!哪配得上妹妹。
沈儒堂朝他低喝了聲,眼神卻沒有太多責怪,轉過來望著鐵老頭道:「鐵老,這事情我想我們可以再商量商量……」
鐵老頭早在沈亭北吼出那一句話時沉下臉,「還要商量啥,你們就是想悔婚!看我這外甥現在落魄了,不想把女兒嫁過來!」他說完,猛地站了起來,「既然如此,我們走。」
他率先走了出去,陸排雲也站了起來,卻沒有像他那樣直直的往外走。
他認真的看著沈凝香,也不管其它人,就只看著她的側影說:「你真不想嫁我?假如這是你的決定也行,那有些東西也該物歸原主。」
他手一彈,一個金色的小東西彈到了楊氏和沈儒堂中間的茶桌上,沈凝香一看便知是那次落水時不見的耳針,她眼一眯,在理智想得更多之前,她轉過頭去望著他。
「你這是想要脅恩圖報?」沈凝香淡淡說著,沒有一絲這個年紀的姑娘提到自己親事時該有的羞澀。
就算她想要表現出羞澀,但是已經快要三十的靈魂,讓她做不出那種姿態。
陸排雲看著沉著的她,心中對於這樁婚事更加的滿意了。
他第一次見到她,就為她的外貌而著迷。
第二次,卻是為了這個女子所展現出來的那種平淡沉穩。不是那種世家貴族所教導出來的從容,而是滄桑過後的平靜,像是已經看開了許多的事情。
若不是如此,她不會在偷聽了半天後,還能夠大大方方對著他行禮,甚至在他用無禮的眼神測試似的看了她許久時,只是略微紅著臉,卻沒有半分的惱怒。
無可否認,她真的勾起了他的興趣,讓他對於這門婚事有更多的期待。
當然,他不會勉強一個女人和自己過一輩子,否則在京城或者是在這小鎮裡,他要娶誰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面對她認真的問話,他表情仍似笑非笑,但雙眼卻再認真不過,「你若是不肯自然可以這麼想,若你願意應了這門親事,那這不過算是物歸原主罷了。」
沈凝香望著他,仔仔細細看著這個算是第二次見面,卻是第一次認真打量的男人。
他身材高壯膚色黝黑,但是那線條剛硬的臉龐上卻沒有相符的嚴肅,此刻反而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是在嘲弄著別人一樣。
她眼神如同他剛剛那無禮的打量一般,也從他臉上慢慢遊移到身上,但是她的目光最後是落在他自然垂在身邊的手上。
她還記得他將她從水裡撈出來時,那雙手強健有力,甚至她整個人靠在他懷裡所感受到的溫度也是令人感到可靠安心。
或許這樣的人,會比那個只會說好聽話的小侯爺好多了!
她抿了抿唇,看著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太多的選擇,於是福了福身,柔聲說著,「那……就感謝您將我的東西送回了。」
陸排雲沒有發現自己其實屏息等著她的回答,直到她說出那句感謝的話,他心中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氣。
鐵老頭走出去見人沒跟上,便停了腳步回頭看外甥還要說些什麼,他想,人家的長輩都說要悔婚了,這個臭小子還能夠說出什麼來扭轉人家的心意不成?
沒想到,陸排雲不過就是說了幾句話,事情居然還真的柳暗花明又一村,讓鐵老頭先是驚掉了下巴,最後又一臉得意的看著自家外甥。
這小子也是挺不錯的嘛!有他當年的風采,雖然還比不上他!鐵老頭自傲的想著。
陸排雲咧嘴笑了笑,朝她走近了幾步,卻看見其它沈家人用像是看賊的眼神瞅著他,只得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根樸實無華的金簪,然後在所有人都意外的眼神下,走過去將簪子插到她的發上。
沈凝香一愣,怔怔地看著他,還沒意識到他這個舉動有什麼含意,他已經先解釋出聲。
「我娘已經過世了,家裡也沒有女性長輩,這是當初她留給我未來媳婦兒的簪子,今日就當我替她相媳婦插簪吧!」他看著她,眼裡滿是認真和慎重。
這習俗是有的,兩家若打算說親事,就由男方的長輩和女方出來相看,若是男方家滿意了,就給一根簪子插在被相看的姑娘頭上,然後女方要回贈自己做的一點針線活當作回禮,也算是讓男方檢驗女子的手藝。
當年沈凝香跟著江水準私奔,根本就沒有這回事,所以她才一時回不過神來。
對上他的眼,她忍不住摸上不倫不類插在她雙環髻上的那一根簪子,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就像是前世的某些遺憾,似乎被這男人逐漸填補上一般。
她深吸了口氣,然後輕輕地福下了身,接著從自己身上解下了一個剛繡好的荷包遞給他。
「望君不嫌棄。」她的聲音又輕又柔,像是幾乎要聽不見。
陸排雲自然的接過,馬上掛在自己的腰間,一時之間,兩個人沉默相望,眼神流轉間卻有許多說不清的曖昧。
最後還是沈儒堂這個當爹的實在是看不下去,重重的咳了幾聲,眼神複雜的看了女兒一眼,然後又看向陸排雲。
「既然……凝兒不反對,那就擇日請媒人正經來提親商量曰子吧!」
楊氏和沈亭北雖仍有疑慮,卻也無法阻止了,只能表情複雜憂心的看著沈凝香。
「是!」陸排雲剛和人家女兒確定了婚事,也不擺剛剛那副囂張的模樣,規規矩矩的作揖答應了下來。
沈凝香退後了幾步,知道接下來就不是自己一個姑娘家能夠插手的了,不再說話,甚至連送人出門也沒有。
只是當陸排雲踏出門外又遠遠的回頭望她一眼時,她忍不住綻出一個宛如春花般柔美卻又羞澀的笑容。
她心中難以言喻的情緒是青澀的待嫁女兒心。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四章
沈陸兩家的婚事,在所有街坊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快速的操辦了起來,不過主要忙碌的是沈家父母和鐵老頭,至於兩個新人卻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開始了婚前交流。
這樣偷偷摸摸的接觸自然不會是重活一世後,特別注意不逾矩的沈凝香先做出來的……
作為新嫁娘,沈凝香就算有些事不需要自己去準備,但是有些東西非得要自己來,例如給丈夫的一身衣裳,包括袍子裡衣、襪子鞋子等都需要她自己做,雖然沒有了公公婆婆,但陸排雲的舅舅她也特意另外準備了一套衣服。
這是等了兩輩子的婚禮,她恨不得什麼事都做到最好,不管是挑布裁衣,她都不讓兩個丫頭幫忙,只一個人細細的做著,似乎每一針都縫入兩輩子來自己所有的想望。
夜裡,她把兩個丫頭都趕到繡樓下去歇著,自己挑了燭芯繼續縫著,忽然燈花搖晃了下,她下意識的回頭看,窗邊的一個黑影卻差點讓她嚇得放聲尖叫。
但在她尖叫出聲把所有人都喊來的時候,那個黑影已經快速的沖到她身邊捂住了她的嘴。
兩個人就這麼在燈下兩兩相望,然後那黑影,也就是陸排雲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笑嘻嘻的說道:「我把手拿開,可別叫啊!」
沈凝香點了點頭,陸排雲滿意的微笑,卻沒看見她眼底快速竄起的怒火。
他放開了手,看她真的不喊不叫,似乎是羞澀的轉過身去,他笑得更加開心了,「唉!我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忽然有件事……」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見轉回身的沈凝香手裡拿著裁衣用的長尺狠狠的打了過來。
沈凝香不敢大聲叫駡,只得卯足了勁甩著長尺劈頭蓋臉的朝他打去,邊打邊低罵著,「讓你嚇我!讓你嚇我!」
不知道是他身上的肌肉太硬還是竹尺太脆弱,她打沒幾下,竹尺就斷了,她也像瞬間失了力氣一樣,癱坐在原本坐著的竹榻上。
她紅著眼,忍著淚死命的瞪著他,粉唇緊緊的抿著,那表情像是要活生生撕了他。
莫名其妙挨打的陸排雲本來也被打出一點火氣來,但是一看到她坐在那裡忍著淚咬著唇,他的氣又莫名的消了點。
「好了,打也讓你打了,罵也讓你罵了,你現在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陸排雲有點無奈,心中暗忖著,原來老夫少妻就是這種感覺嗎?
怎麼感覺他都還沒開始當相公就已經開始當爹了?
想他在軍營裡的時候,那些兔崽子要敢這樣偷襲他,他哪會好聲好氣的哄著他們,肯定直接先上軍棍,接著要讓他狠狠的操練一頓,整得他們哭爹喊娘還是輕的,只是現在物件是這樣的小姑娘,他一點兇狠都拿不出來。
沈凝香不知道他認為她是個需要哄的小姑娘,甚至已經把自己放在一個長輩的位置上,否則她肯定還會想盡辦法再找一把竹尺,狠狠的再抽他幾下。
她雙眼紅紅的瞪著他,活像是一隻小兔子,哽咽著低罵道:「你還說,剛剛嚇死我了,還以為是哪裡來的採花賊……」
活過一回,這次她對於自己的清白特別在意,她沒少聽過那些無良的採花賊污辱了姑娘家的故事,結果就算抓到了,那些姑娘家也沒得好下場,這世間對女子就是這般不公。
陸排雲好笑的摸摸她的頭,像是安撫著無理取鬧的孩子一樣,「你這繡樓這麼高,周遭又沒有太多可以攀爬踩踏的東西,一般的採花賊絕爬不上來,不過這次的確是我魯莽了,下回必然不會了。」聽她這麼一說,陸排雲也知道是自己魯莽,連忙道了歉。
他這樣直接道歉,反而讓沈凝香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她見過的男人,就算是她爹也是說一不二的性子,男人說的都是對的,女人說的哪怕就算是對的男人也不會承認,而他,卻如此痛快的承認自己錯了,讓她的思緒突然之間有些轉不過彎來。
她訥訥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最後好不容易擠出一句,「那就好。」
看她彆扭的模樣,陸排雲覺得更有趣了。
一個小姑娘怎麼能夠有這麼多不同的模樣?
插簪那日,她看起來像是歷經滄桑而淡定沉著,方才卻像個小孩子一樣,又吵又鬧又彆扭,而第一次兩人在水中見面的時候,令人感覺她聖潔又美麗。
幾次見她,她就已經給了他許多種感受,接下來的日子裡,她還會給他怎樣的感覺呢?
他寵溺的望著她,讓兩人陷入了曖昧的沉默,沈凝香舔了舔唇,突然覺得呼吸有點困難,手心冒汗,心跳得有些快。
她受不了這樣的窒悶,主動開口問:「你大半夜的跑來這裡做什麼?有什麼事不能白天說?」
「喔,你不是說要替我裁衣嗎?我怕尺寸用說的不准,所以親自過來讓你量了。」他隨口胡謅著。
沈凝香瞪了他一眼,羞惱的說著,「那不是我說的,是習俗本來就要你的尺寸讓我裁衣,我娘才特地讓人去問你的。」
事實上,是他想見她。從兩人正式定親之後,沈家其它人看他似乎更不順眼了,防他跟防賊一樣,他一出現在大門口就有沈儒堂或者是沈亭北兩人輪流把他給拉走,就算好不容易闖到內院,他也見不到她,頂多只能看到楊氏打量的眼神,然後用各種理由把他打發走。
可是他想看看她,這些天來他連晚上作夢都會夢見她那天展露的笑容。
尤其是前些日子,兩人才剛有了口頭之約,卻還沒有真的定下婚約那些時日,那時候她家裡人還沒把他當採花賊一樣在防,他偶爾會偷偷的送個點心給她,或者是在她出門買東西的時候,竄到她身邊聽她隨口說些家常問候,或是特地說些以前聽過的段子來逗她開心,她那些時候的一個回眸,一個粲笑,就像是用熱鐵烙在腦子裡一樣,無法忘懷。
越讓自己不去想,那笑容就是越深刻的印在腦子裡,也讓他越想見她。
他陸排雲從來就不是會委屈自己的性子,除了在舅舅面前看起來老實些,其它時候,大多是別人吃虧他佔便宜,卻沒想到這輩子踢到的另外一塊大鐵板就在自己的岳家裡。
當然他不知道這是因為還沒訂婚前他就已經做得太過火,接近沈凝香的模樣讓他們都忍不住擔心他會不會在婚前就做出什麼來,才會防他防得如此緊。
但陸排雲也不是會輕易放棄的人,他們白日攔著他,那他就晚上來;他們不開門,他也可以翻牆,翻完牆再爬樹跳到繡樓上,麻煩了些,但也難不倒他。
趁夜摸進女子的閨房,對他來說是第一次,也是一個頗有趣的經驗,雖然之後就被她像只小老虎一樣亂打一通,不過也幸好他皮粗肉厚,一把竹尺頂多是幫他搔癢,要說疼還真說不上。
沈凝香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看著他,「你就為了這件事大半夜的翻牆上來我這兒?」
「是啊!」他很理直氣壯的答著。
沈凝香開始覺得自己可能錯了,她為了快點把自己的婚事定下來,選擇了他,本來還以為他只是說話直接了點,其餘尚可,但現在她有點後悔了,因為她可能找了一個傻子……
啊!一想到這個,她的頭都疼了起來。
「做衣裳不好好的量量尺寸怎麼行?我每次去買成衣,那衣裳不是這緊了就是那緊了,我就說非得要好好量量,那些人總是不信,結果每次一試就得改,多浪費時間。」他還振振有詞的說著。
沈凝香一臉不信的看著他,「怎麼可能?人家那做衣裳的鋪子,裡頭的師傅做的衣服沒有成千也有上百了,不敢說尺寸全沒差錯,但是應該八九不離十。」
「我說就是錯了!」說著,他一邊解開衣帶,在她還沒回過神的時候,將上半身裸露了出來。
沈凝香想要尖叫,但是她很快的就想到這時間地點不允許她這麼叫,連忙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臉頰通紅的低罵他。
「你這不要臉的,你脫了衣裳要做什麼3」難道他剛剛只是要放鬆她的戒心,其實還是要做什麼不軌之事?!
他好笑的睨著她,看她明明紅著一張臉,手卻只捂著嘴,也沒順便把眼給遮了,反而直勾勾瞪著他,義正詞嚴的質問他……他現在心裡想做跟她猜的大概差不多,但是他可還沒禽獸到那種地步,真特地半夜摸進她房裡當採花賊。
「我說了,就量尺寸。」他一臉的無辜。「要是你還想做別的什麼,我也能配合。」
沈凝香一聽他這麼說又沒好氣的啐了聲,「死不要臉!誰要對你做些什麼!」
「還是你怕了?」他忍不住逗著她,用上了激將法。
「怕什麼?!不過就是量尺寸。」沈凝香絕對不承認自己都活了兩輩子了,結果還被這麼低劣的手段騙了,梗著脖子,從一邊的針線籃裡拿出已經做了一半的衣裳。
「你來得晚了,我早裁了布,都縫了大半了,你就先試試這個吧!真的不行我再重新做。」她細聲說著,拿出那已經做了一半的衣裳略微抖了抖,又仔細的稍微挑了挑上面的線頭,轉身要拿給他穿上,卻發現他噙著笑,雙手大張,擺明是要讓她幫忙穿上。
沈凝香臉紅了紅,卻沒有再跟他多爭執,先幫他套了一手,接著像是要摟著他般,讓他套上另一隻袖子,中間不過短短一剎那,但是他撲面而來的體熱度,還有淡淡汗味與皂角香氣,卻讓她忍不住從耳朵紅到脖子去。
而且他赤裸的上半身就是她不想看也看完了,那結實的腹部上明顯的線條,加上寬廣的胸口上健壯的肌肉,只瞧一眼就足夠令她臉紅到不行。
閨房裡,只剩下衣物細細摩擦的聲音,誰也沒說話,曖昧的氣氛讓沈凝香連頭都不敢抬。
她替他穿上,又拿了他剛剛解下來的衣帶替他紮上,抬頭仔細一看,還真是有些不合身。
那衣裳襟領口比平常人穿得更開了些,還露出他脖子下大半塊的肉色,看起來就像是衣裳做小了一樣。
沈凝香一臉的不可置信,「這不可能……」
他笑咪咪的看著她,任由她在他身前身後的打轉,甚至把衣裳拉開來看,直到最後找到答案為止。
沈凝香終於發現了答案,是因為他胸前兩塊肉練得太結實,導致胸前的布料需要再多些才能合身,但是那樣羞窘的發現她是說不出口的,只好羞惱的將衣服從他身上脫下。
「好了!我知道問題在哪裡了,這衣服量完了,你可以走了。」她背過身去不說話,但是耳根子的一片嫣紅卻出賣了她現在的心思。
他沒想逗弄得太過,也沒有拖延的把衣服穿上了,只是臨走前他又磨磨蹭蹭的,不想這麼快離去。
「你就這樣趕我走了?」
沈凝香瞪著他,手裡拿著裁衣的剪子晃了晃,「要不然呢?還要我留你下來喝杯茶不成?!」這男人最好是有點自知之明,若真惹惱了她,她也是會喊人的。
呵呵!小貓又成了母老虎了,連爪子都磨得閃閃發亮呢!陸排雲在心中感歎著。
「行,那我就走了。」他說著,俐落的翻身下去。
沈凝香放了剪子,趴到窗邊,看著夜色中已經沒了人影,一時有些發愣,「還真走了……」早知這麼好用,她早把剪子拿出來了。
她話才剛說完,突然一個黑影從屋簷上頭垂了下來,讓她無法控制的尖叫出聲,雖說最後還是被人捂住了嘴。
她驚慌的看清,才知道那黑影是剛剛說走的陸排雲,她恨恨的拿起放在一邊的剪子,毫不留情朝他丟了過去。
「你這混蛋!無賴!你再這樣嚇我,我就是去當尼姑也不嫁你!」她低聲罵著,聲音中還帶著啜泣聲。
她絕對不會承認,剛剛那一瞬,她真的被嚇到哭了!
可惡!她兩輩子都活了三十歲了,居然還被這樣的把戲嚇哭了!這男人真是可惡透了!
陸排雲沒想到剛剛那樣都沒嚇哭的女人會因為這一招就哭了,心中有些懊悔,從衣袋裡捏出了一個荷包來放到窗邊,接著縱身一躍,這次真的是離去不見了。
兩個人剛剛在窗邊鬧的動靜有點大,他才剛走,外頭沒睡熟的碧禾就問道:「小姐,可是需要人?」
沈凝香自己有些作賊心虛的感覺,一聽到丫頭的問話,心中忍不住怦怦直跳,深吸了幾口氣才緩了緩。
「沒事!剛剛踢到東西了。」
碧禾雖然還有些懷疑,但是站在門外聽了聽的確沒有其它動靜,也就又走了回去歇著。
沈凝香打發了碧禾,又看到那男人放在窗臺邊的荷包,忍不住咬了咬牙,伸手去拿,本來氣得想拿剪子弄壞拿去丟,可躊躇了半天,最後還是打開了荷包把裡頭的東西倒出來看。
落到掌心上的是一副耳環,細緻的金絲編織成一朵牡丹花的模樣,花朵下還綴著一顆小小的紅色寶石,整體看起來小巧又精緻,讓她看了第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放下。
她眼眶還有些紅,走到梳粧檯前拿著那耳環在自己的耳上比畫著,心中本來的鬱悶氣惱瞬間消了大半,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忍不住淺淺的笑了開來。
好吧!她確定她不是挑了一個傻子當丈夫了。
因為一個傻子可不會做這種討女人歡心的事,即使他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真的是傻得過分……
但是一邊罵著他傻,心中卻又漾起一層又一層的甜蜜。
她知道的,只有真的上了心,一個人才會對另外一個人犯傻,就像她,也曾經為了那個不值得的人做了傻事一般。
她和他,其實都只是傻瓜啊……
過了那晚之後,他又陸續來了幾次,時間久了,她也知道自家人擋了他多少次,她記在心裡,終於在某次他又「好運」的能夠闖到內院的時候,她「剛好」的從繡樓出來,然後楊氏也找不到藉口讓他們在丫頭的陪伴下出去走走。
出了門,她坐在馬車裡,身邊只跟著碧禾,他則跟車夫坐一塊,看起來不像是剛定親的兩人出行,反而像是替千金小姐趕車的車夫。
碧禾一邊看著,忍不住捂嘴偷笑,把這個發現告訴了沈凝香,還不忘輕撩了前頭的車簾子證明她沒說錯。
「小姐,這可不就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嘛……」
沈凝香沒笑,她冷冷的看了碧禾一眼,讓碧禾的笑瞬間僵在了臉上。
「他是誰?他以後是我的丈夫,你們的姑爺,你今兒個這樣說他,是打我的臉呢?還是替你自己的臉上貼金?」
碧禾從來沒看見沈凝香生這麼大的氣,一時間嚇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她戰戰兢兢的垂下了頭,口氣怯怯的求饒,「小姐,是奴婢錯了!奴婢不該說那些話。」
沈凝香看著她,卻沒有說原不原諒她,只是再次想著,本來她想碧禾這輩子畢竟沒做過什麼,等她出嫁了,乾脆就將碧禾放出去讓她去尋個好人家成親,可看來,現在這事得提前跟娘親說一聲,心這麼大的丫頭,她是用不起,也不敢用了。
碧禾低著頭,一直沒聽見沈凝香說話,心中又是惶恐又是委屈。
她說的又沒錯!當初被夫人買進府的時候,只想著以後服侍著秀才家的小姐,不說平日沒有什麼重活,就是以後出嫁當了陪嫁丫頭,也定會有個好前程,可是誰想,小姐腦子不知道是怎麼想的,竟然連那個打鐵匠的求親都答應了。
一個打鐵匠,能夠過上多好的日子?!
小姐嫁過去說不定還是能過上好日子,但她們這些丫頭可不就要跟做雜活的那些婆子一樣,洗衣煮飯挑水,要是一年又一年的這麼做,她哪裡能夠忍受得住?
今日這番話雖說是替小姐抱不平,也是她小小的一次試探,只是沒想到卻會被如此嚴厲的訓了一頓。
看來,她該好好籌畫一下自己的以後了。碧禾垂下的眼眸裡閃動著深思的光芒。
主僕兩個都不說話,最後還是在外頭從頭聽到尾的陸排雲掀開了簾子,打斷了這主僕倆的沉默。
「就要到山腳下了,你們收拾收拾,等等得用走的上山了。」
沈凝香輕應了聲,也算是把這件事給揭了過去,只是她心中知道,看來有些事情果然是等不得了。
白雲寺不大,但香火鼎盛,所以上山的路上,來來往往的人也不少,但是多是小姑娘小媳婦兒或是幾個帶著香籃的大娘,所以陸排雲這個大男人一出現,馬上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陸排雲被看得莫名其妙,站在沈凝香的旁邊,有些摸不著頭腦的問:「這是怎麼了?沒看過男人來上香?」
他就是臉皮再厚,讓這麼多女人直直的盯著看也會覺得不自在。
沈凝香一看就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拿著帕子掩著嘴輕輕笑著,「這萬紅叢中一點綠,還不許讓人家多看一眼?」
陸排雲左右看了看,發覺還真是這樣,這條路前前後後除了他外,竟然真的沒看見半個男人,就是連個男孩都沒見到。
「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這白雲寺只有女子能夠參拜不成?」陸排雲久沒回家鄉了,還不知道白雲寺什麼時候有了這規矩。
「哪間廟會有這種規矩。是因為這廟裡主求姻緣和求子,所以大多是女子上山來,男子一般除了春日踏青外,少有來這裡的。」
陸排雲一聽這話馬上露出一抹壞笑,在她耳邊輕語著,「都還沒成婚呢,你就已經在煩惱孩子的問題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她雙頰一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見周遭還是不少人在看他們,輕聲啐道:「無賴!誰說要生你的孩子了。」
陸排雲臉皮厚得很,被這麼一說也不覺得如何,表情正經了幾分,嘴裡卻繼續調侃著,「我們都要成親了,就是沒人說你也是要生的。」
她臉上瞬間染上桃紅色澤,嬌唇輕輕噘著,低哼了聲,頭也不回,飛快的往前走去,只不過那微微踉蹌的步伐,讓她看起來像是落荒而逃。
他忍不住咧嘴而笑,也連忙跟了上去,忍不住又再度出聲調戲前頭那個落荒而逃的小女人。
「娘子,別急啊!我們還年輕著呢!」
那直白的話讓周圍的人都忍不住大笑出聲,尤其是那些大娘們,一邊笑著還一邊用曖昧的眼神看著沈凝香。
沈凝香聽到後頭那一句話,差點一個趔趄就跌倒,讓她又羞又氣的在原地跺了跺腳,心中不斷罵著這男人真的是她這輩子的冤家。
若不是冤家,她怎麼會從他身上討不到半點好處!
他笑著追了上來,任由她氣極了,偷偷對他又打又捏的,直到她發現以她的小力氣,他根本就不痛不癢,反而是自己槌酸了手,才恨恨的又扔給他幾個眼刀,氣呼呼的轉身走人。
他們打打鬧鬧的往山上走,風吹過林木發出陣陣沙沙聲,像是對這對小兒女的祝福。
吵吵鬧鬧,卻有著讓人打從心底甜出來的幸福。
山上的那對未婚夫妻玩得開心,山腳下留守的碧禾沉默著坐在一邊的茶店裡,臉色陰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江水準剛到山腳,準備往山上走,路過茶店時,看見裡頭一個女子有些眼熟,略停了停,才想起是沈凝香的丫鬟。
平常他也不會記得一個小丫鬟的容貌,只是那日沈姑娘落水後,這丫鬟緊張的模樣看起來也別有一番風情,讓他多瞄了幾眼,才留下了一點的印象。
此刻,這丫鬟都在這裡了,想來那沈姑娘應該也是在的。
一想起沈凝香,江水準就忍不住想起她襯著晶瑩湖水的嬌美微笑,那一瞬間的悸動,讓他委實難忘。
這麼想著,他腳步就忍不住往那茶店走去。
「姑娘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可是跟你家小姐一起來的?」
碧禾突然聽到問話,一時間還有些回不過神來,抬頭,才知道是那日游湖時曾看見的公子。
「原來是江公子啊!」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臉上淺淺一笑,「是跟小姐來的,不過小姐……已經和其它人往山上去了,奴婢替小姐守著東西,所以沒跟著上去。」她說得含糊不清,就是特意要挑起眼前男人的興趣。
「喔?你小姐還帶了其它丫頭上去?」江水準眼一眯,臉上故作若無其事樣,笑著問道。
碧禾笑笑的,像是沒感覺到他在套話,清楚的回答著,「沒呢!今兒個小姐是和未來姑爺一起上山的。」
「姑爺?」江水準皺了眉,「你家小姐定親了?」
碧禾啊了一聲,好像這才察覺自己失言,一臉懊惱的說著,「欸!瞧奴婢這多話的,前些日子有人上門提親,最近已在走六禮了。」
「喔!」江水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接著又忍不住問:「是定了哪一家,怎麼沒聽沈兄說過?」
這些日子還曾經遇過沈亭北一兩次,兩人雖沒深談,也有過簡短的寒暄,但沒聽說他們家裡有喜事。
碧禾臉上露出一點為難,「這……少爺怕是覺得難說出口吧。」
「這是怎麼說的?家裡有喜事,難道還怕人知道不成?」
碧禾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江水準見狀反而更加的好奇,但他沒有追問,而是善解人意的說著,「無妨!既然不方便說,那也不必勉強。」
碧禾覺得戲也演得差不多了,她表情雖還是躊躇,歎了口氣後卻說:「唉!這原也不是奴婢該說的,但是身為小姐身邊的丫鬟,看到小姐定了那樣一門親事,也是覺得感慨又難過呢!
「小姐打小也是嬌生慣養長大的,跟了那樣一個打鐵匠,以後說不得洗衣煮飯都要自個兒來,小姐那樣嬌嫩的人,被這樣蹉跎個幾年,只怕到時候也就跟一般農婦差不多了。」
江水準一聽到打鐵匠三個字,忍不住眉頭皺得更深,「這豈不是胡鬧?沈小姐那樣的人兒,不說嫁入大戶人家去,也該嫁入書香門第,怎麼能夠嫁給一個打鐵的匠人呢?!這沈兄和沈家伯父到底是怎麼想的?」
碧禾一臉傷心的拭了拭眼角,附和道:「可不是嗎,那天提親的時候,那打鐵匠的舅舅,硬說當初兩家本來就有指腹為婚,雖說兩家的第一個孩子都是男的,可還有小姐在,婚約就該算數,本來老爺和少爺都快推了,那打鐵匠卻又出了聲,奴婢那時候才看見,原來那打鐵匠就是當日跳入湖中救了小姐一命的那個恩人,小姐為了名聲,也只好委屈自己。」
「什麼?竟是那個人?!」
江水準的臉瞬間有些扭曲。竟是那一個莽漢,還是他有記憶以來敢直接斥責他的第一人。
碧禾像是沒看見他難看的臉色,點點頭說著,「是呢!見到那個人來提親的時候,小姐也是嚇了好大一跳,想著哪裡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江水準也是在大宅院裡長大的,聽了碧禾有意無意的一句話,又想起那日落湖之後的種種,越來越覺得那日說不定就是一個陰謀,怕是那打鐵匠知道自己若直接去求親,沈家必定不會答允,但如果加上一個救命之恩,那沈家想毀婚也就更站不住腳了。
江水準自以為聰明,卻沒有想過那日沈凝香會落水根本就是一個意外。
他臉一沉,想著那樣的嬌弱美人就要落在那樣黑心的莽夫手中,整個人就覺得不痛快,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懊惱失落。
碧禾站在一邊,偷偷的瞄著他的臉色,猜火候差不多了,小心的試探說著,「江公子,這事兒還請您當作不知道,就當奴婢今兒個什麼都沒說。畢竟家裡老爺、夫人和少爺都覺得丟人不往外傳,要是讓主子們發現奴婢自作主張,可是會受罰的。唉,若不是看您對我們小姐是真的關心,奴婢也不敢多說這些,若小姐是跟了江公子這樣的人,今天也不會……」
江水準看了她一眼,卻沒有喝止她,心中自有一番盤算。
那樣的可人兒,的確是讓人放不下,那個莽漢,空有一身力氣,說話又直來直往,哪裡像是一個會疼人的,想來這些日子沈姑娘必定受了不少的委屈……若他在這時候對她軟語溫言一番,想要抱得美人歸,也不是難事。
他心裡打著算盤,碧禾也同樣露出滿意的微笑。
看起來良善的外表,心中卻藏著不堪入目的心思,只是最後到底是誰算計了誰,誰才是那只黃雀,在這個時候卻是一個無解的謎。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五章
山上的天氣向來讓人難以捉摸,早上上山的時候還是萬里無雲,要下山的時候卻已經烏雲密佈,濃重的濕氣,預告著滂沱大雨即將落下。
當天空落下第一滴雨水的時候,陸排雲便已護著沈凝香往最近的一座木屋跑,等到兩個人沖進屋子裡,沈凝香倒還好,只是繡鞋染上了一些泥土,衣袖上也有些濕,但陸排雲卻是從頭到背幾乎全被急雨打濕了。
沈凝香環顧四周,屋裡沒有她想像的黴味,裡頭擺設也簡單,一張大床和一張桌子,幾張椅子,一個簡單的灶,灶旁有一堆柴火和一個大水缸,東西都收拾得乾乾淨淨,看不出來像是沒人住的地方。
這讓她停在門口猶豫著不敢進去,不安的回望正在脫濕鞋的陸排雲。
「怎麼不進去?」
「這屋子有人住吧?我們這樣隨意闖了進來不大好吧?」
陸排雲笑了笑,直接拉著她進門,「沒事!這屋子是上山打獵,或者是采藥等來不及下山的人所蓋的屋子,就是提供給同樣來不及下山的人暫時歇腳,裡頭柴火和水若是用了再補回去就好。」
聽他這麼說,她那種怕擅闖人屋子的心情才好一點,因為身上還有點濕,也不敢坐到床上去,只拉了張椅子坐著,然後看著陸排雲也不管自己身子大半都是濕的,就開始收拾柴火,架起了鍋子要生火燒水。
這些事兒她雖然沒做過,但是自己在這裡坐著,卻讓一個男人去忙碌,怎麼也說不太過去。沒多想,她站了起來走到他身邊去。
「我來吧!」
陸排雲看了她一眼,讓了位置給她,沈凝香蹲了下來,看著眼前簡單的土灶,一時覺得自己把話說得太快了。
雖然說她也進過廚房做過點心,卻沒有親自生過火,頂多就是煮東西的時候,自己看著火,控制一下火的大小而已。
只不過一想到男人還在身邊看著妯,為了替自己爭一口氣,絕不能在這時候露了餡,讓自己丟了臉面。
生火對陸排雲來說一點困難也沒有,當兵的時候,就是沒有灶,兩三根木柴搭著他也能把火給生起來,但這不代表這件事情對其他人來說也一點都不困難。
起碼對於把柴火放得整整齊齊,堆得很像個樣子的沈凝香來說,怎麼弄火就是點不起來的挫折感,已經讓她頭越來越低,甚至不敢往旁邊看,就怕看到他嘲弄的目光。
這男人別的還好,那嘴實在是有夠壞的,很多時候不能指望他狗嘴裡能吐出象牙來。
陸排雲從她把柴火堆得跟一個方井一樣,接下來又拿著大支柴火準備點火的時候就知道這姑娘根本沒碰過這事,而且火明明就生不起來,她卻挺倔強,硬撐著就是不說話,也不想求助。
這些日子來,他多少也摸明白了她的性子。
看起來稚嫩,有時候卻顯得老成,但若真要說多成熟也沒有,偶爾又倔又愛耍小性子,讓他想著以後兩個人一起過生活就會忍不住邊歎氣邊想笑。
他雖然沒想過要娶怎麼樣的妻子,但也沒想過最後會栽在這樣的小姑娘手裡。
像是不哄著她讓她哭了、像是不把她放在手心寵著,就對不起這樣嬌嫩的小人兒一般。
常說女人是水做的,他身邊的這一個卻不太像,反而像精緻的骨瓷,輕不得重不得,看起來脆弱無比,真的碰觸到了才會知道也是硬得很。
他心念轉著,全然沒有注意到自己活像個少年郎一樣,把身邊的女人不斷的揣在心裡想著,直到她因為火生不起來,在灶洞裡塞滿了一堆的柴火弄得周圍都是煙,才回過神來。
他好笑的將她拉到一邊坐著,然後把一堆的柴火給抽了出來,只留下幾根大的迭在下頭,又用幾根細枝圍在上頭,然後從旁邊捏了一把乾草,一下子就點著了火,讓屋子裡多了溫暖。
這期間,他都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靜靜的做著這些雜事,甚至連接下來的刷鍋煮水他都一手包了。
隨著灼熱的水氣慢慢飄散在屋裡,沈凝香坐在旁邊看著那個在灶前忙碌的男人,心思忍不住恍惚了起來。
一個男人肯窩在灶前,只為了燒一盆熱水,這樣的情景,讓她的心裡熱融融的,心宛如融冰一樣,化成一汪春水。
如果是重生前的她,就算有人為她做這些,她也不會感動,只因為那時的她,心裡看重的從來不是這些。
所以才會在跟著那男人進了侯府後,爭布料爭首飾爭男人的寵愛,爭到最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爭什麼,每晚守著空床的時候在心底問著自己值不值,然後淚濕了枕巾,但第二日又忘記了心中的懊悔繼續爭。
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夠讓她忽略早已成了泡沫的甜言蜜語,才能去忽略他日漸增加的嫌棄和厭煩。
那樣的日子裡,她不只一次想著,如果自己沒進了侯爺府,會不會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一個普通的男人,身旁雖然只有一兩個丫頭或者根本沒有,兩個人也和和美美?
只是到死,那也不過是一個夢,一個她以為再也不可能實現的夢,沒想到……
水一下子就燒好了,外頭的雨依然下個不停,他像個陀螺一樣,先把屋子裡的茶壺給裝滿,接著把剩下的水倒入盆子裡讓她擦拭手腳和臉。
她的眼神隨著他的動作而轉,看著一個男人為了自己而忙碌,她有些不安又有些說不出的愉悅,複雜的心情讓她全然沒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麼的溫柔。
「好了,你先整理整理,我出去把水給挑滿。」陸排雲的動作很快,快得讓沈凝香來不及攔住他。
在他的保護下,其實她身上並沒有被雨打濕多少,繍鞋髒的地方她是沒辦法了,所以只用帕子略微沾了沾水,將臉上的妝容和頭髮整理好。
才剛弄得差不多了,他也挑著水從外頭進來,方才就已經被雨水打濕了大半的衣裳幾乎已經全濕了,烏黑的髮絲黏在他的臉上、額際,讓他剛硬的面容多了幾分的野性,整個人散發著一種讓女人臉紅心跳的魅力。
陸排雲對於這個已經算是「自己人」的小姑娘沒有太多的避諱,一進了門,就把淋濕的上衣脫了下來,然後隨意的用那件衣服擦擦自己的身體和頭臉的水珠,看起來頗為豪邁。
她臉微微的紅了紅,手裡緊捏著剛剛自己用過的帕子,看他豪邁的舉動,想著他該不會在所有女人的面前都是這種作風,心中不禁有些不是滋味。
不過那一點不舒服一瞬間就被她壓了下去,她有些猶豫的走上前,在他訝異的看著她時,用手中的帕子仔仔細細的替他擦拭。
他深深的望著她,由著她拿帕子擦過他臉上的每一處,她因為抬高了手而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勾引著他的心,讓他眸色深了幾分。
沈凝香並未察覺,依舊仔細而溫柔的擦過他的眉眼。
這也算是她第一次認真的看著他的長相。
印象中,他的臉就寫上了兩個字——剛硬,英俊什麼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仔細觀察後,他濃眉下是一雙淩厲的眼,高挺的鼻樑,如果不笑就緊抿的雙唇,除了剛硬之外,還十分有男子氣概,讓人百看不厭。
她拿著帕子的手停在他的唇上,然後無法動彈,因她的皓腕被他輕握住。
陸排雲的手指骨節粗大,手幾乎快要是她的兩倍大,足以將她的手緊緊包裹著,而黑與白,如此相對的顏色,卻莫名相配。
陸排雲唇角微微勾起,低下頭,唇輕碰上她的手指,感覺她猛然後退時,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手,另外一隻手則不客氣的將她從腰攬住。
兩人的身體貼得太近,幾乎是只有一掌厚度寬的距離,彼此的氣息纏綿的在兩人之間流轉。
沈凝香就算這輩子還沒嫁人,但活過一輩子的她不能說對情事一點經驗都沒有。
她怎麼說至少也當了小侯爺五年的妾,男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她該懂的、該明白的也都明白得差不多了。
只是對上陸排雲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她卻真的像個青澀的小姑娘一樣,就這麼輕輕一摟……不對!應該說從他剛剛脫了上衣開始,她就無法控制的臉紅心跳了起來。
不過是身子健壯了一點,不過是胸口和腹部的線條分明了一點,不過就是腿長了一點……
她還想拚命為自己找藉口,但是越說她越鄙視自己,明明不過幾眼,為什麼會把一些該看的不該看的全都看得這麼仔細?!
這個男人撲面而來的男人味,讓她即使裝得鎮定從容的看著他,都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在輕歎中,他的薄唇輕貼上她的,放在她腰上的手也猛地收緊,讓兩個人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的距離。
雨聲,在瞬間消失,耳裡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還有雙唇相交時肌膚碰觸輾轉的曖昧聲響。
他先是在她的唇上輕壓慢磨著,好一會兒,才霸道的撬開她的貝齒,靈活的舌頭竄進她口中與她的糾纏。
他一寸寸的進逼令她差點喘不過氣,只能軟倒在他懷中,又讓他渡了口氣過來繼續。
陸排雲骨子裡的侵略性很快的就不甘於這樣淺嘗輒止。
他的手不知道何時已經拉開了她的衣裳,讓她外裳半褪,纖細白皙的肩頭就這麼展露在他眼前,精緻的鎖骨上貼著一個以紅繩穿過的長命鎖,金紅兩色襯著雪白的肌膚上,有種撩人的美麗。
陸排雲有些克制不住的沿著她的脖子落下一個又一個的輕吻,最後在她抹胸上方重重的齧咬了下,讓沈凝香一聲悶哼,回過神把他給推開。
兩個人都氣喘吁吁,她甚至得用手撐在桌子上,才不會腳軟的癱在地上,陸排雲則好了許多,除了眼裡還有著無法消除的火熱欲望外,看起來如平常一樣。
還沒等沈凝香緩過氣來斥責他的魯莽和放肆,他已經先道了歉。
「這次是我太過了,你放心,接下來再也不會了。」說著,他拿起衣服穿上,然後就坐在門口處,背對著她,讓人看不清神色。
沈凝香一愣,訝異的看著他的背影。
他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好說話?她還以為他會先問為什麼要推開他?甚至不管她的意願做些什麼的……是她把人想得太糟了嗎?
她衝動的問:「你為什麼……」話一出口她就懊惱的閉上嘴。
她想問什麼?問他為什麼停下來?還是問他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做,毀她的名聲?
這樣問未免太可笑,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問未婚夫婿為什麼不做下去,只會讓人覺得不知廉恥;若是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剛剛她並沒有太大的抗拒,這樣的話說了只會讓人覺得矯情。
就像是以前那些想爬上江水準床的那些女人一樣,明明眼底的喜悅得意都無法遮掩了,卻還是硬擠出幾滴淚,說自己「身不由己」。
那時候她有多討厭那些女人的姿態,就多無法忍受自己做一樣的事。
她可不想重活,卻越活越回去了。
沈凝香懊惱的咬著唇,幾乎可以想見陸排雲等等會說出什麼話來。
陸排雲輕笑了聲,完全沒有辜負了她對他的「期待」,一開口就是讓她面紅耳赤的話。
「幸好你推了我那下,要不我們可能就在這裡做出什麼事情來,雖然我是挺想的,尤其是剛剛那衣裳都扯了一半了,就是再扯掉一半,揉揉你軟綿綿的身子,讓你多喊我幾聲也是不錯,但是我可沒那麼沒品和下流。」他語氣中滿是可惜。
沈凝香幾乎要咬碎了牙齒,這樣還不下流?那要怎麼樣才算下流?!
「我既然應了這門親事,該給的都會給,該守的規矩也會做到的。」他看著外頭細密的雨絲,懷念的說:「女子一生一次的婚禮,總該了無遺憾。」
他爹過世前總說,他這輩子最對不起他娘的,就是沒能好好的辦上一場婚禮,讓娘雖然穿著紅嫁衣,卻冷冷清清的。
一生一次的婚禮,總該給一個最圓滿的。
他說完,許久,後頭沒有任何聲音,他有些疑惑的轉過頭去,就看見她愣愣的站在那兒,淚流滿面。
是啊!女子一生一次的婚禮,應該了無遺憾,這道理如此簡單,為何上輩子那個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卻沒想到?
她沒有大紅的嫁衣,甚至到死前再也沒穿過紅色的衣裳,頂多就是粉紅的衣裙。她沒有被用八抬大轎從正門迎進門,只從一個角門,被一頂小轎悄然無聲的抬進府。沒有鑼鼓喧天,沒有祝賀的賓客,她一生一次的成婚,只因為她是個妾,所以什麼都沒有。
第二日一早的敬茶,她先拜的不是婆母,而是高高在上一臉不屑的少夫人,雙膝跪下的那瞬間,成為新婦的雙腿間的疼,甚至比不上心中的疼。
她以為自己都會遺忘,也曾經相信自己都已經遺忘,但是怎麼能忘?
不管再怎麼說服自己……終究是意難忘。
她視線朦矓,嘴邊嘗到了淚水的鹹澀,看著他有些慌亂的神情,她再也忍不住的撲進他懷中放聲大哭。
這個男人,他沒有如玉般的外表,不會說那些好聽的言語,他甚至沒有萬貫家財和高高在上的地位,但他卻是真心的替她想著。
他不會知道,他這樣一句話,消彌了多少她從上輩子就一直掩埋在心中的不平。
他不會知道,他這樣一句話,才讓她終於放下了心,願意和他相守。
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她眼眶帶淚,嘴角卻微微勾起了一抹笑。
此生,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那日沈凝香雖然已經用涼水稍微敷過眼,等雨停下了山,卻還是可以看得出有些紅腫,不過碧禾是個機伶的,小姐不說,她也不會多嘴去問。
只是在心中稍稍思忖了下,兩個人在上山下山的途中,不知道說了什麼或者是做了什麼,讓兩個人之間的氣氛感覺有些不同。
而對沈儒堂夫妻來說,雖然有丫鬟跟著,讓女兒婚前和男人出去一次就已經是不得了的大事了,再也不肯讓她出去第二次。陸排雲想晚上能翻牆碰面,也就不再提出要帶她出門的要求,但還是三不五時的提了東西上門,說是要孝敬岳父岳母,可送來的東西大多數卻都是姑娘用的,其用心為何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凝香自那日起,對於自己的嫁衣還有做給他的衣裳更加的用心,對於父母不讓她出門的決定也沒有任何的意見。
反正就算不出去,那男人也會自己來,出不出去一點差別都沒有。
沈凝香整天都窩在閨房裡認真的做著針線,常常都做到腰酸背痛了,才起身休息一下,然後又低著頭繼續。
她認真的做著自己的事情,自然沒心思去注意其它的事情,也不知道自己的丫頭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偷偷的和外頭通了幾次的消息。
沈凝香不知道自己一時的疏忽,接下來竟然會為自己惹出那麼大的麻煩,否則早把碧禾打發出去。
這日,她因為幾日來做針線有些累了,剛好楊氏也想讓她歇歇,就讓她帶著丫鬟坐車去了鎮上最有名的首飾鋪子挑選一些喜歡的。
這次她想著順便給兩個丫鬟一點甜頭,就乾脆兩個人都帶去,碧禾看起來很平靜,碧桃一路上倒是吱吱喳喳的,好不高興。
到了首飾鋪子,碧桃和碧禾攙著她上了二樓的房間,一般有些身分的人家都會在房間裡挑選首飾,掌櫃的也會拿出不在外頭擺放的好東西讓人挑選。
因為常招待一些比較有身分的夫人小姐,這房間擺設也算是小有品味,屋內沒熏香,而是擺了一籃子的鮮果,旁邊還放了一些冰塊,牆上掛了些畫,靠牆的地方放了一大張長長的桌子,上面已經放了一些普通款式的首飾。
沈凝香挺相信這店裡的安全,若連這一點都不能保證,那誰還敢上這鋪子來挑首飾?所以看著自己兩個丫頭好像都心不在焉,就好心的開口說:「你們留一個人下來守著門口,一個人下去挑選自己要的東西,等挑完了再換人上來。」
碧桃高興的連聲說著,「多謝小姐!小姐對我們真好!」
碧禾則是屈下身子,「多謝小姐賞賜。」垂下的臉上,露出一抹隱晦不明的微笑。
一個人在外頭守著,房裡只留了首飾鋪子裡介紹東西的一個婦人,沈凝香上輩子也算見識了不少,看到精巧的目光會有一絲欣賞,卻不會著迷,讓一邊的婦人有些意外。
就算是那些有點家底的人家,見到這些金銀首飾都會有拿了不想放的時候,這個秀才家的小姑娘倒是鎮定,樣樣都是看了看而已,頂多動手摸摸真假。
介紹了一會兒,婦人先行離開,留點時間給客人鑒賞考慮,屋子裡就只剩下沈凝香一個人,她正拿著一對蝶戀花的簪子在頭上比了比,對著鏡子瞧,門又被打了開來。
她想著不是剛剛的婦人就是兩個丫頭其中一個,也就沒在意,將東西放下後一轉身,她嚇得連連退後了好幾步。
「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臉色蒼白的看著站在門口的江水準,她想讓自己穩住心神,卻發現對這個男人的害怕,使她根本就無法不發抖。
對她來說,這個男人根本就是她的惡夢。
江水準對於她的驚呼,很自以為是的認為是一種喜悅的驚訝,忽略了她瞬間蒼白的臉色,淡淡笑著說:「想見你,就來了。」
這樣聽似深情的口吻,讓沈凝香忍不住想吐,他那自以為溫柔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時,對她來說就像是冰涼的蛇在皮膚上慢爬一般,讓她冒出了一堆的雞皮疙瘩。
別人不知道,她還會不清楚他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嗎?
沈凝香又退了幾步,覺得這個距離足夠安全才停下,然後冷冷的看著江水準,「江公子,我不認為我們的關係好到可以說這樣的話,更何況我已經定了親了。」
她冷淡的態度和江水準所想像的一點都不一樣。
他預想的情況是,當他說出那樣曖昧的話後,她該是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樣,或是一臉感動的望著他,怎麼會如此冷淡?
他笑了笑,然後臉上滿是失落,「我知道的,你家裡為你定的那門親事,聽說是娃娃親?」
沈凝香對於他知道這件事情沒有太大的意外,以為是自家哥哥說的要不然就是他自己去查的,反正不管哪種對他來說都不費力氣。
她完全沒有想到是自己身邊的丫頭洩漏出去的,因為她完全無法想到這兩個人還有接觸。
「是又如何,難道江公子還缺這一杯喜酒喝嗎?」沈凝香淡淡說著。
她心裡頭可是一千一百個不願意眼前這個男人來喝她的喜酒,只要想到有這個可能,她就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你這話不是傷我的心嗎?」江水準滿眼柔情的望著她,臉上有著淡淡的哀傷。「我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只想著恨不相逢未嫁時,若能夠早一點遇見你,是不是會有什麼不同?」
沈凝香在心中冷笑,什麼恨不相逢未嫁時,他們的確是相逢在「未嫁時」啊,怎麼,他腦子不清楚了,連他們是什麼時候遇上的都不記得了?
想想,若不是遇見他讓她嚇得跌落湖中,她也不需要那麼草率的就答應了和陸排雲的親事,雖然結果是好的,但說到底,她根本就不想遇見他。
江水準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真的被自己那兩句話給感動了,心中更加洋洋得意,表情卻深情款款。
「凝兒,我知道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那天聽到你定親的消息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不敢相信這麼好的你居然就要毀在一個莽夫的手裡。」他痛心疾首的說。
沈凝香覺得自己快被那一聲凝兒給嚇得吐了,只想立刻奪門而出。
若非這房間在二樓,她跳窗出去恐怕會摔斷手或腳,她早跳窗逃走了。
不過,江水準怎麼會這麼剛好的就出現在這裡?外面守著的人還一點聲音都沒有?
沈凝香恍然大悟,了然的笑了笑。
這時候守在外面的定不是碧桃那傻丫頭,而是碧禾!上輩子,她也是經過了不少的「巧合」,益發相信兩人有緣,最後跟著這男人走的。
本來,她都替碧禾打算好了,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把這男人引來了。
如果她沒了前世的那些記憶,仍是那個單純又蠢的沈凝香,想必會照著那丫頭所想的那樣走,被這男人的花言巧語所感動,接著又做出跟人私奔的蠢事吧!
她心中冷冷的笑著,聽著眼前的男人說得天花亂墜,好像這世上就他一個癡情人,就他一個男人懂得憐香惜玉一般,再也受不了的在江水準說到兩個人以後可以多多出來見面時打斷了他的話。
「江公子,不知道是誰讓你誤會了,這門親事是我自己願意的,一點委屈也沒有,你不用也不需替我叫屈。」
江水準沒想到自己說了半天,竟得到這樣的答案,他臉上一僵,有些不可置信的揚高了聲調說:「我知道你是不願的,你也不用這樣來安慰我。」他想要上前握住她的手,卻被她避開,他的手停在空中有些尷尬,但還是不死心的說著,「我懂你的心,你是想讓我就這麼死心,然後隱藏自己的心傷去嫁給一個你一點都不愛的人……」
沈凝香越聽越覺得噁心,以前的她腦子到底是裝了什麼,才會被這男人的花言巧語給迷了心竅?
她冷漠的看著他,聲音冰冷,「江公子,依我倆的關係,我實在不需要說這個謊來安慰你,而且我剛剛就想說了,你從進門起說的那些話,對於一個不過第二次見面的姑娘家來說,為免太過逾矩,這次我也不想計較,但請你現在離開,以免毀了自個兒的名聲。」
江水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連偽裝深情都做不到了,他眼底閃過陰狠,白皙的俊顏上瞬間扭曲起來,「你說什麼?!」
沈凝香在心中冷嗤了聲,果然是個只會演戲,骨子裡惡劣的人,然後慢悠悠的說著,「我說,別在姑娘家前面說這些不三不四的話,還有如果可以的話,請你順便「滾」遠一點。」以免髒了別人的眼。
「你——」他雙眼泛著紅絲,沉著臉,像是下一秒就要撲上來一般。
這時候沈凝香終於知道自己做錯了,她應該自己滾,要不然也等有人來救她的時候再說這些話才對。
現在,她是說得高興,但是……這無恥的男人不知道會怎麼樣報復她?
她曾經見過他強迫一個丫鬟和他做那苟且之事,結果那丫頭反抗中甩了他一巴掌,卻被他拳打腳踢到幾乎只剩一口氣。
一想起這事兒,她整個人從心底冷到腳底。
現在怎麼辦?難道要她說剛剛那話都是開玩笑的,然後附和他,表示自己也喜歡他?
江水準不知道她心中的恐懼,只是陰沉的在想著她的反應怎麼會和碧禾告訴他的完全不同。
這兩個人,一定有一個人說了謊!他的自尊心讓他無法接受自己竟被個小丫頭騙了,即使他明白這是事實。
他眼中滿是怒火,無法忍受一個鄉下姑娘竟敢如此嚴厲的拒絕他,甚至把話說得如此不留情面。
不過就是一個打鐵的莽夫,他好心想救她脫離苦海,卻被這樣硬生生的打了臉,讓他要如何忍受?!
就在江水準要發難時,門外傳來碧禾和男子的聲音,門再次被打開,出人意料的是,推門進來的人竟然是沈亭北。
沈亭北意外的看著屋子裡的兩個人,不禁緊皺著眉問道:「江兄,你怎麼會在這裡?」
江水準恨恨的想著這好不容易弄來的機會就這麼沒了,臉上卻換上了淺笑,「這不是想來挑點首飾給家裡姊妹,誰知道剛剛在外頭看到了沈姑娘的丫頭,想著進來打個招呼,才剛說了兩句話,你就來了。」
沈亭北點了點頭,沒懷疑他說的話,他來幫妹妹挑些禮物,聽掌櫃的說妹妹也在,便上樓來,外頭的確有自家妹妹的丫頭守著,剛進來的時候兩個人也沒有什麼緊張或者是慌亂的表情,兩個人站得又頗遠,真要有什麼也不大可能。
只是想歸想,他還是表情嚴肅的說:「江兄,這男女有別,以後還是得多注意一點,畢竟瓜田李下,多惹人非議。」
江水準應了下來,又和沈亭北說了兩句就匆匆的告辭離開,只是離開之前,他陰惻惻回望沈凝香一眼,讓她忍不住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不是那樣簡單就打發掉的人,會這樣乖乖的離開,絕對不是因為他接受了她的拒絕,恐怕反倒是深深的恨上了她的不識抬舉,準備了日後報復。
沈凝香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成真,卻清楚的明白,這可能會在未來成了事實。
但是他沒做什麼之前,她也不可能有什麼應對的方法,只能一天天的揣著這樣不安的心情過下去。
只是,她還是希望,這樣的不安真的只是她多想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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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4 08:53 PM
第六章
若說最近黃河鎮上最大的消息是什麼,必定是附近一座山上出現盜匪這件事情了。
這些年又沒發生災禍,一般百姓日子過得下去的話並不會鋌而走險去當什麼盜匪,所以當這個消息一出現,整個鎮上的人都議論紛紛,猜測這群盜匪到底是什麼來路。
本來小鎮上的人都把這當作閒聊而已,但當某一天鎮上的衙役敲著鑼,在大街小巷宣佈了一個最新的消息時,整個小鎮的人都不安了起來。
因為衙役們說靠山邊的幾個小村子已經被盜賊搶過了,甚至還傷了人命,所以要求鎮上的壯丁組成一個巡邏隊到山上巡山去。
這個消息一出來,小鎮裡馬上就有不少人去抗議,沒去鬧的人則是觀望著,想著若是鬧大了也不錯,說不定鎮上的衙門會收回這項命令。
但是最後大家期待的結果並沒有出現,那些鬧事抗議的人挨了一頓板子後被扔了出來,甚至還多交了一筆銀兩才算消災。
沈凝香一聽到這個消息,就開始惶惶不安,還沒等到晚上,便忍不住在屋子裡來回踱步,想著那冤家怎麼還不來。
一邊等著,她一邊不斷回想,上一回人生有過這樣一件事情嗎?
重生以前,這時候她已經偷偷摸摸的收拾包袱,準備跟著那男人離開黃河鎮,印象中,家裡好像還是挺平靜的,就算真的有盜匪什麼的,官府好像也沒有過這麼大的動作。
所以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沈凝香百思不得其解。
比別人多擁有一些記憶有好也有不好,好的是自己對許多事情都已經先有了底,應付起來比較輕鬆;不好的是,像現在這種明顯沒發生過的事情,她就比別人更驚慌失措。
突然,身後一陣涼風吹過,她猛地回頭,卻撞進男人的懷中,沈凝香躁動不安的心在感受到他的體溫時,莫名的稍稍平靜了下來。
「怎麼了?今兒個怎麼這麼好脾氣?」陸排雲輕抱著她,眼中滿是笑意。
沈凝香又在他胸口上靠了一會兒,才沒好氣的退了開來。明明生了一張不笑時就正經到不行的臉,怎麼老是說出讓人想氣得揍人的話?想到這,她心裡十分的彆扭。
怎麼會有人開口說話前和不開口落差那麼大呢?
「就知道不能指望你的狗嘴裡能夠吐出象牙來!」她氣呼呼的退得遠遠的。
她的離去讓他覺得懷裡有點空,輕皺了眉,然後又挑起眉笑道:「我要真的能夠吐得出象牙來,那我打鐵鋪子該收了,每天賣象牙就好。」
「呸!作夢呢!」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嗔罵道。
「你怎麼知道我有沒有作過這樣的夢?難道你半夜還來入我的夢不成?」他說話的時候一本正經,偏偏說出來的話跟正經完全搭不上邊。
「誰入你的夢——」她惱羞成怒的瞪著他,但在看見他溫柔的笑臉之後,所有的聲音全都戛然而止。
她忽然明白了,他是特意說這些話的。他知道她為了什麼憂心,故意不提、故意插科打譯轉移她的心思……
「怎麼了?怎麼不說話還這樣看著我?」陸排雲見她了然的模樣,也不再用言語逗她,逕自倒了杯水,坐到桌邊喝茶。
「你要去那個什麼巡山對不對?」她試圖平靜的問話,但是微微顫抖的聲音卻說明她現在根本就不那麼平靜。
「嗯。」他簡單的應著。
他那無所謂的表情,讓她心中一股氣冒了上來,她忍了又忍,最後還是咬著牙問:「你應該知道,是可以拿錢去雇人代替自己上山的。」她家裡就是如此,要不家裡兩個男人是連雞都沒殺過的書生,去巡山遇到了匪徒怕是去送死。
陸排雲垂下眼,手指輕摸著杯沿,淡淡說著,「我知道。」
「既然知道你為什麼不……」她頓了頓,試圖讓自己不那麼激動,「你沒銀兩嗎?我有,我可以先給你……」
「不必!」他打斷了她的話。
他從沒考慮過不去。若是真有盜匪,他是一定要去的,他有保家衛國的責任,而且這事情來得太突然,讓他心中有點懷疑,也想著趁這個機會上山去探一探,如果只是他多心就罷,要是真的有問題,也不用先說出來讓她多擔心。
他在軍中向來說一不二,在遇上大事的時候已經習慣自己做主,也忘了沈凝香和他的手下是完全不同的。
她怔愣著看著他,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正經的模樣,可卻是在這種危險的事情上。
「為什麼不必,難道你以為你那兩三下功夫在遇上了盜匪時能有什麼用?你以為你這樣是什麼英雄的表現嗎?你以為——」她幾乎是失控要高聲怒吼,最後卻被他一根手指抵在了唇前,逼著停止喊叫。
她氣得眼眶泛紅,大眼直直瞪著他表情平靜的臉。
他怎麼不懂她有多心慌呢?他完全不明白,她面對這件上輩子不曾發生過的事情,心中有多麼的不安,加上對於江水準這陣子突然消聲匿跡的不安。
他苦笑,無奈的說:「噓,好了!你想把所有人都吵起來,看我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你房裡嗎?」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可能在娶親前,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她胸口急促的起伏著,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想壓制自己的情緒。
沈凝香知道自己太過激動了,甚至忘了時間和地點。
從一早聽到這消息後,她就坐立難安,現在又看到他一臉不在意的模樣……老天爺!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著急些什麼了!
陸排雲像在哄孩子一樣,在她的輕呼中將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坐下,然後一下子拍拍她的頭,一下子輕輕的拍著她的背。
「好了好了,不害怕。」
她臉色緋紅的拍開他的手,卻沒有從他懷中逃開,只是撇過了頭,賭氣的說:「別拍我!我還在生氣呢!」
被拍開的大手不死心的又貼上去,一下又一下的沉穩節奏,像是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讓她的心不再焦躁不安。
他感覺到她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才低聲慢慢說著,「放心吧,沒事的,這次的事兒我已經打聽過了,盜匪是有的,但那不過是烏合之眾,沒什麼大不了的,而且那群人早在打劫了幾個小村莊後走遠了,否則這鎮上的官員們也不敢說要抽調民丁上山巡邏。」要不然這些民丁死傷慘重,第一個倒楣的還不是出主意的官員?
不過,正是因為抽調民丁這麼大的古怪動作,讓他猜測這其中有內情。
「真的?」她擔心的問著。
「真的!」他無比肯定的答道。
「真不會有危險?」
他失笑,看著她圓圓的眼全是期盼的光芒,他也不知怎麼的,就點了點頭。
這樣的保證對沈凝香來說還不夠,心頭的不安讓她想尋求更多的保證。
「所以你能夠平安回來?」她抿著唇問,眼神還小心的瞅著他。
那樣惹人憐的模樣,讓陸排雲恨不得馬上把她揉進身體裡,再也不分開。
怎麼會有這麼討人喜歡的小姑娘呢?
她像是令人上癮的罌粟,讓他明明知道這樣對她的名聲不好,卻還是忍不住想來看上一眼,看了一眼又不滿足,又想多說幾句話、碰碰她的小臉,甚至更多。
尤其是那天上山之後,他徹底明白眼前這個小姑娘雖然年紀還小,但那身子絕對一點也不小了,胸口的白,紅絲線和金鎖的豔,加上杏色抹胸的嫩,組合成了一幅讓人無法忘懷的絕美景色。
就只是那一幕,就足以讓他整夜睡不好覺,有時候甚至還得起來衝衝冷水,冷靜自己越想越火熱的身軀。
他的聲音啞了下去,雙眼灼灼的看著她,「嗯。」
得到了他再三的保證,沈凝香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不少。
一放鬆,她就注意到男人注視她的目光是多麼火熱和曖昧,就像那日在木屋裡一樣……似乎想把她拆成幾口,吞進肚子裡。
她迅速的低下頭不敢多看,屋內一下子就從吵吵鬧鬧到寂靜無聲。
她坐在他的腿上,明顯感受到他肌膚的熱燙,衣裳也無法阻隔,燙得她心頭一陣騷動,粉頰一片緋紅。
她沉默著,直到她整個人被他輕輕的從後方擁抱,感覺他溫熱的鼻息吹拂過她耳際、低沉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我會平安回來的,你放心。」
「嗯。」她細如蚊聲的應著。
他的心跳聲似乎隨著他的體溫傳遞給她,她輕撫著自己胸口,感覺心跳似乎也慢慢與他的一致。
這樣的溫柔平靜,令她恍惚的想起曾經聽過的一句話——
愛到濃烈反而是盡頭,愛得平淡反而是永恆。
上輩子,她愛得轟轟烈烈,卻落得那樣的下場,這輩子,她只願能夠平平淡淡的和他相守一輩子。
一輩子這三個字,看起來簡單,實則漫長且沉重,但如果身邊的人是他,她相信自己能夠和他共同承擔,共同前進。
夜深了,陸排雲依依不捨的自窗戶離去。
外頭起風了,窗外的樹枝又響起沙沙聲,沈凝香站在窗口,看向沉沉的夜色。
她的身體似乎還殘留著他的溫度,她的指尖甚至還能感覺到他緊握的力量,就像他仍然站在她身後緊緊的擁抱住她。
她舉起雙臂抱住自己,輕輕的的喃著,「記得,要平安回來,我等你……」
風起,聲音在空中破碎,猶如地上卷起的煙塵,消散無蹤……
上山的隊伍浩浩蕩蕩,所有人看著這龐大的人群,對於那些據說隱藏在山中的盜匪,也少了幾分的畏懼。
一天,二天,三天過去,在所有人都以為這次搜山必當順順當當,男人們都可以平安歸家時,有上山去的人慌張狼狽的跑回鎮裡。
那些人神色驚慌,只是喊著差不多的一句話——
「鐵匠陸大郎勾結盜匪殺人啦!」
在大部分人言之鑿鑿的指控下,沒上山的鎮民們也議論紛紛,所有人都在討論這話到底真不真,是那些人胡說,還是那打鐵匠真的是盜匪一夥的,殺了不少人。
接著,衙門對照名冊,清點當初上山的人,發現除了陸排雲外,還少了五六人,那些人就像平空消失了一樣,了無聲息。
平靜的小鎮上哪裡發生過這種事情,又過了兩:二天,就在所有人都開始懷疑到底是殺人還是遇上野獸的時候,陸排雲一身血的出現在山下的小村子,手上還拿著一把沾滿血又鈍了的刀。
早守在山上的衙役當場把人抓了,而陸排雲沒有抵抗也沒有辯解的就這麼跟著走了,這再度讓鎮上所有人都議論紛紛。
而且鎮上的人大都知道陸排雲過沒多久就要迎娶沈凝香,如今准新郎卻出了事,不少人幾乎天天都在關上大門的沈家外頭晃蕩,想知道沈家會怎麼處理這件事。
沈家人這些日子可以說是愁雲慘霧。
雖說本來不怎麼滿意和陸家的親事,可看在陸排雲這個人還算上進,對沈凝香也甚是愛護,又有手藝不愁吃穿,他們也就認了,真心期等婚期到來。
沒想到就在成親前半個月,突然出了這種事,新郎被關進大牢裡,犯的還是殺人罪,讓他們陷入了掙扎。
這時候退親也不是,不退親也不是,不退親會被人指指點點說有個殺了人的女婿,退了親,以後沈凝香在說親的路上會更為艱難。
先不說退過親的本來就難再找婚事,就說訂婚的對象出了事,女方這裡就連忙退婚想撇清關係,不管哪家聽了,心裡肯定都會有疙瘩。
楊氏這些日子以來天天都對著沈儒堂歎氣,只是想來想去,夫妻倆也沒有什麼好主意,讓他們苦惱得幾乎夜夜無法安寢。
這一日楊氏還是照樣愁眉苦臉,以歎氣當作一天的開始,才剛要讓人送飯到繡樓去給女兒,就發現已經好幾日不曾下繡樓的沈凝香,打扮得整整齊齊,嫋嫋婷婷的走了過來。
她穿著淡青色的衣裙,身上沒有掛任何的首飾,臉上也沒撲粉,只有唇上抿了一層淡淡的胭脂,看起來宛如夏日青竹,柔弱中有著堅強的風骨。
楊氏見她這擺明瞭要出門的打扮,陡然一驚,上前攔住了她,「香兒,你這是要做什麼?」
沈凝香臉上平靜無波,輕聲說著,「我去看他。」
那個他是誰,楊氏連猜都不用猜,但是……別的時候也就罷了,這個時候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她這一去,就沒有後路了啊!
楊氏忍不住低聲勸著,「香兒,聽娘的話,現在這個時候,多少人看著我們,你可千萬別犯傻!這事情到底是怎麼樣都還不清楚呢,你可別……」
沈凝香抿了抿唇打斷了她的話,雙眼只有堅定,「娘,我信他!」
什麼都不必多說,就這樣一句話就已經足夠表達她的信念。
她相信他,所以不管外頭如何說,她從來沒有動搖過,她的選擇也只會有一個。
楊氏鬆開了拉著她的手,忍不住輕槌著她,低聲哭泣,「女兒啊!你怎麼這麼傻?你信他,也得其它人都信啊!要是……要是真有個萬一,那你的下半輩子該怎麼辦啊?!」
沈凝香淡淡一笑,眼裡盛滿了如水般的溫柔,「娘,我既然許了他,不管他富貴貧賤,我都跟著他,這事兒,別人不信他,我信就好,即使這世間只有我一個人相信他。」
那是她這一輩子決定跟著的男人,不管好或歹,她都不會走回頭路。
楊氏看著幾天之間成熟許多的女兒,忍不住流下淚來,抓著她的手,一時間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母女倆對望著,沈凝香也微微紅了眼眶,但是唇角的微笑卻沒有消失過。
「你當真決定了?」
一聲沙啞的男聲令沈凝香轉過頭去,只見自家爹爹背著手站在門口處,同樣也紅了眼看著她,想來剛剛她們說的話,爹是一字不落的都聽見了。
楊氏看著丈夫,本來心中還有著期盼,希望他能夠勸說沈凝香改變心意,卻沒想到他下一句話就是叫她放手別管。
她心一涼,不可置信的看著丈夫,卻只看見他嚴肅的搖了搖頭,她頓時知道丈夫已經下了決定要支持女兒了,忍不住哭出聲來。
沈凝香心中也是一酸,聽著娘親的哭聲,看見父親鬢上像是一夜之間染上的星星白霜,她視線變得模糊。
她在心中對著父母說抱歉,然後放開了楊氏的手,在父母的注視下,挺直了腰杆,往外走去,除了在父親的身邊頓了下,她沒有讓自己再停下。
抱歉,上一輩子的她讓親人傷了心,這輩子,她卻還是只顧著自己,讓所有人都傷心了。
真的抱歉,她的固執倔強讓所有人傷心,但是她卻無法改變,她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法子,只能這樣跌跌撞撞的繼續走下去。
很遺憾,重活了這輩子,她還是沒能當個好女兒……
她走出大門,只覺得今日的陽光似乎特別的刺眼,讓人想落淚,但她忍著,微眯著眼,腳步不停。
走在路上,所有人的指指點點都像是一陣風,沒進入她耳裡,她耳邊只有父親方才在她耳邊說的那一句話——
既然選擇了自己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她堅定的抬步,跨步,向前走去。
這一次,就是死了,她也不悔。
這些日子以來,黃河鎮上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看沈家的熱鬧,想知道這即將出嫁的新娘子最後會做出怎麼抉擇。
等了幾天,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沈家打算用「拖」字訣來應付的時候,沈家的大門打開了,從裡頭走出來的是沈家姑娘,她沒有帶著任何下人,手裡提著一個小包袱,就這樣往外頭走。
本來大家只是偷偷的在路邊望著她,隨著她越走越遠,開始有人跟了上去。
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等到沈凝香走到了衙門外頭的時候,她身後已經跟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衙門外,一個木制的籠子裡,男人盤坐在裡頭,幾天不見,他身上依然是那天下山後的模樣,衣服上滿是血跡,頭髮散亂不堪,手上和腳上掛了鎖煉,讓他看起來無比的落魄。
據說是衙門裡認為他罪刑重大,所以不讓他進牢裡蹲著,就把他放在外頭,整日讓人指指點點,遭受風吹日曬。
塞了些銀子給守在籠子前的差役,他們看她是嬌弱的女子,想來也做不出什麼大事,檢查了下包袱內的東西便放行了。
她走到籠外蹲了下來,輕聲問著,「還好嗎?」
她的聲音很輕,但是在她說話的瞬間,陸排雲就睜開了眼看著她。
兩人相望好一會兒,陸排雲驀地站起身來,拖著腳煉往前走到籠子邊,因為每天喝的水不多,乾涸好幾日的喉嚨發出了沙啞到極點的聲音。
「你怎麼來了?」陸排雲並沒有如那些絕望的人一樣眼神消極,而是如正蓄勢待發的野獸般,清冷卻滿是力量。
沈凝香微微一笑,一點都不在意他臭得嚇人,滿身髒汙。
她從小包袱裡拿出了一小竹筒的水,先倒了一點在帕子上,然後將手穿過柵欄縫隙,輕輕地沾濕他早已脫皮龜裂的唇上。
「我怎能不來?你在這呢!」
他深邃的黑眸就這樣定定的望著她,而她輕柔的動作著,一點也不在意他的注視。
「你該知道,現在和我撇清關係是最好的。」他看著她,聲音沙啞的勸著。
沈凝香從容的收回竹筒,然後又從小包袱裡拿出飯團,裡頭包了果仁豬肉餡,每個都小小的,剛好讓他一口吞下一個。
這次,她沉默著,直到她做完了餵食的動作,都沒再說話。
陸排雲無法冷靜下來,他再次催促著她,「我在跟你說話呢!怎麼不走?這時候不退婚,我就算死也要讓你替我守著!」他口氣無賴又惡劣的說著。
沈凝香定定的看著眼前剛吃飽喝足,就又囂張說話的男人。
她淡淡笑著,然後反問:「那我現在說要你退親你願意嗎?」
陸排雲同樣笑了,雖然唇上有傷口讓他感到疼痛,卻還是惡狠狠的說:「想都別想!」是他的女人,他就絕對不會放手。
他一點也沒有為了自己所愛的人好就放手的想法,這幾日他也想過,假如沈凝香真的讓人來退親,或者是躲著他,他該如何?甚至想過脫身之後直接把人扛進喜堂,總之,一日是他的人,一輩子都是他的人,他是絕對不會讓吃到嘴裡的獵物又逃走了。
「那就是了。」她攤了攤手,然後表情認真的看著他,「放心!我也不想麻煩的這家不行又找下家,我既然定了你,就會一直跟著你,若你被關一輩子,我就守著你一輩子,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也替你守一輩子的望門寡。」
這樣的話真的很觸黴頭,但陸排雲聽了卻呵呵的笑了起來。
她說的這話比蜜汁還要甜,讓他即使身上還有不少地方在疼,也瞬間都覺得一切都值得了。
「這些話我記下了。」陸排雲也正色道,湊近她,示意她解下他頸上的玉佩。
「這是……」沈凝香拿著手中那塊還帶著體溫的玉佩,滿臉疑惑。
他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的說:「那是我倆的定情物。」
沈凝香哭笑不得的看著他,都這種時候了,他竟然還想著這些,命都快沒了,她拿著什麼定情物有什麼用?
「你還是想想你的事該怎麼辦吧!」若有什麼需要她做的,她都會去做的。
他神秘的笑著,「你收好就是了!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不用幾天,這件事情就能解決。」
他早托了舅舅送信回京。
「真的?」她見到他自信的表情心中其實就有八九分信了,卻還是不放心的多問一句。
「那是自然!」
沈凝香點了點頭,把東西都收拾好了,她才剛轉過身要走,木籠裡的那個男人大聲的問著她,「你信不信我沒做那些事情?」
沈凝香轉過頭,露出嬌美的笑容,「如果不信你,我今兒個就不會來。」
陸排雲哈哈大笑,笑聲響徹了整條街,那洋洋得意的樣子,讓人看不出他身處牢籠中。
街上看熱鬧的人來回看著這兩個人,交頭接耳的討論,一下子,衙門前頭比那菜市場還熱鬧。
站在街角的江水準,陰冷的看著他們,手中的摺扇若非玉制的,早被他捏斷。
「好!真是好的很!看來這栽贓兩個字還不夠讓他們明白一些道理,那麼,也別怪我使出更不客氣的手段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七章
入夜,空蕩蕩的街上,除了被關在木籠裡的陸排雲,就只剩下一個偷偷摸摸過來的鐵老頭。
鐵老頭感歎的說著,「唉!我說你這臭小子怎麼命那麼好呢!都已經被關了,人家姑娘竟然不嫌棄你,還承諾就算你沒命了也替你守著,嘖嘖!要是我當年也有這樣的好運氣,今兒個說不定兒孫滿堂嘍!」
陸排雲得意的笑著,心裡的喜悅和滿足是無法用言語形容的。
他想過她可能會退親,或其它可能,卻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小姑娘會來到他面前。
當她溫柔的拿著沾濕的帕子擦著他的唇時,他只恨自己身陷木籠之中,否則非把她拉進懷中,好好的疼愛個夠。
他不是傻子,知道她其實不是非要這樣做才行,她大可待在自己的繍樓裡,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但是她卻沒有。
她勇敢的走了出來,來到他這個人人喊打的罪犯面前,告訴他,她會守著他、等著他。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自她走後,他一整天都笑個不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不能板著臉了,只要下意識的一想到她,就忍不住想笑。
鐵老頭有點看不下去的冷哼,「兔崽子,你可得好好感謝我!沒有我想起你爹這回事,你哪裡能娶到這麼如意的美嬌娘?」
陸排雲嘻嘻笑著,「是啊,還得感謝舅舅替我作了這個大媒!」
鐵老頭看著現在的他,又想到當初逼他成親的時候,那種不甘不願的樣子,忍不住再次搖頭。
「不過你那件事到底什麼時候要說啊?就剩半個月了,成親用的東西我都備好了,可別到時候你自己出了問題。」鐵老頭皺著眉說道。
陸排雲揮了揮手表示知道了,一彎新月斜斜的灑下淡淡清輝,點亮了他隱藏在黑暗中的一半容貌。
他眼神帶著冷意和殺氣,嘴角微微勾起,手銬和腳繚雖然還掛著,卻減少不了他散發的危險氣息,他回頭看著衙門緊閉的大門,像是要看進裡頭一樣。
「會的,那些敢耍手段耍到本大爺頭上的,我都會讓他們明白什麼叫做自討苦吃!」
鐵老頭也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慢悠悠的往回走。「你自己操心就行!舅舅人老了,可得回去歇息了。唉唷,我的一把老骨頭喔……」
這日是陸排雲進了木籠的第十天,他表情依舊雲淡風輕,像是他待著的地方不是大街的木籠裡,而是他的臥房一樣。
突然一小隊人馬從官道上直奔衙門,當鎮長還有知縣獲報一起從衙門裡迎了出來時,正好看見那一群人在衙門前下馬。
知縣早接獲消息,知道京城五軍都督麾下親兵往黃河鎮來,他們可是守在天子腳下的人,雖然品級比他這個知縣高不了多少,但是官高一級就壓死人了,更不用說人家是在皇帝身旁伺候的,就是品級更高的官員都不敢輕易招惹,他不過是小地方的知縣,怎麼敢得罪!
周知縣快步走去就想打招呼,誰知道那群人根本連眼神都沒拋給他,直接圍著木籠,齊齊作揖,齊聲道:「恭迎都督回京,都督受苦了。」
周知縣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等到他的腦子終於從驚嚇中開始正常的運轉時,他僵硬的轉動脖子看向那個被關在木籠裡的男人,男人惡劣的朝他笑了笑,他瞬間腳一軟,差點跪趴在地上,抖著身子往前踉蹌走去。
「都督?是哪個都督?」
率領這隊親兵前來的吳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平淡的說著,「除了京城的五軍都督外,還能有哪個都督?」
五軍都督?周知縣一聽,整個人差點摔倒,他瑟瑟發抖的看著眼前被他關進木籠,還勒令一天只給一碗水,一個發黴饅頭,甚至還套上手銬腳鏡的男人,瞬間想死的念頭都有了。
那可是五軍都督啊!正一品的官,算是武將裡官職最高的,而且別的不說,因為掌管了皇宮內的兵權調度,可以說是皇帝的親信才能夠坐穩這個位置,結果這下他為了巴結一個小侯爺幫忙設了這樣一個局,還差點把人弄死了,現在……死的要變成他了!
那群穿著鎧甲的兵士與刀輕揮兩下,那木籠瞬間成了一堆柴火,而原本限制陸排雲自由的手銬腳鐐,只見他稍微一掙,那手銬就分成了兩半,腳鏡也是同樣。
陸排雲手一伸,一邊就有人送上他的愛刀,一把長約一尺有餘的長刀。
他拿來一個水壷,從裡頭倒了點水把頭臉稍微抹了下,把自己整理得稍微能夠見人,才轉身看向那個早已經嚇得腿軟的知縣。
他即使只穿著一身的布衣也沒有少了半點的氣勢,反而多了幾分俠客的瀟灑。
「把那個人給我叫出來。」他漫不經心的說著,冰冷的眼裡可沒有半分笑意,以為能裝傻蒙混過去就錯得離譜了。
周知縣全身抖著,不明白這神仙打架怎麼牽連到他這小官了。
一個是小侯爺,一個是五軍都督,怎麼都不在京城裡好好的待著,跑來這裡要做什麼啊?!
他抖著聲音說著,「永南侯小侯爺昨兒個晚上就走了……」
「喔?走了?」陸排雲挑了挑眉,「他沒讓你做些什麼就這麼走了?」
周知縣低下頭,嚇出一身冷汗。
他不想說,因為小侯爺要他做的那些事,實在是見不得光,而且他也怕要是說了,這幾位大爺會把那些招數都用在他身上。
陸排雲手中的刀連鞘敲在手掌上,那一聲聲,讓旁邊看熱鬧的也全都嚇得肅靜了。
周知縣在一群士兵的視線威逼下,咽了咽口水,才顫抖的說著,「小侯爺說了,自明兒個開始,不給飯不給水喝,還要一天照三餐打,一天打板子一天抽鞭子,輪著來,要是撐不下去多喊了幾聲,就乾脆上夾棍!」他快速的說完,眼睛死死的閉著,完全不敢看眼前人的眼神。
一陣沉默後,陸排雲呵呵笑著,那笑聲冰冷得令人寒毛直豎,「好!真是好的很!聽見沒有,這是永南侯爺家小侯爺的手段呢!可得提醒我,以後在京裡碰見了,就得用這樣的手段好好的招呼一下我們的小侯爺啊!」他說得輕鬆,但是話裡的煞氣可是半點都沒打折扣。
周知縣見事情都已經交代了,還以為這樣自己就沒事,想偷偷溜走,卻讓陸排雲拔刀將他的官袍釘在地上,害他一時之間又抖了起來。
他只差求爺爺告奶奶了,顫著聲問:「都督,我真的什麼都說了,其它的不幹我的事啊!」
「哼哼,不幹你的事?你的事可多著呢!那個莫名其妙的盜匪你怎麼不跟鄉親父老們好好的解釋解釋?」他微眯著眼恐嚇著。
盜匪兩個字一出,瞬間又吸引了不少人過來聽。
周知縣看著百姓們全都一臉好奇的聚了過來,心裡的壓力更大了,對於那個提了主意卻又提早走人的小侯爺更是恨得半死。
「這……這……」
周知縣支支吾吾的不大敢說,陸排雲也是個「好心人」,怕他浪費了大家太多時間,打算直接幫他說了。
「呵呵!說不出來?那讓我好好的代替你說如何?」
也不等他的回答,陸排雲淡淡的說著這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這黃河鎮附近是有盜匪,但是有的是水賊而不是山賊,周知縣卻謊報有山賊,聚集了鎮上的壯年男子上山搜山,一開始倒是無風無浪,但是到了第二天晚上,卻忽然有一群人沖進營地踩滅了營火,開始胡砍亂殺。
陸排雲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能當上五軍都督可不是吃素的,他聽到腳步聲就有了警惕,發現那些人對於其它百姓都是做做樣子,朝他砍過來時,那刀法就顯得俐落狠辣,擺明就是沖著他來。
他這次上山只帶了一把護身的柴刀,也不主動攻擊,只是在有人殺過來的時候,才給個幾刀,他想過要抓活口,但是他們非置他於死地,他也只好一一下了狠手。
那時候本來已經接近天明,這樣一陣混亂後,天色差不多濛濛亮,鎮上的人看見他身邊一堆屍體,而他全身幾乎沾滿了血都嚇傻了,而他接著追著一個漏網之魚而去,自然不知道那些人飛快下山後把他定位成一個殺人兇手,還是跟匪徒有勾結的兇手。
陸排雲說得差不多了,嘴角微勾,「周知縣,你說,那些突然攻擊人的大多死了,可有人來認屍?不是說是鎮上的人?對了!還有那些說我與匪徒勾結,殺了鎮民的證人又在哪裡啊?」
陸排雲每提一個問題,周知縣的冷汗就流個不停,一番問話下來剛才已經濕了一層的衣物又濕了一層,他滿臉都是大汗,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這……這些事情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周知縣腦子裡一片空白,不!或許還有幾個字存在,就是——他完了!
旁觀的百姓們聽完了這段敘述,頓時騷動起來。
「這是怎麼回事?原來根本沒什麼盜匪,竟然是騙我們的?」
「這是把我們騙去當筏子,去給人家扮戲看呢!」
「這……不管怎麼說得還我們一個公道啊!我侄子被砍傷了一條腿,現在還在家裡躺著呢!還以為是盜匪傷的,結果卻是被人家尋仇誤砍的!」
男男女女吱吱喳喳的聲音竄入了所有人的耳裡,陸排雲雙手環胸看著說不出話來的周知縣,還有一邊想不斷減少自己存在感的鎮長,他冷冷一笑,手一揮。
「帶走!先押入牢裡,我倒是要聽聽京知府要怎麼給我一個交代!」
這附近也算是在京知府轄區內,雖然平日京知府也不會特別留意這麼一個小地方,但是由他親口提了,想來知府也不敢不重視。
這一連串的事情可說是峰迴路轉,簡直比客棧裡說書的還精彩,讓所有人一下子都以最快的速度告訴身邊的親朋好友今日發生的一切,甚至還添油加醋,說什麼陸排雲虎軀一震,那木籠就碎成碎屑,身後的士兵就像天兵天將等等……
沈家也知道了事情的最新發展,除了沈凝香外,所有人都歡天喜地,尤其是沈儒堂夫妻,差點喜極而泣。
原以為女兒以後不是守寡一生,就是得擔著一個罪犯之妻的名分,現在可好,一切都好了,陸排雲不僅無罪,還是個大官。
楊氏一邊想著一邊往後院去,打算告知沈凝香這個好消息,但是當她踏入女兒閨房,就看到挽了一個簡單髮髻的沈凝香愣愣的坐在桌子旁,桌上還放著一個小包袱,這是她前些日子一日三次都要提去衙門前的小包袱。
楊氏笑著走了過去,在沈凝香面前晃了一兩下,她終於回過神來,正眼看向楊氏。
「這是怎麼了?又在替女婿擔心了?」楊氏笑咪咪的,勸慰的說:「你聽說了沒有,他是無辜的,一切都是那個什麼小侯爺作的孽,如今小侯爺走了,你夫婿也沉冤得雪,還有什麼可憂心的?本以為他不過是個打鐵匠,誰知道他是京裡的五軍都督,女兒啊,原本還擔心你以後過得可艱難了,現在才知道原來是有福氣的。」
沈凝香臉上閃過一抹苦笑,喃喃低語著,「我倒寧願他就是個打鐵匠。」
楊氏沒聽清楚,追問著,「你剛剛說了些什麼?」
沈凝香搖了搖頭,把心中那一抹苦澀抹掉,「沒什麼,只是……有些胸悶罷了。」
楊氏焦急的多問了幾句,最後確定她一切都好,也就心安了,臨走之前,還是忍不住叮囑,「你大概是這幾日下廚熱著了,記得多喝點祛火茶,多休息。」
等楊氏一走,沈凝香又怔怔的望著窗外的天空。
五軍都督嗎?她如果沒記錯的話,那可是天子近臣,正一品的官,掌管了一城兵馬不說,就是京城東西大營都能夠調度。
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秀才的女兒自然是不會對這些如此清楚,但是上輩子——
她曾經聽江水準提過,這個五軍都督手中的權力這麼大,卻一點都不會引起帝王猜忌,是個能人。
她一直以為這樣的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都應該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但是現在,她卻和那樣的男人定了婚事,甚至在半個月後就要成親了?
她突然不敢相信,惶惶不安。
他為什麼京城裡不待,反而跑到這小鎮上來?難道就是為了找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女人成親生子?
這樣的答案,可笑得她都說不出口。
不管他打的是什麼主意,總之,若他和江水準有一樣的想法,是要她當妾的話,那麼……那時候就是他們緣盡的時候了。
沈凝香習慣性的勾了勾嘴角,只是這作慣的動作此刻竟如此的勉強,她甚至能夠感受到自己的心有多痛。
回打鐵鋪梳洗了下,換了件親兵帶來的衣裳,玄色的袍子,銀邊墨綠的腰帶,讓他整個人少了幾分之前打鐵匠的粗獷,多了幾分上位者的貴氣。
他略整理好,正要出門,就見到自己的親兵統領吳紹一臉為難的走上前來,他知道吳紹向來不說廢話,必有要事,就讓他直說。
「都督,這次我們過來還帶了皇上的口諭。」吳紹有些躊躇的說著。
今兒個他們也聽說了,都督已經在這裡定了一門親事,半個月後就要成親,只是今天這口諭……唉……
「口諭是什麼?」陸排雲懶散的坐在椅子上,替自己倒了杯茶水。
吳紹咬了咬牙,最後還是快速的把皇上的交代說完,「皇上說,為了躲避成親,您在外也躲得夠久了,皇上已經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只等您速回。」
「喔?什麼好方法?既然都已經傳了這口諭,想必皇上已經露了些口風出來了不是?」
吳紹是個老實人,雖然長相看起來兇惡了點,但是說謊什麼的是真的做不來,這正是陸排雲直接問他的原因。
吳紹果然也不負他的期望,支支吾吾的開始說著「皇上的好辦法」。
「那個長平郡主不是挺喜歡都督的,聽說求到皇上面前去,皇上又聽說都督為了躲避朝中兩派的聯姻拉攏,逃出京城,躲在普通百姓裡,就覺得都督和長平郡主也算是天生一對,所以打算為兩人賜婚……」吳紹說到最後,覺得從某人身上投射過來的視線越來越冷,他也只能草草結束。
聽完了「皇帝的好辦法」,陸排雲只覺得頭上一群烏騰飛過,臉色也瞬間黑得不行。
長平郡主,是大長公主的獨生女,大長公主之前嫁到關外,直到長平郡主快十五歲了才回京,本來看長平郡主的外表,有不少權貴公子覺得這是門不錯的親事,但是自從長平郡主「小露一手」後,所有適齡男子全都像見著毒蛇猛獸一樣通通消失在長平郡主的視線內。
一想到這個郡主,陸排雲就覺得頭痛。
大長公主嬌弱溫柔得如同大部分的貴女,長平郡主卻如烈馬,不只功夫了得,出招還最愛用下三濫的招數,不是往眼睛招呼,就是往下身要害去。
當年那個據說對長平郡主最癡心的一個男人,最後也因為她一個俐落的飛踢,將他從馬上踢落到地上,斷了兩根骨頭,從此她便乏人問津。
而這些年,隨著長平郡主年紀越大,大長公主就越為她的婚事操心,最後不得已,也只能把主意打到賜婚上頭。
老實說,他也不知道那個長平郡主到底看中他什麼,他和長平郡主也沒有任何交集,但是光聽傳言,他就絕對不會娶這樣的姑娘。
對他來說,女人偶爾發脾氣,像他的小姑娘那樣子叫做可愛,若像是長平郡主那樣,一不高興,將人踹斷幾根骨頭要不然就是拿鞭子抽什麼的,他想,這樣的女子他實在消受不起。
哼,什麼兩全其美的好方法!肯定是皇上受不了自家姑姑還有表妹這樣磨,才把這個問題丟給娶親也有困難的他接手。
他冷笑。皇上倒是打得好算盤,卻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想接手這樣的爛攤子。
他有他自己的小姑娘,嬌柔卻堅強勇敢,偶爾撒潑也顯得可愛的小姑娘,哪裡不比哪個蠻橫的長平郡主強?
他想了一會兒,才剛要抬頭告訴吳紹,讓他想辦法去拖延皇上下旨意,就看見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站在門外。
她臉色蒼白,雙眼平靜卻隱含失望的望著他,在他剛起身的時候,就回頭跑走。
他連話都還沒來得及向吳紹交代,抬腿就跟著追了出去。
他有預感,如果現在不追上她的話,他絕對會後悔終身。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八章
沈凝香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往前跑,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排雲,她害怕聽到他說出她不想聽的話。
皇上要為長平郡主和他賜婚?
那她呢?她又算什麼?
難道他還能娶她,然後讓郡主當妾不成?
這種事不必想,她就知道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跑進巷子裡,在被陸排雲追上、抱進懷中的一瞬間,她只想著她絕對不要重蹈覆轍,她不要再卑微的活在後院裡,她寧可隨便嫁個普通人,也絕對不要再活得像上輩子一樣,縱有滿腔的愛,也會在一次次的羞辱鄙夷中消磨殆盡,越愛,心就越痛。
甯為窮人妻,不為富人妾——在自己嘗過了處處低人一等的苦處後,這些話就像烙印一般鮮明的烙在她心上。
她一次次被那些女人們,甚至是被江水準親口羞辱過,讓她清楚的明白男人在想要一個女人時,什麼都說得出口,但當自己交出一切後,她的深情愛戀就成了不知羞恥、沒有規矩。
如果那些女人的諷刺是針紮的痛苦,那麼由全心愛過的男人所說出口的話就像是一把刀,狠狠的在她心上捅了好幾回,讓她本來就無法痊癒的傷,更是血肉模糊。
曾經被傷過一次又一次,她怎麼能夠輕易的相信他是真心?!
「放開我!放開我!」沈凝香死命的掙扎著,對著他又踢又踹的,毫不手軟。
陸排雲一臉的無奈,雖說他不介意這小姑娘偶爾對他發發脾氣,但是這性子也不能越來越像長平郡主啊!
還好她細胳臂小腿的,沒多少力氣,要是像長平郡主一樣,一拳差不多可以打倒南山虎,一腳可以踹飛海蚊龍,那他大概得早早請個大夫在家裡才行。
兩個人站在小巷子裡,雖說沒有什麼人,但是她這樣吵吵鬧鬧的,仍容易吸引路人的目光,他索性捂了她的嘴,腳下一躍,踩著別人家的屋頂,回到自家的院子裡。
他的親兵早在他剛落地的時候,全都從院子裡撤得乾乾淨淨,至於他們要去哪他不關心,他現在只關心這個鬧彆扭的小姑娘。
「好了!別鬧!別鬧了!」他將她整個人壓在屋子裡的木板床上,這床是他自己隨便釘制的,一躺下去還可以聽見吱嘎聲。
沈凝香還想掙扎,陸排雲乾脆整個人手腳並用,直接將她手腳都固定在床板上,他上她下,兩個人面對著面相望。
見她圓圓的眼惡狠狠的瞪得老大,他猜,如果可以,她可能想用她一排小巧的貝齒把他咬一塊肉下來。
事實上,沈凝香也的確是這麼想的。
「騙子!裝什麼打鐵匠!這樣捉弄人好玩嗎?!」
「我出京本就是想避開一些事,才不說自己有官職,又不想整日在外頭閑晃,才開了這間鋪子找點事做,哪裡騙人了!」
她一頓,卻沒有放鬆,「就算如此,你這樣的身分什麼樣的姑娘家找不到,現在更是有皇上要為你賜婚了,幹什麼上門提親?!你肯定是把我當成拿來打發時間的樂子,你就好心點,別招惹我,我們以後最好都不要再來往!」
他抓著她的手力道突然重了幾分,「你又在胡說什麼……」
「疼!放開我!我們沒什麼好說的,從今以後橋歸橋路歸路,你去娶你的郡主我讓路,這樣還不行嗎?」
聽她說得毫不遲疑,腿還不住踢著,真的是將他的耐心磨到了極致,他猛然一聲低吼,定定的望著她,語氣冷颼颼的說道:「再說什麼橋歸橋路歸路,小心我直接就辦了你!」
她先是被他的吼聲給一驚,接著感到十分委屈,嘴巴一扁,眼眶一紅,眼淚就如同珍珠般一顆顆的往下滑落。
「你凶我!」她不再把咬死他當成是一個想法,而是直接行動。
她側過頭,努力的扭轉脖子,一顆顆整齊的貝齒落在他禁錮著她的手臂上。
他連哼都沒哼,只是皺了下眉,由著她死死的咬著他的手,心中忍不住一連串的詛咒長平郡主還有想把麻煩扔給他的皇帝。
沈凝香咬了沒多久就松了口,一部分是因為嘴酸了,一部分是因為覺得這樣做對男人來說根本不痛不癢。
「還不放開!」她依舊怒氣衝衝的說著。
陸排雲不但沒放,反而抓得更緊了。「好了,打也打過了,咬也咬過了,現在能夠好好的聽我說話了吧?」
她輕咬下唇,別過了眼神,「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答應的,對於當別人的妾我沒興趣。」
他空出一隻手扳著她的下巴,硬是讓她面對他,「誰說讓你當妾了?!」
「不是我當妾,難道你要讓郡主當妾?」她說完,哼哼冷笑兩聲,「你可別說這種一戳就破的謊言,我一點都不會相信的。」
陸排雲聽她執拗的一直將話題帶進死胡同裡,忍不住氣得吼道:「誰說要娶郡主了?」
她賭氣的回答,「不知道,那跟我沒關係。」
他怒極反笑,手指差點在她嬌嫩的臉上留下一個個的紅痕,「跟你沒關係?可別忘了,半個月後我們就要成親了。」
沈凝香心一窒,想到這些日子來,自己是抱著怎麼樣的期待去繡著自己的嫁衣,想著這些日子來自己費盡心血所做的一切,就是期待自己能披著大紅嫁衣嫁給眼前的男人,同時圓了自己上輩子的遺憾,卻沒想到……
難道重活一世,兜兜轉轉,最後人生軌跡還是無法改變嗎?
她的心沉甸甸的,眼中有著深沉的絕望,那是在發現自己努力了這麼久,最後仍無法違抗命運的哀傷。
雖然這一輩子她沒有再與人私奔,也沒有再看上那種只會說花言巧語的紈褲,但是……正因為有多期盼,現在就有多絕望。
眼前的這個男人,忽然成了她必須仰望的人,她怎麼能夠奢求他會履行之前的約定和她成親呢?
尤其現在的問題已經不是他想不想、願不願了,皇帝都要下旨賜婚了,他難道還能說不嗎?
她雖是一個閨閣女子,卻也明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還有雷霆雨露皆是君因心。
他雖然是皇帝的親信,但是皇帝都要下旨了,他又怎麼能夠反抗?
說到底,或許只能說,他們倆沒有緣分吧……她在心中慢慢的這樣說服自己。
陸排雲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這個問題那麼在意,甚至連聽他好好說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但他知道,他死都不想看見她流露出此刻心如死灰的絕望神情。
他低下頭,猛地咬住她的唇,望著她突然瞪大的眼,一點一點的舔拭著她的唇角,在她想出聲抗議的時候,舌頭倏地入侵她的口內,靈活的探索著。
她用力的想抵擋回去,甚至咬他,即使兩人的口中佈滿血腥味,他還是依然故我,甚至更加霸道的壓著她火熱親吻。
一吻方休,兩個人雙唇拉開一條帶著嫣紅的銀絲,各自急促的喘息著。
「郡主的事情我會想辦法,你就等著嫁進我陸家門吧!」他不容置疑的說。
她依舊有些茫然疑惑的看著他,心中有著兩道聲音在爭執。
想相信他,相信這個男人能夠為她遮風擋雨,相信他能夠為了遵守諾言,甚至獨力抗天。
但是又覺得無法輕易相信,以前被傷害過的心,有著無法抹滅的傷,留下了病根,讓自己無法輕易相信。
年輕的身體中,裝的卻是一個歷經滄桑的靈魂,即使她看起來如何青春美麗,依然無法改變打從心底透露出的悲觀。
她的遲疑他自然看得分明,忍不住咬牙,恨恨的說:「你居然還猶豫了?!」
這小姑娘真有挑起人怒氣的本事,他都說到這分上了,居然還是一臉猶豫?!
這姑娘,是要他拿把刀把心挖出來給她看,她才能夠相信嗎?!
他真的是無法理解,在他是一個普通的打鐵匠時,她都沒有嫌棄他,在他落入牢籠的時候,她也沒有躲開他,反而許下了要為他守著一輩子的諾言。
這樣堅強的小姑娘,這樣一心對著他的小姑娘,怎麼突然就變了?變得那麼膽小,甚至變得不相信他了?
她都能夠不畏懼守一輩子活寡的去相信他,怎麼卻無法相信他有辦法推掉賜婚,和她一輩子長相廝守?
他的憤怒表現在臉上,他也不由自主的問了出來。
聽到他的疑惑,她淡淡笑著,眼底卻滿是嘲諷與落寞。
「原因無他,只因為同患難易,共富貴卻難。」
這種事情難道少見了?就連她自己……呵呵!江水準在騙她逃家時,話說得多好聽,說以後只會有她一人,說能擁有她只怕死了也都甘心,結果呢?
一回到了侯府,他不再是小鎮上所認識的「江公子」,而是「小侯爺」的時候,那嘴臉……她都已經不想再回想。
他沉沉的看著她,自嘲的輕笑著,語氣中有著微微失望,「你就是這樣看我的?」
「我……」她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只能夠垂下眼,不去看他。
她怎麼想的重要嗎?他還在乎她嗎?
只是她不說,卻有人要逼著她說,她下巴一痛,忍不住瞠大了眼直直望進他冷得像冰的黑眸裡。
「說話!原來我在你心裡就是能夠共患難,不能夠共富貴的人?你以為我是吃飽撐著,沒事尋人打樂子的紈褲?」
他見她不言不語,心裡火氣更烈,有些口不擇言了起來,「看著我,告訴我你真的把我想成那樣的人?還是你把別人的所做所為套在我身上,把我當成另一個人?」
她身體一震,臉色瞬間刷白,瞠大的眼中閃過了慌亂。
「我沒有!」她過於激動的快速反駁著。
陸排雲一愕,他的那一句話不過是脫口而出的,沒有太多意思,但她的反應卻讓人生疑。
不過,他有足夠的自信相信這個小姑娘是喜歡他的,而許多事情也證明了這一點,所以他並不擔心她的心中還會有別的男人存在。
而且現在他們的問題已經夠煩的了,他並不想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他深吸了幾口氣,壓制了自己被挑起的火氣,翻身下了床,打算直接解決根本的問題。
「罷了,不管你怎麼想,這事我會處理,你也不用東想西想了,反正到成親的日子,你自然會知道我說的話是真是假。」
沈凝香站起身,神色複雜的望著他。她心中有一個聲音一直鼓吹著讓自己再相信一次,可是……真的還能相信嗎?
他整理好衣裳走向門外,在門前,他頓了頓,卻沒有回頭,「不管你怎麼想,我從來沒把你當成一個打發時間的樂子,這份婚約,我是認真的。」
沈凝香低低的看著地,像是上頭能夠開出一朵花一樣,不發一語,讓等著她反應的陸排雲更加失望。
他舉步欲走,沈凝香抬頭看著他,咬著唇,嘴唇嚅動了幾下,最後還是敵不過心中的渴望,顫抖著把話說出口。
「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穿著嫁衣等著你……」只是,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了。
他回頭,看著她蒼白的嬌顏上那惶恐不安的神色,心中竄起一絲絲的心疼。
他不知道她為何如此的不安,但他知道說得再多,不如直接用行動表示更讓她能安心和放心。
他幾個跨步,走回她身前,將她嬌小的身子緊緊的摟住,然後在她耳邊輕聲說:「等我。」說完,他再次轉身離開,再也沒有半分猶豫。
她怔怔的看著他遠去的身影,然後也快步離開了打鐵鋪,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抬頭望天,暑氣益發濃厚,讓人忍不住抬手遮擋著過於刺眼的豔陽。
她微眯著眼,望向藍天,心中一次次的問著老天也問著自己。
因為是陸排雲,所以這次,我還能夠再相信一次,對吧?
就在沈凝香和陸排雲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黃河鎮外的官道上,有一輛馬車正往京城的方向趕。
馬車佈置得還算是舒服,但是馬車的主人此刻卻面沉如水。
「陸、排、雲。」江水準咬牙切齒的念著這個名字,如果可能,他恨不得拿把刀將那傢伙剁成好幾塊。
這男人根本就是他的剋星!
這次出京,本來只是想散散心,順便找點樂子,沒想到,看中的女人被他奪走了,弄了那一些計謀,在人家的眼裡不過是個笑話,要是被發現是他所為,名聲豈不是全沒了!
逼自己得這麼狼狽的回京,卻不能滅滅他的威風,就是因為他自己不過是個侯府世子,但是那男人卻已經是手握實權的正一品官。
他當然聽過五軍都督的名頭,只是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他的名字也不是多特殊,讓他一時間沒想到那裡去。
另外就是陸排雲雖說之前也在京城裡待著,但是和他們權貴之家根本混不到一塊,加上他大部分時間不是留在宮裡,就是到京郊的大營,才讓他們明明都是京裡出來的,卻弄得相見不相識。
他越想越生氣,隨手抄起車內小幾上的茶喝了口,隨後馬上噴了出來,一巴掌甩了過去。
「賤人!這茶怎麼是冷的?!」
碧禾被打得一時回不了神,然後在怔愣之下,又被遷怒的江水準給甩了一巴掌。
這下子她終於回了神,惶然的認錯,「是奴婢錯了!是奴婢錯了!奴婢馬上重泡一壺。」
「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你還能夠做些什麼?!」江水準撇了撇嘴,沒好氣的罵著。
背對江水準,窩在馬車角落裡,碧禾重新拿了水放在火爐上加熱,到現在她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那個風度翩翩,說話溫文有禮的江公子怎麼會隨意打人?
碧禾想起那天從首飾鋪子裡回去後,沈凝香就找了個理由將她打發回家的事。
那時她便知道小姐再也容不下她了,其實在她做了背主的事情時早算到了會有這樣的下場,當下沒抗拒求情,索性離開,因為她早把江公子當成了自己的退路,否則若真的回到那一窮二白的家裡,誰知道又要過上什麼日子。
只是……她垂下了眼眸,手撫上了自己剛被打的臉頰,舌頭輕輕的舔了舔口裡,有著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剛剛被打出來的傷。
今兒個早上還好好的,後來收到了鎮上傳來的消息,江公子就成了這副樣子,接著又讓她連忙收拾東西,上了馬車直往京城的方向趕路。
她雖然沒有聽得很清楚,卻也聽見了幾分,大體就是京裡來了人,把小姐未來的夫婿救了。
看火爐上的小茶壷散出嫋嫋白煙,碧禾連忙拿起,仔細的倒入一邊的茶壺裡,然後又開始煮第二遍茶。
想著小姐又想到那個鐵匠,不過是因為江公子的一句話,生活被弄得天翻地覆,她本來還因為背主而有的一點懊悔,在那時消失殆盡。
這世道本來就是有錢有權才能過得好,尤其是女子,若是沒有攀上好人家,便得天天到田裡做活、洗衣燒飯,那種生活讓人覺得過不下去。
小姐是被捧在手心上養大的,打小就沒做過那些活兒,不知道那有多苦,對小姐來說,誠信清白自然比以後的日子重要,所以才會答應了那門親事,但是她不同。
她因為家裡窮,孩子又多,所以年紀小小就被賣給人牙子,又被賣給大戶人家當丫頭,那些日子令她看得透徹也想得明白,她想要過好日子,不想要過那種天天累得半死,卻還是吃不飽穿不暖的日子。
她想要像小姐一樣,每天只要關心今兒個要繡些什麼,想著首飾要打金的還是銀的,想著該如何妝扮自己。即使當通房、當妾名分聽起來不好聽,但過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好日子。
一這麼想,她臉上被打的痛楚似乎也消減了幾分,甚至剛剛已經隱去的笑容再次浮了出來。
沒錯!這都是為了以後的好日子該付出的。
茶煮好了,碧禾又問了問已經躺下假寐的江水準是否要喝茶,在得到否定的回答後,她安靜的收拾好那些東西,然後拿起針線仔細的做了起來。
江水準雖是躺著假寐,但剛剛火氣一上來,怎麼可能睡得著,只是半睜著眼想事情而已。
一轉頭,看碧禾很伶俐的不來打擾他,而是安靜的待在另外一邊,他忍不住打量起這個主動投奔他的丫頭。
沒想到,這一看卻真讓他看出一點趣味來。
碧禾從小跟著沈凝香,說是做活其實也沒做過什麼粗活,比普通人家的姑娘還嬌貴一些,膚色雖不如沈凝香那樣白裡透紅,但也是白皙柔嫩,五官看起來也算是清秀,加上比沈凝香發育更好的身子凹凸有致,低著頭做針線的時候,露出一截白細的脖子,讓人有種想上前啃一口的衝動。
江水準這些日子因為沈凝香的緣故,已經有一小段日子沒碰女人,忽然發覺自己身邊就有一個可以逗弄的女人,哪裡還忍得住。
他坐了起來,長臂一伸,碧禾一個驚呼,手中的小針線棚子滾了出去,她的手還伸向滾走的東西,人卻已經被壓在方才他躺的墊子上,他無視她一臉驚慌,上下其手了起來。
「公子!公子!別這樣……」手中的針線早掉落在一邊,她慌亂著推著江水準,卻反被他用了一巴掌。
「嚷嚷些什麼,還不安靜點!」
說著,他拉開她的外裳,然後扯著她的褻褲,興奮不已,為了眼前這年輕稚嫩旳軀體。
碧禾這次再也忍不住,嗚嗚的哭了出聲,但是卻再也不敢反抗,只能讓身上的男人恣意的撫摸她逐漸裸露的身軀。
對於一個丫鬟,江水準沒有太多的耐性,解了褲頭,拉開她的雙腿,一下子就長驅直入,在滿足的低吟了聲後,就不管不顧的自己動了起來。
那撕裂般的痛楚,讓碧禾手指緊樞著身下的墊子,淚水卻無聲的落個不停,她看著在自己身上低喘的男人,最後緩緩的閉上了眼。
如果,這也是她通往富貴必須付出的代價,那麼,她是無悔的。
只是這樣的代價,有些疼,不只是身,還有心臟那裡……也是。
作者:
event1144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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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1-4 08:53 PM
第九章
在陸排雲快馬趕向京城的時候,長平郡主也正在皇上面前鬧著。
長平郡主外貌甚美,只是她的美麗並不像大長公主一般,端莊大氣,反而多了幾分張揚和豔麗,尤其她素來喜愛穿大紅色,更顯得她驕傲。
皇帝對於自家親戚向來不錯,一是因為還活著的實在不太多,二來長平郡主心直口快,說話不用拐彎抹角,所以對於這個小表妹,很多時候,他還是願意寵著她,按照她的心意去做事。
但是讓他頭大的是,最近她的要求因為牽涉到另外一個人,他只能先安撫著,一邊等消息,一邊應付著長平的無理取鬧。
沒錯!長平最近的行為,連他都覺得是無理取鬧了。
先不說女子主動來要求賜婚是多麼少見的事情,在男方考慮的時候,天天逼迫著別人,甚至還求他根本就不需要理會陸排雲的意見,叫他直接下旨,讓兩人成親,這樣的行為不可不說違背做人的道理。
「皇兄皇兄,你怎麼還沒下旨?」長平郡主又是一身紅衣,頭髮梳成了一個高高的髮髻,上頭插了鑲著寶石的發飾,耳朵、頸子上的翡翠飾品,更是令人注目。
皇帝在處理公事之余,還要應付這個說不聽的表妹,實在是有些無奈。
「長平,朕說了,陸排雲是朕手下重臣,這樣的大事朕不可能不跟他說好就下旨,一來傷了君臣情分,二來……」
長平郡主肆無忌憚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管什麼三來四來,我就是要讓陸排雲做我的夫婿!」
皇帝歎了口氣,揉了揉額際,覺得自己頭都疼了起來,「長平,你怎麼會想嫁給他?」
「因為我喜歡他啊!」長平郡主完全沒有一點女子說到心上人的扭捏神態。
皇帝慶倖自己沒有一邊批奏摺一邊聽她說話,要不然他肯定被這句話嚇得手一抖,奏摺上被紅色朱砂弄了整本,那他要拿什麼東西還給大臣?
「長平,說實話。」皇帝無奈的說著。
長平郡主嘟了嘟嘴,「我就是喜歡他不行啊?我都說實話了,皇兄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
「你這哪裡是喜歡人的樣子?全然沒有半分女子的嬌羞,看起來倒像是要跟陸排雲打架似的。」
皇帝對於這個表妹也是瞭解的,那躍躍欲試的神色看起來跟她之前愛四處去踢館時的表情倒是很相像。
長平郡主振振有辭的反駁著,「哪裡不像了,我是真的對他有興趣啊!」
「有興趣可不一定要嫁給他。」皇帝呵呵笑著,「你之前在宮裡見過他不少次,怎麼之前都沒有這種想法,反而現在才想說要嫁給他呢?」
皇帝會在這個時候仔細問這些問題也不完全是拖延時間,而是想著,陸排雲算是他的心腹之一,若是這賜婚弄得不好導致陸排雲以後日子過得不好,怨上了他,那可真是浪費了他費盡苦心才提拔出來的人才。
「那是之前還沒發現我對他有興趣,現在有了,不行嗎?」
皇帝拉下臉,沉聲質問:「讓你說老實話,少說這些有的沒的!」
長平郡主扁扁嘴,也知道這下是非得說真話了,「最近聽人說的,說他很強,打架很厲害,我要是嫁給他,就可以天天找他打了。」
皇帝張大了嘴,有點哭笑不得,「就因為這樣?」
「嗯。」她坦然的承認。
皇帝無奈的搖了搖頭,開始勸說,「長平,陸排雲手下的人,只要不當值,你都可以去討教,甚至再幫你請幾個師父來也可以,不一定非得要嫁給他……」
「我不!」長平郡主不等他說完,難得侃侃而談的說著,「那些人老是因為我是女的還有郡主的身分都讓著我,裝得我很厲害的樣子,那樣的人無趣透了,我一點也不想找他們練習,陸排雲我沒有和他交手過,不過聽人說他一個人可以打五六人甚至十人,讓我覺得他功夫應該不錯。」
話再次被打斷,讓皇帝臉色一黑,實在很想痛打這丫頭一頓。
但皇帝很有自知之明,光她的天生怪力,加上這些年磨練出來的功夫,他那僅能保身的功夫可擋不住。
「那我讓他以後固定和你練習,這賜婚旨意就不用了吧?」
「不!皇兄,還是賜婚好,我娘說,女子成婚後,就要對未來的夫婿沒有保留,那我想,男人結婚應該也是這樣的,所以你還是賜婚吧!賜婚後,我們兩個打架,他也不會有所保留了。」她自以為說得很有道理,說完後還得意的點了點頭。
皇帝和身邊所有服侍的人全都聽這番話聽得呆了,不可置信。
皇帝開始懷疑,表妹是不是小時候腦子燒壞了或是撞傷腦子,否則怎麼會說出這麼莫名其妙的話來?
一邊的內侍還有宮女們全都低下頭,腦子裡同時想著,長平郡主果然不同凡響,想成婚居然是希望未來夫婿「毫無保留」的和她對打。
她這種奇妙的想法,讓那些遭到丈夫毒打的女人該怎麼想呢?
皇帝愣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然後看著長平郡主不覺得自己這麼說有問題,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他覺得自己可能需要好好睡一覺了。
唉!就沖著長平說出這種話,這婚事他就再也不看好,巴不得陸排雲趕緊回來想法子解決掉。
這樣的女孩嫁給了誰,都是要結仇的啊!
話說,長平這樣的性子到底是怎麼教的?以後真的能夠找到一個願意「毫不保留」和她「夫妻對打」的男人存在嗎?
皇帝在心中反問著自己,卻找不到答案。
唉……唯有一聲歎息能夠表達他現在的心情啊!
日夜兼程,陸排雲終於在最短的時間趕到了京城,在第一時間他就遞了牌子入宮,只來得及換下髒衣服,就風塵僕僕的進宮去。
皇帝自從那天聽完了長平郡主的「驚人之語」後,就一直處於一種焦躁的狀態。
一邊是想著如果能夠促成這樁親事,他不用再煩惱該怎麼處理長平的婚事,而且別的不說,陸排雲和長平對打應該不會落了下風,頂多以後讓太醫多關照他一下就好了。
只是另一方面又想著,若是陸排雲以後日子過得不好,只怕恨上他這個作媒的人,失了自己的心腹不說,日後怕也沒臣子替他賣命了。
所以一聽到陸排雲回京遞了牌子要進宮,他便讓人快點通傳,趕緊讓人進來。
不管如何,他還是比較偏向讓陸排雲自己解決這事兒,畢竟表妹重要,但是江山更重要。
陸排雲和皇帝君臣相見,彼此之間倒是沒有那麼多的規矩,而且今天談的也不算什麼正經事情,皇帝自然也就更放鬆了一點,一見了他就開口調侃。
「怎麼?之前因為兩黨人馬搶著要你當女婿,結果落荒而逃,怎麼這次聽到朕要賜婚了,跑得就挺快的啊?」
陸排雲沒好氣的望著皇上,「皇上,別說這回事了,您這口諭一下,差點讓我未過門的媳婦兒跑了,我這次回來就是要把這事情解決了好回去成親呢!」
「喔?」皇帝一臉興味的坐直了身子,「你要成親了?怎麼這麼快?不是才回你家鄉沒幾個月嗎?怎麼這麼快就找到物件了?」
要知道,像他這樣年近而立還沒成親的,在文武百官裡面,可以說只有他一個,許多比他大個一兩歲的,連兒媳婦都有了。
甚至許多心思齷齪的人,還曾猜疑過他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毛病,或者是有斷袖之癖之類的,才會到了這個年紀還不成婚。
結果沒想到這一出京,才快半年,他就回來說要成親了Z這怎麼讓他不好奇。
要知道,皇帝也是人,對於這樣奇妙的事情,也是很有閒談的興致的。
「是什麼樣的姑娘?」
陸排雲想起沈凝香,嘴角就忍不住噙著笑,「是一個很可愛的小姑娘。」
「多小?」皇帝看眼前的男人笑得如此溫柔,忍不住問道。
「才剛及笄沒多久呢!」他坦然說著,一點都沒有老牛吃嫩草的心虛。
「也虧人家願意把這樣年輕的閨女嫁給你,該不會是賣女兒吧?」皇帝忍不住猜。
雖說一般三妻四妾裡,那些妾的確是各個年輕美麗,但是像他這樣第一次娶老婆就娶個這麼小的,還真是罕見。
他始終沒娶,該不會就是為了等這「小姑娘」吧?皇帝在心底壞心的想著。
陸排雲冷哼了聲,對於這個問題不予解釋,只想趕緊把正事給解決了。「皇上,所以這賜婚還是免了吧!」他都定親了,還賜什麼婚啊!
皇帝也是苦惱,他搖搖頭說道:「我倒是想解決,但是長平指定要你……」
「真不知羞!」陸排雲輕聲嘟囔了聲。
皇帝臉色黑了下,卻也只能無奈的說:「其實說長平多喜歡你也不是,這原因……唉,小園子,你來說,朕現在只要想到那些話,頭就痛了。」
小園子仔細的把那天兩人對話的內容大約說了下,尤其是那個「毫無保留」的生活方式,更是強調再強調,讓陸排雲臉色越聽越陰沉。
這什麼女人?!不對,應該說這樣還是女人嗎?!
皇帝看著他宛如吞了蒼蠅一般的臉色,心中莫名的爽快,啊!果然這樣的事情就是要多一個人來分擔,看陸排雲臉色不好,他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一點。
陸排雲聽完,知道自己不是莫名的沾惹上爛桃花,腦子也動得飛快,「要不,就請皇上讓郡主和我打一場,我不特意輸給她,但是點到即止就好,這樣郡主應該能夠打消念頭。」
只要滿足了她比試的願望,這樣,他便能擺脫娶一個女人回來,讓自己當人樁的命運了吧?
皇帝想想,覺得這法子應該可行,就下了旨意,讓兩個人明兒在練武場上比試。
第二天長平郡主的確來了,然後兩人打了十來個回合,陸排雲見時間差不多了,乾脆一招解決了她,雖然沒受重傷,但是也讓她跌在地上滾了兩圈。
打完,他和皇帝對上一眼,兩人眼中各自有著鬆口氣的眼神,以為一場鬧劇就將結束。
結果隔天,就在他準備向皇帝辭行,回黃河鎮去娶親的時候,發現長平郡主也在宮殿裡,他忍不住皺眉,只覺得真是挑錯了時間。
「皇上,臣再次告辭回鄉。」
皇帝在上頭苦笑,心想著,你還不如不回來呢!不回來事情反而好解決,這一回來……唉!
長平郡主笑咪咪的走到他旁邊問道:「你要回鄉做什麼啊?」
他退了幾步,恭敬的說著,「郡主,臣要回鄉成親。」
長平郡主甜笑著慢慢說道:「不行喔,你要成為我的駙馬!」
陸排雲臉色一變,看向皇帝的方向,可那高高在上的男人除了回以一個無奈的微笑外,連出聲幫忙都沒有。
他咬著牙,知道這事兒只能自己搞定了,隨即冷下臉,嚴厲的拒絕,「郡主,臣定下婚約在前,怕只能辜負郡主厚愛。」
長平郡主手指搖了搖,「你就別說那些有的沒的了,反正我說了算,皇兄也答應要幫我賜婚了。」
皇帝捂臉實在不想面對這麻煩事,卻偏偏不得不管,只覺得自己這皇帝做得真沒用。
「皇上,您不是也說臣和郡主打一場就沒事了嗎?」陸排雲著急了,這和當初說的不一樣啊!
「呃……這個……」他哪知道昨天那一場比試非但沒讓長平感到無趣,反倒更有興趣了。
「這事我說的才算。」長平郡主霸道的接下去說著。
她昨天回去就覺得能夠打得痛快又不會傷到她的男人實在是太難找了,她想了整夜,今兒個一早就磨著她娘過來和皇兄說,說一定要把她賜婚給陸排雲。
皇兄敢敷衍她,卻不敢敷衍她娘親,最後只好先應了下來,然後陸排雲又跟著進宮,她就忍不住上前去告知這個好消息了。
陸排雲火冒三丈。就是因為她是個郡主,他才這樣忍氣吞聲,沒想到她現在居然用旨意來逼迫他,那他也沒有好聲好氣的必要了。
他冷著臉,目光狠戾的看著長平郡主,「想要招我當郡馬,那我寧可被打入天牢,扛下一個抗旨之罪。」
長平郡主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人凶還違逆她的意思,她氣得跳腳。「我有哪裡不好?你為什麼不娶我?!」
陸排雲冷哼了聲,更直接的反問:「那我有哪裡好?只要你說得出來,我就改掉!如果是看在我這一身的武藝,那我也可以當場廢給你看!」
「你就那麼喜歡那個即將和你成親的女人?她有哪裡好?」
「她哪裡都好,是郡主你萬萬比不上的。」陸排雲一說起狠話,就讓人說不出話來。
皇帝沒想到這兩人才幾句話的工夫就已經撕破臉,他連忙出來打圓場,「好了,長平,既然他不願,我們就找別人……」
長平郡主笑得天真,說的話卻一點都不天真,她眯著眼看著陸排雲威脅,「不,就要他!他越不要我就越要。你不是骨頭硬嗎?那我就看看你骨頭有多硬,你既然要下天牢,那就去好了,我一點都不在乎,到時候看是你能拖,還是我能等!」
陸排雲回以冷笑,一點後悔的意思都沒有,說了句「臣自個兒去」就自己抬腿離開。
那裡也算是他的地盤了,他熟門熟路,一點都不需要人架走他。
皇帝也知道他去了那裡根本就不會受苦,看他走了,無奈的勸阻表妹,「好了,長平,強扭的瓜不甜,反正旨意還沒下,你回去和姑母說聲,這事就罷了,好嗎?」
長平跺了跺腳,氣呼呼的大叫,「罷了?這事不可能罷了,我要是沒讓他當成郡馬,我就跟他沒完沒了!」
皇帝頭又痛了,只覺得皇家兒女果然要好好教導,要不然再過幾年他的女兒裡也出了一個這樣霸道任性的,那他豈不得頭痛死?
長平郡主吼完轉身就往外跑,皇帝本來還以為她被氣到,打算回自己府上,也就不管她,沒想到過了兩三天,等大長公主跑到宮裡來時,他才知道事情更棘手了。
長平郡主失蹤,大長公主顧忌女兒名聲先遣人四處尋找,始終無果,這日才在房間找到張她留下的紙條,上頭只寫著,她要去看看到底是什麼女人竟然比她更好,讓陸排雲那男人不管怎麼威逼都不肯成為她的郡馬。
大長公主看了也不知女兒是要去哪,只得入宮求助,皇帝連忙讓人去天牢通知陸排雲,順便給了出宮的腰牌。
唉!只希望陸排雲能夠追得上那丫頭,而且那丫頭也還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啊!
黃河鎮,距離沈凝香的婚期只剩下大約六、七天,陸排雲走了之後沒有回來,也沒有任何的消息,他的親兵也在第三天就走了,整個小鎮似乎又恢復了平靜。
這次,不平靜的大概只有沈凝香一個人。
她摸著放在桌上的紅色嫁衣,和一邊早已繡好的鴛鴦戲水的被面,想著那個杳無音訊的男人,忍不住歎了口氣。
「小姐,都要成親了,還是少歎些氣吧!聽人說歎多了氣,以後日子會不好呢!」碧桃見她又歎氣,忍不住說著。
這些日子以來,小姐私下總是這樣歎氣不停,她就不明白,小姐有那麼好的親事,怎麼還會歎氣呢?
像她,她從不覺得有什麼好歎氣的,跟在小姐身邊日子好過得很呢!
沈凝香微微一笑,看著還很單純的碧桃,輕輕的說:「日子好不好跟歎不歎氣一點關係都沒有……」
上輩子她鮮少歎氣,最後還不是那樣的下場,可見這樣的說法是沒有道理的。
碧桃雖然被反駁了,但是她還是看不下去自家小姐悶悶不樂,便開始出著主意。
「小姐,那我們出去走走吧?雖然天熱,但是最近風也大了不少,這樣的天氣出去吹吹風,感覺人也舒爽不少呢!」
沈凝香本來是不想出門的,一想到家裡因為她的婚事弄得到處是大紅佈置,讓她看了難免心氣不順,出去走走也不錯。
「好吧,那我換身出門的衣服,上街去逛逛。」
碧桃還小,對於能夠玩樂還是很高興的,更不用說是上街去了,她點了點頭,歡快的替小姐打點好出門的行頭,然後攙著她下了繡樓,往外頭走去。
才剛開了大門,主僕倆正要出去,就見到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嘶鳴一聲停在門口,街上還有不少叫駡聲,看來是騎馬的人完全不顧街道的寬度,縱馬過來踩踏了別人的東西。
外頭的陽光刺眼,沈凝香抬頭也沒辦法看清楚馬上的人,只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問著,「這裡就是沈秀才的家?」
沈凝香還沒有回答,一邊的碧桃就先回應,「我們老爺就是沈秀才,姑娘有事?」
一個姑娘從馬上跳下來,她穿著一身大紅衣衫,雖然只隨意挽了個圓髻,上頭卻閃亮亮的戴了不少的首飾。
她挑了挑細長濃眉,然後上上下下的打量主僕兩個,最後定睛看著沈凝香。
「那你就是沈秀才的女兒,也就是和陸排雲定親的女人嘍?」
沈凝香對於這種打量的眼光感覺到非常的不高興,但是在還沒確定來人身分之前,她也不會失禮,「我就是,請問你是?」
她話才剛說完,就被拉著往前跨了一兩步,拉著她的女人還一臉不屑的看著她,「不過就如此,真不知道陸排雲看中你什麼?」
沈凝香一聽這話,就已經大約猜出眼前女子的身分,她揮手讓想沖上前來的碧桃站住,自己平靜的看向長平郡主。
「郡主,還請您放手。」
長平郡主一臉挑釁的看著她,「你說放手就放手,你以為你有這個權力?」這世上能命令她的人還不超過三個!
「民女是沒有這個權力,但若是郡主想讓自己粗魯蠻橫、仗勢欺人的名頭傳了出去,那自然是可以不用放的。」沈凝香平靜的聲音下有著淡淡的威脅。
上輩子她曾經聽過這郡主一點風聲,雖然沒注意過她最後是跟誰成親,但是也知道這個郡主脾氣不大好,好面子,所以才這麼激她。
長平郡主這次雖然是偷溜出來的,卻也不想讓自己名聲壞了,哼了聲,也就放了手,只是還不悅的推了沈凝香一下,讓她狼狽的退了好幾步,若不是碧桃在後頭攔著,只怕要跌坐在地,長平郡主見狀大笑出聲,也不管碧桃對她的怒目而視。
碧桃站在後頭氣得快哭了,忍不住小聲說著,「小姐,就算是郡主也不能這樣欺負人啊!」
沈凝香倒是沒放在心上,這樣哪裡算是欺負,上輩子當人家的妾的時候,比這更令人痛苦的事情都有,更不用說只是這樣輕巧的推人了。
而且這些皇室貴女們本來就是我行我素,這個長平郡主更是如此,她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女兒被欺負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記得以前有一個五品官的女兒參加了侯爺府的賞花宴,不小心將茶水弄倒在一個公主的裙上,當場被甩了巴掌,不也沒人說什麼?
那還是官員的女兒呢,都不被當人看了,她是什麼身分,能夠對著郡主不低頭嗎?
長平郡主的耳力不錯,聽到碧桃的抱怨後,就想知道沈凝香還會說些什麼,結果沒想到她什麼都沒說,只是淡然的拍拍衣裳上的灰塵。
她向來不愛這麼沉穩的人,只覺得這樣的人規矩得過分,讓人看了無趣。
她皺著眉不屑的說:「真不知道你這樣像塊木頭一樣,又不能跑不能跳的女人有什麼好?讓陸排雲非得要和我作對。」
這已經是第二次提到陸排雲了,讓沈凝香忍不住身子一震,她看著那紅色大馬後,除了一輛小馬車外什麼都沒有,不禁追問:「陸排雲……他怎麼了?」
長平郡主臉上帶著怒氣,然後沒好氣的說著,「他如果不答應娶我,就要死啦!」
沈凝香身子晃了晃,不敢相信她聽到的,在那一陣的暈眩過後,她急促的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長平郡主洋洋得意的回答她的問題,對她來說,這樣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身分,甚至打不過她的女人,對她來說連一點威脅都算不上,所以她不介意回答她的問題來表現自己的大方。
「他啊,我讓皇兄賜婚,他卻不肯答應,已經進了天牢了。」長平郡主揮舞著馬鞭,一臉興奮的說著,「那天牢進去要先上刑,我看他就是要受點苦才會安分,所以還特別讓人招呼他,像是什麼鞭子烙鐵的太便宜他了,就該上夾棍、滾鐵刺,最後再潑鹽水,才能讓我消氣!」她也只是隨口說說,來表現一下她的見多識廣,其實她連天牢都沒進去過。
她說的是假的,沈凝香卻把這些話當成真的在聽。
聽著那些刑罰,心就一陣陣的抽痛,一想到就在她唉聲嘆氣、不做努力的時候,他卻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苦,心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碧桃一聽這些,臉也蒼白了不少,對眼前的女人又氣又怕,忍不住哽咽的說著,「你怎麼能這樣?!難道這世上沒王法了嗎?姑爺明明是和我們家先定親的,你橫插一腿,還讓我們姑爺去受刑,這也太沒道理!」
長平郡主被一個丫鬟這樣指責,馬上一臉的不高興,不過她也覺得自己這樣做有些不對,也就沒去計較她說的話,轉而和沈凝香說話。
「我搶你男人,就賠你一個。」她走到馬車旁邊,從馬車上拉下一個男人,「前些天出來後才發現沒人指路,是他跟我說你家在哪兒的,這也算你的熟人,就當作是我賠給你的!」
沈凝香因為陸排雲不知生死而心慌意亂,匆匆的抬頭一看,一時間竟沒認出對方是誰,倒是碧桃看得仔細,恨恨的大聲說:「唉唷!這不是那個小侯爺,江公子嗎?」
江公子、小侯爺這稱呼在黃河鎮上可以說是家喻戶曉了,而碧桃還看過真人,自然用上更不屑的語氣了。
看到長平郡主身邊跟著這樣一個男人,她忍不住在心中想著,果然是蛇鼠一窩,一個要搶姑爺,一個要害姑爺,難怪會湊在一塊兒呢!
江水準臉皮也厚,還佯裝一臉溫柔又尷尬的模樣對沈凝香微笑。
「沈姑娘,好久不見。」
沈凝香現在根本就不想理會他,連話都不想說,想著該怎麼樣從郡主的嘴裡得到更多陸排雲的消息。
她剛剛聽到他因為抗旨而受了那麼大的罪,令她有那麼一瞬,想著與其讓他受那樣的罪,還不如她去當妾。
但這念頭也只有這麼一瞬,她定下心後,默默在心中下了決定。
如果真的無法讓皇上收回成命的話……那她寧可就此斷了和他的緣分,也不願讓他繼續受罪。
她才剛想開口,長平郡主就搶在她前面開口,「怎麼?不願意?他再怎麼說也是個小侯爺,平常也是你高攀不上的,要當侯爺夫人是困難點,當個妾倒是沒問題。就這樣說定了,你當了他的妾,我想那陸排雲就該死了心,我消了氣,自然會去皇兄那裡求情的。」
從陸排雲手下親兵口中打聽他未過門媳婦是誰,出了京城,就邊讓人打聽有關沈凝香的消息,才知道這女人竟然跟這個紈褲子弟有所牽扯,她想了又想,才想到了這個好法子。
這女人要是先嫁給了別人,陸排雲還會那樣死心塌地的想著她嗎?到時候還不是得乖乖的接了聖旨娶她?
她越想越覺得這主意好,路上又讓人打聽江水準在哪裡,假裝偶遇,便把人給強拉了來,就是想湊成這樁「好事」。
不過也幸好江水準習慣四處拈花惹草的性子,讓他在惹了事後,一開始還想著趕路回京,到最後卻是跟著婢女一路遊玩,一邊物色路上的美人,才會在路上被她「撞上」,要不她還得另外想辦法來處理沈凝香呢!
沈凝香慘然一笑,只覺得命運弄人。
只是,這次或許比上輩子還要更淒慘一些,上輩子她還不明白什麼叫做幸福,這次,幸福明明就觸手可及,卻只差了一步,便從手中溜走。
江水準倒是樂了,覺得這真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本來在回京的路上遇到這個煞星還覺得真是天降橫禍,沒想到卻因為這個煞星讓他有可能得到之前沒得到的女人。
只不過雖然高興,他還是裝得一臉茫然的樣子,然後目不轉睛的盯著沈凝香看。
「怎麼?不願意?」長平郡主嗤笑了聲,眼帶不屑的看著沈凝香,「枉費陸排雲還願意為了你進天牢去吃苦,你卻連這小小的委屈都受不了!嘖嘖,陸排雲這心可是錯放了。」
碧桃再也忍不住的站了出來,忿忿不平的說著,「這世道上怎麼就有這種人得了便宜還賣乖,明明是搶人家的丈夫、逼人為妾,卻還顛倒黑白……」最後的話在沈凝香瞪視下嚥了回去,但她說出來的還是讓從未遭到反抗的長平郡主一臉怒容。
見長平郡主冷笑,手裡拿著鞭子輕輕甩著,沈凝香臉色一白,拉著碧桃就跪了下去,「郡主,是民女沒教好她,您千萬別跟她生氣。」
「生氣?我怎麼會生氣?」長平郡主冷哼著,譏誚的望著她們主僕兩個,「就這樣的人,我連動根手指都不必就能撚死她,何必我多費這個心思去生氣,真要說……你也算是我目前動過最多心思的人了,好了,本郡主也沒太多時間可以浪費,你還是趕緊下決定吧!
「本郡主的耐性可不多,你可要想好了,不是他死就是你去當妾,兩個答案之間選一個,要不等陸排雲在天牢裡被折磨死了,你就是想選也沒法子了。」
沈凝香緊握著拳,指甲刺入掌心,但那疼也疼不過心中的痛,她可以感受到碧桃因為擔心她不斷扯著她衣袖,但是她卻不敢回頭看,只怕自己會在下一秒崩潰。
她聽見自己低聲而緩慢的說著答案,卻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說出來的。
「民女自請為妾,只求……只求您放了他一馬。」
長平郡主露出得意的笑容,看著跪在地上的兩人和一邊傻樂的江水準,只覺得自己還真是挺有作媒的天分。
瞧!這樣誰都有了丈夫,多好?
她點點頭,然後翻身上了馬,隨後朝江水準的方向瞄了一眼,「我時間有限,你們的事情就趕緊辦了吧!也別挑時間了,納個妾,辦桌酒就行,就……今晚吧!」
江水準也怕這煮熟的鴨子又飛了,哪裡有不好的,笑著回道:「還請郡主今兒個讓我招待,過來吃酒了。」
長平郡主頷首,又回頭叮囑沈凝香別耍花樣,她一定會來。
沈凝香蒼白著臉站直了身子,眼神有些空洞,只覺得自己重活一遭不過是個笑話,也不管他們又說了些什麼,只轉身回了沈府裡頭,不再搭理人。
碧桃看著那頭還說得起勁的兩個人,又看著已經轉身進府的小姐,忍不住跺了跺腳,也顧不得追上小姐,只連忙去把剛剛發生的一切說給沈家其它人聽,還抱了一絲希望想找出解決之道。
沈儒堂和楊氏兩個人氣得臉色發白,卻也找不出法子,這事都已經讓郡主親口定了,再也沒有轉圜的餘地,沈亭北也是氣得直咬牙,卻明白了自己就是一死也改變不了什麼,原本的喜慶氣氛,瞬間消失無蹤。
許久之後,楊氏揪著帕子低泣,沈儒堂一臉的陰沉,卻無可奈何,只能咬著牙說道:「去!去把府裡大紅的東西摘了,再給姑娘送一套銀紅色的衣裳過去。」就是默認了晚上沈凝香要被納為妾了。
碧桃跪在地上,聽了這話忍不住嚎啕大哭。
只是不管如何,天漸漸的黑了,似乎所有事情都往著最糟的地步而去——無法轉圜。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7-1-4 08:53 PM
第十章
當明月隨著夕陽落下逐漸升起,一頂小轎也隨著鑼鼓聲和幾個提著燈籠的下人來到了沈家的門口。
沈家要辦喜事,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過這日子不對啊,還有這迎親也沒聽說過是在晚上的,這種種古怪的跡象,讓不少人都跑出來外頭看熱鬧。
江水準穿著一身紅色衣袍,自然不是特地準備的喜服,而是臨時從店裡買來再做修改的普通衣裳,如果在侯府裡,這樣的東西都不能拿到他眼前,不過今日時間緊迫,加上也只是納個妾而已,不必太過正經,就是現在迎親的種種事項,也不過就是一包銀子丟給小廝去打點。
對於這個秀才的女兒,他一開始是驚豔的,說有多美倒不至於,只不過在這樣的小地方裡,也算是一朵頗有姿色的嬌花,讓他忍不住想要採擷。
本來他只是抱著玩玩的心態,後來會認真是因為出現了爭奪的對手,沒想到對方太難對付,逼得他不得不走。
不過,連老天也助他,兜來轉去,美人最後還是落入他的懷中,雖然過程波折了點,但結局如此也算是合了他的心意。
江水平正得意的笑著,後頭陡地傳來一個聲音讓他渾身一僵。
「要來接人了?正好,我也來看看,以免出了什麼差錯。」長平郡主悠哉的騎著馬從後邊過來,她身邊多了不少人跟著。
長平郡主本打算吃個酒,見證這樁婚事就算了,若不是接到消息說皇兄竟然讓人跟著過來,她也不會帶著一群人來壓陣,就怕又出了什麼意外。
不管來人是誰,她身邊帶著的也都不是吃素的,雖比不上皇兄身邊的高手,但是對付官兵或大臣還是綽綽有餘的。長平郡主很有自信的想著。
江水準心中嘀咕著這郡主不知道又在玩什麼把戲時,轎子已經來到沈家門前,他想總不可能是攔著他納妾,便先把這事丟到一邊,打算有空再來細想。
納妾不如娶妻,就是大戶人家,身分非一般的貴妾還可以稍微走點過場,普通的都是用小轎從後門抬了去,前頭又辦了幾桌酒就打發了。
沈凝香雖然是被郡主硬丟給江水準的,但是也沒有那麼大的面子可以被當成貴妾,所以雖說有鑼鼓,也沒有太張揚,轎子也就是普普通通的素面轎子一頂,自然沒有新郎官催妝的過程,而是要小妾站在廳堂裡等著,等轎子到了門口,自己拜別父母就上轎子。
等門外那鑼鼓聲越來越近,沈儒堂和楊氏看著沈凝香一身銀紅色的衣裳,連蓋頭也沒有,就簪了幾根簪子,臉上無悲無喜,心酸得不象話,沈亭北站在一邊,臉色也是黑沉得嚇人,一家人沒有半點辦喜事的歡樂氣氛。
沈凝香在穿上這件似曾相識的衣裳的時候,早已經看破了不少,她直直的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三個頭,即使有胭脂水粉也無法遮掩住剛剛撞出的紅痕。
「爹娘,今日我一旦踏出了這個門,您二老就當我死了吧!」沈凝香說著自己想了許久的話,「我們沈家雖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但也是書香門第,萬萬不可有一個當妾的女子來敗壞了沈家的門風,今日雖是不得已,但是,世人哪裡會知曉,還不如就當我今兒個出門就死了的好,起碼家裡的名聲……還沒被我弄臭。」
沈儒堂和沈亭北兩個男人面色僵硬,雙手握拳,恨自己沒用阻止不了這一切,楊氏則是痛哭失聲。
「我的兒啊!你這樣說是在刨我和你爹的心啊!」
沈凝香雙目泛紅,忍不住哽咽,但還是堅定無比的跪在地上說:「就請爹爹答應吧!」
沈儒堂只覺得像有顆石頭堵在自己的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讓他連出聲都難。
他心裡明白女兒說的是對的,如果兒子還想要繼續考科舉任官,妹子悔婚為妾的名聲的確不好聽,只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又怎麼捨得?
廳堂裡一片沉默,和外面還響著的鑼鼓聲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沈凝香只覺得這一切都是那麼的諷刺,諷刺得讓她眼睛不斷的發酸,快要流下不爭氣的眼淚。
沈儒堂掙扎許久,手心都要被他的指甲刺出血來,看了看痛哭的老妻和不知道何時也已經淚流滿面的兒子,他聲音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在挖著他的心肝一樣,痛苦的說:「你……今日出我沈家門……我沈家……」
砰地一聲巨響,忽然屋外所有的鑼鼓聲全都停了,接著又傳來一陣陣的刀劍交擊聲,讓沈家人全都愣住了。
最後還是沈亭北先回過神來,抹了抹臉上的淚,飛快的往外奔去查看情況。
沈凝香癱坐在地上看向門外,心中莫名的升起了一點期盼。
她還能夠期盼嗎?還能夠期盼一切有轉機嗎?
就在沈凝香說出那些話時,江水平正要敲開沈家門,只是手都尚未敲到門上,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一把刀就這麼破空而來,削過了江水準的頭髮,直接插進他手邊的門板上不住晃蕩,讓江水準瞬間腳軟,差點兒跪在地上。
長平郡主一臉陰沉的回頭望向壞她好事的人,看清來人,臉上馬上換成驚訝的神情,脫口詫異的道:「你不是在天牢裡嗎?怎麼會在這?!」
「那也要看看你做了什麼好事,若我來得晚了,我的女人豈不是要被你送了人!」
陸排雲飛身落在眾人面前,對上陰沉著臉的長平郡主,同樣沒有什麼好臉色,諷刺的話一串又一串。
若不是皇上讓他馬上緊追在後,他又覺得不安,除了一邊快馬趕路外,還一邊送出消息,讓留在這裡的手下幫忙打探留意長平郡主和沈家的消息,也不能來得這麼及時。
只差一點!他捧在手心裡,要成為他的妻的女人,就要被這可惡的郡主逼著給別的男人當妾!一想到這裡,陸排雲就恨不得一刀捅死她,讓她再也不能作亂。
長平郡主被他一雙帶著殺意的黑眸看得渾身發寒,但是看了看身邊的人手,又有了信心,囂張的說:「你以為你來了就能夠擋住我發話的事情?休想!除非先把我身邊的人全都打倒再說吧!」
但長平郡主忘了,她的手下也不過就跟她打了差不多平手,而她自己還是陸排雲的手下敗將,結局自然是可想而知了。
長平郡主看著倒在她面前的人越來越多,陸排雲像個殺神一般站在她的面前,她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只覺得這樣恐怖的男人,若真的招為郡馬,只怕第一天他就會把她劈了。
之前那種看起來無害的感覺果然是裝的吧?他這種遇神殺神的氣魄,才是真正的樣子,難怪他才這點年紀就能穩坐五軍都督的位置。
難怪皇兄一直勸她放棄,讓她少招惹他,這原由……她總算是明白了。
長平郡主做事之前是不會三思,卻不是真傻,哈哈乾笑兩聲說道:「這不過就是個玩笑,說實在話,就是聽你說寧可進天牢也不願娶我,讓我心有不滿才想這個法子捉弄你一下,要不皇兄怎麼會這麼快就讓你趕來了?好了!我已經捉弄過人了,這就回京,至於要你做郡馬這件事情就當我沒說過吧!我堂堂長平郡主可不會在你這棵樹上吊死!」
陸排雲也不打斷她的話,只用陰狠的眼神看著她,在她說完了所有的藉口打算走人的時候,他輕輕抬刀,猛的發力,只見銀光閃爍,他旁邊的那頂青布小轎就從中間被劈出了一道裂痕。
他淡淡笑著,看起來卻像是戰場上的修羅,他慢慢的一字一句說著,「是啊!那可真是太好了,希望郡主回去可得好好的告訴皇上您是怎麼想開的才是,否則我這刀……能劈開一個轎子,劈開一個人再輕鬆不過。」
長平郡主全身一抖,活像剛被冰水給澆過一般,她除了點頭答應外,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說什麼。
清除掉最主要的障礙,陸排雲走向沈家大門,看著還因為腳軟趴在地上的江水準,眼中露出鄙夷的眼神。
「小侯爺,你說……你的妾在哪?在門裡?」
江水準看了看自己差點被斬斷的手和轎子的殘骸,他就覺得自己果然是流年不利,不應該聽郡主的話,要撿什麼便宜。
現在不只便宜沒占到,只怕一個不好,命都要丟了。
他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不,這都是誤會!我也是被郡主逼來的……」
「喔?」陸排雲輕點了頭,順手把手中的刀往後一扔,讓後頭跟在他身邊的親兵給接著。「那你現在可以走了。」
「是是,我這就走了!」
江水準恨不得自己多長兩隻腳,才能夠更快的跑離這煞星身邊,只是才剛走沒兩步,他又被人給喚住。
身體一僵,他僵笑著回頭,「不知道都督還有什麼事?」
陸排雲看著那些早就躲到一邊瑟瑟發抖的鑼鼓隊和轎夫,一臉的不耐,「把這些多餘的人一起帶走。」
江水準哪裡敢說個不字,連忙招呼了人,自己率先跑走,後頭那些人也知道自己在那些大人物眼中不過是小蝦米,也帶上自己的東西,一個個跑得飛快。
沈家門外清場得差不多了,他才對後來開門看到一連串打鬥、陸排雲逼退郡主整個人傻住的沈亭北淡淡一笑,接著直直走進沈家廳堂裡。
當他出現在廳裡的時候,沈凝香還以為自己出現錯覺,在愣了幾秒後,才高興得紅了眼眶,哽咽的說著,「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他黑眸中有著慶倖,有著溫柔,還有對她的心疼。
「你沒事吧?如果真不能抗旨的話,你就娶她吧,我一點也不要緊的!」沈凝香確定了他是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後,想到早上長平郡主說的話,她連忙勸道。
在聽到他受了那麼多的苦後,她是真心這麼想的,如果他對她的真心讓他受到那樣的苦,那她寧可他對她虛情假意。
那樣,傷得雖然是她的心,卻可以保他一世平安。
她渴求的不多,如果他平安一世的代價是她孤獨一生,那麼,就獨身一人又有何妨?
重活了一輩子,她還有什麼想不開的呢?
「我沒事,我會娶的也是你!那賜婚已經沒了,郡主還有那小侯爺也都走了。」他黑眸一沉,一邊安撫著她。
若不是皇上通知他這消息,讓他連夜出宮出城,只怕等他回來了,見到的就是已經成為他人妾的她。
若真如此,管他是什麼身分,這些人他一個都不會放過,當然,現在他也不會輕易放過,只是先讓他們輕鬆個幾天。
郡主既然這麼喜歡動手動腳,看來規矩是學不好了,那不如就給河北的紹家當媳婦兒去吧!
那家的老太君教子教孫都不錯,上上下下的男丁都有一身好功夫,卻又是最重規矩、不畏權勢,早先也有人曾經娶過一個霸道公主,最後也是被整治得服服貼貼的,若是郡主到那家去當媳婦兒,肯定會有大苦頭吃了。
還有那個江水準……對他的女人也敢動歪腦筋,只怕也是活膩了,他們家的爵位本來還能再襲一代,但是上次演了那一出好戲,他早就派人去收集了他不少的「好事」,他這侯爺恐怕還沒當到就丟了。
沒了爵位,他自己也沒有出息,他馬上就能讓他貶成一個庶人,家裡的那些產業他也不會客氣的全都接收過來,就當作補貼他打聽這些消息的辛苦。
「你……可別逞強,郡主說了我當小侯爺的妾,她就會放過你的,我……」沈凝香就怕他逞強,連忙說出這番話來。
陸排雲聽了更心疼,只覺得心裡柔得都快化成了一灘水。
她以為犧牲了自己就能成全得了他?她有沒有想過他其實一點也不需要這樣的成全?
如果沒有她,他就是活著坐擁高位和美人又有什麼意思?
「記得,別再說這樣的傻話,我陸排雲不需要你一個女人犠牲來成全我,假如真的淪落到那樣的境地,那也是我的無能,不該由你來承受。」陸排雲深情的望著她,「記著,我戀上你,是想要你過得好,不是想讓你去承受我所帶來的苦痛。對我來說,只要你好了,我才能好。」
沈凝香聽著這露骨的情話,雙頰一紅,眼底透著欣喜歡愉,眼淚卻不爭氣的落了下來。
陸排雲下意識的就想為她抹淚擁她入懷,只是手才伸到一半,就看到沈儒堂沉著臉看著他,他瞬間一凜,瞧見未來的岳母、大舅子也一臉尷尬,才明白了自己這是在未來的岳家人面前上演了這出大戲,瞬間尷尬不已。
沈儒堂輕咳了幾聲,又被楊氏扯著衣袖,才簡短的說著,「好了,鬧了這好一會兒,大家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幾日後,該有的迎親……」
沈儒堂惡狠狠的看著陸排雲,他非常識相的馬上介面道:「喜事自然是照舊進行,我會用八抬大轎娶凝香入門的!」
沈儒堂夫妻倆點了點頭,這才滿意了,又看了女兒一眼,之後在兒子陪伴下回內屋裡去。
唉唷!這一整天折騰的,讓他們老倆口可是累壞了。
沈凝香和陸排雲兩個人相視而笑,臉紅通通的,手卻是怎麼也不放開。
好不容易牽上的手,這次說什麼都不會再放手了,對吧!
沈凝香出嫁之日,沈家本來摘掉的紅字全都貼上不說,沈儒堂還為了衝衝之前的穢氣,不惜銀兩又多買了許多紅紙紅布,非得讓家裡四處都喜氣洋洋的才肯甘休。
隨著鼓樂聲,陸排雲騎著高頭大馬走在迎親隊伍裡,身後是一頂裝飾過後的紅轎子,八個壯漢扛著,上頭不只綴了最時興的紅紗,還在上頭鑲了許多珍珠,和早晨剛摘下來的鮮花,看起來豪華氣派,讓不少小姑娘們看得眼都直了。
外頭熱熱鬧鬧的,在繡樓裡準備出嫁的沈凝香突然緊張了起來。她穿著一身紅色嫁衣,端坐在床邊,看見銅鏡裡照出自己的身影,臉上被抹了厚厚的脂粉看起來少了幾分少女的秀麗,反倒多了幾分美豔,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聽著前頭已經開始敲門催妝,見楊氏手裡拿過碧桃捧著的蓋頭,一臉憐愛的望著她。
「我的兒,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以後再回來,就只能是我沈家的嬌客了。」楊氏笑中帶淚的說著,然後輕輕的將蓋頭披在她的頭上,然後慢慢的往她面前拉下,蓋住了沈凝香逐漸紅起的眼眶。
這就是她上輩子缺少的婚禮,她……這輩子能夠遇上他,能夠這樣堂堂正正的走出家門,她,該是再無遺憾了。
她讓碧桃和喜娘攙著,慢慢的往外走去,在廳堂站定後,雖然除了一片紅外只能看見自己腳下那一點地方,卻還是清楚的感覺到站在身邊的男人所帶給她的安全感。
跪下,叩頭,起身,又是跪下,叩頭,一次次,少了幾天前的決絕,她做得無比感恩。
這一回,她沒有再辜負真心疼愛她的人,不再是讓家人無法抬頭的沈家逆女。
深吸了一口氣,她慢慢的跟著那男人走出大門,然後坐進轎子裡,一路搖搖晃晃敲敲打打的到了他在鎮上新買下的宅子的新房裡。
陸排雲掀了新娘的蓋頭,還沒說兩句話,就被一堆男人族擁著出去喝酒,只留下她一個人和碧桃在房裡。
鎮上規矩沒那麼嚴,所以碧桃看房裡沒人,為她轉身準備洗臉和擦手的東西。
陸排雲好不容易從筵席上偷溜出來,繞回新房,想偷偷的和她說兩句話。
他如往常一樣不走正門,而是躲在新房的視窗外,看見碧桃對著他的新娘子說話,她坐在那裡,眼神欣喜而羞澀的回著,心中有一股溫柔在無聲蔓延。
突然門外有人喊碧桃,碧桃一走,在房裡安靜坐著的沈凝香感覺到了什麼,看向窗外,對上他愛戀的眼神,她忍不住笑了。
怕有人打岔,即使他已經正式成了她的夫,他還是無聲的用口型,一個字一個字的問著,「只願與你相伴一生,可願否?」
沈凝香看著他的唇,錠放出一個燦爛如春花的微笑,也同樣無聲的回著,「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與君絕。」
屋外吹起微暖的夜風,屬於這個季節的花草香氣,她所有的心結在他眼中消融,她在他的身上重新找到了新生的意義。
上輩子,她錯過了他,這一輩子,幸好能夠重新遇見他。
真的,幸好有他,她才能夠明白了相愛的意義。
不是甜言蜜語,不是錢財滿貫,不是雕樑畫棟,而是有你堅定的握著我的手,從現在,一直到以後。
沈家這頭熱熱鬧鬧的成婚,江水平和長平郡主還不知道自己早就被陸排雲算計了,全臉色不快的回京城。
路上,江水準怎麼想都不對,畢竟自己是個小侯爺,郡主一下子說賞他一個妾,一下子又說是玩笑的收了回去,這豈不是耍人嗎?
進京的前一晚上,他喝了點酒,大著膽子,鬧到了郡主面前去,「郡主,雖說我敬著您也是應該的,但您也不該這樣戲耍我啊?說要給我個妾,結果又這麼收了回去,說不過是您的一個玩笑?這是拿我當猴耍嗎?」
碧禾一聽到自家小侯爺說了這樣的話,又看到長平郡主的臉馬上拉了下來,連忙上去拉著他。
「世子、世子您可是喝多了?奴婢先伺候您回房歇息吧!」
「歇?歇什麼?今兒個就是要讓郡主給我一個交代,要不就是到皇上面前告狀我也不怕!」江水準這陣子太氣悶了,一喝多了就有點控制不住脾氣,忍不住大吼著,然後一巴掌打在她臉上。
打完之後,還不怎麼解氣,一抬腿就又往她身上踹了一腳,最後還是長平郡主看不過去,讓人將他攔了下來。
這麼一個人渣,難怪連沈凝香那樣的普通女人都看不上!長平郡主忍不住腹誹著。
她不耐的揮了揮手,「不就是一個妾嗎?我這還有一個人選,你要的話就領走!」她揮了揮手,一個看起來明麗爽朗的麗人走上前,身姿窈窕,眼角含春,宛如一朵半開的薔薇。
長平郡主身邊的人都不是簡單的,尤其是此刻走出來的烏納拉,更是她身邊最好的打手之一。
她是在關外長大的,前些年跟著叔叔進京行商,因為一身的好功夫陰錯陽差的跟在了長平郡主身邊伺候。
她們族裡強悍的女人或男人喜歡找自己喜歡的物件來調教,當作自己暫時的物件。
前些日子她就看上了這個小侯爺,也跟郡主提過,就算今日他不鬧,郡主以後也會找機會將她給了他。
不過……他看起來俊是俊,就是弱了點,可能需要她調教摔打一番才能夠在床上滿足她!烏納拉以危險的眼神望著他,忍不住舔了舔唇角。
江水準喜好美人,一瞬間就看直了眼,連在地上哀嚎的碧禾都管不上了。
長平郡主對著烏納拉點了點頭,她就嬌嬌柔柔的站到江水準的身邊去,又鄙夷的對江水準說:「行了,人都賠你一個了,趕緊給我滾!」
江水準這時候哪管長平郡主的口氣有多差,自顧自的就帶著美人進了他的房,至於做些什麼齷齪事,那就不是其它人想知道的了。
只有碧禾,流著淚撫著自己被踹疼的心窩,默默的回到自己房裡,哭了一整夜,又想到之前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和碧桃碰面時,碧桃說的那些話——
「小姐待我們是真心好,若你不背主,以後也不會差的。」碧桃當時可憐的望著她,「那日小姐以為自己要當妾的時候,把賣身契給了我,還給了我一個小盒子,裝了些銀票還有首飾,說讓我自己好好過日子,找個好人家嫁了,雖說那日我退回給小姐,但後來小姐還是又把那盒子給了我,只說那就算我的嫁妝了,等我找到了好人家,就嫁過去當正經娘子,舒舒服服的過一輩子。」
她想著碧桃那滿足的笑容,忍不住又扯著被子痛哭失聲,胸口的疼帶著心上的痛,悄悄的蔓延,她只覺得無比的後悔。
隔日,當江水準帶著美人走出房間時,看著一臉憔悴的碧禾,忽然想到自己昨日被身邊這看起來無害的美人毒打一頓的怨氣無處宣洩,在碧禾猝不及防的時候,忍不住甩了她一巴掌。
烏納拉看著他打人,只是輕挑了下眉,「怎麼打人呢?那不是你帶著的女人嗎?說來也是我的好姊妹呢!」
江水準不屑的看了碧禾一眼,沒好氣的說著,「不過是個不知羞恥又背主的賤婢罷了,打死也就打死了,還管她做啥!」
烏納拉可憐的望了碧禾一眼,看她不斷流著淚,卻也沒說什麼,轉身就走,反正這和她無關不是嗎?
碧禾靜靜的落著淚,心中的懊悔無法言語。
只是再悔也無法改變結果,誰讓她被男人的權勢還有甜言蜜語所迷惑,背主走上了這條路?
她原本也可以像碧桃一樣笑得那樣滿足又幸福,只不過,一切都晚了,再也回不去了……
【全書完】
想知道還有哪些人的愛情不只感動天地,也打動尊貴的皇帝捨下顏面收回賜婚聖旨,促成良緣,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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