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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金萱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七】撿來的牛郎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2 AM     標題: 金萱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七】撿來的牛郎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1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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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十二生肖中武力值最高的功夫牛穿越成被追殺的文弱書生很丟臉,
但更丟臉的是,他竟然拿不下看中的女人……哈,這怎麼可能!

那羅敷著實有趣,誰能想到這善養蠶種桑的小姑娘竟如此機靈?
為反抗貪圖她美色的色胚簡州刺史,便隨她爹上京搬貴人求救,
路上巧合救了他們主僕,嘿嘿,真是幫了天大的忙呀!
他立即挾著擺平刺史的名頭進駐她家,實則為躲避追殺,
誰讓他這頭功夫牛下凡,竟意外成了只善謀略的弱雞呢……
如今借住她家,於情於理都得和她套交情,這才好為她解決難事,
豈知越了解她,他越被看似溫柔,實則果決犀利的小丫頭吸引,
一想起那老不修刺史欲染指她,他便沒來由地怒上心頭,
這怎麼回事?!還是快解決這茬走人吧,他這按察使也好回京覆命,
可一見到她商場夥伴的世家公子假獻殷勤,一副非卿莫娶的模樣,
他就越是蹚渾水……又是下馬威又是恐嚇的,儼然像個妒夫,
好吧,橫豎短時間內他也找不到自個兒的隊友一同回仙境,
不如拿那色刺史及商家公子練練手,順道揪出後頭爛帳,
誰教這些人不長眼,竟動了他女人的念頭……嗯?他剛說什麼?

【出版日期】 2016/1/29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117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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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3 AM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4 AM

第一章

  順著林蔭道走,爬上一個小坡後,出現在眼前的是一片綠油油的開闊莊稼地,耕地的南面有座小山頭,山上栽滿了許多桑樹與果樹,每到采收季時,見滿山果樹上果實累累,總是分外喜人。

  這裡是隸屬於簡州轄下的康縣秀清鎮,鎮子雖不大,卻是康縣中近幾年來出了名的富裕小鎮。

  十幾年前,秀清鎮仍是個窮鄉僻壤,城鎮沒有現今的一半大,附近的幾個村莊更是戶戶窮得揭不開鍋,常有村民餓死或是賣兒賣女的事情發生,每每令人聞之鼻酸,不過這情況卻在十幾年前,秦家買下城南外那座小山頭及周邊的二十幾畝荒地開荒之後逐漸有了改變。

  說起秀清鎮的秦家,在康縣中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秦家原和秀清鎮其它住戶一樣,都是家徒四壁、窮得幾乎要揭不開鍋的窮苦人家,但卻在十幾年前生了一個不凡的女兒而有了改變。

  說起那位秦家女,當年見過那剛出生的小女嬰的人個個都口若懸河的說著她的不凡,說什麼帶著金光下凡,說什麼一生出來就會開口說話,說什麼那雙眼睛亮若星辰,一看就是個不平凡的,肯定是天仙下凡。

  總之,各種玄乎。

  但是,在秀清鎮中卻沒有人敢質疑,因為秦家的確是在生了那個不凡的女兒之後開始翻身的,才短短的十余年便成為今日秀清鎮中首屈一指的富貴人家,而那秦家女的確是聰慧不已,常有出人意表的想法,而這些想法總是能為秦家帶來財富,令人嘖嘖稱奇。

  別的不說,就拿十幾年前秦家突然將城南外那座山頭及周遭荒地買下來那件事來說,當時無人不笑秦家傻,好不容易賺了錢不買良田,去買一座沒用的、連野雞野兔都沒兩只的小山頭要干麼?更別提那些種不出谷糧的荒地了。

  那時真的家家戶戶都拿這事當笑料,一些眼紅秦家在那幾年賺了些錢的村民鎮民們更是極盡嘲諷之能事,不僅背地裡說,當面嘲笑秦家人撞邪瘋了的更是時有可見,大言不慚的說什麼錢太多可以給他們,他們還會說聲謝謝,又或者等秦家人揭不開鍋快餓死時,會賞口飯給他們吃或幫忙收屍之類的,過分得令人發指。

  不過很快的這些人就明白了什麼叫做後悔莫及,因為秦家為了開墾荒地開始招工了,不僅工錢給得高,中餐管飽,而且每十天就有一天有一道肉菜可食。

  肉啊,那可是矜貴物,除了逢年過節,他們這些窮苦人家哪有機會聞香吃上一小塊肉末?而今只要去秦家那片荒地幫工,不僅有銀錢可賺,每天午餐管飽,每十天還能吃上一回肉,這麼好的事去哪兒找啊?

  因此,為了這份臨時工,村民鎮民們幾乎都快要搶破頭了,而那些曾經嘲諷秦家、在背後說秦家壞話的人,理所當然在眾人指證歷歷下被排除在外,不被錄用,讓那些人完全是敢怒不敢言,悔恨不已。

  而那些在眾人眼中不值錢的荒地被開墾出來之後,秦家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全種上了桑樹與果樹,開始養蠶取絲與釀酒,在短短的十年內靠絲線坊與果酒翻身致富,成了康縣家喻戶曉的秀清鎮秦家。

  秦家二老沒福氣,早在秦家女出生之前就相繼病死了,不過雖沒福氣眼光倒好,替秦家老大娶了個賢慧的媳婦兒,不僅能吃苦耐勞,還有寬大良善的心胸,一手將當時年僅四歲就失怙失恃的小叔拉拔長大,還供其讀書,將他培養成才。

  秦文孝十七歲就考上秀才,成了康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年秀才,秦家的門坎也因此差點沒被媒婆們給踏破,直到傳出秦家二爺早已隨恩師去了京城書院苦讀備考,暫不考慮婚事的說法,這才息了那些一心想有個秀才女婿的父母心。

  秦二爺的事暫且不提,來說說秦家大爺,也就是現今的秦家家主秦文忠。

  秦家二老共生了三名子女,老大秦文忠,老二是個女孩兒名美雪,老三則是相隔十余年後的老來子文孝,卻也是個遺腹子,尚未出生便失去了父親。

  秦父死後,當時年僅十四歲的秦文忠一肩扛起照顧妹妹與懷孕母親的責任,直到弟弟出生,守喪三年期滿後,才在病重母親的要求下舉債成親與嫁妹,一年後秦母過世,他便帶著年幼的弟弟與妻子楊氏過著困苦艱難的生活,直到他的大女兒出生之後,生活才「漸有了改善。

  說起秦家小姐那真是個不凡的,才出生三天就為秦家帶來福氣,讓她上山打獵的爹在山上救了個貴人,得了一堆謝禮,不僅可以幫家裡償還部分債務,還讓她娘得以做好月子、養好身體,之後接連在五年內又替她添了兩個健康又可愛的弟弟。

  不僅如此,那被救的貴人後來還不知為何看中了秦文忠,接連好幾年,每每要上山打獵時,都舍特地繞到秦家來找秦文忠做陪,而且每回都會留下不少銀兩和部分獵物做為酬謝,當真是羨煞人也。

  窮困的秦家也因此才能平安度過那最艱辛困苦的幾年歲月,不然恐怕早已有人餓死或賣身為奴為婢了,更因此才坐實了秦家小姐的不凡。

  秦家小姐的閨名喚羅敷,出生三天便為秦家帶來了貴人,六歲便會讀寫,只因經常跟在她叔父身邊陪她叔父讀書,耳濡目染下竟就將她叔父在課堂上夫子所教授的學問學了個七八成,簡直就是個天才。只可惜她是個丫頭而不是個帶把的,要不然以她的聰慧,這康縣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少年秀才就不會叫秦文孝了。

  六歲就會讀寫的女娃兒在這窮鄉僻壤之地的確可謂驚為天人,但放在那名門貴冑之家就是稀松平常之事,只要家裡舍得花銀兩請先生坐堂教授,別說六歲了,就是四、五歲會讀寫的娃兒也不少。

  因此秦家小姐的聰慧之名並未傳開,只有少數特別關注她的人知道,她的不凡之處不是別的,就是聰慧。

  秦羅敷從六歲開始鼓搗養蠶取絲與釀果酒之事,家人都以為她在玩便隨她,怎知來年便被她鼓搗出成果,還賣了不少錢,然後再來年成果更顯著,使得秦文忠夫婦倆終於決定聽從女兒的建言,一頭栽進這兩條生財大道之中,其中買下城南外那座小山頭與附近的荒地來種果樹與桑樹便是聽信女兒的建言,而當時的秦羅敷還未滿八歲。

  時光荏苒,轉眼之間十年過去,秦家因生了秦羅敷這個不凡的女兒而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從家徒四壁、窮得揭不開鍋,變成秀清鎮的首富,不僅擁有大片土地,還擁有兩間作坊,其中一間為絲線坊,另一間則為果酒坊,兩間作坊的產物在整個簡州都名聞遐邇,也因此從不愁賣變只愁不夠賣。

  不過最讓秦文忠夫婦倆發愁的並不是生意上的事,而是他們的寶貝女兒現年都十八歲了,婚姻大事至今卻還無著落。

  女兒聰慧不凡有主見是好事,但太過也不好啊,老早就忽悠得他們夫婦倆答應讓她自個兒找夫婿,結果眼見她都要十八歲了,還在那邊悠悠哉哉的,當真是要把他們夫婦倆給愁死急死了。

  秦羅敷偷偷腹誹︰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太陽緩緩地從東方升起,照耀在秦家朱紅色的大門上,祥和而寧靜。

  不一會兒,門內傳來些許動靜,接著「咿呀」一聲,緊閉的大門被打開,從門內走出一名美麗的姑娘。

  她頭上梳著墮馬髻,耳上掛著明月珠墜子,穿著鵝黃色繡著蔥綠紋的絲綢長裙和紫色短襖上衣,面似芙蓉眉如柳,眼神慧黠膚如雪,在陽光下美得無瑕,恍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她便是秦家小姐秦羅敷。

  秦羅敷手提竹籃走出秦家大門,反身將大門關上後,舉步朝城南方向走去。

  此時陽光普照的大街上已是人來人往,攤商們此起彼落的叫賣著早點,急著趕上工的人們行色匆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趕急的、悠閑的,個個都充滿了朝氣與希望,這便是現今的秀清鎮,與十幾年前的慘淡冷清景象有著天壤之別。

  秦羅敷很喜歡現今的秀清鎮,喜歡它充滿朝氣與希望的氣氛,也喜歡居民們的純樸,更喜歡大伙為生活而忙碌,為付出而得到回報時所露出的喜悅神情,而這一切——說句不客氣的話,她秦羅敷可謂是厥功至偉,因為沒有她的穿越投胎到這個古代小鎮,只怕這裡的人們依舊得過著饔飧不繼、衣衫襤褸的貧困生活。

  穿越投胎?

  是啊,她上輩子可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雖然生在小康之家,但父母感情極好,家庭幸福又和樂,怎知她竟會在二十八歲那年在上班途中被車撞,一命嗚呼,再度睜開眼時就成了一個小嬰兒,一個擁有現代成人記憶的秦家長女。

  她的新家人很窮很窮很窮,窮得揭不開鍋,她的娘親明明是個剛生下她的產婦,卻面黃肌瘦,她爹和據說是她叔叔的小娃子也一樣不遑多讓,瘦得跟皮包骨一樣,但是面對她時,臉上的笑顏卻都是一樣的真誠喜悅,不像那些虛偽的說著好話,卻小聲嘀咕著說她是賠錢貨的人。

  她雖然才剛出生沒多久,但卻看得仔細也聽得分明,明白了這時代女娃兒就是不值錢,可是即便如此,她窮困的爹娘和娃娃小叔卻依然把她當寶,小心仔細的呵護著她長大。

  於是她很快的就有了這一世人生的第一個心願,那便是她要守護這個家,守護疼愛她的爹娘和娃娃叔叔,讓家裡的生活環境變好,不再窮困得三餐不繼,家徒四壁。

  當然,先決條件是得先等她長大才行,要不然身為一個小嬰兒的她能做什麼?

  小嬰孩的日子過得其實比她想的還快,只因為還在長身子,健全身體各部分器官的關系,所以大多時間都在吃與睡間度過,一直到她滿三足歲之後,她才有辦法全權控制自個兒的身體,不再動不動就被睡神綁架。

  不過因為年紀還小的關系,勉強支撐著白日不睡覺的結果,便是晚上都會很早就昏睡過去,而且一覺醒來肯定都太陽曬**了。

  在她四歲時,家裡的生活情況因貴人的關系已有改善,還有余錢供小叔上學堂,她也因而受惠,跟著小叔習得許多有關這時代的信息與知識,並且借機合理化了發生在她身上的各種不可思議的聰慧。

  不過即使如此,她依然在六歲以後才展露她識字讀寫的能力,並開始她的生財大計。

  上輩子的她是在一間絲綢進出口公司上班,專營各種絲綢制品的買賣,自然得對絲綢深入了解。

  想當初正式錄用前的職前實習與訓練便是下鄉養蠶取絲,抽絲剝繭到綜紗、織綢一層一層的學習下來,一個月後考試若沒通過就saybye-bye,所以即便過了許多年,她對那一個月的實習與訓練仍舊記憶猶新。

  也因此,當她還躺在床上當嬰兒時,首先想到的生財大計便是養蠶取絲這一途,之後才又想到釀果酒。

  必於釀酒,這秘技聽說是外婆娘家那邊傳下來的,媽媽照著外婆的做法也傳給了她這個女兒,遺憾的是她學是學了,釀也釀了,卻是永遠都嘗不到自己初釀果酒的滋味,也不知道成功與否,又好不好喝?

  回想過往真有如白駒過隙,上輩子的二十八年,加上這輩子的十八年,如沒發生那場車禍,她現在都要四十六歲了,比這世的爹娘的年紀都還要大上十幾歲,真是難以想象。

  總而言之,上輩子已是過去的事,現今的她是十八歲的秦羅敷,康縣秀清鎮的秦家小姐,除了偶爾會到鎮上的秦氏絲線坊與秦氏果酒坊視察外,最愛去的地方就是城南邊的秦氏果圔,親自采桑采果,享受悠閑的農家樂。

  然後有件事她一直都想要慎重的說明一下,那便是她雖姓秦,名羅敷,一樣長得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美麗絕倫,也一樣擅養蠶種桑,經常采桑采果於城南邊上,但是這一切全都是巧合,與那直古詩《陌上桑》毫無關系。

  所以,她真心請求老天就讓這個巧合到此結束吧,因為她一點也不想遇到那個色太守,怕自己會一個忍不住直接賞他一巴掌。

  她會對那首《陌上桑》的古詩記憶猶新,自然也和上輩子的工作有關系。她記得古詩中的秦羅敷面對太守的調戲以機智聰慧應對,應答羅敷自有夫,什麼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的,把自個兒的夫君形容得出眾不俗,用以打消無恥太守的邪念。但後世人除了欣賞她的機智勇敢外,對於她口中夫婿的存在性又分為兩派,一派說其虛設,一派說其存在。

  說真的,她個人覺得不管詩文中羅敷的夫婿是否真有其人,虛設也好,存在也好,那個羅敷都是個可憐的女人,不若前文中形容的美好。

  理由一,因為其夫婿若是虛設的,等無恥的色太守回過神來查明虛實,羅敷的下場肯定不得善終。

  理由二,若是其夫婿是真的存在,那麼詩中羅敷年紀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余,卻嫁了個四十多歲的老頭子,而且重點是,哪個高官家裡沒三妻四妾的,年紀輕輕的羅敷肯定不是妾室就是填房,感覺真的就是一樣被糟蹋啊。

  因此,她真的一點也不想和古詩中的羅敷扯上半點關系,即便是巧合也請到此為止,請老天保佑,阿彌陀佛。

  秦羅敷散步般的走出鎮子,然後順著林蔭道走,在爬過一個小坡,越過一片綠油油的莊稼地之後,終於抵達他們秦家的果園,只見搭建在果園邊上、讓守園人過夜兼放雜物的茅草屋前正聚集了一堆人,令她有些錯愕。

  見她出現,負責管理果園的許管事迅速走上前來,有些訝異的恭聲道︰「小姐,您怎麼來了?有事吩咐小的,只要讓家裡下人來傳達一聲就行了。」

  秦羅敷搖頭,「我沒有什麼要吩咐的,只是隨便走走。」一頓,她看向茅草屋前那群人,疑惑的問︰「許叔,怎麼今天這裡聚集了這麼多人?」

  「都是前來應聘臨時工的人。」許管事答道。

  秦羅敷眨了眨眼,恍然大悟道︰「又到了果樹的采收季嗎?」

  對於家裡果園的植栽,她只懂得桑樹的種植,對於其它果樹完全是一知半解。

  因此當初在買荒地決定開闢成果園時,她只負責告訴爹有哪些果樹的果子適合釀灑,建議可以種什麼果樹,至於樹苗從何來,如何種植,以及如何才能讓果樹結實累累的事,她全部都丟給爹娘去煩惱,徹底做個甩手掌櫃,也因此對於果園的許多事務都不甚了解。

  「是啊,今年的第一批葡萄已經可以采收了。」許管事笑著點頭道。

  「辛苦你了,許叔。」

  「不辛苦,這本來就是小的職責。」許管事一臉認真的搖頭。

  秦羅敷微微一笑,「許叔,你去忙吧,不用在意我,我去桑樹林那邊采些桑葉和桑果,一會兒就回去。」

  許管事點頭,卻不由自主的朝她身後的方向看了看,忍不住開口問︰「小姐,怎麼不見小桑那丫頭呢?」

  小桑是他女兒,也是小姐的貼身丫鬟,他們父女倆是在七年前因饑荒而流浪到秀清鎮,在差點病死或餓死街頭之前被秦家收留,之後為報救命之恩而自願賣身秦家為奴。雖身為奴才,但秦家卻待他們父女倆有如一家人,因此七年來他沒有一天不為自個兒當初的明智抉擇而慶幸。

  「早上聽見她咳了幾聲,似乎染了風寒,我讓她待在府裡休息,晚些若不見轉好,就要乖乖地看大夫吃藥。」秦羅敷說。

  「那丫頭真是的,自個兒都照顧不好要怎麼照顧好小姐?回頭我定罵罵她。」許管事蹙緊眉頭,嚴厲的說道。

  「她還小。」

  「都十三歲了,哪裡還小?小姐,您別老是慣著她。」許管事認真道。

  「欸.」秦羅敷頓時無話可說,對於擁有上輩子現代記憶的她而言,十三歲就是個國中生,根本還是個孩子,她會說小是理所當然的事,只是她老忘了在這個時代,姑娘們!五及笄後就能成親,快的十六歲就能當母親,所以十三歲的姑娘真的不能再說小了。

  「小姐,一會兒您要回去的時候告訴小的一聲,小的派個人送您回去。」許管事說。

  「許叔,不必麻煩了,我自個回去就行了。」

  「不行,小的不放心。」

  「許叔有何不放心?大白天的,這條路我又經常走,不會迷路的。」秦羅敷開玩笑道。

  「小姐,您該知道小的在擔心什麼。」許管事一臉嚴肅的說,「以您現在的身分,實在不應該身邊不帶個人就隨意在外頭行走,如果不小心在路上遇到無禮的登徒子,又或者是故意挑事的無賴,您讓老爺夫人如何是好?」

  他實在不好明說小姐適婚卻遲遲未婚的事,已讓許多妄想靠小姐嫁妝一夜致富的有心人蠹蠢欲動,以致原本寧靜祥和的秀清鎮對小姐來說早已是危機四伏,就怕嚇到小姐。

  至於老爺和夫人對這件事其實也早有感覺,只是自小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他們總有一種土親人親的感覺,逃避般的拒絕以惡意去揣測那些相識一輩子的街坊鄰居,甚至是長輩親友們。

  總而言之,今天回府後他一定要好好的交代、叮嚀女兒一番,讓她以後定要寸步不離的跟緊小姐,即便是像今天這樣身子不適也不許離了小姐,讓小姐一個人出門。

  「許叔,我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家閨秀,沒那麼好欺負的。」秦羅敷失笑。

  許管事欲言又止的看了她\眼後,緩聲搖頭道︰「小姐,有很多事您不懂。」

  若真有人豁出去不要膾面,卑鄙無恥的對小姐用強的話,到時候身子都失了,還能不嫁嗎?

  「欸,許叔,你別露出這麼嚴肅凝重的神情,我要走的時候定會過來告訴你,讓你派個人送我回去總行了吧?」秦羅敷投降的妥協道。

  「好。」得到她承諾後,許管事終於松了一口氣,放心的轉身去做事,而秦羅敷則提著竹籃朝果園中的桑樹林走去。

  此時正值六月初,初夏的陽光燦爛卻不炙熱,從繁茂的枝葉間透射下來,在地上印滿了斑斑白光。

  秦羅敷老馬識途的在果園中穿梭著,本欲采桑,卻先讓那一串串渾圓飽滿、在陽光下顯得垂涎欲滴越發誘人的葡萄給吸引了過去,忍不住先動手采了一串下來,一飽口腹之欲後,這才轉身去采桑,一邊采還一邊自娛的念著那首古詩《陌上桑》

  「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

  羅敷善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為籠系,桂枝為籠鉤。

  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細綺為下裙,紫綺為上襦。

  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脫帽著峭頭。

  胞者忘芄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

  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躕。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

  十五頗有余。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

  羅敷前致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

  東方千余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

  青絲系馬尾,黃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值千萬余。

  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

  為人潔白皙,鬣霞頗有須。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

  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

  懊死!該死!該死!

  秦羅敷拉著貼身丫鬟小桑拚命的往前跑,沒有驚恐,只有忿怒,整個就是怒不可遏。

  她好想指天破口大罵,她之前都已經拜托過老天,求祂讓她這個秦羅敷和古詩中那位秦羅敷的巧合到此為止了,結果呢?眼前這到底是什麼該死的情況?

  「小姐——」被她拉著跑的小桑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才開口想問就被她匆匆的命令聲給打斷。

  「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麼事,你什麼話都不要說,聽見了嗎,小桑?」

  「小姐,到底是——」

  秦羅敷回頭利眼一瞪,再度厲聲打斷她,「閉嘴,此刻起把自己當啞巴,聽見了嗎?」

  小桑被嚇了一跳,因為小姐從未對她如此疾言厲色過,但她並不是個笨蛋,知道小姐會突然反常,尤其是看見後頭那輛富貴華美的馬車突然停下來,二話不說拉著她轉身就跑,肯定有理由。所以她這回沒再發問,只是用力的點頭,朝小姐應了一聲,「嗯。」

  「姑娘!」

  在她們身後突然傳來呼叫的聲響,以及追逐她們而來的腳步聲,令主僕兩人不約而同的心一緊,更加拚命的往前沖刺了。可惜女子的腳程永遠比不上男子,加上穿著裙裝的累贅,只一會兒,後來居上的青壯男子已一個箭步的橫身攔住她們主僕倆的去路。

  秦羅敷沉著臉將小桑護在身後,小桑卻避開她的保護,瞬間擋在她面前,反過來保護她。她在怔愣感動之余還帶著一抹慶幸,慶幸小丫頭沒忘記她剛才的命令,暫當個啞巴而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想做什麼?」她疾言厲色的質問攔路人。

  「姑娘,我不是壞人。」青壯男開口道。

  「壞人會把壞人兩個字寫在臉上嗎?你若真不是壞人就讓開,讓我們倆過去!」她斥聲道。

  「姑娘,我真的不是壞人,是我家大人有話想問姑娘,請姑娘在這裡稍待一會兒。」青壯男說著抬頭看向她們後方,只見大人的馬車已再度上路,正朝他們這方向前來。

  秦羅敷不用回頭也可以從由遠而近的馬蹄聲和車輪聲知道那輛該死的馬車正在逐漸接近中。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她今天當真是在劫難逃嗎?

  懊死!她今天根本就不該出門,應該要聽爹娘的話,好好待在家裡學習做個大家閨秀才對,她若乖乖聽話,也就不會有這一劫了,真是後悔莫及。

  可惜後悔無濟於事,現在的她最重要的是要趕緊想好對策啊。

  祈禱那輛馬車裡坐的不是無恥的色官吏這事就別想了,因為剛才色官吏停馬車遣侍者時,她已從車簾的縫隙中看見他頭上的烏紗帽,還有那望向她的貪婪目光,不然她又怎會突然轉身拉著小桑就跑。

  總之,快點想待會兒要怎麼應對。

  可惡,腦袋一片空白。

  如果身處在現代就好了,可以直接叫**滾蛋,最好再賞他個兩巴掌加一記撩陰腿,讓該死的**痛到叫不敢,可惜這裡是階級分明、男尊女卑的古代,她若真這樣做恐怕不僅性命不保,還會連累到秦家所有人。

  可惡的賊老天到底想對她怎樣?讓她穿越投胎在窮得快要餓死的古代家庭也就罷了,她能靠自身的努力和本事改善生活,但照著一首她在前世讀過的古詩,安排一個色宮史來惡心她是怎樣?

  她不會屈服的,即便是她現在腦袋一片空白,除了《陌上桑》那首古詩中羅敷的應對方式外,什麼更聰明或更可靠的法子也想不出來,事後她肯定也能想法子逆轉勝。她就不信自己兩世為人,會斗不過一個該死的色官吏、死老頭。

  總之,先度過眼前這一關再說。

  「吁」聲從後方傳來,馬蹄聲與車輪聲隨之停止,隨後一個催促聲從後方響起。

  「楊良,大人讓你請姑娘過來。」

  「是。」擋住她們去路的青壯男立即應聲,然後做出請的姿勢道︰「姑娘,請。」

  小桑一臉著急中帶著些許驚恐的表情轉頭看向小姐,嘴巴張了張想說什麼,最終還是聽命繼續裝個啞巴,心急如焚的緊跟在小姐身側,轉身面向那輛富貴華美的馬車。

  秦羅敷沒有上前,只是朝馬車輕輕一揖,不卑不亢的開口問︰「不知這位大人遣人攔住民女去路有何指教?」

  馬車簾幕被掀起,身著官衣、頭戴烏紗帽、年約五十幾許的色老頭官吏頓時現形,腦滿腸肥的模樣果然令人見了惡心想吐。

  「姑娘莫怕,本官姓張,乃是簡州刺史,不是什麼壞人。」色老頭色迷迷的盯著她說,然後朝她招手道︰「你上前來。」

  秦羅敷瞬間只想罵三字經。

  簡州刺史?該死的賊老天真是要整死她是不是,竟讓這個色胚死老頭身為簡州刺史,也就是他們秀清鎮長的頂頭上司、康縣縣令的頂頭上司,整個簡州的老大,真是他媽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5 AM

第二章

  有道是民不與官斗,刺史大人有令,身為平民百姓的秦羅敷心裡再不願也得聽令上前,畢竟眼前這色官史尚未露出他好色失禮的真目面,她若抗命師出無名。所以她聽令的往前走了幾步,停在禮法的安全距離外,內心極度不爽,表面卻知禮的再度朝那該死的色刺史作揖。「民女見過刺史大人。」

  「姑娘是當地人嗎?」色刺史問道。

  「是。」

  「不知這裡是屬於簡州的哪個地界?」

  「回大人,這裡是康縣的秀清鎮。」

  「秀清鎮嗎?的確是山清水秀、地靈人杰的好地方,難怪能養出像姑娘這般美麗水靈的人兒。」色刺史笑咪咪的看著她點頭道。

  秦羅敷面不改色的垂目而立,全當沒聽見。這種贊美式的調戲依然構不成她以下犯上的理由,她得再忍忍,等待更好的時機。

  她的毫無反應令張刺史有些出乎意料,一般女子聽見別人稱贊她的美貌時,不都會忍不住露出些許欣喜或自傲的神情嗎?沒料到一個生活在鄉下的姑娘會有如此沉穩的反應,真是難得,讓他愈看愈喜歡、愈滿意。

  「你叫什麼名字?」

  「民女秦羅敷。」

  「今年幾歲了?」

  「十八歲。」

  張刺史不由得滿意的點了點頭,道︰「本官今日巡按地方來到這秀清鎮,需要一位熟悉當地的居民為本官領路做介紹,本官見你談吐不凡,可擔此重任,你上馬車來吧。」

  秦羅敷倏然抬起頭來,簡直難以置信這色老頭會用這麼一個冠冕堂皇卻愚蠢的理由來當借口邀她上馬車。她實在不懂,這麼一個愚蠢又色欲燻心的家伙到底是怎麼做到刺史的?有這麼愚蠢的上官,這也難怪之前這秀清鎮會家家戶戶窮得三餐不繼,必須賣兒又賣女了。

  秦羅敷強忍不屑,柔聲的開門問︰「大人這是在與民女開玩笑嗎?」

  「本官在正事上從不與人開玩笑。」張刺史一臉道貌岸然狀。

  「大人當真不是在跟民女開玩笑?」秦羅敷再次重復的問道,聲音微沉,表情也變得嚴肅了起來,但愚蠹的色刺史卻不知不覺,依舊端著那副道貌岸然的面貌看著她,一本正經的朝她頷首點頭。

  「自然當真。」他說。

  「小桑,咱們走。」秦羅敷二話不說的沉了臉,轉頭,招呼身旁的丫鬟一聲,轉身就走。

  張刺史呆了一呆,隨即回神,惱怒的朝屬下斥道︰「還不將她給我攔下來!」

  「是。」張良迅速應道,一個箭步就擋住了秦羅敷主僕倆的去路,「姑娘請留步。」

  「大人這是何意?」秦羅敷面目含怒的轉身面向張刺史,沉聲問。

  「這話該由本大人來說,秦姑娘這是何意,突然翻臉二話不說轉身就走,可知此舉是在藐視本官,不尊重本大人?」張刺史眯眼恫嚇道。

  「大人污辱民女,不自重在先,讓民女如何尊重大人?」秦羅敷絲毫無懼的反嗆回去。

  「本官何時污辱你了?」

  「大人自有婦,羅敷已有夫。大人邀民女同乘馬車合乎禮儀否?即便羅敷未有夫,男女授受不親,大人讀聖賢書所學何事,難道連這個道理都不知道?您剛才所言對民女而言難道不是污辱嗎?」秦羅敷冷聲答道。

  張刺史被她質問得啞口無言,只覺得惱怒還有一陣失望。

  這麼美的姑娘竟然成親已成他人婦了,真是太可惜了。以她的美麗容貌,要進名門貴冑之家做房小妾、享受榮華富貴的生活壓根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待在這個窮鄉僻壤,為目不識丁的粗俗漢子養兒育女,根本就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暗嘆一聲,將不該分心的思緒拉回,集中處理眼前這令他感到惱怒以及有些心虛與後悔的事上。

  「本官剛剛已經說了,今日本官巡按至此,需要一位當地人為本官帶路,這是正事,你這個無知民婦休得在此胡言亂語。」他開口斥責道。「念你無知又是初犯,本官不與你計較,但再無下次,聽見了嗎?」

  「羅敷謝大人不計小人之過。」秦羅敷揖身道,語氣中帶著不明顯的嘲諷。一頓後,實在壓抑不住心頭那口惡氣的她,忍不住又開口道︰「不過民女當真要感謝大人,謝謝大人如此瞧得起民女,讓民女知道原來只要能得到大人的青睞,即便像民女這般無知民婦,也是能為大人、為咱們大慶國做正事、做大事的。大人您說對不對?」這已是赤luoluo的嘲諷。

  張刺史臉色青紅交織,羞怒難當的狠瞪她一眼,自個兒動手將掀起的馬車簾幕狠狠地扯落下來,隱於簾幕之後,眼不見為淨。

  「走!」怒不可遏的聲音從簾幕後傳出來。

  「是,大人。」車夫立即應聲答道。

  在張良跳上馬車就座後,駕的一聲,馬車再度上路前行,將依舊站在原地的秦羅敷主僕倆甩下,愈行愈遠,終至在秦羅敷的眼前完全消失不見。

  「呼——」

  突然之間,秦羅敷狠狠地吐了一口大氣,有些誇張的舉動和呼氣聲終於將被嚇得呆滯在一旁的小桑給勾回神來。

  「小姐,」小桑看向她哽咽叫道,「怎麼辦,這下子該怎麼辦啊,嗚嗚嗚……」禁不住內心裡的恐懼、擔憂與害怕,她再忍不住的哭了出來。

  「你這是怎麼了?欸,別哭別哭,那老家伙不是已經被本小姐給嚇跑了嗎?沒事了,沒事了。」秦羅敷有些被突然爆發的丫頭哭聲嚇到,手忙腳亂的急忙安撫哭泣的她。

  小桑用力的搖頭,將淚水灑得到處都是。抓住秦羅敷的手,哭著道︰「不是,奴婢不是……嗚嗚,怎麼辦,小姐……嗚嗚……怎麼辦……」

  「欸,到底什麼怎麼辦啊?先別哭了,快點把眼淚擦一擦,好好說話,不然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秦羅敷蹙眉道。

  小桑吸了吸鼻子,又伸手將臉上和眼眶中的淚水抹去,花了些時間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之後,這才用著沙啞哽咽的嗓音重新開□說話。

  「小姐,剛剛那位大人是不是做了很大的官?」小桑抹著殘存在臉頰上的淚水問。

  「這要看在哪裡做官,若是在咱們這種鄉下地方算大,在京城的話只能算是個芝麻般大小的官。」秦羅敷答道,不解的問小桑,「你問這個做什麼?」

  「那他和咱們鎮長大人——不,和縣令大人比呢?誰比較大?」小桑不答又問。

  「當然是縣令大人——」秦羅敷在小桑驀然升起希望的目光下將後半段話說完,「要聽剛剛那家伙的。」一頓後,又簡單說明兩者間的差距。「縣令管的是州轄下的一縣地方,而刺史管的則是州轄下的所有縣地方。簡單來說刺史就是縣令的頂頭上司。」

  聞言,小桑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淚水又迅速在眼眶中堆積起來,「小姐……嗚嗚……怎麼辦?」

  「欸欸欸,你怎麼又哭了?到底什麼事怎麼辦啊?你不把話說清楚,小姐我要怎麼幫你解決問題?」秦羅敷有一種快被這丫頭搞瘋的感覺。

  「小姐,不是奴婢的問題,是您的問題。」小桑抽噎著說。

  「我哪有什麼問題?」秦羅敷只覺得莫名其妙。

  「剛剛那位大人比縣令大人還要大,縣令大人都要聽他的話,小姐您卻對那位大人撒謊,說您已有夫婿了。您撒謊騙那位大人的事若是被知道了,小姐您該怎麼辦?會不會被官兵抓去坐牢啊?嗚嗚……怎麼辦?」

  秦羅敷終於明白這丫頭在哭什麼了,原來是在替她擔心啊。不過不經事的小丫頭就是單純天真,只注意到表面的事,沒注意到其它更令人擔憂頭痛的事。

  說謊又如何,成親與否是她個人的私事,刺史有什麼理由問罪於她?倘若真問罪,她只需要說一句因十八仍待字閨中覺得丟臉,故而為面子撒謊,誰還會不近人情的硬扣頂撒謊不敬的帽子加罪於她這樣一個小女子?

  因此,說謊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是她未成親未訂親的事一旦被揭穿,那個色刺史老頭還會放過她,不向她伸出他的**魔爪嗎?這才是令她感到憂心忡忡與頭痛的問題啊。

  不過這事跟這單純天真的丫頭說也沒用,她還是回家後找爹娘一起集思廣益想辦法吧,只願三個臭皮匠真能勝過一個諸葛亮。

  「放心吧,這件事就只有咱們倆知道,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又有誰會知道?」她開口安撫小桑道。

  「可是剛剛那大人,還有大人身邊的人不會說嗎?」小桑抽噎著,依舊擔心不已。

  「刺史大人日理萬機,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哪有閑功夫記咱們這種平民百姓的小事。」她說。

  「真的嗎?」

  「小姐我騙過你嗎?」

  小桑立刻搖頭。

  「放心吧,沒事,只要你不和別人提起這件事,就不會有事。」她安撫的柔聲道。

  「奴婢絕對不會跟任何人說的,包括爹爹也不說。奴婢向小姐發誓,請小姐相信奴婢。」小桑立即信誓旦旦的發誓道。

  「好,我相信你。」秦羅敷點頭道。「走吧,咱們回家。」

  「嗯,回家。」

  夕陽西下,倦鳥歸巢,家家戶戶都掌起了燈,夜籠罩大地。

  秦羅敷在晚膳過後,帶著小桑在庭院裡散步消食,走著走著就走到了爹娘的住處,來到爹娘的廂房門外。

  「娘,您休息了嗎?」她出聲問道。

  「敷兒嗎?進來吧。」房裡傳來秦母楊氏的聲音。

  「小桑,我有話和老爺夫人說,你守在這兒,別讓任何人靠近。」秦羅敷轉頭吩咐小桑。

  「小姐放心,奴婢絕對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裡的。」小桑用力的點頭道,知道小姐一定是要和老爺夫人說遇見那位刺史大人的事,她當然不會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秦羅敷對她點點頭,放心的推開爹娘的房門,走進廂房內。

  廂房中,秦父秦文忠穿著一身新衣裳站在房裡,在看見她之後,立即張開雙手在原地轉了一圈,露出一臉得意的表情對她擺顯道︰「敷兒你看,好不好看?這可是你娘親手幫爹縫制的衣裳,只有爹有,你們姊弟三人都沒有喔。」

  「有人像你這樣說話的嗎?」楊氏忍不住伸手在秦文忠的手臂上打一記,轉頭對她說︰「敷兒,別聽你爹說,娘也幫你和你弟弟們做了衣裳,只是還沒縫好而已,再給娘幾天的時間就行了。」

  秦羅敷笑著對爹娘搖了搖頭,「娘,咱們家現在不缺錢,要穿新衣裳到街上成衣鋪買,又或是請繡娘做就行了,您別太辛苦,仔細傷了眼睛。」

  「不辛苦,娘也是在家閑來無事,才會想替你們做件衣裳打發打發時間。娘會小心仔細不讓眼睛傷著、累著的。」楊氏微笑著對女兒說。

  「聽娘這麼說女兒就放心了。」

  「你這丫頭這麼晚了還跑來找爹娘,是有什麼話要跟爹娘說嗎?」秦文忠坐下來問女兒。「你也坐,坐下來再說。」

  秦羅敷點點頭,坐下之後才看著爹娘,以一臉嚴肅中帶著些沉重的表情,緩聲開口問︰「爹娘可知今日刺史大人來了咱們秀清鎮?」

  「聽說了,可惜爹兩天前就去了隔壁的柳縣辦事,錯失了這回拜見刺史大人的機會,爹到現在都還在懊惱呢。」秦文忠點頭道,滿臉可惜與懊悔的神情。

  「爹,女兒今天見到那位刺史大人了。」秦羅敷說。

  「這是真的嗎,敷兒?」秦文忠瞬間滿臉驚喜與激動。「怎麼會呢?聽說刺史大人在咱們秀清鎮待的時間不長,只見了鎮長和幾位輩分高的耆老,敷兒你怎會有機會拜見大人,是誰——」

  「爹,女兒可能闖禍了。」秦羅敷緩聲打斷了父親的喜不自勝。

  「什、什麼?」秦文忠一陣呆愕,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問︰「敷兒你說什麼?闖禍了?你闖了什麼禍?」

  「女兒恐怕已經得罪刺史大人了。」

  「什麼?!」秦文忠雙眼圓睜的愕然驚叫道。

  「敷兒你說什麼,你怎麼會得罪刺史大人的,你別和爹娘開玩笑。」楊氏滿臉驚慌的拉著女兒的手,擔憂的凝視著女兒說。

  「對不起,爹,對不起,娘。一切都是女兒的錯。」秦羅敷垂眼道。

  「你把話說清楚,你到底是怎麼得罪大人的?」秦文忠命令女兒,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對女兒擺出如此嚴詞厲色的神情。

  秦羅敷苦笑著將今日出門在城南外遇見刺史大人,大人命人攔阻她們主僕去路,起了色心的意圖明顯,她不得不以撒謊方式欺騙大人逃過一劫的事給說了出來。

  說完,她起身曲膝跪在早已面無血色的爹與娘面前。

  「爹、娘,對不起,一切都是女兒的錯。」她淚眼模糊的哽咽道。「如果女兒早些聽爹娘的話,乖乖待在家裡不到處亂跑的話,也就不會遇到今日這事了。一切都是女兒咎由自取的結果,偏偏女兒還不認命,不願去做人小妾而對大人撒下已有夫婿的謊言,連累爹娘與家族。女兒不孝,對不起,對不起。」

  秦文忠無力的搖頭,突然間有種整個人老了十歲的感覺。

  楊氏則是淚流滿面的伸手將女兒從地上扶起,哭道︰「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然後她緊緊地環抱住女兒,再也遏制不住嗚咽的哭出聲音來。嗚嗚……她可憐的女兒,為什麼會遇到這種事,為什麼啊?

  「對不起,娘。」秦羅敷反手抱住母親,在母親懷中哭泣道︰「女兒真的不願為妾,也不求嫁得富貴,只想象爹娘這樣平平凡凡,夫妻同心,吃苦享樂都在一起的相守到白頭就足夠了。女兒不怕吃苦的。」

  「娘知道,娘都知道。」

  「娘,女兒好害怕,如果那位大人知道女兒對他撒了謊,根本未有婚配的話,他會不會威脅咱們家,強納女兒為妾?」

  「不會有那種事!」秦文忠斬釘截鐵的開口道。

  母女倆聞言,不約而同抬起頭來,轉而望向他這位一家之主,然後發出不明所以的聲響。

  「爹?」

  「老爺?」

  「爹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的。」秦文忠看著女兒,信誓旦旦的保證道。因為他知道,即使是女兒願意為家族犧牲,願意為人妾室,他也不會眼睜睜的讓女兒去嫁給一個足以做女兒祖父的老頭子,即便那個老頭子有錢有勢,是高高在上的刺史大人。

  「爹,民不與官斗,咱們斗不過他的。」秦羅敷抹著淚,沙啞的說道。

  「那就別斗,明兒個娘就找媒婆打聽,看有沒有適合的人,咱們快點把你的親事辦一辦,看那個狗官還敢不敢仗勢欺人,強搶民女。」楊氏的腦袋突然靈活了起來,一邊抹去臉上的淚水,一邊忿忿地開口道。

  「夫人,說話小心點。」秦文忠沉聲警告。狗官這兩個字可不能亂說,會引禍上身的

  楊氏撇了撇唇,忿忿不平的反駁,「那個人本來就不是個好官,竟然想強搶民女為妾。若不是咱們敷兒反應快,說不定明兒個就有一抬小轎出現在家門口,把咱們的女兒強行抬走了。」

  「我剛說了,絕對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不是你說了不會發生就不會發生,咱們這種平民百姓拿什麼和那些官府衙門裡的大人斗啊?」護犢心切的楊氏口氣有些沖。「咱們家這幾年是賺了些銀錢沒錯,那好色的狗官肯收錢放人嗎?這種事咱們又不是沒聽說過,去年柳縣不是也有一戶人家的閨女被某位大人給盯上,結果那戶人家又托關系又塞錢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銀兩、欠了多少人情債想救閨女,最後不是依舊人財兩失。」

  秦文忠聞言,不由自主的長嘆了一口氣。狗官啊,全都是強搶民女的狗官!

  「爹、娘,對不起,都是女兒的不是。」秦羅敷悲戚的低語。身為女人的她,對於這個男尊女卑、階級分明的社會有種淒楚的無力感。

  「不是你的錯,聽說柳縣那戶人家的閨女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秀,只一回陪她娘親到廟裡上香被那狗官撞見就被盯上,這全都是命啊。敷兒,我可憐的女兒怎會也遇到這種禍事,這該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楊氏說著又忍不住淚如雨下的哭了起來。

  「好了,你先別哭,事情還不到無法挽回的地步。」秦文忠被妻子哭得有些煩躁。

  「沒錯,只要咱們趕緊替敷兒找個良人嫁出去就行「。這事宜早不宜遲,明兒一早我就親自去找李媒婆,她若沒人選,張媒婆和楊媒婆雖沒李媒婆那麼實誠,但也能去打聽一下。」楊氏伸手抹去臉上的淚水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為了女兒,她得堅強才行。

  「要說人選,其實眼前就有一個。」秦文忠說。

  「誰?」楊氏立即問。

  「孟家商行的少爺孟浩南。」秦文忠說。

  「對!沒錯!我怎麼會忘了這麼好的一個人選呢?」楊氏有些激動,喜形於色的叫道。

  秦羅敷並不想摧毀爹娘好不容易獲得的希望,卻不得不開口,搖頭道︰「爹、娘,孟公子不行。」

  「為什麼不行?」楊氏迅速反問,一頓後又語重心長的對女兒說︰「敷兒,娘不知道你為何一直對浩南那孩子帶有成見,但那孩子真的是個好孩子,不僅長得好、家世好,對爹和娘也恭敬,最重要的都一直對你很好。以往爹和娘都由著你任性,但是現在可不是任性的時候。」

  「娘,女兒不是任性才說不行,而是真有不行的理由。」秦羅敷對母親說。

  「好,那你說說看不行的理由。」

  秦羅敷沒說,卻反而轉頭看向父親,開口問︰「爹,您可知道女兒說不行的理由?」

  秦文忠目不轉睛的看著女兒,過了好一會兒才深嘆了一口氣,道︰「因為孟家世居簡州城內,根基都在簡州,與州府之間的關系更是盤根錯節。」

  「這和咱們現在說的事有什麼關系?」楊氏不解的問。

  「孟家既然與州府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孟家長孫成親定會邀請刺史大人,到時敷兒的身分若是被大人知道,你說事情要怎麼收場?」

  「到時生米已成熟飯,他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但孟家一定會被遷怒,若真這樣,你說敷兒以後在孟家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那就瞞著,別讓那狗官知道新娘子是敷兒。」

  「紙包不住火。同住在簡州城,又多有來往,加上孟浩南又是長孫,是孟家商行未來的繼承人,他的妻子能一直隱於後宅不管事嗎?」秦文忠沒對妻子說的是,孟家之所以一直想要敷兒做孫媳婦,看中的就是敷兒的經商能力,又怎會容許敷兒在嫁到孟家之後,甘於平凡的做個後宅婦人呢?

  「既然你都將一切看明白了,為何還要提起浩南那孩子,讓我心生希望又毀我希望?」楊氏生氣的說。

  秦羅敷也好奇的看著父親,對於這個疑問她也有些想不透。

  秦文忠滿心苦澀的看著妻女,澀然的開口道︰「現今簡州除了孟家之外,還有哪個家族可以不懼州府,有能力與之抗衡的?我之所以會提起孟家,是考慮到那一位若是哪天知道自己被戲耍的事,會記恨報復,到時只有孟家有能力與之對抗與周旋,其它人只怕是敢怒不敢言,只會聽天由命。」

  「你的意思是,那狗官連成了親的婦人也可能強搶?」楊氏滿臉難以置信。

  秦文忠看向臉色泛白的女兒,只覺得心痛萬分。

  他的女兒是那麼的聰明、優秀、美好,自小就與眾不同,讓人說是天仙下凡,事實上也是如此,因為她的降生改變了整個秦家,甚至是整個秀清鎮,就連京城來的貴人都說——等一下,等一下!

  「孩子他娘,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他激動的叫道,不由自主的用起夫妻兩人之間的稱呼,滿臉「有救了」的表情。

  「孩子他爹,你想起什麼了?」楊氏滿懷希望的問。做了二十年的夫妻,她對夫婿的每一個反應可謂了如指掌,而他此刻會有如此反應,肯定是想到什麼可以解救女兒的辦法了。

  「你還記不記得京城來的貴人曾經給咱們家一塊玉佩?」秦文忠不答反問。

  「當然記得。」楊氏答道。

  「那塊玉佩還在嗎?」

  「當然還在啦。」

  「在哪裡?你快點拿出來讓我瞧瞧。」秦文忠迫不及待的說。

  「怎麼突然要看那塊玉佩?」楊氏疑惑的問,但還是乖乖地起身去打開她的百寶箱,從最裡層上了鎖的寶盒中將那塊玉佩拿出來,一邊說著︰「這玉佩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雖說是送給咱們秦家的,但其實是要送給敷兒。所以我一直把它當成敷兒的嫁妝收藏著,打算等敷兒出嫁的時候再交給敷兒。」

  「這塊玉佩的確是屬於敷兒的。」秦文忠看著手上的玉佩低聲道。

  此玉佩碧綠通透呈半月狀,美玉無瑕,晶瑩剔透,上面雕著復雜細致的紋圖,雖看不真切是什麼,卻依舊難掩它的貴重與不凡。

  他表情復雜的說︰「因為這是那位貴人為他的兒子與咱們敷兒訂親的信物。」

  「什麼?」楊氏愕然驚叫。

  一旁的秦羅敷則是整個人都呆住了。傻眼,她竟然有個未婚夫?這是什麼晴天霹靂啊?!

  「孩子他爹,這事是真的嗎?我怎麼從沒聽你說過?你別病急亂投醫,胡亂說話。」楊氏有些惴惴不安,眉頭緊蹙的說道。

  「你也不信對不對?」秦文忠看著妻子苦笑道。「這便是為何我從未對你提過此事的原因,因為我也不敢置信,更不敢妄想高攀。這些年來我一直默默地守著這個秘密,心想如果貴人記得這件事,當年說的話是當真的,那麼時間到了自然會有迎親隊伍出現,如果沒出現,我更不需要去提,畢竟咱們家本就配不上人家,門不當戶不對的。」

  楊氏只覺得滿心苦澀,他們的女兒是那麼的美好、優秀'不平凡,甚至有不少人說她是謫仙般的人物,配誰都不可能有不配的問題,但卻偏偏投胎在她的肚子,生在他們這個窮苦百姓之家,得被人嫌棄出身低不配,她真覺得很對不起女兒啊。

  「既然如此,你現今又將它說出來做什麼?」她有些無力的說道,連轉頭看向女兒此刻是什麼表情的勇氣都沒有。

  女兒都十八歲了,對方至今沒出現,這已說明了一切,不是嗎?孩子他爹現在將此事說出來,那是在傷她和女兒的心啊。

  「我想帶著這塊玉佩去京城一趟。」秦文忠說。

  「孩子他爹,你想做什麼?!」楊氏瞬間瞠大雙眼,驚震的叫道,一顆心被恐懼緊緊地包圍住。

  「孩子他娘,你別擔心,我去不是要提婚約的事,而是想請貴人看在過去我曾救過他一命,以及贈玉佩給敷兒的分上,請他們出手救敷兒。事後,我會將這塊玉佩還給貴人,結束咱們家高攀貴人的緣分。」秦文忠語氣平淡卻堅定的說道。

  「但這樣的話,小叔怎麼辦?你不是想將這關系留給小叔當靠山嗎?」楊氏猶豫的道。

  秦文忠的弟弟秦文孝隨恩師居於京城之中,正為明年的科舉苦讀中,其師曾斷言他明年定能高屮,差別只在於第幾名。因此秦文忠早就打算好,一旦等弟弟中進士之後,要進京親自帶著弟弟去拜見那位貴人,替弟弟找個靠山,開條明路,免得無根基又無靠山的弟弟會讓人欺負去。而今……

  「雖然少了貴人當靠山,文孝未來的為官之路會艱辛許多,但是他若在這兒,肯定也會支持我的決定。他對敷兒的疼愛可從不輸咱們倆。」秦文忠勉強扯了個微笑在臉上。

  楊氏依舊有些猶豫,秦文孝雖是她的小叔,卻是她一手帶大養大的,而且秦家要從農民百姓的身分翻身還得靠小叔子,如今為了女兒的事,他們真的可以就這樣浪費掉那難能可貴的機會嗎?

  「爹,讓女兒和您一起進京吧,也許咱們與貴人的緣分可以不必就此結束。」

  一直靜坐在一旁聽爹娘說話的秦羅敷忽然沉聲開口。

  「敷兒,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辦法?」秦文忠充滿希望的問。

  楊氏亦是滿臉的期待的看著女兒。

  「女兒有些想法,但還不是很明確。從這兒到京城要走上一個月的時間,等女兒想清楚一切之後再與爹說,可好?」

  「好,好。」秦文忠欣慰的直點頭,還有種松了一口氣的感覺。他對秦羅敷說︰「你一向有主見,比爹娘聰明,爹娘想不到的事你都想得到,所以爹相信你一定有辦法讓貴人幫助咱們,卻又不會影響貴人與咱們家的關系。你小叔的未來就交給你了。」

  接此重任,秦羅敷慎重的點頭承諾道︰「女兒定不會讓爹娘和小叔失望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6 AM

第三章

  隔天,秦文忠迅速交代好生意與農地上的事,午時末在家裡用完午餐之後,便帶著女兒與丫鬟小桑及車夫一名,四個人出發前往京城。

  途中,秦文忠忍不住好奇的問了女兒到京城之後想怎麼做?要女兒大概給他說一下,讓他心裡有個底,結果女兒卻搖頭不肯說,只道等她想得更明白之後再與他說,讓他整路心癢到不行。

  面對父親有些哀怨、不快的神情,秦羅敷也頗感無奈,因為不是她不肯說,而是她根本沒有任何確切的想法啊,不是她想不出來,而是此去不知道會遇到什麼情況,現在想再多又有何用?還不如到時候見機行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對自己的急智向來是很有把握、很有信心的。

  不過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所以她得先搞清楚他們秦家的貴人到底是什麼人才行。

  為此,她沒讓父親有太多哀怨的時間,開始纏著他問有關貴人的事,包括當年貴人是如何與秦家結緣,後來又與秦家有何接觸往來,如何留下那塊玉佩,以及之後又是如何斷了音訊等等,其中最重要的便是那位貴人的品性如何、喜好什麼、家裡有些什麼人之類的,反正大事、小事,重要的事、不重要的事,她全都問上兩三遍確認,問到她爹後來都躲到馬車外去了,再也不敢繼續與她待在一起,就怕她再問個不停。

  馬車在官道上趕路前進,秦羅敷坐在馬車內胡思亂想。

  詢問過爹有關貴人的事之後,她這才知道秦家的貴人身分顯赫,竟然是一位王爺,真是把她的小心肝嚇到皮皮挫。

  據她所知,大慶國現今只有三位王爺,一位是皇上的叔父,另兩位則是皇上的胞弟,而她老爹當年到底是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有幸救了天子的家人啊?

  不過也因此解釋了那位王爺當年為何會遇難。

  爆斗啊,而且還真應驗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因為聽說先皇有八個兒子,而今存活的包栝坐在龍椅上那一位,也只剩下三位而已。所以秦家的貴人至今還能活著,而且居住於京城之中,真的是需要有莫大福氣啊,畢竟最是無情帝王家。

  為此,她真感謝自己有一對純樸善良的爹娘,沒有因為認識這樣顯赫的達官貴人而人心生變,要不然的話,她早就成了秦家趨炎附勢的棋子,成了皇親貴族的玩物,注定悲慘一生。

  她正在慶幸當中,馬車外頭突然傳來秦文忠的叫喚聲——

  「停車,快點停下來!」

  接著便聽見車夫「吁」了一下,馬車一陣晃動的停了下來。

  坐在馬車內的主僕倆急忙伸手穩住身子,迅速而疑惑的對看了一眼,不知外頭發生什麼事。

  「爹?」秦羅敷出聲問道,「發生了什麼事嗎?」

  馬車車簾倏然被掀開,秦文忠眉頭緊蹙的低聲對她說︰「路邊草叢裡好像有人,爹過去看看,你待在馬車裡別下來。」說完,被掀起的車簾落回原處,同時遮蔽了馬車外的所有景物。

  秦羅敷輕皺了下眉頭,只猶豫一下便移身往外。

  「小姐!」小桑不由得出聲叫道,只因為剛剛老爺才交代要小姐待在車裡別下車。

  「我沒有要下馬車,只是到前面看一下而已。」秦羅敷說道,人已經移到車簾前,伸手將車簾給掀了起來,伸頭探f出去。

  她看見爹往馬車後方走去,愈走愈靠近路邊的草叢,終於在一處停下,伸手去撥開那高過膝蓋的雜草,然後舉步踏進草叢中,蹲下身去。

  「喂,小伙子,你是怎麼了,怎麼會在這?這、這是血嗎?怎麼流了這麼多血!」蹲下身的秦文忠突然站了起來,轉頭朝馬車這邊呼喊道︰「老李,老李,快點過來幫忙救人。」

  老李便是車夫,三十歲上下的年紀,長相老實,從過軍,傷了左腿,因而走路會一跛一跛的。他因跛腳而難尋工作,前幾年連續兩年來到秦家果圔做幫工,許管事暗中觀察他許久,發現他人品憨實,身手也不錯,雖跛了腳有些影響,但依舊不比那些鏢行走鏢的鏢師差,因而便將他推薦給秦文忠,後來老李便與秦家簽了賣身活契,正式成了秦文忠每回出門在外時的專屬車夫與護衛。

  老李聞言後立即跳下馬車,微跛著腳,快速地向秦文忠跑了過去。

  秦羅敷則是跟著動手提起了裙擺,手腳利落的也從馬車上跳了下去。

  「小姐!」小桑在她身後驚聲叫道。

  「你別下車。」秦羅敷頭也不回的交代一聲,拔腿就往父親的方向跑了過去。

  她一定得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才行,因為以爹純樸老實的性子肯定會救人,但那人是好人還是壞人、該救還是不該救都是個問題,她善良的爹可別救人救到惹禍上身啊。

  「爹。」她跑上前後出聲喚道,只因為秦文忠壯碩身子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無法看清躺在草叢裡的人的狀況。

  聽見她的聲音,秦文忠立即回過頭來,蹙眉朝她責怪的輕斥道︰「敷兒,爹不是要你待在馬車裡別下來嗎?」

  「女兒剛聽您說到流血,是那人受了傷嗎?這裡是官道,雖然路的兩邊有林子,但不該有會傷人的猛獸出現在這兒才對。爹,您看那人身上受的是什麼傷,如果是刀傷或劍傷,這人若不是有仇家,就是盜賊土匪、通緝犯之類的壞人,咱們不能亂救,會惹禍上身的。」秦羅敷迅速說道。

  被女兒這麼一說,秦文忠頓時有些後怕,整個人也變得猶豫不決了起來。

  「可是敷兒,咱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他猶猶豫豫的說道。

  「老爺,這人身上的血不是他的。」車夫老李突然開口道。

  「啊?不是他的?」秦文忠愕然轉頭看向老李,再低頭看向橫臥在雜草之間,半身衣衫染血、不醒人事的年輕人。

  「奴才剛剛察看過了,這人除了手臂上挨了一刀外,身上並無其它傷口。他應該不是什麼壞人,至少不會是盜賊土匪,因為他的手上沒有慣拿刀劍的繭子,身上穿的還是綢緞料子的衣裳,應該是哪戶富貴人家的公子。」老李分析道。

  「太好了,只要不是壞人就行了。」秦文忠頓時松了一口氣,然後招呼老李道︰「快點,來幫我一起將他抬到馬車上去。」

  「等一下,爹。」秦羅敷不得不出聲叫道。

  「怎麼了?」秦文忠轉頭看女兒。

  「這個人既然傷得不重,不會有生命危險,咱們替他包扎傷口,留些銀兩和吃的給他就行了,不能帶他一起走。」

  「這是為什麼?」秦文忠不懂。既然不是壞人可以救,又為何只救一半?況且天色也不早了,這年輕人還昏迷不醒,就算他晚點自個兒醒過來了,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他又受著傷的情況下,要他一個人走去哪兒啊?

  「爹不覺得奇怪嗎?他是怎麼一個人昏迷在這裡的,身上又為何沾著別人的血,而且還是這麼一大片?」秦羅敷不答反問道。

  「敷兒,別跟爹兜圈子了,你想跟爹說什麼就直接說。」

  「好。」秦羅敷點頭,撥開草叢走上前,看了會兒躺在地上的人之後,才開口道︰「爹,女兒不讓您帶他走是因為女兒覺得這人應該有同伴,他會出現在這兒,應該是他的同伴送過來的,而他衣裳上所染到的血應該就是那人的血。您看他衣裳這裡,還有這裡和這裡都沾著血,該是送他到此的那人在攙扶他、護衛他時所沾到的。」

  「可若真是如此,怎麼不見他的同伴?」秦文忠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四周並沒有其它人。

  「有兩個可能,」秦羅敷伸出兩根手指頭,「一是回頭救人或引開敵人;二是去求救。在女兒看來,前者的可能性大於後者。不過不管是哪種可能,那個人都會再回到這裡,所以咱們不能帶這人走,因為他的同伴會回來找他,除非他那同伴身不由己,不是死了就是落入敵人手中回不來了。」

  「那……咱們難道要在這裡等那個人回來再走嗎?」

  秦羅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無奈道︰「爹,有句話叫盡人事聽天命,咱們與這人非親非故的,願意冒險停下車來察看,還為他的後路做了打算,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況且您現在若帶他走,是要一路帶著他上京城呢?還是要把他留在咱們今晚投宿的城鎮?倘若他的敵人或仇人隨後追來,又或早已在那城鎮裡守株待兔,等他自投羅網,你要無依無靠身上又受著傷的他如何應對?」

  「這……」秦文忠無言以對,因為他真的沒想那麼多啊,而且——

  「敷兒,你會不會想太多,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

  「爹,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啊。」

  「可是——」秦文忠依舊猶豫不決,才開口說了兩個字,站在一旁的老李猛然移到他身邊,並朝著樹林裡的方向冷然大喝。

  「誰在那裡?出來!」

  秦文忠第一時間立刻將女兒拉到身後,挺身擋在女兒身前保護她,雙眼則目不轉睛的望著老李凝視的方向。

  原本安靜的樹林隨老李的叫喝聲落下之後,突然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走路踩過一地的枯葉,然後,一倘只手撫著胸,另一只手提著劍,面無血色卻渾身浴血的人從樹林裡走了出來,出現在他們面前。

  瞬間,不管是老李、秦文忠或是秦羅敷全都渾身緊繃,驚懼不已。因為這個人身上的殺氣太重,手上的劍還沾滿了鮮血,完全就是一副殺神的模樣。

  是敵?是友?他們三人無人知曉,唯一可能知道的卻橫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那殺神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人,然後才看向他們,接著驀然開口對著他們說︰「請救救我們家公子。」語畢,他握在手上的劍突然落地,他的人也緊跟著往下墜落,整個人癱軟的暈過去,和他家少爺一樣失去意識,昏迷不醒。

  媽的!秦羅敷差點爆粗口,罵髒話,因為這根本就是坑人——不,是坑爹,在坑她爹啊!在這種情況下,她善良老實的爹還能見死不救嗎?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真的是媽的、他媽的!

  秦羅敷站在一旁獨自生著悶氣,看秦文忠和老李兩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先幫傷重的那殺神止血、包扎傷門,抬上馬車後,轉身又再回過頭來處理輕傷的那一個。

  這兩個男人年紀都不大,頂多就二十出頭,身形都屬於修長型的,不若秦文忠和老李那般魁梧壯碩,但即便如此,各癱靠在車廂內一角的兩個人依然佔去馬車裡大半的空間,讓秦羅敷和小桑不得不擠坐在一起,想仲個腿都困難,也因而讓秦羅敷更加來氣。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真是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重點是,她剛才對父親說的話,就是那個守株待兔什麼的,雖然她承認自個兒是有那麼一點在危言聳聽,但也不是不可能啊,爹實在是太急公好義,太不顧後果了。

  唉!現在她只能祈禱,希望她真的想太多、把事情想得太復雜了。

  阿彌陀佛,老天保佑,拜托這回別再耍弄她了,拜托拜托。

  寶夫牛很不爽,超級不爽,無敵不爽。

  對於天庭莫名搞個賽事要他參加,他本就興致缺缺,感覺既無聊又無言,沒想到還硬性規定要找個什麼隊友的。

  他是誰?他可是十二生肖中大名鼎鼎的功夫牛,打遍天下無敵手,他需要什麼隊友?隊友對他來說就是個拖累,是拖他後腳的累贅,他根本就不需要。

  為此,他特地去找了主辦賽事的那些老家伙想與他們溝通一下,沒想到那些老頑固根本不聽他說,一句「這就是規則」便將他所有還來不及說的話給堵死,之後還不許他抱怨嘮叨,最後在輪到他選擇書冊的時候,報復般的直接剝奪了他選擇的權利,一把就將他胡亂推進一本書冊裡,讓他栽進這個不知名的故事,一點概念都沒有,叫他要去哪裡找隊友?

  那群該死卻老不死的死老頭,你們給我走著瞧,總有相遇時,等我回返天庭之後定要你們好看!否則我就不叫功夫牛!

  寶夫牛心裡罵罵咧咧的,整個人氣到只想揍人,但卻完全動彈不得,連動根手指頭或睜開眼睛都辦不到。

  他不確定這是不是剛穿越到書中角色的正常反應,只知道他一被推進書中之後就落到這個人身上,然後關於這個人從出生至今的所有生活歷程,立即如潮水般的向他涌來,全數注入他腦袋中,深刻熟悉到就好像是自己的經歷,他就是這位封承啟,而封承啟就是他一樣。

  這個家伙,該怎麼說呢,腦袋很行,身體卻不行,整個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雞,這一點真的讓他很不滿,這樣的他還是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功夫牛嗎?

  現在的他還不能控制這個身體,不確定等他能掌握一切之後,他得被迫當弱雞,又或者能擁有他原本的武力,如果答案是前者的話,哼哼,等他回返天庭之後就別怪他不懂得尊老愛幼,定要打得那群老家伙滿地找牙不可,他絕不會手下留情,絕對不會!

  因為如果真是如此,他明顯就是被人整了。

  封承啟,現年二十一歲,是大慶國誠王之子,雖不是嫡長子,卻也是嫡次子,最重要的一點是,他還是大慶國皇上最為寵愛的子佷。

  封承啟自小廣聰明伶俐,舉一反三,故得皇帝伯父高看一眼,隨年齡增長博覽群書之後,見解更顯不凡,因而更得皇帝喜愛,許多國家大事都會與他相詢,聽聽看他的看法。

  一年前,在他年滿二十歲時,皇帝暗中欽點他為按察使,赴各道巡察、考核吏治,擁有先斬後奏之權力。

  這個任務他做得極好,在一年內連斬了三名危害白姓的貪官污吏,成績斐然。

  可也因此得罪了那些原本替貪官污吏護航而收取巨大利益的人,致使近一個月來,他已三番兩次遭遇埋伏暗殺,若非身邊跟著兩名皇上特派的暗衛舍命相護,說不定他的小命早就交代出去了。

  也就是說,封承啟現今正處在隨時有生命威脅的危險之中,但他卻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身邊兩名暗衛,一名已經受傷,另一名則保護他的分身取道回返京城,用以混淆並分散敵人的注意力與武力。

  只是這計劃乍看不錯,實則愚蠢,因為敵人的目標是殺他,不加派高手保護他就算了,竟還將身邊的高手從二減為一,那不是找死是什麼?如果自己會武也就罷了,偏又是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的弱雞書生,這回再次遭遇埋伏沒死,只能說他真的是福大命大,若再有下一次肯定能見到閻王。

  不過話說回來,現在的封承啟被他這個帶有任務而來的功夫牛大爺所附身取代,如果他真的那麼容易就死了的話,那他是不是就可以提早回返天庭呢?

  他的思緒行走至此猛然一頓,只因為想起那句「這就是規則」,想起那群老不死的死老頭們。

  如果他當真屍位素餐,不理不顧的任自己所取代的封承啟亡故,也沒去找規則中要尋找的那個隊友的話,天知道那些死老頭會怎麼對待他,說不定會再度將他推進另一本更讓他無言的書冊之中,比如裡頭只有三只愚蠢小豬的故事……

  算了,他認命了,只要別讓他的身體在他醒來之後依舊手無縛雞之力,素質差到不可訓或改進就夠了,總要給他一些自保的能力,他才有辦法活下去完成任務想到那個任務他就覺得郁悶,只因他真的不需要扯後腿的隊友啊!

  他躺在地上,身體雖然完全動不得,卻不影響他的聽力與思考能力,只聽一陣噠噠噠中摻著車輪在地上滾動的聲響傳來,聲音由遠而近,應該是有輛馬車正朝這方向駛來,也不知道車上的人是否會注意到他的存在?

  「停車,快點停下來!」

  疑?還真的注意到了,不錯不錯!

  馬車在「吁」聲中停了下來,停在距離他不遠之處,他好像聽見有人說「路邊草叢裡有人」之類的,接著便聽見有人跳下馬車朝這邊走來的聲音。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當真是讓他長了見識,一個小丫頭哪來這麼多彎彎繞繞的心思啊?還有那丫頭她爹,好歹也是個成年的大男人,竟然對一個小丫頭言聽計從,能不能有點出息啊?男人的面子都要給丟光了。

  好吧,他也承認那丫頭心思縝密、思慮周到,與封承啟這個足智多謀的白面書生相較起來怕是不遑多讓,但即便女兒再聰明,父女之間相處總該要有個度吧?這一對實在是太誇張了。

  總而言之,幸好封承啟的護衛及時去而復返的趕回來,終於讓那小丫頭無話可說,讓她爹下定決心對他們伸出援手,他們這對主僕這才得以獲救。

  馬車一晃,重新上路,在噠噠噠與嚕嚕嚕的聲音中,他的思緒慢慢遠離,終於沉入黑暗中。

  寶夫牛——不,現在應該稱之為封承啟才對,封承啟的睫毛輕顫,從漫長的昏迷中清醒過來,緩慢地睜開雙眼。

  「公子!」

  聲音來自床邊,帶著明顯的激動、欣喜與松了口氣,他轉頭看去,與他所料想的沒差,是他的護衛影七,只見他面無血色的臉頰上帶著高興的微笑,一只胳臂懸掛在胸前,兩邊肩膀高低不一,一看就知道其中一邊裹著傷,還有些血絲滲了出來,沾在外衣上。

  封承啟掙扎的從床上坐起來,影七本想上前幫他,卻讓他一個凌厲的眼神阻止,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

  「傷勢如何?」他開口問道。

  「屬下沒事。」影七答道,卻在他的注視下,不得不苦笑的改口道︰「有些嚴重,十天內無法再與人動手,敵人若在這段時間來襲,屬下恐怕無力再護住公子。」

  「那些殺手呢?」

  「全都處掉了。」影七回答。

  「可有留下讓人追蹤而來的痕跡?」

  「屬下制造了誤導的線索,短時間內那些人應該不會追到這兒,但等那些人察覺到被騙之後就難說了。」

  「你估計這段時間大概會有多久?」封承啟若有所思的問道。

  「短則兩三天,長則十天左右。」影七略微沉吟了一下才回答。

  「如果對方在兩三天後真追到這裡,你有什麼打算?」封承啟看向他問。

  「屬下定會誓死護衛公子。」影七誓死如歸的回答。

  「愚蠢。」封承啟毫不留情的批判道,「你剛才自個兒都說無力護住我了,這對死又有何意義與價值?」

  影七頓時無言以對,只能垂手而立,等候公子訓誡或差遣。

  封承啟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才輕搖了下頭,再度開口問︰「這裡是哪裡?」

  「一個名喚陳家村的小村落,是一對秦姓父女救了公子與屬下,今晚暫投宿於此。他們一行人正欲前往京城,同行者還有一名小丫鬟與一名車夫,車夫應從過軍,有點功夫在身,但卻瘸了左腿,其它三人皆是平民百姓。」影七簡潔的報告。

  「可知他們父女是什麼人,為何要進京城?」他問。

  「屬下在馬車裡裝睡竊聽得知,他們似乎就是尋常老白姓,家裡雖有點錢,但沒權沒勢,這次上京城好像是遇到惡官想強搶民女之事,打算進京向貴人求助。」影七說。

  「什麼貴人?」封承啟輕挑了下眉頭。

  「對話中並未提及,他們一直都以貴人二字稱呼,所以屬下不知。」影七搖頭。

  「可知欲強搶民女的是何處的宮吏?」

  「他們並未提及那人的名諱與官位。」

  封承啟沉吟了一下,嘴角微挑的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緩聲問︰「你覺得京城之外有沒有咱們得罪不起的大官?」

  「公子有皇命在身,就算是一品大員,只要犯了事罪證確鑿,任誰都得罪不起公子。」影七搖頭道。

  「你說的沒錯。」封承啟暢然一笑,又問︰「對於咱們倆,那對父女有何打算?」他很好奇那個心思縝密的丫頭會有何決定,她爹是否又會被女兒牽著鼻子走?

  「他們想留些銀錢給咱們,將咱們托付給這農戶,留在這小村落裡養傷。」影七說。

  「果然。」

  封承啟不由得笑了起來,笑得一旁的影七是一頭霧水,卻也不敢多問。

  封承啟笑了一會兒之後,突然又開口問︰「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快要酉時正了。」影七答道。「公子可是餓了?屬下這就去廚房為公子端吃的來,那對父女有讓這戶人家替公子留些吃食,正溫在廚房鍋裡。」

  「的確是有點餓了,你去端來吧。」封承啟摸了下扁平的肚子點頭道,「另外,我想見一見那對父女,你去安排一下。」

  「屬下遵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7 AM

第四章

  聽見那位終於從昏迷中醒來的公子要見他們父女倆,秦文忠與女兒對視了一眼,都覺得有些疑惑與惴惴不安。

  真的不是他們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俗話都這麼說,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他們完全是心有余悸啊。

  在房裡那位是什麼樣的人他們並不知道,但從眼前這位即便渾身是傷、依舊能冷冽的發出生人勿近的氣息,就算是對著救了他們這對主僕,又花錢替他們請了大夫,還為他們安排吃住而忙前忙後的父女倆,他也依舊沒給他們好臉色看的情況來看,他的主子恐怕也不是個好相與的。

  所以呢,有這樣一個下屬的主子在醒來之後沒多久,就說要見他們父女倆,這不得不讓他們多想啊。

  他是想對他們父女倆說些什麼?不會高高在上的甩張銀票給他們當謝禮吧?如果真是這樣倒也不錯,就怕那人會有別的要求,例如頤指氣使要他們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為他掩人耳目,送他平安回家之類的,若真是這樣的話,那他們還能拒絕,能說一聲不嗎?殺神的鐮刀就豎在一旁啊。

  這一刻秦文忠當真是有些後悔了,覺得自己應該要聽女兒的話,留下銀兩食物給他們就好,不該多管閑事的將人救上馬車,真是後悔莫及。

  相對於父親後悔莫及的惴惴不安,秦羅敷倒是沒有啥想法,只因為後悔也無濟於事啊。

  她之所以靜默只是在想那個人想做什麼?這麼迫不及待,而且指名要見他們父女倆,而不是單獨讓爹做為代表前去,真的很奇怪,畢竟她可是個未出嫁的閨女,若是大白天在外面也就算了,現在可是晚上,而且還是去一個男子歇息的房間,這於禮不合吧?那家伙到底想干麼?

  不過這樣也好,讓爹單獨前往她也不放心,因為爹太老實憨直了,說不定對方大聲一喝就能把爹嚇住,然後不知不覺的割地賠款給人家。

  當然,她是不會擔心爹會把她這女兒也給割賠出去啦,因為對爹娘來說,子女就是他們的心頭肉,即使傾家蕩產也做不出賣兒賣女的事,這一點她真的很放心也很有信心。

  深吸一口氣,她起身開口道︰「爹,走吧。」

  反正有道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那家伙還真能吃了他們父女倆不成?況且他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敢恩將仇報他就不怕惡有惡報嗎?

  秦羅敷在心裡哼哼的想著,一邊跟在那個殺神與父親身後,朝被那人單獨霸佔的房間走了過去。

  進入房裡,只見那位主子爺似乎剛用完餐,用過的碗筷還擱在桌上未及收起,令秦羅敷感覺訝異的是,這位爺竟沒有嫌棄農婦準備的那些粗茶淡飯,將它們全數都吃光了,真是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們來了,請坐。」

  第二個意料之外緊接而來,他竟還會對他們父女倆用上「請」字,真是太讓她驚訝了。

  秦羅敷不由自主的抬眼看向男人,怎料竟與他四目相交,他竟然也在看她。

  這家伙該不會也是一個**吧?她忖度的想,卻在下一秒就將這想法推翻,只因為他的眼神太正直,表情太冷淡也太有距離感了,別說是對她有興趣了,只怕情況正好相反。

  他應該是怕她會對他有興趣,挾恩以報的要他娶她之類的吧,畢竟他一看就是世家子弟,還是有權有勢那種,加上年輕,長得又白淨帥氣,整個就是花美男形象,哪有女人見了會不芳心悸動的啊?他的確是有驕傲的條件。

  在她胡思亂想之際,她聽見父親用帶著些許慌亂與恭敬的語氣急忙答道︰「不敢,不敢。不知這位公子喚小的父女來有何吩咐?」

  「請坐。」那位主子爺再度說道。

  「不必,不——」秦文忠急忙搖手,話未說完便讓女兒出聲打斷了。

  「爹,坐下來比較好說話,不然您讓這位公子一直仰著頭與您說話也是會累的。」秦羅敷柔聲道。

  「噢。」秦文忠應了一聲,這才轉頭尋了一張椅子坐了下來。

  秦羅敷則是走到他身後站定。

  「姑娘也請平。」封承啟看向她說。

  而他的殺神護衛則極有眼色的立即為她搬來一張凳子,放在秦文忠斜後方,同時向她做了個請的手勢。

  「謝謝。」她也只能感恩謝坐了。

  「聽說是大叔救了我們主僕倆,封承啟在此謝過大叔與姑娘。」封承啟朝兩人抱拳感謝。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秦文忠急忙揮手道。

  秦羅敷眼觀鼻,鼻觀心的垂目而坐,對父親的回答狠狠地在心裡撇了下唇,什麼舉手之勞啊?又救人,又出錢,又出力,還得委屈閨女兒兩個陌生男人擠在同一輛馬車上,這叫什麼舉手之勞啊?爹也太過謙虛了吧?

  不過這家伙謝爹就好了,干麼還要連她也給帶上啊?她一個未出嫁、跟隨家人出門的閨女哪會有本事救人,他這是客氣還是另有圖謀呢?為何她總覺得答案是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這感覺可不好。

  「即便是舉手之勞,沒有大叔與姑娘的相救,我們主僕倆的下場恐怕不會太好,因此還是要謝謝大叔與姑娘。」封承啟再次說道。

  不會太好?您還真客氣啊,封公子。

  靜坐在父親身後的秦羅敷忍不住在心裡腹誹著。一個深受重傷而昏厥的護衛和一個傷雖不重卻因驚嚇過度而昏迷至今才醒的弱書生,若不是得他們出手所救,陷在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後頭又八成有追兵的荒郊野外,他們能安然活下來才怪。

  「欸,不過你們是怎麼了,遇到了土匪嗎?同行的可還有其它人,要不要去報官啊?」秦文忠關心的問道,又有些好奇。

  「不瞞大叔,我們遇到的不是土匪而是殺手。」封承啟語出驚人的說,完全不怕嚇到人。

  「什麼?殺手?!」秦文忠倏然驚叫,瞠目結舌,果然是被嚇了一跳。

  相對於他的反應,坐在他斜後方的秦羅敷只是眉頭輕動了一下,讓一旁的影七見了都覺得訝異。

  「對。」封承啟點點頭,他也注意到那丫頭平靜的反應了,卻是不動聲色,因為他早領教過她的與眾不同。

  「這、這太可怕了。」秦文忠心有余悸的說,然後看向立在一旁的殺神,「難怪這位公子——」

  他話未說完便讓影七開口糾正道︰「影七,我叫影七。」

  「喔,影七公子。」秦文忠從善如流的改口道。

  秦羅敷嘴角微抖,差點沒噴笑出來,她爹真的是太可愛了。

  「大叔,你直接叫他影七就行了,他不是什麼公子,只是我的護衛。」封承啟說。

  「喔,那好,影七。」秦文忠點點頭,朝影七憨然一笑之後,這才繼續他之前想說而未說完的話。「我的意思是說,這位影七護衛看起來很厲害,但卻受了這麼重的傷,那些殺手一定很厲害吧,你們怎麼會惹到這麼厲害又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呢?」

  他活了大半輩子,過去只聽過有殺手這種人,卻從未見過殺手或是被殺手視為目標的人,難免感到好奇。

  「商場上的競爭,有些輸不起的人就會心生邪念,想解決掉對手好一勞永逸。」封承啟一臉無奈。

  「什麼?竟是為了生意上的事?!這還有沒有王法啊,簡直無法無天!生意競爭輸了就輸了,對方竟因不甘心就買凶殺人,怎麼會有這種事?你怎麼不去報官呢?」秦文忠怒不可遏,感同身受,義憤填膺。

  「一來沒有證據;二來那些殺手來無影,去無蹤,報官也沒用,根本抓不到人。就算抓到了,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出現,層出不窮,畢竟有錢能使鬼推磨。」封承啟搖頭道。

  「怎麼會這樣?那……那……」秦文忠頓時沒了主意,只好轉頭求助女兒。

  「敷兒,你向來聰明,也替封公子想想辦法吧。」

  秦羅敷一陣錯愕,差點忍不住翻白眼。爹真的是擔心她太閑太無聊了是不是?

  盡想找事給她做,若是自家事也就罷了,別人家的事他管那麼多做什麼啊,她又不是吃飽太閑,沒事找事做。

  「爹,您這樣說會讓女兒羞得無地自容的。」她露出羞愧的表情,低聲開口道。「女兒只是個見識淺薄的鄉下姑娘,哪有什麼聰明才智能幫得上忙,您別敝帚自珍,讓人看了笑話。」

  「姑娘客氣了,光是聽姑娘這一席話,便知姑娘絕不是什麼見識淺薄的鄉下姑娘,相反的還是一位極有主見、反應靈敏、見識不凡的聰慧姑娘。」不等秦文忠開口,封承啟已率先說。

  秦文忠聞言,忍不住得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封公子說的沒錯,可不是我這個做爹的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這個女兒生下來就是個不凡的,大家都說她是天仙下凡——」

  「爹!您在胡說些什麼啦!」秦羅敷忍不住低聲叫道,真的很有想要暈倒的感與見。

  「天仙下凡?」封承啟忍不住輕挑了下眉頭,表情有點怪異。

  「爹哪有胡說,大家都這樣說,而且你——」

  「爹,您再繼續說下去,以後女兒就不理您了。」秦羅敷倏然打斷父親,一臉嚴肅的沉聲道。

  秦文忠一呆,終於發現寶貝閨女在生氣,趕緊改口安撫討好道︰「好,爹不說了,爹不說了,乖女兒可別生氣,莫要真與爹置氣不理爹了。」

  封承啟與影七主僕倆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事到如今,秦羅敷也不想再裝成是無知閨秀了,她起身,動作大方而優雅的為父親倒了一杯茶水,然後雙手端給父親道︰「爹,您喝杯茶休息下,讓女兒與這位封公子談一談可好?」

  「好好,你與他說,爹從此刻開始就只負責聽。」

  秦文忠毫不猶豫的就點頭交出話語權,讓一旁的封承啟見狀只覺得無言以對。

  這對父女太奇葩了,天上人間都少有——嗯,至少他確定天上沒有。

  秦羅敷重新坐回原位之後,這才從容不迫的抬頭看向封承啟,開門見山的直接說︰「封公子,我們父女倆都只是尋常的老百姓,既無權也無勢,雖然對您的遭遇也很同情,很想幫助您,但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明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因為身邊正好有急事耽誤不得。所以,如果你們若是缺盤纏需要幫助,我們定會慷慨解囊、義不容辭,但若是需要其它的幫助,真的很抱歉,我們恐怕無能為力。」

  「姑娘怎知我們需要幫助?我似乎還沒開口請你們幫忙。」封承啟一臉感興趣的表情。

  「封公子傷勢未愈就急著見我們父女倆,還將您受傷的內情對萍水相逢的我們和盤托出,這難道不是有所求嗎?」秦羅敷看著他說。

  封承啟忍不住一笑,道︰「姑娘果然聰慧靈敏,非尋常人可比。」

  「那麼這是否能讓公子打消算計我父女倆的念頭?」秦羅敷不為所動的問。

  封承啟深深地看著她,不疾不徐的開口說︰「說算計太嚴重了,姑娘何不把它當成一場交易來看?」

  「交易?」秦羅敷輕挑秀眉。

  「聽說姑娘似乎遇到了什麼麻煩事。」

  「封公子是從哪裡聽說的?」秦羅敷瞬間心生戒備。

  「姑娘無須緊張,咱們沒有打探也沒有陰謀,而是影七在馬車上隱約聽見你們的對話。」

  秦羅敷忍不住轉頭看了影七一眼,這才輕諷道︰「我以為那時你們都已不醒人事,跟死人沒兩樣。」

  影七遏制不住的緊皺了下眉頭,沒想到這位秦姑娘嘴巴會這麼毒辣,竟用死人兩個字來說公子和他。

  「影七是我的護衛,受過極嚴格的訓練,即便是因傷重不支而暈「過去,依然能保有一絲意識,聽見周遭人說話的聲音。」封承啟似乎不在意她的諷刺,平靜地解釋道。

  「聽起來這護衛一點也不像尋常人家請得起的護衛。」秦羅敷微眯雙眼。

  封承啟一愣,不由得失笑的輕搖了下頭,嘆息道︰「姑娘真的很聰明。」

  「所以,商場上的競爭和殺手都是假的?」秦羅敷冷冷看著他,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揭穿他。

  「殺手是真的,但原由卻說不得。」封承啟承認的點頭,沒意外她的看穿,卻意外她接下來的反應。

  秦羅敷點頭道︰「說不得最好,因為與我們無關,我們也不想知道,我們只是尋常老百姓,惹不起請得動殺手的人。所以明天天亮之後,咱們就各走各的,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即使有緣再相見也別相認了,謝謝。」

  封承啟輕愣一下之後,終於忍不住哈哈哈的笑了出來,讓一旁的影七驚得瞠目結舌,因為這是他跟了公子一年多來,第一次見公子大笑出聲,而且很明顯還是開心的笑。

  「抱歉,恐怕不能如姑娘所願了。」封承啟笑道。「我已決定要到姑娘家叨擾一陣子,交易的條件則是替姑娘擺平那位想強搶民女、欺壓百姓的惡官吏。」

  聽他說前半段話時,秦羅敷只想發火,開口叫他滾蛋,她同意讓他打擾了嗎?

  但當他將後半段的交易條件說出來時,她滿心只剩下激動與不可思議。

  「封公子,你說的是真的嗎?你真的有辦法讓刺史大人原諒敷兒對他的欺騙,事後也別再來迫害敷兒嗎?」一旁的秦文忠遏制不住激動的問。這樣的話他們就不必再進京請貴人幫忙,更不需要擔心文孝未來的仕途會因少了倚仗而受到影響。

  「大叔別急,還需要您女兒做決定呢。」封承啟對他說,將目光再度轉向秦羅敷,等候她的回應。

  「敷兒?」秦文忠滿懷期待的看著女兒。

  「爹,您先別急,咱們不能光憑人家一句話就信以為真,至少要先弄清楚人家憑什麼說大話啊。」秦羅敷毫不顧忌封承啟就在一旁,徑自對父親說道。

  秦文忠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尷尬,還好封公子臉色平靜,並沒有生氣。

  秦羅敷轉頭望向封承啟,直視著他緩聲道︰「封公子可知道您剛才所說要擺平的惡官吏是什麼官位?那是執掌一州之大權,在州的範圍內無人能動搖其地位的執牛耳者。」

  「不就是個州府刺史嗎?」封承啟面不改色的淡聲道。

  「封公子好大的口氣。」秦羅敷忍不住輕諷道。「或許公子的家族的確有著顯赫的權勢與地位,但正所謂強龍不壓地頭蛇,封公子真有本事徹底擺平一位刺史大人嗎?需知打蛇不死後患無窮,我秦家根基淺薄、無權無勢又無依無靠的,可是完全禁不起什麼風浪的。」

  「姑娘放心,我個人也不太喜歡後患,打蛇不死這種事,我的感觸可是比姑娘還要深切,我可以向姑娘保證絕不會留下任何後患。」

  「封公子打算拿什麼做保證?」

  「我家公子所說的話就是保證。」影七忍不住插口道,真覺得這位秦姑娘實在是太過咄咄逼人了,公子是什麼身分,豈容她一再質疑與挑釁。

  「影七。」封承啟淡然的看了他一眼。

  「屬下知罪,請公子責罰。」影七立即跪地請罪,「但即便如此,屬下也不容許有人質疑公子的威嚴與威信。」

  「下不為例。起來吧。」

  「謝公子。」

  封承啟看向秦羅敷,就像沒發生剛才的插曲般的繼續兩人間的對話。

  他平靜地答道︰「我可以畫押,許你們秦家一個承諾,看是要升官或發財我都能辦到。如果我真沒徹底擺平那惡官吏,讓你們秦家之後又遭遇後患的話,任何一位秦家人都可以拿那張契紙到京城找我負責。」

  瞬間,秦羅敷立刻想到人在京城的小叔,心想倘若他們一家在秀清鎮出了什麼事,小叔肯定會不惜一切為他們申冤報仇吧,到時有貴人王爺的相助,與這位封公子的承諾,小叔就不會孤掌難鳴、求救無門「。

  即便那時他們一家人不幸真的全死了,小叔也還能有靠山為官,秦家依舊能傳承綿延,還能更好,爹娘也不會產生無顏見列祖列宗的罪惡感。

  想罷,她不再猶豫的點頭應道︰「好,一言為定。」

  楊氏在過去一個月來,每天都過得忐忑不安、心神不定的,就怕哪天突然會有人上門找碴,而家裡少了老爺和她足智多謀的乖女兒坐鎮,她真怕自己會保護不了兩個兒子以及這個家。

  為此,雖只過了一個月的時間,她整個人卻已明顯地瘦了一大圈。

  前幾日,她娘家不知從何處得知此事,還特地讓嫂子前來探望她,走時甚至將女兒留下來照顧她,令她深感歉疚,因為她不能說實話,只能拿思女成疾當借口,大嫂才讓自己的女兒留下來陪伴她。

  一個月過去了,算算時間,他們父女倆也應該抵達京城了吧?不知道見到小叔沒有,三個人聚在一起有沒有想出什麼其它的好辦法,又或者他們已經正式前往貴人府上拜見,央請貴人出手幫助?

  她衷心希望一切都能順利,否則的話,只怕她想要再見到女兒將是遙遙無期,因為女兒此去將不會再回到秀清鎮了。

  這是他們夫妻倆私下相商後的決定,並沒有讓女兒知道。

  他們決定一旦貴人有所為難,不能保證女兒回秀清鎮後的安全的話,就讓女兒留在京城裡,讓她小叔幫忙找個實誠點的人家嫁了,不需要富貴之家,窮點也沒關系,只要對女兒好就行,因為他們都相信,以女兒的聰明才智要讓貧窮的夫家翻身致富,絕不是什麼難事。

  比較困難的反倒是要如何讓女兒聽話,這輩子都別再回秀清鎮,除非簡州刺史換了人這一點。因為女兒既聰明又孝順,絕對會擔心他們、放不下他們,這一點真的比較難辦。孩子他爹到時候能強硬得過女兒嗎?她真的很擔心。

  「夫人,夫人——」

  外頭突然傳來丫鬟春雨的叫喚聲,隨即被一聲斥喝打斷。

  「站住!干什麼大呼小叫的,一點規矩都沒有!」

  楊氏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該對娘家哥哥嫂嫂所嬌寵出來的女兒楊美環說些什麼,明明就只是農戶的女兒,卻愛擺出千金小姐的姿態,對家裡的下人頤指氣使的,真的讓她覺得很無言。

  輕嘆一口氣,她起身走了出去,只因為她那令人無言的佷女已經開始在那邊教訓她的丫鬟了。

  「美環,你在做什麼?」她出聲道。

  「姑母,是不是這丫頭大呼小叫、沒規沒矩的吵到您歇息了?我正在教她規矩呢。」楊美環一臉驕傲的說道,想討贊美,沒想到——

  「我們家也不是什麼名門世家,哪來這麼多規矩,只要做好分內事,不耍奸偷懶就行了。」楊母平淡的說,然後轉頭問自己的丫鬟道︰「春雨,我剛聽見了你的叫聲,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夫人一問,春雨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的目的,她興奮的說︰「夫人,老爺和小姐回來了!」

  「什麼?」楊氏驚愕的大叫道,「這是真的嗎?」

  春雨滿臉興奮的點頭如搗蒜,因為只要小姐回來了,夫人就不會再因思念小姐而茶不思飯不想的日漸消瘦,表小姐更不需要繼續留在府中與夫人做伴了。不是她愛說,這個表小姐真的很惹人嫌,家裡的下人沒有一個喜歡她的,就連許管事聽見表小姐三個字都只會搖頭。

  「怎麼回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們現在不是應該在京城裡嗎?」楊氏臉色有些蒼白,喃喃自語般的說道,旋即回神,迅速提起裙擺就往大門的方向跑去,不忘叫道︰「春雨,快跟我來。」

  「是,夫人。」

  主僕倆飛也似的往大門方向跑去,後頭還有一個因好奇而跟著跑的楊美環。

  她聽說姑父和表姊是去京城探望小叔,來回就需要花上兩個月的時間,怎麼才過了一個月他們就回來了?這樣他們不是沒到京城嗎?那還會有禮物送給她嗎?

  三人還沒跑到大門處,遠遠地就看見秦羅敷帶著丫鬟小桑朝這方向走來。

  「敷兒!」楊氏遏制不住的叫喚道,同時停下「腳步。

  秦羅敷抬頭看見母親,立即朝母親嫣然一笑,隨即又因發現母親的樵悴與削瘦而皸起了眉頭,快步走向母親。

  「娘,您怎麼瘦了這麼多,是生病了嗎?」她走到母親身邊,伸手扶住母親,滿懷擔憂的蹙眉問。

  「娘沒事。」楊氏迅速搖頭,又迫不及待的握住女兒的手,著急的問︰「你們怎麼回來了?發生了什麼事?」

  「女兒一會兒再與您細說。」秦羅敷對母親說,只因為注意到出現在一旁的楊美環。「表妹,你來了。」

  「美環見過表姊。」楊美環裝模作樣的作揖柔聲道,很有一種東施笑顰的可笑感。

  「你舅媽見娘身子不適,女兒又不在身邊,便將美環留在家裡照顧娘,與娘做伴,你要感謝你舅媽與美環。」楊氏也意識到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勉強壓抑住心急如焚的情緒,開口道。

  「那真要謝謝舅媽和表妹了。」秦羅敷說,內心卻充滿了嘲諷。

  娘的娘家除了外婆是個好的之外,其它人可謂沒一個好東西。

  此話怎講?

  就拿一位舅舅分家的事來說,為了搶家產,三兄弟竟然不顧臉面的在自己親爹的靈堂上大打出手,丟盡楊家的臉,也讓外婆這個白發人傷心欲絕,根本是不孝至極。

  分家後,外婆自是跟著大舅一家人住,卻得面對兒媳不時的冷嘲熱諷,還得做上許多家務農事才能換得溫飽,而大舅卻冷眼旁觀任老母被自己的媳婦和兒女欺負,這還配為人子、為人媳、為人孫嗎?

  外婆的日子是在她爹這個楊家女婿開始賺錢,嫁出去的女兒——她娘開始有錢可以拿回娘家孝敬母親之後才改變的。不只是大舅那一家人看在銀兩的分上,連分家出去、過去對外婆不聞不問的二舅與三舅兩家人也一樣,開始會去大舅家探望外婆,還不時對外婆噓寒問暖一下,帶著孫子孫女去陪陪外婆說說話、逗逗樂,外婆的日子這才有了盼頭,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

  總之,楊家三兄弟之所以會改變態度突然變孝子,全都是看在銀兩的分上就對了。

  為此,她對於楊家那些親人真的是不屑到了極點,但是為了顧及娘的感受,她還是會盡量睜只眼閉只眼的與他們虛與委蛇,只要那些人不來找她麻煩,不越過她忍耐的那一條線就行。

  「表姊說這話就客氣見外了,姑母身子不適,表姊又不在家,身為佷女的美環來侍疾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喔,那我回來了,表妹也可以回家了。」秦羅敷自然而然的接口道。

  楊美環登時變臉。

  「敷兒,你表妹難得來家裡做客,當然要多待些日子。等娘身子好些之後,還要帶她到外頭逛逛呢,這些日子難為她一直陪娘待在家裡,都沒時間到外面去走走。」楊氏立即打圓場的開口說道,她當然知道女兒不待見娘家那些人,但美環畢竟是為了陪伴她才留下來的,女兒不該一回來就想趕人家走。

  「喔。」秦羅敷面不改色的輕應一聲,「那娘得趕緊將身子養好才行,不然女兒可不放心讓您外出。女兒送您回房休息可好?」

  「好。」楊氏迫不及待的點頭道,然後看向臉色依舊不太好看的佷女,柔聲說︰「美環,姑母要回房休息了,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吃什麼就叫廚娘給你做,真無聊想出門逛街也行,只要讓一個婆子和一個丫鬟跟著。在姑父和姑母家不必客氣,把這裡當成自個兒家就行了。」

  說完,她讓女兒攙著轉身往居住的院落走去,母女倆親親密密、交頭接耳的身影,讓站在原地的楊美環見了氣得咬牙切齒,妒恨不已。

  她怨恨老天為何如此不公平,讓秦羅敷生在這富裕的秦家,吃好的,穿好的,卻讓她生在窮困的楊家,更怨恨秦羅敷那高高在上、一副瞧不起人的模樣。有什麼了不起的,也不過是比她幸運投對胎罷了,憑什麼瞧不起她啊?老天真的是太不公平了!

  「表小姐,你的臉色好難看,是不是有哪兒不舒服?」站在一旁將她妒恨的神情全看在眼裡的春雨忍不住故意開口道。

  「滾開,你這狗奴才!」楊美環怒聲罵道,氣沖沖的轉身就走。

  「呸,還真以為自個兒是個小姐呢,真是馬不知臉長。」春雨低聲道,但不知是有意還足無意,那聲音剛好足夠讓轉身離去的楊美環聽得一清二楚。

  楊美環怒不可遏的轉身,尖聲叫罵著,「你這狗奴才說什麼?」接著就朝她撲了過來。

  春雨眼明腳快,轉身就跑。

  「站住,你這個狗奴才!」楊美環尖聲叫罵。

  春雨又不是笨蛋,當然沒理會她,只是令春雨想不到的是,楊家姑娘是個笨蛋,不僅緊追不舍,那一聲又一聲的「狗奴才」也沒停下來,一路追喊的罵不停,直到她無奈繞路追上自家夫人與小姐之後,才被楊氏斥喝的停下來。

  「美環,你這是在做什麼?」楊氏有些生氣的質問道。

  「姑母,這個狗奴才她竟敢瞧不起我,您一定要幫我——」楊美環神色陰鷥,怒氣沖沖的指著躲到秦羅敷身後的春雨告狀,想讓姑母為自個兒出氣,怎知她話未說完卻先被楊氏的斥喝打斷。

  「住口!」楊氏怒斥道。

  「姑母?」楊美環頓時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不相信向來都對她好聲好氣的姑母會這樣大聲訓斥她。「你為什麼要對著我生氣,明明是那狗奴才——」

  「美環!」楊氏怒不可遏的打斷她,面色嚴厲的警告道︰「別再讓姑母聽見你說狗奴才三個字,大家都一樣是人生父母養的,是人,不是狗,賣身為奴更是逼不得已的事,誰好端端的會去做奴才,又有誰在做了奴才之後喜歡被人說是狗奴才的?你真是太不懂事,太讓姑母失望了。」

  說完,楊氏直接轉身離去,眾人隨同而行,獨留楊美環一個人站在原地,咬牙切齒,目皆盡裂的瞪著她們漸行漸遠的背影,怒恨不已。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8 AM

第五章

  回到母親廂房後,秦羅敷先問了春雨之前與楊美環之間所發生的事,隨即便以讓春雨去為她打掃月余時間未住人的靜言院做為懲罰,將春雨遣去做事,留下小桑為她們母女倆看守房門,以防隔牆有耳之後,母女倆這才能放心說話。

  「敷兒,發生了什麼事,你們怎麼會突然折返回來?」楊氏拉著女兒的手,滿臉憂急,迫不及待的詢問。

  「娘,爹和女兒在半路上遇到貴人了。」秦羅敷對母親說。

  「什麼?貴人?」楊氏錯愕的看著女兒。「你的意思是說,你們在路上遇到了貴人,從京城來的那位貴人?」

  「的確是從京城來的貴人,但不是咱們家那位貴人。」

  「什麼意思?」楊氏一臉茫然,「敷兒,你到底在說什麼,為什麼娘聽不懂?是貴人又不是咱們家那位貴人,這到底是……」

  「娘,這事得從頭說起,您慢慢地聽女兒說。」

  於是,秦羅敷便將去京城途中,父親在路上救了個受難之人,對方在得知他們所遇到的難題之後,決定替他們解決這個難題以報救命之恩的事說了一遍。

  當然,她所說出來的一切都是經過與父親和那位封公子商量後串供編造的,一些會令母親擔憂惶恐的事實她是絕口不提,例如殺手的事。

  總而言之,經秦羅敷的說明之後,楊氏對封承啟這位貴人的認知就成了一位來自京城的貴公子,家中有權有勢,是簡州刺史絕對得罪不了的貴人。會離京只為了「讀萬卷書,行萬裡路」,怎知卻中途遇劫匪而受傷,正巧被經過的秦氏父女所救,以至於才有了報救命之恩的事。

  「他說的話值得相信嗎?會不會是個騙子?」楊氏在聽完前因後果後,只有這個擔憂。

  「娘,不會的。因為為了追緝打劫傷了人的劫匪,封公子還親自去了延州官衙報官,結果您知道嗎?延州刺史竟然親自出面相迎。」

  「這是真的嗎?」楊氏睜大雙眼,一臉震驚與驚喜。

  「當然是真的。」秦羅敷用力的點頭道,在心裡加了句「才怪」,同時無奈的心想著,她不這麼說的話,要怎麼說服娘相信與放心呢?

  對不起了,娘,女兒騙了您。

  「這真的是太好了,敷兒,如果連延州刺史大人都親自相迎,那就表示這位封公子的身分真的很顯赫、很尊貴,連刺史大人都必須尊敬他。延州刺史大人要尊敬他,那麼咱們簡州的刺史大人一定也要尊敬他,那麼一來,只要這位封公子出面幫咱們說句話,想必那位張刺史也就不敢再為難你和咱們秦家了,你說對不對?」楊氏激動的緊緊抓著女兒的手說,說到後來都忍不住熱淚盈眶的哭了起來。

  「娘,您怎麼哭了?」

  「因為娘太高興、太開心了。」楊氏伸手拭去滑落臉上的淚水,對女兒微笑道。

  「對不起,娘,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秦羅敷歉疚的說。

  「這不是你的錯,要怪也只能怪咱們簡州為何會有這麼一個色欲燻心的父母官。」楊氏嘆息的搖了搖頭,然後問︰「這位封公子有沒有說何時要去見刺史大人,為咱們說情?」

  「這事不急。」秦羅敷搖頭道。

  「怎麼不急?早點解決這事咱們也才能早點放心啊。」楊氏很是著急的說,和女兒持相反意見。

  「娘,女兒說謊在先,若再主動帶封公子前去說事,您不覺得張大人會認為咱們是故意找碴、欺人太甚嗎?畢竟女兒說謊的事他都沒找咱們麻煩,咱們卻反倒先仗勢找上門去。」

  「那……那該怎麼辦?」

  「等吧,沒事最好,有事咱們也才能有憑有據、有理說事。」

  「可是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封公子不可能一直待在咱們這兒不是嗎?」

  「封公子應該會在咱們這待上一兩個月的時間吧,他對咱們家的絲線坊和果酒坊挺有興趣的,說是想好好看看。」秦羅敷說。

  「那一兩個月之後呢?」楊氏滿臉著急,迫不及待的問道。

  「若是在封公子要離開之前,那位刺史大人都沒來咱們家找碴的話,封公子會在離開前親自去州府拜訪他,不提女兒撒謊之事,只提他在咱們家叨擾了幾個月,與咱們家交情頗深,想拜托刺史大人對咱們家多多關照。這麼一來,想必那位大人看在封公子的面子上,以後也不會再來找咱們家麻煩了。」秦羅敷不疾不徐、平心靜氣的對母親說。

  楊氏聽完後,張口結舌好一會兒,這才突然低聲問︰「敷兒,你會不會覺得娘很笨?」

  「什麼?」秦羅敷呆了一呆,疑惑不解的看著母親問︰「娘,您怎麼突然說這種話呢?」

  「娘覺得自個兒很笨,明知道你和你爹都不是魯莽之人,尤其是你,自小就聰明懂事,腦子都不知道是怎麼長的——」

  「欸,娘,這話聽起來不像是贊美啊,女兒的腦子明明就很正常,只是比其它人聰明一點而已。」秦羅敷忍不住開玩笑的抗議道。

  「就你貧嘴!」楊氏輕打了下女兒的手,嗔一眼道。

  秦羅敷輕吐了下舌頭,裝可愛。

  楊氏繼續說︰「娘的意思是,娘明知道你們父女倆都是做事小心、特別愛未雨綢繆的人,肯定已想過各種可能會發生的事,並且也找到解決的辦法,根本不需要娘去擔心這些事。娘這陣子真的是白操心了,完全是自找罪受,笨得可以。」

  「娘才不笨,娘若笨的話,又怎會生得出我這樣一個聰明絕頂的女兒呢?您說是吧!」秦羅敷伸手摟住母親的胳臂,靠著母親撒嬌道。

  「你啊,真不害臊!哪有人會說自個聰明絕頂的?」楊氏伸手在女兒臉上刮了刮,羞她道。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啊,過分謙虛會變虛偽的,女兒這個人向來實在,一點也不虛偽。」秦羅敷義正詞嚴的說。

  楊氏失笑的搖了搖頭,投降道︰「娘說不過你。」

  「那娘說不過女兒,會不會答應女兒明天一早就將表妹送回楊家去?」秦羅敷突然試探的問道。

  「敷兒。」楊氏頓時露出滿臉無奈的神情。「娘知道你不喜歡你舅舅、舅母那些人的勢利,但美環年紀還小,好好教導的話——」

  「娘,剛剛的事您也看到了,您覺得教導會有用嗎?」秦羅敷忍不住打斷母親,不以為然的搖頭道︰「大伙都是農村裡長大的孩子,都吃過苦,也知道莊稼人賣兒賣女的悲哀與無奈,表妹她自個兒在七歲的時候甚至也差點被賣,淪為奴婢。結果呢?您剛也聽見她是怎麼叫春雨的,狗奴才,這種污辱人、瞧不起人的話咱們這裡有誰說過?只有她。」

  楊氏張口想為佷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個兒無話可說。

  秦羅敷看著母親,語重心長的繼續說︰「娘,您別說表妹她是因為年紀小,因為無知,不懂狗奴才這三個字是罵人的話,她才學人亂說。若真如此,您覺得在純樸沒有奴僕的農村裡,誰會說出狗奴才這三個字讓她去學著這麼說?」

  只有娘家人,不是大哥就是大嫂。楊氏默默地在心裡答道。

  秦羅敷再下一城。「若是學來的也就算了,若不是,那這就是她的本性,尖酸刻薄又仗勢欺人,而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樣天生涼薄的人,女兒不覺得好好教導會有用。娘,您就別白費力氣了,免得將來因失望而難過。」

  楊氏張了張口,最後只能弱弱地低聲道︰「敷兒,別把你表妹想得這麼壞,她沒這麼壞,只是虛榮了點而已。」

  「或許吧。」秦羅敷不置可否。「不過還是得盡快將她送回去才行,畢竟咱們家現在住有貴人,若是讓她的虛榮得罪了貴人或是把貴人給氣走了,咱們可就慘了。」

  楊氏倏然一驚,抱著一絲希望,猶豫的看著女兒,遲疑地說︰「應、應該不會吧?」

  「娘大可試試看就知道會不會了。」

  「那咱們試個三天——不,兩天,兩天就夠了。」楊氏保證的說,依舊抱著最後一絲希望。

  她大哥就這麼一個女兒,小時候還差點被賣身為奴,她這個做姑姑的,同樣在那個家、那個環境下長大的人很是感同身受,所以才會一直都想多疼這個佷女一點。

  「娘想試幾天都行,只是女兒不想見到日後娘因失望而傷心難過。這點娘可以答應女兒嗎?」秦羅敷認真的凝視著母親道。

  看著女兒認真的神情,楊氏深吸一口氣後點頭道︰「好,娘答應你。」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三天?兩天?

  秦羅敷深深覺得大家都太小看楊美環了,那丫頭何止如她所說的尖酸涼薄,又何止如娘所說的虛榮而已,她還有一個過去大家都沒發現的大特點,那便是厚臉皮加不要臉!

  一天——不,嚴格說起來只有半天的時間,當楊美環得知家裡來了個貴人,入住松風院,而且那位貴人還是位長相俊逸、氣度不凡的年輕公子時,她竟以迷路當借口夜闖松風院,整個就是恬不知恥。

  秦羅敷會知道此事完全是因為親眼目睹,當時她正替爹娘前去關心貴客入住松風院有無任何不適,或是有什麼特別需要。

  在她與小桑和封承啟與影七四人正待在廂房裡說話,突然影七身影一閃就出了廂房,她還在發愣懷疑這人是不是經常這樣一聲不吭就來無影去無蹤時,便聽見外頭傳來一句拉長音又嗲聲嗲氣的「公子」,讓她渾身一僵,雞皮疙瘩頓時爬滿身。

  不自覺的,她伸手撫了撫雙臂,將手臂上豎起的寒毛給壓平。

  「怎麼了,會冷嗎?」

  坐在她對面的封承啟問她,她立刻放下雙手,搖頭道︰「沒事,我——」她的話未來得及說出口,就聽外頭楊美環那嗲聲嗲氣的聲音再度響了起來。

  「公子貴姓,我好像從未見過你?是到我姑母家做客的客人嗎?怎麼一個人在這兒?」

  影七或許沒開口,也或許說話聲音較低沉,因而一直未有他的聲音傳進房裡,只聽楊美環那高亢又做作的聲音又再度響起。

  「其實我也不常來我姑母家,這才會迷路走到這裡來,沒想到卻遇見公子,咱們還真是有緣啊,正如那句俗話說的,有緣千裡來相會,你說是不是啊,公子?」

  秦羅敷忍不住拐上眼睛,有種慘不忍睹的感覺。

  「外頭的姑娘是……」

  「路人甲,別理她。」秦羅敷迅速睜眼開口道,見封承啟對她露出一臉錯愕的表情,她輕嘆一口氣,亡羊補牢的改口招認道︰「我這表妹出身農村,一心想高嫁過上好日子,有些愛慕虛榮。她大概是聽說了松風院來了貴人,這才會假迷路之名跑到這裡來攀富貴,讓封公子見笑了。」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倒是人之常情,沒什麼可見笑的。」封承啟面不改色的平靜道。

  「意思是封公子不介意我的表妹前來這裡攀富貴?敢情好,一會兒我就與表妹說,讓她常來這裡陪封公子聊天說話,免得無聊。」秦羅敷眉頭輕挑的開心道。心想著,這麼一來她就可以做自己的事了,不怕擔心冷落貴客,更不必心煩表妹沒事找碴,真是一舉兩得啊。

  她的話讓封承啟臉上表情頓時一陣僵硬與尷尬,還有一些目瞪口呆。

  「咳,這就不必了,不必麻煩了。」他輕咳一聲,有些不自在的說。

  「不麻煩,一點都不麻煩。」秦羅敷迅速搖頭道。

  「可是我不想麻煩人。」

  「這一點都不麻煩,真的。」她保證道。

  「我覺得麻煩。」

  「真的不會。」她有股舉手發誓的沖動。

  封承啟目不轉睛的瞪著她,握緊了拳頭,覺得自己就快要翻臉了。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沒感覺到他這是在拒絕嗎?他最討厭的就是那種啥也不會,只會裝腔作勢、嗲聲嗲氣說話的女人了,外頭那個一聽就是那種貨色,他根本連見都不想見到好嗎,更別提是讓人常來了。

  「秦姑娘,」他沉聲開口,皮笑肉不笑的說︰「我說了,我覺得麻煩。另外,我個人喜靜,寧願一個人待著,也不需要有人陪聊天、陪說話。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秦羅敷臉部表情一僵,終於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把人惹惱了。

  「哈哈,這樣啊,那就算了,哈哈。」她干笑的說道,明白了他剛才所說的不介意人之常情只是客氣話,他根本是很介意好嗎?

  房裡一靜下來,屋外的聲音又清晰了起來。

  「公子,咱們都聊了這麼久,奴家都還不知道你貴姓大名呢。」

  秦羅敷的嘴角抽了抽,不由自主的偷瞄了封承啟一眼,發現他的嘴角竟也勾了起來。

  「影七話少,從不與不相干的人說話,我有點好奇他與外頭的姑娘都在聊些什麼,能聊那麼久。」似乎是感覺到她的驚訝,封承啟開口說道,語氣中帶著笑意,好像覺得這件事還挺有趣的。

  「我那表妹沒啥長處,最大長處就是很會自說自話,即便對方一聲不吭,她也可以與那人聊上半天。」秦羅敷好心替他解惑。

  「原來如此。」封承啟一點就通。

  兩人對視了一眼,頓時都覺得有些好笑。

  「公子,你不請我進房裡坐坐嗎?我都在這裡站了好久,腳都站酸了。」

  屋外再度響起楊美環自說自話又寡廉鮮恥的企圖,讓秦羅敷整張臉都黑了。

  「你這表妹還挺積極的。」封承啟似笑非笑的對她說。

  「封公子客氣了,這不是積極,而是不要臉。」秦羅敷咬牙切齒的咧嘴道。

  封承啟緊抿雙唇,差點沒笑出來,但笑意早已從他雙眼中透露了出來。

  秦羅敷驀然深呼吸了一口氣,決定不能再讓楊美環繼續下去,再繼續下去也是丟秦家的臉。

  「封公子,希望您在秦家這段時間能賓至如歸,有任何需要或要求都無須客氣,只需找個人通傳一聲就行了。」說完,她起身朝他福一福身後,道︰「那麼小女子就不打擾你了,告辭。」這才帶著小桑轉身,匆匆走出廂房,走到因見她突然出現而呆愣住的楊美環面前。

  「影護衛,你家公子請你過去。」她先將影七支開,然後與小桑兩人一左一右,軟硬兼施的直接將楊美環拖出松風院。

  途中,他們巧遇許管事,秦羅敷便當著楊美環的面,要許管事替松風院安排個守院門的下人,說明貴人喜靜,不喜歡有閑雜人隨意出入他們居住的處所,讓他即刻去辦。之後才將厚顏無恥的楊美環拖到母親那裡讓母親處置。

  楊氏得知楊美環的行徑後,整個氣到不行,若非女兒說一切都是她親眼所見,她簡直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

  迷路?誰相信這種鬼話,佷女又不是第一天到秦家做客,就算閉著眼睛走也不可能會迷路!

  不要臉的楊美環原先還不認錯,後來眼見向來對她好聲好氣的姑母愈來愈氣,這才改口承認說她不是迷路而是好奇,因為她從未見過貴人,所以才會一時腦熱的做出這種失禮的事,並發誓以後再也不會這麼莽撞失禮了,哭求著楊氏原諒她這一次。

  從頭到尾秦羅敷都坐在一旁冷眼旁觀楊美環演戲賣乖,看母親從生氣到無奈,再到心軟妥協原諒,而她始終都未發一語,因為她相信這只是開始,接下來肯定還會有好戲可看,而母親或許會原諒犯錯者一次、兩次、三次,但絕不可能無止境的原諒下去,因為每個人的耐心都有限。

  等楊美環耗盡了母親對她的忍耐與包容的那一刻,便是他們秦家與除了外婆以外的楊家人劃清界線的時候,她相當期待那一刻的到來。

  她的預感沒錯,因為只過了一夜的時間,楊美環就忘了她的誓言,端著從丫鬟那裡搶來的茶點往松風院送,美其名曰為昨晚的唐突前來賠禮道歉,但司馬昭之心是路人皆知啊。

  然後,秦羅敷不得不贊美影七護衛很給力,身子一晃就將怒聲斥退看門婆子的楊美環給擋住了,然後二話不說便以凌厲的眼神加個「滾」字就把楊美環給嚇退。

  這事沒多久就傳到了楊氏那裡,楊氏除了生氣之外,也開始後悔沒聽女兒的話。她這個佷女當真就是爛泥扶不上牆啊,這也難怪女兒這麼瞧不起這個表妹了,唉。

  楊氏眉頭輕蹙的想了一下,終於下定決心。

  「春雨,你去告訴表小姐一聲,一會兒我帶她上街,你讓她準備一下到大廳等我。」她吩咐身邊的丫鬟道。

  「是,夫人。」

  春雨領命而去後,楊氏換了件衣服,將頭發重新盤了個發髻,又在存放銀錢的箱子裡拿了幾張銀票與一些碎銀後,直接去了大廳。

  只是她都在大廳裡等了好一會兒,卻左等右等始終等不到佷女前來是怎麼一回事?

  「小翠,可有看見表小姐或是春雨?」她走出大廳,隨手攔了個粗使丫頭問,怎知還真讓她攔對了人,這丫頭還真知道那兩個人在哪裡。

  「表小姐和春雨姊姊兩個人都在松風院門前。」小翠點頭答道。

  「她們在那裡做什麼?」楊氏眉頭輕蹙。

  「好像是表小姐要進松風院,守門的婆婆不讓她進去,表小姐生氣罵人要硬闖,春雨姊姊在幫婆婆一起阻攔她。」小翠老實答道。

  楊氏瞬間氣到直喘大氣。「許管事今天在不在府內?」她強壓住狂飆的怒氣,開口問小翠,一頓後又改口厲聲命令道︰「不管在不在,你去找兩個力氣大點的婆子,讓她們去把表小姐給我帶到這裡來,表小姐若敢反抗,就算是綁也要給我綁過來,聽見沒有?就說是我說的,快去!」

  「是,夫人。」小翠迅速應了一聲,丟下手邊的工作,轉身就跑。

  楊氏回到廳裡,一個人平在廳裡的椅子上氣得直喘氣。

  短短一天的時間內,她竟就已經鬧了三回,這丫頭到底是想做什麼,為什麼屢勸不聽?

  看樣子女兒說的沒錯,自己這佷女天生就是個自私自利、涼薄勢利、無藥可救的,不然也不會完全不替別人著想了。她也不想想這裡是秦家,她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去打擾貴人,倘若真把貴人給惹火了,倒霉的可不止她一人,連他們秦家可能都會被牽連拖累。她可有想過?

  她當然沒想過,不,即使有想過她也不會在意,因為這丫頭就是這麼自私自利的人。

  不能再讓她待下去了,再讓她待下去秦家可能真會因她而遭難,自己得下定決心才行,即便這樣做會得罪娘家的哥哥嫂嫂,也不能再猶豫與膽怯了。

  「放開我……」外頭傳來了楊美環的怒吼聲,聲音由遠而近,愈來愈清楚。

  「我命令你們放開我聽見了沒有?你們竟敢這樣對我,你們這些該死的狗奴才!我定要叫我姑母要了你們的命!聽見沒有?該死的,放開我!」

  不一會兒,楊美環便由兩個高頭大馬的粗壯婆子,一人架住她一邊胳膊,雙腳懸空的被抬了進來,楊美環一看見楊氏便朝她大聲呼救。

  「姑母救我!這些奴才見我姓楊不姓秦就欺負我、瞧不起我,不把我當主子看待,您一定要——」

  「閉嘴!」楊氏冷聲喝令,瞬間就把楊美環嚇得閉上了嘴巴。她轉頭看向春雨怒聲質問,「讓你去喚表小姐到大廳來,為什麼最後卻去了松風院?」

  「回夫人,是表小姐硬要去邀貴人一同出游,奴婢想阻止卻攔不住,這才會一路跟到松風院去。」春雨真是既無辜又無奈。

  「你為什麼不讓人第一時間來通知我這件事?」

  「奴婢知錯。」春雨垂首道。

  「美環,你有什麼話說?」楊氏又將視線轉到佷女身上,沉著臉冷聲問。

  「姑母,這些下人一個個都不把我放在眼裡——」搞不清楚狀況的楊美環還在計較她的身分與面子問題,卻讓楊氏冷聲打斷。

  「我問的是對於春雨剛才所說的話你有什麼要說的?」

  「什麼話?」楊美環愣了愣,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去松風院的事!」楊氏忍不住高聲道,更是怒火中燒。

  楊美環眼珠子轉了一下,正大光明的開口道︰「姑母,佷女只是覺得咱們要出府逛街游玩,禮貌上也該要邀請貴人一起同樂才對,不能只顧咱們自個兒,卻將貴客獨留在家裡。」

  楊氏整個被氣笑了起來。「貴客是位公子,要招呼、招待也是你姑丈和你表哥、表弟的事,你一個姑娘家說這話是羞也不羞?還有,我已與你說過不許你去打擾貴人了,你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前去打擾人家,你把姑母說的話當成什麼了?耳邊風嗎?」

  「佷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

  「沒有?那剛剛是怎麼一回事,還有稍早的時候又是怎麼一回事?」

  「剛剛是為了禮貌,雖然佷女有些思慮不周,而稍早則是特地為了昨晚的事前去道歉,佷女並沒有去打擾人家。」楊美環強詞奪理的說,一點也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剛剛是禮貌,稍早是道歉,昨晚是好奇,你還真是會找借口啊,每個借口都是那麼的理由正當。」楊氏忍不住嘲諷道,對於這個佷女,此時此刻的她已是徹底的死心絕望。「一會兒我讓許管事送你回杏花村,你回房去收拾一下。」

  楊美環難以置信的在瞬間瞠大雙眼,尖聲叫道︰「姑母,你要趕我走?」

  「你表姊回來了,我的身子也沒大礙了,是你該回家的時候了。」

  「你想過河拆橋?!」

  「楊美環,注意你的態度。」楊氏再也忍耐不住,怒不可抑的朝佷女斥喝道。

  「什麼叫過河拆橋?你知道過河拆橋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嗎?」

  「姑母,我不是笨蛋,你利用完我就想把我趕走,這不叫過河拆橋叫什麼?」

  楊美環冷笑道。「姑母,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現在趕我走,為的是要替表姊騰空間,讓她獨自出現在貴人面前,一個人受貴人的青睞,讓她在攀高枝時能一帆風順,身邊沒有其它的競爭者。姑母,你做人真的不能這麼卑鄙自私,只顧自己女兒好。」

  「你……」楊氏被氣得全身發抖,伸手指著她只說了個你字,便整個人被氣暈了過去。

  「夫人!」春雨及時沖上前,接住楊氏癱軟墜落的身子,隨後便聽見秦羅敷的驚叫聲響起。

  「娘!」

  秦羅敷天生好動,返家才一天,身上的疲憊感未盡除便已不耐煩窩在房裡,招了小桑想去絲線坊走走,怎知才走出她的靜言院便聽說表小姐又闖去了松風院,被夫人下令抓到大廳的事。

  她一聽就知道母親這回真是惱火了,不然絕不會做出下令抓人的事,她眉頭緊蹙的立即取消去絲線坊的事,改道往大廳方向走,怎知才剛走到大廳外頭便聽見春雨的驚叫聲,等她大步跑進大廳時,只見母親已面無血色,雙眼緊閉的暈倒在春雨。

  「小桑,快去請大夫。」她頭也不回的命令道,三步並作兩步的來到母親身邊,指示春雨道︰「先將夫人扶到椅子上。」

  見將母親從地上搬移到椅子上的巨大動作,也沒能將母親從昏厥中擾醒過來,秦羅敷的心沉了沉,抬頭問春雨,「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夫人是被表小姐氣昏的。」春雨伸手指向楊美環,雙目含怒的指控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楊美環也有些受驚,因而顯得氣弱,與先前咄咄逼人的樣子判若兩人。

  「對,你不是故意的,你只是說出真心話而已,整個就是狼心狗肺,虧夫人一直待你這麼好,一直心疼你,你簡直就不是人!」春雨怒不可抑的咬牙道,為楊氏感到不值。

  「她說了什麼?」秦羅敷沉聲問。

  春雨記性極好,當場就將楊美環剛才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給背了出來。

  秦羅敷聞言臉色鐵青,終於明白母親為何會被氣昏了。楊美環說的這些話根本就是字字誅心,什麼過河拆橋、卑鄙自私、騰空間、攀高枝,這個自私自利的丫頭當真以為人人都與她一樣心術不正、愛慕虛榮、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偏又人蠢如豬嗎?

  「李大娘、田大娘,麻煩你們倆走一趟杏花村,把這位楊家小姐送回去,就說咱們秦家廟小,裝不下她這尊大菩薩。」她對那兩個粗使婆子說。

  「秦羅敷你不能趕我走,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回過神來的楊美環立即尖聲叫道。

  「這個家輪不到我做主,難道還能輪到你做主?」秦羅敷冷笑的看向她。「楊美環,你是不是忘了自個兒姓楊而不姓秦,這裡是我家,不是你家。」

  「這裡是我姑母的家!」

  「姑母?你眼中還有我娘這個姑母嗎?」秦羅敷冷笑,嘲諷道︰「我以為你眼中只看到貴人,只看到榮華富貴,只看到那高高的枝頭想飛上去當鳳凰,只可惜你連只雞都不是,雞至少還有雙翅膀能拍幾下,而你就是那井底之蛙,只會以管窺天、自以為是,竟然還妄想當鳳凰,實在是可笑至極。」

  「秦羅敷!」楊美環氣得尖聲大叫,「你才是自以為是的井底之蛙!我告訴你,即便你把我趕走了,貴人也看不上你這個滿山遍野到處亂跑,沒教養的野女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我等著看!」

  「那就回你家去等吧。」說完,秦羅敷也不想再與她多說,直接看向那兩個還。

  呆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的婆子,喝令道︰「兩位大娘還站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點把她給我拉出去,送回杏花村!」

  「是,小姐。」兩個婆子渾身一震,立即應聲答道,同時動手捉住楊美環將她往門外帶去。

  「你們這兩個狗奴才膽敢這樣對我,放手,我叫你們放手聽見沒有?」楊美環用力的掙扎,一邊掙扎一邊尖聲吼叫著,「秦羅敷,你敢這樣對我,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姑母,姑母,你快點醒過來阻止她啊,我不要走,我不離開,姑母!」

  隨著她被架離開大廳,秦家也終於恢復平日的寧靜,這時,一聲嘆息突然從昏厥的楊氏口中傳了出來。

  「娘?」秦羅敷驚喜的轉頭看向母親,「娘,您是不是清醒過來了?您聽得見女兒說話嗎?娘?」

  楊氏緩緩地睜開眼睛,眼中淚光盈盈,她歉疚的看著女兒,啞聲開口道︰「敷兒,是娘錯了,娘應該要聽你的話的,娘對不起你。」竟讓女兒遭受到那種言語的污辱。

  「娘說什麼呢,別說這個了。」秦羅敷迅速搖頭道,「您現在覺得怎麼樣?身子有哪兒不舒服的,頭會不會暈,手腳會不會麻,您動一下手和腳給女兒看看好嗎?還有頸子,小心點,慢慢來。」

  看女兒一臉嚴肅又小心翼翼的神情,楊氏剛被佷女傷痛的心瞬間便得到了救贖。因為那個不懂事又傷人心的女孩並不是她女兒,眼前這個懂事、貼心又聰明漂亮的女孩才是她家的姑娘,是讓她覺得驕傲又讓人羨慕卻求之不得的女兒,有這樣一個乖巧懂事又聰慧的女兒,她還有什麼好傷心難過的呢?

  伸手抹去眼角的淚水,她對女兒微笑著搖頭道︰「娘沒事。」說完又照著女兒剛剛所說的,動了動手腳以安撫女兒的擔憂。

  見母親好像真的沒事,臉色也不若剛才那般蒼白,秦羅敷這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氣,柔聲勸慰母親道︰「娘,女兒早與您說過表妹的性子天生涼薄、自私自利,您又何需與這樣的人生氣呢?為這種人氣壞了自個兒的身子多劃不來。」

  「雖然聽你說過,但娘始終不信那孩子會這麼的自私涼薄。」楊氏輕聲嘆道,一頓後又道︰「娘一直自認為待她極好,雖比不上你們姊弟二人,也相差不了多少,但是她怎會這樣子呢,沒有感激娘也就罷了,竟然說娘卑鄙自私……」

  「娘可曾聽過這麼一句話,升米恩,斗米仇。」秦羅敷對母親說。「它的意思就是你在別人危難時給人很小的恩惠,別人會感激你一輩子。但是一旦你繼續施恩惠下去,讓對方習以為常,甚至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之後,只要你有一次沒有滿足對方所希望的,他便會記恨你一輩子。」

  一頓後,她又道︰「楊美環——不,應該說除了外婆以外的所有楊家人都是同類人,他們對於爹娘的資助與援手,第一次或許還會心存感謝,第二次以後就只會怨恨爹娘既然有能力幫助他們,為何不一勞永逸的給他們足夠的錢財,讓他們買地建屋,甚至接他們到鎮裡來住,過著家裡有奴僕侍候的生活。」

  說完,秦羅敷以一臉肯定的表情看著母親,說︰「娘,如果女兒猜的沒錯,楊家那些人應該曾與您提過這類的要求吧?」

  楊氏頓時無言以對,因為女兒猜對了,不管是她的哥哥嫂嫂、弟弟弟媳,甚至是那幾個佷兒都曾間接或直接的向她透露,想搬到秀清鎮居住的想法。

  然而,靠著祖傳薄田勉強只足夠一家人溫飽的他們,哪有余錢搬到鎮子裡生活?那些人打的還不是要他們秦家出錢出力的主意,見她佯裝聽不懂而不予響應之後,一個個就開始對她冷嘲熱諷、陰陽怪氣的說話。

  升米恩,斗米仇。果然如此嗎?

  楊氏忍不住苦笑了起來,並開口對女兒保證道︰「以後娘不會再這樣了。」升米恩,斗米仇,她該引以為戒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8 AM

第六章

  從貴客臨門之後,因為楊美環的關系,秦家一直都處於吵吵鬧鬧的情況,雖然只持續了一天而已,但依舊讓秦文忠夫婦倆感覺滿心的歉意與惶恐,深怕惹惱了貴人,會讓貴人撒手不管原先答應要幫他們的事。

  於是夫婦倆商量了一下,將女兒給推出來做代表,前去松風院向貴人致歉,同時關心關心貴人的日常生活喜好,例如對於如今居住處所是否滿意,如有任何要求皆可提出之類雜七雜八的事,總而言之就是要讓貴人住在秦家時,萬事如意、心滿意足。

  臨危受命的秦羅敷頓時只覺得無言以對,卻又不忍心打破爹娘的滿心期望,只能點頭接下這份差事。不過她掙扎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的開口問了爹娘一個問題。「爹,娘,你們是不是忘了女兒還是個未出嫁的閨女啊?讓女兒去關心一位年輕公子的生活起居,你們不覺得這樣好像有些不妥嗎?」

  「這是在自個兒家裡,沒外人沒關系。」楊氏說。

  秦文忠接著道︰「況且這也不是敷兒你第一次接待年輕公子了,孟家商行的孟公子,柳家絲綢坊的柳公子,蕭家迎賓樓的蕭公子,還有——」

  「爹,那都是和咱們家有生意來往的人。」秦羅敷忍不住插口道。

  「是啊,每一個都是經商高手,每一個都是天才、是妖孽,但卻沒有一個是我家敷兒的對手,每回遇到我家敷兒出馬都甘拜下風。所以敷兒,這回的封公子爹也決定要交由你來應付,爹相信你的口才和能力,更相信你的聰明才智能招待、安撫好這位封公子,幫咱們秦家和你自己渡過這次的危機。」

  最後秦文忠還語重心長的對她說了句,「敷兒,一切都交給你了。」

  然後,她就再也無話可說了。

  好吧,認命,她告訴自己,反正不就是應付個客人嘛,她在行的,倒霉點就是遇到一個難服務的奧客,忍一忍就過了。況且,她回想了一下之前與那主僕同行的半個月,兩人除了話少、面癱、有距離感之外,其實也不是那麼難侍候。

  想罷,秦羅敷的心情也就沒有先前那麼抑郁,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差事,接受得也沒那麼勉強了。

  帶著小桑來到松風院,守門的婆子自然不會阻攔她的進入。她一路通行無阻的走到正房外,然後目瞪口呆的愣站在當場,只因為在庭院中,那位她一直以為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面書生,正與他的護衛兩個人在過招,對打得虎虎生風。

  秦羅敷眨了眨眼,忍不住在心裡抗議的大叫︰丫的,這根本就是犯規,是欺騙社會大眾啊!

  因為封承啟那家伙看起來明明就是一副弱不禁風、手無縛雞之力、百無一用是書生的模樣,怎會突然之間變成眼前這個身手矯捷,與影七那個殺神對起招來一副游刃有余,猶如閑庭漫步般的輕松模樣?這樣真的是太耍人、太坑人了!

  注意到她們主僕的來到,庭院中的兩人默契十足的同時停手,轉頭看向她們。

  秦羅敷撇了撇唇,施施然的走上前,向兩人福身,「封公子,影護衛。」

  影七面無表情的朝她輕點了下頭後,默默地退到一旁去。

  「秦姑娘有事?」

  「對。」秦羅敷直接點頭應道。她從來就不足個扭捏浪費時間的人,既然來此的目的明確,趕緊辦完事趕緊走人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才是王道,畢竟一寸光陰一寸金,寸金難買寸光陰,她可是很忙的。

  因此沒等他再開口詢問她是什麼事,她便將自己的來意簡單明了,並以條列式的方式說出來。

  「小女子來此有三件事,第一件事是想請問封公子在此住了兩日,不知對此居住環境是否滿意?小女子爹娘擔心招待不周,特要小女子前來關心。第二件事是為了之前有人不斷前來打擾封公子休息之事致歉,那人已被送走,今後將不會再有那種事情發生,請封公子放心。第三件事比較私人,呃,可否請影護衛幫忙戒備下,以防隔牆有耳?」說完,她又轉頭對站在她身後的小桑道︰「小桑,你到院門那裡看著,別讓任何人靠近這裡。」

  「是,小姐。」小桑立即應聲而去。

  封承啟有些好奇的看著眼前這個落落大方,與原主記憶中那些羞羞答答、遮遮掩掩,動不動就臉紅結巴,說起話來咬文嚼字、拐彎抹角的女子完全不同的姑娘,感覺她整個人就是很利落、很干脆,讓他難得對一個女子有心生好感的感覺。

  他難得對一個女子心生好感,更難得的是對同一個女子連續心生好感好幾次,可見這位秦姑娘有多麼的特別。

  這種感覺很奇怪,但他也說不出怪在哪裡,還好這種奇怪的感覺並不會讓他感到難受,所以他也就任由它了。總之無害就好。

  「有影七在,任何人都無法靠近這裡,也聽不見秦姑娘的說話聲,秦姑娘可以說了。」他說。

  秦羅敷點了點頭,沒有猶豫便直接開口道︰「封公子,小女子有個不情之請。因家母對封公子能否幫助我秦家解決困境而有所疑慮,因而問了小女子不少問題,小女子為安撫家母的憂慮,自做主張的撒了一些有關封公子的小謊,還望封公子見諒,並且希望家母若在封公子面前提起時,助小女子圓謊。」

  「什麼樣的小謊?」封承啟挑眉問道。

  「關於封公子對秦家絲線坊與果酒坊感興趣,因而會在此停留一兩個月的謊話。」秦羅敷答道,並簡寧的將當初母女倆有牽扯到他的對話說了一下。

  封承啟聽完之後,突然覺得有趣,因為沒想到她的想法竟與他不謀而合。

  當初他之所以跟來秦家是為了隱匿行蹤避難,自然不好將真實身分給泄漏出去,而若要幫秦家解決問題,不泄漏他按察使的身分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對於秦家的事,他的計劃也是先按兵不動,等對方自投羅網再說,能拖一天就拖一天,而他也能趁此機會操練一下這個原本手無縛雞之力的身體,讓身體慢慢適應他的武功高強,免得拳腳一出,沒傷到敵人卻先傷到自己虛弱的身體。

  總之,這位秦姑娘真的是一個很聰明的丫頭啊,這也難怪他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對她心生好感了。

  他一向喜歡聰明人,雖然他功夫牛是出了名的愛動手不愛動口,也因此總被其他人笑話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但他可不笨,相反還聰明得緊。要不然那些被他找上門打架的人,又怎會一個個如他所願的與他打上一回,連想躲都躲不開呢?

  唉,真是想念那段我行我素的愉快時光啊,只可惜往事只能回味。

  「我知道了。其實秦姑娘與令堂所說的話與我的想法不謀而合,我也認為咱們被動更優於主動。」他同意的點頭道,卻見眼前的丫頭突然對他露出一臉怪異的表情,令他不由自主的出聲問,「怎麼了?」

  「我只是在想,咱們倆的想法不謀而合,但是出發點肯定絕對不會一樣。」秦羅敷老實說。

  封承啟一愣,遏制不住的哈哈大笑了起來,把一旁的影七震驚得瞠目結舌,呆若木雞,他又一次聽見公子放聲大笑了,而且還是因為同一位姑娘。

  鮑子在京城內討厭女人是出了名的,總覺得女子無知又矯揉造作,話不投機半句多,看了就生厭。可眼前這情況是怎麼一回事?

  「秦姑娘真的很聰明,與一般女子不同。」封承啟笑道。

  「我知道。」秦羅敷一臉認同的點頭。

  封承啟一呆,隨後又大笑出聲,把一旁呆滯的影七又震得更呆一些。

  「你很有趣,和我所遇過的姑娘都不一樣。」封承啟笑著說。

  「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獨一無二的。」秦羅敷認真的點頭接口道。

  封承啟這一回真的是笑到不行,覺得這個秦家丫頭當真是有趣得緊,自大卻不傲慢,大言不慚又理所當然,意外的一點都不討人厭,還有一些可愛,真的很有趣。

  看著眼前笑不可抑的封承啟,秦羅敷帶著一臉若有所思的表情突然開口道︰「你這人很奇怪。」

  封承啟停下了笑聲,卻停不住眼底的笑意,好奇的笑問︰「喔,哪裡奇怪?」

  「表裡不一。」

  封承啟挑了挑眉,只聽她接著說︰「外表看起來就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結果剛卻見你和影護衛打得不分上下,儼然就是個武功高手。平時看起來冷冰冰、不苟言笑,像座冰山似的,結果幾句話就讓你笑得東倒西歪,整個就是表裡不一。」

  「其實我一向是表裡如一,不信你可以問影七。」封承啟認真道,眼中盈滿笑意。

  「公子一向都是個表裡如一的人。」一旁的影七立即點頭道,他說的可是實話,不過顯然有人不信。

  秦羅敷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道︰「即使你要影護衛說你是仙人,他也會說。」

  「我還真是仙人。」封承啟笑道。

  「那我便是仙女下凡。」秦羅敷忍不住反唇道。

  封承啟又一次不由自主的笑出聲音來,樂不可支。

  突然之間,秦羅敷伸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真是的,我干麼在這裡和你胡扯浪費時間啊?明明還有一堆事要做。我走了。」說完她轉身就走。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封承啟的笑聲戛然而止,還來不及開口將她攔住——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想將她攔住——接著就見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又走了回來。

  「對了,我忘了一件事。」她對他說。「因為對我娘說了你對秦家絲線坊和果酒坊有興趣,所以你若有時間,就麻煩到我家絲線坊和果酒坊走一走,做個樣子給我娘看,免得我娘產生懷疑。可以嗎?」

  「可以。」封承啟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那就多謝了,我走了。」秦羅敷感謝的對他點頭道。

  「等一下,秦姑娘。」

  本已轉身要走的秦羅敷不由得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喚住她的封承啟。

  「剛聽姑娘說有事要做,不知是否是與秦家絲線坊與果酒坊有關之事?」封承啟問道。

  「對。」秦羅敷點頭道。

  「那麼擇日不如撞日,就讓我與秦姑娘同行,展現我對秦家絲線坊和果酒坊的興趣,為令堂釋疑,不知秦姑娘意下如何?」封承啟看著她說。

  秦羅敷雖然對他突如其來的決定感到有些意外,但依然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答道︰「可以。」

  當晚,封承啟躺在床上,蹺著腳晃啊晃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很久,久到一旁的影七都快要按捺不住了。

  「影七。」

  靜極的房裡突然響起公子的聲音,讓影七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但旋即又緊張了起來,因為他不確定自己待會兒所說的話會不會把公子給惹火。

  餅去一年,他也曾因盡責而說了或做了惹怒公子的事,公子發怒的反應不是將他狠批一頓,就是直接漠視他,連續一個多月對他不理不睬,有點兒像小孩子在發脾氣一樣。

  他原本就是個暗衛,只是個下屬,慣於受令、受責與忍受孤寂,因此公子這樣的發怒方式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痛不癢,他只在乎能否完成任務而已,可是這種情況卻在半個月前徹底的改變了,因為公子突然決定耍練武,還說靠別人保命還不如靠自己來得安心。

  他當時真有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的感覺,但這巴掌不僅只是讓他難看而已,接下來的一切才叫他震驚到目瞪口呆、心悅誠服,甚至產生了前所未有的驚懼與害怕。

  鮑子的聰明才智滿朝文武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即便自古文人相輕,也沒有任何一位文官或文人膽敢輕視公子的博學多才,可是又有誰會相信,倘若哪天公子棄文從武,一樣能成為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佼佼者呢?

  至少他就不信,可是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容不得他不信啊。

  鮑子就是一活生生的妖孽沒錯,習文僅二十歲便冠絕朝野,習武僅半個月,就讓他這個打從三歲開始習武、至今已二十余年的人目瞪口呆,±甘拜下風。

  這個甘拜下風指的並不是說公子現在就能打贏他,而是公子的學習能力與反應速度完全就是妖孽級的,才半個月而已,就逼得他若不動用內力與其過招,一不小心可能就會敗北,偏若動用內力又怕傷到公子,完全就是騎虎難下。

  也之所以他現在真的很怕與公子對招,更怕把公子惹火,公子會二話不說與他動起手來。他不是怕受傷,更不是怕挨打,而是怕自己受傷後有敵人來襲,他沒能以最佳狀態應敵,導致公子再度受傷。

  總而言之就是,他真的不想惹公子發火,但皇上的密令在身,有些事他卻不得不為。

  「屬下在。」他穩定自己的心神後,沉聲應道。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影七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公子的聰明才智是有目共睹的,總能從一個人的一個眼神或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看穿許多事,而他今天幾度欲言又止,公子又怎會不知他有話想說呢?

  「是。」他點頭應是。

  「說吧。」

  「屬下見公子對待秦姑娘的態度似乎很不一般,屬下實在是想不明白秦姑娘有何特別之處,讓公子您如此高看她?」

  「高看?你覺得我高看她?」

  「公子向來不愛理人,尤其是對姑娘們更不假辭色,但面對秦姑娘時不僅耐心十足,還多次稱贊她聰明,屬下認為以高看二字來形容並不為過。」

  「你不覺得她很聰明嗎?」

  「因為接觸時間不長,秦姑娘聰明與否,屬下不得而知。但屬下卻知道晴公主、蘭郡主、司徒小姐和楚家二小姐都是京城中出了名冰雪聰明又多才多藝且才貌雙全的女子,但公子對待她們同樣不假辭色,不像對待秦姑娘這樣。」

  就影七所說的話,封承啟的腦袋中頓時浮現有關於那四個女子的記憶,然後感覺長相是還不錯,但驕縱任性的驕縱任性,恃才傲物的恃才傲物,惺惺作態的惺惺作態,恬不知恥的恬不知恥,這也難怪原本的封承啟在得知這幾個女人或其長輩有意與他結親時,會先下手為強的從他的皇伯父那裡討了婚姻自主的聖恩了,真是干得好啊。

  「你想知道為何有此差別待遇嗎?」封承啟說。

  「是。」影七認真的點頭道。

  「因為在我眼中,秦姑娘是瑕不掩瑜,而她們正好相反是瑜不掩瑕,懂嗎?」

  老實說,影七還真是不懂,在他看來瑜不掩瑕的是秦姑娘才對,雖然有些小聰明,但不管是家世、才貌、禮教,她根本沒一樣及得上其它人的。可是他怎麼看不是重點,重點是公子怎麼看,而公子剛也明說了——在我眼中。

  影七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真的有點激動,為皇上而高興,因為公子終於不再只對書冊有興趣,終於情竇初開對女人也產生了興趣。雖然對象令人不太滿意,但皇上說了,只要是個女人,家世清白,品性沒有污點即可,總比讓公子常以婚姻自主與沒看上眼的姑娘為由遲遲不肯成親好。

  這幾年皇上真的是被誠王爺給怨怕了,後悔當初實在不該答應讓公子求得擁有婚姻自主的權利,以至於公子年紀都超過二十了,至今卻尚未成親,讓誠王爺每每提到公子的婚姻大事便咳聲嘆氣的,使得皇上內疚不已。

  總之,皇上若得知公子終於對一位姑娘產生了興趣,肯定會很高興。不過這只是剛開始,成與不成還得再觀察看看,甚至在必要的時候他得幫忙添點柴火才行。

  「你在想什麼?」

  封承啟的聲音令影七游離的思緒立即回過神來,答道︰「沒有。」卻在銳利目光的逼人注視下,不得不改口,道︰「屬下在想公子是否對秦姑娘產生了好感,秦姑娘是否有福分能成為誠王府的二奶奶。」

  「我倒是從沒想過,你除了護衛身分外,還有個媒婆的隱藏身分。」

  影七在心裡苦笑著回答,他也不想做這事啊,但皇命難違。他帶著認真的神情看著公子,語重心長的說︰「公子應該知道,皇上為了公子未成親之事已讓誠王爺連續抱怨了好幾年,皇上為處理國家大事,日理萬機已是疲憊不堪,公子實在不應該再為皇上增添煩憂。」

  「所以你便向皇上自薦兼任我的媒婆一職,為皇上分憂解勞此事?」封承啟挑眉道。

  影七立即曲膝跪地,「屬下從未有過企圖干涉公子婚姻大事的念頭,就算向天借十個膽子屬下也不敢,請公子明察。」

  「所以你是受了密令?」

  影七當真是有苦說不出。既是密令當然不可對人言,公子這樣問他是要他如何回答?

  沉默已是最好的回答。封承啟既知這個道理也沒有特意再為難他,只是淡聲道︰「我對秦姑娘沒有男女之情,只是單純覺得她是個聰明而真實的姑娘,不做作,不虛偽,相處起來挺自在的,不會令我感覺不耐煩與厭惡罷了。你若是吃飽太閑、沒事想找事做的話,就去收集簡州刺史的不法罪證。」

  「此時公子身邊僅存屬下一人護衛,屬下不能離開公子,請公子見諒。」影七說。

  「看樣子我得加緊練武,將你打敗,這樣你就不能再拿保護我當理由拒絕我的命令了。」封承啟自言自語般的說。

  影七除了苦笑之外還能說什麼?他完全無話可說。

  「走吧。」封承啟倏然起身跳下床道。

  「公子這麼晚了要去哪兒?」影七起身問道,心裡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練武。」

  「公子,時間已晚——」

  「廢話少說,快點來。」

  影七欲哭無淚,只能苦著臉無奈的舉步跟了上去。

  「秦姑娘。」

  低沉而森冷的聲音突如其來的把正在專心想事情的秦羅敷嚇了一跳,讓她忍不住搗著心口,倏然轉頭瞪眼怒罵道,「你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然後,瞬間換影七被她嚇得目瞪口呆。

  「影護衛找我有事?」看清楚來人是誰後,秦羅敷的語氣稍稍緩和了一些。

  影七看向一旁圓瞠雙眼的小桑。

  「小桑,你到門外守著。」

  「是,小姐。」小桑點頭應道,臨走前仍忍不住轉頭看了一下書房裡的門窗,只見每一扇都依舊緊閉著,讓人完全猜想不透他究竟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小桑離開後,秦羅敷開門道︰「影護衛請坐。不知影護衛前來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有些事想與姑娘談一談。」影七說著挑了張椅子坐下來。

  秦羅敷起身為他倒了杯茶,端給他之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端到她原本的座位處坐下之後,才開口道︰「請說。」

  影七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這才不疾不徐的開口道︰「雖然有些唐突,但敢問秦姑娘為何至今尚未成親?」

  秦羅敷倏然間愣住,眨了眨眼,她看向一臉正經的影七,很想開口告訴他這不是有些唐突而已,而是很唐突。

  「不知影護衛為何會問我這個問題,應該不是為了好奇吧?」她沉默了一下,不答反問道。

  「自然不是為了好奇。」影七說。

  「那是為了什麼?為了你家公子?」秦羅敷挑眉道。

  「秦姑娘果然如我家公子所說的很聰明。」影七點頭。

  秦羅敷頓時微眯雙眼,語帶警告與危險的緩聲道︰「你可別告訴我你家公子看上我,有意納我為妾。」

  「秦姑娘誤會了,我家公子尚未娶妻,至今連一房妻妾都沒有。」影七面不改色的搖頭道。

  秦羅敷有些呆住,心直口快的愕然脫口問︰「你家公子今年幾歲?不可能才十七、八歲吧?他尚未成親是有什麼毛病?」

  這時代的人大多十五、六歲就成親了,十七、八歲成親已經算晚,封承啟怎麼看都不像只有十七、八歲的樣子,而且明顯出身於富貴之家,長相氣質都不凡,怎麼可能至今尚未娶妻,甚至連一房妻妾都沒有呢?

  「我家公子身子好得很,沒有任何毛病,宮裡御醫皆可為此做證!」影七有些怒不可抑的辯道。她竟然膽敢說公子有毛病?!這污辱不可原諒!

  「宮裡?御醫?」秦羅敷極度敏感的捉住這兩個意料之外、並且讓人難以置信的字眼。心想這兩個人該不會真是從那裡出來的人吧?

  影七倏然一驚,壓根沒想到自己會犯下這麼低等的過錯。他真的太小看眼前這個平民姑娘了,竟然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影響他的情緒,進而使他失去戒心,透露出部分保密之事,倘若她是敵人的話……

  他頓時有種冷汗直流的感覺。

  「別告訴我那位封公子其實是位皇子。」秦羅敷心裡惴惴的緊盯著影七,她突然想到,當今大慶國主的確是姓封……我的媽啊!

  「不是。」影七猶豫了一下才回答,他不能讓公子頂著冒充皇子的罪名,即便公子的尊貴比起宮中那七位皇子也不遑多讓。

  「即使不是皇子,也是身分顯赫的皇親貴冑。」秦羅敷一語便道破了封承啟的身分,讓影七想否認都否認不了。

  「還請秦姑娘保密,不要向任何人透露我家公子的身分。」影七說。

  「我現在就把這件事忘掉,全部忘掉。」秦羅敷迅速說道,然後閉上眼睛靜默了一會兒,待她再度睜開眼睛之後,先對影七微微一笑,接著開口問︰「不知影護衛前來有何指教?」讓一切回到原點吧。

  影七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有一種被打敗的感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29 AM

第七章

  這幾天,秦羅敷不由自主的一直在想那天影七來找她的目的,以及兩人間的交談。

  她完全想不透究竟是什麼給了影護衛靈感,讓他想將她與他家公子湊成對?為此他還對她透漏了一堆關於他家公子的事,企圖誘引她心動,最誇張的是,最後他甚至直言建議她最好能夠主動出擊增加贏面機會,說得好像她已下定決心誓在必得似的。

  拜托,事實正好相反好嗎?!

  當她一得知他找上她的目的是企圖將她與他家公子湊成對時,她想也不想立刻就拒絕了,她說她一介平民不敢高攀,更無意高攀他家公子,怎知那家伙卻聽而不聞,自顧自的一個勁兒的往下說,直到說完︰切他想說的之後這才停下來,逼得她不管願不願意,都被迫知道了一堆關於封承啟的事。

  封承啟現年二十一歲,尚未娶妻,身分顯貴,在家行二,上有一同胞嫡兄,下有一庶弟,兩庶妹。

  他自小廣聰明伶俐,善於口舌辯論,隨年紀漸長,閱覽群書,學識淵博,個性略帶孤僻,早被許多大儒們認定為文曲星下凡,前途似錦。

  十五歲時,他因故擁有了自我選妻的權利,加之眼光高與個性孤僻使然,導致他現年都二十有一了,仍未婚,連房妻妾都沒有,令家中長輩們各個為此愁白了頭。

  身為隨行貼身護衛的影七無奈受命密切關注此事,卻發現他家公子對待姑娘們的態度整個就是視若無睹,有時甚至還會露出厭惡的表情,大有避如蛇蠍之感,令他著實想不透。

  她當時立馬在心裡說︰這有什麼好想不透的,你家公子是個Gay啦,懂嗎?

  結果影七接下來所說的話卻讓她差點嗆到。

  他說︰「我家公子好像喜歡上秦姑娘了。」

  屁!她當時真的差點就這麼沖口而出,想問他到底哪只眼睛看見他家公子喜歡她了?

  她上輩子雖然只活到二十八歲,但好歹也談過幾次戀愛好嗎?他家公子哪裡有半點像是戀愛中人的模樣,更別提還是喜歡上她!這位影護衛當真是吹牛不打草稿。

  「影護衛別開我玩笑了。」她平靜道,沒有一絲高興或害羞的神情。她說︰「雖然羅敷仍待字閨中,但也明白什麼叫喜歡,喜歡一個人是絕不會像你家公子現今的模樣的。」她可不是三歲娃那麼好騙。

  「那是因為秦姑娘不曾見過我家公子在面對其它姑娘時的模樣,我家公子對待秦姑娘的態度是我從未見過的。」影七信誓旦旦的說,一頓又道︰「說出來秦姑娘可能不會相信,你是公子家人之外唯一見過並聽過公子笑聲的姑娘,而且見過與聽過的次數遠超過公子的家人。」

  她當時真的只有目瞪口呆的分,因為封承啟看起來雖然與他家護衛一樣屬於面癱型的,但應該也沒誇張到這種地步吧?

  她認真的想了一下封承啟對她笑過幾次,感覺好像也不過三四次或五六次,總之也不是太多啊,不像孟浩南每回見她都是笑容滿面、如沐春風似的,那位封公子就像十二月雪冷冰冰的,偶爾陽光一照閃亮一下……

  呃,這種比喻法好像有點問題,因為配上影護衛的說法後,好像她就是讓封承啟閃亮的那道陽光一樣,太惡心了。不過影護衛所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實性啊?封承啟對她的態度當真與眾不同嗎?如果他真的對她有意,有關他的一切又真如影護衛所說的,那她是否真的可以考慮一下與他共白首呢?

  她有些猶豫不決。

  事實上,倘若沒有色刺史事件發生的話,她這輩子都會離那些名門貴冑和官場傾軋遠遠的,甘願做一個平凡的老百姓,也不願生活在各種權力與欲望的斗爭下。

  對她來說,在這種封建制度、階級嚴明的世界裡,只要能夠吃得飽穿得曖,她深深覺得平凡就是福。

  可是色刺史的出現讓她甘於平凡的美夢破碎,讓她不得不重新思考權力與勢力的重要性。

  不過即使如此,她依舊沒想過要犧牲自己的人生去換取它們,不然她直接就從了色刺史不就得了,畢竟天高皇帝遠,只要生活在這個簡州中,又有誰的權力能大過刺史呢,不是嗎?可是她的靈魂畢竟來自現代,有些想法與觀念早已根深柢固,即便想認命也妥協不了。

  封承啟的出現對她來說是個意外,也是個機會,他年輕、未婚、有權勢又不好色,雖然有些面癱冷漠,好像不是那麼好相處,而且重點是嫁給他之後,八成逃脫不了被卷進宅斗甚至是宮斗的命運。但是正所謂有失必有得,她所要的不就是能夠庇護整個秦家的權勢,讓她所在乎的家人能夠平安順遂的在這片天空下生活嗎?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必須認清這個道理,這就是人生啊。

  秦羅敷深深地吐了一口氣,終於下定決心的從座位上站起來,轉身朝屋外走去。

  小桑見狀趕緊撇下做到一半的工作快速跟了上去,小姐這幾天不知道是怎麼了,老是在發呆,上回走路走著還莫名其妙的跌了一跤,把她給嚇了好一大跳,現在她不跟緊點、注意點可不行。

  「小桑,我沒有要出門,你去做你的事,不必跟著我。」秦羅敷回頭對她說。

  「小姐,奴婢的事晚點做沒關系,您讓奴婢跟著您吧,這樣奴婢比較放心,免得小姐不小心又跌倒了,身邊沒個人攙扶。」小桑一臉認真道。

  秦羅敷頓時滿臉黑線,終於體會到什麼叫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她有些無言的對自個兒的丫鬟道︰「昨天我只是太專注在想事情,一時沒注意到路上有顆石子才會踩到它,不小心滑了一跤,以後不會再發生那種事了。」

  「奴婢知道,所以奴婢才更需要跟著您。」小桑點頭道。

  「這是為什麼?」秦羅敷完全搞不懂她的邏輯。

  「因為小姐最近一直都在專注的想事情,奴婢當然要跟著您以防萬一同樣的事情再度發生。」小桑認真道。

  言之有理,但卻讓秦羅敷再次深深地感受到一失足成千古恨的道理,真是欲哭無淚啊。

  「走吧。」她認輸道,沒再阻止小桑跟著她。

  「小姐,咱們要去哪兒?」小桑好奇的問道。

  「松風院。」

  秦羅敷帶著小桑來到松風院時,只見封承啟一個人待在庭院中練武,不見影七的人影。

  見他並沒有因她們主僕的出現而停下來,依然一招一式的繼續比劃下去,秦羅敷也不在意,徑自走到一旁的涼亭之中坐了下來,然後發呆般的看著他,靜靜地等待著。

  而小桑則自然而然的轉身去找人準備茶果點心奉上來。

  不知過了多久,封承啟終於收功,轉身朝她走來。秦羅敷比較好奇的是,他怎麼看起來還是一身清爽,額頭上連一滴汗都沒有?

  「秦姑娘。」封承啟上前後率先開口對她招呼道。

  「封公子。」秦羅敷起身回禮後忍不住脫口問︰「你都不會流汗的嗎?」

  封承啟嘴角微揚了一下,真覺得她直率得可愛,一般人即便注意到這事,也不會像她問得這麼直接唐突吧?

  「我的體質有些特殊,不易流汗。」他答道。「秦姑娘來此找我有事?」

  「對。」秦羅敷點頭,卻沒接著說是什麼事,反而開口問他,「怎麼不見影護衛?」

  「我派他去辦點事。」封承啟答道,然後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問︰「你是來找影七的?」

  「不,我是來找你的。」秦罷敷搖頭道。

  她說完卻又沉默不語了起來,讓封承啟忍不住懷疑她這是怎麼了?完全不見她平日的直率。

  「秦姑娘有話直說無妨。」他對她說。

  秦羅敷驀然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好,那我就直說了。」說完,她直視著他的雙眼問他,「不知封公子對我這個人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封承啟呆了一下,不確定她問的是什麼。

  「就是你對我的感覺,任何感覺都行,我只是想確定一下而已。」

  「確定什麼?」

  「你對我的感覺。」

  封承啟依舊有種一頭霧水的感覺,沒能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想了想其實也沒必要一定要明白,他只需要回答她的問題就夠了。

  「你是個很聰明的姑娘,既聰明又直率,但卻不會魯莽,心思細膩而敏銳,即便相比於男子,你也比大多男子都更為出色。」他對她說,然後愈說愈覺得她好像還挺適合當他隊友的。不過瞬間他又推翻了這個想法,因為他下凡來也不過才一個月的時間,而他卻有一生的時間可以尋找,所以不急。

  聽完他的回答後,秦羅敷臉上表情有些怪異,不得不對他說︰「我問的是你對我的感覺,而不是你對我的看法。」

  「這兩者間有不同嗎?」封承啟眉頭輕蹙的問。他果然沒搞清楚她真正的問題與意思。

  秦羅敷很無奈,原以為他能明白她的意思,沒想到天才與白痴果然是一線之間。

  「好吧,我說得更明白一點。我說的感覺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感覺,我問的是你看上我哪一點,喜歡我什麼地方?」她豁出去了,直截了當的問他。

  封承啟呆愣了一下,隨即皺起眉頭,脫口問她,「是誰告訴你我看上你、喜歡上你的?」

  他的反應讓秦羅敷瞬間明白自己鬧了個大笑話,他壓根就沒看上她,更沒喜歡上她,她被影七那個混蛋給騙了!媽的!

  「影七跟你說的嗎?」封承啟問她,答案根本就不言而喻。

  「是他說的。」秦羅敷承認的點頭,「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對我到底是什麼感覺,真的沒有產生任何一絲男女之情嗎?」她現在只想知道這個。

  一頓後,她又道︰「別擔心實話會令我受傷,我只想聽實話。」

  看她一臉認真而嚴肅的神情,封承啟忽然感到有些後悔,後悔自個兒剛才的反應太過直接,沒有三思而後行。這是一個姑娘家,由她主動向一名男子開口詢問感情事得鼓起多大的勇氣,他就算無意,就算因太過突然而感到驚愕,也該稍微考慮一下她的心情,委婉處理這事才對。

  可是現在她都已經明顯感受到他的無意了,他再委婉有用嗎?更別提她還直接說了她只想聽實話。

  不知不覺間,他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猶豫的開口道︰「秦姑娘……」

  「好了,不用說了,我已經知道答案了。」秦羅敷倏然打斷他道。

  「秦姑娘——」

  「欸,你別露出一副歉疚的表情,你又沒錯,是我自己沒弄清楚誤會了。」她強顏歡笑的打斷他說。「總之就是……欸,算了,麻煩你把今天這事忘了,就當沒發生過。」說完,她起身朝他行了個致歉禮,「打擾你了,封公子。小女子還有點事要先行一步,告辭。」

  語畢,她不等他有所反應,立刻頭也不回的匆匆離去,讓封承啟想挽留她的話就卡在喉嚨間,想挽留她的手就懸在半空中,心情沉重。

  餅了一會兒,他養然咬牙對著空氣怒吼,「影七,你給我滾出來!」

  黑影一晃,影七立刻出現在封承啟面前,單膝跪地的開口認錯道︰「屬下知錯,請公子責罰。」

  他是在公子與秦姑娘話說到一半時回來的,當時的他真的很想立刻轉身離開,就當自己沒回來過。最後沒這麼做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知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二是他知道以公子的妖孽定能發覺他的存在,他若畏罪潛逃的話,肯定罪加一等。

  「你到底對她說了什麼?」封承啟咬牙迸聲道。

  「屬下……」

  「我要聽實話,你最好一五一十的給我說清楚。」

  封承啟冰冷的聲音讓影七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只得乖乖將那日自己對秦羅敷所說的話一字不漏的全都招供了出來。

  最後封承啟也沒發怒,也沒罰他,只是站起身來叫他陪他練武對招,然後狠狠地把他打到癱倒在地上爬不起來為止,如此而已。

  結論就是,怒火中燒的公子真的是太可怕,他以後再也不敢輕易惹火公子了。

  「小桑姑娘,麻煩你通報秦姑娘一聲,就說影七有事求見。」

  「我家小姐很忙,沒空,影護衛改天再來吧。」

  「那可否請小桑姑娘傳個話,就說我家公子想見秦姑娘,秦姑娘若是有時間的話,請到松風院一敘。」

  「知道了。」

  「麻煩小桑姑娘了。」

  三日後。

  「小桑姑娘。」

  「影護衛,你怎麼又來了,我說過我家小姐沒空,有空自然會去松風院見你家公子。」

  影七搖頭,「我是來替我家公子傳話的,請小桑姑娘代為通報。」

  小桑輕撇了下唇,像趕蒼蠅般不耐煩的朝他揮了揮手,「我家小姐正在招待客人很忙,沒空,影護衛晚點再來吧。」

  影七倏然沉下臉。他知道自己不受這對主僕待見是罪有應得,他無話可說,但是她們實在不該將他所犯的錯遷怒於公子,更不該一而再再而三的怠慢與無視他家公子,這讓他忍無可忍。

  他冷漠地看著她,冷聲道︰「小桑姑娘,我家公子不是你們這種平民百姓可以如此無禮怠慢的,你若想死也別連累你家主子。」

  小桑倏然一僵,被一種無形的恐懼感所籠罩,讓她頓時渾身僵硬,冷汗直流。

  影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二話不說徑自越過她,走進秦羅敷所在的花廳,然後意外的發現那丫鬟這回真沒騙他,秦羅敷真有客人來訪,是一名溫文儒雅、儀表堂堂的年輕公子,兩個人單獨坐在廳裡,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整個就是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的愉快氛圍。

  他的出現讓現場氣氛驀地一變,兩人的笑語聲瞬間戛然而止。

  年輕公子轉頭朝他皺了皺眉頭,臉上明顯有著被打擾的不悅,而秦羅敷則是先露出錯愕表情,隨即也跟著皺起眉頭,看向他的目光明顯帶著冷漠。

  一陣短暫異樣的沉靜後,孟浩南率先開口出聲問︰「秦姑娘,這位是……」

  「家中貴客的護衛。」秦羅敷簡單答道,卻沒有進一步解釋。她看向影七,淡聲問︰「影護衛來此找我有事?」

  「抱歉,打擾了,在下不知道秦姑娘有客人在,我晚些再過來。」

  影七說完直接轉身離開,來去都一樣的突然,讓廳中的秦羅敷和孟浩南不由得面面相覷了好一會兒。

  之後孟浩南有意打聽秦羅敷口中的貴客身分,秦羅敷卻不願多說,三言兩語敷衍而過後,又回歸到生意的主題上,繼續先前未完的話題,令他無奈至極,又有些失落。

  他和她認識至今也有十個年頭了吧,她卻除了在與他談起生意上的事時能侃侃而談之外,平時對他總是淡淡的,對於一些較私人的事在他面前更是三緘其口,從不與他多說,感覺就好像他之於她就跟其它的外人一樣沒半點不同。

  這點真的讓他覺得很泄氣,他有意娶她為妻的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他不信她會不知情,但她對他的態度卻始終沒變,實在是……唉!

  不提花廳裡這兩個人的事,就說影七在離開花廳之後,立刻以最快速度回到松風院,只見他家公子雷打不動的又在庭院中練武。

  他雖然有些心急,卻也不敢打擾,只能站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同時思考自己這回的行為可能導致的後果。這一回他既沒有擅做主張做任何事,也沒有有意為之任何事,只是剛巧遇見,單純前來稟報消息而已,應該不致於會觸怒公子吧?

  可是以公子的妖孽,肯定能一眼就看出他心中尚存的那絲希望,這點該不會一樣能把公子給惹火吧?所以,要不,還是不要多嘴了?

  「事情辦好了?」不知不覺間,封承啟已收功,轉頭看向他問道。

  「秦姑娘正在招待客人,屬下尚未能將公子的口信傳達出去。」影七恭敬的答道。

  「招待客人?不會又是借口吧?」封承啟不知道自己的語氣中有一抹無奈。

  「不是。屬下本來也以為是借口,因而這回沒理那丫鬟的阻攔,直接進屋去見秦姑娘,沒想到屋裡除了秦姑娘之外,還有一位屬下從未見過的年輕公子在。」影七努力用著平時稟報事情的自然口吻答道。

  「年輕公子?」封承啟不由自主的輕愣了一下。

  「是,屬下從未見過這位公子,應該不是秦家人,但應與秦家和秦姑娘極為相熟。這點可由他們單獨在花廳相處,身邊沒有下人陪伴,兩人又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看得出來。」影七以一副就事論事的冷靜口吻分析道,內心卻直打顫的祈求著,別讓公子注意到他的私心啊。

  「身邊沒有下人陪伴?」封承啟不由自主的皺起眉頭。

  影七沒有應聲,就怕自己多說多錯。

  「小桑那丫鬟呢?為何沒陪在她的小姐身邊?」封承啟問影七。

  「屬下去時那丫頭就待在花廳外。」影七如實答道。

  封承啟的眉頭瞬間又皺得更緊一些,他沉默了一下,說︰「也許那個人是秦姑娘的弟弟,她有兩個弟弟在州學,偶爾休假才能回家一趟不是嗎?」

  「那位公子以「秦姑娘」三個字稱呼,應該不是秦姑娘的弟弟。」影七心直門快的搖頭道,隨即獲得公子一記冷眼,瞪得他頓時冷汗直流,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封承啟目不轉睛的瞪「他半晌,似乎看穿了什麼而緩聲問︰「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

  「屬下只是回來復命,並照實稟報一切,沒有為什麼。」影七硬著頭皮答道。

  封承啟不發一語看著他,目光銳利如劍,刺得影七隱隱有種生疼之感。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間,封承啟終於將銳利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開口道︰「去查一查那個家伙是什麼人。」

  影七頓時如蒙大赦,立即點頭應是,然後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封承啟則在原地又站了一會兒之後,驀然轉身朝松風院外走了出去。

  松風院的守門人見他獨自出現有些意外,因為這位貴客住進秦家之後,大多時間都待在松風院裡,偶爾離開總有老爺或小姐親自來請,親自陪伴著,獨自一人走出松風院還是頭一次。

  「花廳在哪兒?」封承啟問守門的下人。

  雖然只是個守門人,但能被派來替秦家的貴客守門,那也是需要些眼力與機靈的,這個下人便是這樣的人,立即機敏的躬身應道︰「小的為公子帶路,公子這邊請。」

  苞著帶路的秦家下人一步步的往前走時,封承啟的腦袋正處於一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紊亂情況。他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想去花廳的沖動,更不知道自己去花廳要做什麼,但就是莫名的想走這一趟,這種莫名的感覺真的很難解釋。

  他想,也許他是想趁著有旁人在的機會,讓那丫頭無法再躲著他,對他避不見面吧?

  那天的事,他事後真的是愈想愈覺得歉疚,覺得應該要找個機會再次慎重的向她道歉才行,因此他才會讓影七去請她來松風院一趟,怎料她自那天之後竟用各種忙碌當借口對他避不見面。

  五天是他忍耐的極限,而今天已是第四天,於是他早些時候才會讓影七去轉告她,他明日要去秦家果酒坊之事,讓她無法再逃避下去。

  不過他沒料到會出現這麼一個插曲,一位年輕公子,有客來訪,相談甚歡,言笑晏晏?那麼想必這時間他去見她的話,應該能順利見到她吧?而且說不定拜那位來訪的年輕公子所賜,他也能和她相談甚歡、言笑晏晏。

  封承啟輕扯唇瓣,卻不知自己露出的不是微笑,而是一記冷笑。

  「公子,前方就是花廳了。」帶路的下人說。

  「知道了,你去忙吧。」封承啟點頭道,將下人遣走後,獨自一人走上前去。

  守在花廳外的小桑被他的出現嚇得目瞪口呆,半晌之後才反應過來,急忙從坐著的台階上跳了起來,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害怕的輕喚了一聲,「封公子。」不久前影護衛對她說的話還清楚地印在她腦中,讓她無法自已的心生恐懼。

  「你家小姐在裡頭嗎?」封承啟開口問。

  「是。」小桑不敢回答不是。

  封承啟二話不說舉步踏上台階,朝花廳裡走去。

  小桑自然不敢出聲阻止,因為影護衛所說的話正在她腦中回響著——我家公子不是你們這種平民百姓可以如此無禮怠慢的,你若想死也別連累你家主子。

  封承啟走進花廳時,花廳裡的氣氛果然是相談甚歡、言笑晏晏的。

  秦羅敷正對著孟浩南微笑著,帶著一種令封承啟莫名感覺刺目的心滿意足,而孟浩南同樣對著她微笑,笑中帶著明顯的寵溺與些許甘拜下風的無奈,還有一種男人對女人誓在必得的灼熱光芒,雖然很隱諱,但封承啟自信不會看錯,這讓他不由自主的眯了眯眼。

  他的出現讓花廳裡正在說笑的兩人聲音再度同時間戛然而止,秦羅敷第一時間不由自主的露出驚愕的表情,雙目圓瞠的瞪著他,而孟浩南則是警覺的眯起雙眼,因為他感覺到了威脅。

  「秦姑娘果然很忙,不過正好我今日沒事,可以等秦姑娘忙完之後再與我談。不介意我少在這等吧?」封承啟微笑的開口道,說完又朝孟浩南輕點了下頭後,便旁若無人的自尋了張椅子坐了下來。「兩位請繼續,別在意我,就當我不存在。」

  秦羅敷和孟浩南表情一致,全是目瞪口呆。

  餅了一會兒,秦羅敷深吸一口氣,率先回過神來。她轉頭對孟浩南說︰「對不起,孟大哥,小妹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今日就暫時到此為止,咱們明日再繼續可否?」

  孟浩南點頭,然後猶豫的看了一旁的封承啟一眼,問她,「需要我幫忙嗎?」

  秦羅敷對他搖頭。

  「那需要我留下來陪你嗎?」他又問。

  秦羅敷同樣回以搖頭,隨後又朝他說了句,「謝謝。」

  「你知道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孟浩南又瞄了一旁的封承啟一眼,就像示威,也像宣示主權般的對秦羅敷說。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直白的向她表達心意,與以往的含蓄隱諱不同,冷不防的把秦羅敷給嚇了一跳,嚇得她完全不知該做何反應。

  秦羅敷一直都知道孟浩南對她很好,也知道他喜歡她,努力想要打動她的心,但他所代表的並不只有他自己,還包括整個孟家,以及孟家在生意上的野心。

  孟家之所以想娶她這個媳婦進門,看中的便是她的商業頭腦,想的也全是逐利的事,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不喜歡未來的生活整個被利字所包圍與左右。因此她從未考慮過要嫁給孟浩南,對他也盡量保持距離以策安全,雖然他這個人真的不討人厭,唯一討人厭的就是投錯了胎,生在孟家,而這並不是他的錯。

  總之在郎有情、妹無意,加上孟浩南的性子又太過君子與柔和的情況下,他們倆一直都相安無事,維持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來往,可是現在是怎麼了?他怎麼突然來這麼一句,還當著有旁人在場時這麼對她說,他這是在逼她接受他,承認他們倆之間有奸情嗎?

  秦羅敷眉頭輕蹙,感覺有些不悅,正欲哄口說些什麼時,卻聽見坐在一旁的封承啟開口說話了。

  他說︰「這句話的確動聽,但說與做卻是兩回事,可別打腫臉充胖子啊。」

  「你——」孟浩南瞬間變臉,卻在失控發火前一瞬間隱忍了下來。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封承啟問︰「在下孟浩南,家住簡州城,不知公子貴姓大名?何方人氏?」

  「我姓封,京城人。」

  孟浩南倏然一驚。如果只是姓封又或者只是來自京城的話,他不會在意,但是姓封又來自京城的話,他卻不能不謹慎對待。

  封是他們大慶國的國姓,而住在京城中的封姓人家,多半與皇族有點關系,差別只在於關系的遠近而已,但是即使最遠的關系,那也是皇室血脈、是貴族,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可以得罪得起的。

  孟浩南是個商人,十歲開始便隨其父親到處行商,走南闖北了十幾年,也見過不少高官貴冑,自然有一定的眼界,而眼前這位來自京城的封公子,雖然不知其身分,但那一身自然流露的貴氣卻不是隨便人能有的。

  這位封公子不是他,甚至整個孟家能得罪得起的人。他幾乎在一瞬間便立刻做出了結論,原本盈滿心間與胸中的怒火也在瞬間消散,收斂得一干二淨。

  「原來是封公子,幸會了。」他站起身來抱拳道,「封公子剛才所說的話,在下定會奉為圭臬,不時提醒自己的。」說完,他又轉頭對秦羅敷說︰「秦姑娘,既然你有事要處理,那我便先告辭了。明日再見。」接著他又分別向兩人點了下頭之後,這才轉身,頭也不回的走出花廳。

  看著他離去的方向,一時間沒能想明白他改變原因的秦羅敷整個呆若木雞。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0 AM

第八章

  「這家伙還算有點眼力。」

  安靜的花廳裡突然響起這麼一句話,讓呆若木雞的秦羅敷猛然回神,遏制不住惱怒的轉頭瞪他,凶巴巴的問他,「你做了什麼?」

  「我就說了一句話和回答他一個問題而已,你不也看見了?」封承啟眉頭輕挑,有些無辜又有些無聊般的回答道。

  「那他為什麼會被你嚇走?」秦羅敷依舊氣沖沖的,完全無法接受這兩個人的差別。

  孟浩南在簡州可謂人中之龍,千挑萬選的俊杰,可是為何面對封承啟時會是這樣的反應,簡直就是不戰而退。重點是封承啟根本什麼也沒對他做,真是太令她生氣也太令她失望了。

  「所以我才說他有點眼力。」封承啟挑唇道,然後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不過有眼力沒勇氣可不太好,那可是會變成膽小鬼的,一見情況不對跑得比誰都快。你說對不對?」

  秦羅敷完全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只好壓下滿肚子的怒氣,冷冷地問他,「封公子來此找我有事?」

  「如果我記得沒錯,四天前我便讓影七前來請秦姑娘移駕松風院,之後更是每日一請,秦姑娘覺得我這是沒事在耍著影七玩,或是在耍秦姑娘嗎?」封承啟看著她說。

  秦羅敷不由自主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才開口道︰「我道歉。近日我的確有事在忙,剛剛還在接待客人,封公子也看見了,並不是有意怠慢封公子的,還請封公子見諒。」

  「見諒倒是不用,既然你忙,我正好不忙,我來見你就是。」

  秦羅敷頓時無話可說,他這是在諷刺她嗎?

  「容我再次向封公子道歉。」她毫無歉意的說,然後直接進入主題問︰「所以封公子三番兩次尋我不知所為何事?小女子在此洗耳恭聽,您請說。」要諷刺誰不會,她也會。

  「這事待會兒再說。倒是剛剛那位公子似乎心儀秦姑娘,不知我有沒有看錯?」

  封承啟看著她,冷不防的又將話題轉到孟浩南與她之間的問題上,讓秦羅敷倏然皺起眉頭。

  「此事似乎與封公子無關。」她冷冷地說。

  「的確,不過看在你對我有救命之恩的分上,我覺得還是管一管比較好,免得良心上過意不去,你不必謝我。」

  封承啟一臉認真的說道,讓秦羅敷差點沒吐血。

  「用不著。」她咬牙切齒道。

  但他卻沒理她的拒絕,徑自侃侃而談了起來。「剛剛那家伙雖然有點眼力,但沒勇氣也就是沒擔當,這樣的男人沒用。長相倒是不錯,溫文儒雅的,有點功夫在身,但卻是三腳貓的功夫,沒什麼實質作用,保護不了人,沒用。其它的事我不知道的就別說了,但是光從這兩點來看他就不是你的良人,他配不上你。這點看人的眼光我還有,你要相信我。」

  「我與孟大哥認識十年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了解他。」秦羅敷冷笑道。

  「有句話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並不是認識一個人十年就能了解那個人。」封承啟忍不住皺起眉頭。

  「那也比認識才一個多月的人值得相信吧?」她冷笑。

  「我想那個認識才一個多月的人指的應該不是我才對,畢竟你都將整個秦家的未來交到我手上了,你說對不對?」封承啟對她例嘴微笑道。

  秦羅敷頓時有種被怒氣噎到的感覺,想發怒又被噎著發不出來,整個就是郁悶到不行。

  「說到這件事,我又發現那家伙配不上你的第三點了,那就是沒能力幫你解決難題。如果他有那個能力,你們父女倆當初也就不會舍近求遠的想去京城搬救兵了,我說的對嗎?」

  「你以為有幾個人有能力解決我們秦家現今所面臨的難題?如果真要以此做為我擇婿的條件,我不如直接絞了頭發,去廟裡當尼姑算了。」

  「只是個四品小官,京城中能治他的人比比皆是,你別太把他當回事。」封承啟不以為然。

  「那是對你們這些皇親貴冑、名門世族而言,我們只是個小老百姓,即便是九品縣尉——不,即便是捕快,一個小鍋,對我們這些無權無勢、無依無靠的老百姓而言,那也是高高在上的大人。你們這些人又怎會明白?」秦羅敷冷笑道。

  「所以人才要往高處爬,才有為求功名不惜寒窗苦讀之事。」

  秦羅敷輕怔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想到正在京城中寒窗苦讀的小叔,輕念道︰「十年寒窗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也不知道小叔明年能否擁有此幸運與殊榮。

  「正是如此。」封承啟點頭道。

  秦羅敷倏然冷哼一聲,諷刺道︰「別說得好像你曾經親身經歷過,明白那種寒窗苦讀的辛苦,出身名門貴冑之家,自小養尊處優、僕役成群的貴公子當真知道什麼叫寒窗苦讀嗎?」

  「我所擁有的學識不是與生俱來的,自是苦讀過。至於出身富貴之家那更不是我所能左右或選擇的,秦姑娘若要以此說事,我除了認了還能說什麼?」

  秦羅敷忍不住咬牙切齒。他當真以為她聽不出來他是在說她無理取鬧,而他大人有大量不與她計較嗎?可惡!她之前怎麼從沒發現他這麼討人厭啊浮浮——真是太氣人了!

  「你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她怒聲問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見她似乎耐心已用盡,再與她唱反調她下一刻就會翻臉走人的模樣,封承啟終於認真的對著她說︰「我是來向你道歉的。」

  「道什麼歉?」秦羅敷莫名其妙的問,一時沒反應過來。

  「前幾天你到松風院的事,當時我的態度似乎——」

  「好,我接受你的道歉。」秦羅敷立刻打斷他,一點也不想重提那件事。「除此之外還有別的事嗎?」

  封承啟靜靜地看著她,看到她幾乎快要發火翻臉這才緩聲開口道︰「看樣子你的確是在為那天的事情生氣,因而才對我避不見面。」

  「我剛已說過這幾日是因為有事要忙,並非有意怠慢封公子,但封公子似乎並不相信,執意要這麼認為我也無話可說。」秦羅敷面無表情的說。

  「你敢發誓?」封承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我為何要因他人的想法發誓?」秦羅敷帶著淡淡的嘲諷與冷笑的反問道。

  「看樣子封公子近來似乎真的窮極無聊,這才會找小女子尋開心,不過很抱歉,小女子雖只是一介平民,無權也無勢,但至少還有點骨氣,有點自尊,所以恕小女子不奉陪了。」說完,她面無表情的起身朝他微微一揖之後,頭也不回的直接轉身離開。

  而封承啟卻沒有出聲留住她,只是靜靜地看著她離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孟浩南是簡州城首富孟家的嫡長孫,極富經商之才,有青出於藍之勢,自小廣被孟家長輩寄予厚望,期待未來的孟家能在他手上發揚光大。

  現年二十二歲的他尚未娶親,家中只有兩房妾室,未有子女。至於他為何至今未娶正妻,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存在,因為簡州商場上的人都知道這個原因,那便是孟家繼承人鐘情秀清鎮的秦家姑娘,欲娶秦姑娘為妻,而且還大有非卿不娶、誓在必得之意,這才將婚事蹉跎至今。

  這兩人的情事在簡州商場上其實已成趣談,甚至有人在私底下開了賭盤,賭孟浩南何時能抱得美人歸?

  至今最多人看好的是兩年內,因為秦姑娘今年已一十八,再拖也不可能拖過二十歲還不嫁人。

  另外有些賭性強的人賭一年內或半年內,賭超過兩年的人極少,賭孟家少爺最後會鎩羽而歸的則是沒有人,也就是說大家都相信秦羅敷最後一定會嫁給孟浩南,不會有例外。

  聽完影七花了一整天所打探到有關於孟浩南的消息之後,封承啟一整個就是有一種心塞不悅的感覺,非常的不爽快!

  他沒有發現影七所稟報有關孟浩南的事幾乎全繞著秦羅敷在轉。照理他要影七查孟浩南,影七只需要查孟浩南和孟家,甚至是與孟家有生意往來者,無需調查他個人的感情事,結果影七卻把重點全放在他的感情事上,明顯就是居心叵測。

  這麼明顯的事實,若是平時或是放在其它事上,他肯定連想都不需要想,眨眼間就能明白影七這家伙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但是此刻他的腦子卻完全不受控,只專注想著一件事,那便是孟浩南想娶秦羅敷這件事。那家伙根本就配不上秦姑娘,憑什麼有非卿不娶、誓在必得的想法?

  想到那家伙光是聽見他姓封又來自京城就立刻變臉的模樣,他就覺得不屑,這樣一個畏懼權勢之人,怎麼可能護佑得了妻兒一世安康?

  就拿簡州刺史看上秦羅敷這件事來說,倘若孟秦兩家已有婚約,尚未成親,孟家肯定會立即退親以討好簡州刺史,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去得罪他們的父母官。

  而那還是在兩家已訂親的情況下,換言之,在現今兩家八字都還沒一撇的情況,孟浩南若是知道秦羅敷已經被簡州刺史看上了的話,他還會繼續他那自以為是的想法與決心嗎?他的非卿不娶與誓在必得只怕會成為一場笑話!

  他決定有必要讓秦羅敷知道這個事實,孟浩南那家伙絕對不是她的良配,若是她不信,可拿簡州刺史之事來測試那家伙,那家伙肯定會跑得比兔子還快。

  「可知秦姑娘現在人在哪裡?」他出聲問道。

  「屬下剛回來時,正好看見秦姑娘坐上那位孟公子的馬車出府去了。」

  封承啟瞬間皺起眉頭,心想著那家伙還是早點解決的好,免得成天在那裡蹦,令人礙眼。他起身道︰「走。」

  影七眼底迅速閃過一抹喜意,卻不露痕跡,表情嚴正的舉步跟上。

  孟家與秦家絲線坊和果酒坊合作了好幾年,雖說秦家礙於人力物力不足,野心也不大的關系,絲線與果灑的產量始終不大,但質量卻是最好的,所加工制作出來的產品全數銷往京城,頗受貴冑們喜好,也讓他們孟家商行在京城中掙得了一點小小的名氣。

  為此,孟家子孫三代才會有志一同的相中秦羅敷做為長孫媳,企圖利用聯姻的方式將秦家絲線坊與果酒坊的生產技術佔為己有,然後建坊加大產量自產自銷,這麼一來,孟家商行要想在百家爭鳴的京城打響名號,甚至是佔有一席之地也是指日可待。

  對於爺爺與父親的野心孟浩南一直都知之甚詳,也不覺得他們這樣有什麼不對,因為他也有這種想法與計劃,差別只在於他是真的很喜歡秦羅敷,喜歡她的聰明,喜歡她的活潑,喜歡她總是能讓他心動與心折的感覺,覺得若是能娶她為妻,他們夫妻倆定能夫唱婦隨,將孟家商行發揚光大,帶上最高峰,他對此充滿了希望與信心。

  這回他來秀清鎮除了定期收貨與探望佳人之外,還帶著說服秦家與孟家進一步合作的任務。其實這任務已行之有年,只是始終達不到目的,可這回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秦家竟然松口點頭願意合作,驚得他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回州城通知爺爺與父親此事,讓他們趕緊著手進行他們的計劃,而他則留在秀清鎮打鐵趁熱的進一步將兩家合作之事商討得更完善。

  他看向身旁專注思考的佳人,開口道︰「秦姑娘——」

  「秦姑娘。」

  突如其來的聲音不僅打斷了他的話,也驚擾了沉思中的佳人,讓佳人眉頭輕蹙的轉頭看向聲音的來處。

  他也跟著轉頭看去,然後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訝然與驚喜的神情,因為竟是那位京城來的封公子。

  帶著交好的心態,他立刻上前一步,微笑的率先開口招呼道︰「封公子,好巧。」

  封承啟漠然的看了他一眼,本是不想理這種趨炎附勢之人,但教養還是讓他對他輕點了下頭,回了一聲,「孟公子。」然後直接越過他,走到秦羅敷面前。

  「封公子真巧。」秦羅敷皮笑肉不笑的與他打招呼。

  「不巧,我是特地來找你的。」封承啟看著她說。

  「封公子找我有事?」她面無表情的問。

  「自然是有事。」他點頭道。

  「那還真不巧,封公子也看見了,我正在忙,與孟公子先約了有事要處理,所以封公子的事還是改天再談吧。真是對不住了。」秦羅敷皮笑肉不笑的對他說,說完徑自轉頭對孟浩南微笑道︰「孟大哥,咱們到那邊去看看。」

  「呃……」孟浩南頓時有一種左右為難的尷尬感,他不由自主的看向封承啟,以他馬首是瞻。

  「改天的話拖太久不行,不過等一會兒,等你和這位孟公子的事情處理完之後再談倒是沒問題。」封承啟若有所思的點頭道。「反正我今日也沒事,正好可以跟著你們走走看看,逛逛這秀清鎮。」自言自語般的說完後,他看向孟浩南,挑眉問道︰「孟公子應該不會介意我跟你們一道走吧?」

  「當然不介意。」孟浩南立刻應道。他根本是求之不得好嗎?「封公子請。」

  秦羅敷頓時有一種想抓狂的沖動。孟浩南這個勢利的混蛋家伙,以他的眼力應該看得出來她與姓封的不對盤才對,結果呢?姓封的想與他們同行,他竟然連問都不問她一聲就一口答應,當真就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

  最可笑的是,這樣將她放在利益之後的人竟然還想娶她為妻,真當她與他是同一類人,只看見利益,唯利是圖嗎?

  她滿心的嘲諷與不悅,在接下來的行程自然沒啥好臉色,只想快點把事情處理完,遠離這兩個令她倒胃口的男人。

  這一次秦家之所以會接受與孟家合作的事,是她經過深思熟慮後下的決定,也算是替秦家留一條後路,不然哪日倒霉雞飛蛋打,連條後路都沒有的他們可能真的就只能等死了。

  與孟家合作,新建作坊與將來作坊所需原料皆由孟家負責,秦家只負責出繅絲師傅與釀酒師傅及技術,收益利潤四六分帳,孟家雖拿大頭,但分攤扣除開始的投入資金,至少也需要三年以上的時間才能真正實收到那六分的收入。所以雙方合作的合約一簽就是五年,五年後再續約。

  從秦家來說,秦家需要這個時間來渡過難關,倘若不幸過不了這一劫,他們還有那四分利益可賴以為生,五年後不管續不續約,秦家都能有份家產支撐生活或是東山再起。

  至於對孟家來說,他們目的只有一個,那便是獲得秦家獨一無二的制造技術,如果五年的時間仍不足以完全習得或取到那些秦家作坊師傅們的技術,那麼他們會與秦家續約,反之則是結束合作關系。他們是商人,所做的一切當然都是為了要獲利與奪利,因而並不覺得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的。

  總之雙方各有目的與算計,也算是各取所需。

  今日他們之所以出門上街,為的便是尋找並決定新作坊的所在地,想著如果有現成適合的房子可租或可買的話最好,若沒有就得從尋地買地建屋開始忙起。雖說新作坊的產權屬於孟家,但因建造在秀清鎮,將來營運也多由秦家打理,因此秦羅敷才會這麼忙,不參與都不行。

  走了一個多時辰,看了不少地方都沒尋到滿意的房子,秦羅敷終於停下腳步,嘆息的說道︰「看樣子鎮子裡是找不到適合的地方,得從買地新建著手了。」

  「看樣子也只能如此了。」孟浩南無奈的點頭道。

  「今日就到此為止吧,看地買地的事明日我讓我爹陪你,這事我爹比較在行。」秦羅敷對孟浩南說。

  「好。」孟浩南點頭,知道她說的是實話。

  「看樣子兩位的事情忙完了,可以輪到我的事了?」拜他們所賜,一路跟著他們九拐十八彎,幾乎把整個秀清鎮都逛遍的封承啟驀然開口道。

  「是,讓封公子您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孟浩南立即陪笑歉聲道。「為表歉意,不如讓在下做東,請封公子與秦姑娘到鎮上最好的酒樓用餐如何?走了這麼多路,想必兩位也該有些累了與餓了才對。」

  「不必了。」封承啟冷淡的拒絕。

  「好。」秦羅敷卻接口道,就像是故意要與封承啟唱反調似的。「走了這麼多路,的確是有點累和餓,既然孟大哥說要做東,那小妹就卻之不恭了。」說完,還對孟浩南嫣然一笑。

  瞬間封承啟只覺得一陣惱怒,怒火蹭蹭蹭的涌了上來,淹沒了他的理智與冷靜。

  「既然秦姑娘都這麼說了,那就走吧。」他說。「正好一會兒我要與秦姑娘所說的事,孟公子在一旁說不定還能給點什麼意見,幫上什麼忙呢。」

  「如果在下真能幫上什麼忙那就太好了。」孟浩南立即笑逐顏開的哈哈笑道。

  「走,這邊請,封公子。秦姑娘,請。」

  秦羅敷秀眉輕蹙,突然有些惴惴不安了起來,不知道姓封的要與她說什麼,他們兩人之間除了交易的事,以及她上回所鬧的大笑話之外,還有什麼話可說的?而這兩件事又全都不適合拿到人前來說來講,所以,他到底要與她說什麼,是可以讓孟浩南給意見或幫上忙的呢?

  她愈想愈覺得事有蹊蹺,覺得自己實在不該為了一時之氣,而與一個能與州刺史叫板的家伙唱反調。不知道現在反悔還來不來得及?

  「孟大哥,其實小妹剛才是開玩笑的,酒樓就別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事都是花錢的事,這些沒必要的花費還是能省則省干。」她猶豫的改口道。

  「秦姑娘多慮了,孟家沒差這點錢。」孟浩南哈哈笑道。

  「秦姑娘還真是體貼啊,這麼為孟公子著想,不知情的說不定會以為你姓孟,而不姓秦。」封承啟忍不住嘲諷道。

  「不瞞封公子,您所說的話可是在下近幾年來一直努力想達成的目標啊——讓她改姓孟。」孟浩南突然自以為幽默的笑著接口道,也趁機向佳人表白心意。

  秦羅敷聞言微僵了下身子,但臉上表情卻始終如一,一副根本沒意識到他言下之意的模樣。只可惜她裝得再無辜、再純真、再不解世事也沒用,有個混蛋家伙已迫不及待的將那層薄埂的窗紙給戳破了。

  「原來如此,兩位站在一起看起來還真是金童玉女、才子佳人、天生絕配啊,真是可惜了。」封承啟說。

  孟浩南原本聽得真是滿心歡喜、心花怒放、喜上眉梢的,結果最後那句「真是可惜了」讓他瞬間有如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一樣,既錯愕又狼狽。

  「什麼可惜了?」他忍怒問道。

  「孟公子不知道嗎?」

  「知道什麼?」

  「秦姑娘讓簡州刺史相中的事。」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不僅讓孟浩南整個驚呆,也讓秦羅敷因難以置信而驚怒不已,怒不可抑的朝封承啟怒吼出聲。

  「封承啟!」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做,這麼輕而易舉的就把這件事給說出來。

  她生氣的反應讓孟浩南的臉色瞬間又變得更白了一些,但他依然不願相信這件事是真的,他得聽秦羅敷親口承認確有其事,否則他絕對不信。

  「秦姑娘,這是真的嗎?封公子所說的是真的嗎?」他開口問道,語氣有些虛弱。

  秦羅敷沒有應聲,卻已給了答案。

  「怎麼會呢?怎麼會這樣呢?」孟浩南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喃喃自語又失魂落魄的搖頭道,不想相信這樣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

  秦羅敷咬牙切齒的狠瞪封承啟,但後者卻視而不見,自顧自的又再度開了口。

  「其實這件事也還不到無法挽救的地步。」他對孟浩南說。「因為秦姑娘當初以自己是有夫之婦為由拒絕了那位刺史大人,孟公子只需要在這個謊言被拆穿之前,盡快與秦姑娘成親,讓謊言成為事實就行了。到時木已成舟,那位刺史大人又能如何?」

  孟浩南呆若木雞的看著他,不自覺的搖著頭。他有什麼本事和刺史大人競爭?就算是動員整個孟家的財力與關系,他也沒有本事和簡州刺史對抗啊,更別提爺爺和父親根本不可能會為了他,或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和在簡州足以一手遮天的刺史為敵。

  他表情復雜的看向秦羅敷,有不舍、有眷戀,有心痛、有難過,有同情也有不忍,但他卻知道一切都結束了。雖然他並不想結束,也不想放手,更不想眼睜睜的見她落入色欲燻心的張刺史手裡,成為那年過半百、足以做她祖父的男人家後院一大群女人中的一員,可是身為一介平民百姓的他有什麼辦法呢?民不與官斗啊。

  「秦姑娘……」他開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發現自己完全無話可說,安慰也不是,幫忙也不是,同仇敵愾也不是。

  「你就當做沒聽到,不知道這件事情吧,孟大哥。也請你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拜托了。」秦羅敷開口對他說。

  孟浩南的嘴巴張了張,最後只能澀然的點頭應道︰「好。」

  「孟公子不幫忙想辦法幫秦姑娘解決這件事嗎?」封承啟出聲問道,倏然又補了他一刀。

  「封公子,在下只是一個小商人,實在是有心無力。」孟浩南苦笑道。

  「所以你決定放棄讓她改姓孟的這個目標了?這改弦易轍的速度還真是快啊,簡直讓人望塵莫及。」封承啟挑眉道,語氣明顯嘲諷。

  孟浩南頓時尷尬到無地自容,恨不得現場有個地洞可以讓他鑽進去。

  「封承啟你別太過分了。」秦羅敷咬牙迸聲,強忍怒火。

  封承啟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冷硬與不悅,看著她冷然反問道︰「我只不過說出事實而已,不知秦姑娘覺得我哪裡過分了?倒是秦姑娘你還真是讓我吃驚啊,這家伙都見風轉舵決定棄你於不顧了,你竟然還幫他說話?你這樣到底是寬容大度還是情不自禁呢?我真的很好奇。」

  秦羅敷頓時無言以對,也讓孟浩南瞬間變得更加的尷尬與無地自容,再也沒臉繼續待下去。

  「秦姑娘,我真的很抱歉,告辭。」他歉疚的低聲道,說完隨即頭也不回的轉身快步離去。

  有些不忍的看著孟浩南狼狽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後,秦羅敷這才將視線拉了回來,然後直接惡狠狠地瞪向封承啟。

  「你到底想做什麼?」她怒聲質問他,「為什麼要這樣羞辱孟大哥,孟大哥他到底哪裡得罪你了?」

  「我這麼做是為了你好。」封承啟面無表情的冷聲道,對於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因為姓孟的向他發火感到不滿與慍怒。

  「為我好?」秦羅敷頓時哼聲冷笑,好像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

  「那家伙不是你的良配,他剛才的反應已證明了一切,一聽見競爭的對手是簡州刺史就毫不猶豫的放棄你,你還看不明白嗎?」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怎知她接下來的響應卻讓他霎時呆若木雞。

  「明白如何,不明白又如何?它都不會改變,更不會影響到我與孟大哥之間原有的交情。」秦羅敷冷冷地告訴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封承啟被她氣到臉色鐵青。

  「我很清醒,自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倒是封公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你雖然是我秦家的客人,還是個貴客,但也沒有權力插手管我個人的私事,我愛與誰交往、與誰友好,下卿何事?封公子憑什麼多管閒事?」她冷嘲熱諷的問他。

  「我是為你好。」封承啟咬牙道。

  「所以我要謝謝你這自以為是的為我好嗎?」秦羅敷諷刺道。

  「你、你——是不識好人心!」

  「你才莫名其妙、多管閒事、腦袋有病!」

  「你——好,算我多管閒事!」

  「你本來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封承啟當真是被氣到不行,狠狠地看了她一眼,冷聲丟下一句「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後,氣沖沖的拂袖而去,而秦羅敷也不甘示弱的在他身後重重的冷哼一聲,跟著迅速轉身與他背道而行。

  兩人不歡而散。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2 AM

第九章

  那天之後,接下來連續半個月的時間,封承啟與秦羅敷兩個人可謂是王不見王,一個整天窩在鬆風院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另一個則窩在靜言院裡,雖不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地步,但每每有事要外出也總會特意繞道而行,遠遠的避開鬆風院,同時還對府中所有下人下了禁口令,不許任何人與她提到有關鬆風院的任何事情。

  「小姐這是怎麼了?」

  秦家下人近來都在私底下偷偷地討論這件事,只因為小姐向來平易近人,與任何人都相處得極好,更是極少端起主子的架子,對他們這些下人們疾言厲色的下達命令,可是過去這半個月來,小姐卻對好幾個人發了脾氣,聽說前幾日連小桑都被小姐給罰了,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便是這事定與客居在鬆風院裡的貴人封公子有關。甚至有人在猜,這兩個人似乎是吵架了,因為聽說鬆風院裡的那位貴人公子這半個月來也是森冷得嚇人,讓負責在鬆風院服侍的下人們一個個都如履薄郭的苦不堪言。

  夜晚時,楊氏提起了這件事,憂慮的對夫君說道︰「老爺,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都過了半個月了。」

  秦文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能聽夫人憂慮的繼續在那邊自言自語的說著。

  「敷兒向來懂事,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與封公子吵架呢?咱們家和敷兒的未來都要靠封公子這位貴人的幫忙才能渡過難關,她現在卻和封公子鬧翻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偏偏敷兒又不肯告訴咱們他們倆不和的原因。」說著,眉頭緊蹙的楊氏忍不住嘆了口氣,又道︰「老爺,你說敷兒這樣與封公子置氣,封公子會不會突然翻臉不認人,就不幫咱們了啊?」

  「你別胡思亂想。」秦文忠對妻子說。

  「你叫我怎能不胡思亂想呢?過去半個月來封公子連咱們都不見,幾次宴請他也都回絕了,這不是要翻臉的征兆嗎?」楊氏咳聲嘆氣道。

  「以封公子的身分,他不會言而無信的,況且咱們家對他還有救命之恩。」秦文忠安撫妻子,但說這話的語氣卻沒自己所想的那麼堅定。

  其實他並不擔心封公子會言而無信翻臉不幫忙,但他擔心封公子會心生不快,幫忙不盡力啊,到時表面上的問題解決了,封公子拍拍**走人後,那位刺史大人來個秋後算帳,那他們秦家就真的完了。

  想到這,秦文忠再也按捺不住的猛然站起身來,轉身就往外走。

  「老爺,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楊氏呆愣了一下,出聲問道。

  「我去找敷兒談一談。」

  「那你等我,我與你一起去。」楊氏立即起身想去拿件外衣,卻讓夫君搖頭所阻。

  「不,你別跟來,一會兒我可能會對敷兒說些重話,你在一旁聽了定會於心不忍。」秦文忠對妻子搖頭道。

  「你要對敷兒說什麼重話?」楊氏露出擔憂的神情。

  「秦家的興亡和大家的性命都落在她身上,她想因任性而害死大家嗎?」秦文忠直接道。

  「老爺……」楊氏欲言又止,已經開始不忍了。

  秦文忠看了妻子一眼後,搖了搖頭,道︰「你先休息吧。」說完旋即轉身,朝女兒所居住的靜言院走去。

  靜言院中,秦羅敷所在的廂房裡燭光搖曳,靜謐無聲。

  秦羅敷傷腦筋的坐在桌前,桌上攤著一張張散亂的紙張,紙張上畫著疑似織布機的草圖,草圖邊則寫了一些字,一些概念,一些原理和一些她所不確定的希望達成的效果。

  這些東西自然全是依照她上輩子的記憶所繪畫出來的,但織布機關系到設計與結構,她雖知道原理,也看過古董級的實物,可要憑這些記憶制造出來實物實在有難度,也之所以秦家一直以來都只經營絲線坊,而沒有再進一步的經營絲綢坊。

  以前的她沒考慮往絲綢坊發展,是因為織布機太難造了,要克服的問題太多,她實在沒有那個信心能做到,而今即便依舊沒有信心,卻是不得不做。因為秦孟兩家的進一步合作計劃已泡湯,她想為秦家留的那條後路也行不通了,她的能力有限,能想到的也只剩下制造織布機這事,讓未來的秦家能多點生存下去的籌碼。

  至於出爾反爾的孟家……

  老實說她並沒有太生氣,因為早有預料,早在封承啟將那件事透露給孟浩南知道後,她就知道合作的計劃要泡湯了,要不然孟家也就不是她所熟知的那個唯利是圖又無利不起早的孟家了。

  在這整件事中唯一令她感覺到氣憤的就只有一個人,那就是封承啟那個家伙,她總覺得那家伙天生就是來給她添堵的,從救了他開始至今,他就不斷給她增添煩惱,先是怕哪天殺手突然出現,而後他們主僕又耍了她,讓她丟臉表錯情,令她的心情莫名的受挫與不爽,煩都煩死了,再最後他竟然連她的後路計劃都給破壞,真的是很該死。

  總之,那家伙就是一個混蛋就對了,真想拿飛鏢射他!

  「老爺。」

  門外突然傳來小桑的聲響,令思緒不知不覺飄遠的秦羅敷猛然回過神來。

  「小姐休息了嗎?」

  真是爹的聲音,不知道爹這麼晚了還來找她是為了什麼事?秦羅敷訝異的想著,直接起身去開門。

  「爹,您怎麼來了?」她看著門外的父親問道,「夜深露重的,有事您讓人來喚女兒過去就行了,您快請進。」

  秦文忠點了點頭,走進屋內就見屋裡燭火點得明亮,桌幾上則是一團亂。他走上前,拿起桌上散亂的紙張來看,一張看過一張,愈看愈驚訝與震驚,還有難以置信。

  「敷兒,這是什麼?」他轉頭問女兒。

  「女兒閑著沒事胡思亂想的東西。」秦羅敷一語帶過,在未成功之前多說無益,她不想讓父親抱著巨大的希望與期待,最後卻以失望收場。

  「爹這麼晚了還來找女兒是有什麼事嗎?」她將紊亂的桌面收拾了一下,又替父親倒了杯茶。

  秦文忠又看了一眼被女兒收到一旁的那一迭紙張,腦袋裡有一堆問題想問,但素來知道女兒個性的他最後還是壓下了滿心的激動與好奇,將注意力移回目前最需要處理的事情上。

  「敷兒,爹要你明天去向封公子道歉。」他深吸一口氣,直截了當的說道。

  「什麼?」秦羅敷一陣呆愕,訝然的看著父親問道︰「爹,您剛說什麼?要我去向封公子道歉?這是為什麼?女兒並沒有得罪封公子,或是做任何對他失禮的事啊。」

  「你這段期間對封公子的舉動與態度難道還不叫失禮嗎?」秦文忠一臉嚴厲的沉聲道。

  「爹,女兒這段期間根本都沒見到過封公子,您說的失禮舉動與態度是從何而來?」說著,她倏然沉下臉,怒不可抑的沉聲問︰「是封承啟跟您說的嗎?」

  「敷兒!你怎麼能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封公子?」秦文忠喝道。

  「對不起,爹。女兒只是太生氣了,他怎麼跑到您面前胡說八道,胡亂編排女兒的不是,他——」

  「不是他。」秦文忠驀地打斷女兒,「封公子根本什麼也沒對爹說,事實上,過去這半個月來,爹根本就見不到封公子,連一面都見不到。」

  秦羅敷呆了一下,而後張了張嘴,卻什麼話也沒有說。爹是在告訴她,自從她與封承啟鬧翻了之後,封承啟對待秦家的態度也有了改變,爹是在擔心那家伙答應幫他們秦家的事會有變化。

  「敷兒,封公子是咱們秦家現今唯一的希望,你不知道嗎?你真要毀了這個希望嗎?」秦文忠一臉沉重的看著她說。

  「爹……」她開口想說什麼,卻讓秦文忠搖頭打斷。

  「你自小就聰明懂事,雖然有些行為舉止在富貴人家看來有些離經叛道,但咱們家本來也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就只是個稍微有點錢能做個小生意的小農戶,所以爹娘也從未想過要拘著你,總是由著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是這一回爹不能再由著你任性了。」秦文忠一臉嚴肅道。「明天你就去向封公子道歉,請他原諒你這十幾日來對他不聞不問的漠視態度,直到他原諒你,心情變好為止。聽見了嗎?」

  秦羅敷有種怒火再沸起的感覺。

  「爹,您可知道他做了什麼,女兒又為何如此生氣?」她目不轉睛的看著父親道,「他將女兒得罪簡州刺史的事告訴了孟浩南,致使咱們兩家原本已經談好的合作計劃頓時瓦解,您知道嗎?」

  秦文忠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這是真的嗎?你先前不是跟爹說,因為涉及到要在秀清鎮買地的事,孟家需要重新考慮,合作計劃才暫緩嗎?」

  「女兒不想您擔心。」

  「所以孟家是因為得知此事,才突然取消兩家合作的計劃嗎?」秦文忠認真的看著女兒問道。

  「對不起,爹,這一切都是女兒的錯。」

  看著滿臉自責與歉疚的女兒,秦文忠搖了搖頭,道︰「孟家是生意人。」真是一言以蔽之。

  「封公子為何會將那件事告訴孟浩南?」他問女兒,只因為他實在想不透這一點。

  秦羅敷頓時沉默了下來。

  女兒突然的沉默讓秦文忠明白這件事定有隱情。

  「敷兒,你若不告訴爹,爹明日就去找封公子問他這件事。他不可能會無緣無故毀了咱們與孟家生意上的合作,這件事怎麼說他必須要給我這個秦家家主一個交代。」他嚴肅的說道。

  「爹,您不必這樣逼迫女兒,女兒說就是了。」秦羅敷無奈的說,「他說這是為了女兒好,說孟浩南不是女兒的良配,這樣做是為了讓女兒能夠看清楚。」

  秦文忠張口結舌的看著女兒,目瞪口呆,這個答案太超乎他意料之外了,他有些難以置信的結巴問︰「封公子說、說這是為了你好?」

  「嗯。」秦羅敷撇了下唇。

  「可是為什麼?」

  「誰知道?大概是太閑了,吃飽沒事干吧。」秦羅敷嘟嘴道。

  秦文忠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但是這件事真的是太不尋常了,封公子怎會突然做出這種事呢?他一點也不像是個會多管閑事的人,更別提還管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的事,他這樣做就不怕被誤會嗎?還是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麼誤會?

  「敷兒……」他看著女兒欲言又止,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問這個問題。

  「爹想說什麼?」父女倆向來感情好又親近,因而秦羅敷一眼就能看穿她爹在想什麼。

  「敷兒,你說封公子他是不是對你有什麼特別的心思啊?」秦文忠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

  「爹想太多了。」她就知道。

  「爹怎會想太多呢?封公子那個人一點也不像是會多管閑事的人,而且在你們吵架之前,你們倆不是處得很好嗎?爹還聽說你們倆經常在一起談天說笑,封公子也只有在你面前會露出笑容。」

  「爹,您別聽下人們亂說。」

  「爹也見過你們倆相處時的模樣,所以爹相信下人們沒有亂說。也許封公子他真的——」

  「沒有也許。」秦羅敷語氣嚴肅的打斷父親,「爹,您是否忘了封公子家住京城,其權勢能力壓一州刺史,這樣的富貴人家是咱們這種平民百姓高攀得上的嗎?況且以他的身分和年紀,家中恐怕早已妻妾成群,爹要女兒去做人小妾嗎?」

  秦文忠頓時整個人都呆住了,他一心只想到這位封公子人長得好,和女兒相處得也好,對女兒又好像有心的感覺,而女兒更難得沒露出任何排斥或不喜的神情,他這才會一股腦的往那方面去想,而忘了現實,他實在是胡涂啊。

  「是爹胡涂了。」他苦笑道。

  秦羅敷搖了搖頭,對父親承諾,「爹,明日女兒會去向封公子道歉,您放心。」一頓後,她忍不住又道︰「其實女兒覺得封公子不是一個會食言而肥、言而無信的人,爹實在不需要胡思亂想過度擔心。」

  「但願如此。」秦文忠嘆息道,真希望這件事能快點解決,不然每天活在惴惴不安之中真的很累心啊,唉!

  秦羅敷懶洋洋的倚在窗邊的臥榻上一動也不動的,因為只要一想到待會兒得去鬆風院向封承啟那家伙道歉,她就渾身乏力,一點動的力氣都沒有。

  她真的很不想去,她又沒有錯,為什麼要她去道歉啊?做錯事該道歉的人明明就是那家伙好嗎?可是偏偏她昨晚已經承諾爹說她會去了,不去又不行,總之就是很無奈,一千個一萬個不想去但又非去不可就對了,唉。

  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有氣無力的坐起身來,出聲喚道︰「小桑。」

  外頭無人應聲,她又叫了一次,結果依然,也不知道這丫頭又亂跑去哪兒了。

  她搖了搖頭,決定自己動手梳個簡單的發髻就好,雖然她束發的技巧不太好,但反正是在府中又沒有要出門,只要不是披頭散發就行了。

  坐在梳妝鏡前弄了一會兒,她左右轉頭的看了一下成果,感覺好像還不錯,正覺得有些得意時,房門猛然被人用力的推了開來,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她立即轉頭,看見進門的人是小桑後,開口訓斥道︰「你這是做什麼?不是跟你說過進門前必須先出聲詢問嗎?還有,剛剛你去了哪裡,怎麼也沒先跟我說——」

  「小姐!」小桑突然出聲打斷她道,聲音有一種形容不出來的壓抑感。

  秦羅敷這才發現她的神情不太對勁,充滿了驚懼與惶恐。

  「出了什麼事?」她立即問道。

  「小姐……」小桑一開口就淚如雨下,「老爺他……老爺他……」

  「我爹他怎麼了?不要哭!稈話說清楚!」秦羅敷迅速來到她身邊,一把扣住她肩膀,著急的喝令道。

  「老爺他、他被官兵抓走了。」小桑哭哭啼啼的說。

  「什麼?」秦羅敷滿臉震驚,血色瞬間從她臉上退去,第一時間便聯想到那個色刺史。「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厲聲問。

  「奴婢不知道。」

  「那是誰跟你說這件事的?」

  「是李大叔,奴婢在外院看見他匆匆進門,他看見奴婢就叫奴婢來告訴小姐這件事,說他要去稟報夫人。」

  秦羅敷聞言,二話不說提起裙子,拔腿就往父母居住的院子跑去。她跑得飛快,跑得氣喘吁吁,跑得在她身後追趕的小桑離她愈來愈遠,待她終於抵達目的地,看見搖搖欲墜的母親,以及站在母親身邊正在稟明事情經過的車夫老李。

  「娘!」她出聲喚道,迅速上前來到母親身邊。

  楊氏一見女兒便淚如雨下,像終於抓住救命繩般緊緊抓著女兒的手臂,泣不成聲的開口道︰「敷兒,你爹他……你爹他——」

  「娘,女兒已經知道了,你先冷靜下來別哭,讓女兒先弄清楚一切來龍去脈之後再說。」她冷靜地對母親說,表情嚴肅。

  女兒在身邊就像有了主心骨,楊氏點頭,靜坐一旁,慢慢地冷靜下來聽老李與女兒細說經過。

  其實也沒有太多要說的,就是老李駕車載秦文忠到縣城辦事,官兵突然就冒出來把秦文忠給帶走了,正巧那些官兵中有個老李認識的,便從那人口中探知,說是有人喝了咱們家果酒坊賣的酒中毒了,那家人上官府提告,官府才會把秦文忠抓去,說要查明此事。

  「這明顯就是誣告,縣令大人的腦子是被驢踢了嗎?」秦羅敷聽完後,怒不可抑的開口罵道。「誰家釀酒是一壺一壺的釀,都是用大甕釀了之後再分裝小壺來賣,如果秦家果酒真有毒,中毒的也不可能只有一個人,而是應該要有一堆人才對,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白痴都知道,那位縣令大人會不知道嗎?」

  「敷兒,如果是誣告的話,你爹是不是就會沒事了?」楊氏紅著眼眶,滿懷希望的問女兒。

  「爹一定會沒事的。」秦羅敷向母親保證道。「娘,事不宜遲,女兒這就和李叔去縣城把爹救出來,家裡就交給您了。」

  「好。」楊氏立刻點頭道,然後忽然想到什麼的說︰「敷兒,這事要不要跟你弟弟們說,他們在縣城裡讀書,一定認識不少人,也許能幫上忙。」

  秦羅敷搖搖頭,「別讓他們知道,讓他們專心讀書。若真要找人幫忙的話,娘忘了咱們家裡就有個貴人嗎?找任何人幫忙也比不上找他幫忙。」

  「對,封公子!」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娘怎麼會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只要封公子在,你爹他就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

  「對,爹一定會沒事,所以娘只需要在家裡等好消息就行了。女兒走了。」秦羅敷對母親說。「李叔,咱們走。」

  「是,小姐。」

  兩人匆匆而走,秦羅敷邊走邊交代道︰「李叔,你去準備馬車和一些必要的東西,咱們說不定會要去州城一趟。小桑,你去我房裡把錢箱裡的銀票都帶上,順便幫我收拾兩套換洗衣裳。」

  「是,小姐。」

  兩人應聲而去,秦羅敷則是馬不停蹄,連走帶跑的往鬆風院而去。

  鬆風院的庭院中一片寧靜,空無一人,少了過去秦羅敷每回來都能見到、在庭院中打拳打得虎虎生風的身影,也不見那個總是神出鬼沒的影護衛,秦羅敷瞬間感到一陣驚恐與不安。

  「封公子。」她出聲喚道,卻沒人應聲。

  「影護衛?」她改喚另一個人,依舊無人應聲。

  怎麼會沒有人呢?守門的下人明明告訴她,他們沒有出門,為什麼會沒人應她?他是不是因為在生氣,不想理她,這才故意不出聲,拒絕見她?

  「封公子,我是來向你道歉,並求你幫忙救我爹的,我爹被官兵抓走了,我能求的只有你,拜託你別躲著不出聲好嗎?我拜託你了。」

  隨著她話落後,整個院子依舊安安靜靜的,沒人回應。

  「封公子。」她大聲再喚一次,接著大步走向封承啟所住的廂房門前,朝著屋裡的方向大聲宣告道︰「我要進去了,打擾了。」說完,她直接伸手將房門推開。

  房裡空無一人,讓秦羅敷瞬間被更深層的不安與恐懼感攫住。

  「封承啟!」她走出廂房大聲叫道,聲音回蕩在無人的院落裡顯得有些淒厲。

  「拜託你別鬧了好不好?快點出來。」

  「影護衛,影七!你曾經騙過我,害我鬧了一個大笑話,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原諒你的,現在只要你出來,我就原諒你,不再和你計較。」

  整個鬆風院裡依舊靜悄悄地,無人應聲。

  「封承啟!影七!」

  她不死心,一間廂房一間廂房的找,直到把鬆風院可以藏人的地方都找遍了之後,她才整個人有如渾身力氣突然被抽空的癱軟跌坐到地上。

  沒人,他們離開了,不告而別。

  秦羅敷的腦袋一片空白,有一種想哭的感覺,她果然自食惡果了。明明只是個低賤的草民,卻對京城來的王公貴族不敬,吹胡子瞪眼睛的和人家大小聲,還以為自己仍生活在人人平等的時代,她到底有多愚蠢才會這樣做?

  這就是她傲慢無禮的報應,她完全是罪有應得,可是這報應為何不直接落在她身上,為何要把她無辜善良的爹給牽扯進去?爹該怎麼辦?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的錯!

  「秦姑娘,你在這裡做什麼?」

  突如其來的聲音就像一場夢一樣的不真實。

  秦羅敷茫然的抬頭,以為自己會看見空無一人的院景,用以證明她剛才所聽見的聲音完全是她的幻聽,結果卻看見封承啟正站在她面前,居高臨下的對著她皺眉。接著,她的視線一瞬間就模糊了,她完全無法遏制的嚎啕大哭了起來。

  「嗚啊浮浮——」

  封承啟一時被嚇到,手足無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影七,影七,影七,她怎麼哭了,怎麼哭了?」他不知所措的向影七求助,莫名的心慌。

  「屬下也不知道,屬下去找人問問。」影七說完,身影一閃就消失了。

  封承啟這下不只呆若木雞了,簡直都要變化石了。影七竟然丟下他,讓他一個人面對嚎啕大哭的秦羅敷,現在是要他怎麼做啊?

  他僵硬的轉頭看向四周,想找人求助,但偌大的鬆風院因他喜靜,不愛有間雜人等在他眼前晃的關系,平時除了定時有人送餐與打掃之外,根本看不見其它人,他就算想找人求助都找不到對象。

  無助的他只好又僵硬的將頭轉了回來,低頭看著癱坐在地上哭得涕泗縱橫的淚人兒,然後僵硬的在她身前蹲了下來,僵硬的開口。

  「秦姑娘,你別哭,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我幫你解決。你別哭,別哭了好嗎?」

  只是幾句話而已,卻好像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一樣,他是真的不知道如何處理眼前的情況,只覺得手足無措,心慌意亂,還有一股不斷從心底涌出來的怒火,讓他想立即找出那個讓她哭得淚流滿面的混蛋家伙,然後生生的撕了那個混蛋。

  見她仍哭個不停,哭到似乎都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他心生擔憂的再次開口,「秦姑娘……」

  怎知她卻突然躍起,張牙舞爪的撲向他,使勁將她的花拳繡腿全招呼到他身上,一邊對著他哭罵著。

  「你去哪裡了,怎麼可以這樣嚇我?我以為你們走了,因為生氣不告而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有多絕望?我跟你道歉,是我不對,是我驕傲任性,是我不好,你不要走,不要再讓我找不到人、求助無門,我好害怕,我真的好害怕,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啊?嗚嗚……」

  她每說一句話都會招呼一記拳頭在他身上,力道對他來說搔癢都不夠,但奇怪的是,她的拳頭沒打痛他的身體,卻打痛了他的心,這足怎麼一回事?難道是內勁?

  他不確定的想著,低頭看向撲在他胸前哭得柔腸寸斷的丫頭,雙手卻像有自我意識般的伸出來,將她圈抱進自己的臂彎之中。

  「對不起。」他聽見自己開口對她說,擁抱她的雙手不由自主的又縮緊了一些,然後發現這樣擁抱著她,心痛的感覺竟然能減輕。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他茫然不解。

  「公子。」

  影七的聲音突然從他身後響起,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怪異感覺,他抬起頭來,轉頭看去,見那家伙竟無禮的背對他而站。

  「為何背對著我?」他問。

  「請公子見諒,因為非禮勿視。」影七答道。

  他頓時渾身一僵,感覺懷中的丫頭也跟他一樣,整個人都僵住了。

  完了,這下子真是跳到黃河都洗不清,想不負責都不行了。他心想著,但奇怪的是他竟沒有一絲心生不願的感受,把他整個人嚇到都忘了要鬆手放開人。

  然後,他忽然聽見她沙啞的開口,在他懷中低聲求道︰「我不會纏著你要你負責,只要你幫我救我爹就好,拜託你了,封承啟,拜託!」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3 AM

第十章

  馬車在官道上狂奔,車夫手上的馬鞭揮得啪啪作響,伴隨著的是一聲又一聲的「駕」響聲。

  馬車內,秦羅敷緊緊地抓著車體穩住身子,但依然被顛得頭暈眼花,肚裡則是翻江倒海的讓她作嘔,幾次差點忍不住就要吐出來。

  坐在她身邊的小桑情況跟她差不多,臉色既蒼白又難看,一樣雙手緊緊地抓著馬車不敢松手。

  車內除了她們主僕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便是貴人封承啟公子。可是同樣坐在顛簸的馬車內,那家伙不僅從頭到尾都面色如常,甚至不需要伸手抓住任何東西來穩住身體,簡直就是非人類,讓秦羅敷看了真的只有羨慕嫉妒恨。

  不過這都只是一瞬間的感受,因為秦羅敷現在滿腦子想的、祈求的都是請老天保佑,別讓她爹在她趕到將人救出來之前受到刑罰。

  「影七已經快馬加鞭先趕去簡州城了,你爹他不會有事的,別擔心。」

  安慰的聲響來自坐在她對面的封承啟,而她除了勉強扯唇給他一個難看的強顏歡笑之外,連開口說句謝謝都沒辦法,就怕一開口會忍不住吐出來。

  跋去簡州城?

  沒錯,他們現在正在趕往簡州城的路上,而不是去縣城,因為怎麼也沒想到在他們到縣城時,她爹早已被州府的官兵拘走了。

  事實上,縣府官兵之所以會出動拘拿她爹,全是逼不得已,因為州城的捕頭帶著上頭的命令前來捉拿她爹,縣令不得不聽令行事,即便那捉拿的理由一聽就知道是誣告,縣令也不能違抗刺史的命令。所以她爹才會被縣府官兵捉走,然後連縣府衙門都沒踏進去就直接被州府來的捕頭帶走了。

  因此當他們趕到縣城時,她爹早在兩個時辰前就被押往州城,他們只能急起直追的拚命趕路,影七則在封承啟的命令下,騎馬先行一步趕往簡州城。

  他們一行人,一路馬不停蹄的趕著路,終於在入夜時分進入簡州城門。

  不知道影七是不是一直守在城門邊等他們,當他們的馬車在一間客棧前停下時,他已出現在馬車外,恭敬的朝率先下車的封承啟喚了一聲,「公子。」

  一聽見他的聲音,秦羅敷立即鑽出馬車,迫不及待的出聲問︰「影護衛,你見到我爹沒?他還好嗎?有沒有受傷?那些人有沒有胡亂對他用刑?你快點告訴我。」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進客棧後再說。」封承啟倏然開口說。

  秦羅敷愣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沒錯,只能按捺住自己心急如焚的擔心,朝他點了下頭。

  因影七事前已先訂了房,因而很快的他們便進入廂房,有了可以放心說話的空間。

  「影護衛,我爹怎麼樣了,你見到他了嗎?」房門一關上,秦羅敷依舊迫不及待的第一個出聲問。

  影七看了封承啟一眼,見他點頭,這才開口回答她,「見到了,挨了幾鞭,受了點皮外傷,沒大礙。」

  秦羅敷一聽見挨了幾鞭臉色就白了,即便影七後來又說只是受了點皮外傷,沒有大礙,她的臉色也沒有變好看,因為她完全可以想象那種疼痛。

  她記得上輩子讀書時,有一學年遇到一個極其嚴格又愛定個人標準分數的老師,他會依每個學生的學習能力替他們定個人的及格分數,每個人都不同,但每個人在達不到自己的標準時,差一分就得挨一下打。那種竹條抽在手心上又熱又辣的疼痛感她至今仍記憶猶新,光是回想就讓她忍不住打起寒顫。

  她記得自己最慘的一次是一連被抽打了十七下,打到雙手發麻又紅又腫的,還有些青紫色,痛得她下回考試的成績整個突飛猛進,從此再也不曾考不達標。

  所以,她既可以想象又無法想象爹有多痛,竟挨鞭挨到受傷流血。

  張刺史,色刺史,你等著瞧,總有一天我會將我爹今日所受的疼痛全數還給你,你等著!她咬緊牙關,握緊拳頭,恨恨地在心裡頭發誓。

  「什麼人動的手?」封承啟沉聲問道。

  「張利親自下令動的手。」影七答道。簡州刺史本名便叫張利。

  「還真是迫不及待啊。」封承啟冷笑。「罪名呢?」

  「謀殺罪。因秦老爺堅持不肯認罪,正好讓他趁心如意,打算屈打成招。」

  「你現身了?」

  「沒有,只是打斷了他寶貝孫子的一條腿,轉移了他的注意力,讓進行到一半的審案不得不停止,隔日再繼續。」

  封承啟點了點頭,表示對影七的處理方式還算滿意。「牢房那邊可有打點?」

  他又問。

  「打點好了,糖和棍子都給了,雙管齊下。」

  封承啟瞟了露出疑惑表情的秦羅敷一眼,對影七道︰「把話說清楚點,免得有人沒聽懂,晚上會擔心得夜不成眠。」

  秦羅敷看了他一眼,很想對他說聲謝謝,但又莫名的想揍他。小桑守在房門外,在這間廂房裡就只有他們三個人,他有必要用「有人」這兩個字嗎?何不直接用「笨蛋」?

  「糖是銀兩,棍子是威脅,簡單說就是威脅利誘。」影七轉頭對她解釋道。

  「大牢裡總共三個獄卒,三個人我都打點了,他們會照顧你父親,如果有任何風吹草動,也會立刻讓人傳遞消息給我,所以秦姑娘盡管放心,秦老爺從現在起到無罪釋放之前,都不會再受到任何的傷害了。」

  「謝謝你,影護衛。」秦羅敷感激道。

  「我只是聽公子命令行事,秦姑娘該謝的人是我家公子。」影七搖頭道。

  「謝謝你,封公子。」秦羅敷看向封承啟,誠心誠意的向他道謝。

  「這不就是當初交易的條件嗎?我幫你解決簡州刺史這件事。」封承啟說,意思就是她不需要向他道謝。

  「對,只需要解決,卻沒有義務保證或保護任何人在這件事解決之前不受到任何傷害或迫害。所以對於你為我父親做的這一切,我必須要道謝。謝謝你,封公子。」她再次誠心的向他表達她的感謝。

  「好,我接受你的道謝。」封承啟看著她點頭道,心情突然變得有些飛揚,有些愉悅。

  「封公子接下來打算怎麼做,能否稍微透露一些?」秦羅敷猶豫了一下,忍不住開口問他。一頓後又解釋道︰「我只是想知道封公子有幾成把握讓張刺史真正的放過我秦家,不會在封公子離開之後,又向我秦家秋後算

  「十成。」封承啟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帳。」答道。

  「真的嗎?」秦羅敷有些質疑與難以置信。

  「你可知道我的真實身分?」封承啟看著她,突然說道。

  秦羅敷略微沉默了一下,感覺心情莫名的沉了沉,然後緩慢地開口答道︰「民女猜封公子應該是一位身分顯赫的王公貴族,甚至還可能是皇親國戚。民女猜得可對?」

  「沒錯,誠王便是我父王,我是誠王府的二公子,也是最得皇寵的封二爺,更是受皇上御令欽點的按察使,擁有對貪官污吏先斬後奏的權力。」

  雖然早猜到他的身分顯貴,但秦羅敷還是被他真正顯貴的身分給嚇到了。

  出身王府的二公子,擁有皇族血脈,還得皇寵,擁有先斬後奏權力的按察使。

  他與她果然是雲與泥的差別啊,呵呵呵,她苦澀的想著。

  她臉上的表情令封承啟蹙眉不喜,開口問她,「你在想什麼?」

  秦羅敷搖頭,然後忽然站起身來,面容恭敬的朝他盈盈一拜,道︰「民女有眼不識泰山,過去曾數度沖撞大人,無禮至極,請大人恕罪。」

  「我告訴你我的真實身分並不是想聽你說這個。」封承啟的眉頭瞬間皺得死緊。

  「民女明白大人的意思是在告訴民女,只要有大人在,民女的父親定能平安無事。民女在此代父親感謝大人的救命之恩,謝謝大人。」說完,她又朝他躬身拜了一拜。

  封承啟見狀臉都黑了,他倏然開口道︰「影七。」

  「屬下在。」

  「出去。」

  這命令來得突兀,但影七卻很歡迎,還有一絲雀躍欣喜的感受。公子對男女之情向來不感興趣,也可以說反應遲鈍或冷淡,甚至是排拒,而今終於開竅,雖然有些後知後覺,但總比不知不覺要好太多了。他想,皇上和誠王爺及王妃若是知道了這件事,肯定會很開心。

  帶著滿心的期待與歡喜,影七不動聲色的點頭頷首,轉身離開,將空間留給這對男未婚女未嫁的男女獨處一室。

  其實單憑眼下孤男寡女獨處這件事,以及先前他在松風院所撞見的那一幕,公子和秦姑娘的好事就跑不掉了,因為不管是皇上或王爺、王妃,這三位都絕對不會眼睜睜錯過這難得的逼婚機會的,只要公子願意成親、肯娶妻生子就夠了。

  而他也終於能向皇上交差,真是謝天謝地。

  影七離開後,廂房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秦羅敷仍站在原處沒有坐下,垂首斂眉,姿態恭敬,而封承啟則是目不轉睛的看著她,瞪著她,想看她還要維持現今這姿態多久。結果她竟然真與他比起了耐力,一動不動也不出聲音的立在那裡,真是把他給氣到了。

  「抬起頭來看著我。」他命令道。

  秦羅敷可以感覺到他在生氣,卻不知他為何生氣,也無法像過去那般隨意的開口問他怎麼了。眼前他是高高在上的王孫貴冑、御賜按察使大人,而她只是一介平民百姓、無知民女,她必須謹記兩人在身分上的貴賤差別,必須謹言慎行,免得為爹娘與秦家招禍。

  她一邊在心裡告誡自己,一邊聽令行事的抬頭看向他,態度始終恭敬而拘謹,少了平常的隨意,自然也少了平常的活潑氣息。

  「坐下來,態度自然一些,我不喜歡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封承啟忍無可忍的沖口道。

  秦羅敷有些錯愕,也有些無所適從。

  自然?在貧富貴賤階級分明的這時代,她一個早已習慣人人平等、自由自在的靈魂要如何表現自然?面對身分平等的人還能自然,最多就是被標上離經叛道之名,但面對像他這般身分顯赫、高高在上的高官貴人時,自然就是不敬,自然就是胃犯,自然就是找死啊,而她真的還不想死。

  「大人……」她一開口就被他怒聲打斷。

  「別叫我大人!」

  秦羅敷真的很無奈也很無力,只得改口道︰「封公子,民女站著就行了。」

  「我讓你坐下。」

  好吧,坐就坐。秦羅敷拘謹的坐下,決定此刻起還是一個命令一個動作,別自作聰明比較好。

  「你為什麼至今未成親?」

  秦羅敷明顯一愣,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這個問話好像完全與他無關吧,他問這做什麼?他對她又無意——不對,她在想什麼?即使他對她有意也沒用,高高在上的皇族貴冑與寒門民女根本就是兩條並行線,這輩子都不可能會有交集。

  秦羅敷,你是怎麼了?清醒一點!

  「回公子,因為民女自小受爹娘寵愛長大,性子有些任性,眼光又有點高,不想將就婚事才會延宕至今。」她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回答。反正大家都這樣說,它不是事實也是事實。

  其實她的真心話是,她覺得自己還年輕,二十七、八歲再成親也不遲,可以慢慢找屬於她一個人的有情郎。只不過話真說出來,別說是他了,恐怕連爹娘都會被嚇壞,覺得她瘋了吧?

  「眼光高不想將就嗎?」封承啟嘴角微彎,相當喜歡她這個說法,因為——

  「真巧,我也一樣。」他勾唇說。

  秦羅敷因太過錯愕而不由自主的脫口問︰「什麼?」

  「我說真巧,我也一樣,因眼光高不想將就,婚事延宕至今。」他看著她勾唇道。

  所以呢?秦羅敷想問卻勉強按捺住。她不知道他與她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因為突然發現有志一同的同道中人,所以很開心嗎?可惜本質上就像他們的身分一樣有著天壤之別。

  「所以,你與我成親吧。」他看著她,語出驚人的突然說。

  「什麼?!」秦羅敷頓時被他嚇得目瞪口呆。

  「與我成親,做我的妻子。」他再次說道,神情認真,卻見她沉下了臉。

  「封公子,你在與我開玩笑嗎?」她問他。

  「沒有。」

  「那你一定是瘋了!」秦羅敷毫不客氣,因為現在的她很生氣,氣到已經沒心思去顧慮自己會不會得罪或惹怒眼前這位身分尊貴又有權有勢的按察使大人。

  封承啟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簇火光。他還是喜歡看她氣勢凌人又朝氣勃勃的模樣,唯諾與恭敬真的不適合她。

  「封公子是什麼身分,民女又是什麼身分,公子難道忘了嗎?如果公子忘了,容民女在此提醒你,所謂門當戶對,所謂父母之命,所謂媒妁之言,公子剛剛所說的話完全不合禮法,如若你不是在開玩笑,那你便是真的瘋了,否則不會說出這種瘋話!」

  「我沒有瘋,說的自然不是瘋話。」

  「那你便是在說夢話!」

  封承啟忍不住笑了出來,感覺好久沒有這般愉悅歡快的心情了,好像自從上回在秀清鎮上兩人大吵一架、不歡而散之後就再沒有過了。

  不對,似乎是在更早之前,好像就是在她突然跑去問他看上她哪一點、喜歡她什麼地方,被他無心傷害之後,兩人的關系便再也回不到之前,而他的愉悅心情也跟著離他而去。

  現在回想起來,他真覺得自己就是個蠢的,早對她上了心卻不知不覺,弄得兩個人都受氣不愉快,真是個笨蛋。不過幸好他現在醒悟也不算太晚,這個總是能為他帶來歡笑與愉悅的丫頭他要定了。

  「如果這是夢話,那麼稍早有位姑娘窩在我懷裡,緊抓著我的衣衫哭得淚流滿面,叫我不要走,那也是一場夢嘍?」他伸手撫著下巴,自言自語般的說道。

  秦羅敷壓根沒想到他會突然提起這件事,渾身一僵後,臉頰立刻不爭氣的紅了起來。她這輩子——不,就連上輩子都沒做過比那更丟臉的事。她那時到底是抽了什麼風,會撲進一個男人懷中又槌又打,又哭又叫的做出那樣丟臉的事啊?她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太丟臉了。

  「那時因為爹的事,我心急如焚,又害怕又恐懼才會這樣。」她紅著臉尷尬的解釋道。

  「心急如焚,又害怕又恐懼就能撲進一個男子懷中,對他哭喊著不要走?」封承啟眉頭輕挑,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說。

  秦羅敷頓覺一陣惱怒,遏制不住的朝他瞪眼咬牙道︰「是我失禮、失控、失態的唐突了公子,我很抱歉,對不起,這樣行了嗎?所以拜託你別一提再提,可以嗎?」

  「不行。」封承啟搖頭道。

  「你到底想怎樣?」秦羅敷握緊拳頭,咬牙切齒的瞪著他。

  「我想我該要負責……」封承啟看著她緩慢地說話,只是話未說完就被她打斷。

  「不需要。」秦羅敷迅速道。

  封承啟看了她一眼,問︰「真不需要我負責?」

  「真不需要。」她毫不猶豫,斬釘斬鐵的說。

  於是他只好改口,「好吧,那我要你負責。」

  「封承啟,拜託你不要再跟我開玩笑了行不行?這樣很有趣、很好玩嗎?」秦羅敷瞬間整個大爆發的朝他吼道。

  「我說了,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他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說。

  「不是開玩笑,那是什麼?」秦羅敷冷笑的說,鼻頭突然酸澀了起來,眼眶也有些發熱。

  她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上他了,從影七對她說他家公子喜歡她,說他家公子因個性有些孤僻,家中無妻也無妾之後,她就開始心動了。只因為他不僅有權有勢還長得很好看,因孤僻至今無妻妾這點最加分,只要對她不孤僻就行,還有他喜歡她,她對他感覺也不錯,這一切加起來自然讓她怦然心動。

  所以當她興沖沖去找他,卻遭受到他的拒絕後,她才會惱羞成怒,不想再見到他。後來他莫名其妙跑來管起她與孟浩南的事時,她真的很生氣又有些高興,氣的是他既然對她無意干麼還管她喜歡誰?喜的是他之所以會有這舉動,會不會其實是因為他是喜歡她的,只是自己並不明白?

  為此她整天患得患失的,心情起伏不定,對他也就更加生氣,更想離他這個煩惱源遠遠的,甚至希望他快點將那位色刺史解決,快點離開自家,她才能眼不見為淨的回到過去的平靜生活。

  可是他現在竟然突然向她求親?而且還站在高高的雲上,讓她想攀都攀不上的位置向她求親,這不是在開她玩笑是什麼?

  「封公子是王公貴族,而我只是寒門民女,我們兩個人就像天上的雲和地上的泥一樣,一個高高在上,一個卻不值一錢,門不當戶不對,根本就沒有在一起的可能性。封公子不是與我開玩笑,那是什麼?」一頓,她直視他的眼神,問︰「你真的能娶一個農家女、能與我成親嗎?」

  「能。」封承啟斬釘截鐵的答道。「我的親事由我決定,這是皇上的恩賜,即便是我父王母妃在這件事上也無權置喙。」他說。

  秦羅敷整個人都愣住了,目瞪口呆的看著他,震驚愕然到無以復加。皇上的恩賜?

  她想起來了,當初影護衛似乎跟她提過,他家公子因故擁有選擇妻子的權力,但卻沒說是因為何故,以及其權力範圍有多大。結果竟是皇上的恩賜,連他貴為王爺與王妃的雙親都無權置喙嗎?

  「現在你還會覺得我是在與你開玩笑嗎?」他問她。

  秦羅敷無言以對。如果他說的是真的,如果他真的想娶她,如果她真的嫁給他,那麼……

  「封承啟,」兩個人有可能成為夫妻的事,讓秦羅敷有了能與他平起平坐的感覺,對他的態度也恢復了自然,直接叫起了他的名字。「你知道我選擇夫婿眼光高是高在哪一點嗎?」她認真的看著他,緩慢地對他說道。

  「哪一點?」他問她。人品?家世?學問?長相?這些他全都有,所以一點也不在意答案是哪一個。

  「那個人要能允諾我,今生與我共白首,一生一世一雙人。」她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告訴他這個在這時代幾乎所有男人都無法接受的條件。

  封承啟有些驚愕,因為這個答案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一生一世一雙人啊,看不出來她的心還挺大的,佔有欲這麼強,但是——

  「可以。」他點頭道,「我能允諾你一生一世一雙人,今生今世只與你共白頭。」

  如果她的要求還包括來生來世他就沒辦法了,因為他也只有今生今世而已,等過完今生他就得回歸天庭了。封承啟心想著,然後忽然發現他有好一陣子沒想天庭與任務的事了。

  人世間的生活還真是比他想象的要忙且多事,尤其是封承啟這個身分,又要幫秦家解決問題,又要幫皇上解決煩惱,還得被殺手組織追殺,又得想辦法揪出幕後想要他命的那些人,然後更得抽空練武強身,要不然靠原主的這副柔弱皮囊,哪天一不小心就被殺手給做了也說不一定,所以他真的是很忙啊,忙到根本就沒時間去想任務的事。

  不過還好,他本來就對那個找隊友的任務沒啥興趣,還想過等回歸天庭的時間到時,再隨便抓個人陪他回去當隊友就行了,反正他也不指望那個隊友真能在競賽上幫他什麼,只要別拖他後腿就行了。

  想到這,他的目光忽然停在因他的回答而整個人呆住、愣愣的看著他發呆的丫頭臉上。

  之前他便曾經想過,這聰明的丫頭可能是個不錯的隊友人選,而今一旦他們倆成了親,朝夕相處的一起生活一輩子之後,兩個人還能不默契十足甚至心意相通嗎?到時候他們倆夫妻同心,再靠他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高超武藝,不就其利斷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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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志得意滿的表情讓秦羅敷終於回過神來,不由自主的朝他皺了皺眉,想挫挫他的銳氣,「你現在就得意會不會太早了?我尚未答應要與你成親。」

  「你還有什麼要求,盡管放馬過來。」封承啟現在完全是斗志昂揚。這個妻子、這個隊友,他要定了!

  「你確定你真能做到與我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雙人?」秦羅敷對他的允諾仍覺得難以置信與懷疑。他是個真正有權有勢的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對他來說才正常,一夫一妻他真的能接受得了嗎?即便他真能接受,但面對接踵而來,說他「懼妻」的那些蜚短流長,他還能承受得了嗎?

  「我確定,你若不信,我可以對玉帝發誓。」他表情慎重的對她說。

  「為什麼是玉帝?」秦羅敷不由自主愣了一下,疑惑的問道,一般人不都說對天發誓嗎?

  「玉帝掌管眾神,我自然要對玉帝發誓,不然誰敢管我?」封承啟理所當然的答道。

  秦羅敷感覺好像有只烏鴉正從她頭頂上飛過,然後留下一連串的點點點。她真覺得他完全不適合說笑話,因為一點都不好笑,不過算了,反正這不是重點。

  她深吸一口氣,第一次對他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封承啟,我知道我的要求是世人所不能忍的,是七出中的善妒,但我卻無法控制我自己。自小我看見的便是爹娘的鶼鰈情深、貧賤不棄、富貴不移,夫妻對我來說便該像我爹娘這樣。我不求富貴,也不求顯赫,只求願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所以,如果你允諾了我這個希望,最後卻乂違背了諾言背叛我,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失去理智的事。」

  「不會有那一天。」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我又很害怕,害怕未來不如想象,令自己陷入無法掙扎與抵抗的泥沼之中,生不如死。因為你有權有勢,可以拿我爹娘和我所在乎的所有家人逼我就範,而身為平民百姓的我卻只能委曲求全,逆來順受。」她看著他說。

  封承啟不由自主的皺起了眉頭,壓根沒想到她會想這麼多,更沒想到她竟會如此不安,如此的沒自信,這真的是一點都不像她。

  「從遇見你的那一天開始,你給我的感覺就是聰明自信、心懷城府'勝券在握,怎麼現在卻如此膽怯憂慮、毫無自信?這一點都不像你。」他對她說。

  「自信是比較出來的,在一個自己窮極一生都趕不上也比不上的人面前,要如何自信?」她苦笑道。

  「你不需要和我比,你只需要相信我就夠了。」他定定的看著她。

  「好,我相信你。」她沉默的看了他一會兒後,點頭道。「但是如果——我是說如果在咱們成親之後,王爺或王妃認為你後院太過空曠,只有我這麼一個女人有礙於家族的延續,決定替你添增幾房美妾,你會因父母之命難違,便順水推舟接受那些美人嗎?」她問他。

  她依然不相信他,不然也不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封承啟有些無奈的心想著,又突然覺得有些心疼。要她嫁給他有這麼讓她掙扎與不安嗎?他以為自己炙手可熱,只要他願意,娶妻對他來說是易如反掌、手到擒來之事,沒想到卻遇見這麼一個她。

  「你可能不知道,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乖巧順從的兒子。」他告訴她。「所謂知子莫若父,我的父王或母妃是絕對不會去做這種會影響到我與他們之間的感情的事情的。」

  「你能保證?」她有些愕然也有些無法置信。

  「能。」他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秦羅敷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表情有些怪異。

  「怎麼了?」他問她。

  「感覺好像王爺王妃都拿你沒轍,管不動你這個兒子,只能任你予取予求似的,這是我的錯覺嗎?」她問他。

  「你只需當我與眾不同就行了。」

  「與眾不同嗎……」

  「這事等你與我成親,成了我的妻子之後你自然會明白。」他對她說,一頓之後,他再次深深地凝視著她,情真意摯的對她說︰「秦羅敷,做我的妻子吧。」

  秦羅敷無法控制這一瞬間的心臟狂跳,她看著他,帶著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緩慢地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毅然決然的點頭應道︰「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4 AM

第十一章

  一直懸在秦家人頭頂上那把刀終於消失,感覺就像一出虎頭蛇尾的爛戲,前頭轟轟烈烈,搞得草木皆兵、杯弓蛇影、驚險萬分的在那邊自己把自己嚇得半死,結果終於等到壞人上場,摩拳擦掌、邪佞奸笑,正欲使壞,一個人突然從場外走進來對壞人亮槍道︰「我是警察,對你跟監已久,罪證確鑿。來人,帶走。」然後全劇終,Theend.好不好笑?

  其實秦羅敷也沒想過這件事的收場會這麼戲劇化,雖然她已經知道封承啟的真實身分,要拿下張刺史不過是舉手之勞的事,但她真沒想到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他竟能做得如此天衣無縫,不僅搜集了一堆簡州刺史貪污受賄、欺壓百姓的罪證,還抓準了出手時機,打得張刺史一整個措手不及、辯無可辯,最後只能黯然認罪伏法,而她善良無辜的爹自然也就跟著被無罪釋放了。

  案女倆在衙門見面後,都為劫後余生而忍不住淚流滿面。

  「爹,您受苦了,都是女兒不孝連累了您,對不起,對不起。」秦羅敷哭著說。

  「沒事,都過去了。」秦文忠搖頭道,雖然只在牢裡待了兩天,挨了一頓打,但他還是瘦了一圈,神情憔悴。「你娘應該很擔心吧?沒讓你小叔和弟弟們知道吧?」

  「沒有,女兒特地交代過娘親別驚動任何人。」秦羅敷拭去臉上的淚水搖頭道。

  「做得好。」秦文忠對女兒贊許的點頭說,一邊伸手抹去女兒臉上的眼淚,一邊轉頭看了下四周,問︰「怎麼不見封公子和影護衛?這回爹能無罪釋放,被關兩天就獲救,全靠封公子幫忙吧?」

  秦文忠這是明知故問,若不是靠封公子,以他們秦家這樣的平民百姓如何能與一州刺史對抗?什麼果酒有毒,根本就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他從自己被拘到縣衙卻緊接著被轉交給州府來的捕快的瞬間就明白了一切,明白他們所擔心的事情終於爆發了,簡州刺史終於找來了。

  領悟到這件事時,說真的他是高興大於害怕的,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大於緊張擔憂,岡為他等這一天的到來已經等了許久,就像是萬事俱備就只欠這一陣東風,而如今東風終於來了。

  「封公子還有事要忙,要女兒先將您接到客棧去休息,待他忙完了自會前來見您。」秦羅敷說。

  「還要去客棧嗎?爹本想立即上路回家的,你娘在家應該等得很著急。」秦文忠有些猶豫的說。依照他的希望是想趕緊回家,但不管於情於理他都該見一見封公子,親自向他道謝才行。

  「就只耽擱今天,爹。況且咱們現在上路的話,天黑前根本趕不到家,夜晚趕路太危險了,咱們還是明早再出發吧,今晚爹還能好好的在客棧裡梳洗,休息一宿,養足精神再回家,明日回家,娘見了爹的模樣也不會太心疼、太難過。」秦羅敷說服著父親。

  沒辦法,爹和封承啟這一面是非見不可的,因為封承啟要趁這機會向爹求娶她,而後他就必須連夜離開這裡,出發趕往京城。當時她一時之間沒能想明白他為何要如此匆忙趕路,結果他的回答讓她整個心都提吊了起來,他說「因為殺手不知何時會出現」,她竟然把這件事給忘得一干二淨了,實在是……

  總之未免夜長夢多,他愈快動身離開已暴露身分的簡州城愈好,也因此他此時此刻才會忙得不可開交,忙得連準岳丈出獄這一刻都不克前來。

  「還是敷兒你考慮得周詳,爹聽你的。」秦文忠點頭道。

  秦羅敷暗自松了一口氣,帶著父親回到他們投宿的客棧,先招來伙計為父親送上沐浴用的熱水,讓父親可以好好洗去在牢房中沾染的髒污與穢氣,又為父親請來大夫把脈治傷,最後再備上一桌酒席慶祝父親的劫後余生,而封承啟也趕在了這個時間出現。

  「封公子。」一見他出現,秦文忠立即起身相迎,恭敬的想朝他行禮致謝,怎知卻讓封承啟大手一伸就給阻攔了下來。

  「秦老爺無須多禮。」

  「這不是多禮,而是應該的、必須的。」秦文忠堅定的搖頭道。「請封公子上座,讓在下與小女叩謝您的救命之恩。今日您的大恩大德,在下及所有家人定當沒齒難忘。敷兒,你還站在那裡做什麼,快點過來跟爹一起跪謝恩公。」

  秦羅敷無奈的看向封承啟,後者對她輕搖了下頭。

  「秦老爺,致謝的事咱們晚點再說,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下,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要求。」封承啟對秦文忠說。

  「不管任何事,封公子您盡管說,在下定當竭盡所能達到您的要求。」秦文忠義不容辭的答道。

  「不需要竭盡所能,只需要點頭答應就行了。」封承啟搖頭道。

  「行。」秦文孝迅速點頭道。「請封公子吩咐。」

  「我想娶令千金為妻,請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我。」

  封承啟對他說,語出驚人的把秦文忠整個人都給嚇呆了,張口結舌,雙目圓瞠的瞪著他,平晌沒反應。

  「秦老爺?」封承啟出聲喚道。

  他依舊呆若木雞的愣在那裡。

  「爹。」秦羅敷忍不住上前輕扯父親的衣袖。

  「什麼?」秦文忠被女兒一扯後猛然驚醒過來,轉頭看向女兒,又轉頭看向封承啟,目光來回在兩個年輕人之間來來去去的看了好幾遍,直到女兒漂亮的臉蛋漾起了紅潮之後,他這才再次猛然驚醒過來。「敷兒,你和封公子……你們……你……」

  他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在他受罪出事前一晚他還和女兒提過這事,被女兒當頭棒喝,醍醐灌頂,而今——

  「封公子,我很抱歉,請恕在下無法答應你這個要求。」他表情嚴肅,嚴詞拒絕。

  這答案一出,不僅封承啟呆住,就連秦羅敷也愣住了。

  「為什麼?給我一個理由。」封承啟沉聲問道,臉上表情不由自主的變得威嚴凜然。

  秦文忠雖然有些被他強大的氣勢驚嚇到,但一想到女兒的未來人生,他便不許自己怯懦退縮。他挺直背脊,以堅定的語氣開口道︰「封公子,我只有這麼一個女兒而已,不求她嫁高門,也不求她嫁富貴,只求她能嫁給一個全心全意待她的有心人,能平平安安、快快樂樂的過一生。」

  「爹……」秦羅敷不由自主的鼻頭發酸、眼眶發熱,第一次真真正正的覺得老天待她好得無話可說,竟讓她擁有這麼一對極愛她、疼她、寵她的好父母。

  秦文忠繼續說︰「而封公子卻是注定妻妾成群的富貴命,不可能全心全意對待我的女兒,所以請您原諒在下的不知好歹,無法答應您的要求。」說完,他朝他深深地一鞠躬。

  「原來如此。」封承啟理解的點頭道,然後接著說︰「如果你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拒絕我的提親,那麼大可不必,因為我已經答應過羅敷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今生今世除了她之外,我的後院不會再有別的女人。」

  當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秦文忠今晚二度被封承啟嚇得張口結舌,圓瞪雙眼,目瞪口呆了起來,不過還好這回沒呆很久。

  「此、此話當真?」他結巴的沖口問道,難以置信,又轉頭問女兒,「敷兒,他、他說的是真的嗎?你和他……你們……他……你……這是真的、真的嗎?」因為太過震驚與激動,他語無倫次了起來。

  「是真的。」秦羅敷點頭答道。

  「真的是真的?」秦文忠依舊難以置信。「但是這怎麼可能呢?你怎麼可能會答應這種事呢?還有你的父母親,他們肯定是不會同意的。」他看向封承啟,斬釘截鐵的對他說。

  「秦叔叔,」封承啟看著他說,對他的稱呼正式從見外的秦老爺改成了秦叔叔,將他視為長輩看待。「我若與你說,我能讓我父母同意這門親事,你可能不會相信,不過沒關系,我會用行動讓你相信。請你給我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內自會有媒人登門說媒與提親,到時請秦叔叔與秦嬸嬸別拒絕就行。」

  說完,他從懷裡拿了個東西出來,放在桌面上道︰「為免口說無憑,這是我自小廣帶在身上的玉佩,就留給你們做為信物吧。」

  玉佩平放在桌面上,在燭光下閃著碧綠的光芒,玉體呈現半月狀,上面雕著復雜細致的紋路,怎麼看怎麼眼熟,瞬間就把秦氏父女倆給驚呆了。

  「這玉佩……這玉佩……」秦文忠今晚就是一次又一次的震驚與驚嚇。

  「這玉佩怎麼了?」父女倆異常的反應讓封承啟萬分不解。

  秦羅敷沒有應聲,而是直接將被她當成最後一道保命符而戴在脖子上的玉佩取了下來,平放到桌面上,與封承啟那塊半月狀玉佩合成一個圓。

  封承啟瞬間也被驚呆了,目不轉睛的瞪著桌面上那兩塊合而為一的玉佩,問道︰「怎麼會這樣?」

  「誠王爺,我想起來了。」秦羅敷苦笑道,他們秦家的貴人,她當初聽爹說起貴人的身分之後,她只記得王爺這身分,並未認真去記那位貴人王爺的封號。誠王爺,原來如此,她好呆啊,怎麼會現在才發現、才想起呢?

  「誠王爺?姓封?你——封公子,你是我秦家貴人的兒子,誠王爺府的公子嗎?」秦文忠睜大雙眼,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了。

  「家父正是誠王爺。」封承啟點頭道。

  「天意,這真的是天意啊,真沒想到,真沒想到啊。」秦文忠感慨萬分的喃喃自語著。

  「怎麼回事?」封承啟看向秦羅敷問道,「這塊玉佩你們是從哪裡得來的?」

  秦羅敷只好將秦家和誠王爺之間的緣分,以及玉佩的來由簡單的對他說了一下。

  封承啟聽完後,笑容滿面,喜不自勝。「這還真的是天意,天生注定咱們兩家會成為親家,咱們兩人會成為夫妻,跑都跑不掉。」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說。

  秦羅敷嬌嗔他一眼,父親還在一旁他卻說得這麼直接,是羞也不羞啊?

  他不在意的對她咧嘴一笑,然後再度轉身面向秦父,誠摯而認真的承諾道︰「秦叔叔,待我回返家門稟明父母親之後,定會在最短時間內請媒人前往秀清鎮提親,請你靜候佳音。」

  秦文忠靜靜地睇了他一會兒,終於點頭應道︰「好,我會在家等你的好消息。」此話便是同意了這門親事。

  「謝謝秦叔叔,我絕不會讓你後悔將女兒嫁給我的,絕對。」他信誓旦旦的向秦父承諾,說完又看向秦羅敷,然後當著秦父的面,擲地有聲的向她承諾道︰「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不分離。」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之間已過了兩個多月,換句話說,封承啟也已經離開兩個多月了。

  這兩個多月的時間對許多簡州人來說就像是作了一場夢一樣,在簡州一手遮天的大人物張刺史被黜免了,一日內連同那些平日總是仗勢凌人、欺男霸女、為惡百姓,與張家同流合污的官吏們也一個個的被抄家,相關人員全數被捕入獄,等候判決。

  這事感覺是那麼的不真實,因而許多人剛聽見這消息時都不相信,也拒絕談論,就怕會惹禍上身。

  然而隨著談論此事的人愈來愈多,還有人信誓旦旦說他親眼所見,說簡州城裡現在一片風聲鶴唳,人心惶惶的,那些平日與張刺史及張家有著千絲萬縷關系,甚至是助紂為虐的人,現今一個個全成了縮頭烏龜,連家門都不敢出,就怕一出門遇到的就是人人喊打。

  終於確認此事後,簡州百姓們喜極而泣,尤其是那些曾受張刺史與張家勢力迫害的人哭得更是聲嘶力竭。也之所以許多原本不為人知的冤屈冤案,一件件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更加證實了張刺史和張家人的罪無可赦。

  秦羅敷聽父親說完這事後,有感而發的說︰「這就是善惡終有報,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而今時候到了。」

  「你這丫頭怎麼還有心思在說這些啊。」楊氏聞言,滿心無奈的看著女兒。

  「啊?」秦羅敷一臉反應不過來的表情。

  「我說你這丫頭怎麼一點都不緊張,一點都不擔心啊?」楊氏再道。

  「緊張什麼?擔心什麼?」秦羅敷眨了眨眼,一臉茫然的表情,真沒搞懂母親在說什麼。

  「封公子都離開兩個多月了,卻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距離他承諾的三個月就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敷兒你怎麼都不緊張也不擔心啊?」楊氏對女兒在婚事上總是不積極、不在意的態度真的感到很無奈。

  餅去女兒沒對象也就罷了,因為急也急不來,總不能隨便找個人嫁了。而今有了對象,還是提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如意郎君,她竟也能一副事不關己,好像要訂親成親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樣,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啊。

  秦羅敷聞言這才恍然大悟,娘又在擔心她的親事了。

  對於嫁給封承啟這件事,老實說她真抱著聽天由命的想法,因為決定權根本就不在她或秦家手上啊,他們再緊張、再擔心也沒用。若是突然哪一天,京城那邊派了個人來將她手上那對玉佩收回去,留下一句「婚約取消」的話,他們秦家也只能聽之任之不是嗎?難道還能進京申冤不成?

  「娘,這事有什麼好緊張或擔心的,有道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該我的跑不掉,不該我的求也求不來,擔心或緊張有用嗎?」她一副處之泰然的表情。

  「你這孩子實在是……」楊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夫人,這事咱們真擔心不來,只能聽天由命。」秦文忠開口對夫人說。

  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他在女兒快要及笄,以及及笄後那,一年的時間嘗得可多了,閃為他一直對當年貴人的口頭婚約帶著一份期待與希望,尤其隨女兒日漸長大、愈來愈聰明與優秀後,他的期待又多了幾分。所以在那兩年裡,他每天都患得患失的遙望京城所在方向,等著京城來人,就跟妻子過去這兩個多月來一樣。只不過他最後等來的是想透與看開,而妻子呢?這次等來的又會是什麼?

  他真心祈求老天別讓封公子食言而肥,讓他們夫妻倆失望,讓他的女兒信錯人、看錯人、愛錯人啊。

  「老爺,老爺,老爺!」

  激動的聲音由遠而近的從廳外傳來,是許管事的聲音,令坐在堂屋中的三人不約而同都轉頭往門外的方向看了過去。

  「老爺,京城來人了!京城來人了!」飛奔而來的許管事滿臉喜色的對三位主子宣告道。

  「什麼?這是真的嗎?」秦文忠難掩激動,一瞬間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是,聽說大隊人馬還在後頭,進鎮是一人一騎,已經把咱們鎮上最好的客棧都給包下來了。」許管事用力的點頭,接著又道︰「客棧掌櫃因為好奇才多嘴向那人打聽了一下,沒想到那人竟毫不介意,大大方方的就把他們是京城來向咱們家小姐提親,同時訂親的事說出來。現在秀清鎮裡的人都知道,咱們家小姐讓京城來的貴人看上,要嫁往京城了,好多人都跑來向老爺夫人以及小姐道賀,大門口都快要被這些前來道賀的鄉親擠得水泄不通。」

  秦文忠夫妻倆聞言都是紅光滿面、喜不自勝的,沒注意到一旁的女兒已然皺起了眉頭。

  「爹,這事必須阻止才行。」秦羅敷驀然開口道。

  「什麼事必須阻止?」秦文忠因沉浸在巨大的欣喜之中,整個人看起來就是眉開眼笑的。

  「外人來道賀的事。」

  「大伙只是來咱們家湊湊熱鬧,沾沾喜氣,不礙事的。」秦文忠呵呵笑道。

  「爹,您有沒有聽過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故事?它是在講一個人得勢升官,家中親戚和那些與他有關系的朋友都跟著沾光,一個個飛黃騰達起來。女兒都還沒出嫁,咱們家門前卻熱鬧成這樣,您說有多少人會在背後說咱們得意忘形,說咱們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秦羅敷一臉嚴肅的說。

  秦文忠收起了笑容,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

  秦羅敷繼續說︰「爹、娘,其實女兒不怕別人怎麼想咱們,因為咱們行得正坐得直。女兒最怕的是楊家那些舅舅、舅媽、表哥、表弟妹們借機生事,怕他們真會利用與咱們家的關系雞犬升天。所以爹、娘,女兒若真嫁給封承啟、嫁進誠王府的話,咱們秦家以後做人做事只適合低調而不能高調,必須嚴以律己,不貪財不枉法,否則只會被有心人利用,成為別人打擊誠王府的把柄。爹,您可明白女兒的意思?」

  這些話秦羅敷過去從未與爹娘說過,因為那時還不確定自己與封承啟是否真有夫妻緣分,而今事已確定,她便趁這機會提醒爹娘。

  平民百姓有平民百姓的煩惱,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憂愁,權貴人士更有權貴人士的憂慮,身處在不同層級,考慮擔憂的事自然也會有所不同。她必須讓爹娘知道,秦家因為她的高嫁,今後不能再只單純的以平民百姓的身分去思考事情,得想得更多更深入點才行。

  秦文忠深呼吸了一口氣之後,慎重的點頭道︰「爹明白了,爹這就到大門口去處理外頭的人和事。」

  「爹,女兒又給您添麻煩了。」秦羅敷歉疚的對父親道。

  秦文忠搖頭,認真而嚴肅的對女兒說︰「敷兒,你是爹娘和秦家的驕傲,爹有生之年都將以你為傲,以你為榮。」

  「娘也是。」楊氏緊跟著說。如果有人問她這輩子覺得最驕傲的是什麼事,她絕對會毫不遲疑的答說,是生了秦羅敷這個女兒,進而讓秦家因女兒而榮華富貴。

  「爹、娘,謝謝你們。」秦羅敷眼眶微紅的說,在心裡補上一句︰我愛你們。

  秦羅敷出嫁之事不僅是秦家的大事,也是秀清鎮甚至是康縣的大事。至於簡州的大事嘛,因簡州刺史被罷黜之事已榮登第一,隸屬簡州康縣秀清鎮的秦家小姐出嫁之事也只能屈居第二了。

  不過即使如此,秦家嫁女之事依舊在簡州境內傳得沸沸揚揚的,讓人津津樂道、樂此不疲,只因為這秦家女嫁的可不是尋常人家,而是京城貴人,聽說還是位王公貴族呢,真是讓人妒嫉死了,也不知道秦家怎會有這般好運能攀上如此身分尊貴顯赫的人家。

  因此,秦羅敷自出生就顯不凡,之後又為秦家帶來貴人、帶來富貴之事一一又被人給挖掘出來,傳頌開來,讓秦家的知名度躍到一個新高度,秦家的絲線坊和果酒坊也因此而備受矚目,合作訂單與邀約更是如雪片般飛來,不過秦家都沒有接受,一如過去般踏踏實實經營兩間小作坊過生活,低調得著實令人不解。

  不過幾年之後,當秦家姻親楊家借了與秦家的關系在那邊上竄下跳,行了不少不仁不義勾當,甚至鬧出了人命,終於被人一狀告到衙門去,升了堂、審了案,最後被發配邊疆服役五年,許多聰明人便知道秦家為何低調了。

  楊家雖為秦家主母的娘家,但楊家人犯事最終卻沒有絲毫扯上秦家,只因為秦家成了誠王府的姻親後,一向低調做事又與人為善,不僅沒有憑權勢而變得仗勢欺人或是高不可攀,反倒還做了不少鋪路造橋的善事,說是要答謝老天這些年來對秦家的厚愛,簡直都快要成為簡州康縣的第一大善人了。

  也因此後來楊家人犯事,上至官府,下至百姓,大家都有志一同的認為冤有頭債有主,楊家人犯事與秦家人無關,秦家的好名聲因而始終如一,並未受到任何影響。不過這都是後話了。

  話說,由於秦羅敷是遠嫁到京城,路途遙遠,兩個弟弟年紀又還小,當不起送嫁的重責大任,秦家小叔秦文孝便特地請假回家,親自為這個自小聰明伶俐又可人的佷女送嫁。

  秦文孝剛得知自己所疼愛的佷女要嫁的人竟名滿京城的封二爺時,當場就被嚇暈。

  他雖早知道秦家與誠王爺過去曾有過那麼一段淵源,也知道自己這個佷女天生就不凡,但是不凡到讓那位名聞遐邇的封二爺看上,甚至明媒正娶為妻子,而不是納為妾室,他真的只有瞠目結舌的分。而後再知道那位封二爺竟還對佷女許諾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後,他就只能呆若木雞了。

  必於這位封二爺,他應該是秦家中唯一明白這個人有多妖孽、多與眾不同,身分又有多尊貴的人。

  大哥大嫂和佷女都以為他只是誠王爺的嫡次子,再多個受皇寵,能在皇宮中隨意進出的身分而已,根本就不知道這位封二爺在京城的地位有多麼高高在上,就連太子聽說都得讓他一頭,這可不是單靠皇寵就能行的。

  封二爺自小聰明伶俐,聽說三歲就能看文,五歲就能做詩,十歲能議朝事,十五歲能辯得朝中大臣們無話可說,一見他就繞道而走,逗得坐在龍椅上的皇上哈哈大笑。

  十五歲後這位二爺性子穩了許多,不再與朝中大臣們對著干,改以曲線救國的方式提出許多令人難以想象的看法與建言,讓原本對他不服氣的大臣們一個個的變得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幫皇上解決了不少煩惱,令皇上龍心大悅。

  最難得的是,這位封二爺對權力毫無欲望與野心,所做的一切單純就是知識學問的喜好與追求,然後順道幫向來疼寵他的皇伯父解決煩憂,如此而已。他可以說是皇上自小看到大的,皇上相當了解這佷兒的稟性,對於一個人有沒有權力欲望與野心可以輕易分辨,也因此更加的喜愛他、信任他,並且倚重他。

  總而言之,這位封二爺比他佷女更不凡就對了,如果說他佷女真是仙女下凡,那麼這位封二爺就是文曲星或是文昌帝君下凡無誤。

  這麼一想,兩個都是仙,也難怪會成一對了。秦文孝忽然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秦羅敷出嫁的那一日,秦府裡的人上自秦家老爺夫人,下至門房老漢、粗使婆子,一個個都哭得淅瀝嘩啦的,把迎親隊伍都給看傻了眼,從沒見過這麼誇張的場面。

  他們不懂這些秦家人到底是有多舍不得他們家小姐出嫁,才會哭成這樣?而後,長長的迎親隊伍上路,沿路竟還有不少鎮民與村民自發性的跟隨送嫁,為這位秦家小姐送上誠心的祝福,這也是前所未見的,他們這才明白能讓封二爺看上的姑娘果然是不簡單。

  眾人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迎親隊伍最前方穿著新郎喜服的身影。

  這位二爺會突然出現,親自前來迎親也是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畢竟此去京城需要一個月的時間,路途遙遠,加上這位身分尊貴又養尊處優的,大家都認為他怎麼也不可能親自前來受這一個月的趕路之苦,結果誰知一早就見這位爺突然現身客棧,把大家給嚇傻了眼。

  於是大家不免猜想,這位秦姑娘到底做了什麼事,又或者有多特別,才能讓名滿京城、令眾家閨秀與才女們趨之若鶩的封二爺如此上心?

  坐在花轎裡的秦羅敷並不知道封承啟也在迎親隊伍之中,因為從一開始她便認定封承啟不可能親自前來迎娶她,畢竟還有殺手集團藏在暗處對他虎視眈眈,他當然不能在這種場合裡出現,免得成為標靶。

  事實也證明她想得沒錯,聽說前來迎親的是誠王府三公子,雖是誠王庶子,卻依然比秦家這種平民百姓要尊貴一百倍,他們自然不敢也不會有任何的不滿。

  於是,身為新娘的秦羅敷此刻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一來新郎官不在身邊,二來洞房花燭夜也遠在一個月後,加上無聊,因此一大早就被叫起來沐浴、梳妝,壓根沒睡飽的她,坐在搖搖晃晃的花轎裡直接就打起了瞌睡,睡到後來連轎子停下落地,她都不知不覺。

  陪嫁丫鬟若梅傾身柔聲對轎內新娘子說︰「小姐,咱們要在這驛站換馬車坐,請小姐先下轎休息。」

  秦羅敷這回出嫁,身邊的兩個陪嫁丫鬟都是當初媒人來提親時順道帶來的,說是封承啟借王妃名義送來服侍她的,一個叫若梅,一個叫海棠,都是心靈手巧、守本分知規矩的,在她出嫁前這段時間幫了她許多。

  至於小桑,那丫頭自小與許叔父女倆相依為命,她不想因自己而拆散這對感情深厚的父女,因而便將小桑留在了秦家服侍母親,並未將她帶往京城。

  「小姐?」得不到小姐的響應,若梅又喚了一聲。

  「怎麼了?」封承啟來到花轎邊出聲問道。

  「二爺。」若梅先向他福身見禮,這才小聲答道︰「奴婢請小姐下轎,小姐沒有應聲,小姐她、她好像睡著了。」若梅說完自個兒都覺得不好意思。小姐還真是個奇葩,能在這種情況下睡著,該說是厲害呢,還是讓人哭笑不得?

  「睡著了?」封承啟表情怪異,隨即遏制不住的低頭悶笑了起來,笑得整張臉都漲紅了起來。

  「小姐寅時正不到就被喚醒做準備,興許是累了。」若梅尷尬的小聲為小姐解釋。

  「不必解釋,我比你了解她。」封承啟失笑的搖頭,「她定是沒半點緊張感,加上無事可做太無聊了,才會睡著。」他堪稱是秦羅敷肚子裡的蛔蟲。

  「怎麼了?」見新娘子遲遲沒下轎進驛站休息,秦家小叔也跑來關切。

  「二老爺,小姐她好像睡著了。」若梅福了個身,無奈的低聲答道。

  「什麼?」秦文孝既錯愕又好笑,尷尬的對站在一旁的封承啟感到很冒犯、很窘然。「這丫頭實在是……」他都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對不起,封二爺,我現在就把她叫醒。」

  「我來吧。」封承啟說道,搶先上前一步,彎腰傾身探進花轎之中,然後伸手握住新娘子放在膝上的雙手。

  一旁見狀的若梅、秦文孝以及喜娘全都在瞬間瞠大了雙眼,在心裡大叫喊著這於禮不合啊,但卻沒人真敢出聲喝止,因為眼前這位可是鼎鼎大名的封二爺,全京城最受上天以及皇上替顧之人,惹怒他幾乎等於惹怒皇上,可是得罪不得的大人物啊。

  別的不說,就說過去半年來,京城之屮有好幾位權臣以及世族之家遭受拘捕、囚禁、流放,甚至是斬立決,聽說都與這位封二爺有關。總之,惹熊惹虎千萬別去惹這位封二爺,這是現今京城貴冑之家裡,長輩最常用來教育晚輩們的話了。

  「羅敷。」封承啟出聲輕喚,聲音溫柔似水,「羅敷,醒醒。」

  半夢半醒間,秦羅敷感覺自己好似聽見了封承啟的聲音,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充滿想念。那日別後都過了半年,也不知道他過得好不好?她心想著,旋即又再度聽見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

  「羅敷,丫頭,該起床了。」

  什麼起床?她天沒亮就被挖起來了,七早八早就起床了好嗎——不對!秦羅敷身子猛地一震,倏然驚醒過來,蓋在她頭頂上的喜帕因這突如其來的震動而滑落,露出妝點後變得艷麗的容顏,只是這抹艷麗在配上她仍帶著些許睡意與茫然還有愕然瞠大的雙眼時,怎麼看都萌萌呆呆的,像只小動物般的可愛。

  「醒了?」封承啟對她咧嘴微笑,滿眼笑意。

  「封承啟?」秦羅敷呆呆的看著他,以為自己還在作夢,便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臉,感覺觸感溫溫軟軟的,很真實,不像作夢。「封承啟?」她又喚了他一次,心想著眼前的他不可能會是真的,卻聽見眼前的他開口出聲回應她。

  「還沒睡醒嗎,丫頭?咱們到驛站了,要換馬車坐。你若還想睡,待會兒吃點東西,上馬車後再睡。」他伸手握住她仍停放在他臉頰上的手,將它拿下來握在手心中,柔聲對她說道。

  「驛站?」她抬眼看向他身後的方向,卻猛然看見小叔站在轎子外對她大眼瞪小眼的,還有雙眼圓瞠的喜娘,和一臉羞窘無奈的若梅。

  三個人在接觸到她目光的瞬間,立即全都避開了去,轉頭的轉頭,低頭的低頭,搖頭的搖頭。

  她呆愣了一下,終於意識到她不是在作夢,眼前這一切全是真的,也就是說,她不僅在出嫁當天坐在花轎裡睡著了,還睡到被人抓包,卻以為在作夢,當眾對個男人動手動腳的——雖然這男人就要成為她相公了,但畢竟還沒有,而且,不是說他沒來迎親嗎,為什麼現在會出現在這裡?

  總之,她這回真是丟臉丟到家,糗大了啦,嗚——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5 AM

第十二章

  夜晚,萬籟俱寂。

  秦羅敷仰躺在客棧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悲劇的發現自己失眠了。但這事卻怪不了別人,只能怪自己白天睡得太多了,晚上要不失眠都難。

  想起白天在花轎上睡著,後來因為丟臉躲進馬車裡不見人,躲著躲著竟又睡了一覺的事,她就一陣抑郁,一陣「窘窘」有神,忍不住掀被坐起,抱起棉被就是一陣猛K狂打,以泄滿腹的抑郁之氣。

  「笨蛋,笨蛋,大笨蛋,我是大笨蛋,啊浮浮——」她將整張臉埋進棉被中,自我厭惡的悶聲大叫。

  一聲輕笑驀然從窗戶外頭響起,驚得房內的秦羅敷倏然噤聲,驚疑不定的側耳傾聽。

  「是誰?」她瞪著窗戶的方向,忍不住輕聲的問。這裡可是二樓啊,窗戶外怎麼可能會有人發出輕笑聲呢?她一定是聽錯了吧?

  「丫頭,開窗。」

  可惡,她沒聽錯,真有人,而且還是現階段她最避之唯恐不及的人!可是該死的,這裡是二樓啊,他不要命了嗎?

  秦羅敷趕緊跳下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便沖到窗邊,將窗上的栓子取下,拉開窗戶,只見封承啟竟然真的站在二樓窗戶外頭,雙腳就落在那傾斜而窄小的屋檐邊上,整個險象環生。

  她被他嚇得面無血色,趕緊將手伸出窗外拉住他,就怕他下一刻會摔下樓去。

  「你瘋了,不要命了嗎?還不快點進來!」她小聲的朝他低吼叫道。

  封承啟輕挑了下眉頭,秦羅敷因太擔心害怕而沒注意到他這個小動作。

  既然佳人熱情邀約,封承啟當然是求之不得,立刻輕輕的撥開她的手,雙手往窗框一扣,便以一個利落的姿態,身輕如燕的躍進她房內。

  秦羅敷見到這一幕,倏然一呆,這才想起這家伙會武功的事。雖然她沒親眼見過他飛檐走壁,但能和影七那種專門護衛人的高手交手而不落下風,想必這個二樓的高度應該是摔不死他的。她突然有些後悔開窗戶讓他進來了。

  他一進房就注意到放在床邊的鞋子,再轉頭便看見她的赤足,登時皺起了眉頭,問︰「怎麼不穿鞋呢?」但話一出,他隨即想起她剛才開窗的速度,以及她看見他站在窗外時臉上驚慌的神情,他的一顆心頓時都軟了下來。

  「啊?」他的話讓秦羅敷猛然想起自己還光著腳丫子,只是令她覺得尷尬不知所措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要回到床上去呢,還是走到床邊去拿鞋,然後當著他的面坐下來穿鞋?

  在她還在猶豫不決時,卻見他走向她,然後立定在她面前,突然一彎腰就把她整個人打橫抱了起來。她差點沒尖叫出聲,還好在千鈞一發之際搗住嘴巴,強忍了下來。她可沒忘記現在是三更半夜,更沒忘記這裡是客棧,客棧裡還住了許多人,尤其是迎親隊伍中的人。

  「你做什麼,快點放我下來。」她拍打著他,低聲叫道。

  封承啟沒應聲,抱著她徑自走到床邊之後,這才彎腰將她放下來。「坐下來。」他對她說。

  這回換她沒理他,而是壓著嗓音,揪著他衣服的一角,朝他半咬牙的問︰「你這麼晚了不休息,跑我這來做什麼?如果被人發現就完了,於禮不合。」

  他看了她一眼後沒理她,徑自撥開她的手轉身去尋了一條帕子,然後用桌上茶壺中的茶水將帕子浸濕後,走回仍站在原地的她身邊,再次對她說道︰「坐下來。」

  真不知道他想干麼的秦羅敷只好無奈坐下,決定還是順著他好了,然後看他到底想干麼,趕緊完事,趕緊將他打發走,不然被人發現就完蛋了。

  她還在想這事要怎麼處理,卻見他突然蹲下身子,單膝跪落在她身前,讓她在呆愕之間呼吸又是一窒,因為他竟伸手抬起了她的腳,用手上浸濕的帕子替她拭淨剛因未穿鞋而弄髒的腳底。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感覺心髒不爭氣的在胸腔中瘋狂的跳動著,血液則像萬馬奔騰般的在血管內奔流著,讓她渾身發熱又發燙。他怎能為她這樣做?他的身分是那麼的尊貴,這裡還是男尊女卑的時代,他……他怎麼能……怎麼能……

  他抬頭看她,目光灼灼。

  「你……」她喉嚨發緊的開口,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他這麼做是想要她多感動?感動到死心塌地的愛他一輩子嗎?

  「你剛問我來做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看著她,「因為想你,很想你。」

  犯規!他怎麼能這樣犯規呢?這種情話、這種舉動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身分尊貴又位高權重古代男人身上,這樣真的很犯規,但是她真的很喜歡,好喜歡。

  秦羅敷滿心歡快的紅著臉,將被他擦拭干淨的雙腳縮到床上,整個人又往床的內側移了移,然後伸手拍了拍床沿,開口柔聲對他說︰「你別蹲著,坐這兒。」

  「於禮不合。」他開口說。

  「噗!」她瞬間沒忍住就噴笑出來。

  一個半夜溜進還未過門的妻子房裡,幫她擦腳的人,跟她說於禮不合?這不是笑話是什麼?她不噴笑才奇怪!可是她才噴完,隨後又聽他不疾不徐的補了一句——開玩笑的,然後大大方方的坐上她的床,害她整個被逗得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去槌他,連腳都伸出來踢他了。

  「哈哈……」封承啟愉悅的大笑出聲,鐵臂一伸就將她整個人給拉進懷裡擁抱著。他就喜歡她的活潑、她的直接、她的不矯揉造作。過去的半年他是真的很想她,很想她。

  秦羅敷被他突然發出來的笑聲給嚇壞「,花容失色的趕緊伸手將他的嘴巴給搗住,緊張地對他低聲道︰「你瘋了嗎?會被人發現的。」

  封承啟好笑的將她的手從嘴巴上拿下來,「你以為咱們一行人當中,除了你小叔和喜娘之外,還有誰沒發現的?」

  「什麼意思?」秦羅敷呆傻懵的問道。

  「意思就是咱們隊伍中的人多是練家子,一點風吹草動都能讓那些人發現,你覺得我在你房裡的事他們會不知道嗎?」他點了點她的鼻子說,覺得她呆傻懵的樣子也很可愛。

  「都是練家子?」她呆了呆,然後忽然想到有兩個人他沒提到。「那若梅和海棠也是?」

  他點頭,「和影七一樣的身分,她們是十八和廿一。」

  秦羅敷怔怔的看著他,從沒想過他會送人來保護她,而且還一次就送兩個。女護衛應該比男護衛更難訓練,用處更大吧?他卻把她們送到她身邊保護她。

  「怎麼,被她們兩個竟然會武功嚇呆了?」他取笑她。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她問他。

  「做什麼?送兩個暗衛到你身邊?」

  她點頭。

  「你是我的心上人,也是要陪我一生一世,與我白頭偕老的人,我怎能不將你保護好?」他說,簡單直白卻情深意重。

  秦羅敷感動不已,忍不住主動對他投懷送抱,伸手緊緊地抱住他,緊緊地依偎在他懷裡。

  穿越在這種封建社會,秦羅敷一直很慶幸自己生為平民百姓,還有一對疼愛又縱容她的父母,讓她可以生活得自由自在、無拘無束。

  一直以來她都以為她這輩子會在簡州康縣過一生,不會嫁得太遠,會嫁個跟父母一樣疼愛又縱容她的平凡男人,為他生兩三個孩子,一家人忙碌卻快樂的過完這一生。這一直都是她對未來的想象與期許,從沒想過自己會嫁進權貴之家。

  封承啟的出現是個意外,她沒想到自己會心動,更沒想到他真能排除萬難,說服他尊貴的父母點頭同意他名媒正娶她這個小農女為妻。

  為此,即便她對嫁進權貴之家仍充滿了不確定與不安感,她亦不許自己膽怯,他一個人為他們倆的未來努力至此,她如何畏縮的不敢為他勇敢︰些。

  於是,她勇敢的跨出了那一步,勇敢的點頭嫁了,只是這份勇敢卻無法撫平她內心裡的不安與對未來的不確定性,直到此時此刻為止。

  「封承啟,我愛你。」她對他說,一樣簡單直白,也一樣情深意重。但是他不會知道這句話對習慣自由平等、習慣一夫一妻制度的魂穿者而言是投降,是全心全意的認輸,輸給了愛,也輸給了他——把自己完全輸給了他。

  不管未來的人生道路上將會有多少荊棘擋在她前方,只要身邊有他的陪伴與守護,她都會陪他披荊斬棘的一步步往前走,即便走得渾身疲憊,走得渾身傷痕累累,只要有他心疼,她便不會後悔。

  封承啟握起她的手,深深地凝望著她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她微笑,眼眶泛淚的點頭,重復他的話。

  「一生。」他說。

  「一世。」她說。

  「一雙人。」兩人異口同聲,而後深情對望,深情相吻。

  侯門一入深似海?

  其實也是有例外的,至少秦羅敷就覺得自己是個例外。

  當年她帶著忐忑不安的心嫁到京城,嫁進尊貴的誠王府,以一介平民農女的身分成了誠王府裡的二奶奶,不說別人是怎麼想的,就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所以王府中肯定會有一堆人輕視她、瞧不起她,即便表面再恭敬,內心肯定也是對她充滿不屑。也因此她早就做足了要披荊斬棘、浴血沙場的心理準備。

  結果其實也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整個王府真心接受她的人除了她夫君封承啟之外,就只有她的公公誠王爺一個人,其它人對她的態度大多是客套與虛應,能不與她同處一室就盡量離得她遠遠的,好像她身上有什麼傳染病,又好像與她在一起會降低他們的格調似的。

  必於這一點,其實她還挺樂意接受的,因為她也很不耐煩與那些人虛與委蛇,那實在是一件太累人又太累心的事。

  至於她的王妃婆婆嘛,自古婆媳關系本來就是個難題,所以婆婆對她冷淡、不待見她,她都能理解也能接受,畢竟她搶了她最優秀的兒子,她會被婆婆敵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只要婆婆別無中生有,想盡胳法要破壞他們夫妻倆的關系就行了。

  這一點她的婆婆做的還算不錯,至少在她懷孕之前都不錯,但在她懷孕之後就很錯了。

  首先,擅自替她夫君安排通房丫頭,連問都沒問她一聲,這點讓她氣到動了胎氣,也把封承啟給嚇了一跳。為此他還與王妃吵了一架,只因為呆傻的他竟為杜絕王妃再往他們房裡塞不相干的女人,把答應要與她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給說了。

  於是就像引爆深藏地底的炸彈般的,砰!從此她這個媳婦就成了王妃婆婆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後快了。

  因為兒子說不能塞不相干的女人給他,自作聰明的王妃婆婆於是改塞相關的女人,例如婉君表妹之類的到她身邊,理由也用得很貼心,不是與她作伴就是幫忙照顧懷孕的她之類的。這便是第二錯,因為有個愚蠢的表妹不喜她、妒嫉她又覬覦她的男人,竟動手將她從涼亭的階梯上推了下來,害她差點流產。

  為此沒保護好她的若梅還受了罰,讓她覺得很抱歉,因為錯的根本不是若梅,而是那個愚蠢的表妹,以及硬將那表妹派到她身邊為她添堵的王妃。

  這回的事徹底把封承啟給激怒了,不僅與王妃大吵一架,也和王爺吵了一架,因為他決定要帶她搬出王府到外頭去住。

  王爺王妃當然不同意,最後甚至拿孝字壓人,她孩子的爹也只能敗下陣來。

  說真的,雖然她早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但還是有點失望,因為她是真的很想離開這座布滿荊棘的囚籠,就算不為自己,也想為腹中的孩子換一個能讓孕婦安心養胎的環境,讓孩子能在她肚子裡健康成長,平安誕生,可惜……唉!

  不過她失望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因為她孩子的爹根本就沒打消搬出去住的想法,只是換了個方式來達成目上的罷了。

  那個方式她至今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因為他竟拿皇上當槍使,真是不要命了!

  借她連動了兩次胎氣,第二次還差點流產,封承啟開口向皇上請辭回家看護孕妻,結果自然被皇上訓斥了一頓,繼續留任皇上派給他的工作中,只是從此他卻「力」有余而「心」不足,辦事不僅沒效率還常犯錯,整個就是心不在焉的把皇上氣得不行,可偏有許多事又非他不可,皇上無奈,為了讓他能徹底放心於工作上,只得將誠王爺宣進宮商議,讓他們夫妻倆從誠王府搬出來,移居別院。

  皇上都發話了,王爺公公和王妃婆婆再不願,還是讓他們夫妻倆從誠王府裡搬了出來,也結束了她侯門一入深似海的生活,從此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

  少了周遭那些無形的壓力,她瘦弱單薄的身子迅速豐腴起來,肚子也愈來愈大,終於在三個月後的某日清晨,孩子踢了踢她的肚子,說他要出生了。

  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是個頭好壯壯的小子,長相與他爹可謂一個模子刻出來,深得他皇帝伯公的喜愛。

  他們的第二個孩子也是個小子,長相一半像爹,一半像娘,而且還都專挑好的部分像,就是個小美娃,長大後肯定也很妖孽。

  他們的第三個孩子還是個小子,夫妻倆為此都已有些怨念,怎麼生不到女娃呢?男娃太皮了,因為老大和老二已經快把他們的娘累死了,讓他們的爹不舍,決定下胎還是生個女兒好,不料竟然又是個皮小子。

  至於孩子的長相嘛,嗯,這回是像爺爺,所以孩子他爹雖對老三又是個小子有怨,也不敢輕忽了老三,因為面對「父親」有壓力啊。

  他們的第四個孩子——秦羅敷發誓,她真沒想過要生這麼多個孩子,但古代避孕要喝苦藥,她實在不想喝,孩子他爹便體貼的一肩扛起,然後經常忘記,於是就有老四前來報到了。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是位小公子呢。」

  聽到穩婆的恭賀聲時,秦羅敷都要哭了,怎麼又是兒子?!

  「想要個女兒有那麼難嗎?」她事後哭喪著臉問夫君。

  「沒關系,咱們再繼續努力。」夫君答道。

  「……」

  人生天地間,如白駒過隙,忽然而已。

  秦羅敷感覺自己魂穿到這個世界好像還是不久前的事,對於在秀清鎮與爹娘、小叔、弟弟們一起生活她還記憶猶新,歷歷在目的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一樣,不料她成親遠嫁到京城生活都超過二十年了。

  這一年,大慶王朝慶元四十一年,皇帝駕崩,太子即位。

  早在幾年前皇上身子開始因病痛而日漸衰弱後,朝中第一相封承啟封大人便放出想辭宮的想法,還幾次上折子請願,但卻都被皇上給退了回來。皇上明白表示希望封承啟能一直待在朝中,就像輔佐皇上一樣輔佐下任新皇,為大慶國締造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這事封承啟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因為這不是他所能決定的,得看新皇怎麼決定。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一個道理,那便是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新皇肚量再大,也不可能容得下身邊有個功高震主的權臣,即便這個權臣毫無私心的為皇族與先皇效力了一輩子也一樣。

  丙然,新皇登基後,最先批準的人事奏折就是準了封大人的辭呈,讓封相國能如願以償的攜其夫人走遍大慶國的山山水水,過上無拘無束、閑雲野鶴的生活,用以感謝封相國這數十年來為國為民所做的一切與辛苦。

  這話說的很好聽,但同樣大家都心知肚明,新皇這是猜忌、忌憚了這位手握重權,在朝中影響力無遠弗屆的名相,不能除之而後快,也得先奪了他手上的權力才行。

  新皇滿心認為封承啟是不可能真心想辭官,這麼做絕對是另有圖謀,是為了以退為進,畢竟沒有人不愛權力在握的感覺,因此他做了種種推測與布局來防患未然,不料封承啟當真在辭官後短短五天的時間,就將家中一切交代給了長子長媳,然後帶著夫人輕車簡從的離京而去。

  新皇並沒有因此就放心,依舊密切注意著他們的動向。

  他們夫妻倆先去了簡州康縣秀清鎮,聽說那是相國夫人秦氏的家鄉,他們在那裡居住了半年多的時間後又再度出發,一樣輕車簡從,離開秦家後一路向南而去,邊走邊游玩,離京城愈來愈遠。

  即便如此,新皇依舊沒有放下戒心,就這麼派人隨後跟監他們夫妻倆。

  一年、兩年過去了,大慶王朝中的權貴們已漸漸習慣沒了封相國的掣肘,皇上也很滿意朝政不再是一言堂,尤其這個一言者還不是他這位天子。

  三年、五年過去了,封承啟夫妻倆早已由往南轉而向東行,每天游山玩水,過著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讓皇上每回看完關於他們夫妻倆近況的密折都不禁感到羨慕了起來。近來的朝事讓他有些疲累,封承啟辭官後他屬意的左右兩相總是意見相左,每天都吵得不可開交,偏偏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又各自有一群支持的群臣,實在是讓他頭疼不已。

  十年過去了,在第十一年的時候,封承啟終於帶著妻子回京,卻是為了奔喪。

  誠王爺病逝,其兄世子封承先繼承王府一切,成為新任誠王爺。

  百日後,封承啟夫妻倆再度離京而去,皇上在松了一口氣之余,又有些掙扎與不舍,內心感受五味雜陳。如今的他已能明白先皇在世時,為何會如此倚重這個相國堂弟,只因為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又過八年,誠王府裡的老王妃過世,這對夫妻倆再度回京奔喪。

  這回皇上出宮去了趟誠王府,見了這個近二十年不見的堂弟,發現近二十年的歲月幾乎沒在封承啟身上留下痕跡,他依舊精神奕奕的,身形挺拔,如墨青絲不見一絲白發,不像自己早已兩鬢霜白,垂垂老矣。

  「這次回來就別走了吧。」皇上開口說。

  「嗯,不走了。」封承啟點頭道。

  「既然留下來了,要不到上書房來幫朕教教皇子皇孫?」皇上說,不帶一絲命令,反倒帶著詢問的語氣。

  既不是命令,自然有選擇的權力。封承啟搖了搖頭,道︰「微臣打算在母妃百日之後帶妻子回秀清鎮定居,岳父岳母的年紀也大了,想多陪陪兩老,侍奉在兩老身邊。」

  皇上瞬間再無話可說,堂弟這話他又怎會聽不明白呢?過去二十年來,為了他這個皇上的猜忌,堂弟只能帶著妻子遠離京城,把兒孫全留在京城裡做為人質以釋疑,連想侍奉老父老母,多陪陪來日無多的他們都無法如願。如今父母都已離世,他只能將孝心全數付與娘家尚在人世的岳父岳母身上了。

  「那就這樣吧。」皇上同意的點頭,也算是對他的抱歉了。

  這回封承啟再離京,不只帶著妻子,還將四個兒子中的老三與老四兩家人都一並帶走,一群人遷居簡州康縣的秀清鎮,與其岳家秦氏族人毗鄰而居。老大與老二因任職於朝堂,只能繼續留在京城之中,對不能隨侍父母身側盡孝感到相當自責。

  封承啟與秦羅敷對此卻一點也不在意,事實上夫妻倆早已習慣兩個人自由自在、閑雲野鶴的生活,有晚輩隨侍才叫麻煩,偏偏幾個兒子、媳婦、孫兒、孫女的,一個個都堅持要跟著他們,他們又不能拒絕兒孫們的孝順,只好隨便他們了。

  反正對他們夫妻倆影響不大,他們依舊能自由自在的生活,爬山踏青,采桑種樹,釀酒繅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秦氏父母是對有福的夫妻,一生因兒女而多福多壽,子孫滿堂,富貴榮顯。在女兒與女婿攜家人搬到秀清鎮定居後,又每天笑呵呵的活了好幾年,直到八十余歲高齡之後才相繼辭世,一生圓滿。

  封承啟和秦羅敷這對夫妻與其相比亦不遑多讓,一生幸福圓滿。

  那一年秦羅敷老太夫人八十五歲,走到了人生的盡頭。

  老太夫人躺在床上,看著坐在她床邊、緊握著她的手的老伴,很是舍不得,心想著,倘若她也學武,也和老伴一樣天天早起練拳的話,那她是不是就可以多活幾年,再多陪老伴幾年?

  從十八歲結緣,十九歲成親嫁給他之後,他始終謹守對她的承諾,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頭偕老不分離,可是如今她卻要先棄他而去,這讓她覺得對他很是歉疚與不舍。

  「老頭子,對不起,不能再陪你了。」她虛弱的對他說,眼眶裡有淚。

  「不會,咱們待會兒一起走,你還會陪我很久很久的。」封承啟看著她,輕聲的搖頭道。

  她扯唇微笑,淚水卻從眼眶中滑落了下來,她是真的很不舍很不舍啊,無奈人生總有盡頭時。

  緩緩地,她閉上了眼睛,感覺自己好似飄浮了起來,卻仍有意識,聽見他的聲音忽遠忽近的說著——

  「你們的娘走了,爹也要走了,你們自個兒保重。」

  她不明白他這席話是什麼意思,接著卻聽見孩子們驚慌的大叫著「爹」、「爺爺」、「太爺爺」的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並不知道,想睜開眼睛卻動彈不得,只知道孩子們的聲音依舊忽遠忽近、飄飄浮浮的,讓她分不清真假。

  「羅敷。」老頭子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近在耳邊。

  她轉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已竟然能動了,眼睛也能睜開視物。

  她便看見了老伴——不,不能再叫「老伴」,因為他的模樣一點也不老,就和他們剛相識時一樣年輕,是年輕時的封承啟,但又有些不太一樣,因為他凝望她的眼神是那麼的熟悉,溫柔而睿智,祥和而深情,就在她剛剛閉眼前還看見。

  「來。」他對她微笑的伸出手。

  她不知不覺的將手伸出去交給他,卻突然發現自個兒的手也變得細致而年輕。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喃喃自語的問道,伸出另一只手撫摸自己的臉頰,只摸到細致柔嫩感,皺紋松弛粗糙全部消失不見了。

  「我說過你還會陪我很久很久的。」他握緊她的手,溫柔而深情的對著她微笑道。「走吧。」

  「去哪兒?」她問他。

  「天庭。」他說,「繼續當我的妻子,永遠永遠。」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37 AM

後記

  古代不能症

  每回到了要寫賀年套書時就知道一年又結束了,時間當真是如白駒過隙啊,太匆匆。

  回想二0一五這一年,萱整年都待在古代世界中,看文挑古裝故事看,寫文寫古裝故事,就連看連續劇……好吧,萱承認自己真的很少看連續劇,所以什麼蘭陵王、武媚娘、花千骨、四大名捕之類的,萱一部都沒看過,哈哈哈,怕了吧?

  說真的,萱一直有古代不能症,從國高中一頭栽進閱讀的世界裡之後,除了金庸、古龍、溫瑞安、柳殘陽、臥龍生、李涼等等的武俠小說外,萱幾乎從不看古裝文,古裝電視劇當然也不看。

  所以,萱一直都是寫現代愛情小說,也將自己歸類到現代派,壓根就沒想過要跨足到古代世界的領域。

  很久很久以前,萱出過兩本一套的古裝小說,那時完全是想要留個紀念,也想要有古裝封面的書才寫。之後過「很久再踫觸古代是為了特別,也就是那本和美女瓔一起寫的那套「七夕夢伴」套書,一人寫上集,一人寫下集,卻是同一對男女主角的故事,真的是很特別。再之後就是二00九年以後,每年一度的古裝賀年套書了。

  因為古代不能癥的關系,看古裝文對萱來說真的很痛苦,根本無法進入狀況內,也因此寫古裝小說對萱來說根本就不是挑戰,而是不可能的任務!

  真的不誇張,那幾年每回輪到要寫古裝的賀年套書時,萱就一整個有種快要死掉的感覺,真的很怕年底的到來。

  可是該怎麼說呢?這個世界變化得太快,還是萱變化得太快?二0一五年一整年的時間萱竟然都在看古裝故事,在寫古裝故事,這根本就是一場夢嘛,簡直不可思議!

  不過那一本又一本古裝封面的書寶寶證明這不是夢,是真的,原來萱已經從現代派變成古代派了。

  可是,嗚嗚……其實萱還是比較喜歡當現代人的,真的。

  迸代是個男尊女卑、規矩超多的年代,什麼三從四德、七出、男女授受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真的很不適合萱待啊,萱這個人太守規矩,常會不知不覺被那些規矩規範制約,所以在寫男女主角談情說愛時,就是一整個綁手綁腳的不知道該怎麼發展下去才合理(禮),也因此萱經常跟簡家美女姊妹們哀號說,萱真的不會談古代戀愛啊啊啊——

  萱穿越到古裝世界都一年多快兩年的時間了,但是說實話,萱對寫古裝故事還是感到很痛苦,雖然已經沒有快要死掉的感覺,可還是生不如死啊,嗚嗚……

  總之,萱還在適應古代世界啦,看倌們辛苦點也陪著一起適應萱的古裝故事吧,就讓咱們一起努力,為了開創美好的未來(?)。

  最後,既是賀年套書,不免俗的還是要拜個年,祝福大家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恭禧發財!

  以上,咱們下本書再見嘍,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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