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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橙意 -【君愛美人妾愛財之二】掌杓娘子 [打印本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標題: 橙意 -【君愛美人妾愛財之二】掌杓娘子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2-7 10:56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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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他在宮宴當眾批評她的廚藝竟是為了要她到將軍府掌杓?!
拜託,她腦子燒壞了才會答應,卻錯估他是個無賴來著,
接連三日到她的酒樓點了十幾道菜呆坐一下午,不只浪費糧食,
還嚇跑其他客人,見她仍是不從,他甚至派人直接將她綁走,
可為了得到他母親珍貴的手寫食譜,她很孬孬的妥協了,
這才發現他極度挑嘴又嗜吃甜食,只有她抓得住他的胃,
且他知道她放心不下酒樓,暗中派人去守著免得有人上門鬧事,
亦曉得她和一干夥計情同家人,只要他們到府來找一概不攔,
乖乖,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將軍敢情是連心也被她給收服了?
不過他可不是沒好處,她也因他的心意和外表(?)而心動了,
甚至聽聞他在邊關戰事中受傷,不管不顧殺去只為確認他安好,
事已至此,兩人修成正果指日可待……錯!
都怪她當初穿越來時迷迷糊糊,沒想過求證原主是何身分,
更沒料到原主居然還有個太子未婚夫?!

【出版日期】2015/03/2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花園205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新年願望 橙意

  讀者寶寶們好,雖然新年假期已過,橙小意在這裡還是要向大家拜個晚年,祝大家一整年平平安安,順順利利。

  橙小意期許自己在新的一年,更加努力工作與創作,希望今年可以有很多書寶寶和大家見面!

  今年的過年假期真的好短,感覺上才剛放假,幫橙媽媽准備完年菜,打算好好放松休息一下,可假期就在每天吃吃喝喝、還有去親戚家拜年中快速地度過了(泣)。

  不知道大家會不會跟橙小意一樣,年後第一天上班,感覺特別的痛苦,希望假期永遠不要結束……雖然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笑)。

  日前橙小意的媽媽身體有些病痛,看過了中醫卻沒好轉,家裡的人都擔心的不得了,加上橙媽的心情一日比一日低落,整天提不起精神來,讓橙小意與家人都非常著急。

  幸好有同事介紹了另一位不錯的醫生,橙媽看過診後,經過吃藥和調理,身體終於在年前慢慢好起來,和全家人開開心心的過個好年,真的很感謝同事的幫忙!

  好了,聊完橙小意的近況後,橙小意也要向各位讀者寶寶介紹一下這次的新故事。

  在寫這個故事的時候,橙小意原先有些苦惱,苦惱的原因就出在這個故事的男主角身上。

  由於這次的男主角是個壞脾氣將軍,橙小意很擔心讀者寶寶們不喜歡壞脾氣的男主角,所以下筆時有些猶豫,不曉得是否要更改設定,幸好編編很支持橙小意,讓橙小意大膽發揮,所以最後決定依照原先的設定下筆。

  沒想到寫著寫著,腦中突然有很多靈感,才發現原本的擔心是多余的,加上橙小意這次的女主角個性屬於樂天派,男女主角相處時,許多好笑的對手戲就這樣劈裡啪啦的寫出來了。

  雖然男主角個性火爆,但是卻有可愛的一面,尤其是男主角對女主角的體貼與愛護,讓橙小意寫這個故事時,對男主角非常有愛,不過男女主角經歷的愛情磨難也不少,到底這個故事發展是如何呢?請各位讀者寶寶耐心的看完這個故事就知道了唷。

  希望大家會喜歡這個故事,也期盼下個故事可以盡快和各位見面,下次見嘍!^O^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一章

  璟王府的廚房裡,爐灶的柴火燒得正旺,旁邊桌上依序擺著各種辛香料、宰殺好的雞鴨魚鵝,再過去則是各種干貨。

  這裡儼然是座堆滿山珍海味的食材庫,還有著許多尋常人家廚房裡看不見的食補藥材,可以說是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應有盡有。

  王府的家廚與專司膳食的下人們,這會兒全都排排站,個個睜大了眼,贊嘆不已的看著正在大顯身手的嬌小人影。

  切切切。

  甭管是切塊、切丁、切絲、切片,經過刀口的食材立刻變了模樣。

  剁剁剁。

  甭管是雞鴨豬羊,刀起刀落,立刻成了大小一致的肉塊。

  拿著菜刀的手沒停過,每一刀都是整齊劃一,動作快得讓人目不暇給。

  緊接著大杓挖了一杓冷油往鍋裡灑,辛香料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鍋子在灶上輕輕繞了個圓,大杓再俐落的一個勾撈,砧板上剛切好的食材轉眼就下了鍋,一起大火爆炒。

  不多時,熱騰騰的白煙從鍋裡冒出來,同時也飄出誘人的香味,所有人同時吞咽了一口口水,露出食指大動的表情。

  「上桌盛盤。」調好了火候,謝孟芝清脆的喊了一聲,即刻將這一鍋紅燒肉交給二廚。

  「謝東家,敢問這道菜是什麼名堂?」其中一個觀眾望著那盤肉,驚奇的問道。

  「這是紅糟肉,那一鍋是宮保雞丁,再過去是醬燒排骨……」

  謝孟芝指著灶上好幾口的大鍋,依序幫眾人介紹菜式,所有人邊看邊擦了把口水,只恨自己不是今晚酒席上的貴客,否則便能嚐上一口。

  介紹完畢,她又來到另一口爐子前,抓起大杓再淋油,蔥蒜爆香,繼續燒第二道菜,那動作之麻利流暢,讓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甩鍋,甩杓,翻鍋,無論是刀工還是火候拿捏,樣樣恰到好處。

  就連在璟王府掌了一輩子杓的阮大廚也看得目瞪口呆,更難以置信這些讓人大開眼界的驚人廚藝,竟然是出自一個妙齡女子之手。

  一眨眼的功夫,謝孟芝又燒好了兩道菜,過程中沒有半刻消停。

  今晚是璟王府小世子的滿月酒席。

  璟王可是大周國最受皇寵的王爺,而小世子更是獲得太後的寵愛,這滿月酒席自然是一大盛事,朝中文武百官都備齊了大禮,拚命往王府送去。

  「謝東家,你可真是好功夫、好廚藝啊!」

  此人話落,眾人又是一陣點頭稱好。

  謝孟芝抓著大杓,笑吟吟地向眾人抱拳。「好說,好說。我今晚不過是應王妃之請,才來這裡獻醜,哪裡比得上媲美御廚的阮師傅,大家就別再笑話我了。」

  這一番謙虛的說詞,倒是讓臉色難看的阮大廚稍稍消了點火。

  不過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她可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兼大廚,她傳奇性的發跡過程,到現在仍是讓京城百姓津津樂道,如今一品天香樓已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許多皇親貴戚出外議事,一概指定要上那兒,由此可知名號有多響亮。

  「謝天謝地,今晚有謝東家幫著王府,否則王爺的貴客可能會將王府夷為平地。」

  忙進忙出負責端膳的丫鬟婆子,一邊忙一邊碎嘴,就連旁邊添柴火的、洗菜的,也時不時聊上幾句,內宅裡的生活就是這樣,人多嘴雜,閑話永遠不嫌多。

  「就是唄,光憑阮大廚那樣的廚藝,哪能鎮得住那位貴客—」

  「貴客?那一位算什麼貴客,簡直就是煞星!」

  謝孟芝一開始本忙著煎炒炸煮,並未多加留心旁人的對話,畢竟她也算不得是王府的人,不過是憑著她與璟王妃的好交情,也想為小世子的滿月酒盡上一份心,今晚才會特地來王府一展廚藝,但聽大家討論不休,不免也來了好奇。

  「你們說的貴客啊、煞星什麼的,究竟是在說誰呢?」

  謝孟芝手上菜刀一刻也沒停,卻還能分出神來插嘴,神乎其技的刀工當場又看傻了一票人。

  大周國女神廚果真不是浪得虛名!那些專司廚事的下人們,在心中有志一同地贊嘆。

  「謝東家,難道咱王妃沒跟你說嗎?」其中一個婆子好奇的反問。

  於是乎,謝孟芝腦袋瓜兒一歪,開始努力回想那日與璟王妃的談話經過—

  記得差不多是一個多月以前,身為璟王妃的孫楠鈺便已開始操辦起滿月酒席的事。

  過去孫楠鈺落難時,是謝孟芝義氣相挺救了她,如今孫楠鈺嫁入高門,貴為大周國第一個平民王妃,她待人與從前一樣和氣,從不在舊識面前擺譜,而謝孟芝本就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兼大廚,焉有不幫忙之理?因此兩人相談過後,她便發話酒席等事由她一手操辦。

  辦桌嘛!她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三天兩頭就得幫著老爸掌杓,這種活兒交給她准沒錯。

  是的,她來自二十一世紀,不過現在回想起來,感覺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每每想到這兒,她總會忍不住心頭發酸。

  哎,不想了,眼前還是想正經事比較重要。

  話說,那晚孫楠鈺難得上一品天香樓找她小敘,話題自然三句不離宴客名帖,或是酒席該如何安排的事。

  「朝中百官除了齊王看王爺不順眼,其他人倒是都好安排,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謝孟芝不解地問。

  當時,孫楠鈺邊嚐著謝孟芝招待的豆沙花卷,一臉頭疼地說︰「那晚的滿月酒席,還有個人不好安排。」

  「誰?」

  「就是那位修羅將軍。」一提起這名號,就連向來聰慧能干的孫楠鈺都嘆氣。

  「啥?」剛把一口豆沙花卷送進嘴裡的謝孟芝一聽,差點噎著,還咳了兩聲。

  「孟芝,你都不關心朝廷大事的嗎?」

  謝孟芝干笑兩聲,秀氣的臉蛋扮了個鬼臉。

  老實說,她只關心自己的廚藝精進了幾分,留心哪裡有廚藝比試,或是哪兒又有稀奇古怪的食材考驗她的廚功,她壓根兒沒把心思擺在其他事情上頭。

  「你呀,還真是個怪人。」孫楠鈺好笑的搖了搖頭。

  雖然兩人是莫逆之交,不過她對謝孟芝的過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年紀輕輕,就能用一身好廚藝撐起一間酒樓。

  「嘿嘿,你也知道,我只對燒菜有興趣,其余的都不上心。」謝孟芝倒也直言不諱。

  「也罷。總之啊,當天晚上的酒席,有位將軍可是讓我傷透了腦筋。」

  後來那個話題,就讓孫楠鈺笑笑的一語帶過。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王府下人說的貴客,應該就是這一位吧?

  謝孟芝思緒一個打停,才想插個嘴,繼續同那些下人攀話,廚房外陡地傳來了激動的叫嚷聲—

  「謝東家,大事不好了!」專司廚事雜役的管事旺才奔進了廚房。

  「出什麼事了?」謝孟芝雖然詫異,握著大杓的手卻沒停過,持續在鍋裡翻攪。

  「延華閣那兒出了點差錯,出菜的丫鬟不懂事,誤將謝東家前一輪燒的菜送到了尉遲將軍手邊,尉遲將軍嚐了一口,當場砸了碗盤。」

  「砸了碗盤」謝孟芝嚇了一跳,這會兒才停下翻菜的動作。

  誰這麼大膽,居然敢在璟王府鬧事?尉遲將軍又是哪一位?為何她都沒聽楠鈺提起過?

  「不僅如此,尉遲將軍二話不說,就要燒那道菜的廚子上延華閣。」

  延華閣位在王府東邊,是府裡最寬敞的宴客場所,能容納將近百人,一梁一柱雕琢華麗,擺設大器優雅,盡展王府風華。

  「讓我去延華閣?」謝孟芝一愣一愣的。「我去那裡做什麼?」

  登時,每一雙看著她的目光,都從崇拜贊嘆轉變成同情。

  察覺到眾人微妙的表情變化,謝孟芝蹙緊秀眉,也莫名開始感到緊張。

  還在現代的時候,她不是沒遇過奧客,不過在古代只碰過一些想賴帳的地痞流氓,除此之外,倒還真沒人嫌過她的手藝。

  並非她妄自尊大,而是她這一身廚藝,可是一路過關斬將,贏過京城中無數大大小小的比試,方能讓一品天香樓贏得「天下第一樓」的美譽。

  要比美貌,要比身段,她啥都不敢保證,唯獨廚藝這一樣,說句狂一點的,她若是自稱排行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那叫啥尉遲的,莫不是假借嫌棄她的廚藝,故意在王府滋事?

  豈有此理!謝孟芝心中發惱,握住長杓的纖手緊了緊。

  「不能再多說了,謝東家你趕緊隨我上延華閣吧!」旺才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頭兒,你沒事吧?」一旁隨謝孟芝過來王府的酒樓伙伴,緊張的直問。

  謝孟芝把大杓交給他,解下綁在腰際的圍裙,把胸口一挺,秀眉高高挑起。「沒事,不過是燒個菜,能出什麼大事?我倒要看看那個啥尉遲的,對我燒的菜有什麼意見!這裡就先暫時交給你了。」

  如果對方以為她不過是個廚子,軟弱可欺,那他可就大錯特錯!

  她謝孟芝可不是一般沒見識的廚子,她能對付二十一世紀的奧客,同樣也制得了這些古人,管他是勞什子皇親貴戚,抑或是什麼高官貴人,她才不放在眼底,膽敢蓄意挑剔她的手藝,她可不會忍氣吞聲。

  王府東邊的延華閣,正處在一片尷尬的寂靜中。

  從正門走進來,兩排長得像是看不見盡頭的烏木桌子,接獲邀帖的官員全都來齊了。

  雖然這些官員都穿著一般常服,不過也是依照官銜品次而坐,丁點兒都馬虎不得。

  璟王與王妃並坐在主位,然後依序是幾個王爺與老宰相,再接著則是官居一品的將領。

  謝孟芝一走進延華閣,第一眼就看見那位坐在左手邊,兩旁位子明顯空出來,存在特別醒目的那名男子—

  那名長相俊美出塵,一身棗紅錦衫外罩黑色軟胄,長發不羈的披散在後,就是人稱修羅將軍的尉遲淳。

  此人前不久才被封為一品大將軍,是大周國開國以來史上最年輕的將軍。

  尉遲這個姓在大周國並不常見,尉遲氏與大周皇室赫連氏是表親關系,是以算起來,尉遲淳算是當今聖上與璟王的表弟。

  在大周開國之初,尉遲氏還有些族老出仕朝中要職,後來隨著人丁日益單薄凋零,也不知怎地就漸漸沉寂了。

  一直到尉遲淳這一輩,式微的尉遲氏才又重新找回往昔的榮景。

  尉遲淳的父親戰死沙場,他從小就長於軍營,過去大周國每遇外犯,他總是第一個領兵出戰的。

  上個年頭大周國更與晉國打了場仗,這事牽扯得可多了,就連璟王、齊王都給卷進去。

  一切說來話長,原本那場仗是給齊王戴罪立功的,沒想到齊王久沒上沙場,打沒幾天就中了敵軍埋伏,躺在軍營裡三天下不了榻,結果尉遲淳帶領著十萬精兵,一路長搗敵營,所到之處全是一片血海。

  不出三個月,晉國投降了,願用每年進貢來換取和平,這一仗的功勞全都記在尉遲淳頭上。

  凱旋歸國之後,尉遲淳從正二品的驃騎將軍,由大周宣帝御口親封為一品大將軍,至此尉遲氏再次重振名聲。

  可以說,尉遲淳是現在皇帝跟前最受寵的紅人,文武百官沒人敢小覷,更不敢得罪,一來是畏懼於他的聲勢,二來則是……

  「區區一個王府,找個廚子居然這麼難?怎麼,是嫌本將軍不夠格,連王府的廚子都能在本將軍面前擺起譜了?」低沉好似醇酒的男子嗓音響起,尉遲淳長眉高挑,一張俊美得不似真人的臉龐,蒙上一層厚厚的怒氣,口吻更是又衝又急。

  一時間延華閣裡鴉雀無聲,彷佛發落可聞,沒人敢在這位大將軍面前哼上一聲。

  原因無他,這位容貌陰柔俊美的尉遲淳,偏生有著火爆的性子,聽說在軍營裡操練起底下的兵將,那可是一片叫苦連天。

  聽說,他連兩朝老臣都敢當面得罪,火爆的性子連老宰相都怕怕。

  聽說,他連六部尚書都敢當面怒罵,狂躁的脾氣連皇帝爺都攔不住。

  聽說,他在戰場上殺人如麻,一刀砍下敵人的項上人頭也沒眨過眼……

  耳際回響著剛才管事對尉遲淳的種種形容,謝孟芝的身子冷不防抖了抖,原本她還以為尉遲淳肯定生得滿臉橫肉,身材壯碩魁梧,一雙手臂粗如石柱,粗聲粗氣的野蠻人,沒想到這位被稱為鬼見愁的修羅將軍,居然生得俊美似仙。

  瞧瞧他那張臉,簡直要比女人來得更漂亮,膚色白得像杏仁豆腐,嘴唇紅得像是鮮紅的棗果,那雙大而有神的鳳眼,還真是勾魂吶。

  「……謝東家,你沒盯著尉遲將軍看吧?」驀地,她身旁腰彎得像是閃著了、完全挺不直的旺才,悄悄抬起眼,滿頭大汗的覷著她。

  「我正盯著啊。」謝孟芝眼也不眨,興致勃勃的打量著尉遲淳。

  「你、你不要命了!聽說尉遲將軍最討厭有人一直盯著他的臉……」

  旺才提醒的話還沒說完,尉遲淳銳利的視線已經掃了過來,正好對上謝孟芝的目光。

  熊熊怒火在那雙鳳眸燒旺,他將杯盞往桌上重重放下,烏木制成的堅固長桌跟著震動了下。

  兩旁的官員個個面露驚恐,就怕怒火會燒到自己,能閃多遠就多遠。

  眾人齊齊望向坐在上位的璟王,盼他出面鎮住尉遲淳,不料,璟王手持白玉杯盞,唇上噙著一抹笑,一副准備看好戲似的慵懶模樣。

  「你,為什麼要一直盯著我看?」尉遲淳瞪著謝孟芝。

  坐在璟王身旁的璟王妃趕緊出聲緩頰,「尉遲將軍請息怒,那位是謝姑娘,是王府今日的掌杓……」

  「今晚這些菜全都是你燒的?」也不等璟王妃把話說完,尉遲淳眼中跳動的怒火閃了閃,口氣陡然一變。

  這人還真是囂張啊,連璟王妃的面子都不給……

  親眼目睹了尉遲淳的目中無人,饒是見多大風大浪的謝孟芝,也忍不住偷偷捏了把冷汗,總算見識到何謂古代版的「終極大奧客」。

  「是我燒的沒錯。」謝孟芝胸口一挺,在眾人又驚又敬的目光中,走到他面前。

  旺才連忙跟過來,急巴巴的提醒,「謝東家,你還沒向將軍行禮。」

  謝孟芝置若罔聞,秀眉一挑,抬高了臉兒直視著尉遲淳,不怕死的問︰「敢問將軍,對我燒的菜哪裡不滿意?是太鹹還是太淡?是太嫩還是太老?」

  她不怕別人來踢館,只要對方嫌得有理,能夠嫌出一番名堂,讓她心服口服。

  在她問出口的當下,她聽見此起彼落的抽氣聲,看來關於那些傳言倒是真沒胡謅,尉遲淳真的是人人懼怕的修羅將軍。

  尉遲淳看著她那一臉帶刺的表情,眼中的怒火慢慢消退了,反而浮現一抹饒富興味的笑意。

  就連軍營裡那一票鐵錚錚的漢子,只要一對上他的眼就慌了,誰敢這樣直視著他,更別說是個姑娘,且還大不敬的用質問的口氣同他交談。

  看見修羅將軍衝著自己一笑,謝孟芝的心跳驟然快了幾拍,同時忍不住在心裡暗想,嘖嘖,他笑起來還真能要人命。

  「這菜太辣,我不愛。」尉遲淳指著被砸了一地的菜。

  廢話!那一盤是剁椒魚頭,辣味正是那道菜美味的關鍵,他是存心找碴是不

  「將軍要是嫌辣,可以吃別道菜,今晚酒席少說也有近百道佳肴,總會有一道合將軍胃口。」謝孟芝咬牙切齒的說著,真恨不得直接給他一拳。

  其他人瞧見她不滿的表情,都忍不住偷偷為這位年輕又勇氣可嘉的廚娘捏了把冷汗。

  正當眾人以為桌子即將被劈成兩半時,出乎意料之外,尉遲淳不怒反笑。「王府的廚娘,膽識不同凡響。」他那雙勾魂的鳳眼,將她徹頭至尾端詳過一遍。

  她心中一緊,怕他是打算找璟王府的碴,趕緊撇清關系,「將軍別誤會,我不是王府的廚娘。」

  聞言,他的一雙劍眉挑得高高的。「你不是王府的廚娘,那為什麼會在這兒?」

  見這情勢,璟王妃不開口也不行,她連忙起身幫腔,「將軍有所不知,謝姑娘是一品天香樓的東家,我倆是至交,今晚她是衝著我的面子才來王府掌杓,還請將軍看在我的薄面上多多包涵。」

  璟王妃本來還想再說下去,不料卻讓身旁的璟王按坐回位子上。

  璟王看向尉遲淳,笑容帶著三分警告的道︰「尉遲,你不會是真為了一道菜,就打算毀了小世子的滿月酒席吧?」

  怎麼說璟王都是尉遲淳的表親,還是大上他三歲的表兄,又是貴為王爺,饒是尉遲淳性子再躁,也得賣面子給他。

  尉遲淳氣勢不減的說︰「表兄多心了,我把她找來,主要是想問她一句話。」

  「喔,是什麼話?」璟王笑笑的追問。

  謝孟芝也好奇得緊,而且她正在氣頭上,要不是這裡離廚房太遠,只要尉遲淳膽敢再對她無理挑剔,她肯定奔回灶前抓起菜刀,跟他比拚氣勢。

  什麼樣的奧客她都經歷過,還怕他區區一個古代將軍嗎?哼!

  尉遲淳又將目光轉向她,古怪的是,他臉上不見怒氣,倒是多了幾分滿意的盤算。

  謝孟芝見了,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難道是她氣昏了頭,眼花了嗎?他不是嫌她燒的菜不好嗎,為什麼還會露出滿意的表情?

  尉遲淳勾起一抹囂張的笑,鏗鏘有力地說︰「我要你來我的將軍府掌杓。」

  此話一出,不只謝孟芝傻了,在場的滿朝官員也都懵了。

  雖然已過晌午時分,一品天香樓的灶房仍舊忙得跟打仗似的,鍋鏟的碰撞聲與切菜聲不曾間斷。

  同時,那些讓謝孟芝一手磨練起來的年輕廚子們,一邊忙著手邊的活兒,嘴上也沒個消停,七嘴八舌的聊著天。

  「聽說那晚可精彩了,我們頭兒一衝過去,就給修羅將軍一個下馬威,要是她手裡抓著鐵鏟或鐵杓,說不定就要跟尉遲淳打起來了!」

  說這話的是那日跟著謝孟芝一起上王府幫忙的小武,他與其他人一樣,都是身世堪憐的孤兒,因緣際會之下,結識了謝孟芝,然後就留在酒樓成了廚工。

  「雖然早就見識過頭兒的硬脾氣,不過沒想到她連修羅將軍都敢惹。」酒樓的二廚小範一邊切菜一邊贊嘆。

  其他干雜活的也沒忘插個嘴,「平常我們頭兒看起來就是個溫溫柔柔的小姑娘,一提起跟燒菜有關的事,她整個人就變了,怕是皇帝爺來了她也沒在怕。」

  這些人平時多與謝孟芝稱兄道弟,久而久之,便戲稱謝孟芝為頭兒。

  別看他們老愛在背後笑話她,他們每個人與她都有極深厚的患難情誼,要是她有難,他們絕對是二話不說挺身而出,義不容辭的一肩扛下。

  謝孟芝抱著一簍鮮采下來的青江菜,一走進廚房就聽見大伙兒鬧烘烘地討論著那晚的事,她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小武,你又在說我壞話了?」

  她在這班兄弟面前從來不擺架子,是真心將這些人當成自家兄弟看待,在二十一世紀時,她與自家餐廳的團隊伙伴也是如此。

  啊,她多麼想念那些叔叔伯伯,還有那些成天跟她打鬧的學徒,如今回想起來,簡直像是前塵往事。

  興許多少帶點移情作用,當她穿越到這個奇怪的時空後,孤單的她便將思念親友的心情,轉移到這些伙伴身上。

  「頭兒,我沒說你壞話,我正在向大伙兒轉述你的驚人事蹟。」小武嬉皮笑臉的說。

  「什麼驚人事蹟?」謝孟芝不以為然的撇嘴。

  「那天晚上在璟王府,你可神了,居然一口就回絕了修羅將軍。」小武嘖嘖稱奇。

  其他人心癢難耐的追問︰「頭兒究竟是回絕了什麼?」

  小武手舞足蹈地形容起當晚的情況,「聽說修羅將軍要咱們頭兒去將軍府掌杓,頭兒當下就對他說,她燒菜是為了讓更多人嚐到她的好手藝,她不干!」

  「嘩!夠嗆!」所有人都發出誇張的贊嘆。

  謝孟芝額上的青筋已經忍不住一抽一抽地跳動。

  「放眼整個大周國,聽說就連皇帝爺也要賣幾分面子給尉遲淳,他祖上可是開國元老,他又是掌管兵符的大將軍,大周國的兵馬都歸他管,他那火爆性子可是無人敢挑戰。」

  小武說得活靈活現,彷佛他親眼見識過似的,聽得謝孟芝都覺得好笑。

  「我們頭兒卻這麼毫不給面子的一口回絕,你們想想,那個尉遲淳當下臉色有多難看,場面又有多麼僵啊—」

  「小武,你要是再這麼多話,干脆就跟小段交換工作,改換你當跑堂,我看你那張嘴挺能說的,招徠客人應該很適合。」說完,謝孟芝重重地將一簍子青菜放到桌上,瞪了滿廚房圍著嚼舌根的眾人一圈。

  「頭兒,你真的很行,連尉遲淳都敢惹。」

  老實說,對於大伙把尉遲淳視為瘟神,她倒是真的覺得納悶,其實就那日她看起來,他並不怎麼可怕呀,大概是他長得實在太陰柔俊美,她很難對他起畏懼之心。

  「頭兒,你是真的不想去將軍府掌杓,還是因為尉遲淳嫌棄你的菜,你才會賭氣回絕?」小武不免好奇地問。

  「你這是哪門子的蠢問題。」謝孟芝故作不滿的瞟了他一眼。「我已經說過,我志在精進廚藝,讓更多人品嚐我的手藝,我才沒興趣去什麼將軍府。」

  這話倒是不假。

  雖然一品天香樓已是京城最知名的酒樓,謝孟芝的廚藝也受盡眾人推崇,但她並不因此而自滿,她就像是一塊永遠吸不飽的海綿,不斷想吸收更多廚藝上的新知。

  當初穿越過來時,這副身子的原主模樣可慘了,一想起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饒是一向樂觀開朗的她,也忍不住想掬把辛酸淚。

  所幸她還能傍借著一身廚藝,扭轉險些慘死在破廟的悲慘命運,總而言之,說到底就是廚技救了她自己,也讓她在這個時空找到了活下去的目標。

  她矢志要成為大周國—不對,不只是大周國,往後她還計劃上鄰近的國家,跟更多厲害的廚師比技,她要將這個時空所有的食譜都鑽研透澈,這樣才不枉老天爺安排她這場穿越之旅。

  「頭兒,你不會是真打算把青春都耗在這間酒樓,還有油膩膩的廚房裡吧?」跑堂的小段靠在出菜口,兩手撐著臉道。

  「這有什麼不對?」謝孟芝反倒不明白他為何這樣問。

  「你年紀不小了,就沒想過要嫁人嗎?」

  這話題一開,廚房裡所有人耳朵都豎長了,每個人的表情都起了微妙的變化。

  謝孟芝哈哈直笑。「我還真沒想過這問題。」

  說實話,過去在二十一世紀,她每天上完課回到家就往廚房鑽,畢業後就直接進入自家餐廳從學徒開始爬,戀愛經驗是零,穿越到這兒也一樣。

  「你這樣會很吃虧的……」

  小段話還沒說完,忽然一堆切剩的下腳料全往他臉上砸,所有人都怒目瞪著他,惡狠狠的警告他少多嘴。

  小段一臉委屈地縮著臉,後知後覺的意會到自己說錯話。他差點就給忘了,酒樓裡除去他已經娶了媳婦兒,其他人都還打光棍呢!

  而這些光棍也不是沒人要,謝孟芝付給他們的薪俸,足足是其他酒樓給的兩倍,一品天香樓的伙計們個個都有個小金庫,也各自買了樓房,可他們還是甘願天天窩在酒樓裡,為的是哪樁?

  當然是為了謝孟芝。

  只是不曾見過謝孟芝把心思特別放在兒女情事上,這裡的年輕小伙子也就都悶在心底,沒人敢說出口。

  「你們是怎麼了?」謝孟芝察覺氣氛不對,感到莫名其妙地問。

  「沒事!」所有人異口同聲回道。

  她不禁失笑。「你們幾時變得這麼好默契了?」

  「一直都是,是你沒發現。」小武臉色略紅的說道。

  本來還想多扯幾句,前頭卻傳來女掌櫃薛明明的叫喚聲—

  「孟芝,孟芝!」

  與酒樓的其他人一樣,薛明明也是背後有故事的可憐人,但她精明能干,又長袖善舞,當初謝孟芝也是靠著她幫忙,才能打點好這麼大一間酒樓。

  身為京城中唯一的女掌櫃,薛明明可是驕傲得很,比起其他酒樓的男掌櫃都要來得能干。

  謝孟芝人還沒走出廚房,迎面就撞見薛明明風風火火的奔過來,不管遇見天大的事兒,也不曾見過薛明明這樣慌張失措,她連忙出手穩住了薛明明的肩膀。「怎麼了?瞧你急成這樣。」

  薛明明面色慘白,上氣不接下氣的說︰「有、有客人上門……」

  謝孟芝哭笑不得。「我們是開酒樓的,有客人上門不好嗎?」

  「是、是是是修羅將軍啊!」薛明明哭喪著臉大喊。

  聞言,所有人臉色旋即一變。

  素聞只要是得罪過尉遲淳的人,下場只有凄慘兩字能形容,莫非尉遲淳這會兒是准備上門來鬧事的?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二章

  別的酒樓不敢說,但若要提起京城中生意最好的酒樓,當數一品天香樓。

  無論何時,一品天香樓總是高朋滿座,等候空桌的人潮在酒樓外大排長龍,那更是司空見慣的事,早就不足為奇。

  然而此刻,一樓開放式的座位區,除了正中央那一桌坐著一個醒目的人影,其余的十來張桌椅空無一人,處處是虛席。

  穿過連接前後院的長廊,謝孟芝一掀開簾子,看見的就是這幕景像。

  此時,嚇跑了所有用膳客人的尉遲淳,也慢悠悠地抬起鳳眼,與她的眸光對個正著。

  那晚離開璟王府後,他一回到將軍府就命令手下去查她的底細。

  據手下回報,謝孟芝身世成謎,查無來歷,只知道此號人物開始在大周國闖出名號,約莫是一年多前的事。

  當時她在京城南邊的一間面攤掌杓,幫店東家賺進了大把銀兩,其間她更四處參加各大酒樓飯館舉辦的廚藝比試,贏得了不少銀子,而後她靠著贏來的銀兩,盤下了當時經營不善的一品天香樓。

  這個女子就像是能夠施展神跡似的,不管是不起眼的面攤,或是將要關門大吉的酒樓,到了她手中就能風生水起。

  思及此,尉遲淳那雙鳳眼又多了一抹興味。

  上回在璟王府他沒仔細端詳,此刻細細打量她,這才發覺,她有著一張秀氣小巧的臉兒,五官堪稱精致,眉兒彎彎,眼眸黑亮有神,鼻頭巧挺,小嘴微翹,活脫脫是個美人胚子。

  只可惜她完全不懂得珍惜這樣的美麗,一身隨便率性的打扮,發上也沒半支簪子珠釵,只簡單盤了個烏溜溜的長辮子,硬是將那張漂亮的臉蛋給糟蹋了。

  「你多大歲數了?」尉遲淳心念一轉,也管不著突不突兀,揚唇就問。

  跟在後頭的薛明明聽了不免目瞪口呆,敢情修羅將軍是上門來提親,要不怎會劈頭就問起歲數?

  倒是當事者謝孟芝一派輕松的回道:「上個月剛滿二十一足歲。」

  這個怪人,上回在璟王府嫌她燒的菜太辣,卻又要她上將軍府當他一人專屬的家廚,眼下又跑來酒樓鬧事,莫非她流年不利,惹到了瘟神?

  謝孟芝不疾不徐的走上前,尉遲淳深幽的眸子始終停在她身上,在龍蛇混雜處待久了,照理說她早習慣了一個男子的注視,但……面對那雙銳利的鳳眸,她的心跳急了,竟然有點慌。

  「不知貴客臨門,有失遠迎,還請將軍大人多多包涵。」她力持鎮定,直勾勾地回望著他,不讓他占便宜。

  嗅出她眼中的火藥味,素來性情火爆的尉遲淳,心情竟然難得大好。

  見俊美無儔的他揚起一抹淺笑,謝孟芝的心猛然一抽,兩頰竟然悄悄燙紅。

  怪了,不是說尉遲淳最痛恨有人直盯著他的臉瞧,怎麼她盯了這麼久,也不見他掀桌子磴椅子?

  「才這麼大的歲數,就有這樣的膽量,謝孟芝,你挺有種的。」

  乍然聽見他用著低醇的嗓音喊她的名字,她心底滑過一絲古怪的感覺,眼兒眨了眨,居然頭一次興起了想逃跑的衝動。

  但這樣可不行,她怎能輸給這個奧客!

  打她盤下灑樓的那一天起,她就想過絕不讓這個年代的男子小瞧她,更不會讓客人欺壓到頭上來,她做生意憑的是實力,可不搞那些巴結貴族的事,管他是將軍還是皇帝爺,只要到了她的地盤,就得照她的規矩來。

  思及此,謝盂芝挺直了腰,臉兒也高高仰起,氣勢得擺出來,否則就讓這些思想陳腐、認為女子好欺負的古代男人瞧扁了。

  「敢問將軍上酒樓是來用膳的,還是來找碴的?」她得讓這個男人知道,她謝孟芝可不是顆軟柿子。

  尉遲淳睨著她,被她那副氣勢凌人的模樣逗得更樂了,笑意不自覺加大。

  他這天仙似的一笑,又看得某人心頭猛跳。

  甭說是謝孟芝,就連遠遠站在尉遲淳身後的一票隨從,也全都看傻了眼。

  他們跟在自家主子身邊這麼久,說實話,除去主子火爆飆罵的模樣,還真沒見過主子笑過……喔,有,但那大多是發怒前的冷笑,或是警告意味的笑,要不就是陰沉沉的笑。

  總之,不管哪一種笑,就是沒見過此刻這一種……帶有幾分愉悅和興味的笑。

  「孟芝,想不到修羅將軍長得這麼俊,笑起來還真是貌若天仙。」薛明明紅著臉,蹭到謝孟芝身邊低語。

  聞言,謝盂芝的嘴角抽了兩下,不過她也不得不承認,薛明明這話確實不假,他的容貌與傳聞中的火爆形像相去甚遠,拿掉了怒氣,那一笑簡直堪比天上謫仙。

  「我來是想問你,你憑什麼不願意來我的將軍府?」尉遲淳下顎一揚,高傲質問。

  謝孟芝左瞅瞅、右瞧瞧,發現每個人的表情都添了絲曖昧,她心下惱火,想也不想就回道:「將軍又憑什麼要我去你府裡?」

  他眯起眼,前一刻還帶著笑意的俊顏,旋即又添上怒氣。

  「那日在璟王府,將軍大人為了我燒的菜大發雷霆,莫非將軍忘了?」那可是她在這個時空,頭一次被人嫌棄手藝,對她來說當真是沒齒難忘。「將軍既然不滿意我的廚藝,又為什麼非要我為將軍掌杓?」分明是找碴!

  想不到她個頭小小,模樣又那樣嬌柔水靈,脾氣卻像辣椒一樣的嗆。

  瞅著打直腰身、挺起胸口與他杠上的美人兒,尉遲淳怒歸怒,嘴角卻又不受控制的勾起,心底有著說不盡的暢快,他挑起勾墨似的眉道:「我幾時說過,我不滿意你的廚藝?」

  「啥?」謝孟芝杏眸一瞪,不免有些儍了。

  「那日我是嫌你的菜太辣,幾時嫌過你的手藝?」

  她被弄胡塗了。「可、可是……」

  不過是嫌菜太辣,就將一盤菜給砸了?這個修羅將軍果真不是浪得虛名。

  不給她反駁的機會,他徑自續道:「我若是嫌棄你的手藝,又怎可能要你入將軍府。」

  謝孟芝仍是一臉困惑。所以他的言下之意是,她誤會他了?

  「閑話少說,總之,今天起你就是我將軍府的人。」尉遲淳囂張的自行做下了決定。

  她眨眨眼,秀眉緊蹙,菱唇微張。這個尉遲淳不只脾氣壞,就連待人接物都只隨他心意,他是把她當成街邊的阿貓阿狗,看了喜歡就可以撿回去嗎?就算要撿,也得看她讓不讓撿!

  「將軍大人莫不是誤會了,我不是任人聘用的廚子,而是這間酒樓的東家兼大廚,我是不可能進將軍府的。」

  濃眉又皺起,尉遲淳瞪著她,俊美的臉龐刮起了黑壓壓的風暴,看得一旁的薛明明頻發抖,連忙躲到謝孟芝身後。

  他霍地往前一步,高壯挺拔的身軀像是一座山,嬌小的她完全隱沒在他的身影之中,彷佛被吞噬了一般。

  倘若說她不害怕,那肯定是騙人的。

  聽多了關於這位修羅將軍的「豐功偉業」,加上那晚親眼目睹他在滿朝官員面前也敢發怒,那副狂傲的模樣讓她對這位美若天仙的修羅,多少也是帶點幾分畏怕。

  不過,當她看見他高揚的那抹笑,心中微微一動,登時懼怕少了些,倒是多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至於那樣的心思究竟是什麼,她連想都不敢想。

  「謝孟芝,你膽子真的不小,找遍了京城,怕是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子,敢這樣直視本將軍的雙眼,還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絕本將軍。」

  「小女子不過是一介小小廚娘,還請將軍高抬貴手,莫再與我為難。」謝孟芝學起了孫楠鈺那套虛與委蛇的嘴上功夫,軟硬兼施,雙管齊下。

  「怎麼在本將軍看來,倒比較像是你在為難我?」尉遲淳一臉風雨欲來的狂躁神情。

  身後那一排隨從光聽主子沉了幾度的嗓音,臉色當場轉成慘綠。

  聞言,她也不免來氣了。可惡啊,他不只性子火爆,還是不折不扣的惡霸,仗勢著自己是將軍,就想拿官威來壓她,欺人太甚!

  眾所皆知,謝孟芝火氣一上來,那是八個大漢都攔不住的牛脾氣,她杏眸一瞪,秀雅的臉兒高高抬起。

  殊不知,這舉動引來尉遲淳眉頭挑得更高,鳳眸更是饒富興味。

  「將軍一來,便把我的客人全嚇跑了,這是打算拆我酒樓不成?」

  「是那些人自己膽子小,怎麼能怪本將軍?」

  噯,這人還真是一本歪理走天下,怎樣直挺挺的道理,鐵錚錚的事實擺在眼前,都能讓他硬生生扳成彎的,照著他的理走,當真是豈有此理!

  薛明明眼尖,一瞧見自家東家娘鬧起倔脾氣,那張粉嫩的臉兒氣得潮紅,一副准備撩袖子開罵的架勢,她趕緊上前勸道:「孟芝,你可別胡來,得罪了將軍,我們連酒樓都甭開了。」

  薛明明說的對,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老百姓只能仰仗高官的鼻息過活,可沒有任何申訴管道,她要是得罪了尉遲淳,那就太不智了,雖然她還是忍不下這口氣,但當她想到仰賴酒館維生的眾多兄弟,她不禁猶豫了,她努力的緩了緩情緒,才在尉遲淳不耐的注視下回道:「這樣吧,將軍給我幾天的時間考慮……」

  「一刻鐘。」尉遲淳冷冷的說。

  這人真是、真是欠揍!

  她捏緊了粉拳,杏眸似跳著一簇一簇的火光,那神情是這般生動靈活,讓尉遲淳竟然無法移開眸光。

  老實說,他確實是看中她的廚藝,才會特意來這兒找人,只是沒想到她忒有趣,無論是她燒的菜,還是她的人,都對極了他的胃口。

  「恐怕一刻鐘的時間還不夠我考慮,將軍可否再緩上個幾天?」那張微翹的小嘴,像是使盡了力氣,才能將話一字一字擠出牙根。

  尉遲淳笑了,渾然不知他這一笑,當真只有百媚生能形容,謝孟芝見著那笑,心頭冷不防地又是一抽,不由得暗暗發惱。

  這人可是上門來鬧事的,她怎能被他的笑容迷惑心志,真是太沒志氣了。

  「好,我就給你三天的時間考慮。」他的口氣高傲又不可一世,彷佛她欠了他一屁股債,而他網開一面特別寬容。

  謝孟芝當下真是一口悶氣堵住胸口,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抱拳福身。「謝謝將軍大人的通融。」

  總之,眼下只有拖字訣這招式能使得,三天就三天唄!

  尉遲淳噙著一抹意喻不明的笑,轉身就往外走,一字站開的隨從立刻跟上。

  就在尉遲淳步下酒樓廊梯時,正好與一票人擦身而過,隨後就聽見為首者衝著酒樓裡叫囂——

  「我剛剛聽說一品天香樓的生意變差了,還以為是誤傳,想不到真有此事,謝孟芝,你的能耐也不過如此嘛!」

  那人夾帶著嘲笑的挑釁聲浪一落,尉遲淳旋即停住腳步,低垂的鳳眸緩緩勾起,然後轉過身,望向那票大搖大擺的地痞。

  隨從們見著了他眼中漸起的怒氣,無不為之一悚,個個不敢出聲,有志一同地覷向酒樓方向。

  原以為將軍大人今日心情好,不准備發怒,看來他們是錯了。

  剛送走了一個禍星,沒想到又來了災星!謝孟芝坐在尉遲淳方才坐的位子上,揉著泛疼的太陽穴,斜眼瞪著那一票流裡流氣的地痞晃進酒樓。

  為首的足一名身形瘦長的年輕男子,模樣也還算過得去,一身錦衣玉帶,發髻上插了根白玉釵,瞧得出家底不錯。

  此人名叫汪承帆,是「仙饌樓」的二世祖。

  仙饌樓與一品天香樓只隔了一條街,過去仙鎮樓仗著地段佳,又有京城第一廚之稱的王大廚坐鎮,生意可說是川流不息,人潮一撥接著一撥。

  但自從謝孟芝接手一品天香樓之後,仙鎮樓的生意是每況愈下,先前王大廚氣不過,還跑來一品天香樓上門踢館,與她較量了一場。

  那場比試可精彩了,請來了早年曾在宮中御膳房掌杓,後因年事已高便退了下來的老御廚來評比。

  沒想到老御廚在嘗過謝孟芝獨創一格的菜式之後,當場贊不絕口,從此成了一品天香樓的老熟客,技癢時還會與她切磋廚藝,她一弄到新食譜,如遇難題也會上門討救兵,與老御廚成了忘年之交。

  至於在那場比試慘敗的王大廚,信心嚴重受挫,後來干脆辭去了酒樓掌杓的職務,決心雲游四海精進廚技。

  此後,仙饌樓的生意更加慘淡了,身為接手掌管酒樓的二世祖,汪承帆可是恨透了謝孟芝,巴不得一品天香樓能被一把火給燒了,三不五時便召集他的朋黨或手下上酒樓滋事。

  過去她倒是沒將此人放在眼底,不過今日她已經夠折騰了,實在沒有多余的心力再應付他,於是她沒好氣的斜睨著他問道:「汪大少,您這是打算用膳還是喝茶?」

  「你這是對待客人的態度嗎?」汪承帆不屑的冷嗤了聲。

  他帶來的那票黨羽,明明是同伙人,偏要分散開來坐,一人霸住一張桌子,見到有其它客人想靠過來,便惡狠狠地瞪過去,要不就是作勢握緊了拳頭,露出凶惡的表情。

  「汪承帆,你算哪門子的客人?」薛明明嗆了回去。

  雖然她沒膽量幫著謝孟芝對抗修羅將軍,不過對付小地痞這種事,她倒還使得上力。

  「你這酒樓還真是夠逗的,連女人都可以當掌櫃,女人能濟得了什麼事?謝孟芝,奉勸你一句話,別出來丟人現眼了,帶著你的女掌櫃趕緊找個好人家嫁了,女人就是該在家相夫教子。」

  汪承帆那副徹底藐視女子的態度,立刻勾起謝孟芝好不容易才壓下去的火氣,即便她很清楚,大周國是個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不過她依然很難接受這種眨低女人的言論,尤其痛恨這種瞧低女人的烏龜王八蛋!

  她氣不過,倏地站起身想要好好教訓他一番。「汪承帆——」

  「是誰說女人只能在家相夫教子?」

  一道帶著濃厚煙硝味的低醇聲音,打斷了她的話,她的心冷不防地抽了下,一抬眼就看見那道高壯而俊美的人影。

  尉遲淳?他不是走了嗎?

  迎上那雙好似會勾人的鳳眸,謝孟芝一怔,瞬間心跳如雷鳴。

  汪承帆愣愣的看著尉遲淳走進來,他不過是尋常百姓,自然沒機會認識大人物,因此他並不曉得眼前這位長相俊美的男子,便是名震大周國的修羅將軍。

  「你是誰?沒看見酒樓讓本公子包下了?去去去,滾遠一點。」

  尉遲淳是獨自一人返回酒樓,那些隨從全被他一聲命下,乖乖在酒樓外面守著。

  是以,雖然他一身玄衣配黑色軟胄的裝扮,配上那副懾人的氣勢,看上去很是令人心生敬畏,不過在自大的汪承帆眼裡看來,他連個小廝都沒帶,只當他是虛張聲勢的尋常百姓。

  「虧得這個汪承帆還是個紈褲子弟,結果眼界這麼窄小,居然連修羅將軍都不認得,真是活該。」薛明明蹭到謝孟芝身邊咬耳朵。

  等了等,沒等到回應,薛明明不禁好奇地覷了眼,發現謝孟芝一臉呆怔,也不曉得聽進了多少。

  謝孟芝的反應向來靈敏,會這樣傻愣愣的,還真是難得一見……薛明明邊想,眸兒邊溜溜的覷向那頭的尉遲淳,在兩人之間來回端詳了幾遭,一抹促狹的笑浮上嘴邊。

  「謝孟芝。」驀地,尉遲淳瞟了呆杵著的謝孟芝一眼。

  乍聽他低緩的喊著自己的名字,不知怎地,謝孟芝的雙頰熱燙,又怕被人發現,趕緊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的回道:「什麼事?」

  「這人說他包下了酒樓,可有此事?」

  「本酒樓從不讓人包場。」

  尉遲淳聞言,滿意的勾起笑,旋即大步流星的走向被汪承帆黨羽霸占的某一桌,一出手就卸了那人的胳臂。

  須臾,慘叫聲四起。

  他的動作快如風,一眨眼就挪騰到另一桌,將其它惡意占桌的嘍啰j個個打趴在地。

  登時桌椅被砸爛了,杯盞茶壺碎了滿地,現場亂糟糟的,謝孟芝與薛明明兩人張大了嘴,完全驚呆了。

  汪承帆也不遑多讓,瞧見自己帶來的打手,不出片刻就倒地不起,囂張的表情旋即轉變為慘綠,看見那些人倒在地上打滾哀號,竟然還發起抖來。

  「就剩下你了。」解決完那票酒囊飯袋,尉遲淳噙著笑走向汪承帆。

  「你、你你這人是干什麼吃的?」汪承帆怕得拚命往後退,自知面子掛不住,只能大聲叫囂壯大聲勢。「你不知道我是誰嗎?我可是仙饌樓的少東,我爹與欽差大人關系可好了,你要是不想死的話,最好快點跪下向我賠罪——」

  「汪承帆,你可真有本事,居然敢對尉遲將軍這麼無理,我薛明明認識你這麼久,頭一次對你產生欽佩之意。」薛明明故意一派認真的高喊,臉上卻高掛幸災樂禍的笑。

  「尉遲將軍?」汪承帆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旋即面如死灰,兩眼暴瞪。

  「你、你是尉遲、尉遲……」剩下的話全嘻在喉嚨,抖得出不了聲。

  尉遲淳對他扯開絕美的一笑,一只比鐵石還硬實的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過去,一拳撃中汪承帆——身後的梁柱。

  汪承帆大大抽了口氣,雙腿發軟的滑坐下來,但馬上又被一只大手掐住脖子,從地上被扯起來,雙腳騰空的抵在梁柱上。

  他面露驚恐,淚水都快溢出來,嘴裡咿咿啊啊的哀求著。

  尉遲淳鳳眼微眯,陰寒的笑道:「本將軍警告你,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我管你是誰,也不管你爹是誰,就算欽差來也一樣,要是誰敢動她,或是故意找她麻煩,那便是跟我尉遲淳作對。」

  乍聞那句「謝孟芝是我將軍府的人」,謝孟芝滿臉通紅,從來沒嘗過羞赧滋味的她,這回倒是真真切切的嘗到了。

  這人真是、真是太放肆了!聽他說的,活像她與他有什麼曖昧,她幾時成了將軍府的人,她可還沒答應!

  掐在汪承帆脖子上的大手驀然一放,汪承帆立刻摔跌在地,當場嚇得暈死過去。

  薛明明拍掌叫好,外頭不知何時也圍滿了旁觀的百姓,個個瞪大眼睛,一臉畏懼的吞咽著唾沫。

  獨獨謝孟芝依然一臉呆相,像是中了邪似的,眼也不眨地緊瞅著一身霸氣的尉遲淳。

  尉遲淳瞪著倒落地上的汪承帆,眯起眼又補充道:「差點忘「說,女人可不是用來相夫教子的,最起碼強過你這個比蟲子還不如的家伙,你最好別再讓我聽見這種話,否則我就讓你嘗嘗看當女人的滋味。」

  聽見這番話,謝孟芝的心緊緊抽了一下,真不敢相信這種話居然是出自那個不懂得尊重人、我行我素的尉遲淳之口。

  尉遲淳氣勢跋扈的轉過身,鳳眸一挑,直勾勾地緊瞅著謝孟芝。

  她心中一緊,脈搏悄悄加速,那股奇妙的心思又在胸口鼓動著。

  「別忘了,你只有三天可以考慮。」語畢,他勾起滿意的笑容轉身離開。

  「孟芝、孟芝,你看傻了?」薛明明抓著謝孟芝的雙肩搖晃著,試圖拉回她的心神。

  「明明……那個尉遲淳……」

  「他怎麼了?」

  「沒事。」

  謝孟芝紅著臉猛搖頭。好險,她差一點就脫口說出二十一世紀的事。

  其實她是想說,尉遲淳生活在封建社會的古代,為什麼會說出那樣的話,他似乎跟這些思想迂腐的古人不一樣吶……

  腦中畫面停在方才他對她勾笑的那一幕,又惹得她心跳略略加快,她趕緊拍拍燙紅的雙頰,要自己別再胡思亂想。

  謝孟芝,振作振作!三天之後,她可得好好傷腦筋,看是想個什麼法子回絕。

  只不過這個人人懼怕的修羅將軍,前一刻還火爆霸道得讓人恨得牙癢癢,怎麼下一刻就成了幫她撐腰的大靠山?

  這樣的轉變真是讓她無所適從,不曉得是該討厭他,還是該喜歡他這個人……

  謝孟芝本來沒想那麼多,反正還有三天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然而隔日一早,她才明白自己錯得有多麼離譜。

  臨近中午時刻,按理說酒樓的生意應該忙翻天,不料,竟然又是與昨日一樣的情景,一樓冷冷清清,客人全擠上了二、三樓,不知情的人一踏進酒樓,還以為這是間生意奇爛的酒樓。

  造成這般奇景的原因無他,尉遲淳一進酒樓,不出片刻客人便全跑光了,任誰也不敢與修羅將軍同樓而坐,就怕一個不慎得罪了他,那可是拿命開玩笑。

  「昨兒個不是說好了,要給我三天考慮,將軍大人這是打算食言嗎?」

  一得到薛明明的通知,本來在廚房忙活的謝孟芝,握緊了鍋鏟就跑到前頭,小臉氣得漲紅,瞪著一臉愜意的某人。

  尉遲淳手執杯盞,鳳眸懶洋洋地睨去。「我是來用膳的,又不來跟你討答覆。」

  她氣得都快冒火了,卻找不到話可以反駁,只能當場將這股巨大的怨氣吞回肚裡。

  見她秀顏鼓得像白嫩的包子,一臉敢怒不敢言的憋屈樣兒,他竟然慢悠悠地笑了,還衝著她慢條斯理的點菜,「蔥燒鯽魚,東坡肉,三絲魚翅羹,八寶封雞腿……」總共點了十來道。

  謝孟芝皮笑肉不笑的嘲諷道:「將軍點這麼多菜,一個人吃得完嗎?」

  「吃不完又怎麼著?難不成你這兒還規定每個人都得吃完才能走?」

  「我是怕將軍撐死。」說完,她徑自在心裡想著,你就怒吧,翻桌踢椅子吧,這樣她更有理由說她怕極了他的脾氣,拒絕進將軍府。

  可惜,那個火爆又衝動的修羅將軍,臉上依然噙著笑,挑起眉,神情極為挑釁的回道,「那就等我撐死再說吧。」

  氣氣氣,當真氣死人了!

  謝孟芝只好憋著那張包子臉,轉身回到廚房賣力的揮動鐵杓。

  沒想到尉遲淳居然就在酒樓坐了一下午,客人不敢上門,生意冷清,弄得酒樓像是專門為他而開的。

  見到尉遲淳時不時對自己挑眸微笑,謝孟芝氣得差點折斷了手中的鐵杓。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道理她還懂,好,她咬牙忍住。

  結果隔天中午,尉遲淳又准時出現在酒樓,照例點了十來道菜,每一樣都只嘗了兩口就擱下。

  「將軍曉得外頭有多少貧苦人家但求一頓溫飽嗎?」謝孟芝忍不住跳出來對他訓話,「將軍這樣是暴殄天物,浪費糧食,真是太不應該了。」

  薛明明在一旁看得冷汗直冒,外頭一群躲在門口偷窺的隨從,也齊刷刷地露出驚怕的眼神,對謝孟芝由衷感到敬佩,他們都記得上一個膽敢對尉遲淳大放厥詞的家伙,至今恐怕還下不了床呢。

  正當隨從們驚心膽跳的等著主子發怒,不料,尉遲淳不怒反笑,而且不是陰沉警告的笑,是真正的笑。

  「你說的有理,那些我沒嘗過的菜,你且擱著,一會兒我讓人賞給街邊的乞丐。」

  謝孟芝本來還期待著他惱羞成怒,或者狂妄的反過來斥責她,沒想到他如此受教,害她只能將還沒訓完的話咽下去。

  這個尉遲淳真的是……太難捉摸了,原以為他自以為是,肯定聽不進別人的話,不將道理當回事,結果他倒是能屈能伸,還挺懂事的。

  也因為此事,謝孟芝對此人的惡霸行徑稍稍改觀。

  到了第三天,尉遲淳照樣出現在酒樓,照慣例點了幾盤菜與一壺松花酒。

  「別忘了,今天已經是第三天,明天你就得給我答復。」

  面對他直勾勾的盯視,謝孟芝只能強裝鎮定的點了點頭,但其實那當下,她心裡直鬧慌,連著幾天被他折騰,她根本無暇思量對策。

  「孟芝,其實我看那尉遲淳也不像傳聞中的那麼可怕,而且還生得一張貌比天仙的臉,當真俊美極了,你真不考慮成為將軍府的人嗎?」當晚,薛明明見她為了此事煩心不已,忍不住打趣道。

  謝孟芝紅著臉嬌瞋她。「你胡說什麼呢!什麼將軍府的人!尉遲淳是要我去將軍府掌杓,是去那裡當廚子,你可別想歪了。」

  「可是你不覺得奇怪嗎?如果真只是為了讓你進將軍府掌杓,區區一個一品大將軍,只要差遣下人過來傳話即可,犯不著親自出馬。」薛明明點到為止,眼裡是掩不住的曖昧,頻頻瞅著臉色悄悄漲紅的謝孟芝。

  一旁的其它人聽見了,趕緊跳出來岔開話題——

  「頭兒,你可千萬不能想歪,那個修羅將軍有多可怕,又有多可惡,你是最清楚的了。」

  「就是說啊!他連著三天上門,我們的生意就一落千丈,他根本是跟你杠上了。」

  薛明明忍住笑,睨向那群小伙子,她早就看穿他們的技倆。他們就是怕謝孟芝真喜歡上尉遲淳,那他們一伙人可就要痛苦死哩!

  「我知道、我知道。」謝孟芝安撫著大伙兒,只當他們是擔心酒樓的生意變差,也氣不過尉遲淳這樣欺負她。

  「頭兒你明兒個會回絕尉遲淳吧?」

  小武等人眼巴巴的望著她。

  「那當然。」謝孟芝萬分篤定的點頭。

  見狀,眾人才松了口氣,唯獨薛明明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嘴裡咕噥道:「難得有不錯的對像上門,卻被你們這些人給破壞了。」

  謝孟芝當然也聽見了這聲咕噥,但她只能假裝充耳未聞,畢竟她在這個時空對戀愛啊婚姻啊這種事,早已不抱持任何期望。

  她的身體雖然屬於這個世界,但裡頭裝的可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她討厭古人那一套男尊女卑的思想,更不滿在這裡廚子是被當成地位低賤的職業。

  她啊,早就下定決心,只把所有心思都擺在精進廚技,以及搜羅食譜這些事上,其余的她想都不敢想。

  不過那個尉遲淳呀……啊啊,怎麼又想起他了?

  謝孟芝舉起粉拳敲敲腦袋,不許自己再想起那個脾氣火爆的惡霸。

  明天他一進酒樓,她定要鼓起勇氣,跟他把話徹底說清楚,要他徹底死了這條心,往後別再上門糾纏。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三章

  一品天香樓一反前三天人潮冷清的奇景,今日座無虛席,所有人與過去忙碌的日子一樣,恨不能多長一雙手、一雙腳,好應付不斷上門的饕客。

  然而,酒樓生意會轉好,不是沒有原因的——

  「真奇怪,尉遲淳今兒個怎麼沒來呀?」薛明明一邊撥算盤,一邊拉長了脖子往外瞧。

  忙著送菜添茶的小段經過時啐了一口,「你還盼著那位鬼見愁上門不成?他一來,我們就甭做生意了,再說,他就只會找頭兒的碴,你這是存心添亂。」

  「切,你們這些沒心眼的男人懂什麼。」薛明明哼了一聲。

  謝孟芝人在廚房洗菜,冷不防地打了個噴嚏,她揉了揉鼻尖,烏溜溜的美目忍不住往廚房口瞟去。

  過去三天,差不多這個時候,尉遲淳就會上門來用膳,薛明明會特地過來通知她,要她去應對那位沒人敢伺候的將軍大人,但是今天她等了又等,遲遲不見薛明明過來通報,看來尉遲淳今天是不會來了。

  思及此,謝孟芝莫名有些悵然若失,竟然還覺得有些失望。

  昨晚薛明明說,如果尉遲淳真只是找她入將軍府掌杓,那又何必大費周章親自上門來找她,她為了這個問題,整夜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了一個好覺,再想到他那日教訓汪承帆的英雄行徑,以及他時不時想勾人魂魄的絕美笑容,她的心更是鼓動得厲害。

  都是因為薛明明的那番話,害得她也想歪了,還以為他是對她有別的心思,才會連著三天都上酒樓添亂,結果今天他沒來,事實擺在眼前,不過是聘請一個廚子罷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大將軍豈會將她放在心上,想來前三日他不過是正好閑暇無事罷了。

  想到這兒,謝孟芝切菜的速度緩了緩,回過神後,她瞪著那些切口大小不一的白蘿蔔,在心裡暗罵自己,她這是怎麼了,居然因為一個男人,想得這般出神,好好一條白蘿蔔都讓她給切壞了。

  尉遲淳不來正好,省得她還得頭疼怎麼回絕他,她何必管他為什麼而來,又為什麼不來,這些都不是她該操的心。

  剁剁剁!

  像是跟誰賭氣似的,謝孟芝手中的菜刀在砧板上快速起落,聲響之大,引來了其它人的側目。

  「頭兒今天是怎麼了?」有人頂了頂小武的腰。

  「誰知道呢。」小武覷了一眼那頭正生著悶氣的謝孟芝,聳了聳肩。

  到了傍晚,像是要一次補足這三天的生意,客人依然不斷上門,大伙兒忙得連開口閑扯兩句的空檔都沒有。

  而謝孟芝這口悶氣,就這麼一路持續到酒樓關門歇息,都還不能消。

  「明明,你知道頭兒為什麼生氣嗎?」小武忍不住跑到前頭打探消息。

  薛明明一手翻著帳簿,一手撐著頰,笑得可神秘了。「當然,不過我不告訴你。」

  「你裝什麼神秘啊!」小武沒好氣的瞪她。

  「哎,反正你們這些男人才不會懂,我說了也是白搭。」薛明明擺了擺手,懶得和他多說。

  另一頭,謝盂芝正好捧著一盤菜走出來,嬌聲吆喝著眾人,「大伙兒今天都辛苦了,趕緊來吃飯吧。」

  往常酒樓眾人的飯菜,是大伙兒輪著煮的,而考慮到謝孟芝的體力,眾人更是提議不讓她參與這份活兒,改由其它人輪值,順便也能讓她驗收廚藝。

  不過,今晚謝孟芝一句話也沒說,徑自煮好了一桌子色香味倶全的飯菜,大伙兒無不面露垂涎之色,一擁而上的搶食。

  「孟芝,你不餓嗎?」薛明明問著又想窩回廚房的謝孟芝。

  「不了,我想去磨磨刀,刀鈍了不好使,你們先吃吧。」面帶開朗的微笑說完話,謝孟芝一轉過身,臉上的笑容立刻垮下來。

  她也說不上來自己是怎麼了,一整天都提不起勁兒,總覺得心底空空的,好似落下了什麼,又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小塊,那感覺怪難受的。

  她回到廚房,坐在木凳子上,將菜刀放在磨石上來回磨動。

  突地,她想起了什麼,動作一頓,望著一旁紅磚台上堆積如小山的食料。

  那些,全是她為了應付挑嘴的尉遲淳特地事先准備好的材料。

  經過了這三天的折騰,她徹底見識到修羅將軍對於吃食的挑剔程度。

  太酸、太辣、太鹹、太淡,以上各樣都不能出現,尤其是太辣,更是他在吃食上的一大禁忌。

  真好笑,脾氣這麼火爆的一個人,居然不愛吃辣,也不想想他那麼衝的脾氣,活像是天天將辣椒磨了當茶喝。

  謝孟芝皺起了秀眉,俏顏發苦,喃喃自語,「我到底是怎麼了,一整天都想著那個惡霸,難不成才過三天,就被他折磨慣了?」

  夜幕低垂,尉遲淳身上披戴著金絲戰甲,一頭與夜色同黑的長發被風吹起,高大的身軀直挺挺地跨坐於座騎上,英挺逼人的一路奔馳回府。

  身為一品大將軍,手中握有統帥百萬大軍的虎符,他平日除了忙於軍務,每隔三天就得入軍營操練兵將。

  今日正好是他入軍營的日子,是以他根本抽不開身到一品天香樓。

  尉遲淳翻身下馬,大步流星的穿過前院,直接進到偏廳。

  「大人辛苦了。」

  李總管機靈的上前迎接主子,身後還跟著兩名身形壯碩的家僕,一見尉遲淳落坐,兩名家僕立刻上前接過他脫下來的護腕。

  尉遲淳接過李總管奉上來的茶,不冷不熱,溫暖適中,他抿了一口,將杯盞往幾案上一擱。

  「大人,小的已經准備好飯菜,可是要傳膳?」李總管揣度著主子的面色。

  「傳。」尉遲淳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等著下人備膳的時候,他也沒能閑下,起身進到內宅的書房,在書案前坐下,開始寫起向皇帝稟告軍營事務的折子。

  「大人,能用膳了。」李總管的聲音顫巍巍地從敞開的門邊傳來。

  驀地,一本厚厚的兵器集要破門而出,奇准的砸中了李總管低垂的腦門。

  「沒瞧見本將軍在忙嗎?滾!」

  李總管捂著腫了個包的腦門,飛也似的逃走,連吭都不敢吭上一聲。

  約莫過了一刻鐘,振筆書寫的大手才捺下最後一筆,將狼毫筆往硯台一擱,闔上折子,高壯的身軀往椅背靠去,他閉了閉專注得酸澀的眼眸,小憩片刻。

  人一放松下來,從用過早膳就不曾再進食的胃,便開始敲鑼打鼓抗議起來。

  鳳眸再睜開時,已恢復平時的凌厲銳利,完全窺不出一絲疲態,尉遲淳從書案後站起身,來到專門用膳的另一處花廳。

  一群下人見到那道高大俊美的身影,臉色全都嚇白,齊刷刷地跪地請安。

  「給將軍請安。」

  「本將軍餓了,傳膳。」尉遲淳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徑自在桌邊坐下。

  不一時,下人戰戰兢兢的端膳上桌,李總管也隨侍在旁,忙著幫尉遲淳添飯斟茶。

  「大人,膳已備妥,請用。」李總管雙手遞上烏木鑲金的筷子。

  尉遲淳接過筷子,目光略略掃過滿桌子的菜,選定其中一盤,夾了一口到嘴裡,下一刻,他皺起了眉頭,烏木筷子重重摔在桌上。

  「大人息怒。」李總管趕緊跪地求饒。

  「這是什麼鬼東西?!」尉遲淳抓起杯盞,以茶漱口,震怒的瞪著李總管。

  「小的該死,不知道那菜不合大人胃口,這就趕緊撤下。」李總管抖得像風中落葉,但動作倒是挺利落的,一眨眼就將那盤菜端走。

  將軍府的眾人都很清楚,尉遲淳不單單是脾氣火爆,尤其對吃食格外的挑剔。

  從過去到現在,將軍府不知換過多少廚子,好一點的能夠撐上一、兩個月,最糟的就是只煮了一頓早膳就被趕出府,無論再厲害的廚子,都沒人能夠捉摸得定尉遲淳的胃口,最終不是被掃地出門,要不就是哭著自請出府。

  為了聘請廚子,李總管已經翻遍了整個京城,找到連他都想哭了。

  「謝孟芝沒來將軍府嗎?」尉遲淳震怒之余,忽然質問起李總管。

  李總管聞言一愣。

  謝孟芝是哪位?聽起來像是女子的名字,這可稀奇了,他在將軍府伺候了這麼久,從來不曾從主子口中聽見女子的名字。

  莫非……這位姑娘是主子的意中人?

  「可惡!本將軍只給她三天時間考慮,她居然敢欺騙本將軍。」尉遲淳怒而拍桌。

  這一拍可不得了,他長年習武,臂力強大得驚人,一張堅固的梨花木吉祥雕刻桌下一刻應聲坍塌,桌上的杯盤全摔了滿地。

  「何威。」尉遲淳氣得連飯也不吃了,站起身喊來了貼身隨從。

  「屬下在。」一名身型魁梧的武將在門外躬身抱拳。

  「去將謝孟芝帶過來。」

  何威面有難色,遲疑的道:「大人,謝東家是個女人家,而且又……」

  尉遲淳怒哼一聲,「我知道,她擺明了就是想拒絕本將軍,不必跟她啰唆這麼多,直接把人綁進將軍府就對了。」

  「屬下遵命。」何威躬了個身,旋即離開著手去辦。

  李總管好奇死了,偏又不敢問出口,只能旁敲側擊地道:「大人,這位謝孟芝姑娘若是來到府裡該怎麼處置?」

  一想起那張固執的容顏,再想起出自她手的那些菜肴,尉遲淳怒氣稍霽,竟然有了笑意。

  這一抹笑,可是大大震撼了李總管。素來只會怒目相向的主子,居然笑了!這可是天下第一奇聞啊!

  就在李總管震撼驚嘆的時候,尉遲淳挑起嘴角,點漆一般的鳳眸微眯。「這個女人敬酒不吃吃罰酒,自然是隨我處置。」

  「小的明白。」李總管雙目一亮,心中有了底。

  她被綁架了!

  謝孟芝一恢復意識,先是驚恐的浮現這個想法,然後試著回想起昏迷之前的種種——

  她記得她忙完了廚房的活兒,然後回到後院內宅梳洗後,想到書房研究一會兒食譜再睡,院子裡忽然有道黑影閃過,她當場嚇得停下腳步,再然後,她似乎瞧見一張人臉竄至眼前,隱約還聽見對方說了句失禮,她的後腦忽然一疼,緊接著就不省人事了……

  思緒至此打住,謝孟芝睜大杏眸,戒慎地張望四周。

  沒看錯的話,此下她人在一間雅致的寢房裡,無論是桌椅茶盞什麼的,無一不氣派講究,而她整個人被一件織花被褥捆成一團,像串大春卷似的。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喃喃自語,迷惘地東張西望。

  謝孟芝奮力的蠕動身子,想掙脫捆綁手腳的細繩,只可惜身子外頭那層褥子增加了困難度,她連動動手指都很艱困。

  驀地,她聽見有道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中一凜,整個人怕得直哆嗦。

  這會是誰干的?誰想害她?除了汪承帆,她不記得自己還有跟誰結怨,再說,他可不會這麼費事的把她綁來,還讓她睡在這麼奢靡的房間。

  那人究竟是誰?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謝孟芝心跳如雷鳴,哪怕是初初穿越來此,一醒來發現自己渾身是血的那時,她也沒像此刻這麼緊張。

  「謝孟芝,你在我的炕上做什麼?」

  一張美如寶玉但是暴躁易怒的俊臉,陡然出現在她頂上,令她當場呆愣住。

  尉遲淳瞪著暖炕上捆得像春卷的人兒,雙眉皺出個川字,見她呆若木雞,干脆自行動手幫她解開那層褥子。

  褥子之下的她,僅著一襲藕色薄衫,身上還帶著花露的香氣,那氣味鑽進了他的鼻尖,讓他漲滿怒氣的胸口抽動了下。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綁住雙手的繩子一解開,謝孟芝扭動身子坐起身,自己去解腳上的繩索。

  尉遲淳一雙視線如同火炬,將她一身玲瓏姣好的曲線盡收眼底,這一刻他忽然覺得,比起她煮的那些菜,她看起來更可口。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你倒反過來質問我?」

  「我、我也不清楚啊,我本來還在酒樓,才剛沐浴完,一走出來就被人給打暈,然後……」她的話語一頓,杏眸氣憤瞪圓,一手指著那張俊臉,火冒三丈的大罵,「我懂了,是你讓人去把我綁來的,對不對?」

  尉遲淳挑了挑眉,態度甚是囂張,也不打算否認。

  「你你你究竟想對我做什麼?!」謝孟芝慌張的將雙手緊護在胸前,拚命往炕裡縮。

  見慣了她平常丁點也不怕他,還敢頂嘴的嗆模樣,此刻見她滿臉酡紅,盡顯小女人的嬌羞姿態,他頓時興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勾起饒富興味的笑意,在炕邊坐下,慢慢朝她挪近。「你說,我能對你做什麼?」

  由於已經准備上炕歇息,是以他身上只穿著白色中衣,而且如意扣也只隨意扣上了幾顆,半露出結實的胸膛,再加上他一頭長發披散在身後,眉眼似畫,她瞅得一怔一怔的,兩朵紅雲悄然往兩頰聚攏。

  「怎麼,看我看得發傻,是不是喜歡上我了?」他刻意將臉龐停在她鼻尖前方,戲謔的問道。

  霎時,那張秀麗的臉兒紅如火燎,浮上一抹心虛的尷尬。「你、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可能喜歡你!」

  啊啊啊!不能再偷瞄他的胸膛,也不准再瞧他那張俊美的臉龐,謝孟芝,你清醒一點!

  「哈哈哈!」見她慌亂不已,尉遲淳忍俊不住,放聲大笑。

  「尉遲淳,我警告你,我才不管你是什麼將軍不將軍的,你要是敢對我胡來,我就……」

  然而她警告的話語未竟,他霍地又將臉湊得更近,兩人的鼻尖幾乎是抵在一起,她狠狠倒抽了一口氣,胸口似被什麼重敲了下。

  鳳眸微眯,笑意滿盈,他的嗓子略是沙啞地說:「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真對你胡來,你敢對我怎麼樣。」

  他的呼吸噴灑在她臉上,又熱又癢,這一刻,她幾乎以為他就要吻上她。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對她揚起一抹絕美的笑,她瞪著那笑,心魂全被吸走。

  「只可惜,我不是那種趁人之危的小人。」語畢,那堵散發出滾滾熱氣的胸膛,總算移開了身。

  謝孟芝說不清楚心底的感覺是什麼,但……那似乎是失落。

  「怎麼瞧你一臉失望?還是其實你心裡很希望我對你胡來?」尉遲淳斜眸一挑,調侃道。

  她羞怒的瞪著他。「我才沒有!你別欺人太甚,是你讓手下把我綁來,應該是你想對我胡來。」

  一提及此事,他打住逗她的心思,沉下臉對寢房外高喊,「李總管。」

  「小的在,大人有什麼吩咐?」不一時,李總管的聲音喜孜孜地傳來。

  「你能告訴我,為何本將軍的炕上,會多了一個人?」

  「啊?大人,您沒看清楚嗎,那位是大人讓何威去綁來的謝姑娘……」

  「廢話!這我當然知道。」尉遲淳雙眉往中央聚攏,怒氣橫生。

  「大人請息怒。」聽出主子正處於發怒的前兆,門外的李總管趕緊往地上一跪,原本沾沾自喜的聲音開始發起抖來。

  一旁的謝孟芝聽見了,不禁在心中同情起這位李總管,要伺候這樣壞脾氣的主子,肯定不是件容易的事,將軍府的下人可真辛苦。

  「我問的是,她為什麼會在我的炕上?」尉遲淳怒問。

  「大人息怒,是小的以為謝姑娘是大人的意中人,所以就讓下人把謝姑娘扛進將軍的寢房……」李總管越說越小聲。

  「混帳東西!」尉遲淳發起火,一記鐵拳揍在床柱上,震得整張暖炕都在晃動。

  啊,原來是李總管誤會了他們倆的關系。

  謝孟芝這下意會過來,一想起剛才自己還誤會了尉遲淳,以為他對她真有其它心思,不由得羞愧得低下頭,當下想找個洞鑽。

  「大人息怒,小的真的不是有意的。」李總管在門外哭喊求饒。

  「以後要是再這樣自作主張,我保證你一定吃不完兜著走,滾!」

  尉遲淳稍稍緩下滿腔的怒火,一轉身就看見謝孟芝兩手緊捂著臉頰,眼兒浮漾著水光,那副困窘的羞樣意外地勾動他剛硬的心,他甚至開始後悔,剛才怎麼不就那個勢,干脆吻了她。

  不過這樣一來,那可就毀了他光明磊落的一世英名。

  心中千回百轉,尉遲淳看著那個粉嫩嫩的可人兒,心猿意馬的打起算盤。

  「既然你人已經在將軍府,那就不許你再離開。」他霸氣的下令。

  聞言,謝孟芝收起了羞窘,氣唬唬地反嗆,「為什麼?你這是犯法的,怎麼可以硬把人綁來將軍府,我要去報官!」

  「報官?」尉遲淳哼笑一聲。

  「對,我要報官抓你,說你強奪民女。」哎,真氣人,這個修羅將軍連發起怒來都那麼好看。

  「你似乎忘了,我就是個官,位居一品的武官,你說,除了皇上,還有誰有能耐能把我關起來?」

  「我……」謝孟芝氣餒地蔫了。

  「還有,我讓你來將軍府掌杓,這又犯了大周國哪一條律法?」

  「可是你沒經過我的同意……」

  「你只不過是一個酒樓廚子,有哪個高官需要廚子的同意才能做事?」

  看著尉遲淳鳳目一斜,滿臉的嘲諷與挑釁,謝孟芝腦門發熱,氣得牙癢癢。

  啊啊啊!太可恨了!身處在這個充滿著階級制度的封建時代,平民老百姓根本鬥不過尉遲淳這樣的高官。

  「總之,我不要來將軍府掌杓,你不能逼我!」她跳下暖炕,雙手叉在纖細的腰身上,氣紅了小臉反瞪回去。

  跟這個廚娘吵架還真是有趣。一向只有他發怒的分,結果每回與她談話,情勢總會顛倒過來,換成了她這根小辣椒對他發怒。

  尉遲淳發現自己對她越來越感興趣,而且不僅僅止於她的廚藝,而是對她整個人。

  他說什麼也不能放她走。

  這個念頭來得凶猛,而尉遲淳也不打算阻止自己這麼想,他性子雖然衝,但還不至於在這種事上失去理智。

  「好,我不逼你,你開個願意留下來的條件。」

  「我跟你沒有什麼好談的!」

  「是嗎?不如你再好好想一想,說不定就會想出條件,這樣吧,你就在這裡待到天亮,等我睡醒之後,你再告訴我也不遲。」

  聞言,謝孟芝一時間不免呆愣住,她看他挑起一笑,高大的身軀徑自往炕上一躺,鳳眸一閉,作勢欲睡,就這麼把她晾在一旁。

  這人、這人根本是吃定她了!

  夜正深,四下一片寂靜,謝孟芝雙手抱胸,靠坐在一架玉屏風前的長榻上,杏眸死瞪著暖炕上的人影。

  他真睡了?難道就不怕她對他不利,或者是……

  她紅著臉,猛然搖了搖螓首。

  不對,不對,她在瞎想個什麼勁兒,她巴不得離這個鬼見愁越遠越好,怎可能對他做出什麼奇怪的事。

  「尉遲淳,你真的睡了?」她小小聲地問,連自己也不懂,何必這麼小心翼翼。

  曖坑上平躺的身影一動也不動,呼吸聲規律而句長,似乎真是睡熟了。

  心念驀然一動,她站起身,躡手躡腳來到炕邊,偷偷覷著他的睡容。

  他的身形高大頎長,幾乎將整個暖炕都占得滿滿的,如瀑的墨黑長發披散在錦白色如意繡紋的中衣上,襯得那張玉琢一般的臉龐更加悛美。

  她一時竟然看得懵了,渾然不察炕上的男人呼吸有異,已從勻長轉變為短促。

  「生得這麼漂亮,結果脾氣卻這麼壞,真不曉得你爹娘都是什麼樣的人。」

  她慢慢彎下腰,觀察起尉遲淳那兩排濃密得讓女人忌妒的睫毛,沒發現有只手臂正悄悄襲上她的後腰,下一刻,她的腰身突然被一把圈住,整個人趴上了尉遲淳厚實的胸膛。

  「啊!」她驚慌失措的用兩手撐住,一抬眼就對上那雙勾魂的鳳眸,心口猛然一震,兩頰的紅暈又更深了。

  「你這是在偷窺男人睡覺嗎?」他噙著笑調侃道。

  「我、我才沒有!」

  「不然你在做什麼?」

  「我是想趁機偷襲你。」她心虛的狡辯。

  他抓住她抵在胸膛的小手,輕使了暗力便將她拉近,噙笑的俊顏幾乎快貼上她的,她愣在那兒,美眸圓瞠,片刻間無法呼吸。

  「我倒是很好奇,你打算怎麼偷襲我,又想偷襲我哪裡?」宛如是在誘惑著她,他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每口氣都吹在她顫抖的紅菱小嘴上。

  她在不知不覺中,吸入了他的氣息。

  當下,氣氛曖昧極了,兩副身軀緊緊相貼,臉兒相抵,只差一釐米的距離便要親上了。

  「謝孟芝,敢說我生得漂亮的人不多,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尉遲淳邊說,邊垂下鳳目,凝視著她那兩片花瓣似的唇兒,眼底燃著兩團火焰。

  謝孟芝察覺到他眼中的欲望,當即胸口一熱,兩頰紅艷似火,急急忙忙抽回手,從他胸膛前爬起身,七手八腳的跌下了暖炕。

  他緩緩坐起了身,饒富興味地垂睨著地上的人兒。

  沒想到她在男女情事上,倒是挺膽小的。

  「我、我什麼都沒做,你可別亂來。」她又羞又怕,這還是她頭一次跟男人貼得這麼緊,而且還是在炕上。

  「你可想好條件了?」尉遲淳笑得慵懶,看著她姿勢笨拙的站起身。

  「我才不要跟你談條件!」謝孟芝心慌的回道,旋即退到寢房的另一側。

  「那好,等我睡醒了再談吧。」話罷,他又躺了回去,眼一閉,調勻了呼息,貌似入睡了一般。

  吃過一次虧,她可不會再輕易上當。她遲鈍的想起,他長年習武,肯定懂得調氣養息,剛才一定是故意演戲騙她。

  氣氣氣,當真快被這家伙活活氣死!

  最氣的迠,她竟然三番兩次差點被他調戲,險些就被輕薄了。

  手指輕輕撫過唇瓣,謝孟芝想起方才他的氣息吹拂過,那感覺就像是被親了一般,渾身起了一股躁熱,越想越窘。

  啊啊啊,不准再亂想!

  定下了心神,她拍拍依然滾燙的雙頰,讓自己趕緊清醒回神。

  「奇怪,這裡怎麼會有這個?」她余光一轉,瞧見身後靠壁的梨木書櫥裡,散擺著數本藍皮線裝的食譜。

  她隨意抽出一本,發現書皮上用著娟秀的楷體字,題上了「田氏家傳食譜」的字樣,頓時雙眸大亮,俏臉浮現興奮之色。

  她抓著那本食譜,一屁股就往旁邊的雕花矮凳落坐,先前的困窘與嬌羞全都拋諸腦後,精神奕奕地翻閱起來。

  尉遲淳不過是閉眼假寐,他認定她一定會沉不住氣,再次找他談判周旋,沒想到左等右等,寢房裡一片死寂。

  他眉頭一皺,緩緩睜眼坐起身,一眼就瞧見她坐在書櫥前,手裡捧著一本他奉為寶貝的食譜。

  往常只要有人膽敢碰那些食譜,將軍府肯定是不必待了,恐怕還會被他狠狠揍上一頓才攆出府,沒想到她竟然如此膽大妄為,他心火大起,立即下炕大步走向她。

  「謝孟芝,誰准你碰本將軍的東西……」

  不料,那張秀美的臉兒霍地從食譜中抬起,還盈著一抹燦爛的甜笑,他瞪著那一笑,胸門窒悶,未竟的話全梗在喉頭。

  「尉遲淳,這食譜裡寫的菜式都是我從沒見過的,當真妙極了!」

  聽見她大力贊揚食譜,他怒氣全消,笑意浮上了嘴角。

  「你能告訴我這是誰寫的嗎?這人一定是個了不得的大廚,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當面向他好好討教。」

  望著她一臉殷殷企盼,尉遲淳沒來由的想笑。

  夜闌人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也不著急,手中一抓著食譜就什麼都忘得一干二淨,該說她單純,還是傻乎乎?

  「欸,你倒是說話啊。」謝孟芝心急難耐的催促。

  「你想都別想了,寫下這食譜的人已經不在人世。」他沒好氣地回道。

  「怎麼會這樣……」小臉霎時寫滿了沮喪。

  「再說,沒我的允許,誰都不准碰這些食譜。」

  「為什麼?你跟寫下這些食譜的人,是什麼關系?」

  尉遲淳睨著她道:「寫這食譜的人是我過世的娘親。」

  謝孟芝杏眸瞪大,驚呼:「原來是你娘親!」

  大手猛然探過來,一把抽走她手中的食譜。

  寶貝啊!謝孟芝眼巴巴的瞪著被她視為寶貝的食譜,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都快滾出來。

  「這是我娘留下的遺物,可不是隨便的人都能碰得,你最好給我小心一點。」

  瞧出她一臉的渴求,他故意將食譜一會兒拿左,一會兒拿右,逗得她兩眼水汪汪地跟著左右打轉兒。

  好想要!她想要那些食譜!恨不得現在就拿著那些食譜,衝到廚房裡開始動手鑽研那些沒見過的菜式。

  謝孟芝最大的罩門便是食譜,她矢志搜集這個時空所有的食譜,將所有的菜式都學會,如今見到記滿了特殊菜式的食譜,自然整顆心都懸在那兒。

  「尉遲淳,我跟你借那些食譜吧,只要兩天,兩天之後我一定歸還。」

  「想跟我借東西?哪有這麼容易。」他斜睨她一眼,嘴角勾笑。

  原來她也不是沒弱點,早知道幾本食譜就能誘她上鉤,他也不必白白浪費力氣,還害得今日一整天連個像樣的膳食都沒能吃上。

  「那不然你想怎麼樣?」謝孟芝緊瞅著那些食譜,一刻也不願離眼。

  「我要你來我的將軍府掌杓,只要你煮的膳食能讓我滿意,我就將那些食譜無償借給你。」

  「真的?!」謝孟芝的雙眸驟然一亮,笑逐顏開。

  「你意下如何?」

  心系著那些食譜,她根本管不了那麼多,馬上用力點了點頭,亢奮地說:「沒問題,我答應你!」

  見狀,尉遲淳慢悠悠地笑了。

  只不過是出借食譜就能留下她,假如他願意將娘親當成傳家寶的食譜全都無償送給她,她豈不是打算下半輩子都留在將軍府?

  下半輩子?將這個丫頭一輩子留在將軍府,這念頭倒也挺不錯的。

  鳳眸微微彎起,尉遲淳笑睇著她,見她一副欣喜若狂,眸光痴痴地瞅著他手中的食譜,心中慢慢盤算起其它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四章

  通常天色微亮時,尉遲淳便會晨起練武,練完武後就沐浴,洗淨一身大汗,接著再用早膳。

  但今日一早,當他正准備到後院練武,在經過用膳的花廳時,卻被一陣熱香震住了腳步,他鳳眸一眯,腳跟輕輕一旋,一進到花廳,就瞧見謝孟芝抱著托盤直笑,而桌上早已擺滿了各式菜肴。

  「將軍起得可真早,不過呢,我也正好備好了早膳。」她笑吟吟地望向那一桌色香味倶全的飯菜。

  一早醒來就看見那張討喜的笑臉,饒是性情再壞的人,都會忍不住被勾起笑意,尉遲淳的嘴角緩緩上揚,晨間行程素來按表操課的他,難得沒照自己定下的規矩來,進到花廳裡落坐。

  「你都弄了些什麼?」他的口吻帶著三分挑剔地斜睨她。

  謝孟芝可沒在怕,她揚起秀眉,指著桌上那一碟碟精致的菜式,嗓子嬌脆的細數道:「糙米什錦粥、地瓜如意卷、杏仁豆腐煲、糖蒜腌瓜片、紅豆棗泥糕、花菇燜白菜,再配上一盅八寶甜湯。」

  「聽起來倒是挺有模有樣的。」尉遲淳撐著下頷,心不在焉的聽著,目光全定在那張神采飛揚的俏臉上。

  似乎只要提及吃食以及菜式,她那雙眼就會特別有神,美麗的臉兒也格外光彩奪目,讓人瞧著還真是舍不得移開眼。

  謝孟芝說明完畢,目光一轉就迎上他帶著笑意的凝視,冷不防心一緊,無端害臊起來。「你不看那些菜,光看我做什麼,難不成我長得像一碟菜嗎?」

  聞言,他這才慢悠悠地轉開視線。

  她偷偷伸手捂了一下臉頰,發覺臉頰又熱又燙,心跳也快得不像話。

  真是的,謝孟芝,你爭氣點,別老是被這個男人弄得頭昏腦脹。

  她壓根兒沒發現,候在一旁的李總管替她捏了把冷汗。

  放眼將軍府——不不,甭說是將軍府了,怕是整個朝廷都沒人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畢竟誰承受得起主子那樣火爆的脾氣啊?

  李總管左等右等,正等著主子發怒,沒想到他縮了老半天的脖子,只瞧見主子臉上噙著一絲笑,好整以暇地拿起烏木筷子,開始用起早膳。

  太、太太神奇了!這個姓謝的小廚娘,不但沒惹怒主子,而且還哄得主子心情大好,這大概是將軍府有史以來,頭一回用膳時沒聽見尉遲淳咆哮的挑剔聲。

  當下,李總管老淚縱橫的瞅著謝孟芝,此刻在他心中,她就猶如菩薩的化身。

  謝孟芝打了個寒顫,不由得往旁邊一覷。奇了,這個李總管為何要淚眼汪汪的看著她?

  尉遲淳逐遍嘗過了桌上的每一碟菜式,配著那一小盅精心燉煮的糙米什錦粥,越嘗越開胃,手中的筷子與瓷匙幾乎沒停過。

  每一樣小菜都相當入味,無論刀工火候,或是調味都無可挑剔,那酸是酸中泛著淡淡的甜,那辣是後韻回甘,丁點也不嗆,那鹹是微微點開了味蕾,不至於麻痹了舌尖。

  一碟碟看似家常的菜式,卻有著堪比宮中御膳的絕佳好味道,這樣的廚技絕非一般尋常的廚子能使得出。

  「大人,如何,還合您胃口嗎?」李總管眼巴巴地問,事實上他光是看著主子嘗氣味,口水就快滴下來。

  莫名地,對自己的手藝一向信心滿滿的謝孟芝,也在等待中逐漸忐忑起來。

  尉遲淳一放下筷子,抬起眼就看見她充滿不安的目光,不禁勾唇一笑。

  原來這丫頭也會擔心?這可稀奇了,先前他上酒樓,倒是不曾見過她這樣。

  「如何?我做的早膳,將軍可還滿意?」遲遲等不到答復,謝孟芝不由得追問。

  他莞爾道:「怎麼,你這個天下第一廚也擔心會有失手的時候?」

  被他這般調笑,她的臉兒又再次赧紅。「才不是呢!」

  若不是因為她聽李總管提起,先前將軍府不知有多少廚子被掃地出門,又聽說他在吃食蔔一又有多挑剔,她也不會擔心他吃不吃得慣她的手藝。

  不過,說也奇怪,她為何要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莫名地,謝孟芝瞅了瞅那張俊美的臉龐,心跳頓時一亂。

  幸好尉遲淳沒察覺她的異狀,端起了八寶甜湯,舀了一調羹送進嘴裡,驀地,那雙鳳眸閃過一絲亮光,但很快就消逝無蹤。

  盡管如此,心細如發的謝孟芝還是捕捉到了。她詫異地怔住,想了想,終於想通了,原來他竟是……

  正當她一臉恍然大悟,打算說些什麼時,外頭有名家僕忽然急匆匆地奔進了花廳。

  李總管立刻大聲斥道:「這是做什麼!沒瞧見大人在用膳嗎?」

  家僕顫了顫,趕緊伏地跪下。「小的不敢冒犯大人,是有要事通報。」

  「什麼事非得打擾大人用膳不可?」

  「稟告大人,稟告總管,前院來了一伙人,有的手中握菜刀,有的手持鐵杓鍋鏟,他們在前院大吵大鬧,還出言不遜的罵起大人……」

  「啊!是小武他們!」不等家僕說完,謝孟芝旋即驚呼。

  聽見男人的名字從那張小嘴吐出,尉遲淳心頭霎時發堵,雙眉下意識皺緊,不悅地問道:「那些人是誰?」

  謝孟芝壓根兒不理他,只是面色驚惶的扔下托盤,風風火火的往外跑。

  「謝孟芝,你沒聽見本將軍在問你話嗎?」尉遲淳火大的拍桌。

  她依舊置若罔聞,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人影。

  尉遲淳咬牙切齒,想也不想立刻追上去。

  一聽見有男人來找,她就慌成那副模樣,難不成來找她的人,與她有什麼曖昧?可惡,他絕不容許有這樣的事發生!

  經過了昨晚,尉遲淳心中有別的盤算,他要她!他認定她是他的人了,絕不會再讓其它男人覬覦他的人。

  將軍府的前院可熱鬧了,一伙人手持菜刀鍋鏟,一邊與府裡的守衛扭打成一團,一邊高舉武器吶喊吆喝。

  「將軍又怎麼樣?!將軍就能隨便把人綁起來嗎?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尉遲淳耍官威,強搶民女!」

  「把我們的頭兒還來!」

  謝孟芝還沒來到前院,就已聽見那些熟悉的抗議聲,她趕緊加快腳程,還邊喊著,「小武!小段!」

  一品天香樓的眾人一看見謝孟芝現身,個個面露驚喜之色。

  「頭兒,你沒事吧?」小武臉都被守衛的劍柄擠歪了,還是拚命地想看清她。

  「頭兒,我們擔心死你了!」小段被壓制在地上,脖子拉得高高的。

  其它人也不遑多讓,有的臉上掛彩,有的被制伏了卻還在拚命掙扎,看見他們那副狼狽的模樣,謝孟芝當真哭笑不得,但也感動心疼。

  「李總管,他們都是我的家人,請你趕緊讓那些守衛收手。」謝孟芝向李總管討救兵。

  見識過謝孟芝的能耐,再加上親眼目睹主子對她特別寬容,李總管已將她當成救命菩薩看待,自然從善如流,立即對著守衛道:「好了,沒聽見這些人都是謝姑娘的家人嗎?」

  「慢著。」

  突來的一聲沉喝,讓所有人都愣住了。

  尉遲淳來到前院,鳳眸往那群小伙子略略掃了掃,接著才望向謝孟芝。「你說這些人是你的家人,可他們跟你長得丁點也不像。」

  謝孟芝一頭霧水,不明白他為何要問這些,但也照實回答,「他們都是酒樓裡跟我一起打拚的弟兄,我視他們如親人。」

  「尉遲淳,你別以為你的惡行沒人瞧見,我們有人證,親眼看見我們頭兒昨晚是被將軍府的人擄走!」小武一見到尉遲淳就炸毛了。

  「把我們頭兒還來!」其它人也跟著鼓噪起來。

  見狀,尉遲淳的眼底閃過一絲了悟。

  這些人哪裡是把她當成家人,每一雙冒著怒火的眼,都像是恨不得將他當場大卸八塊似的,像是他搶走了他們什麼心愛的寶貝。

  由此可見,他們根本是將謝孟芝當成心上人,只是這丫頭也不知是太天真,抑或是太單純,跟這群人日日相見,竟然未曾發現他們的心思。

  思及此,尉遲淳沒來由的惱火。

  「將軍,我代替他們向你賠不是,小武他們只是擔心我,才會這樣橫衝直撞,您大人有大量,千萬別往心裡去。」窺見那張俊臉凝滿了怒氣,謝孟芝心中發急,趕緊抱拳福身,向尉遲淳求情。

  尉遲淳不會傻到讓這些小伙子破壞他的好事,於是他只得將怒氣壓下,大手一揮,就讓那些守衛放人。

  小武那群人一獲得自由,趕緊團團圍過來,作勢要保護謝孟芝。

  「好了,這裡是將軍府,可不是一品天香樓,你們別再鬧了。」好不容易哄妥了那位修羅將軍,謝孟芝就怕他們又滋事,不禁氣惱的喝斥。

  登時,那一群小伙子全都訕訕然地放下手中的武器。

  說真格的,若不是尉遲淳心中頗是吃味,這一幕著實逗趣極了。

  一群血氣方剛的少年郎,論個頭,每個人都高出謝孟芝許多;論氣勢,那些人手持菜刀鍋鏟,絕對也強過她,但是她什麼都不必做,只消板起俏臉,嬌聲喝斥,這些人便像是蔫了似的,露出內疚表情。

  看來這群人會對她這麼死心塌地,不單單是因為喜歡她,更大的原因是,他們都對她心服口服。

  「謝孟芝,你打算讓這些人鬧到什麼時候,打算將我的將軍府拆了是不?」

  一聽見尉遲淳不悅的斥責起謝孟芝,登時所有人又是怒目相向。

  「喂,你這是惡人先告狀,明明是你將我們頭兒綁來的——」

  「她隨時可以走人。」突如其來地,尉遲淳不冷不熱的插話。

  「啊?」小武一愣。

  尉遲淳鳳眸一橫,故意朝著謝孟芝說:「既然你的人這麼舍不得你,那你就回去吧,讓你在將軍府掌杓的事,就當本將軍沒提過。」

  不不不!她的食譜!謝孟芝瞪大眼,反應可大了。「那怎麼行,我已經答應過將軍,要留在將軍府,我這人向來信守諾言,絕對說到做到。」

  「頭兒,你在說什麼?」小武等人都傻了。

  謝孟芝杏眸一瞪,恨恨咬唇,一伸手就將小武拽到旁邊說話,「小武,你快帶他們回去,別來生事。」

  「頭兒,你真的要留在將軍府?!」小武怪聲怪氣的高呼。

  「原本我是不想,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有什麼不同?」小武好哀怨,表情好似深閨怨婦。

  「尉遲淳那邊有好多食譜,食譜裡的菜式都是他娘親獨門所創的,他答應我,只要我能留在將軍府,日後便會無償將那些食譜借給我。」

  聞言,小武臉都垮了。

  「所以,你趕緊把他們都帶回酒樓,別再讓他們過來生事。」

  「頭兒,你要是留在將軍府,那酒樓跟大伙兒你都不要了?」小武頓時露出棄兒般的可憐表情。

  謝孟芝被他可憐兮兮的眼神瞅得過意不去,可她這人也是個固執的,更何況目標還是她視為寶貝的食譜,於是她連忙道:「當然不是,你可別瞎想,這只是短暫之計,我聽將軍府的李總管提過,將軍府的廚子幾乎月月都在換,有的甚至才上工個十來日,就被尉遲淳掃地出門,你放心,我想要不了多久,依照尉遲淳的挑剔程度,說不准一個月後就要我卷鋪蓋走人了。」

  「那這段時間酒樓怎麼辦?」小武仍是不死心的勸著。

  「小武,你跟小段還有明明,都是我一手帶起來的人,大伙兒在酒樓也都插了股,對我來說,一品天香樓是大伙兒共有的,我相信即便我不在,你們也能做得很好,不需要我操心。」

  「可是頭兒……」其實這些道理小武都明白,只是他實在放心不下讓她留在將軍府。

  「小武,算我求你了,我真的非常想借到那些食譜,你就跟大伙兒說,就當是幫我個忙,這段時間酒樓就托給你們了。」

  見她這般低聲下氣懇求,小武怎好意思再苦勸,就算有千百萬個不願意,也只能忍下來,一臉不情願的點頭答應。

  「太好了!小武,謝謝你!」謝孟芝眉開眼笑,難忍興奮的輕抱了小武一下。

  小武立時漲紅了臉,嘴角卻偷偷亮起一抹笑。

  那抹笑,看在某雙鳳眸眼中,當真刺眼極了。

  「那酒樓就暫時交給你們了,你回頭可得幫我跟明明說一聲,我一得空就會回去瞅瞅,有什麼事就來將軍府找我。」

  謝孟芝拍拍小武的肩頭,神情輕松地交代著,殊不知她的一舉一動,看在某人眼中,可是越來越不順眼。

  等到小武將那伙人都帶離開將軍府,謝孟芝松了口氣,一轉過身就險些撞進一堵肉牆,她眨了眨眼,及時停住腳步,抬頭一看,對上尉遲淳飽含不明怒氣的臉,她不安的問:「將軍生氣了?」

  尉遲淳默不作聲,只是眯了眯眼,忽然將手搭上她的肩。

  她渾身一震,水眸瞪圓,難以言喻的躁熱感湧上來。

  他、他這是在做什麼?旁邊有那麼多雙眼睛盯著,他就不怕這些人說閑話嗎?

  李總管也驚呆了,看得兩眼發直,心底高呼:有內情啊!看來將軍大人千方百計讓人去將這個廚娘綁來,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除了看中她的廚藝之外,還相中了姑娘的人。

  「將軍,你這是……」

  「剛才我看你不也是跟酒樓的伙計勾肩搭背,怎麼就不見你害臊?」

  廢話!小武他們是家人,家人之間有什麼好害臊的,倒是他……謝孟芝垂下眼,覷著搭住自己肩膀的那只手臂,強壯有力,看得出來是長年練武之人,莫名地,她臉兒燒紅,脈搏越跳越快。

  「將軍,你、你到底想做什麼?」總是伶牙俐齒的她,這會兒居然結巴了。

  「我很好奇,你跟那些男人平時都是這樣摟摟抱抱?」

  謝孟芝呆了呆,下意識心急的反駁,「當、當然不是!那是因為我把他們當成兄弟一樣的看待,而且我們平時干廚房活兒,大家一視同仁,很少分什麼男女,大伙兒之間自然沒顧慮這麼多。」啊,慢著,他又不是她的誰,她何必跟他解釋這麼多?思及此,她不免來氣,瞪了他一眼。「總而言之,這也是我的事,將軍何必管這麼多?」

  嫌他多管閑事?尉遲淳這下可怒了。「謝孟芝,你曉不曉得避嫌?你日後還要不要嫁人?你就不怕那些舉動惹來流言蜚語嗎?」

  「啊?」身子雖是古人,心態卻依然是現代人的她,不禁傻了。

  「你裝什麼傻?」

  「我不是裝傻,而是我都不怕遭人閑語了,將軍又為什麼要幫我操這個心?」

  「你——」她是怎麼回事?甭說是否擔心遭人非議,她就不怕被那些男子白白占了便宜嗎?真笨!

  眼看那雙漂亮的鳳眸霎時充滿了火氣,謝孟芝心下一驚,趕緊干笑打圓場,「呵呵呵,我懂了,將軍是怕小武那些人又來惹事是不?」

  「好,既然你不怕流言蜚語,那麼想必你也不在乎這個。」

  「啊?」

  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下一刻她忽然被尉遲淳一把抱進了懷裡。

  他的胸膛又硬又堅固,而且溫暖極了,她當下一呆,貼在他懷裡的臉兒不多時便浮上紅霞。

  杵在一旁的李總管以及一干守衛,個個嘴巴一張,驚呆了。

  尉遲淳本就是火氣一上來,就什麼都不管的火爆性情,然而這麼一抱,他心下一動,只覺得懷中的人兒又軟又香,就像是糖捏似的,更奇妙的是,這樣抱著她,他體內高漲的火氣竟然一點一滴地消失。

  他低掩鳳眸,眼底盡是盤算的光芒,經此一抱,他心底更加確定了一件事,他不只要她留下來掌杓,還要讓她心甘情願留在將軍府,不管是利誘還是拐騙,他都不可能再讓她離開。

  「尉遲淳,你別太過分!」謝孟芝七手八腳的推開尉遲淳,臉兒已紅如秋楓。

  聽見她直呼主子的名諱,其它人齊刷刷地倒抽一口氣。

  不料,尉遲淳非但沒發怒,反而還心情甚好的笑了笑。「這下你總該懂了,身為女子,該避諱的時候就該避。」

  「這我明白,不用你來教!」謝孟芝又羞又氣的嬌瞪。

  「既然明白,下回別再讓本將軍看見你又對其他男子摟摟抱抱,勾肩搭背也不行。」

  「什麼?喂,你這根本是——」莫名其妙!

  尉遲淳無視她的抱怨,兩手往身後一背,轉身就往內走,唇上還噙著一抹笑。

  謝孟芝被晾在原地,氣得都傻了。「他以為他是誰呀?他憑什麼對我定那些規矩?真是豈有此理!」

  「謝姑娘。」李總管笑咪咪地喊了一聲。

  她轉過身,赫然對上李總管曖昧的笑臉,當下嚇了一跳。「做、做什麼?」

  李總管笑得像只老狐狸,不過是善良的那一種,倒也不會招人反感,他促狹地說:「謝姑娘,我在將軍府待了十來年,沒人比我更懂主子,主子之所以會那樣說,准是因為……」

  聽李總管欲言又止,謝孟芝不禁蹙起秀眉,納悶的問:「因為什麼?」

  「當然是因為吃味。」

  「蛤?!」

  「將軍大人吃味了,所以才會對姑娘訂下那樣的規矩。」

  聞言,剛才被尉遲淳抱住的那股躁熱感,霎時又從體內湧上來,她面若桃紅,困窘得直咬住下唇,不知該說什麼。

  「謝姑娘,您能留在將軍府,這對將軍府上上下下的人來說,真是天大的好事,您放心,日後您要有什麼事,盡管跟我說。」語罷,李總管喊來了幾名丫鬟,吩咐她們去打掃丁香閣。

  「謝姑娘日後就在丁香閣住下吧。」李總管笑得和藹可親。

  謝孟芝渾身都起疙瘩了。「這不好吧……我是來將軍府掌杓的……」

  「謝姑娘怎麼會只是來掌杓的,剛才您也瞧見了,大人對您可是千般愛惜。」

  「蛤!」她覺得腦袋一陣發暈,看來李總管是誤會了她與尉遲淳的關系,這、這都什麼跟什麼呀!哎,都怪那個尉遲淳!

  一想起剛才那個擁抱,謝孟芝捂著發燙的雙頰,掩下了眼眸,盡顯小女人羞態的兀自生起悶氣。

  真正在將軍府住下之後,謝孟芝才總算見識到所謂修羅將軍的真義。

  「混帳,茶都涼了,還端上來做什麼?滾!」

  「該死的東西!本將軍的衣裡怎會有花露香味?本將軍可不是娘兒們!」

  只要聽見吼聲,即可知道某人又在發火,而且將軍府裡的下人似乎也都司空見慣,雖然眾人在伺候時,多是戰戰兢兢的,不過私底下倒也沒聽見下人說起尉遲淳的不是。

  謝孟芝對此納悶不已,於是趁著不必下廚的閑暇,她假意想揉些面團做甜食,讓一些手勁較大的嬤嬤過來幫忙,順便套話——

  「王嬤嬤,我聽蓉兒說,你在將軍府已經待了近三十年。」

  謝孟芝抓了把面粉,往桌上一撒,再將面團揉開,一旁還有位嬤嬤幫著,兩人輪流換手。

  由於將軍府上下近百余口人,主子的灶與下人們的灶可是隔開的,廚房也是個別辟開的,主子自有專用的廚房,大多數的富貴人家都是如此。

  但在謝孟芝眼中,她才不分高低,只要有人喜歡她的手藝,她就不吝於分享。

  是以,才短短住下幾日,她已經與將軍府大多數的下人熟絡起來,有些人早就聽說她響亮的名氣,對於她一手神乎其技的廚藝,自然也是垂涎得很。

  因此謝孟芝不必下廚伺候尉遲淳的胃口時,便會做些點心以饗眾人,順便攏絡攏絡,畢竟她這也是人在屋檐下,總要多巴結著點。

  「是哩,老奴從十初歲就被買進將軍府,從前是伺候夫人的。」

  「夫人?」謝孟芝停下手邊動作,美目閃著水潑光芒。

  「你好像對夫人很感興趣?」王嬤嬤畢竟閱人無數,自然瞧得出來。

  「王嬤嬤說的夫人,可是尉遲將軍的娘親?」

  「正是。」王嬤嬤笑著點頭。

  「那位夫人是不是很懂得吃食?」

  「原來你也知道。夫人賢慧多能,由於過去曾有刺客想在老爺的膳食裡下毒,夫人引以為戒,此後老爺與少爺的膳食都不假他人之手,再加上,夫人對於吃食格外有研究,哪怕是府裡擺宴,她一人坐鎮也絕無問題。」

  謝孟芝露出神往不已的表情,恨不能親眼目睹尉遲夫人的下廚風采。

  王嬤嬤似被勾起了往事,甚為緬懷的又續道:「夫人還在世的時候,少爺也是只願意吃夫人親手做的膳食,有一段日子,尉遲氏衰微了,府前車馬稀,少爺那時年紀雖小,卻也飽嘗了仕族子弟的白眼冷落,少爺可說是受盡了委屈。」

  謝孟芝一怔,她還真不曉得,原來那個脾氣像爆竹似的尉遲淳,竟然也有受委屈的時候,老天,她完全無法想像他被人瞧低的情形。

  莫名地,她的胸口揪緊,替那個小小年紀的尉遲淳感到心疼。

  「少爺是夫人一手教養起來的,夫人還在的時候,少爺的性情並不像現下這麼火爆衝動,夫人總是教誨少爺待人接物都得忍,都得讓,然而尉遲氏一衰微,老爺夫人也受了不少貴族的氣,少爺看在眼裡,脾氣就漸漸變得乖戾,等到老爺與夫人相繼去世之後,少爺就成了現在這模樣。」

  聽到這兒,謝孟芝已紅了眼眶。

  「少爺就是想替老爺跟夫人出一口氣,才會日日鍛煉自己,努力壯大尉遲氏,讓尉遲氏重振往日的聲威,不再讓那些人小瞧。」王嬤嬤想了想,嘆了口氣又說:「只是可憐了少爺,這麼多年來,就他一個人苦撐著,如今他了遂心願重振家門,一路走來也是很不容易。」

  「尉遲將軍一定很想念夫人吧?」

  「那是肯定的。將軍過去最聽夫人的話,現在將軍會對吃食這麼挑剔,有時寧願餓著肚子,也不願吃下不合他口味的膳食,多半也是因為,他總在用膳的時候,想起過去夫人費盡心思為他與老爺打點膳食。」

  難怪……那晚在他的寢房,一看見她拿起他娘親筆留下的食譜時,他會那麼生氣,謝孟芝心下惻然,鼻頭居然也泛著幾絲酸。

  忽然之間,她對他火爆的壞脾氣,以及動不動就怒目相向的乖戾性情,不再像先前那樣排斥了,取而代之的是理解之後的心疼。

  許是見她一臉五味雜陳,王嬤嬤又說:「其實你別看將軍脾氣壞,就以為他品性也壞,府裡上下或許大伙兒都極怕將軍,但大伙兒也明白,將軍心地正直良善,過去府裡有老奴僕生了重病,將軍還特地吩咐大夫去把脈開藥,府裡有僕人家中遭逢喪事,將軍也會吩咐賬房給上喪葬費,聽說軍營裡也一樣,只要是一路追隨將軍的兵將受傷生病,將軍都會親自去探視,絕不會敷衍了事。」

  「原來尉遲淳是這樣的人呀……」謝孟芝聽了頓覺胸中暖暖的。

  原來尉遲淳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看來是她錯怪他了。

  於是那個下午,謝孟芝揉起面團特別帶勁,還一口氣做了數十樣甜食,有甜面餅、甜酥奶酪餅、薄脆糖蜜糕、山楂桂花糕、蓮藕紫米糕、杏仁甜湯等。

  每一樣做工精細,味道更是細膩一絕,就連曾經嘗過尉遲夫人手藝的王嬤嬤也贊不絕口,認為她的手藝更勝夫人一籌。

  「對了,看你做了這麼多甜食,我這才想起來,過去夫人也愛極了這些甜嘴的小點心,時不時就會做上一些。」

  一聽王嬤嬤這麼說,謝孟芝雙眼一亮,臉兒興奮地泛紅。

  她想的果然沒錯!

  於是這會兒她更是信心滿滿,讓李總管遣來伺候她的蓉兒,一同端著這些精致的點心來到了尉遲淳的書房。

  尉遲淳不必上軍營操練時,通常都在書房鑽研撰寫兵書,要不就是在後院的練武場鍛煉,經過這段時日的相處,謝孟芝對他的起居作息已掌握得一清二楚。

  謝孟芝空出手來推開書房的門,繞過了一個大插屏,進到裡邊就看見尉遲淳坐在書案前,大手執著狼毫筆,奮筆疾書。

  兩旁的書櫥排滿了各類書冊,不僅僅只限於兵書類,舉凡天文地理,或是聖賢詩書,樣樣都囊括了。

  也是進到將軍府後,她才發現尉遲淳並非只是個懂武的粗人,他飽讀詩書,可說是文韜武略樣樣精通,對於數字也是靈光得很。

  正因為他如此聰慧多智,才能領將帶兵打戰,畢竟上了戰場,光是推演戰事,以及拿捏糧草養兵之事,對一個將軍來說,已是極煩憂的事,只要考慮周詳,事事周全方能打贏一場仗。

  謝孟芝示意蓉兒放下托盤,然後她才清清嗓音說:「將軍,我做了一些點心,還煮了點甜湯,你若是不討厭的話,就嘗一些吧。」

  尉遲淳書寫的大手一頓,他皺著眉抬眼,貌似嫌惡地掃了那些精致甜點幾眼。

  「那些是女人家吃的東西,本將軍怎可能會碰,還不快點拿走!」

  謝孟芝忍住笑,轉身吩咐蓉兒,「這裡我來就好,你先出去吧。」

  待書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時,她才抿著笑,將手中的托盤擱上書案。

  尉遲淳見狀,眉頭一豎,俊臉無端又聚滿了怒氣,眼看就要對她發難,她卻先他一步出聲,「這裡只有我和將軍,將軍就甭再跟自己過不去了。」

  「你在胡扯什麼?」他發惱的斥道。

  她笑了笑,那笑容之甜,堪堪比得上滿桌子的甜食,瞪得他胸口一抽。

  這丫頭曉不曉得,她那樣笑,根本是在勾引男人!該死!他可不希望見到她也對其他人這樣笑。

  謝孟芝直直勾瞅著他,促狹道:「將軍,你其實很喜歡吃甜膩膩的小點心吧?」

  尉遲淳一震,那張作勢欲發怒的俊臉,登時慢慢地變了,耳根子甚至還浮上可疑的潮紅。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五章

  該死,她是怎麼發現的?!

  尉遲淳瞪著那張不知死活的笑臉,握住筆杆的大手一個收緊,都快將粗實的狼毫筆折斷。

  謝孟芝笑吟吟地凝瞅著他,相處久了,她早已不怕他的火爆脾氣,再加上知道了他那麼多事後,她總算能理解他為何動不動就發怒。

  「來來來,將軍就莫再跟我客氣,這些點心可是我花了一個下午做的,為的就是好好補償將軍。」

  「謝孟芝,你真是好大的膽子!」

  「我明白,將軍是好面子,擔心若是被傳出去你愛吃甜食,怕會被人恥笑,所以才都忍著,眼下你不必再忍了,想吃多少盡管吃。」

  她端起了裝在蓮花形狀小碟子裡的甜酥奶酪餅,遞到他手邊,完全無視他額上的青筋一陣陣地抽跳,潮紅的俊臉也分不清是因為憤怒,抑或羞惱。

  「謝孟芝,你這是在戲弄本將軍嗎?」喀擦一聲,狼毫筆被折斷,尉遲淳大手一個拍桌,震得紫檀書案頻頻顫動。

  「難道是我弄錯了,將軍根本不喜歡吃這些甜食?」謝孟芝佯裝一臉懊惱。

  「本將軍是堂堂男子漢,一個大男人怎可能喜歡吃這些不像話的甜物。」他氣吼的同時,鳳眸正惱恨地瞪著那一碟碟精致的小點。

  她心中竊笑,作勢端起托盤,嘴上哀怨地叨念,「哎,看來真是我弄錯了,真是太對不住將軍了,我這就撤下。」

  「慢著。」尉遲淳表情僵硬的喊住她。

  謝孟芝緩緩轉過身,故作困惑。「將軍還有什麼吩咐?」

  「那些玩意兒你打算怎麼處理?」他故意不看她手中的點心。

  「我一個人又吃不完這麼多,當然是拿出去分給府裡的人。」

  「荒唐!這可是主子吃的東西,怎能全拿去給下人吃,將軍府賞罰分明,絕對不容許這種逾越分際的事情發生。」

  「可總不能浪費這些點心吧?」謝孟芝一臉苦惱地斜瞅他。

  「既然這樣,本將軍就勉為其難的嘗一點。」

  尉遲淳話一說完,謝孟芝旋即換上笑臉,一眨眼就將點心端回來,並做了個請的手勢。「來,將軍請用。」

  他的神情鐵青,大手也略嫌不自在的探向那些點心,隨意取了一塊山楂桂花糕,放進嘴裡咬下一口。

  山楂沁脾開胃,桂花溫潤香甜,兩者揉合成入口即化的精致糕點,當真美味極了,那氣味教人一嘗就愛上,怕是再也忘不掉。

  尉遲淳在嘗完這一口後,鳳眸微怔,彷佛想起了什麼。

  謝孟芝很清楚,他肯定是想起了娘。

  一連嘗了好幾塊,他猛然停手,抬眼一看,就見她正瞅著他,也不知道這麼看著多久了,糟了,他一時嘗得太忘我,忘了她還在,於是他剛拿起一塊蓮藕紫米糕的大手倏地一松,神色僵硬的咳了幾聲。

  「怎麼了,是不是太干不好吞咽?來,這裡有杏仁甜湯,我可是用冰糖下去熬煮的,杏仁潤肺,對身子極好。」謝孟芝將一盅甜湯盛了一些到小瓷碗裡,再端到他手邊。

  尉遲淳一臉別扭的瞟了幾眼,說:「本將軍又不喜吃這些甜膩的點心,只是因為你擅作主張做了太多,又不想暴殄天物才會勉強湊合著吃。」

  啊,敢情他是害羞了?

  她笑瞅看他那一副明明愛極了,卻又得喬裝嫌惡的傲嬌樣兒,心中登時又好笑又同情,這麼多年來都得這樣忍著,一定很痛苦吧?

  哎,看在今兒個她很心疼他過去遭遇的分上,就不再戲弄他了。

  思及此,謝孟芝收起促狹的心思,假意福了福身,指著書案旁的扶手椅說:「敢問將軍,我能坐下跟將軍一塊兒品嘗嗎?」

  說穿了,他就是獨自一人品嘗覺得怪不好意思,倘若她也一起加入,相信他會自在得多。

  她這番揣度倒也沒錯,只見他想也不想的揮手應允。「坐下吧。」

  於是兩人就這麼就著桌子分食起來。

  剛開始尉遲淳沒察覺,而後才發現,她只是假意手裡捏著一塊甜餅,有一下沒一下地吃著,似藏了許多話兒的水靈眸兒,時不時就往他覷來,他又留心了下,發現她似乎是在觀察他特別喜歡哪幾樣,偷偷用眼神記進心底。

  這下,再將前因後果兜繞一起,他總算恍然大悟。

  這個丫頭是故意的!

  她先假意說要將這些點心分給下人,其實是為了試探他,後來又看他吃得極不自在,於是就假意跟他一起分食,用意是為了讓他放松。

  悟透了她一連串的貼心之舉後,尉遲淳不只嘴裡嘗到了甜味,心底竟然也感覺得到一絲甜滋味。

  由於娘親的緣故,他自小就喜吃甜食,然而在尉遲家經歷過許多變故後,他不允許自己被他人與軟弱等詞聯想在一塊兒,甜食本就是女人家甜嘴的玩意兒,堂堂一個將軍怎能有女人家的嗜好,這要是傳出去,肯定是一大羞辱。

  是以在娘親辭世後,他便不許自己再碰甜食,而下人們誤以為他厭惡甜食,因此也會特別囑咐廚子不得做甜食,膳食更不許出現甜品。

  直到這個不懂規矩,也沒人告誡她的謝孟芝來到將軍府,在這麼多年後,他才又終於嘗到了這美妙的滋味。

  嘗著這些甜上舌尖的點心,會令他想起娘親在世時的點點滴滴,以及過去爹娘鶼鰈情深的情景。

  驀地,一只纖巧的小手輕輕搭上他的手背,他整個人一震,從溫暖的天倫回憶中跌出來。

  他回過神,看見她一臉擔憂地凝瞅他,水眸也寫滿了不忍。

  「將軍是不是想起了什麼傷心事?」她心焦地問,做這些甜食的用意,是想安慰他,順便一饗他喜吃甜食的胃,可不是想勾起他的傷心往事。

  尉遲淳從不容許任何人探他的心情,更不可能將自己的痛苦表現出來,可這一刻看見她這般真摯的關懷,他竟然遲疑了。

  吃著她親手做的甜食,眼前又坐著堪比這些糕餅更甜的她,他的心蠢蠢欲動。

  鳳眸瞬也不瞬地凝睇著她,片刻,尉遲淳略啞著嗓子說:「你曉不曉得,你做的這些點心,讓我想起了我的娘親。」

  「將軍是說尉遲夫人?」她揚著笑問。

  「你的手藝比我娘親更好。」

  「手藝再巧,遠比不上故人那份心,如果將軍願意,可將這些點心當成是尉遲夫人特別為你做的,能幫助將軍透過這些甜食緬懷尉遲夫人,那我也算是盡了一點心。」

  尉遲淳可不傻,見她什麼也沒問,還反過來用這席話安慰他,多少也猜出她可能透過府裡的老僕聽說了什麼,否則她不會眼中藏著話似的看著他。

  看來,這些甜食也是她特意做來補償他多年來的忍耐之苦。

  思即此,尉遲淳凝定在她臉上的目光漸深,她也察覺到了,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心跳更是差一點就蹦上嗓子口。

  他的目光如同兩把火炬,燒得她整張臉又燙又紅,她才想將搭在他手背上的柔荑收回,冷不防地被他一把按下。

  她一驚,又羞又窘,才想垂下臉兒,藏起滿臉的羞澀,那張貌比天仙的俊臉已湊近,男人的氣息粗重地噴灑在她臉上,搔動了她的心。

  眼看他一寸寸移近,眸光像是融進了她的眼,誰也沒打算先移開,就當他的唇輕觸上她的下唇時,她才猛眨著睫毛,整個人驚跳起來。

  「我、我忘了灶上還熬著湯,我得趕緊回去顧著。」謝孟芝火燒火燎似的,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匆匆丟下話就往外奔。

  沒想到,她前腳才剛跨出書房,尉遲淳已經追上來,大手一把按住她的肩。

  她宛如一只受驚的小兔兒,縮了縮身子,好片刻才敢轉過身。「將軍?」她眸兒水亮,略帶一絲迷蒙地回瞅。

  他高了她許多,鳳眸垂掩而下,緊睇著她那副惹人憐愛的表情。「別動,你的臉上沾著了糕粉。」說罷,他低下頭,親了她的嘴角一口。

  她當場呆住,面紅似桃花,眼兒更是迷蒙似水。

  他不只親了一口,還換了邊兒,在她另一邊的嘴角又親了一口,然後直勾勾地望進她眼底,沙啞地說:「我小的時候,每當我嘴邊沾上了東西,我娘親都是這麼做的。」

  她張了張嘴,繼續發傻。

  他揚起奪人心跳的絕美一笑,這才放開她,轉身回書房,留下她一人杵在那兒,動也不動,像個被釘住的木頭人。

  接下來連著幾日,謝孟芝一碰上尉遲淳,就像躲著貓兒的老鼠,什麼話也不敢多說,打遠遠地一見著他的人影,立即掉頭就跑,活像逃難似的。

  為此,李總管也察覺有異,還特地請示過尉遲淳。

  主要是自從謝孟芝來到將軍府,自家主子的脾氣就和緩了許多,不再似過去那樣火爆,眾人可都注意到了,全都將謝孟芝視為妙手菩薩,既能用一手好廚藝喂飽主子,又能鎮住主子的火爆脾氣,簡直是一大神跡。

  有鑒於此,李總管自然特別留心主子與她之間的互動。

  想不到,尉遲淳的反應竟是饒富興味的一笑。「隨她吧。」

  心知從主子那兒決計是套不出話兒,是以李總管又讓蓉兒去探探謝孟芝。

  「姑娘,你最近怎麼好像老躲著將軍大人?」蓉兒特地趁著謝孟芝進廚房做甜點,雙手沾滿了面粉,逃不開的時候打探。

  只見謝孟芝整個人僵了僵,面泛薄薄的紅光,連頭也不敢抬起,就怕被蓉兒瞧出了異狀。

  不過蓉兒豈是省油的燈,一眼就瞧出有隱情,但也忍住笑意,不敢再往要處戳,於是話鋒一轉,「其實大人很孤單的,這麼大的將軍府,別說是管家的主母了,就連個幫忙伺候大人的姨娘都沒有,可自從姑娘來了之後,大伙兒都覺得將軍變了很多。」

  「我們別說這個了……」

  蓉兒卻仍一徑兒的往下說:「好不容易將軍大人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姑娘可別為了避嫌什麼的,就不跟將軍說話,這樣將軍很可憐的。」

  謝孟芝也不是個傻的,這段時日她也明白,府裡的眾人都將她視為尉遲淳的紅粉知己,甚至不斷找機會湊合他們獨處,此時蓉兒說這些話,想必也是為了這樣。

  只是,自那日被尉遲淳親了兩口後,她的心就亂得像一鍋燒開的沸水。

  饒是她再如何機靈,即便她有著現代人的高度智慧,可碰上這種事,她還當真只能很沒用地躲起來。

  她對那個美得像妖孽的尉遲淳,並非無動於衷,只是……她心態上終究仍是將自己當成現代人,況且她也曾打定主意,哪怕再也回不去二十一世紀,只能留在大周國老死,她也不打算嫁人。

  可尉遲淳不一樣,他是古人,又是個位高權重的將軍,他有野心、有抱負,而且受的是這個封建時代的教育,他能接受她這樣的女子嗎?

  況且,她雖然很排斥這些古人的階級之分,但身在此中,不得不遵守,她現在這個身分,肯定是般配不起尉遲淳這樣的大將軍。

  每當思及此,她不免感到幾分氣餒與感慨,這也是為什麼她要躲著他的原因。

  聽見她在沉思中嘆了口氣,蓉兒不由得關切,「怎麼了,謝姑娘有煩心事?」

  謝孟芝尷尬地搖搖頭。「不,沒什麼。」

  「姑娘可別跟蓉兒客氣,雖然交情算不上深厚,可我也不是那種會碎嘴的人,若是有心事,又不介意的話,姑娘說出來,興許蓉兒能幫得上忙。」

  前一世加上這世的磨練,謝孟芝看人眼光極准,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她發現蓉兒雖然處事不夠穩重周全,仍需琢磨,但沒什麼心眼,是個老實的小丫頭,而她在將軍府又沒幾個能說得上體己話的對像,如今聽蓉兒這麼一說,她猶豫了半晌後,還是忍不住道,「蓉兒,你說,將軍他對我……」

  不等她說完,蓉兒已迫不及待地插嘴,「將軍對姑娘可有心了,不只讓姑娘在丁香閣住下,也不許府裡的人將姑娘當廚娘對待,而是奉為上賓。」

  謝孟芝嘴角微抽,只能苦笑。不對吧……這分明是李總管自作主張,怎麼會成了尉遲淳的意思?

  「蓉兒聽李總管提過,如今大人是朝廷中最威風的武將,不知有多少高官想跟大人攀上關系,送來了許多請柬,為的就是幫自家千金尋個好婆家。」

  不知怎地,一想到有許多女子盼著嫁給尉遲淳,她的心就不免酸溜溜的,揪成了一團。

  「可是大人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大人身邊連個通房丫鬟都沒有,可見大人挑人也是挑剔得緊,姑娘若是不好好把握,那可就太傻了。」

  「把握?我不過是一個廚娘,還能怎麼把握呢?」謝孟芝泄氣的嘆道。

  「話可不是這麼說……」

  正當蓉兒滔滔不絕的勸說,李總管忽然進了廚房,喊住了她們倆,「謝姑娘,今晚你們就不用忙了,剛才大人遣人回報,說是今夜有宮宴,不回將軍府用膳了。」

  「宮宴?」謝孟芝怔了下。

  「聽說皇後娘娘宴請親族的宮宴,大人近來頗受聖上重用,是朝廷中的大紅人,這樣的宮宴自然少不了大人。」李總管替自家主子感到自豪的誇耀著。

  腦中閃過剛才蓉兒說的那席話,謝孟芝不假思索地脫口問:「那樣的宴席,應該也有會貴族女子在場吧?」

  「那是當然。」李總管點著頭。「聽說皇後娘娘一直想幫大人作媒,畢竟說起來,咱們大人可是聖上的表親,皇後娘娘就像是大人的皇嫂,有道是長嫂如母,自然得操上這份心。」

  尉遲淳果真蒙受聖寵,連皇後都搶著想幫他作媒,一想到這兒,謝孟芝心中頓感五味雜陳。

  覷見她臉色不大對勁兒,蓉兒趕緊扯了扯李總管的手臂,擠眉弄眼的暗示。

  李總管這才意會過來,趕緊將話題圓回來,「不過,依大人的脾氣,怎麼可能讓其它人幫他作主,他連皇上賜婚都敢當面回謝,更何況是皇後娘娘。」

  「皇上想幫將軍賜婚?!」謝孟芝聞言又是一驚。

  李總管心中暗叫一聲糟,只能猛干笑的敷衍道:「哎,都是之前的事了,咱們大人的脾氣可不是普通的硬,他的事只有他自己能決定,更何況是終身大事。」

  這些話聽在謝孟芝耳裡根本無濟於事,她說不出心底那股難受的滋味是什麼,只曉得自己這幾天都太天真了,竟然以為……以為她與尉遲淳有某些可能性。

  得了吧!人家可是一品大將軍,是皇帝的表親,她算哪根蔥?

  她說這些話不是滅自己的威風,事實上她自認為是高度智慧的現代人,她才不在乎這些可笑的階級制度,可這裡的人在乎,換句話說,尉遲淳一定也會在乎。

  他對自己要求甚嚴,因此事事更是要求盡善盡美,用句現代人的說法,那就是完美主義者,他怎麼可能會喜歡上一個毫無身分地位的廚娘?

  可那天在書房,他親了她又是怎麼回事?

  謝孟芝想不透,苦惱也沮喪極了。

  「謝姑娘,你沒事吧?」李總管與蓉兒見她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兀自對著某個方向嘆笑,兩眼有些無神,兩人緊張兮兮地觀察著她。

  謝孟芝勉為其難的一笑。「我沒事,只是有些累。既然不必准備將軍的晚膳,那我趕緊去幫其它的廚子,准備大伙兒的膳食。」

  下人的廚房在另一頭,另外聘用了其它的廚子,但畢竟是幫下人煮膳的,那些廚子大多是半吊子,不見得有多大本事。

  但自從謝孟芝來了之後,只要得空,她偶爾也會下廚幫府裡下人煮膳。

  「太好了!今天晚上大伙兒有口福了。」

  蓉兒與李總管齊聲叫好,卻沒發覺謝孟芝一轉過身,笑臉垮了,精神頹靡,眼中滿是悵然。

  大周國鳳宸宮的偏殿裡,宴席已行進片刻,綠衣宮人們魚貫上膳,桌上的御膳瞧來樣樣精致可口,配上宮中酒師精心醸制的瓊槳玉液,即便出席宮宴的人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不免俗地被眼前的珍饈佳肴吸引。

  只見眾人相繼拿起像牙筷子,逐一夾菜品嘗,席間,獨獨坐在上位的尉遲淳不曾動模,只是端著白玉杯小酌。

  「今晚大伙兒就別拘束,也不是什麼正式的宮宴,只是本宮一時心血來潮,想著好久沒跟親族們說些體己話,才會有今晚這一宴。」

  大周國的皇後聶氏,一身端莊的正紅色宮裝,頭頂瑪瑙珍珠鳳冠,臉上端著母儀天下的溫婉笑容,氣勢敦厚卻不失威嚴的招待著眾人。

  「尉遲將軍,這桌上沒合您胃口的菜式嗎?」

  驀地,帶著些微嬌羞的女子聲音在身旁響起,尉遲淳不由得皺眉轉目。

  方才他一入席便獨自品起宮釀,沒察覺身旁竟是坐著一位妙齡女子。

  她端著一臉精致的妝容,眉眼標致,臉蛋生得極好,穿著一身素白色撒花衣裙,看似低調,不過發上卻插著掐絲鑲紅瑪瑙簪子,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貴氣。

  矯揉造作,尉遲淳心中冷冷的想。

  鳳眸不冷不熱的端詳了一陣,素來記憶力極佳的他,很快就記起少女的身分。

  少女名喚穆雪霖,是穆宰相的掌上明珠,而穆氏是皇後聶氏的遠房表親,兩個氏族關系一向交好。

  據說,皇後似乎有意擇定穆雪霖當太子妃,只是太子那邊頗有意見,因此遲遲沒有下文。

  尉遲淳不著痕跡的掃過皇後左右,才發現今晚這場宮宴,太子並未出現。

  「將軍,您沒聽見雪霖在跟您說話嗎?」穆雪霖不堪被冷落,好生委屈地噘嘴。

  作為大周國宰相的千金,大周皇後又是她的表姨,沒人能像她一樣,經常出入皇宮,宮人們見到她也得敬畏三分,更別說她極有可能是未來的太子妃,那些懂得看風向的宮人自然不會傻到得罪了她。

  穆雪霖趾高氣揚的瞟了一圈宴席,看著那些位子還排在她之後的貴族女子,臉上不禁揚起得意的笑,等到確實接收到數十道又羨又妒的眼神後,她才驕傲地將注意力轉回到身旁的尉遲淳上。

  雖然她也清楚,她爹與皇後都希望她能成為太子妃,以便日後鞏固氏族的勢力,可偏偏她與太子有諸多不合,是以她對此事不免心生動搖。

  特別是先前大周出兵攻打晉國,當尉遲淳領兵凱旋歸來,皇上龍心大悅,大肆舉國歡慶,並在宮中連續擺宴三夜時,她在皇後的邀請下也出席了宮宴,當她見到身披戰甲、貌若謫仙的尉遲淳在眾星拱月下現身,她瞧得兩眼發怔,魂都被勾了。

  她沒想過尉遲淳居然如此年輕俊美,與世人說他是修羅將軍的外號一點也搭不上。

  後來,她又見到尉遲淳深受聖寵,就連身為宰相的爹爹也對他多有忌諱,不敢輕易得罪,她便想,要是當不成太子妃,或許當個將軍夫人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反正那太子弱不禁風,一天到晚只會坐在東宮裡與太傅議政,哪裡比得上尉遲淳這樣霸氣的真男人。

  思及此,穆雪霖凝瞅著尉遲淳的目光,多了幾分迷戀。

  尉遲淳淡淡睨她一眼。「本將軍與穆小姐素無交情,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未在任何人面前吃過癟,穆雪霖頓時面露窘態。

  「雪霖,你怎麼會坐到那兒去?」適巧,皇後聶氏察覺了他們這方氣氛不對,娥眉微蹙的出了聲。

  穆雪霖暗暗一驚,卻面不改色的說:「回娘娘的話,雪霖也不清楚,是宮人領著我坐這兒的。」

  「胡塗。」皇後斥了一聲,旋即讓宮人重新幫穆雪霖安排位子。

  不管怎麼說,穆雪霖尚未出閣,而尉遲淳也還未娶妻,兩人總不好坐在一塊兒,若說有意湊合兩人也就罷了,可穆雪霖是皇後相中的太子妃人選,自然不可能讓這兩人有傳出閑話的事發生。

  尉遲淳冷眼看著穆雪霖起身換座,連句應酬的場面話都沒說。

  穆雪霖低垂著臉,眼巴巴地瞅了那個英挺的人影一眼,心中懊惱不已。

  不多時,尉遲淳身旁被安排了其它年輕的貴族,而對座則是坐了一位文靜端莊的妙齡少女。

  今晚受邀出席這場宮宴的,多是皇後的親族,尉遲淳可不傻,自然明白皇後是想拉攏他,趁這個機會將皇後親族中未出閣的女子,帶到他面前,就盼著能有一位能被他看上眼。

  尉遲氏是皇室表親,假使日後娶了皇後娘家的親族,對於日後太子上位,自然是有益無害,畢竟眼下他可是統掌大周國所有兵馬的大將軍。

  歷來皇帝對於他這樣的武官,不是多有忌諱,處處設法牽制,那便是極力拉攏,皇後深謀遠慮,已經開始在為太子鋪路,也難怪近來不斷召他進宮用膳,待他也格外親厚。

  皇後察覺他不曾動過筷子,不由得問:「尉遲將軍可是吃不慣宮中的膳食?」

  尉遲淳不卑不亢地答道:「啟稟皇後娘娘,微臣只吃得慣將軍府中的口味。」

  皇後知他性子,也沒動怒,只是笑了笑。「看來將軍府請了好廚子,好得讓尉遲將軍連御膳都沒興趣。」

  他眼露幾分自豪,笑道,「承娘娘的話,確實是如此。」

  今晚他不在府裡,那個躲了他好幾日的丫頭,不曉得又窩在廚房裡忙些什麼,思及此,眼前的山珍海味看上去,更讓他倒盡胃口,手中的宮釀也失了氣味。

  「啟稟娘娘,微臣府上還有事,請恕微臣先行告退。」意念一動,尉遲淳即刻起身,向皇後抱拳告退。

  皇後一時大愣,竟然來不及反應。

  「請娘娘恕罪,微臣先行一步。」語罷,不等皇後回神,尉遲淳便起身離開,無人敢上前阻撓。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六章

  用過晚膳後,謝孟芝回到丁香閣,坐在前院的石凳上,一旁石桌上還擱了一碟蓮藕糯米糕。

  自從知道尉遲淳喜吃甜食,她幾乎天天都會做甜的點心,再讓蓉兒幫她送到他那兒。

  結果每回做甜食試氣味,嘗著嘗著,她也嘗成了習慣,跟著一起喜歡起這些甜膩膩的精致點心。

  都說吃甜食能讓人心情變好,但為何她今晚吃了這麼多,胸口還是這麼郁悶,像是有塊大石壓在心頭上,都快喘不過氣來。

  她也弄不明白,她何必因為尉遲淳會瞧不起她而感到沮喪難受,打從一開始那個男人就仗恃著是將軍,態度強硬的要她來將軍府掌杓,她應該早就清楚他是個重視身分地位的人。

  尉遲氏雖然曾經衰微過,好歹仍是大周國立國以來的百年氏族,是標准的貴族世家,他當然會瞧不起她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廚子。

  謝孟芝抬起頭望著綴滿星光的夜空,無精打采的嘟囔道:「老天爺啊,你讓我穿越過來,怎麼就不能讓我當個公主什麼的?」

  唉,想這些也無濟於事,無非是庸人自擾,他又沒表示過什麼,不過親了她兩口,這樣就算得上是喜歡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他們連八字都還沒一撇,她就為了彼此地位懸殊的事煩心,肯定會被笑掉大牙。

  謝孟芝又嘆了口氣,一手托著下巴,一手摸向石桌,想抓過一塊糕餅甜甜嘴,看能不能讓壞透的心情好上一些,不料,她的手忽然摸上了一道溫熱的物體,她嚇了一跳,連忙轉頭看。

  與此同時,她的手讓一只大手給握住,尉遲淳就站在石桌旁,頂著頭上的月光,俊美逼人的笑睇著她。

  她一驚,趕緊站起身,急著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住,怎麼也不肯放。

  「你怎麼會……」這時候他應該還在宮中才對。

  「剛才我聽見你在嘆氣,出了什麼事?」

  他兩眼灼灼的凝視著她,害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才好,過了一會兒才猛搖頭道:「沒、沒事。」可她心虛極了,一對上他那雙火焰似的目光,旋即紅著臉垂下眼,不敢與他對視。

  「謝孟芝,你都躲了我兩天,還想繼續躲下去嗎?」尉遲淳索性將話說白。

  「蛤?」她難掩驚愕,沒想到他居然察覺了。

  「你老實說,你剛才究竟為了什麼嘆氣?」他眉頭一皺,眼看就要發怒。

  「……還不是因為你。」

  他挑高眉梢,甚是不解。「我怎麼了?我幾時欺負你了?」

  他這麼一說,反倒讓謝孟芝氣不打從一處來,她豎起秀眉,小嘴微扁,眼底泛起了一層薄薄的水光。「都是你!那天為何無緣無故親我?你當我是什麼了,你以為我是任人搓扁捏圓的軟柿子嗎?尉遲淳,告訴你,你最好別再招惹……」

  她警告的話還未說完,霍地整個人被他一把扯進懷裡。

  她訝然,又惱又驚的臉兒才剛抬起,旋即被他低下頭封住了沾著糖粉的小嘴。

  這一回,是貨真價實的吻。

  她能感覺到他的舌掃過了齒列,彷佛在品嘗甜糕似的,當下她整個人都懵了。

  尉遲淳的雙臂一收,將她抱得更緊,她幾乎都能聽見他胸口底下,那強勁跳動的心跳聲。

  一吻方休,他才輕輕拉開她,望著她一臉發怔失神的傻樣,忍不住調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這種事煩惱嘆氣,那麼何不干脆直接來問我更快?」他撫著她未抹脂粉的臉頰,那觸感當真好極了,像是最上乘的綾羅絲緞。

  他低沉的笑聲驚醒了謝孟芝,她當場秀容一垮,忒委屈地舉起粉拳重重捶他一下。「尉遲淳,你既然瞧不起我,又為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親我?」

  聞言,換他撤下笑臉,怒氣衝衝的咆哮,「是哪個該死的混帳在你面前胡說八道?!本將軍幾時瞧不起你?」

  「沒人跟我胡說八道,是我自己想的。」別人怕死了這個修羅將軍的怒火,她謝孟芝可不怕,立刻反嗆,「你從一開始就拿將軍的身分來壓我,還強將我綁來將軍府,你哪時尊重過我?你分明就是打從心底瞧不起我!」

  尉遲淳又氣又急地回道:「那是因為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肯來幫我掌杓,我當然會用將軍的身分來壓你,你來了將軍府後,我哪時沒尊重過你?」

  「你說,你尊重我什麼?」她一臉委屈的氣憤道。

  「你喜歡我娘親的食譜,我讓你能自由進出我的書房借閱;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的酒樓,我派手下去酒樓守著,以防有人去鬧事;怕你想念酒樓的那些人,我讓守門的衛兵特別通融,只要是酒樓的人來,一個都不許攔。」

  除了借閱食譜的事,其余的事兒,謝孟芝一概不知,當下聽了不禁一愣。

  尉遲淳氣得額際的青筋都在抽跳。「你說,我究竟是哪裡還不夠尊重你?」

  「你、你為什麼要幫我?」她瞠著水眸問道。

  「你還問!」他咬牙切齒的低吼。

  「你不說,我怎麼會曉得?」謝孟芝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他差點忘了,這丫頭的脾氣也是個倔的,一拗起來,就連他也不怕,可他都已經表示得這麼明顯,她怎麼還看不明白他的心意?!這丫頭真會跟他作對,明明聰慧得很,偏挑這種事鬧胡塗。

  尉遲淳氣得連尊嚴都不顧了,直接拉高嗓門,「因為我喜歡你,這樣你總該懂了吧!」

  她瞬間一呆,他說什麼?他……喜歡她?他喜歡她!

  「你這個丫頭,真是專門來折騰我的!」尉遲淳咬牙低斥,旋即捧起她傻掉的臉兒,怒氣騰騰的吻住她。

  清幽的小閣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花叢間的蟲鳴聲,以及兩人濃重的呼吸聲。

  過了一會兒,他不舍的結束這個吻,兩人像是此刻才回過神,沸騰的情緒,在這一吻裡逐漸沉定下來,兩人的眸光在空中交纏,誰也沒先移開。

  「你……你弄錯吧?你說你……喜歡我?」

  「這種事還能弄錯嗎?」聽她這麼一問,他肝火又漸旺。

  就怕他的火爆脾氣會再發作,謝孟芝趕忙又說:「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你不是騙我的吧?」

  「騙你?」他鳳眸一瞪,怒火不降反升。「我為何要拿這種事騙你?!」

  唉,修羅將軍不是浪得虛名,就連表白心意這檔事,他的脾氣也能硬成這樣,她當真好生無奈,算她怕了他吧。

  「好好好,是我問錯話了,其實我真正的意思是,我不是皇親國戚,更不是出身名門的千金,我無親無故,是個孤兒,還是個只懂得燒菜做飯的廚子,你真的喜歡這樣的我?」

  「廢話!難不成我喜歡一個人,還得先調查她的底細不成?謝孟芝,你給我聽好,我管你是不是孤兒,就算你是乞兒,我照樣喜歡你。」

  謝孟芝呆住,浮著薄薄水光的眸眨了眨,聽見他這席話,原先郁悶的心情,登時豁然開朗,胸口亦逐漸暖了起來。

  尉遲淳雙手重重按住她的肩,眼神凌厲的盯緊她。「告訴你吧,如果你是皇親國戚,說不准我還對你不屑一顧,正因為你不是,所以我更喜歡你。」

  「難道你……不會覺得我的身分低微?」

  老天爺啊,她還以為在這個觀念封建的時空,要想找到一個她能認同的好男人,機會是微乎其微,想不到竟然讓她遇見了尉遲淳。

  「低微?」他低嗤,「只要是我相中的人,那便是世上最珍貴的,何來低微之說?別再讓我聽見你說這種渾話。」

  聞言,謝孟芝眼眶一熱,淚珠在眸內打轉。

  「現在你已經知道我的心意,不許你再鬧別扭,也不許你再躲著我,聽見沒?」

  「你怎麼不問問我?」

  他不耐的問:「問什麼?」

  她眨眨迷蒙的眼,臉兒漸紅,音量陡然低了下去,「……問我喜不喜歡你?」

  驀地,他低低的笑了。「謝孟芝,你這個丫頭平日挺聰明的,怎麼一直在這種事情上發傻。」

  「我發什麼傻了?」她又羞又惱的嬌嗔。

  「你若是不喜歡我,又何必每天費心思幫我做點心?又為什麼老在我夜裡撰寫兵書的時候,幫我熬湯煮夜宵?你若是不喜歡,那天我親你,照你的個性,早就抓起菜刀跟我理論,更不可能還繼續待在將軍府。」

  聽著他這番鞭辟入裡的分析,謝孟芝當場感到心虛又困窘。

  原來她的心思早被看穿了,結果還不自知的躲著他,真是鬧了個大笑話。

  「還需要我繼續往下說嗎?」尉遲淳挑高眉頭,嘴上勾著笑。

  一只粉拳掄上他硬得像鐵鑄似的肩頭,她兩頰酡紅,還染著淚意的眼,似星辰那般晶亮,嬌羞地瞋著他。「不許你再說了!」

  尉遲淳胸口一熱,不由分說的低下頭,封住了那張紅瀵的菱唇。

  謝孟芝沒抗拒,亦沒躲開,反應也不像前幾次那樣錯愕,雖然依舊羞澀,但也逐漸懂得回應他的熱情,在一來一往間,摸索起個中滋味。

  夜影婆娑,月光滿照的丁香閣裡,依稀只看得見一雙人影抱得緊實,聲音逐漸沉靜下去,到最後只余低喘的呼吸聲。

  翌日,天方肚白,謝孟芝便醒了,可她沒立刻下炕,反而睜著一雙惺忪的眼,想著昨夜尉遲淳離去前說的話——

  「我娘親是個很堅強的女人,我的箭術還是她教的,我從來不覺得女子毫無用處,或是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在我心中,有些女子不需要逞凶鬥狠,她們遠比男子來得更強悍。」

  她當下聽了,對於未曾蒙面的尉遲夫人當真是肅然起敬,敬佩不已,想必也是因為尉遲夫人是位奇女子,才能養育出尉遲淳這樣的好男兒。

  後來他又說:「我以為娘親死後,這世上再也找不著同我娘親一樣的奇女子,直到我遇上你,謝孟芝,你這個丫頭什麼都不怕,還敢跟我大眼瞪小眼,當時我心裡就想,原來世上還有你這樣的女子。」

  一想到這兒,謝孟芝不禁羞紅了雙頰,她伸出雙手捂住燒燙的臉。

  昨夜他不只一次說他喜歡她,還說他早打定主意,讓她在將軍府待上一輩子……噯?她怎麼忘了問他,是從幾時起有那樣的念頭。

  也罷,日後多得是機會逼問他。

  謝孟芝翻了個身,兩手依然捂住雙頰,臉上的笑容比糖還甜。

  嗯,讓她想想,今兒個該燒哪些菜式,又該做哪些他還沒嘗過的點心?

  驀地,外頭傳來了一陣喧騰聲。

  謝孟芝打住思緒,納悶的起身下炕,手腳利落地穿戴整齊迎了出去。

  一走出屋外,就看見蓉兒與幾名丫鬟苦著臉交談,她不由得走上前,納悶詢問,「出什麼事了?是不是將軍又在發脾氣?」

  「哎,姑娘你還沒聽說嗎?」蓉兒愁苦的瞅著她。

  謝孟芝失笑道,「我才剛起來呢,連丁香閣都還沒踏出去一步,能聽說什麼。」

  「聽李總管說,昨晚夜裡,約莫五更天的時候,宮中來了人,即刻召了將軍進宮,剛才宮裡又來了消息,說將軍連夜入軍營,帶了三十萬大兵前往邊界。」

  謝孟芝為之一震,容顏登時刷白。

  「剛才李總管命人上璟王府打探,探子回報,說是先前晉國雖然向我大周投降,不過近來晉國內亂不斷,有幾個王爺想藉敗戰一事造反,甚至還向晉人誇口,能把大周擊潰,重振晉國威望,晉皇也想利用這些人再戰,便任由他們領兵滋事,聽說兩國邊界已經亂成一團……」

  後續蓉兒說了什麼,謝孟芝已無心再往下聽。

  她只記得最重要的話,那便是尉遲淳連夜進宮面聖之後,連將軍府都沒能回一趟,直接領命帶兵出征。

  「將軍一進宮之後,就沒了消息,連個吩咐都沒讓人捎來,可見情勢之緊急。」

  謝孟芝心中一悶,開始擔心起尉遲淳,他這樣來去匆忙,不知可有好好用膳?

  還有,他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也不知戰場上會發生什麼事?

  「姑娘,你還好嗎?」見她臉色不對,蓉兒趕緊扶住她。

  謝孟芝逞強的牽起一笑。「我沒事……」

  「謝姑娘!謝姑娘!」李總管邊喊邊快步走入丁香閣前院。

  「李總管,你可有將軍的消息?」她立刻迎上前,焦灼的追問。

  「姑娘別急,我這兒有封信。」李總管笑著安撫。

  「什麼信?」

  李總管從袖中的暗袋取出一封信,交給謝孟芝,說:「這是剛才有位留守軍營的副將特地送來的信,說是轉交給姑娘的。」

  謝孟芝聞言大喜,立刻撕開封口,取出折成四折的信條。

  雪白的紙上,黑色墨跡蒼勁有力,龍飛鳳舞,只簡單寫上兩行信息——

  事發突然,無暇知會,勿怪。

  此去必無恙,勿念。

  反復看著這兩行字,謝孟芝蒼白的小臉終於恢復血色。

  是她多心了,依尉遲淳的能耐,他絕對能夠毫發無傷的歸來,瞧瞧他對這場戰役多有信心,甚至已先行在信中發下豪語「此行必無恙」。

  他可是以一擋百的修羅將軍,她應該對他更有信心才對。

  「謝姑娘,大人可有交代什麼?」李總管在旁邊眼巴巴地等著。

  謝孟芝收起字條,面帶微笑的道:「將軍要我們大伙兒都別為他擔心。」

  「大人當真這麼說?想不到大人臨上戰場之際,還沒忘記我們這些奴僕。」李總管眼中泛起淚光,一臉欣慰。

  蓉兒憋著笑,忍不住調侃,「李總管,你多想了吧,我猜,大人是要謝姑娘別為他擔心,姑娘心地寬厚,肯定把將軍的話當成是給大伙兒的。」

  謝孟芝臉兒赧紅,趕緊解釋,「不是這樣的……」

  李總管掏了一把辛酸淚,說:「沒關系,至少大人現在還會捎信回來,過去啊,將軍一接到聖命,一入軍營就沒消沒息,畢竟府裡也沒個家眷等著,大人一上戰場就像是不要命似的,怕是也因為心中毫無牽掛,眼下有了謝姑娘,大人肯定會學著愛惜自己。」

  「總管說得是,一切都多虧了有謝姑娘。」蓉兒頻頻點頭。

  謝孟芝被這一席話弄得困窘不已,可一看見手中緊握的信條,心中不由得泛起絲絲的甜蜜。

  是啊,至少他在匆忙之際,沒忘了她,還懂得捎來這封信安她的心。

  「十桌的紅燒咕嚕肉、翠玉炒蛋,八桌的干燒三鮮、八珍扣翅、剁椒魚頭……」

  嬌脆的嗓音一響起,一品天香樓的大伙兒無不露出欣慰的神情,齊刷刷的望著那道嬌小卻無比利落的身影。

  是的,就在幾天前,謝孟芝回到了一品天香樓。

  由於尉遲淳不在將軍府,她這個掌杓也就閑了下來,而她的個性,是越閑越慌,岡此她一點也不想讓自己閑著,是以她決定在尉遲淳出外打仗的時間,暫時回到酒樓工作。

  她不在的日子,一品天香樓的生意仍是一樣好,小武等人可都是她一手磨起來,雖然只是二廚,不過酒樓的菜式他們均已學得熟爛,怕是閉著眼睛都能燒出來,氣味也是經過她不下數百次的試驗,才被認可。

  「一聽到頭兒回酒樓,這幾天生意又好翻了,可見頭兒對我們酒樓的聲譽有多麼重要。」小武邊切菜邊叨念。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謝孟芝好笑的瞋他一眼。

  「要不是那個尉遲淳去打仗,你也不會舍得回來。」小武酸溜溜地說。

  聞言,謝孟芝兩頰悄悄漲紅,手中的鐵杓還滑了一下,不過幸好沒人發現。

  小武又說:「你一心只惦記著尉遲淳娘親的那些食譜,連酒樓生意都顧不上了,我最了解頭兒的個性,為了那些食譜,就算要在將軍府耗上十年,你也肯定願意。」

  呼,幸好小武說的是食譜,而不是尉遲淳,否則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跟這些情同家人的弟兄交代。

  謝孟芝心虛的打哈哈,「是啊是啊,我就是為了那些食譜,才會待下來。」

  「不過,頭兒你在將軍府待了這麼久,尉遲淳都沒找過你麻煩嗎?」

  「沒有沒有,尉遲淳對我可好了。」她忍不住想幫尉遲淳說好話。

  殊不知,她這番話一出,旋即引來所有人齊目怒瞪。

  他們一看謝孟芝面泛薄紅,一提起尉遲淳,神情有異,眼神亦透出幾分小女人的羞澀,當下就知事情壞了。

  他們千防萬防,想不到最終事情仍是走到這一步,傻子都瞧得出來,他們的頭兒跟尉遲淳有內情,霎時,眾人的面色沮喪。

  只可惜,謝孟芝一徑的心虛,沒發覺其它人的異狀,待心緒稍微平穩後,她正經的問道:「對了,我不在的這段日子,酒樓可有發生什麼事?」

  一見她轉頭問,小武藏起了澀然的表情,只能裝作若無其事的回答,「自從上回尉遲淳趕跑了汪承帆後,京城裡就四處流傳尉遲淳是咱們酒樓的靠山,誰還敢來此滋事。」

  想起那一段,謝孟芝嘴角翹起,笑容可甜了,這反應看在所有人眼中,無疑又是一記無情的重擊。

  心痛啊!他們守得好好的頭兒,居然就這麼被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捷足先登!

  眾人有志一同的露出捶心肝的痛苦表情。

  「不過倒是有件事挺妙的。」剛送完菜的小段站在出菜口外說道。

  他負責跑堂,較有機會與客人接觸,自然也比較清楚前頭的狀況。

  「什麼事?」謝孟芝不解地問。

  「前一陣子有一行人來用膳,他們雖然穿著大周國的衣式,可交談時我聽見那聲調,一聽就知道是來自雁沙國。」

  「來經商的唄。」謝孟芝不以為意。「自從璟王召集京城的皇商,大開官民合作的方便之道,並且廣泛與大周交好的周邊鄰國互通有無,這些商人不就經常出出入入,有什麼好奇怪的?」

  小段搔了搔臉。「話是這樣說沒錯,不過……」

  「孟芝!出事了!」驀地,薛明明火燒火燎的衝進了廚房,氣喘吁吁地拉住她。

  謝孟芝愣了一下才道:「出了什麼事?瞧你急成這樣。」

  「聽說……」薛明明緩了一口氣,才趕緊往下說:「剛才我聽見有一桌人在閑聊,才發現他們是兵部的文書官員,他們在聊前線戰事,也不知他們是打哪兒弄來的小道消息,居然說尉遲淳不慎受了傷。」

  謝孟芝的水眸倏地瞪大,手中的鐵杓松脫,重重落到地上,發出哐當一聲。

  「那些人還幸災樂禍的有說有笑,說什麼上回尉遲淳贏了勝仗,不過是僥幸好運,這一次沒這麼走運,肯定會輸得很慘。」薛明明義憤填膺地嚷著,放眼酒樓上上下下,只有她最清楚謝孟芝與尉遲淳之間的事,她當謝孟芝是親姊妹,親姊妹的事便是她的事。

  「不可能。」謝孟芝臉色瞬間刷白,但還是強裝鎮定的回道。

  「什麼不可能啊?你人又不在戰場上,怎麼會知道事情究竟是什麼樣兒!」

  「尉遲淳的身手那麼好,不可能受傷的。」她猛搖頭,腳下卻一陣虛浮。

  老天爺,千萬別這樣對待尉遲淳,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能戰死沙場,那對他或對她來說,都太不公平了。

  「那是戰場啊,可不是練武場,什麼事都有可能。」薛明明激動地說。

  謝孟芝臉上已找不著一絲血色,她身子發軟的踉蹌了下。

  「頭兒!」小武等人趕緊上前扶住她。

  「我沒事……」她抬起手輕揮,眼神卻茫然無緒。

  只要一想起那夜在丁香閣,兩人在月色滿盈下,互相坦白對彼此的心意,一切才剛豁然開朗,一轉眼他人卻已經在遠方戰場上,生死未蔔。

  不行!她不能在這種時候軟弱,她可不是一般人,怎麼說她都經歷過幾次生死關頭。

  想當初一穿越來此,她渾身是血的躺在破廟裡,一睜眼就得強迫自己適應這個奇異的時空,還得努力救活這具不屬於自己的新身體,那時的她都沒空哭哭啼啼了,更何況是現在。

  她要去找他!

  驀地,這個強烈的念頭閃過腦海,宛如當頭棒喝,鎮住了謝孟芝亂成一團的心神,將她從一片茫然中拉回來,她雙目猛地睜亮,臉色雖然仍是慘白,可神情已不再恍惚失神。

  「孟芝,你可有想到什麼好法子?」薛明明心疼地問。

  「明明你夠了!尉遲淳人在戰場上,又關我們頭兒什麼事?他受傷又如何?怎麼說他也是個一品將軍,平時坐擁朝廷俸祿,過著奢侈的生活,這種時候總該為大周國付出血汗。」

  小武那伙人氣得跟薛明明吵了起來,他們什麼都能忍,可一見到謝孟芝這樣魂不守舍,彷佛遭受重大打擊似的模樣,他們可是心疼得不得了。

  「小武,你們不懂,尉遲淳對孟芝來說,已經不像從前那樣……」

  「我管他是什麼樣,總之,他的事關我們這些升鬥小民什麼事?你少拿這些事來煩頭兒!」

  就當眾人吵得不可開交之時,謝孟芝忽然撿起地上的鐵杓,重重的往木桌一敲,登時,所有人閉緊了嘴巴,忐忑不安的瞅著她。

  「你們都別吵了。」謝孟芝已恢復平日的冷靜,水眸炯炯有神地環視眾人一圈。

  「孟芝……」

  「頭兒……」

  謝孟芝不理會他們,難得板起臉,口氣強硬的交代道:「明明,這段時間酒樓就交給你和小段全權發落,至於廚房這邊,則是由小武掌管,外頭還有將軍府的便衣守衛看著,相信不會出什麼亂子。」

  眾人聽得一愣一愣的,不明白她何出此言。

  薛明明心直口快,立刻問道:「孟芝,你為什麼要這樣交代我們?難道你、你不會是……」

  謝孟芝定定的看著眾人,極為堅定的道:「我決定了,我要去找尉遲淳。」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七章

  一長列運送著糧草的馬車,在曲折的山路上不分晝夜奔馳著。

  這裡是大周國與晉國位於東面的交界處,兩國之間橫著一座高山,高山形成了天然的屏障,但也造就了易守難攻的地理環境。

  再過去幾裡路,就是大周兵馬駐扎之處,聽說這一次是晉國幾個諸侯王領兵攻打,這些諸侯王狡猾多詐,兩國兵馬陸續交戰,目前還分不出勝負。

  就怕戰事會持續膠著,璟王緊急調派了大批的糧草,正趕著送往前線,是以這些馬車才會日以繼夜的趕車。

  在這些糧車之間,分散著幾部載滿了後援衛兵的馬車,這些人不是准備上戰場打仗的,而是多有特別技能。

  譬如說,有的人精通醫理,有的人擅長制作火藥,有的則是懂得替馬兒治傷,最後才是像謝孟芝這種負責伙食的人。

  只不過,這些人多是透過朝廷的遴選才被調派到前線,獨獨謝孟芝是平民百姓,而且還是自願上戰場。

  為防有奸細混入,這些人可都是經過嚴苛搜查,才能搭上糧車。

  至於謝孟芝為什麼能順利搭上糧車,那自然得歸功於她與璟王妃的好交情。

  璟王妃幫她向璟王求助,而愛妻如命的璟王,本來就是惜花連盆,對謝孟芝多有關照之情,自然不可能推拒。

  經過了一番周折,謝孟芝總算是順利搭上了糧車。

  一伙人窩在馬車上,緊緊捱著,一路上山路崎嶇難行,眾人被顛得面色慘白,誰也沒心思交談。

  「小謝,喏,喝點水。」名喚李健的醫兵,遞來了軟皮水囊。

  謝孟芝也沒拒絕,接過就喝了一口。

  「我真不懂,你一個女孩子,怎麼會想上戰場?」他好奇地瞅著一身男子打扮,可那張秀麗的臉兒,怎樣也藏不住女兒身的謝孟芝。

  「國家有難,匹夫有責嘛。」她總是用這樣的理由敷衍。

  畢竟戰場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那裡可不是談情說愛的地方,若是被其它人知道她是因為放心不下心上人,才會不顧性命之危跑來這兒,說不定還會影響尉遲淳的聲威。

  她被人嘲笑事小,如果事關尉遲淳的將軍威嚴,那可就不能掉以輕心。

  「快到了!前面就是駐扎營地。」

  聽見前方傳來其它衛兵的嚷叫聲,謝孟芝不禁一凜,心跳越來越亂。

  她知道自己這樣的舉動,幾乎稱得上是魯莽又愚蠢,可她必須親眼確認尉遲淳安然無恙才能放心。

  緩了緩心中的不安,謝孟芝靠著車壁,閉起眼假寐小歇。

  不曉得一會兒見到了尉遲淳,他會怎麼想?他會高興見到她,還是氣她胡來?

  不管是哪種反應都好,反正,沒親眼見到他的人,她是不會罷休的。

  「報!璟王爺派來的糧車與後備援軍來了!」

  尉遲淳的軍隊就駐扎在地勢較為平坦的山谷凹處,高坐在樹上的哨兵,一看見前方不遠處,挾帶著滾滾塵土的馬隊,立刻朝下方大聲回報。

  不多時,主帥營帳走出一道高壯拔長的人影。

  他一頭長發未束,在風中逆飛,身上穿著御賜的金甲戰袍,端著那張絕美似仙人的容貌,一時之間幾乎看傻了眾人。

  若不是見識過尉遲淳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殺敵模樣,當初每個人第一眼見到他,莫不被他無雙的美貌震懾住。

  尉遲淳昂首闊步,率領著一票親信將領,走向營地的入口,親自迎接援軍。

  一輛輛的糧車在璟王派出的心腹帶領之下,逐漸靠近營地,在見到尉遲淳親自出面相迎後,為首的年輕男子趕緊示意車隊停下。

  「在下夏武忠,見過尉遲將軍。」璟王的心腹立刻下馬,行了個拜見禮。

  「無須多禮,夏大人一路上辛勞了。」尉遲淳做了個請起的手勢。

  一行人寒暄了片刻,夏武忠將璟王親函轉交給尉遲淳,才示意他的手下開始卸下糧草。

  「稟將軍,除了糧草以外,王爺還挑了一些後備援兵,這些人都是出挑的,盼能夠幫上一些微薄之力。」

  尉遲淳微笑頷首。「有勞夏大人代本將軍向王爺道謝。」

  「將軍可要見一見這些人?」

  由於夏武忠早有璟王的吩咐,知道尉遲淳不輕易用人,就怕啟用了不熟悉能耐有多少的人才,會在要緊時刻壞了大事,因此他在此事上特別謹慎請示。

  「世鈞。」尉遲淳喊來了他的副將。

  「屬下在。」

  「去見見王爺派來的援兵,如有不適用者,就讓他們隨夏大人一同回京。」

  「是。」

  入夜,山中氣溫陡降,營地周圍都燃起了火把,一方面是提供溫暖,一方面是為了驅趕誤入營地的飛禽走獸。

  趕在入夜前送走了護送糧車的車隊,尉遲淳又與主要的將領在主帥營帳中,擬了數個時辰的兵策,等到返回歇息的營帳時,早已過了軍隊統一的用膳時間。

  吳世鈞護送尉遲淳進到營帳,說:「將軍還未用膳,屬下這就去張羅。」

  「不必了,我沒心情吃,早點歇下吧。」尉遲淳擺了擺手。

  一向恪守命令的吳世鈞,反常的沒退下,一臉欲言又止的頻頻覷著。

  尉遲淳皺起眉頭。「有話要說?」

  吳世鈞面露猶豫之色,話到了舌尖又硬生生咽下,然後才尷尬的搖頭。

  「真的沒有?」尉遲淳微眯鳳眸。

  「大人請歇下吧。」吳世鈞將頭壓低,抱了抱拳就退下。

  怎麼回事?尉遲淳雖然覺得有異,但今日折騰了一天,他著實累了,便也沒再追究。

  他走向底下燒著火盆子的暖炕,坐在邊沿脫卸身上沉甸甸的戰甲,結果外頭又傳來了吳世鈞的聲音。

  「大人,屬下讓廚子弄了些好下咽的膳食,請您多少吃一些吧。」

  「我都說不必了。」尉遲淳扭了扭胳膊,著手脫起身上的外衣。

  「可……」

  尉遲淳不耐煩地回道:「好吧,拿進來。」同時也忍不住想,吳世鈞幾時變得這麼婆媽?

  吳世鈞送進了一盤膳食,營帳裡火光微弱,他坐在炕邊又看不清,等到吳世鈞退出去之後,他才起身走向書案,這一看,原本罩滿暴躁的俊臉當即愣住。

  那托盤上放著兩小碟鹹面食、兩小碟的甜面餅,雖然用料至簡,但是香味誘人,且光從甜面餅的扎實度,與手撖寬邊面的外觀與香氣,就不難猜出下廚者的雙手有多麼靈巧,能在平乏的食材中,變化出這些在戰場上根本找不著的食物。

  尉遲淳愣了好一會兒,才拿起一塊甜面餅嘗了一口,只這麼一口,他當下就明白了一切。

  「世鈞!」尉遲淳震怒的掀翻了帳門,高聲咆哮。

  「大人。」吳世鈞早就守在外頭,一臉為難。

  「她人在哪裡?」

  「就在伙食營那邊……」

  不等吳世鈞把話說完,尉遲淳已挾著熊熊怒焰,大步流星的走向營區後方,那最不起眼,也向來最不被軍隊重視的伙食營。

  一走近伙食營,由於夜深,負責軍中伙食的小兵多已回到營帳歇下,尉遲淳怒火中燒的巡視著四周,片刻後才在幽微的火光中,看見了那道令他震怒又心疼的人兒。

  真的是她!

  謝孟芝蹲在用石磚堆起,可說是簡陋又克難的爐灶邊,一邊抬起手抹去額上的汗珠,一邊拿著細長的木筷,撥弄著泡在油裡炸得酥脆的蔥燒大餅。

  「謝孟芝,你是真想把本將軍活活給氣死不成?!」

  猛然一聲震怒的吼叫,嚇得她手上一滑,差一點將手中的長筷子也給丟進鍋裡一起油炸。

  她皺了皺俏麗的臉兒,緩慢的轉過身,看見尉遲淳來勢洶洶的瞪著她。「對不起……」她心虛的低下頭。

  在她道歉的同時,那抹暴跳如雷的高大身影已經走到她面前,一把將她摟進懷裡。

  她怔了下,水眸眨呀眨,不一會兒就蓄滿了激動的淚水。

  「真的是你。」一直到用雙手抱緊了她,尉遲淳才敢確定眼前的人兒不是幻影。

  臉兒緊貼在他胸前的謝孟芝,一邊回摟他,一邊吶吶的說:「你別怪吳副將,是我要他別告訴你的。」

  當吳世鈞在清點援兵時,第一眼就認出她,畢竟尉遲淳身邊這些親信,過去在京城裡可是經常出入將軍府,自然也與她打過照面。

  她這才從吳世鈞口中得知,尉遲淳受傷不過是誤傳,真正在戰事中受傷的是另一位副將,也就是最親近尉遲淳的何威。

  「你這丫頭真的是膽大妄為,你以為這裡是哪裡?這裡可不是你的一品天香樓,也不是我的將軍府,這裡是戰場!」顧不得是否會引來其它人的注目,尉遲淳著實氣炸了,咆哮聲不曾間斷。

  「我聽說你受了傷,我擔心你,所以就央求璟王爺讓我隨糧車一起來。」

  「你瘋也就罷了,連璟王都隨你起舞?」

  「你別生王爺的氣,是我透過王妃一起幫著求情的,本來王爺也不肯。」

  但是在見識到她的決心,以及對尉遲淳的情義之後,饒是原先態度強硬的璟王,最終仍是讓步,並允諾璟王妃定會將她平安送達營地。

  「京城裡好事者多,那些人沒在戰場上,哪裡會曉得發生了什麼事,你聽了那種空穴來風的不實傳聞,就不顧危險跑來這兒找我?」

  在謝孟芝將來此的前因後果簡單描述一遍後,尉遲淳雖然仍處在盛怒中,可同時胸中湧上一股熱潮,對懷中的人兒是又氣又憐。

  「我不相信其它人說的話,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傷,我都想親眼見到你才能放心……所以……」謝孟芝垂下臉,表情甚是羞慚,囁嚅著說,「結果一聽見吳副將說你沒事,我就知道一定會挨你罵,實在沒臉見你,於是就拜托吳副將幫忙瞞著。」

  聽罷,尉遲淳露出了很想掐死她,又心疼不已的矛盾神情。

  他還能拿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丫頭怎麼辦?

  只為了親眼見到他的人是否安好,她連性命都可以舍下,這樣的女子他怎能不心疼?怎能不為她心折?

  「啊!我的油炸蔥餅!」

  聞到淡淡的焦香味,謝孟芝手忙腳亂的推開尉遲淳,趕緊將鍋裡炸得金黃微焦的蔥燒大餅一一夾起。

  尉遲淳錯愕之余,當真是哭笑不得,這個丫頭就連到了這兒,同樣片刻不得閑,只要碰上能讓她大展身手的機會,再累她都肯做。

  這個傻丫頭,真的讓他既窩心又感動。

  「這些是明早軍營弟兄要吃的,我先幫忙做一些,這樣伙食兵們的工作就輕松一些,再說,他們做的肯定沒我做的好吃。」

  謝孟芝雙手麻利地取過油紙,將大餅一個個包好,一旁的尉遲淳氣得臉都黑了。

  「好了,這些事自然有別人會做,你少操這個心了。」

  「欸欸——等一下,我的餅還沒包完,你要拉我去哪兒?」

  「當然是拉你去歇下。」

  「啊?可是伙食兵的營帳是在另一頭——」

  「你以為我會讓你跟別的男人睡在一塊兒?!」

  啊?她好像……聞見了濃濃的酸醋味兒?

  謝孟芝眨眨眼兒,看著拉住自己直往主帥營帳走去的尉遲淳,那張絕色的俊臉鐵青陰沉,鳳眸像是燒著兩泓火焰,怒瞪著一臉狀況外的她。

  霎時,她的嘴角緩緩往兩邊翹起,心底不由得升起一股暖意。呵呵,想不到他連這樣的醋兒都吃,看來他心裡對她也是在乎得很。

  回到了營帳裡,尉遲淳又命人打來了一小桶燒開的山泉水,親自拿著干淨的粗棉布幫她擦手臉。

  畢竟是打仗,這兒的吃穿用度與將軍府自然不能比,沾濕的粗布一擦過她細嫩的肌膚,不多時就浮現了磨擦的紅痕。

  鳳眸眯了眯,升起了不舍,倒是謝孟芝被他那雙堪比野火灼燙的目光,瞅得直發臊,清麗的臉兒越來越低。

  剛才入營帳時,外頭守門的衛兵已被遣退,此刻四下一片靜悄悄,只聽得見兩人此起彼落的呼吸聲。

  大手扯開了她的衣領,溫熱的粗布滑過了她的頸子,她不禁吞咽了下,忍不住抬起眸凝覷他的臉色。

  他的臉色無異,眼神依然透著怒氣,手勁卻無比的溫柔。

  「尉遲淳,你還在生我的氣嗎?」她伸出手,一臉可憐兮兮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別跟我說話。」他凶惡地瞪她一眼。

  她探長的脖子趕緊又縮回去,臉兒壓得低低的,心中直嘆氣。

  她這樣大老遠跑來,還不是為了他,他生氣也該有個限度呀。

  「尉遲淳……」

  「住嘴!」

  噯,她越喊他越凶,這未免也太欺負她了。

  謝孟芝扁了扁嘴,被他凶得心中直泛委屈,這樣下去誰曉得他要氣到什麼時候,不行,她得想個法子讓他消消氣。

  「尉遲淳。」於是她壯大了膽子,又喊了他一聲。

  正在替她擦拭雙手的男人,不意外地抬起鐵青的俊臉,正想提嗓斥責,她卻猛然吸了一口氣,將彤紅的臉兒湊上前,匆匆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尉遲淳微怔,當下好氣又好笑,她打算用這種招數來討饒?

  見她神情困窘,水亮的眸兒頻頻覷著他,兩頰紅如火雲,一排皓白編貝在唇上磨呀磨的,那副小女人的嬌態,教尉遲淳瞧得目光發沉。

  「別生氣了,我不是說了嗎,我是因為擔心你,才會來這兒,我也不是那種不知輕重的傻子,只是實在放心不下……」

  討饒的喋喋不休,忽地被截住,尉遲淳一手將她拉近懷裡,俯下了俊臉,結結實實封住了那兩片紅唇。

  這一吻來得又急又猛,彷佛狂風驟雨,她整個人頭暈腦脹,兩手緊握住他的手臂,身子像是發高燒似的,越來越燙。

  他輕咬了她一下,將那兩片嬌艷欲滴的唇瓣,吻得更紅潑,她嬌喘著,眸兒潤滿了水光,迷蒙地眨動兩排黑色羽睫。

  「我不是氣你,我是氣自己。」良久,他氣息粗重的低嗄說道。

  「氣自己?為什麼?」

  他憤懣地回道:「要不是我,你一個弱女子也不會跑來這兒,當初是我設想得不夠周全,真應該找幾個將軍府的人牢牢看住你。」

  「你想得美!就算把我綁在將軍府,我也會想辦法逃出來,不管用什麼法子,最後還是一定會來到這兒找你。」

  他知道她沒誇口,他了解她,她的性子確實是不屈不撓,哪怕面前有道牆阻礙她前進,她也會想方設法在牆上鑽洞穿過去。

  思及此,尉遲淳的嘴角上揚,俊臉浮現一抹柔笑,眼神充滿了濃濃的寵溺。

  大手捧起那張秀麗的臉兒,他親了親她的嘴,沙啞的低喃道:「謝孟芝,我想,找遍了大周國,不,就算找遍全天下,也找不到像你這樣的女子。」

  他眼中深邃的情意太醉人,她胸中一熱,整個人像是就要融化在他懷裡。

  她閉上了眼,無聲做出邀請,不一時,他火燙的吻覆住了她的唇。

  粗布不知幾時滑落至腳邊,他鼓動著心跳聲的雄壯胸膛,也越來越貼近她,環在她腰後的鐵臂猛地一個收緊,兩具身子緊密相連,再無一絲空隙。

  「尉遲……」她低喚了一聲,身子軟了下去,躺在燒得暖暖的炕上。

  他剛硬如鐵的身軀,隨後欺覆上來,像一團火似的,將她的身子煨得更熱。

  「別說話。」他在她頸邊低語,大手從衣領交襟處鑽進去。

  粗礪的手指撫過了胸前的柔嫩,軟如一灘春水的嬌軀陡然一僵,但很快又在他溫柔的撫摸中,逐漸放松下來。

  她嬌喘一聲,就著營帳裡微弱的燭火,看見他埋進她的衣領之內,心口驀然發熱,她趕緊閉上眼躺了回去。

  他就像一把燒熱的刀,在她細嫩如絲的肌膚上,眷戀的磨擦起來,不多時,她身上的衣衫幾乎全數被卸下,只剩下貼身衣物。

  他像是鐵了心,非將她身上每一處都吻遍才肯罷休,她雙手捂住臉兒,努力不讓自己發出羞人的聲音。

  只不過,她等了片刻,忽然感覺埋在頸邊的他停住動作,接著聽見他惱怒的低咒聲——

  「我不該碰你。」

  謝孟芝一怔,拿開了雙手,忍住困窘低問:「怎麼了?」

  「還問我怎麼了?」尉遲淳真不知該罵她天真,還是該開心她這麼信任他。

  「我還沒給你任何名分,怎能對你做這些事。」

  聞言,她笑了。

  在出發來到這兒見他之前,她早下定決心,這輩子非他不可,即便將身子給了他,她也不覺得有什麼。

  只是她沒想過,武官出身,看似火爆不講理的尉遲淳,對於這種事竟然如此貼心,處處為她設想。

  見他陰著臉,正准備翻身起來,謝孟芝抿唇偷笑,伸出手一把將他勾回來。

  他也真是的,都到了這種節骨眼,還需要什麼名分,反正他倆不是已經認定了彼此?再說,她身是古人,心是思想開放的現代人,哪會在乎這些繁文縟節。

  「將軍大人,你不會真要在這時候丟下我吧?」她壞心眼的湊上前,咬了他的下唇一口。

  尉遲淳渾身一震,那雙勾人的鳳眸,眼中的欲望頓時更濃了,他鼻息粗濃的瞪著她。「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

  她笑吟吟地說:「是呀,全都是拜將軍之賜,跟在將軍身邊久了,我是真的越來越勇敢了。」

  「你就不怕被我占了便宜?不怕我事後不認帳?」話落,他忽然想起兩人初次相見,她就敢挺起胸脯大聲回他的話,丁點也不畏懼他,嘴角不禁挑得更高。

  「我為什麼要怕?」她理直氣壯地說,「你可是堂堂的一品大將軍,你要是不認帳,我就四處毀你清譽。」

  尉遲淳不免失笑。「我跟你說認真的,你居然在說笑。」

  謝孟芝甜甜一笑,湊上前親了他的嘴唇一下,猶豫了半晌,終究還是鼓起勇氣表白,「我也是很認真的……尉遲淳,我喜歡你,我這輩子跟定你了。」

  他胸中一緊,被她眉目間迸發的堅定神采,震得久久不能自已。

  良久,他才難掩激動的俯下了身,將她吻得差點換不過氣,然後貼在她臉旁,啞著嗓音低道:「我早說過,從你進到將軍府的那一天,我就決定讓你一輩子都留在將軍府,那從來就不是玩笑話。」

  兩雙眸光深濃糾纏,難分難舍,凝視了片刻,彼此心有靈犀地慢慢靠近彼此,呼吸聲慢慢地在纏綿的吻中合而為一。

  戰火無情,可在無情的戰火之中,卻有更多深情守候的人兒,令鐵騎男兒甘願化成繞指柔。

  恐怕任誰也料想不到,晉國諸侯王惹起的這場戰事不出三個月,就在尉遲淳率領三十萬精銳大軍的猛攻之下,火速地被平定了。

  為了調停這場戰爭,晉皇又簽下了許多停戰協議,甚至割據了一部分國土,以及承諾年年上貢,才保住了晉國。

  消息一傳回大周國,尉遲淳勇猛的救國英雄形像,從此深植大周百姓的心。

  所有人對這位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修羅將軍,是又敬又畏,又滿懷感激之心。

  「其實,這次戰事能這麼快就底定,多虧了將軍夫人。」就在凱旋回國的途中,向來話多的吳世均忍不住誇耀起此次戰役中,一路伴隨在尉遲淳左右的謝孟芝。

  「這一路上有將軍夫人照拂著將軍以及大伙兒的伙食,我們才能這麼精力充沛的擺平那些晉人。」

  坐在馬車裡的謝孟芝聽見這番話,忍不住掀開窗口的布簾,一臉懊惱地說:「吳副將,你就別再笑話我了,我既不會打仗,又不懂得帶兵,充其量只是幫忙管管軍隊的伙食,再說……我不是什麼將軍夫人。」

  「誰說你不是?」驀地,原本騎在前頭的尉遲淳折了回來,惱火地糾正她。

  見狀,她心虛的偷偷吐了下舌尖。「你耳朵也太靈了吧!」

  這段隨軍隊出征的日子,她大多時候是跟著傷兵與後備援軍待在營地,日夜提心吊膽的祈禱,他們一個也沒落下的平安回來。

  但她的性子是閑不下來的,只要軍隊一不在,她就想辦法找事做,帶領援兵在營地附近打打獵,或是采集野果與菇類,努力在有限的資源中,變化出各種能引起人食欲的美食。

  雖然她不懂得打仗,但她明白一個道理,一個不分古今的道理——民以食為天。

  吃了一頓讓人打從心底感到滿足的飯菜,可以讓人精神抖擻,體力倍增。

  過去軍隊在外,伙食草率隨便,雖然有伙食兵操持,但這些伙食兵終究是粗手粗腳的大男人,有的還是因為不擅打仗,就被分配成伙食兵,根本就不諳廚藝。

  在她獲得尉遲淳的首肯後,她接管了軍隊的伙食問題,開始由她操持軍隊的三餐。

  她努力讓每個人吃得飽也吃得巧,當然是在一定限度之下的那種巧,靠的還是她靈活的頭腦,以及一身好廚藝才能辦到。

  畢竟,出外征戰有諸多不便,這些兵士們也只能透過吃來紆解愁苦,是以經過這段日子後,軍中眾人無不拜倒在她手中的鐵杓之下。

  當然,眾人會這麼敬重她,也不全然是看重她的廚藝,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的身分。

  初來軍營的那一夜過後,翌日所有人就知道,有個女子不惜千裡迢迢親赴戰場,只為了尋她的未婚夫……這還是尉遲淳對外捏造的故事呢!

  「我就是來找你嘛,有必要編造成這麼感人肺腑的故事嗎?」

  那時謝孟芝反應可大了,她的臉皮不薄,但也還沒厚到願意成為賺人熱淚的苦情痴心女。

  猶記得尉遲淳瞪了她一眼,說:「要是不這麼說,你的名節還要不要?這樣一來,所有人才會知道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此後回京城,才不至於讓人在背後說長道短。」

  出於這樣的原因,她也只能認了,默默當起她的苦情痴心女。

  思及這件事,謝孟芝忍不住嬌瞋了騎在馬背上的高大身影一眼。

  「前面就是驛站了,再越過兩個村鎮,就差不多抵達京城,皇上已派了特使到驛站為我們接風,今天我們就在這兒落腳歇息。」尉遲淳側過身,垂下鳳目,望著馬車裡一臉無奈的謝孟芝道。

  「到了驛站,我可要下車好好走走,坐了幾裡路,我骨頭都快散了!」她捶了捶後腰,一臉謝天謝地的得救表情。

  他被她那模樣惹得直笑,朗朗笑聲引來其它人的側目。

  對於眾人來說,謝孟芝還有一項值得他們敬佩的特點,那就是她一點也不怕尉遲淳發怒,而且只要有她在,他們這位怒火無時無刻都燒得旺盛的將軍大人,居然還會笑呢!

  還記得第一次看見尉遲淳笑的時候,在場的數千名兵將都儍了眼,四下鵑雀無聲,還有人呆得忘了收下頷。

  謝孟芝一想起途間的那些趣事,忍不住托頰嬌笑。

  過去她曾經埋怨過,為何上天要讓她穿越來這裡,分明是打算整死她,可現在她不那麼想了,她反而由衷的感謝老天爺,把她送到尉遲淳的身邊,讓她可以遇上他,進而愛上他,又能跟他一同經歷這些事,這真的是太奇妙了。

  抵達驛站後,謝孟芝便迫不及待出了馬車,看著驛站附近的明媚風光,以及周遭純樸的房舍,與人煙不算多,攤販也少少的簡單市集。

  由於大周國商業發達,各國的商隊經常出出入入,是以每個驛站都會有大大小小的市集,以供貨物買賣,抑或是針對商隊的需求從中牟利。

  「啊,那邊有個老伯在賣自己腌的腊肉,瞧上去挺不錯的,我想去跟那老伯聊聊。」謝孟芝指著某一方,興奮地兩眼發亮,一眨眼便跑得不見人影。

  「何威,跟著她。」尉遲淳想也不想就下令。

  「屬下明白。」何威立刻跟上前。

  謝孟芝小碎步跑到了掛滿了腊肉的攤子前,才剛伸手取下一串,忽地,一只修長的大手猝不及防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一怔,別過臉望去,看見了一張豐神俊秀的男子臉龐,身上的裝束雖然簡單素雅,但是腰間的玉佩以及那一身氣質,卻絲毫遮掩不住他尊貴非凡的身分。

  她面露尷尬地說:「公子,你……」

  「婉婉,我可終於找到你了!」更快地,男子先她一步出聲,下一刻就將她摟進懷裡。

  謝孟芝只覺得眼前一花,待回過神來,就見自己被個陌生男子緊擁在懷,她整個人都傻了,還有……誰是婉婉?!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八章

  「混帳!給我放開她!」

  就在謝孟芝一頭霧水、尷尬不已之際,她聽見身後傳來尉遲淳的暴怒聲,眼前陡然又是一晃,下一刻再回神,她已從陌生男子的懷中脫身,被尉遲淳護在身後。

  驀地,數十名身手了得的劍客從四面八方靠來,將她與尉遲淳團團包圍。

  很明顯的,這些劍客全都聽令於陌生男子,每人手中的劍都指向尉遲淳,表情更是充滿了肅殺之色。

  尉遲淳根本不將這些劍客放在眼底,他怒瞪著那名貴氣男子,斥道:「你是誰?你為什麼要碰我的未婚妻?」

  「大膽!」男子身旁的隨從大聲斥喝,「哪裡來的無恥狂徒,居然敢對我家公子無禮!」

  「你家公子又憑什麼碰我的未婚妻?」尉遲淳怒笑一聲,氣勢之狂妄,竟讓那些劍客不敢輕舉妄動。

  「未婚妻?」男子憤然瞪著尉遲淳。「尉遲淳,婉婉怎麼可能會是你的未婚妻?若不是你將她綁進你的將軍府,我又怎會拖延至此才找著她。」

  一聽見男子對將軍府的事了如指掌,尉遲淳頓起殺氣,就連縮在他身後的謝孟芝也感覺到了。

  「誰是婉婉?」尉遲淳按兵不動,想先弄清楚對方的意圖。

  「笑話!你口口聲聲稱她是你的未婚妻,可你連她是誰都不知道。」

  「她是謝孟芝,一品天香樓的東家,現在是我的未婚妻。」

  聽到尉遲淳這席話,謝孟芝心虛了下。

  老實說,謝孟芝是她原來的名字,也就是二十一世紀的身分,至於這具身子的原主是什麼名字,又是什麼樣的來歷,她一概不知。

  莫非,眼前這個男子,是原主的什麼人?

  「她不是什麼謝孟芝,她名叫冉婉婉,你可知道她是什麼人?」男子冷冷的道。

  「我不知道。」尉遲淳不以為意的回道。

  對他來說,不管謝孟芝是什麼人,都不影響他對她的感情。

  「她是雁沙國的公主。」男子的目光挪向尉遲淳身後的人兒,神情頓時變得有些復雜。

  此話一出,尉遲淳大震,他轉過身,震驚的望著謝孟芝,後者卻也同樣錯愕。

  「這是怎麼回事?」尉遲淳問著她。

  「我、我也不清楚啊!」謝孟芝急巴巴地解釋。

  看她一臉困惑的模樣不像說謊,他壓下了怒氣,遂又將矛頭指向男子。「你少胡說八道,雁沙國的公主怎可能出現在大周國,你就是捏造謊言,也該找個像樣的,這根本是無稽之談。」

  「無恥的家伙,你可知道你在跟誰說話?」男子身邊的隨從大呼小叫。

  尉遲淳不屑的嗤道:「說我無恥?你私下打探將軍府的一舉一動,連名號都不報上,是誰比較無恥?」

  「你!」隨從瞪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男子把手一揚,隨從立刻閉上了嘴,不敢再出聲,接著男子沉聲道:「既然你想知道,我也不妨一次說個明白。」

  尉遲淳面露不耐,卻還是捺下火氣,等著他把話說清楚。

  男子目光炯炯的直視著他們兩人,頗有氣勢地道:「我乃吳國太子婁真,而你口中的謝孟芝,則是我的未婚妻,雁沙國的公主冉婉婉。」

  尉遲淳看得出來他並沒有說謊,可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也太讓人匪夷所思,他不得不謹慎。「你可有證據?」

  「這裡人多嘴雜,事關機密,尉遲將軍若是真想知道,那就找個安靜的地方,我自會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婁真這席話雖然是對著尉遲淳說,可他的眼神卻是定在謝孟芝臉上。

  尉遲淳見狀,心頭火一起,用高大的身子將謝孟芝完完全全的擋住,充滿敵意地說:「好,那你就隨我一同入驛站,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證據。」

  老天爺這次的玩笑當真開大了!

  雖然先前謝孟芝確實埋怨過為何不讓她穿越成公主,但那只是一時的情緒話,她心底可沒真這樣想,沒想到她這副身子的原主,竟然還真的是一個公主。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大約兩年多前,由於爭寵生妒,雁沙國的後宮大亂,野心大的妃嬪為了母憑子貴,計劃暗殺最受皇寵的絳雪公主,也就是冉婉婉。

  冉婉婉的生母黎貴妃,在那場後宮之亂中被毒殺,她死前為了保護冉婉婉,命公主的奶娘悄悄帶著公主出宮,以逃過那場禍亂。

  當時雁沙國的皇帝便衣出巡,不在宮中,因此沒能在第一時間平定後宮,等到回宮之後才賜死了那些生亂的妃嬪。

  無奈皇帝派人四處尋找絳雪公主的下落,卻都杳無音訊,但是絳雪公主的未婚夫,也就是吳國太子婁真怎麼也不肯死心,甚至喬裝成一般百姓,游走於各國找尋公主的下落。

  「前兩個月,有人繪了一張一品天香樓東家的畫像送到靖皇手裡,靖皇便派他的心腹來到大周國,想近身察看是否真是公主。」

  當婁真說起這些事,謝孟芝恍然想起,先前曾聽小武他們提及,似乎有雁沙國的人在一品天香樓出現。

  「後來我也聽說了此事,於是來到了大周國,暗中派人四下調查,可惜那時你人在將軍府,將軍府戒備森嚴,我的人進不得,我們只能等。」

  沒想到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尉遲淳出征,謝孟芝閑不住,又回到了一品天香樓,婁真才想上門確認,結果遲了一天,又撲了個空。

  他不死心,查了幾天後才知道,原來謝孟芝是隨糧車一起上戰場了,他只好帶著他的人守在驛站,以便隨時打探前線的消息。

  在得知尉遲淳的軍隊大獲全勝,並且凱旋回京後,他就一直等在這裡。

  由於冉婉婉實在失蹤太久了,許多人都認為她應該已不在人世,相信她還活著的,恐怕也只有婁真與雁沙國的靖皇。

  「這個是冉婉婉的畫像,她耳下有一顆朱砂痣,由於當初逃離皇宮時,她是被那些妃嬪聘用的大內高手追殺,是以她身上應該有多處劍傷。」

  當婁真拿出了畫像,又指出謝孟芝身上的特征,她整個人都傻了。

  劍傷……不錯,當初她一穿越到這具身子上,人一睜眼就躺在破廟裡,而且渾身是血,就只剩下一口氣撐著,與婁真描述的狀況都吻合。

  「還有,婉婉傳承了她母妃的好手藝,廚藝相當精湛,這點也與你相同,所以我更加確定你就是婉婉。」

  世上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這個身體的原主竟也是個深諳廚藝的!謝孟芝聞言,更是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靖皇派出來的心腹,已在大周的京城等我的消息,在我見到你之後,我就能確定你就是婉婉。」

  話一說完,婁真難掩激動的握住了謝孟芝的手,可下一刻,馬上就被尉遲淳凶狠地扯開來。

  「我不管你是誰,你要是再敢碰她,你就休想活著離開驛站!」尉遲淳怒吼。

  婁真也不甘示弱,冷冷地說:「婉婉是我的未婚妻,我為何不能碰她?倒是你,趁著婉婉失去記憶的時候,擅自對她做了許多不可饒恕的事,區區一個大周國的將軍,居然敢囚禁他國公主,這事傳出去,你們大周國的聲譽是還要不要!」

  見兩個男人的戰火一觸即發,謝孟芝趕緊出面,她一手攔一個,被怒目相向的兩人夾在中間。「你們兩個快別吵了!」

  「吵?我不是在跟他吵,我是在警告他。」尉遲淳氣極了。

  「本太子用得著跟這種無恥之徒吵嗎?」婁真的語氣冰冷地反諷。

  「太子又如何?我根本不放在眼裡。」

  「是嗎?在我看來,修羅將軍也不過爾爾。」

  尉遲淳鳳眸一眯,旋即抽出腰間的佩劍,見狀,婁真也往後退了一小步,隨從馬上遞上一把長劍。

  謝孟芝傻了。「你、你們想做什麼?」

  此刻,兩個男人眼中只看得見彼此,渾身散發出想置對方於死地的殺氣。

  「尉遲淳,你別以為趁著婉婉失去記憶的時候,就能將她拐到身邊,我是不可能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很好,如果你打算這樣死纏爛打的話,我也不介意好好打醒你。」

  「你們別鬧……」

  謝孟芝話還沒說完,兩道身影已從窗口縱身一躍,不多時,便響起金屬相擊的打鬥聲。

  她腿一軟,整個人滑坐在矮凳上,兩手抱著頭,當下只覺得欲哭無淚。

  這種爭風吃醋的戲碼,換作是其它女人,或許還會覺得開心,但是一點也不適合在她身上發生啊!

  好不容易盼到尉遲淳打贏了仗,兩人也約定好一回京城就成親,眼下卻無端惹上了這樣的事兒,這教她該如何是好?

  「公主,您快去看著太子呀!」婁真的隨從鄧石廷心疼主子地說道。

  謝孟芝嘴角微微一抽。「我跟他一點也不熟啊……」

  「哎,公主這是什麼話,難道公主全忘了您過去與太子感情有多麼好?」

  尷尬了,那不是她,而是身體原主啊啊啊!如今無端多出一個太子未婚夫,接下來的路可該怎麼走?

  謝孟芝扁起嘴,這下真的想哭了。

  回京城的路上,尉遲淳與婁真不斷起衝突,幾乎不出一時半刻,就能見到兩人拔劍相向的火爆場面。

  好不容易捱到了京城,尉遲淳一進京就被召見面聖,謝孟芝也終於能松口氣,准備回一品天香樓向大伙兒報平安,可她萬萬沒想到,才剛走進酒樓,迎面而來又是另一群人。

  「奴才馮有州見過公主殿下。」

  謝孟芝傻住,看著眼前這個跪了一地、身穿常服卻說著不同腔調的男子,以及他身後的那幾名黑衣劍客。

  眼前這個領頭的男子,其實從他的舉止不難猜出,他應該是個太監才對。

  「馮有州?你又是誰?」有婁真這個例子在前,謝孟芝只呆了一會兒,旋即意會過來。

  馮有州明顯愣了一下,趕緊又跪了下去。「公主殿下受苦了,馮有州護駕來遲,還請殿下息怒,莫要怪罪奴才。」

  她上前扶他起身,嘆了口氣。「我不是怪罪你,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誰,老實說吧,我失去記憶了,什麼都記不得。」

  「殿下失去記憶?!」他臉色大變。

  謝孟芝無奈的點著頭。

  薛明明與小武一伙人,原本還歡天喜地的准備為她接風洗塵,結果一看見這場面,一伙人傻在那兒,動也不動。

  「公主殿下?孟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薛明明替其它人問出了口。

  「你們別急,一會兒我說給你們聽。」謝孟芝安撫著酒樓的伙伴們。

  馮有州急巴巴地說:「公主殿下,您不記得奴才沒關系,難道您連皇上都忘了?還有您的身分……」

  「這位馮大人,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現在的我只是個普通百姓,我不想回雁沙國,更不想當什麼公主,你就請回吧。」

  聞言,馮有州大受打擊,臉色當場刷白。「這、這怎麼可以!殿下可是金枝玉葉,怎能在這種地方……」

  「馮公公,你沒聽清楚嗎?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公主,你請回吧!」

  於是,在謝孟芝百般堅持之下,馮有州與那班來自雁沙國的劍客,只能垂頭喪氣的離開酒樓。

  送走了那群人,謝孟芝往凳子一坐,喝杯茶潤潤喉,才剛放下茶杯,一抬起眼,又對上無數張好奇的臉,當下不由得直嘆氣。

  老天爺還真是不安好心眼,才想著能夠苦盡甘來,非得想出這樣的玩笑來折騰她嗎?

  入夜,謝孟芝在尉遲淳派來的守衛護送下,回到了將軍府。

  府裡的人一見到她,個個歡喜得不得了,這段日子他們自然也聽說了她上戰場尋夫的事跡,是以府中上下早已將她當成主母看待。

  與府中眾人敘完舊,趁著等門的空檔,她進了廚房,做了幾碟簡單的鹹甜點心。

  等到尉遲淳出宮回府時,已是三更天,他一走進寢房外的小廳,就看見謝孟芝一手撐著額頭打盹兒,他停住腳步,調整了下呼息,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

  見她的頭時不時地往前頓著,他不由得一笑,緩緩伸出手搭上她的肩。

  「唔,將軍回來了……」她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我才剛回來,你又急著去哪兒?」

  大手一撈,才剛走了兩步的人兒,旋即被抱進寬大的胸懷,她臉兒一紅,放軟了身子,任由他摟著自己。

  他身上還帶著宮中特有的熏香味兒,她側過臉,看見他臉上帶著幾分倦容,不禁心疼的伸出手,撫上他的眉宇。「累了?」

  「有一點,不過一看到你幫我等門,就不覺得累了。」

  謝孟芝臉上的紅暈更深,心中歡喜得緊,嬌嗔道:「將軍是吃太多糖了,怎麼說起話來都聞得到甜味。」

  尉遲淳睨了一眼茶幾上的那幾碟點心,笑道:「你三不五時就把糖往我嘴裡塞,我說話不甜才怪。」

  「都怪我嘍?那下回我不做就是了。」她假裝生氣的輕哼。

  「丫頭,你幾時學會拿喬了?」他朗聲笑著,不由分說的親上她粉嫩的臉頰。

  「上過戰場當然不一樣。」謝孟芝戲謔地回道。

  見她水眸含俏,唇兒紅艷似櫻桃,尉遲淳胸口一動,那雙會勾魂的鳳眸逐漸發燙,像是兩把火默默燒著她。

  她心兒怦怦一跳,趕緊出聲,「我幫你准備了熱水,先淨淨身子吧。」

  不料,他忽然揚起一抹笑,緊接著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挑高眉頭說:「那好,我倆一塊兒淨淨身子。」

  「尉遲淳,你瘋了……」她赧然驚呼。

  尉遲淳不理會她的嬌呼,將她抱到了淨房,繞過了一面大插屏,來到浴桶邊,親自幫她解下了衣衫。

  「你、你別亂來!」謝孟芝害羞的猛推他,可不敵他的力氣,三兩下就被制伏了。

  他愛煞了她羞窘的模樣,即便兩人已有夫妻之實,可只要他做出親密的舉動,她總會害羞得想躲開,與平日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大相徑庭。

  「你別亂動,我怕會弄傷你。」

  抱她進浴桶的時候,他故意在她耳邊曖昧地吹了口氣,再配上他這席話,當真讓她從裡到外泛成了粉人兒。

  其實兩人共浴已不是第一次,先前在營地裡,由於環境克難,偏偏她又愛干淨,好幾回還是尉遲淳趁著夜深人靜,騎馬帶著她到附近的一處山泉淨身,那時,兩人便曾一起共浴。

  「瞧你臉紅成這樣,是不是在想什麼不正經的?」尉遲淳將背對著自己的玉人兒轉過來,俊臉湊近她,笑得幾分邪氣。

  這個人真是……謝孟芝困窘得連話說不全了,只能伸出粉拳輕捶他一下。

  每當這種時候,他脾氣倒是好得很,說起話來也不像平日那麼暴躁火辣。

  「你別老是調戲我,就不怕我跟別人說你私下不正經嗎?」

  他聞言大笑。「哈哈哈,我可不怕你說。」

  「為什麼?」她納悶。

  他俯身偷了個香,才回道:「這可是閨房之樂,有哪個男人會在這種時候嚴肅?」

  「說的也是……」她氣餒地嘟起了紅菱小嘴。

  「轉過身,我幫你擦背。」尉遲淳取來了干淨的綢布,體貼地說道。

  謝孟芝喜孜孜地轉過去,也不跟他客氣,讓他替自己擦起背來,只是……擦到最後,怎麼似乎有點不對勁?

  「尉遲淳,那不是我的背,而是我的……」胸。

  「別說話。」身後的男人呼吸已逐漸濃重。

  不出一會兒,謝孟芝靠在浴桶邊,眼若媚絲,不停嬌喘,而身後的男人早已丟下了綢布,整個人纏上了她。

  她就知道……他沒事會這麼好心想幫她擦背?原來早已經盤算好了!

  片刻過後,淨房裡除了兩人的喘息聲,再無其它聲響。

  等到兩人淨好身,回到寢房,已經是四更天。

  尉遲淳抱著謝孟芝,兩人一同靠坐在暖榻上,一起共享著她親手做的點心。

  「今天進宮晉見陛下的時候,我已經向他稟明跟你的親事,陛下也已經允可,再過幾日便會在接風宴上,當著百官的面御賜金婚。」

  「真的嗎?!」她小臉乍喜,差點就從他懷裡跳起來。

  他一臉寵溺的笑睇著她,大手摸了摸她笑得甚甜的秀容,為了這抹笑,哪怕要他放棄將軍之位,他也願意。

  「皇上不會覺得奇怪嗎,你可是一品大將軍,卻想娶一個廚娘,難道皇上都不覺得糟蹋了你?」

  聞言,尉遲淳臉上的笑意斂了幾分。「你怎麼會是廚娘,你可是雁沙國的……」

  謝孟芝不等他說完,忽然插話,「我先說好,我根本不記得過去的事,也不承認自己是什麼冉婉婉,我就是謝孟芝,你喜歡上的女子是我,不是冉婉婉,是謝孟芝。」

  他沉默凝視著她好半晌,才低笑點頭。「我明白了。」

  「我啊,只想繼續鑽研廚藝,繼續跟更多厲害的廚子比試,繼續搜集我沒看過的食譜,其余的我才不管呢。」

  「那我呢?」尉遲淳好笑的挑眉。「你也不想管?」

  「還有你。」她嬌俏一笑,雙手往他後頸一勾。「除了那些事,我還想當你的將軍夫人,管管你的火脾氣。」

  「怎麼個管法?」

  「嗯……我要做更多甜膩膩的點心,等到你生氣的時候,就塞住你的嘴,讓你沒空罵人。」

  「其實,要讓我沒空罵人的法子,可不只這一個。」語罷,尉遲淳抬起她的下巴,結結實實封住了她的唇。

  謝孟芝嘴角翹起,軟綿綿的倒進他懷裡,這會兒不只嘴裡泛著甜,就連心口也像灌了蜜。

  什麼公主不公主的,她丁點都不在乎,她只想跟著這個男人,一起和和美美的過上好日子。

  三日後,宣帝頒布聖旨,宮中擺宴為尉遲淳與軍隊接風洗塵。

  當然,接風洗塵不過是個形式,主要還是由尉遲淳為代表,至於底下那些軍士兵將則是在軍營中領受皇帝親賜的御膳。

  此次的接風宴非同小可,宣帝還打算在群臣面前親口封授尉遲淳世襲爵位,更要御賜金婚,是以聖旨裡也一並下了令,讓謝孟芝以未過門妻子的身分隨尉遲淳一同進宮。

  這下可急壞了謝孟芝。

  俗話說得好,沒見過豬走路,好歹也吃過豬肉,過去身在二十一世紀的時候,她也看過那些宮鬥電視劇,明白宮門深似海,宮中人心兜兜繞繞,心底都似藏了毒蛇,一不小心就會喪了命。

  加上穿越來此,她一直生活在市井坊間,即便有璟王妃這樣地位非凡的至交好友,可人家璟王妃同樣來自民間,待她也隨和得很,從不做官腔擺架子。

  是以這幾日謝孟芝可說是將背刀法的看家本領,全都拿了出來,拚命跟著璟王妃學習宮中的禮儀。

  當夜,謝孟芝換上了絳色繡金枝牡丹花的禮袍,挽了個大周國仕族女子最常見的流雲髻,璟王妃親自幫她點妝上粉,最後還在額間繪上了一朵小巧的梅花。

  當她從寢房走出外間小廳時,尉遲淳的呼吸當下一窒,發灼的目光再也無法從她身上移開。

  美目盼兮,顧盼生姿,紅霞似的胭脂點綴其上,襯著額間那朵栩栩如生的梅花,眼前的謝孟芝幾乎像是天上仙子,美得不真實,如夢似幻。

  「我穿成這樣……很奇怪嗎?」她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不由得垂下了眼睫。

  尉遲淳走向她,伸手勾起她都快垂至胸前的下巴,她下意識抬起眼,兩人四目膠著,他眼中有著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不奇怪,很美,太美了,美得我想把你藏起來,不讓任何人看見。」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一席話說得好似在調情,她心口一熱,抿起上了胭脂的嫣紅唇瓣,嬌羞一笑。

  尉遲淳近乎痴傻地望著,直到一聲輕笑聲響起,他才想起寢房裡還有璟王妃在,趕緊匆匆別開眼,卻怎麼也壓不下胸口那股燥熱。

  「時辰不早了,將軍也該動身了。」璟王妃掩袖輕笑。

  「慢著。」尉遲淳一把按住滿臉窘態的謝孟芝,隨後他從一旁紅木雕花小幾上,拿起一個細長的烏木匣子,打開雕工精細的面蓋,取出一根金簪。

  金簪的雕工了得,嵌上七彩瑪瑙,頂端雕著數只金蝶,每一只的翅膀紋路都栩栩如生,而且薄如紙片,是以當簪子挪動時,這些金蝶的翅膀也跟著一顫一顫,彷佛真要振翅飛舞一般。

  「這是我娘親生前最喜愛的簪子。」說罷,他將金簪插進她腦後的流雲髻。

  流雲髻本就是能展露女子嬌媚的發式,如今再配上這支蝶飛金簪,無疑更是錦上添花,將謝孟芝清麗中透著純的氣質,大大襯托出來。

  「孟芝,你當真美極了。」就連璟王妃也忍不住贊嘆道。

  謝孟芝臉上窘色更濃,只能囁嚅地說:「楠鈺,你別笑話我了……」

  「不是笑話,是真的很美。」尉遲淳牽起她的手,攏在胸口前。

  「你把你娘親的簪子借給我,這樣好嗎?」她不安地抬起另一手想摸摸後腦的發簪。

  這麼貴重的東西,他不好生藏起來,就這麼往她發上一簪,她這個人又不是什麼優雅淑女,向來就是菜刀鍋鏟不離手,率性慣了,萬一弄丟了金簪,她會內疚得想尋死的。

  「不是借,是給你。」尉遲淳揚起笑,眸光似火炬一般,牢牢盯緊她。

  「給我?!」

  「算是我娘親給媳婦的過門禮吧。」

  聞言,她臉兒臊紅,卻也沒再推辭。是呀,她可是尉遲家即將過門的媳婦,她收下這份厚禮,也就代表著將來由她延續尉遲夫人未完的責任,負責操持尉遲家的大小事。

  這份責任是她心甘情願扛下的,那麼這份厚禮她自然也該收得大大方方。

  兩人相視而笑,隨後由尉遲淳牽著她的手,兩人一同坐進宮中派來的寶蓋馬車,一路風光的進了皇宮。

  只是,正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當謝孟芝一路低垂著螓首,謹記璟王妃所教導的禮儀,忐忑不安的進到大殿,正准備隨尉遲淳一起行跪拜禮時,她忽然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瞧見了兩道令她錯愕的身影。

  那、那不是婁真與馮公公嗎,他們為什麼會在大周皇宮裡?今晚可是尉遲淳的接風宴啊……

  謝孟芝腦中一片空白,就這麼直挺挺的站在大殿中央,尉遲淳也眯起鳳眸,與坐在皇帝身邊的婁真目光相迎。

  宣帝眉頭深潰看著底下的他們,口氣不悅地道:「愛卿真是胡塗了,怎會將雁沙國的絳雪公主當成將軍府的家廚,若不是吳國太子及時進宮通報,怕是連朕都要一起犯胡塗帳。」

  謝孟芝聞言大震,妝點得絕美的麗容瞬間刷白。

  糟了,連大周皇帝都知道她的身分,這下子,她心心念念的御賜金婚不就沒了?

  這個婁真、這個馮公公,他們怎麼就是不死心!她壓根兒就不想當什麼公主,只想當尉遲淳的將軍夫人啊!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九章

  一批精銳的大周騎兵隊,浩浩蕩蕩地奔走在官道上,隨行護送車隊的中央,則是並行著兩輛紅蓋馬車,車隊後方還跟著兩群明顯格格不入的隊伍,那些人馬也已換上各自的國服,是以跟在大周國的車隊之後,自然顯得突兀。

  謝孟芝撥開簾子,一張秀麗的臉兒泛著郁悶,望著領在車隊正前方,高坐在紅鬃馬背上的尉遲淳,小嘴又是一垮。

  「你就是再看上個千百遍,也無法改變我們要往雁沙國去的事實。」

  聽見好友嘆了口氣,謝孟芝這才放下簾子,一臉愁苦地瞅著孫楠鈺。

  兩日前的晚上,在大周皇帝為尉遲淳大肆舉辦的接風宴上,那個自從回了大周京城就消失的婁真,以及那個馮公公居然雙雙連手,將她是流落在外的絳雪公主等事稟告了大周宣帝。

  大周雖是強國,近年來國力鼎盛,可與周邊的小國邦交關系依然良好,是以對待此事自然馬虎不得。

  尤其那馮公公身上還帶著雁沙國靖皇的親筆手諭,言明倘若找著了公主,哪怕散盡千金也要將她帶回雁沙國,事關兩國的情誼,弄不好可是要開戰的。

  宣帝乃一代明君,尤其看重聲譽,他國的公主若是在大周受了委屈,傳出去豈不有辱國威?當即就下令讓尉遲淳這個鎮國大將軍護送她這位流落在外的絳雪公主返回雁沙國。

  表面上看似如此,不過真相的背後其實是——

  「表弟,這裡沒其它人,朕就以表兄的身分跟你聊兩句。」

  當夜宣帝留下了尉遲淳,召他進御書房單獨談話,表兄弟倆其實小的時候就經常玩在一塊兒,一直到宣帝被封了太子,而尉遲氏逐漸在朝中式微之後,才慢慢疏離,不過只要碰在一塊兒,昔日的孺慕之情自然就會被喚起。

  「皇上請說。」尉遲淳脾氣硬實,私下仍是堅持以君臣之禮相稱。

  「朕明白你心裡肯定在怨朕,怎麼出爾反爾,沒在今晚的接風宴上,把謝孟芝許配給你。」

  尉遲淳抱了抱拳,道:「皇上多心了,其實這件事是微臣有罪在先,微臣不該隱瞞皇上孟芝的真實身分。」

  雖然這麼說,但宣帝看見那張絕色俊臉上隱隱的怒氣,不免暗自失笑,小的時候他總把這個漂亮表弟誤認為女孩兒,沒想到那麼漂亮的小表弟,長大後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修羅將軍,怕是當年他們那一票玩在一起的男孩兒始料未及的。

  「吳國太子對絳雪公主是勢在必得,他說他倆早有婚約,礙於國與國之間的邦交關系,你該知道朕的難處。」宣帝嘆了口氣,「不是朕不願幫你,而是此事牽涉太廣,饒是朕這樣的一國之君,也無法擅自決定他國公主的終身大事,你若真喜歡那絳雪公主,怕是免不了得親自走一趟雁沙國,與靖皇和吳國太子周旋。」

  宣帝這些話,後來全透過尉遲淳之口,原封不動的進了謝孟芝耳裡。

  她當晚沮喪得夜不能寢,眼眶紅了一宿,還是他抱著她,不斷哄著她,她才勉為其難地眯了一會兒。

  後來見她心情實在太低落,尉遲淳便親自上璟王府,請求璟王通融,讓璟王妃陪同謝孟芝一同返回雁沙國,而他保證定會將璟王妃安然無恙的送回王府。

  身為謝孟芝的至交,璟王妃孫楠鈺自然義不容辭,於是在一番央求之下,終於讓愛妻勝過己身性命的璟王點頭允可。

  「楠鉉,我怎麼就這麼命苦,偏偏是個什麼公主命,我只想當廚子,當尉遲淳的妻子,即便要我當天上的仙女,我都不干,怎麼偏偏就……」謝孟芝越說越難過懊惱,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見狀,孫楠鈺趕緊坐到她身邊,摟著她的肩,好生安慰道:「命是老天爺給的,豈容我們擅自更動,既來之則安之,你本就是金枝玉葉之身,只是遭遇不測才會淪落至此,你又何必跟自己的出身過不去?」

  謝孟芝嘴角一垮,眼中的無奈更深了。

  雖然她與孫楠鈺是至交,不過她很清楚穿越之事太離奇,完全超乎這些古人的認知範圍,即便孫楠鈺自身也是經歷過重生奇遇的人,恐怕也很難想像幾千年後的二十一世紀,所以她並未讓孫楠鈺知道,其實她是來自於另一個時空,冉婉婉這具身子也不屬於她的這些事,導致她現在是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啊!

  可事到如今,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服輸的,就算當回了絳雪公主,她也要跟尉遲淳在一起,那個婁真雖然不是壞人,可他千方百計想破壞他們,她絕對不會讓他如願的!

  謝孟芝抱持著這樣堅定的念頭,心中已盤算好,等見了靖皇就要趕緊把自己的心意說清楚。

  算起來雁沙國只是依附著強國生存的小國,並且以盛產礦石而富盛,之前孫楠鈺為了百年難得一見的女蝸石,還險些在此喪了命。

  沒想到事過境遷,她竟然結識了雁沙國的公主,就連這條命也是公主所救,如今更陪著她一塊兒回來認親。

  只見富麗堂皇的大殿之上,身穿明黃色龍袍的靖皇,不顧一旁還有其它人在場,一看見自己視如珍寶的女兒失而復得,當場老淚縱橫,親自下了龍椅,扶起了跪在殿下的謝孟芝。

  「婉婉,寡人的好婉婉,你可終於回來了。」靖皇不舍的紅著眼,雙手緊緊搭著女兒的肩,若非仍有一絲理智在,他早將女兒抱進懷裡。

  身為占用這具身軀的「入侵者」,謝孟芝只能硬著頭皮演起戲。「父皇,婉婉回得遲了……」

  啊啊啊,這文謅謅的宮廷戲,她還真的演不來呀,還不如罰她一天煮出個百來道的滿漢全席算了。

  「寡人已經聽馮有州提過,你傷了腦袋,過去的事情已經記不全,不要緊的,只要你人平安回來,寡人的心就寬慰了,也才對得起你死去的母妃。」

  看著靖皇一提起冉婉婉的母妃,眼眶紅得更厲害,嗓子也抖了抖,說實話,謝孟芝心中是有點同情他的。

  聽說靖皇用情至深,愛極了冉婉婉的母妃,連帶地也極為疼寵冉婉婉,才會引發那場後宮之亂。

  只能說,皇帝太痴情或太風流,對後宮都不是件好事,自古以來,皇帝難為啊!

  謝孟芝又陪著靖皇說了一陣話,靖皇才慢慢打住激動的情緒,他目光一轉,落到她身後的兩道身影上。

  那兩道身影不是別人,正是尉遲淳與婁真,靖皇早聽說大周皇帝派了目前風頭最健的修羅將軍護送絳雪公主,是以多留了幾分心思在尉遲淳身上。

  「這位便是大周國的鎮國大將軍?」靖皇問向直挺挺站著,只是雙手抱拳權當行禮的尉遲淳。

  「大周國將軍尉遲淳,見過雁沙國靖皇。」尉遲淳頷首,態度不卑不亢。

  他既非雁沙國的臣子,自然不會向他國的君王下跪行禮,但凡有風骨的將領都不可能這麼做。

  不過……一般說來,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許多高官將領,若是身在異國,總是想著明哲保身,忍一時榮辱換得周身平安,是以不見得每個人都能做到他這樣。

  見狀,靖皇眼中閃過一絲敬佩。「素聞大周國有位年輕將軍,動如猛虎出柙,靜如月下寒松,腹中藏書百萬冊,更能編撰兵書,還幫大周國屢屢立下奇功,想來這位奇人就是尉遲將軍。」

  尉遲淳揚起鳳眸,毫不回避地與靖皇對上眼,當下,靖皇眼中又閃過了一絲驚艷,更震懾於他不怒自威的氣勢。

  想不到這個一戰成名,如今名動天下的修羅將軍,竟然生著一張堪比天仙的絕美容貌。

  其實早在他們一行人啟程之前,靖皇就已收到來自婁直;的密函,信中清楚寫出尉遲淳與謝孟芝的關系,而靖皇早將用情至深的婁真當成女婿看待,自然允諾婁真,屆時會幫著他刁難尉遲淳,讓此人知難而退。

  只是眼下看著這個外貌俊美不凡,氣勢又霸氣懾人的尉遲淳,靖皇心中起了愛才之心,甚至覺得他與自己最寶貝的明珠站在一塊兒,看起來還挺般配的。

  「父皇,我在大周國的這段日子,都是尉遲將軍照顧我,我跟尉遲將軍……」

  謝孟芝心急的想向靖皇說白兩人的關系,不料,婁真卻在此時插話,「蒼天有眼,總算不負有心人,靖皇與我找了婉婉整整兩年,這下終於有了回報。」

  她暗暗磨著牙,偷瞪了婁真一眼。

  他這家伙還真是不死心,無論一路上她如何明示暗示,這個婁真就是不願相信她已經記不起他,更不相信兩人情已逝。

  說句公道話,見婁真這樣痴心相待,她心中是挺敬佩的,可他喜愛的人是原主冉婉婉,卻不是她謝孟芝,他的痴心怕是注定落空。

  靖皇瞧了一眼婁真,再看向氣勢不減的尉遲淳,眼中閃過一絲無奈的惋惜。

  「為了感謝大周國對絳雪的疼愛之情,寡人已命宮中今晚擺宴,以酬謝尉遲將軍一路上護送的辛勞。」

  「尉遲淳謝過靖皇盛情。」尉遲淳抱拳頷首。

  「來人,帶尉遲將軍與璟王妃到丹陽宮歇息。」靖皇對著身旁的馮公公下令。

  謝孟芝覷著尉遲淳那一方。「父皇,那我也跟尉遲將軍他們一起……」

  「婉婉,你隨父皇一起到偏殿,父皇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聊。」

  於是,她只能眼巴巴地看著尉遲淳與孫楠鈺被宮人領下去。

  用過晚膳後,謝孟芝被一群自稱是冉婉婉的兄弟姊妹給纏住,根本脫不了身,只能郁悶地在絳雪公主所住的東月閣睡下。

  此時,靖皇的御書房裡,分別坐了兩名水火不容的男子。

  靖皇望著不停散發濃濃敵意,屢次對上眼都迸出火花的兩人,不由得又嘆了口氣。

  他用了一場晚宴的時間,仔細入微的觀察過尉遲淳,更在他歇息時,派了許多的眼線去盯住他,甚至偷偷記下他與璟王妃的對話。

  再加上素聞尉遲淳脾氣火爆,往往遇事則發難,一個那樣真性情的男子,是不屑虛偽演戲的,是以靖皇非常肯定,尉遲淳對絳雪公主的喜愛,是真的刻進了骨子裡,絕非一時情迷或兒戲。

  因此面對先前答應婁真的話,靖皇著實苦惱不已,畢竟君無戲言,再加上絳雪公主確實與婁真有婚約在前。

  偏偏靖皇問了冉婉婉一整個下午,冉婉婉說什麼就是不願嫁給婁真,還說她寧可不當絳雪公主,即便被降為一般平民,也要隨了尉遲淳。

  好不容易盼回來的心肝寶貝,靖皇怎可能舍得讓冉婉婉當平民,是以才會有眼前三人協商這一幕。

  思及此,靖皇復又嘆氣,緩緩道:「想必你們兩位應該也知道,寡人為什麼會找你們私下相談。」

  尉遲淳與婁真分別坐在紅木雕花靠背椅上,兩人冷冷的互望一眼,旋即又別開視線。

  「婉婉是寡人最心愛的女兒,寡人絕不願見到她有生之年再受任何委屈,可偏偏眼前就有道難題,可能會讓婉婉受傷,寡人才會找上你們兩位。」

  「靖皇應當沒忘,我與婉婉早已訂了親,婉婉日後將是我的太子妃一事?」婁真心浮氣躁地問道。

  反倒是尉遲淳,自踏入靖皇的御書房後,:直面沉如水不曾露出半絲狂躁。

  他雖然脾氣暴躁,但卻是在該火爆的時候衝,該沉定的時候絕不讓敵人窺透他一分心思。

  始終默默觀察兩人反應的靖皇,不由得又在心中贊揚了尉遲淳幾句。

  「君無戲言,寡人自當記得。」靖皇說道,「只是,婁真,如今婉婉已經記不得過去的事,她也說了,此生只願跟了尉遲將軍,寡人若是強逼,怕是婉婉會發生不測。」

  婁真咬了咬牙,一臉不甘的瞪著尉遲淳。

  彷佛無所感似的,尉遲淳兀自望著靖皇,道:「我對公主一片赤誠真心,此生此世絕不辜負。」

  「胡說八道!」婁真憤恨地喊道。

  「婁真。」靖皇警告意味濃厚的喚了一聲,看著眼前同樣優秀,各有千秋的兩人,不由得又在心中重重嘆了口氣,沉默了半晌,靖皇意味深長地道:「寡人明白你倆對婉婉都是真心的,正因為如此,寡人更難下決定,也不敢擅自幫婉婉作主,畢竟現在的婉婉與過去不同了。」

  「那靖皇的意思是?」婁真急切地追問。

  「寡人只願將婉婉許配給能夠保她一世安平的人,不如這樣吧,你們兩人舉行一場比試,讓寡人看看你們能否有這個能耐。」

  這個法子實在是萬不得已的下下之策,靖皇自個兒也明白,事實上他的心是偏向尉遲淳的,可偏偏婉婉與婁真有婚約在前。

  說穿了,會提出比試之說,也算是他的私心作祟。

  如果尉遲淳真有本事的話,那麼就能贏得比試,讓婁真輸得心服口服,這樣一來他也就算不上是毀諾,能夠保住一國之君的威信。

  「我願意一試。」尉遲淳毫不遲疑的點頭答應。

  婁真臉色鐵青,多少猜得出靖皇提出這場比試的心思,但這是他唯一能贏回婉婉的機會,即便對他不公平,他也只能忍下來。

  「婁真,你意下如何?」靖皇問道。

  婁真僵硬的點了下頭。「我也願意。」

  靖皇揚笑,拔高了嗓音道:「那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今日在場三人同可證,只要贏了比試,誰就有資格迎娶婉婉,另一人不得有異議。」

  尉遲淳表情嚴肅的道,「可是絳雪公主還不知道此事,事關她的終身大事,是否該知會她一聲?」

  好小子,倒是沒忘了婉婉的意願。靖皇面色不變,心中倒是頗為贊許。

  他清清喉眬,道:「尉遲將軍畢竟不是我雁沙國男兒,更是他國將軍,照理說沒有資格迎娶我雁沙國的公主,能夠破這個例,還是看在婉婉一心向著將軍的分上,寡人已盡了最大的努力,相信婉婉應該也會贊同。」

  聞言,尉遲淳也不好再多說什麼。靖皇這番話,無疑是拐彎抹角的告訴他,能做到這種程度,對他與謝孟芝已是最大的退讓,無論他們意願如何,如果兩人真想在一起,都只能接受這場比試。

  「靖皇放心,我會用自己能力證明,我才是最適合婉婉的丈夫人選。」婁真眯著眼,凝瞪著身旁的尉遲淳,像是恨不得現在就開始比試。

  尉遲淳不以為然地睨他一眼,譏諷地說:「口說無憑,屆時還請太子拿出十二萬分的真本事。」

  語罷,兩個男人又是一陣眼神廝殺,火藥味濃厚,看得一旁的靖皇只能搖頭苦笑。

  「比試?!」

  謝孟芝坐在鋪滿金枝纏蓮繡花褥子的暖炕上,長發披垂在後,身上僅穿著白色錦綢中衣,杏眸瞪得圓大,小嘴錯愕微張。

  尉遲淳坐在炕邊,及時伸手捂住她發出驚呼的小嘴,同時往門口方向睨了一眼。

  她這才想起,他可是趁著守衛交班的空檔,偷偷潛入她的寢房,要是被宮人知道,肯定要出亂子,她一臉歉意的瞅著他,連忙壓低聲音道:「今兒個我跟父皇敘舊的時候,他一個字都沒跟我提,一眨眼就把你們兩人找去,還擅自下了決定,這也太不尊重我了。」

  「傻丫頭,古來兒女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之命作主,況且你是金枝玉葉,又與吳國太子有婚約在先,靖皇能做到這樣,已算是對我倆盡了最大心力。」

  聞言,謝孟芝面露驚詫。「這麼說來,我父皇是屬意你的?」

  尉遲淳摸摸她的臉,揚唇一笑。「如果不屬意,又怎麼會繞這麼一大圈幫著我。」

  「幫著你?」她眼神露出幾分俏皮。「好大的口氣啊,難不成還沒比試,你就篤定自己一定會贏?」

  「那是當然。」眉頭輕挑,他眯了眯鳳眸,唇上那抹笑顯得誓在必得。

  「那吳國太子看上去也不是省油的燈,你還真是狂妄。」她輕哼。

  「不是我狂妄,而是這一仗我非贏不可。」他目光炯炯,筆直地望進她眼底。

  「那時在戰場上,當我看見你站在我面前,我就對自己立下了承諾,這輩子什麼都能輸,唯獨不能失去你。」

  她芳心一悸,紅暈浮上兩頰,胸中釀起了感動。

  「好了,我得回丹陽宮了,否則要是讓宮人撞見我在公主寢房,靖皇不把我大卸八塊才怪。」

  尉遲淳笑了笑,起身欲走,不料,謝孟芝忽然伸手拉住他。

  他一回過身,她便抱了上來,軟玉溫香在懷,教他差一點就把持不住自己。

  「尉遲淳,我一點也不想當什麼公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胸口一暖,他伸出雙臂,將偎在懷裡的人兒圈緊。「我知道。」

  兩人甜甜蜜蜜地依偎了好片刻,才依依不舍的放開,臨離之際,尉遲淳更是好生眷戀的親了她好幾口,才施展輕功離開寢房。

  謝孟芝痴痴地目送他的身影遠去,心中輕輕一嘆,尋思片刻才躺回炕上。

  睡到下半夜的時候,她似有所覺,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這一睜可不得了,她瞧見光線模糊的房裡,似乎有道人影直朝暖炕方向移動。

  「是紫嫣嗎?還是綠蓉?」她喊著在公主寢房伺候的宮人名字。

  那人不答聲,而且越靠越近,謝孟芝腦中忽然閃過一些古怪的念想,想著身子原主當初就是蒙受靖皇疼寵,因而引來其它妃嬪與皇室子女的不滿,才會卷入後宮之亂,惹來殺身之禍,雖說靖皇已經整肅過後宮,可並不代表完全沒有妒恨冉婉婉的人。

  思及此,謝孟芝從溫暖的被褥裡彈坐起來。「來者何人?要是再不出聲,我要喊人了!」

  話聲方落,驀然一道冷冽的刀芒閃過眼前,下一刻她的頸前抵上了一道冰冷的物體,她心中一驚,低眸望去,果真是把短刀,她強裝鎮定地抬起眼,同時間也看清了對方的面貌。

  竟是白日裡與一眾兄弟姊妹一起來探望她的平樂公主冉麗敏?!

  冉麗敏是淑妃所出,與冉婉婉年紀相仿,只小她幾個月,據悉兩姊妹感情甚篤,在一票皇室子女當中,是最沒有嫌隙的。

  回想白日裡兩人的談話,冉麗敏一見到她便淚眼汪汪,哭得花容憔悴,且丁點不像是在演戲,那當下還害得謝孟芝好生心虛。

  莫非,冉麗敏也是妒恨冉婉婉的那些人之一?

  抵住頸子的刀鋒冰冷得教人發寒,她不由得吞咽了下。「麗敏,你這是做什麼?」

  冉麗敏斜瞅著她,唇上一抹不屑的冷笑。「冉婉婉,你可好了,大難不死又帶了個修羅將軍回來,風光得很,我就是看不慣什麼好事都落在你身上。」

  「你在說什麼?我們是親姊妹啊……」

  「哼!親姊妹?你娘親是貴妃,我可不是,我才沒你這樣的姊妹!」

  「麗敏,你可別亂來,外頭還有守衛和宮人,只要我一叫,他們立刻就會進來。」

  「婉婉啊婉婉,你可真單純,你以為我會傻到連這樣的事都不清楚嗎?」

  謝孟芝心下一凜,顫著嗓子問道:「你殺了他們?」

  冉麗敏輕怔,面色閃過一絲古怪,旋即厲聲道:「我放了迷香,他們都暈倒了,醒來之後也不會記得曾經見過我。」

  哎,她差點忘了,古人最愛弄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她作夢也想不到,這種古裝劇裡才有的戲碼,有生之年居然讓她親身經歷。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謝孟芝無奈地問道。

  「當然是讓你徹底從這個世上消失。」冉麗敏狠笑一聲,伸出另一手將她從炕上扯起身。

  「你要帶我去哪兒?」謝孟芝被推了一把,不由得面色發惱。

  「少廢話,去了你就知道。」冉麗敏啐了一口。

  謝孟芝俏臉泛苦,只能一路被架在脖子上的刀鋒壓著走。

  老天爺啊,她真是許錯了願望,真不該說想當什麼公主的,就知道好事沒她的分,壞事倒是一籮筐找上門。

  天色未亮,雁沙國的皇宮忽然燈火通明,宮人們急慌慌地四處奔走,大批禁衛軍緊急被調動,浪潮般的湧進了皇宮內院。

  「大事不好了,絳雪公主不見了!」丹陽宮突然奔進了幾名宮人,一開口就是大聲嚷嚷。

  丹陽宮裡立刻起了一陣騷動,不多時就驚動了在此作客的璟王妃,以及前不久才偷偷潛入絳雪公主所居的東月閣,後又了無聲息地返回丹陽宮的尉遲淳。

  「尉遲將軍,宮人們說孟芝不見了,這可怎麼辦才好?」

  孫楠鈺站在正廳裡,正在詢問宮人事情的經過,一看見尉遲淳著好裝走出來,立刻著急的說。

  「請王妃在此等著,我已經命何威隨身保護王妃的安危,至於孟芝那邊,有我在,不會出事的。」交代完畢,尉遲淳握著從不離身的佩劍,鳳眸盈滿怒氣,氣勢攝人的快步走出丹陽宮。

  他直接來到了錦和殿,與此同時,婁真也來勢洶洶地領著他的人手,從另一個方向走過來。

  兩人在中庭相會,目光短暫交接,又同時別開了眼,敵意相當濃厚。

  一進錦和殿的正廳,就見靖皇一臉心焦的站在那兒,身旁有持劍的大內高手護著,情勢看上去忒是危急。

  「靖皇,究竟發生何事?」婁真率先沉不住氣,心急地追問。

  靖皇面色憔悴地道:「有人抓走了婉婉,此人神通廣大,還迷昏了一眾宮人,寡人就怕是後宮又生亂,有人眼紅婉婉,心生妒恨欲傷害她。」

  「此人真是好大的膽子,我定要抓到此人,救回婉婉!」婁恨聲喊道。

  尉遲淳陰沉著俊臉,一語不發,只是握在劍柄上的大手悄然一緊。

  此時,馮公公面色驚惶地奔進錦和殿。「啟稟皇上,已經找著了!絳雪公主與那名刺客就在御花園的後山。」

  馮公公一說完,只見兩道修長的身影,卷起一陣輕風,同時自他身邊兩旁穿過。

  當眾人眨眼回神時,已看不見婁真與尉遲淳。

  「快追上去!」靖皇急忙下令。

  另一頭,御花園的後山已被宮人團團圍住,他們手中掌的繡花燈籠照亮了後山,一整片明晃晃地,彷佛身在白日。

  當婁真與尉遲淳趕至,只見謝孟芝身上披著一件殘破的外袍,布料上四處可見被刀鋒劃破的痕跡,而她臉上亦滿是血痕。

  挾持謝孟芝的刺客,則是身穿緊身夜行衣,臉上覆著面罩,看不清長相。

  「大膽刺客,還不快點放開公主!」婁真厲聲警告。

  「別過來!」刺客見尉遲淳步步逼近,連忙加重架在謝孟芝頸上的短刀,迅速往後退了數步。

  聽出刺客竟是女子,尉遲淳與婁真兩人皆是一愣。

  「你是誰?你挾持絳雪公主,圖的是什麼?」尉遲淳冷靜地與對方交涉。

  「你們不必管我是誰,只需要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我恨冉婉婉入骨,隨時都能下手殺了她,你們最好別抱著僥悻的心態,自以為能救得了她。」

  「可笑,區區一個女子,能有多大的本事?」婁真一聽對方是個女子,當下就松懈了戒備,壓根兒不將刺客放在眼底。

  尉遲淳的反應卻是大相徑庭,他打住了還想繼續往前的腳步,握劍的那一手也稍稍壓低。

  女刺客不著痕跡的將一切看在眼底,然後冷聲笑道:「我沒什麼本事,但是一劍殺了她這麼簡單的事,我倒是能做得。」

  尉遲淳定定的望著她,眼中的暴烈之氣,即便相隔一段距離,仍是震得她渾身一顫,心中直發涼。

  「你想要什麼?要怎麼做,你才願意放了她?」尉遲淳沉著問道。

  聞言,婁真惡狠狠地瞪著他。「尉遲淳,你算哪門子的大將軍,區區一個女刺客你就怕了?」

  尉遲淳根本不理會他,一徑地望著被女刺客挾持在身前的謝孟芝,見她一身狼狽,心中既焦灼又不舍,徹底嘗透了心如刀割的滋味。

  女刺客冷笑一聲。「你們如果真的想救冉婉婉,那就放下武器,給我老老實實的跪下來。」

  婁真眯了眯眼。「那也得看你有沒有這個能耐。」

  女刺客不悅地說:「我只要殺了冉婉婉,就足以證明我有這個能耐。」

  此時,靖皇在大批高手的保護之下,亦來到了後山,眼見心愛的女兒被挾持,刺客又要挾婁真與尉遲淳兩人放下武器,他不禁發急高聲呼喊,「你們兩人,千萬不能讓刺客得逞,務必要將婉婉救回來。」

  聞言,婁真握緊了手中的長劍,眼看就要不顧一切上前救人,反觀他身旁的尉遲淳,竟然選在此時,將從不離身的佩劍往地上一扔。

  霎時間,眾人大愣。

  靖皇勃然大怒。「尉遲淳,婉婉有難,你卻扔掉手裡的劍,你這是打算見死不救嗎?聽清楚了,你們兩人誰能救回婉婉,寡人就將婉婉許配給他。」

  對此,尉遲淳置若罔聞,在眾目睽睽之下,高大昂藏的身軀跪了下來,他仰著俊臉,氣勢不減半分,沉著嗓音命令道:「放了她。」

  女刺客著實呆住,一時之間無法言語。

  「沒用的東西!我看你分明是怕死。」婁真鄙夷的斥道,旋即提劍往前一躍,打算先發制人,直接將刺客制伏。

  見狀,尉遲淳面色驚駭,震怒低吼,「婁真,你別亂來!」

  女刺客與謝孟芝當下皆是一愣,看見婁真手中的劍尖就要刺過來,兩人趕緊往旁邊一閃,順勢也就分了開來。

  女刺客趕緊拉下面罩,高聲疾呼:「太子,你可別亂來,我是平樂公主。」

  平樂公主?她怎麼會是刺客?婁真愣在原地,一時沒了頭緒。

  那方,尉遲淳早已一個箭步奔上前,抱住了險些跌倒在地的謝孟芝。

  「身上何處受傷了?」尉遲淳焦灼地端詳起她臉上的傷。

  不料,當他伸手撫過她臉上的血痕時,那血痕竟然一擦即逝,而且還隱約聞得見一股甜味。

  謝孟芝心虛地瞅著他。「這不是血,是鳳紅花的汁液。」說罷,她又指了指一旁心有余悸的冉麗敏道:「麗敏沒傷害我,她只是假裝的,你千萬別生她的氣。」

  尉遲淳聞言一怔,旋即恍然大悟。

  原來這一切全是事先安排好的,根本沒有所謂的刺客,這些全是靖皇設下的局。

  此時,靖皇已走過來,望著他們兩人道:「尉遲將軍,難道你就不想救回婉婉嗎?」

  尉遲淳不假思索地說:「我當然想。」

  「那你為何要把劍扔掉?」

  「不這麼做,刺客又怎肯放過婉婉。」

  靖皇不以為然,指著一旁的平樂公主道:「你武藝精湛,又豈會看不出麗敏的功夫底子淺,只要你比她快上幾步,定能奪下她手中的劍,成功救回婉婉。」

  「是,我確實能夠賭上一賭,只要能比平樂公主快上兩步,或許能搶下她手中的劍。」尉遲淳毫不諱言,臉上亦毫無懊悔之色,只有斬釘截鐵的堅定。「但,刀劍無眼,刀劍在手,要殺一個人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即便沒有武功底子,只要她稍一使力,婉婉必定喪命,哪怕我身手再快也來不及阻止,這樣的可能性,我不敢賭,如果可以,我寧願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換。」

  聞言,在場眾人無不為之動容。

  謝孟芝紅了眼眶,胸中滿是感動,方才他竟然為了她,在眾目睽睽中下跪求情,堂堂一個戰無不克的大將軍,竟然為了她,能忍下這樣的屈辱,她怎能不心疼?

  「甚好,甚好。」靖皇贊許的點著頭,但話鋒忽然一轉,嘆道:「可惜,這場比試,你還是輸了。」

  「父皇,您弄錯了吧!」一路配合這場戲的麗敏,是第一個跳出來抱不平的人。

  「將軍為了我,還在大家面前下跪,他怎會是輸了?」謝孟芝也急得淚眼汪汪。

  「剛才寡人說了,能夠成功救回婉婉的人,寡人就將婉婉許配給他,因此能否救回婉婉的人,就是這場比試的贏家。」靖皇一臉惋惜的望著尉遲淳。「怎麼說都是婁真救了婉婉,因此是他臝了這場比試。」

  聞言,尉遲淳沉默了,似乎也不打算爭辯什麼。

  「婁真,你贏了。」靖皇轉而看向一旁的婁真,口氣卻相當沉重。

  婁真環視眾人一圈,看著尉遲淳垂下眼,默然面對這樣的結局,又瞧見謝孟芝豆大的淚水滾落下來,再看平樂公主憤憤不平的模樣,慢慢地,他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將長劍收進鞘裡,語出驚人的說:「不,是我輸了。」

  話一出,眾人齊愣愣的看向婁真。

  「尉遲淳說的沒錯,當時平樂公主只要動一下,就能取走婉婉的性命,可我太自負,一心認定能救下婉婉,壓根兒連那一丁點的可能性都不願去想,可假使今天來的不是平樂公主,而是真的刺客,婉婉怕是早已經沒了性命,即便我逞能上前一搏,也只能救下她的屍身。」

  只因為發現刺客是女兒身,他就小覷了對方,全然忘了要殺一個人,不分男女,在那樣的情勢之下,根本是易如反掌。

  尉遲淳與他同樣自負,甚至來得更狂妄,卻寧可扔劍下跪,以軟求全,與平日氣勢凌人的強硬作風截然不同,可見他對婉婉的感情,已經深得能拋去榮辱,甚至犠牲性命也在所不惜。

  這一仗,他是結結實實的輸了。

  婁真神情復雜的看著尉遲淳。「你贏了,你比我更愛婉婉,也比我更適合當婉婉的丈夫。」

  尉遲淳微微一笑。「你也不差,至少你也為了公主,願意上前一搏。」

  婁真笑了笑,依然是嘲諷自己的意味居多,他帶著幾分依戀的凝視了謝孟芝一會兒,然後才黯然的向靖皇辭別,旋即便領著吳國的人馬離開。

  事情的轉變太大,謝孟芝一時之間還有點難以置信,傻了許久才回神,隨即她激動的偎進尉遲淳的懷裡。「尉遲淳,我們、我們總算能在一起了!」

  尉遲淳垂眸笑睇著懷裡又哭又笑的人兒,兩人恩愛的模樣羨煞了一旁的守衛與宮人。

  靖皇面露欣慰的笑道:「尉遲將軍,打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氣宇非凡,定是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如今看來,寡人果真沒看走眼,婉婉有你,寡人此生無須再掛懷她的安危。」

  尉遲淳摟著謝孟芝的肩,不卑不亢的迎上靖皇的目光。「靖皇放心,我尉遲淳有生之年,必定保婉婉平安無虞,絕對不辜負她的情意。」

  「好,甚好。」靖皇滿意的點著頭,笑意滿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第十章

  一個月後,奉旨護送絳雪公主回雁沙國的軍隊,反成了帶回十裡妝奩的護嫁車隊,風風光光又將絳雪公主送回了大周國。

  早在車隊抵達大周國之前,兩國的特使已經傳遞過信息,大周皇帝已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身為鼎立於數國之中的強盛大國,能與鄰近小國立下友好關系,宣帝自然樂觀其成,相對地,對雁沙國來說,能與當前國力鼎盛的大周國聯姻,那是再好不過的一樁美事。

  倒是謝孟芝由酒樓東家,一夕翻身為雁沙國公主的故事,傳回了大周京城,不知羨煞了多少人,殊不知,對當事者來說,根本是老天爺拿他倆尋開心,苦不堪言。

  「你們這就叫做好事多磨。」

  璟王府東邊的花園裡,謝孟芝與孫楠鈺坐在賞花亭裡,一邊品茶一邊話敘。

  從雁沙國回到大周已有數日,將軍府那頭是緊鑼密鼓的張羅著婚事,謝孟芝這個未來的當家主母,什麼都不必愁,只需好生養著就好。

  只因這次回來,靖皇也派人挑選了一撥陪嫁丫鬟與嬤嬤跟隨,再加上那些殷實的妝奩,數十輛馬車載運的珠寶綢緞,當日一路浩浩蕩蕩的進到大周國,不知有多麼風光。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可謝孟芝卻是一副蔫樣。

  只因為一回到京城,由於身分的不同,她現在出外都有丫鬟婆子跟著,更別提一出將軍府就有成列的護衛隊尾隨,弄得她連上自己的酒樓巡視都怕惹眼,硬是憋了下來。

  所幸,尉遲淳已答應她,大婚當日會讓酒樓所有伙計都出席,否則她哪能忍到現在。

  「別愁眉不展的,畢竟你眼下的身分是公主,不可同日而語,自然身邊要有人跟著,你遲早該習慣的,再說,將軍府就你一個女眷,日後操持起來也太繁重,倒不如有些聽話的丫鬟婆子跟著,多點人總是好辦事。」

  聽著孫楠鈺分享治家之道,謝孟芝倒也不排斥,覺得挺受用的。

  謝孟芝端起桌上的雪蓮茶,用茶蓋撥弄茶裡的嫩葉。「其實我也明白我算是幸運的,尉遲淳的雙親早逝,將軍府就我跟他了,內宅也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尉遲淳也說了,往後內宅的事全聽我的,也不打算阻止我繼續經營酒樓,只要不影響將軍府的聲譽就好。」

  「尉遲將軍真的很疼你,一個男人願意放手讓女人去做她想做的事,那便是一種信任,能維系夫妻倆一同攜手走下去的,最重要的就是這信任二字。」說到這兒,孫楠鈺想起了自己與璟王的相處,不自覺綻露出一抹嬌媚的笑。

  謝孟芝笑吟吟地瞅著,極為同意的頻頻點頭,說起來璟王府這一對,才是真正的恩愛模範。

  璟王娶了孫楠鈺之後,不曾再納妾收房,王府內宅干干淨淨,徹頭至尾只有孫楠鈺一個女人,而且還是當家主母。

  「孟芝,不是每個男人都能做到一世一雙人,你要好好珍惜。」親眼見證過尉遲淳對好友的用情之深,孫楠鈺忍不住想提醒一聲。

  「我明白。」謝孟芝羞紅著臉。

  就在此時,璟王從湖畔另一頭的長廊走近,面色帶點古怪,孫楠鈺一眼就瞧出來了,她按兵不動的等著。

  謝孟芝連忙福了福身。「孟芝見過王爺。」

  璟王一笑。「公主請起,本王可受不起這樣的禮。」

  謝孟芝臉一紅,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平民身分,照禮數來說,她的公主身分幾可與璟王平起平坐。

  唉,富貴人家不好當,她還是習慣原來的平民身分,自由自在多逍遙啊!

  孫楠鈺笑瞅著夫君道:「王爺不是進宮面聖去了?怎會這麼早就回來?」這話裡還帶著幾分試探。

  璟王知道自家娘子心細如發,索性也不瞞了,坦白直述,「其實是皇上跟尉遲將軍起了點衝突,宮裡的人才讓本王去當和事佬。」

  謝孟芝大驚。「尉遲淳跟皇上起了衝突?!王爺,這是怎麼回事?」

  他嘆了口氣,才幽幽的道:「這件事說來話長,公主你莫著急,待本王娓娓道來。」

  原來,就在尉遲淳與謝孟芝前往雁沙國的這段日子,大周皇室也不得安寧。

  皇後本就琢磨著為太子立妃,且早已相中穆雪霖,偏偏太子不喜穆氏,三番兩次為此事與皇後起爭執。

  穆雪霖哪裡吞忍得下這口氣,自視甚高的她也與太子撕破了臉,為此,皇後自覺對她有愧,因此決定改收她為義女,並且央求宣帝冊封穆氏為郡主。

  宣帝甚是寵愛皇後,認為此事無傷大雅,只求和平落幕,也就順應皇後心意,擇日冊封穆氏為郡主,封號冰蘭,意在冰清玉潔,蕙質蘭心。

  不料,冊封後沒多久,穆氏便向皇後央求,希望能以大周皇女之禮,下嫁給尉遲淳。

  先前宣帝尚不知尉遲淳已有意中人,確實有過從皇室中挑選一位出挑的公主,將之許配給尉遲淳的想法,好讓這位表親與皇室締結良緣,來個親上加親。

  只是先前這樣的想法,都讓尉遲淳一口擋下,後又出現了謝孟芝,宣帝不得不打消此念頭。

  然而人心終究是護短的,穆氏三天兩頭就上皇後那邊委屈討憐,不斷以太子棄嫌她,以至於她名聲受損,招不到好婆家的名義,希望皇後能為她作主,再加上皇後本就極為疼愛穆雪霖,是以皇後近日又拿此事與宣帝爭執。

  璟王道:「皇上心疼皇後為了此事煩心,帝後不諧可是關系著大周國祚,再這樣鬧下去,只怕真會出大事,皇上只好召尉遲淳進宮,希望他能坐下來好好商量一番。可你也知道尉遲淳那個脾氣,怎麼可能會有商量的余地,皇上才一提起這事,他當場就給了皇上臉色瞧,兩個人談著談著,差一點就吵了起來,天底下怕是只有尉遲淳膽敢跟皇上吵,唉……」

  謝孟芝聽完前因後果,心都揪成一團了。她從沒想過要跟別的女人分享丈夫,不論她身處在哪一個時空,她都不可能接受這種事。

  但,這裡是一夫多妻的古代社會,而尉遲淳又是身分顯赫的大將軍,屢次出征立下大功,皇帝賜婚封賞,對這些古人來說,是再尋常不過的事。

  雖然皇帝對尉遲淳是百般包容,一方面是他屢建大功,一方面也是本著那丁點的血緣關系,可再這樣下去,難保尉遲淳不會真得罪了皇帝,屆時替將軍府惹上大麻煩。

  假如真是如此,那麼追根究柢,尉遲淳是為了她才會跟皇上起衝突,她又怎能坐視不管?

  覷見謝孟芝臉色慘淡,眼中的光彩褪去,孫楠鈺握了握她的手,道:「孟芝,你莫慌,即便皇上願意,尉遲將軍肯定也不願意。」頓了下,孫楠鈺忍不住惱道:「這個穆雪霖也真奇怪,明知道尉遲將軍已准備娶妻,她偏要跳進來瞎攪和,還利用皇後對她的負疚之心,想方設法將自己拱成郡主,鬧得皇後幫她出頭,這個穆氏的心訐恐怕沒這麼簡單。」

  璟王嘆氣。「冰蘭郡主這人如何,本王不敢說,但有一點王妃倒是說對了,正因為尉遲將軍不願意,才會跟皇上發生衝突,差一點就觸怒龍顏,惹來大禍,幸虧本王及時出面緩頰,才暫時穩住了場面。」

  「這樣下去可不行,總要想個法子讓皇上打消念頭。」孫楠鈺憂心地道。

  「事情恐怕沒這麼簡單,本王看皇上是鐵了心想將冰蘭郡主下嫁將軍府,本王擔心尉遲將軍若是再抵抗下去,怕會落個忤逆聖上的罪名。」

  謝孟芝心下一緊,臉色刷白。

  是呀,皇上做下的決定,哪可能隨他人心意而改變,要讓這件事情有轉圜余地,除非、除非……穆雪霖自己說不嫁。

  謝孟芝猛然精神一振,眼中再度燃起了光亮,邊揚起一抹笑邊說:「我有法子了!」

  孫楠鈺與璟王皆是一怔,齊眼望著她,異口同聲的問:「你有什麼法子?」

  只見謝孟芝握緊粉拳,神情似在盤算些什麼,水眸閃動著慧黠的光芒,看得孫楠鈺與璟王面面相覷。

  不論她想的是什麼法子,都盼能真的奏效才好……

  「混帳東西!即刻派人去宰相府,要穆相管管那個冰蘭郡主,本將軍不娶就是不娶!」

  剛從璟王府回來,謝孟芝才剛走過穿堂,就聽見正廳裡頭傳來某人熟悉的火爆吼聲。

  她不禁揣想,尉遲淳在拒絕皇帝時,莫不是也用這種囂張的態度?這也難怪璟王爺會擔心再這樣下去,尉遲淳會惹上大禍。

  思及此,身為將軍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她不由得為將軍府上下百余人口的性命捏了把冷汗。

  「公主,您可終於回來了。」

  她一走進正廳,就見齊齊跪倒一地的下人,以及尉遲淳身旁的隨從們,如見救世觀音般的淚瞅著她,讓她不由得失笑,趕緊讓那些人都起身退下。

  等到清完場,她再看向某人,只見那張俊美的臉龐,因為怒氣而猙獰,穿著玄衣軟胄的高大身軀,僵硬的背對著她,手中還捏著剛才沒來得及砸下的茶盅。

  她面帶淺笑走過去,伸手握住他的大掌,緩緩將他死捏在掌裡的茶盅取下。

  他怒瞪著一雙美麗的鳳眸,似乎不解她怎能如此平靜,他知道她剛從璟王府回來,璟王肯定不會瞞她,此下她必定也知道了穆雪霖的事。

  「將軍別怒。」她抬手撫過他盛怒的眉眼。

  「你都知道了?」他依然惱怒。

  「嗯。」她點了下頭。

  聞言,他更怒了。「你就這麼無關緊要,一點也不生氣?j

  「我不生氣,我是難過。」她沮喪地垂下眼。

  尉遲淳胸中一緊,心疼又內疚,火氣當場就消了大半,趕緊伸手將她摟進懷裡。

  他記得,娘親曾經對他說過,當他找著了願意一輩子對他好的姑娘,而他也願意將自己的性命交到她手上時,他這輩子就不能讓這位姑娘嘗苦。

  過去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找著讓他願意交付性的女子,可如今他找著了,哪怕要豁盡一切,他也不願見到她掉淚。

  尉遲淳不假思索地說:「我明早就去晉見皇上,辭掉大將軍的官職。」

  謝孟芝嚇了一跳。「你別亂來!你一路辛苦到現在,為的就是重振尉遲家昔日的風華,你忍辱負重,終於有今天的功績,你是想讓你爹和娘親死不瞑目嗎?」

  他面色一沉,咬牙切齒的道:「若不是看上我風頭正盛,又是統帥大周國百萬兵馬的一品大將軍,那個穆雪霖又怎會千方百計想嫁給我?」

  「你怎麼知道郡主圖的是這些?」聽他說得如此篤定,她不禁納悶。

  「我見過她幾次,此女矯揉造作,心計深沉,定是如此。」

  「你沒亂扣人家罪名吧?皇上冊封她為冰蘭郡主,取的是冰清玉潔,蕙質蘭心之意,真有可能像你說的那樣嗎?」

  尉遲淳不屑的冷哼一聲。「我若是不懂得看人,又要怎麼遣兵打仗?不管對方是男是女,我只消用心觀察,多少能探出此人深淺,那穆雪霖不過是個用盡心計想攀上高枝的勢利貴族,這種人過去我見多了,不差她這一個。」

  啊,對了,尉遲氏在朝中沒落的那段時日,尉遲淳可是受盡那些貴族的冷落與白眼,對上這種人,他肯定看得比誰都清楚。

  如此看來,那個穆雪霖果真不是真心喜愛尉遲淳,只是圖謀將軍夫人這個位置罷了。

  原本她還想,假如穆雪霖是出於真心,或許她還能強迫自己忍下,但眼下她決計是不能再忍了,只能使出她想的那個法子解套。

  謝孟芝心思一定,說:「明日一早,我同你一起進宮晉見皇上。」

  聞言,尉遲淳按捺下怒火,不解的挑高眉頭。「你要見皇上?為什麼?」

  「難道你不相信我嗎?」她反問。

  「我當然信你。」他不悅的皺眉。「只是我不懂,在這個節骨眼,你為什麼要見皇上?」

  她胸有成竹的一笑。「我想,我應該有法子讓冰蘭郡主知難而退。」

  瞥見她那雙大眼掩不住的自信光芒,尉遲淳的怒氣慢慢消退,不羈的俊顏也揚起了笑。

  這就是將軍府未來的主母,遇上困境從不退縮畏懼,反而會主動尋求解決之道,放眼天底下,也只有她夠資格當他尉遲淳的妻子!

  翌日一早,謝孟芝穿戴得雍容華貴,一身桃紅牡丹金綢外罩,頭上插著靖皇贈與的鳳蝶舞飛鎏金發簪,與一身肅黑的尉遲淳雙雙進宮面聖。

  進到金殿的一路上,兩旁的宮人看著這雙出色的男女,無不露出驚艷欣羨的目光。

  此時,宣帝早已接獲太監的通報,知道他倆一同進宮晉見,正在殿裡等著。

  兩人一進到大殿,一同跪下行了大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宣帝揮了揮手。

  「謝皇上。」

  尉遲淳伸出手,扶著難得穿得這般隆重的謝孟芝起來,這樣親密的舉動,看得宣帝是直嘆氣,疼了一夜的頭,這下又更沉重了。

  他這個表弟,空有一張陰柔俊美的臉,可脾氣躁得像把野火,誰碰就誰倒霉,偏偏皇後護短,一心想幫冰蘭郡主圓了心願,才會讓他這個當皇帝的如此頭痛。

  「朕聽尉遲說了,絳雪公主有事求見朕。」

  其實宣帝多少猜出了她求見的原因,怕是想來求情,讓他這個當皇帝的別再為難他們這對小夫妻,唉,殊不知,皇帝也很為難啊!

  謝孟芝福了福身,笑道:「啟稟皇上,請恕妾身鬥膽,今日求見皇上,無非是想跟皇上打個商量。」

  這番回答完全出乎意料,宣帝不禁納悶的挑起眉。「什麼商量?」

  「妾身聽聞,冰蘭郡主心儀將軍,盼能與妾身一同服侍將軍。」

  「不錯,正有此事。」

  「請再恕妾身鬥膽直言,尉遲府人丁單薄,過去亦曾經失了榮彩,如今將軍爭氣,重振尉遲氏家風,皇上也清楚將軍府的苦處,將軍忙於練兵,府上著實需要有人看管,掌管內宅之事並不容易。」

  呼呼,要一口氣說完這麼文謅謅的話,她可是前一夜不斷的練習默背,此刻才能說得這麼流利。

  宣帝摸不透她的用意,一臉困惑的問,「公主的意思是?」

  「啟稟皇上,妾身並非不通情理,也不是器量小的妒婦,亦能明白冰蘭郡主的心意,可將軍又不願接受這樁美事,不如這樣吧,先讓冰蘭郡主到將軍府暫且住下一段時日,讓郡主在大婚之前先實習一下。」

  「實習?」殿上的宣帝,以及站在謝孟芝身旁的尉遲淳,兩人面露疑惑。

  「就是學著怎麼當好將軍府的主母。」她說得頭頭是道,丁點也不像開玩笑。

  「可是這種事,歷來前所未聞……」宣帝面露遲疑。

  這下可不能再退讓了,謝孟芝抿緊小嘴,挺了挺胸口,拿出前些日子在雁沙國練就起來的氣勢。

  「請恕妾身直言,妾身遠從雁沙國嫁來大周國,為兩國奠定和平情誼,皇上總不能連這點面子都不願給。」

  怎麼說謝孟芝都是貨真價實的公主,而穆雪霖不過是被收為義女,方能冊封為郡主,論身家與地位,穆氏怎樣都比不上她,相信宣帝也明白這一點,也會顧忌謝孟芝的感受,不得不接受這樣的條件。

  果然,宣帝雖然一臉為難,但尋思片刻後,只能無奈的點了點頭,允了。「好吧,就依公主之言,先讓冰蘭郡主上將軍府實……」

  「實習。」謝孟芝笑著幫宣帝說完。

  宣帝揉著太陽穴。「對對對,就是這個實習。」

  見目的達成,謝孟芝也不多留,就怕宣帝又反悔,她用眼神向尉遲淳示意,兩人便一同告退離去。

  退出金殿之後,兩人步下長長的白玉階梯,尉遲淳也不管四下還有宮人盯著,伸出手就牽住她的柔荑。

  謝孟芝靦眺的紅了臉,回他一笑。「我表現得如何?應該沒給將軍丟臉吧?」

  「我才不在乎那些。」尉遲淳撇嘴,眼神充滿了心疼。「我只在乎是否委屈了你。」

  聞言,她心中泛甜,亦攢緊了他的手,看著那長長的階梯,多像是未來的人生,兩人就這麼一直手牽著手,並肩走下去。

  「放心吧,你不會讓我受委屈的。」她笑道。

  「那實習之後,你又能怎麼樣?難不成真打算讓冰蘭郡主一起嫁進來?」尉遲淳心浮氣躁的問著,就怕屆時弄巧成拙,齊人之福他半點也不想,只想跟他認定的女子白頭偕老,一世一雙人。

  謝孟芝眸光閃亮,笑意滿盈。「你放心,只要穆雪霖進了將軍府實習,再過不久她就會打消念頭。」

  「你打算用什麼法子讓她知難而退?」他不免感到好奇。

  「法子沒有,有的只是一身廚藝。」她語帶玄機地笑道。

  看著她那抹奸巧又自信滿滿的笑容,尉遲淳也忍不住一笑,惡劣的心情豁然開朗,這輩子他只想看著她笑,半點委屈也不願讓她受。

  只願兩人舉案齊眉,和和美美共守白頭。

  半個月後的某一天,十數輛來自宰相府的馬車,浩浩蕩蕩地駛進了位在大街東邊的將軍府,引來無數路人駐足圍觀。

  「郡主,您怎麼不再跟皇後娘娘說說,讓娘娘為您作主,您名分未坐實,就這樣上將軍府住下,於禮實在不合。」

  車隊之首的馬車裡,穆雪霖一身華服金簪,貴氣逼人地坐在軟座上,貼身的丫鬟與婆子就坐在一旁,幫著她掮風捏手。

  穆雪霖忿恨地說:「說到底,還不是皇上顧忌那個絳雪公主的身分,所以才會由著她出這樣的餿主意。再說了,雖然兩國已言明聯姻,不過儀式還沒辦全,那個姓謝的廚娘不也早早住進將軍府,她貴為公主都這麼恬不知恥,我這又算什麼。」

  「郡主說的是。」她的心腹丫鬟秋菊,連忙附和。

  「那個絳雪公主也不是個好相與的,先前大難不死,還能在大周國搞起了酒樓,想必是個挺有手段的女人,郡主切莫要當心。」

  聽著春嬤嬤的叮囑,穆雪霖冷笑一聲。「不就是個廚娘嗎?還能有多大能耐,我倒想會一會這個姓謝的。」

  馬車魚貫進入將軍府,由於適逢尉遲淳上軍營操練的日子,是以出來迎接的只有謝孟芝與李總管等人。

  簾門被挑起,穆雪霖在身旁的丫鬟婆子相扶下,緩緩下了馬車。

  謝孟芝面帶微笑上前。「妹妹,這一路上辛苦你了。」

  妹妹?這一句像針似的,扎得穆雪霖渾身不舒服,她抬起假意的笑臉,目光帶刺的端詳起謝孟芝,論美貌,兩人不相上下,可論妝扮,她認為自己猶勝一籌。

  謝孟芝一身素雅的衣飾,頭發也只梳了簡單的辮子,身上找不著一件貴氣的飾物,丁點也看不出是個金枝玉葉。

  穆雪霖心中冷笑,面上卻帶著羞怯有禮的淺笑,施施然地向謝孟芝福了個身。

  「雪霖見過姊姊,未來這一個月還望姊姊多多擔待。」

  「妹妹別這麼客氣,日後我們可都是要服侍將軍的自己人。」謝孟芝輕拍胸口,一派豪爽的說道。

  「雪霖先謝過姊姊。」穆雪霖皮笑肉不笑地瞅著她,心中暗忖,這算哪門子的公主,言行舉止都帶著市井之氣,莫說是公主,就連一般千金的樣兒都沒有。

  哼,尉遲淳怎可能喜歡這樣不稱頭的女子,要不了多久,他的心就會往自個兒這方靠攏。

  思及此,穆雪霖極有信心的揚起得意的笑。

  謝孟芝可不傻,從穆雪霖一下馬車,她也一直在觀察對方,果然就如同尉遲淳所說,穆雪霖挺會裝腔作勢的。

  只是她大概不曉得,她造作的功夫不到家,眼神露了餡,剛才她臉上帶著笑,眼神卻極為不屑,甚至還露出鄙夷。

  謝孟芝心下感嘆,想不到就連這種宮廷古裝劇中的壞心女配角,在這裡都讓她給碰上了,老天爺是存心讓她的人生精彩如電視劇啊!

  「別謝,一會兒妹妹可能就要怨我了。」謝孟芝哈哈一笑。

  此話一出,穆雪霖與身旁的丫鬟婆子全都變了臉色。

  她這算什麼,一進門就先下馬威,這也太囂張了!穆雪霖恨恨地眯起眼,手中的繡帕被緊緊絞成一團。

  「妹妹可別誤會,我這全是為了你好。」謝孟芝笑吟吟地說。

  「姊姊這話是什麼意思?」穆雪霖也不跟她客氣了,板起俏臉冷冷回道。

  「那是因為我要傳授廚藝給妹妹啊。」

  「啊?」穆雪霖傻住。

  謝孟芝拉起她的手,直直往內宅走去,將宰相府來的那一票下人晾在前院。

  穆雪霖想甩開她的手,偏又怕落人口實,只能死死忍下。

  謝孟芝邊走邊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將軍喜歡吃什麼,又不喜歡吃那些,統統傳授給你,以後有你一起幫忙分憂解勞,我真是太開心啦!」

  「姊、姊姊的意思是?」穆雪霖愣了一下。

  「你不知道嗎?將軍對吃食格外挑剔,一向都是由我親自下廚的,以後你嫁進來,自然也得跟著一起下廚,我們現在就能好好熟悉彼此,以後幫彼此打下手。」

  「下廚?!」穆雪霖聽了臉色倏變,差點沒暈倒,她可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甭說是下廚了,長這麼大,她連烏煙瘴氣的廚房都沒進過,更別提要她拿那些沉甸甸的鍋鏟。「姊姊這是在同我開玩笑吧?將軍府不愁請不到廚子,要不,我讓皇後娘娘賜個宮中御廚來……」

  「別開玩笑了,那可是我們日後的夫君,還是大周國的一品大將軍,他的吃食可是比什麼都重要,人是鐵,飯是鋼,日後我們姊妹倆兒要好好伺候將軍,讓將軍吃得飽巧,這樣才有力氣出門打拚。」

  「可是……」

  「別可是了,我這人是不藏私的,保證會將畢生所學全都傾囊相授,妹妹,學廚藝可不簡單,難為你有這份心,將軍知道了一定很感動。」

  聽著謝孟芝開始說起入廚房該注意的要事,穆雪霖越聽心越驚,當下花容失色。

  謝孟芝佯裝沒瞧見她臉色慘白,滔滔不絕的續道:「妹妹,進廚房可要當心了,熱油尤其濺鍋,要是燙傷了可就不好,你得聽我的……」

  「豈有此理,這個尉遲淳莫不是瘋了!」

  穆雪霖紅著眼眶,抓起杯盞就往地上摔,一轉身看見銅鏡中的自己,當下又氣得大哭。

  鏡中的人兒,好好一張花容月貌,被油煙熏得滿臉油膩,早起精心妝點的胭脂都給熱氣弄糊了,她身上的繡花絲衫也全沾上油味兒,衣角還沾著醬汁的印漬,纖纖十指全是絞肉味兒。

  「我這都成什麼樣了?!我可是堂堂的郡主,是宰相府最嬌貴的嫡千金,現下竟成了個邋遢的廚娘。」

  「郡主,您別哭啊。」秋菊與春嬤嬤拚命地勸著,卻還是止不住主子的號哭。

  這半個月來,穆雪霖每日一醒來,就被謝孟芝找進廚房一起准備早膳,早膳准備好了,歇息片刻,就得著手准備午膳,緊接著下午又讓謝孟芝找去學做各式點心,到了晚上又得准備晚膳。

  如此周而復始下來,穆雪霖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將軍府聘用的廚娘。

  原以為謝孟芝是為了惡整她,才會故意天天把自己弄得渾身油膩膩,雙手沾滿了油腥,結果一連半個月下來,即便她裝病不進廚房,謝孟芝依然將廚房的活兒扛起來做,除了差遣幾個小伙子當二廚,偶爾幫個忙以外,幾乎每樣菜都不假他人之手,更荒唐的是,尉遲淳也由著她去,不阻不攔,甚至還有心情討論起菜式變化。

  某天穆雪霖實在忍受不了,向謝孟芝反應時,卻得到這樣的答案——

  過去的尉遲夫人,也是親自操持尉遲大人的三餐,這已經成了將軍府的家規。

  「我受不了了!堂堂一個將軍夫人,怎能把自己弄得像個下作的廚娘,我長這麼大,連碗湯都沒幫我爹娘添過,我賭氣不吃飯,還是他們親自幫我送來的,怎能來到將軍府,就成天伺候著別人吃飯!」

  「郡主別哭,您別進廚房就是了,何必硬要跟謝孟芝瞎攪和,她愛下作就讓她去。」春嬤嬤在一旁安慰著。

  「不行啊!你沒看見尉遲淳被她收得服服貼貼,就連消夜點心都由她包辦,我呢?我算什麼?來了大半個月,我燒的菜,他連一口都沒碰過,甚至連一眼也沒瞧過,我就不信我比不過謝孟芝!」

  聞言,春嬤嬤與秋菊面面相覷。

  這下,她們也被主子矛盾的說法弄胡塗了,一會兒哭著說不想進廚房,一會兒又說不願輸給謝孟芝,反反復覆,她們哪裡還出得了主意。

  穆雪霖又哭了一會兒,突然收起淚水,一臉恨意的望著春嬤嬤,厲聲道:「你去幫我找些能治一治謝孟芝的東西來。」

  「東西?」春嬤嬤先是一愣,旋即會意過來。「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辦。」

  穆雪霖抓起繡帕,慢條斯理的擦去淚水,眼露凶光地說:「謝孟芝,你能干,你最行,我倒要看看,你要是倒下去以後,這府裡上下誰敢不聽我的!」

  近晚,謝孟芝正在書房裡鑽研尉遲夫人留下的食譜,琢磨著晚上該試做哪些菜式,書房的門突然讓人推了開來,她抬頭一看,竟是宣稱自己病了,已有數日沒見的穆雪霖。

  「妹妹,你不是還病著,怎麼起來了?」謝孟芝起身迎上前。

  老實說,她也明白要穆雪霖下廚,實在太難為她,畢竟穆雪霖一看就是個嬌滴滴的千金小姐,肯定連半點苦都沒吃過。

  不過她也不是趁機欺負穆雪霖,而是她早就想好,只要嫁入尉遲家,她便想遵循過去尉遲夫人所做的一切,親手為尉遲淳打理三餐吃食。

  她這樣做,無非是希望穆雪霖能夠知難而退,莫要再為了那一點虛榮心,一廂情願想嫁進將軍府。

  她骨子裡終究不是受封建思想長大的古人,她可無法忍受兩女共事一夫這種事,對於穆雪霖這個情敵,她也只能說聲抱歉。

  就在謝孟芝尋思間,穆雪霖端著烏木托盤,上頭擺著一碗雪耳紫米粥,巧笑倩兮的走進書房。

  「多謝姊姊關心,妹妹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這幾曰沒能幫著姊姊一起分勞,內心實在過意不去,剛才特地在我院子裡的小廚房,熬了這碗雪耳紫米粥,一來聊表歉疚,二來想讓姊姊幫我嘗一嘗味道可好。」

  見穆雪霖如此善解人意,又這麼勤勉努力,謝孟芝忽然覺得有點內疚,只是當她接過那碗雪耳紫米粥時,望著那碗熱氣蒸騰的粥,她當場愣了一下。

  「妹妹,這碗粥真的是你煮的?」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穆雪霖眼神古怪,卻還是笑笑地點頭。「是呀,有什麼不對?」

  「會不會是你弄錯了?」

  搞什麼?謝孟芝該不會是懷疑她的手藝?思及此,穆雪霖心下發惱,臉色變得不大好看。「雖然我的廚藝遠比不上姊姊,但這碗粥確確實實是我煮的。」

  謝孟芝內心掙扎了下,可見她一臉慍怒,眼神充滿了挑釁,她心中一嘆。「妹妹誤會了,這粥真的煮得極好,我想也該讓將軍嘗嘗妹妹的手藝。」

  聞言,穆雪霖面色陡然生變。「不、不必了,我這點手藝還上不了台面,怎能讓……」

  「以後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麼客套。」

  不給穆雪霖阻撓的機會,謝孟芝端著那碗粥來到了前院,正巧吏部尚書上門與尉遲淳參詳起軍營的事,兩人正在偏廳吃茶聊著。

  「吏部尚書曾權祥,見過絳雪公主與冰蘭郡主。」

  一見她倆進門,吏部尚書旋即起身行禮。

  見狀,穆雪霖臉色刷得更白,手中的繡帕已被捏得不成樣。

  「尚書大人無須多禮,請起。」謝孟芝勉為其難地笑了笑。

  察覺到她神情有異,尉遲淳不禁斂起笑,瞥了穆雪霖一眼,才出聲問:「你們急著見我,是為了什麼事?」

  謝孟芝將手中那碗紫米粥遞上前。「將軍,郡主特地為了我熬這碗紫米粥,我想郡主的手藝大有精進,也想讓將軍一起嘗嘗。」

  就為了這種事?一旁的吏部尚書聽得發懵。

  唯獨尉遲淳清楚她的性子,她不是不知輕重緩急的人,會為了這碗粥特地來見他,肯定有什麼可議之處。

  尉遲淳正欲伸手接過那碗粥,驀地,一只纖手陡然探過來,想打翻那碗粥,可他身手敏捷,大掌一扣,便閃過了那只纖手。

  旁邊的吏部尚書看得又是一傻。

  「郡主為什麼想打翻那碗粥?」謝孟芝看著一只手僵在半空中的穆雪霖。

  望著她沉定且充滿質問的眼神,最後一絲血色從穆雪霖臉上抽去。

  尉遲淳垂下眼,望著手裡那碗紫米粥,殺氣緩緩從眼底升起。「穆雪霖,你在這粥裡下了毒!」

  此話一出,穆雪霖顫了顫,抽抽搭搭的哭了起來。「我、我沒有,我只是放了一些中藥一起下去熬煮……」

  謝孟芝指著那碗紫米粥,道:「你在粥裡放了川烏,川烏雖是中藥一種,但是含有劇毒,這碗粥只要吃上一口,就足以送命。」

  穆雪霖嘴唇發抖,瞪大了雙眸。「你……你怎麼懂這些?」

  謝孟芝痛心地望著她。「我不是跟你說過,過去尉遲夫人就是因為曾有刺客,想在尉遲大人的膳食裡下毒,尉遲夫人才會親自操持將軍府的三餐,而自從那件事之後,尉遲夫人也一直在鑽研與膳食有關的毒物。」

  經由尉遲夫人研究出來的毒物,她全詳細寫進了食譜,尤其是針對最容易混入膳食的中藥類,考究得格外仔細,是以謝孟芝在鑽研田氏食譜時,也一並將這些知識都學了起來。

  「我不知道有這種事……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穆雪霖哭了起來。

  「方才我問過你,這碗粥是不是你煮的,你都說是,那我也無話可說了。」

  「這根本是你設下的圈套,謝孟芝,你想害我!」說罷,穆雪霖狠狠推了謝孟芝一把。

  她那毒辣的眼色與狠戾的神情,當下又讓一旁成了見證者的吏部尚書傻住。

  這、這哪裡是宮中人人贊許的冰蘭郡主,根本是個心如蛇蠍的狠毒女子!

  尉遲淳將粥往地上一摔,即刻上前扶起被推倒在地的謝孟芝,他勃然大怒的低吼:「穆雪霖,我管你是什麼郡主,你給我滾出將軍府,我尉遲家永遠不歡迎你這樣的蛇蠍女!」

  穆雪霖氣得花容扭曲,干脆破罐子破摔,將近日的怨怒一口氣全發出來。「尉遲淳,你為了這個賤人,根本不將我放在眼底,我才不希罕你這個破將軍!」

  「既然不希罕,還留在這兒做什麼?你滾吧!」尉遲淳怒斥。

  穆雪霖自認被羞辱,當下痛哭出聲,看見吏部尚書目瞪口呆的望著她,她心下一驚,轉身便往外跑,就怕自己的醜態會被流傳出去。

  謝孟芝內疚地說:「對不起,這事我本來應該自個兒了結的,可是她犯下將軍府裡的大忌,萬一不了了之,我怕下回她會在你的膳食下藥,哪怕可能性再低,我都不敢賭。」

  尉遲淳曾經說過,他爹就是吃了被下毒的膳食,體內的毒一直未能完全根除,到最後毒發身亡,正值壯年便驟逝,她聽了心中也好怕,如今尉遲淳貴為大將軍,手中握有虎符,朝中也不乏眼紅的人,若是他重蹈他爹的覆轍,她一定承受不了,因此她才會下定決心,哪怕日後進了門,她也不會松懈,凡是會進到他嘴裡的吃食與茶湯,絕對只能經過她的雙手。

  若是穆雪霖用別的法子來整她,或是明擺著要下人來欺辱她,那她還不至於將事情鬧大,可穆雪霖偏偏使上了這樣卑劣的招數,犯了尉遲府的大忌,也觸犯了她心中最大的恐懼。

  聞言,尉遲淳臉色稍霽,緊摟著她安撫道:「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穆雪霖,事關生死,怎能讓你自個兒了結。」

  「這個冰蘭郡主實在太不像話了,居然連這樣的事都做得出來,太離譜了!」

  見識到穆雪霖的毒辣模樣,吏部尚書不禁也幫著打抱不平。

  「曾大人,照你看來,我這個郡主是該不該娶?」尉遲淳自嘲地問道。

  對此事早有聽說的吏部尚書,搖了搖頭,一臉同情的說:「將軍請放心,這事的來龍去脈,我在旁邊看得一清二楚,若是聖上問起,我定會出面當證人。」

  太可怕了,若是將軍府出了這樣毒蠍心腸的主母,天曉得他們大周國最驍勇善戰的將軍,哪一天會慘遭毒手。

  不出兩日,這件事就鬧到了宣帝跟前。

  據說還是穆雪霖惡人先告狀,先向皇後娘娘哭訴,這段時日在將軍府受盡了委屈,還被誣陷在膳食裡下毒,將矛頭全指向了謝孟芝。

  皇後娘娘自然聽信於她,當夜就向皇帝告了御狀,不料,翌日一早,尉遲淳帶著謝孟芝,以及吏部尚書這個證人一同進宮面聖,將事情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詳盡說出,更找來穆雪霖對質。

  結果,穆雪霖的謊言當場被戳破,害得皇後也站不住腳,當下才明白自己一直被穆雪霖的偽裝所蒙蔽。

  皇後當場氣得暈厥過去,宣帝大怒,親口除去穆雪霖的郡主之位,並賞了她二十大板,從此不再提及賜婚一事。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2-7 11:00 PM

尾聲

  一個月後,將軍府的婚宴照常舉行,朝中百官紛紛上門祝賀,身分一個比一個還要顯赫。

  根據在尉遲府待了三十多年的老嬤嬤的說法,那是自從過去的尉遲大人過世之後,就再也沒這麼風光過的情景。

  闊別十數年,尉遲府再次成了一舉一動皆影響大周國的名門世家。

  「紅豆棗泥酥,糯米香芋卷,玫瑰酥,珍珠翡翠湯圓,吉祥果……」

  「哎呀我的娘喂!」李總管一經過廚房,赫然瞧見一身紅彤彤的新嫁娘,居然卷起袖子,在裡頭細數她早先做好的甜點,差點腿軟暈死過去。

  「啊,李總管你來得正好,幫我看看還有什麼遺漏的。」謝孟芝朝外頭招手。

  「夫人,大伙兒都在找你,時候不早了,夫人怎麼……」

  李總管急慌慌的話未竟,忽見一道頎長英偉的身影,如勁風一般掠過,再回過神,今日受萬眾矚目的新郎官,已在廚房裡端詳起那一盤盤色香味倶全的點心。

  謝孟芝笑得水眸眯起。「你來得正好,這幾樣是我昨晚特地做的,你嘗嘗。」

  尉遲淳就著她的手,嘗了一口,鳳眸染上了滿足的笑意。

  「好吃嗎?」她迫不及待地問。

  「娘子做的,當然好吃。」他直勾勾地瞅著她,火熱的視線讓她發赧。

  「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嬌嗔道。

  「你知道就好,比起這些點心,我想吃的另有他樣。」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拇指撫過她紅艷艷的唇。

  今日的她,一身來自雁沙國上好的宮繡鳳凰於飛嫁裳,頭頂瑪瑙珍珠鳳冠,清麗的臉兒妝點得嫵媚動人,光是一眼就能奪去魂魄。

  李總管見狀,相當識時務的退了出去。

  「外頭這麼多賓客,你可別想亂來。」她俏皮地咬了一口他的指尖。

  尉遲淳目光一沉,低下頭狠狠吻了她,直到兩人氣息不穩,才極不甘願的松口。

  謝孟芝面若桃李,眼兒嬌媚如絲,抿著一抹淺笑,盈盈地瞅著他,說:「尉遲家就你一個人扛,實在太辛苦了,我想公公和婆婆在九泉之下,一定很想見到尉遲家熱鬧起來。」

  尉遲淳聞言,胸口發燙,不由得將她摟得更緊實。

  她紅著臉靦眺一笑,伸手捏起桌上的子孫餑餑,親手喂他吃下。「我們這一路走來,著實不容易,謝謝你願意為了我,忍受這些折騰。」

  她口中的折騰,包括了千裡迢迢護送她回雁沙國,還得忍受婁真的挑釁,以及靖皇的刁難,甚至還為了她,不惜扔劍下跪,以證心意。

  他為了她,就連身為將軍的尊嚴都能放下,每每思及此,總令她心中發暖,眼眶泛起濕氣。

  「傻丫頭,那算什麼折騰,那是做為丈夫應該為妻子承受的。」

  他也捏起了一顆子孫脖餑喂她吃下,眼中盡是寵溺的深情。「你為了我,又何嘗不是受了許多委屈?孟芝,我尉遲淳發誓,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辱你,傷害你,更不會讓你受到半點委屈。」

  她眼眶一熱,喜極而泣,撲進他的懷裡,感動得身子輕顫。

  「我許諾,從今往後,一生一世一雙人,尉遲家只會有你一個主母,再也不會有別的女子踏進將軍府。」

  廚房裡熱氣彌漫,甜味四溢,只見他們一雙人影緊緊相擁,就如同那鍋裡熬著的糖蜜,濃情蜜意化不開。

  此後,將軍府多了一個廚娘出身,後又一夕翻身為鄰國公主的當家主母。

  曾經一度式微的尉遲氏,到了尉遲淳手上,再度重振聲威,成為大周國最金貴的名門望族,再也無人敢小覷怠慢。

  至此,一切圓圓滿滿。

  編注:關於孫楠釭與璟王之間峰回路轉的愛情故事,請見橙意花園系列2047《聚寶娘》!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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