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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夏晴風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六】順手牽羊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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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38 AM
標題:
夏晴風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六】順手牽羊妻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1:01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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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拜託,什麼六月飛雪,竇娥冤不冤的,
看她如何扭轉乾坤,六月飛愛,「羊」眉吐氣!
哎呀,她小仙羊可是仙界最強煉丹王者,而不是練膽王者啊,
派她穿越下凡找隊友贏得接力比賽?得了吧,她可沒興趣,
偏偏天不從人願,她仍一頭栽進了被改寫的歡樂版竇娥冤中,
身世整個大不同,婆婆疼她這寡婦疼得緊,還想幫她招婿呢!
可惜原主竇娥太貌美,生生招惹縣裡的豺狼虎豹覬覦,幾番想害她,
多虧了仗義相助的楚勀相助,這才擺平了意圖下黑手的賊傢伙。
而她僅知道恩公在府衙當差,不知他愛好啥,索性親下廚來答謝他,
常言道,通往男人的心是胃,他果真被她的蜜汁烤鴨給抓到胃了,
每回見了面總傻乎乎地笑,連她在自家種草藥這等小事也被他誇上天,
越相處,她越覺得這人挺好的,又不計較她是寡婦,或許未來……
哪知美夢還沒來得及作呢,便發生了天災,官府欲徵收她家收留難民,
這一鬧,竟意外掀出個大祕密,原來他竟是那貪汙腐敗的縣太爺?!
【出版日期】
2016/1/22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11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5 AM
閒聊 怪物爸
晴風粉絲們要求本人寫序娛樂一下大家,我只好將塵封已久的鍵盤拿出來,清一清每天被工作侵蝕的腦袋,寫一篇序文~
今天要和大家聊聊最近的心情~
昨天在公司遇到有幾個月未聯系的同事,因在不同廠區工作,想說難得踫面聊一下,就主動過去攀談了幾句。
以往依我的個性不會如此主動,這回因對方是要好的朋友才這麼做,卻不知對方是忙,還是有其他事情,我們聊沒幾句草草結束,我也趕著要回去廠區繼續工作,回程路上我一直回想這件事。
成長歷程中,我有幾位很要好的朋友,幾年前大家偶爾還會通個電話,甚至約出來吃飯、談談各自的近況,最近卻已不常連絡。
其實朋友像事業一樣,也需要經營,或許不需要到非常用心的地步,但偶爾節日或生日的問候,都可以讓彼此之間的關系持續。
不過每天為了家庭、事業忙碌,目前的我多半在臉書上潛水,除了看看朋友出游PO的照片近況、生日時發簡訊、節日時祝賀外,沒有更緊密的聯系。
或許這跟我的星座有關,水瓶喜歡自由自在,不被拘束,排除工作和家庭,其實留給自己的時間真的所剩無幾。水瓶愛自由愛瘋的個性一作怪,就想發呆和聽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但友誼真的是很重要的東西。我曾經看過一部外國電影,內容是描述一位小男孩和一位老人的故事,故事中小孩家裡很窮、也沒什麼朋友,但他很喜歡聽故事,有天遇到一位孤獨的老人在戲院工作。老人沒有親人,或許跟小孩很投緣,特別喜歡這個小男孩,常在戲院工作時間結束後,在工作間放電影並說電影中的故事給小男孩聽,從此兩人常常在一起,成了忘年交。
電影結局我已經不太記得,但我想小男孩長大後一定不會忘記老人這位好朋友。
如果你們現在問我,目前為止我最要好的朋友是誰,答案或許會讓大家出乎意料……我最好的朋友正是粉絲們的晴風大。我和她從認識當「普通朋友」、談心、出游、交往,到變「女朋友」,甚至喜愛到當一輩子「最親密的老伴」,你們說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她的話,還有誰呢?
在我心中,未來還有兩位我最重要的朋友,我想一直陪著他們、支持他們、照顧他們、陪他們出游、和他們聊天。雖然目前他們還不知道我的心情、雖然他們常常惹我生氣、讓我不耐煩,偶爾還會發生好氣又好笑的狀況,但我願意為他們犧牲我自己的時間,那就是我的雙寶。
最近一直想讓我的角色慢慢轉變,從嚴父成朋友,這樣他們長大後可以用開放的心情面對我,在一起談天時說出他們的心裡話,道出他們的煩惱和生活點滴,或是交的其他朋友、接觸到的人事物。
我喜歡看美國鄉村電影,喜歡電影中的美式家庭,孩子和父母的關系是親人,也是朋友,他們會和父母談心、訴苦,不管小孩做對或做錯,父母都會給予理性建議和支持,我知道這其實很難,但可以從現在開始學習……
孔子說︰「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踰矩。」真是至理名言。
本人已到了不惑的年紀,有許多體悟。我在人生不同階段認識了不同的人,明白有的人頻率相同可以成為朋友,甚至知己,有的僅是點頭之交,其余多是過客。
我也明白,目前最重要的是勇於做自己,認知對自己最重要的和最想要的是什麼,好好去經營。
最後,這篇序是因為晴風粉絲頁轉我臉書貼文,我開玩笑答應她超過50人按贊就幫她寫序,沒想到真有讀者朋友來加我臉書,貼文按贊超過50,我錯了……
晴風的粉絲愈來愈多,大家的水準也越來越高,相對於晴風大倫我只是枝小小草,文章寫不好是正常的,下次就別再玩我了嘿?!
非常感謝~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9 AM
第一章
十多匹汗血寶馬在通往楚縣的官道上急馳,蹄下塵土高揚,馬背上的男人們卻全都穿著粗布衣裳,令人感到古怪,畢竟在大元朝,平民百姓不可能飼育得起這種血統純正又能日行千裡的珍貴良駒,這是僅屬於皇親貴冑與領兵作戰的將軍的權利。
一行人正追趕著前方不遠、一長列緩慢前進的官家車隊,轉眼間,十多匹馬兒趕過了官家車隊,奔至車隊最前頭,將隊伍攔了下來。
「大膽刁民!竟敢攔阻楚縣縣官大人的官車!」領頭的官兵,見下馬的人全穿著粗布衣裳,且一時沒能看出良駒珍貴,便大聲斥喝。
原任正四品河南知府的梁成中因罪被貶為七品楚縣縣官,現在正趕赴楚縣上任。
「官威挺大的嘛。」帶頭下馬的男人語氣清冷,神情漠然,身後背負一把長劍,長劍以綢巾包裹,僅看得出劍形,無法瞧出好壞。
「還不趕緊讓道!」領頭官兵再次低喝完,仔細一瞧,男人五官清俊,神色沉穩,渾身隱隱散發著貴氣,身上還背著長劍,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令他有些不安。
「梁成中,出來!」男人不理會領頭官兵,逕自朝著官馬車喊道。
「來者究竟何人?膽敢直呼縣大人名諱……」領頭官兵作樣問道,但聲音卻小了一些。
雖說他僅是個小官兵,卻頗有眼色,來人越瞧越有派頭,他不經意往那十多匹馬兒瞧去,這一瞧更是心驚,那些馬兒脖頸冒著的是……汗血嗎?天哪,這十多匹全是汗血寶馬他的身子微微發顫,越想越怕,這個男人背後的那把長劍,不會正是傳說中欽差大人的天子劍吧?
「梁成中,十瞬之內你不下來,我便讓人直接斬了你!下車,你至少可以死得明明白白。」男人冷冽的嗓音帶了一絲不耐。
梁成中慌忙掀簾下車,瞧見擋住車隊的十幾名大漢,全穿著平民粗布衣裳,慌亂的心忽然又定下幾分,端起官大人的架子,喝問︰「阻擋本官去路,究竟有何事?」
「別再裝模作樣了,這令牌,你不會不知道吧。」男人從腰帶掏出一面金黃令牌。
梁成中一見令牌立即雙腳發軟跪地,顫抖的喊道︰「見令如見萬歲,吾皇萬歲萬萬歲……」他想,被貶至楚縣為官恐怕不是最糟的,他可能連小命都不保了……
其他官兵見狀,連忙跪地俯首齊喊。
馬車裡的家眷與其他隨梁成中赴任的小官與師爺們,也全下了馬車,對拿著令牌的男子叩首跪喊。
由於大元朝貪污之風興盛,始元皇帝有心改革,這兩年多來,派欽差大人巡視天下,據傳背負天子劍的欽差大人,可不審罪即先斬一品大官,爾後將貪污罪證送回京都,奏請聖上派赴新任父母官。已有多處知府、縣官換人做了,欽差大人雷厲風行的手段被傳得令人膽寒。
那些被撤換的貪官們下場相同,皆是就地處斬身首異處,卻往往過了大半年消息才傳開,為何經過大半年才有消息傳出來?知情人個個都說是因為欽差大人冷酷無情,下令直至新官上任前,不得走漏風聲,否則下場與貪官相同……
想到這兒,梁成中彷佛瞬間失了魂,他不會是遇到了冷酷無情的鐵血欽差大人吧?
「梁成中,你身為正四品高官,不思為民謀福,一心貪謀私利,任知府六年,貪污七百余萬兩,深負皇恩,死罪難逃,就地處斬,至於家眷,男丁流放北疆,女眷則收入官妓坊。本官將暫替你的楚縣官職,直至朝廷差派新任楚縣縣官。阿特爾,動手。」
命令一下,一名身手矯健的大漢立即從後方飛身至梁成中身旁,拔刀落刀,一瞬之間,梁成中幾乎來不及反應,便身首異處。
一干女眷驚叫哭喊,男丁則悚然發抖。
男人面色冷漠,絲毫未變。「阿特爾,你點二十官兵,差一名暗衛,押解男丁交付最近尉官,執行流放,另差一名暗衛,點十名官兵,將女眷交付官妓坊。兩日後回報。
「為免民心浮動,也為了讓本官方便行事,今日之事不得宣揚,其余官兵隨我至楚縣赴任,今日起至新任楚縣縣官就任前,本官就是縣大人,若有人膽敢將今日之事外傳,下場定如梁成中,你們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跪地的其他官差們齊聲應答,卻掩不住顫抖的聲線。
「八姑娘,時辰快到了。」一名漂亮的小仙童出聲提醒。
她隨仙羊煉丹六百年,再清楚不過仙羊對時辰老是迷糊的性子,仙界難得為生肖仙人們辦一場谷賽,她可不希望她的仙羊主子一開始就落後。
仙羊看著爐子裡煉的丹藥冒出白煙,喃喃道︰「就快好了,這回王母娘娘肯定要對我另眼相看!小彤,只要服下一顆丹藥,就能增加一千年道行,這回我煉了三顆,等會兒先讓你服一顆,我這個當主子的很夠義氣吧。」
小仙童見她仍沉醉在煉丹成功的喜悅中,著實著急起來,仙界清鈴響了,但她家的仙羊主子壓根還沒進入狀況。「八姑娘,我幫你看著丹爐,你趕緊準備準備,該出發了,比賽一旦開始……」
「什麼比賽?」貌美如花的仙羊歪著頭,困惑的反問,過了一會兒,她才想起來仙界為生肖仙人們舉辦了一場馬拉松比賽,為了這場谷賽,生肖仙人們得先找個隊友回仙界幫忙,她還記得古靈精怪的錢小鼠得知後,開開心心的說—
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他們還約好時辰一到就鑽進故事裡,到書裡找個好隊友回來,怎曉得她煉丹藥煉得頭昏腦脹,竟將這事兒給忘了。
但仙界定下的事可不是忘了就不會執行,大伙兒約好的時辰一到,該發生的自然就會發生,於是她還來不及再多說一個字,就感覺到一陣強大靈風卷來,她猝不及防,便被吸進仙境圖書館裡某本傳說故事的書裡。
事情發生得太快,仙羊只覺得一陣暈眩,根本連自個兒是掉進哪本故事裡都沒法看清,不過這倒也沒什麼,掉進哪本就哪本吧,仙境圖書館裡的書她幾乎都看過了,對故事一清二楚的她,肯定能找到好隊友……
事情都還沒想完,她就撞進一副縴弱的身子裡,接著砰的一聲摔跌在地。
她跌得可慘了,手肘撞到木椅,額頭撞到木桌,桌上的杯子受到震動滾落在地,應聲破碎,她的頭和手一陣接一陣痛,還沒來得及反應,一張薄紙便朝她迎面撲來。
「這是到哪兒了?」她喃喃自語,拿下薄紙,瞧了瞧上頭的字—
去盧大夫醫館收錢?
她甩甩頭,剛附進凡人的身子裡,著實不太適應,她環顧四周一圈,看這戶人家應是有些財產的,她又把目光回到那張薄紙,原主的記憶也一點一點涌進腦海。
她想起越多,心兒越是驚跳,不會吧,她居然穿進《竇娥冤》這個悲慘的故事裡?厚,穿成什麼人不好,偏偏穿成了竇娥……
但她低頭瞧著那雙漂亮細嫩白皙的手,又不明白了,這副身子像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家閨秀的,著實不像個為了籌銀兩讓父親進京趕考、早早就被賣給蔡婆當童養媳的苦情竇娥啊,再瞧瞧她這身華服,月牙白錦綢配上粉梅滾邊繡花,多精致啊,這是童養媳能穿的嗎?
原主的記憶又涌上來一些,原來蔡婆當初買了她當童養媳,是想為病弱獨子買個漂亮水靈的伴兒,大夫說蔡公子活不過十八,她入蔡府那年公子十歲,她八歲,她十六歲與公子成親,公子活過了十八,卻活不過二十歲那年寒冬……
她果然穿進了《竇娥冤》裡,只不過這不是原始故事,而是仙境圖書館裡的偽版《竇娥冤》,是之前仙界徵文比賽的作品!
啊浮浮!說到這個歡樂版的《竇娥冤》,應該是她少數沒看完的書之一,她只翻了小鴿本就再也看不下去了,明明是一出蕩氣回腸的悲劇,被改寫之後反倒變得有些不倫不類。
她記得改寫的故事裡,蔡公子可疼寵竇娥了,讓她吃好穿好,教她琴棋書畫,讓她成了一個才女,而婆婆見兒子氣色因為媳婦日漸好轉,也將媳婦當寶疼,幾乎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了,甚至後來兒子去世,婆婆仍舊疼著這個媳婦。
話說回來,改寫後的故事,除了竇娥被婆婆、丈夫疼寵得不像話之外,主要劇情好似仍然依照原故事的走向發生……糟了!她婆婆是個放貸維生的,婆婆去盧大夫醫館討債,盧大夫打算對婆婆痛下殺手,她得趕緊去救人啊!
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已經接受了竇娥這個新身分,慌慌張張的站起身,顧不了喊幾個家丁當幫手,便快步沖出府門。
直到快到盧大夫醫館,她這才暗喊一聲糟,她一個弱女子怎麼敵得過大男人的力氣,偏偏這會兒要再回頭喊家丁已經來不及了……
她正因不知該如何是好而著急時,不小心撞上一堵肉牆,出門前她撞到木桌,額頭的腫包還未消,這下又撞上同一處,疼得她不禁低呼一聲,「啊!」
她撫著痛處抬起頭,就見一名身穿粗布衣裳的男子略帶歉意的朝她笑了笑,他神采奕奕,笑起來顯得有些老實靦。
他用低沉的嗓音道︰「真真對不住,在下一時沒……」
竇娥再仔細一看,哇!他身材高大、體格精壯,心想他倘若願意,肯定能幫忙她救下婆婆。她趕忙打斷道︰「公子可否幫奴家一個忙?奴家的婆婆只身去了盧大夫醫館索要欠款,奴家憂心盧大夫不還錢反對婆婆不利,公子可否行個方便,陪同奴家前往醫館,要是有什麼萬一,還望公子能出手相助。」
男子聽完,毫不猶豫,豪氣的應道︰「成。在下願陪小娘子走一趟。」
「多謝公子。」她趕忙道過謝,便急著帶著人前往醫館。
盧大夫醫術頗佳,可惜是個好賭的,能借錢的親朋好友都借過幾輪了,而且賴帳是出了名的,因此在縣城裡的名聲不太好,後來大家也都得了教訓,不再借錢給他,他別無他法,便向蔡婆借了二十兩銀,約好一個月後償還。
幾日前蔡婆已經前來討帳,但盧大夫找了理由搪塞,蔡婆只得讓他再拖欠幾日。
若是按照原本的劇本走,這一次蔡婆前來,盧大夫將會心生歹念,對蔡婆痛下殺手,卻讓城裡的地痞流氓張驢兒父子發現,張驢兒覬覦竇娥美貌,脅迫蔡婆將竇娥嫁他,逼迫不成便使計下毒,到頭來卻毒死了自個兒的父親,張驢兒卻告上縣官,誣賴是竇娥毒害了他父親,再加上那縣官是個貪財的……
她得想想辦法搶在張驢兒父子之前先救下婆婆,別讓自個兒真成了蒙冤竇娥,萬一改編版照原版走大半本故事,她可是要進黑牢的,她越想越心驚,不自覺加快腳步。
答應幫忙救人的男子,輕而易舉跟上她,老實的面容露出一絲困惑,邊走邊問道︰「小娘子為何篤定盧大夫會有不妥之舉?」
「這……不瞞公子,奴家的婆婆即是縣城裡人稱的救急蔡婆,以借錢放利為生。之前盧大夫同婆婆借了一筆款子,幾日前,婆婆已上門討要過,沒能討回來,回頭婆婆同奴家說,盧大夫面色不佳,還說了些難聽話,今日婆婆只身前去醫館收欠款,奴家擔心萬一婆婆真把盧大夫逼急了,會有壞事發生。」
蔡家借錢放利營生在縣城裡也是有名聲的,蔡婆算的利錢比起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下錢莊低了許多,縣城裡小款借急的,多半是找蔡婆借。
「原來如此,小娘子的憂心並非不可能,既然如此,咱們可得趕緊些。」男子加快了腳步,轉眼便走到她的前頭,趕往盧大夫醫館。
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明明該開門做生意的醫館,如今卻是大門緊閉,她一看,心裡直喊糟,顧不得他人目光,焦急的奔上前,幸好門沒落栓,她一使勁兒,大門便被推開來。
外頭日光明媚,屋裡卻顯得有些昏暗,瞧不清楚是什麼情況,只隱約聽見後堂傳來聲響。
男子立即大聲斥喝,「住手!」轉眼間,他腳步極快地往後堂奔去,沒多久,便接連傳出桌椅踫撞的悶響聲。
竇娥心慌意亂,也跟著奔去,只見婆婆歪躺在椅子上,手捂著頸子,一臉蒼白的驚慌喘氣,她趕緊迎上前,關心的問道︰「娘,您怎麼了?」
蔡婆說不出話來,顫抖著手指著敞開的後門,片刻後,她才好不容易順過氣來,咳了幾聲,驚魂未定的道︰「那個盧大夫真不是個好東西,把我騙進後堂,竟拿繩子勒住我的脖子,幸好你及時趕來,要不我這會兒已經去見閻王了!」
這時原本從後門一路追著盧大夫出去的男子又奔回後堂,惋惜的道︰「沒追上人。老夫人可還好?」
「我沒事,這位公子是……」蔡婆困惑的看向媳婦。
「我看到您留的紙條後,便急著趕來醫館,路上不小心撞到了這位公子,又想到萬一有事,肯定需要幫手,便商請公子相助。」說完,竇娥感激地朝男子道︰「謝謝公子,所幸公子隨奴家一道來,若公子不在,奴家真不敢想像後果。」
「小娘子不必客氣,路見不平,本就應該拔刀相助。」
「冒昧請問公子貴姓大名。」蔡婆對這看來老實的年輕人十分感激,印象也很好。
「在下姓楚,單名勀。」
「楚公子若是不嫌棄,請隨我們婆媳倆回府,我讓下人備些酒菜,答謝公子的救命大恩。」
「在下陪老夫人、小娘子回府,路上有個照應,也安全些,叨擾了。」
「哪兒的話,是我們麻煩楚公子了。」蔡婆邊笑著說邊要站起身,竇娥趕緊上前攙扶。
三人一同打道回蔡府。
回蔡府的路上,竇娥、蔡婆交相與楚勀攀談,得知他仍未娶妻,雙親也都不在了,此番初到縣城,在衙門任職,方才是在想一件棘手的案子,沒有留意前方,才會與竇娥撞上。
竇娥想起他在醫館時身手矯健、反應靈敏,猜想他應該是個捕快。
聽說新任楚縣縣官曾任河南知府,是個貪出名號被貶至楚縣的官,自他上任以來,送進衙門裡的銀子只有多沒有少,踫上打官司時,有錢人家更是大把大把往衙門裡送銀兩,上至縣官、師爺到小小守門的衙役無一不貪,楚勀初來乍到,恐怕還不知情況,瞧他就不像是個貪的,他若不說,看起來甚至像個出身窮苦人家的壯丁,壓根不像個在楚縣衙門撈油水的。
他們原沒什麼交情,僅僅在路上踫撞到,可當她貿然開口相求,他便慨然允諾相助,真是個老實又可靠的好人,希望他在衙門裡當差久了,別也被污染了。
蔡婆心裡打的卻是另一撥算盤,她樂想著一定要好好拉攏楚勀,他看起來老實又耳根子軟,經過盧大夫這件破事兒,要是往後她跟人討債討不成得告上官府,有他願意幫襯著,興許可以少送些銀兩,畢竟楚縣衙門裡的人有多貪,這縣城百姓無人不知。
回府後,蔡婆立刻到灶房交代廚娘,擺出最好的酒菜,要招待貴客,雞鴨魚肉不可少,她甚至命人將地窖裡珍藏十年的一甕奶白酒開了,打一斤上來。
楚勀瞧著一桌子好酒好菜,不好意思地笑道︰「老夫人、小娘子著實太客氣了,楚某不過舉手之勞,勞煩府上備這麼一大桌好酒菜,實在不敢當。」
「楚公子對娘有救命之恩,娘交代了一定要好好招待公子,這桌酒菜比起娘的一條寶貴性命,算不上什麼,況且公子初到楚縣任職,一路上定也奔波勞累,還請公子不嫌棄多用些。人要吃飽了、喝足了,才有精神。」竇娥應道,並為他斟了一杯酒。
楚勀謝過後拿起酒杯要喝,卻又被她給攔住了。
「別,公子先吃點熱食,空著肚子飲酒,傷身的。」
他頓了頓,聽話的將酒杯擱下,笑道︰「小娘子說的是。」
蔡婆滿意地笑,確實是個耳根軟的,說什麼便聽什麼,照著做了。
「楚公子別客氣,盡量吃。」蔡婆往他碗裡夾了一大塊魚、一只肥肥的烤雞腿。
「在下就不跟老夫人與小娘子客氣了。」楚勀張口便吃下一大片魚肉,接著豪邁的拿起雞腿啃。
竇娥見他放開來吃,忍不住笑了,卻又有幾分心憐,沒多想便道︰「楚公子若是不嫌棄,當差之余或休沐日,就上我們這兒打打牙祭,楚公子在楚縣人生地不熟的,身邊也沒個人照應,想必吃食也沒人幫忙張羅吧。」
他不免有些愣住了,這位守寡的漂亮小娘子該不會是……看上他了吧?
「正是、正是,竇娥真明白娘的心意,我也正想說,楚公子不嫌棄,常來我們這兒走動吧。我們也不過就是多添一副碗筷,人多,飯吃著也香。先前聽楚公子說,踫上棘手的案子,公子別瞧咱們家竇娥是個女兒家,她可機敏靈慧了,要踫上什麼困難,說出來我們一起參詳參詳,說不定難題就順順地解了。」
楚勀又更錯愕了,蔡老夫人不是小娘子的婆婆嗎,怎麼這麼熱心的邀約他?難不成這婆媳倆是一同看上他了,她想為守寡的小娘子招婿嗎?
他把雞腿放回碗裡,下意識舉起油膩膩的手,摸了摸臉頰,他這副尋常皮相也能得到女人青睞嗎?應該不太可能吧。
倒不是說他對寡婦有啥偏見,竇娥年僅十八便守寡,也是可憐,且她生得水靈標致,說是楚縣第一美人其實也不為過,被這樣的她看上……他實在說不清自個兒的心思,有些為難,也覺得有些奇特,甚至莫名的心慌意亂。
「咳咳……」楚勀輕咳了兩聲,以掩飾尷尬。「老夫人與小娘子的好意在下實在受不起,也不好常來打擾,今日不過是舉手之勞,請老夫人與小娘子萬勿掛在心上。」
「楚公子可是救了我一命的大恩人,哪是一頓飯就還得了的小恩情?」蔡婆笑道︰「對了,公子究竟心煩哪樁棘手的案子,若是公子不介意說出來,咱們也好幫好公子想想主意。」
熬道人家能幫忙想出什麼好主意?他不由得這麼想,卻也不好明白拂了老人家的臉面,想著不如說出來,讓她們知難而退。
「不瞞老夫人與小娘子,在下初到縣城當差,踫上一樁十分棘手的案子,著實想不出分辨真凶的辦法。」
「是不是城西那樁雙生子弒父命案?」蔡婆問道,那樁案子可是轟動了整個楚縣。
「正是,老夫人果然有見識。」楚勀笑道。
這樁雙生子弒父案難就難在生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搶著擔下弒父之罪,可行凶的分明只有一人,但就連目睹凶案的證人也無法分辨究竟誰才是凶手,讓他倍感頭疼。
其實這案子說起來,著實令人同情。
方家雙生子的老爹游手好閑,平日嗜酒嗜賭又愛逛窯子,踫上喝醉或輸了銀錢的日子,回頭就是毆打自家娘子出氣。方大娘是個苦命的,白天在小客棧裡當廚娘幫手,賺些薄銀,夜裡還得幫幾戶人家浣衣才能多掙幾文錢。
方家一對雙生子今年剛滿十三,兄弟倆都爭氣,書讀得好,課余還會輪流上山打柴去賣,補貼家用。
案發那日,不知是雙生子中的哪一個,打了柴回來,見滿身酒氣的方老爹在家裡頭翻箱倒櫃,摔罐砸碗地想找方大娘的私房錢出去賭,方老爹見兒子背上一捆柴剛放下,便大聲喝罵討要銀錢,雙生子之一連話也不肯跟方老爹說上一句,醉醺醺的方老爹一時來氣,對兒子動了手。
長年受氣的方家兒子滿腔憤恨霎時翻騰,隨手撿起地上的鐵鍋鏟,朝親爹的胸膛狠狠刺去,直到看到父親倒地,方家兒子才彷佛清醒過來,他焦急的將父親翻過身,用手緊捂著父親的傷口,見血怎麼都止不住,驚嚇得滿手血地爬出屋子,剛好踫上自家兄弟回家。
另一人安撫著行凶的兄弟,梳洗干淨,換下血衣,要陪他到衙門認罪。
兩人稍微收拾了現場,一同去了衙門,一升堂審案,按大元律法,手弒雙親者,須處斬刑,結果竟是兄弟兩人都稱自己才是行凶弒父的真凶。
縣官招來附近鄰人問案,沒人分辨得出究竟那日先入家門的是雙生子中的哪一個,至於方家娘子,得知兒子之一犯下弒親血案,過度憂憤心急,以致中風,如今人還沒醒過來,看過的大夫說,興許再拖上幾日恐怕人會不好,也要歿了。
竇娥聽著楚勀的敘述,忽然問道︰「方才楚公子道,行凶的方家兒子滿手血的爬出屋子,地上可留有血掌印?或者歿了的方老爹衣服上可有血手印?」
「是有的。方老爹衣服上有好幾個掌印,大部分都有些模糊,但有幾個倒是挺清楚的。」楚勀尋思起來,她為何問血手印的事?莫非血掌印可……
「楚公子,即使是雙生子,掌印手紋也不可能相同。」竇娥又道。
「手紋?」他微微擰起眉,這詞兒倒是新鮮。
竇娥見他表情狐疑,不禁想著,在這「偽」大元朝,應該還沒有用指紋來斷案的方法,唉,想想在未來人間,連小孩子都知道指紋辨識是什麼意思,真不得不感嘆科技的進步啊……呃,她離題了,言歸正傳,既然他不懂,就讓她想個理由好好解釋一番吧。
「我們掌心上有紋路,每個人的手紋都不相同。楚公子可瞧瞧,奴家與娘親的掌心紋路便不相同,楚公子與咱娘兒倆的掌心紋路也不同。」
她攤開掌心,也拉起婆婆的手放到桌上攤開,讓他瞧個仔細。
「縣城大街上算命的半仙,都愛看人掌心紋路斷命,奴家猜想,每個人命運不同,掌心紋路也必定不同,否則那些算命的半仙如何用掌紋論斷人的命運,奴家也暗自好奇比較過,尚未見過掌心紋路相同的。或許楚公子可讓人拓印方家雙生子的掌紋,比較一下血掌紋,說不定就能找出真正的凶手。」竇娥說得含蓄,心裡卻想著,不是說不定,而是肯定能找出行凶的是誰。
楚勀看了看自個兒的掌紋,又瞧瞧竇娥與蔡婆的掌紋,心裡真正生出了佩服。這個小娘子,果然是個觀察入微且敏銳聰慧的姑娘。
「多謝小娘子提點,在下回頭就用用小娘子提的法子。」
他真的很想馬上離開回去試試這個法子,但這麼做實在失禮,他只好陪兩人吃喝又聊了好半晌,這才起身告辭。
會不會一樁令人頭疼的案子,真讓小娘子幾句話給破了案?楚勀當真好奇得緊,心裡其實已將竇娥的話信了大半,如今只差親自驗證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0 AM
第二章
楚縣近來最轟動的大事,莫過於貪名在外的新任縣大人,扮了回火眼金睛的青天大老爺,查出雙生子一案的真正凶手。
聽說縣大人辦案那日,消息傳了出去,說是縣大人有個妙法,可以找出真凶,於是堂外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升堂後,縣大人讓人拿紅墨與紙張拓了雙生子的掌印,又差人拿歿了的方老爹的衣服,比對上頭的血手印,這一比對,即知行凶的是弟弟,而哥哥不忍弟弟被處斬刑想頂罪。
縣大人一找出真凶後,雙生子在堂上抱頭痛哭,外頭擠著看熱鬧的百姓們聞之都鼻酸了,連向來只愛錢的縣大人也沉默良久。
接著堂外有人高喊縣大人饒命,希望能為犯下弒親血案的方家弟弟求情,畢竟方老爹在外名聲早已不佳,方大娘受的苦鄰裡街坊無一不知。
想頂罪的哥哥聽見堂外人高喊求情,松開緊抱弟弟的手,朝堂上縣大人不斷磕頭,哭著為弟弟求情,忽然堂外又有人喊方家娘子歿了。
雙生子一聽,一同號哭出聲,大喊道︰「娘、娘啊—」
那一喊,堂外頭看熱鬧的人們有不少被喊出了眼淚,於是更多人高喊「求縣大人饒命啊」。
縣大人終於有了動作,舉板拍案,沉穩的驚堂木聲讓堂裡堂外瞬間變得寂靜,只聽縣大人道—
「方子顥,你平日孝順娘親,但頂罪一事,仍須判罰,否則日後本官難以服眾。本官罰你日日夜讀至初更響,參加明年秀才考試,需榜上有名才得以免罪,若不然,明年秀才放榜後,你必須入獄服刑半載。」
堂外一片靜默,沒人想得到縣大人竟這樣法外開恩,方家無錢無勢,絕無可能行賄縣大人。
「方子勁,你手弒親爹,按大元律法當處斬刑,但仵作驗屍後,認為方老爹的死有一半當屬意外,單憑你一己之力無法以鐵鍋鏟置親爹於死地,當是在案發時,方老爹俯身墜地,致使鐵鍋鏟刺入胸中,本官猜想你並無取親爹性命的念頭。
「然本官可免你死罪,活罪卻難逃。方老爹之死雖有意外之因,可你動手在先並非全無罪過,本官罰你日日夜讀至三更,除需明年秀才榜上有名,後需赴京試,至少取得三鼎甲之一,以慰令堂在天之靈。若你做不到,只要有一試未過,即刻入獄服刑五年。本官如此判案,你可服?」
堂內堂外靜得彷佛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不僅百姓們難掩錯愕,方家雙生子也面面相覷了好半晌,才對著縣大人猛磕頭,又哭又喊頻頻謝恩。
堂外擠著看熱鬧的人們這才跟著爆出歡呼聲,紛紛高喊「縣大人英明」。
一樁原找不出真凶的命案,非但找出行凶者,還得了個勉強圓滿的結局,楚縣縣大人行賄的惡名,突然就給漂了個透白,一時縣城裡的人們,竟得意起楚縣有個斷案英明又通情達理的縣大人。
竇娥正在後院松土,等土壤翻松了,她還要施肥養土,而蹲在她身邊的貼身奴婢春芳則是吱吱喳喳說著從大街上聽來的縣大人斷案經過。
春芳說得起勁,她則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個幾聲,知道的越多,她越想翻白眼,這雙生子的劇情根本是參加徵文的作者瞎掰的吧?
這個故事多歡樂啊,就拿她自個兒來說好了,本來該是個苦命童養媳,這會兒卻過著不輸千金小姐的好日子,以放貸維生的婆婆,人面廣,營生不差,蔡府靠婆婆每月賺取的利錢,便能過上不錯的富裕生活。
罷了,歡樂就歡樂吧,她還是專心找隊友比較重要,問題是,她要如何找隊友啊?
人間那些情情愛愛的穿越故事,不是招皇子憐,就是得富商疼,如果她像她們一樣,就能直接讓優秀的另一半當隊友,偏偏她穿到不富裕又人口不多的楚縣,上哪兒找隊友?再退一步說好了,就算真有好隊友出現,她頂著寡婦身分,恐怕也會讓男人退避三舍。雖說這歡樂版的竇娥,生了張花容月貌的臉蛋,但在這民風純樸的古代,好男人絕對不會想招惹寡婦。
唉,她要怎麼做才能找到一個優秀的人當她的隊友,等壽終正寢跟她一起回天庭?這個任務比登天還難。
打從明白自己身處在什麼樣艱難的情況後,她已經不知道嘆過多少回氣了。
春芳終於說完楚縣縣城裡最大的事,忍不住問道︰「少奶奶,你到底要做什麼啊?整個上午看你一直挖土。」
「我要種些藥草。」竇娥回道。
「種藥草?少奶奶為什麼要種藥草?」
「我想煉些養生丹藥。」
穿越故事竇娥也看過不少,女主總要有些與尋常女子不同的技能、性格,才能吸引皇子、王爺或富商之流的獨寵,要知道,那些高高在上的男人,看過的美女還可能少嗎?沒幾分特殊性,哪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說到底,光有美貌還不夠,腦袋得有些分量才成。
雖說在歡樂版裡的竇娥,守的算是望門寡,她與蔡公子親是結成了,卻沒行過房,因為相公的身子實在太差了,可是那又如何,她依然坐實了寡婦之名。
總之,她認真想過了,先把自個兒的能力養足,等踫上可以當隊友的目標,才有下手的實力。
她也不巴望選什麼皇子、王爺、富商之類的,只要對方人好,老實可靠……咦?老實可靠!對啊,前些日子幫忙她的楚勀就挺老實可靠的,而且還是單身,應該是個可以考慮的對象,但就不知他對自己的印象如何,看來她得找個機會套套他的話。
「少奶奶為何要煉養生丹藥?去藥鋪子買不就得了,何必這麼麻煩。」
「我想找些事兒打發時間,說不定丹藥煉得多了,還能賣錢營生。」人還是得靠自己,比較牢靠,穿越故事裡的女主,幾乎個個本領高強,至於她,在仙界最強的本領就是煉丹,如今穿來了,當然要善用。
她前幾日到書肆,買了好些藥書,讀一回,立即懂了,人間的醫術,落後得讓她想大笑,她能煉出的丹藥,何止養生,救急救病救命幾無困難。
「少奶奶不需賺錢啊,老夫人說過,府裡的一切將來都是少奶奶的。」春芳又道。
聽聽,婆婆對她可是掏心掏肺地好,真心把她當親女兒在疼,婆婆曾對她與家僕說過,待她歿了,蔡家的一切要全留給她。
「往後的事誰也說不準,反正我就想找些事兒做,順便打發時間也不錯。」
「少奶奶真會煉丹藥?」
「試試唄,我最近看了不少醫書。」
「少奶奶怎會突然想要煉丹藥?」
「唉,我最近常想,要是從前懂事,能早點習醫,說不定相公不會去得那麼早,我讀那些藥書,一點都不覺得難,越想越覺得我早該習醫。」
不久前收了利錢回府的蔡婆,來到後院找媳婦,正巧聽見媳婦說的最後這幾句話,立即紅了眼眶,這媳婦真是貼心,她苦命的兒子都去了兩年,媳婦還這般想著、記掛著,也不枉費她疼如己出。
她緩緩抹去滲出眼角的淚水,輕咳了聲,朝媳婦走去。
竇娥見婆婆回來,放下松土的鏟子,輕笑道︰「娘,您回來了啊,我幫您盛碗烏梅湯解解暑,今天日頭挺大的。」
「別忙,讓下人張羅就成。我在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楚公子,邀他到咱們家用午膳,楚公子也說要好好謝謝你呢!」
「喔,可是因為雙生子的案破了?」
「自然是。你去洗個手,順便換套衣裳,沾土了。我們在前廳等,你慢慢來,不急。午膳我已經交代廚娘要張羅些好菜了。」說完,蔡婆疼愛地拍拍她的手,便往前廳去了。
竇娥換了件粉色窄袖上衣,搭著淺紫繡梅背心,一件深紫雙蝶裙。
春芳幫著打理完,接著要替主子梳理發髻,她朝銅鏡一看,贊嘆道︰「少奶奶比天上的仙子還要美上幾分。」
「你糖吃太多了,嘴甜。」竇娥笑了笑,也跟著望向銅鏡。
以凡人的眼光來說,她這張臉確實算得上好看,但也不似春芳說的那般誇張,天上的仙子,哪怕是仙界最小的司職仙童都要比現在的她好看許多。
「奴婢真心覺得少奶奶美,絕不是奉承話,少奶奶太少出門走動,您要是到縣城大街上走走,瞧幾個被稱為縣城美人的姑娘,就會明白奴婢的話有多真了,跟少奶奶一比,那些美人都不美人了。」
這番話惹得竇娥忍不住噗哧一笑,不過笑過之後,她也心有所感,凡間女子的美,就短短幾個年頭,女人若想單靠美色抓住男人的心,實在太難,因為美還有更美、青春還有更青春……她搖搖頭,拉來春芳的手,拍了拍,說道︰「以色事人,是最弱的。」
「奴婢不明白,少奶奶最近好像跟從前不太一樣了。」春芳難掩困惑的望著她。
竇娥連忙找了個理由搪塞,「我只是想說,姑娘家的美,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腦子裡要有些東西。你瞧婆婆沒了兒子,靠與人交際的手腕,讓蔡府上上下下吃飽穿暖,我僅僅這張皮相好看,卻幫不上什麼忙。」
「可少奶奶真的不一樣了,以前少奶奶不說這麼多話的,也不會想著要賺錢、種草藥,更別提煉丹藥了。」
「那是我以前不懂事,讓婆婆一個人忙裡忙外,是我不對。春芳你有沒有想過,要是婆婆那天真被盧大夫害死了該怎麼辦?我什麼都不懂,府裡上上下下也有十來張嘴要吃,就算婆婆積攢了不少銀兩,總也會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到時該如何是好?這陣子我想了很多,婆婆疼我,是我命好,但我總不能始終不懂事靠婆婆養活,我也該好好想想,該如何營生,萬一真有什麼萬一……也不至於無法養活自個兒。」
「少奶奶果然被盧大夫的那件事兒給嚇著了,老夫人交代過要奴婢這陣子多注意少奶奶,她擔心您受驚嚇又不說。」春芳一對烏黑眸子轉呀轉的,忽然壓低聲音道︰「少奶奶,奴婢跟您說件事兒,您且裝作不知,可好?」
「你說,我就裝作不知道。」
「老夫人想為少奶奶招夫婿呢!」春芳俯首,低聲在她耳畔說道︰「老夫人覺得楚公子人老實又仗義,也生得好看,想為少奶奶……」
「好,別說了。」唉,太歡樂了,有這種婆婆,竇娥哪裡還冤了?簡直是上輩子高香不斷,才得來的福氣。
「少奶奶可千萬別說是奴婢說的。」
「知道了,我就當沒聽你說過這事兒。我們去前廳吧,別讓人等太久。」
她沒想到婆婆是真的將她這個媳婦疼入心,非但沒要求她為相公守節一生,還想為她招夫婿,說實話,她被感動了。
走去前廳的路上,春芳又忍不住好奇探問道︰「少奶奶,您覺得楚公子如何?」
竇娥沒好氣的睞她一眼,不答反問,「是婆婆要你問的吧?」
「少奶奶真聰慧,老夫人交代奴婢,尋個好時機探探少奶奶的心思。」
「若是我覺得不好呢?」
「老夫人說,要是少奶奶不喜,再尋尋其他對象,畢竟是要過一輩子的,總要找個合心合意的。其實要奴婢說,老夫人大概也被盧大夫那事兒嚇著了,那日之後,老夫人說過,萬一她先走,留少奶奶一個人,她擔心少奶奶日子過不下去……」說著說著,春芳不禁紅了眼眶。「少奶奶,老夫人疼您疼得緊,您也是,少爺都走了兩年了,您心裡還惦記著他,想習醫煉丹藥,少奶奶跟老夫人都是長情的人,比親母女還像親。」
竇娥沒說什麼,但她心裡對蔡婆也是感激又感恩,蔡婆讓她的日子實在好過許多。
春芳收拾了情緒後又問道︰「少奶奶不喜歡楚公子嗎?奴婢上回瞧過楚公子,覺得挺好的。」
「我喜不喜歡又如何?楚公子會看上我這麼一個寡婦嗎?」竇娥淡淡的回道。
老實說,她對楚勀的印象並不差,但也要他看得上她才成,強摘的果子不甜,眼下,她還是多充實充實自己比較要緊,至於找他當隊友這事兒,還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前廳裡,蔡婆不知正在跟楚勀說些什麼,兩人都笑得開懷。
楚勀一見打扮過的竇娥入廳,立即起身,眼睛一亮,不自覺臉色微紅,問道︰「小娘子,這些日子可都還好?」
「勞公子掛心,奴家都好。不知公子今日來訪,上午在後院忙活兒,花了點時間才打理干淨,讓公子久候了。」
「不知小娘子在忙些什麼?」
「奴家打算在後院種些藥草。」
「種藥草?小娘子懂醫?」楚勀有些驚奇。
「也不算懂,只不過買了一些醫書回來研讀,想著興許能自個兒煉些養生丹藥。」
「小娘子真是好學。」
「多學些知識總是好的。」
「小娘子說的是。日前雙生子一案,多虧小娘子提點,才讓案情立即明朗,在下十分佩服小娘子的敏銳與見識,今日偶遇老夫人,便想著上門向小娘子道謝,臨時到府上叨擾,望小娘子不見怪。」
「公子客氣了,能幫上忙,奴家也十分高興。上回奴家同公子提過,公子只身在外,沒人照應,公子救了奴家的婆婆,大恩無以回報,不過是為公子張羅些吃食罷了,若公子不嫌棄,還望公子常來咱們這兒用膳。」
「在下先謝過老夫人與小娘子,若是往後真常來府上叨擾,可別嫌在下麻煩。」
「哪裡的話,奴家與婆婆歡迎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覺得麻煩。」
三人又閑聊了片刻,待僕婢前來稟報已備好飯菜,才移往食廳用膳。
用過午膳後,楚勀忽然想起盧大夫一事,於是問道︰「老夫人近日可有盧大夫的消息?」
「連著幾日我讓兩名家丁陪同去醫館尋了幾回,卻不見醫館開門營生,問了鄰近店家,都說已經好些時日沒見醫館開門,真不知那個盧大夫躲去哪兒了。」蔡婆回道。
「老夫人借了盧大夫多少銀兩?」他又問。
「說起來不是太少,但也不至於多到讓盧大夫連賴以維生的醫館都不開了,也就是借了他二十兩。」蔡婆是個直腸子,著實想不通區區二十兩銀子,盧大夫憑他不算差的醫術,沒多久便能還清了,又何必百般拖延,甚至想害她的命。
「二十兩就讓他生了對老夫人痛下殺手的心?」楚勀雖至楚縣不久,但也知縣城裡醫術好的大夫也沒多少個,盧大夫雖然好賭,但醫術還排得上名,遇上出手大方點的病人,二十兩也不算太多,怎就為二十兩對蔡婆動了殺機,甚至連醫館都不開了?
竇娥附和道︰「經楚公子這一提,奴家也覺得不合理。」
「那日在醫館,由於有些昏暗,我僅看到盧大夫的背影,他穿著尋常,後門出去連著熱鬧市街,人來人往的,我一追出去,卻不見有人在市街上奔逃,想必他一出後門,即緩下腳步不奔不逃,隨著人潮走動,足見他心機深沉,恐怕對老夫人下手,不單是為了那二十兩的欠款。」
「他究竟還想圖些什麼?我這條老命也不值錢,更不值得他走險犯殺人罪。」蔡婆疑惑的眼神飄到媳婦身上,忽地一個念頭閃過。「莫非那個老不修……」
竇娥正巧也想到這個原因,嘆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又聽楚勀說道—
「也許正如老夫人所想,小娘子年輕貌美,恐怕盧大夫真正圖的是小娘子。」他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竇娥,也不知怎地,這樣的結論讓他感覺一股怒氣涌上來,他不忘提醒道︰「老夫人這段時日若出門走動,最好還是讓家丁陪著比較妥當。」
「多謝楚公子提醒。」蔡婆嘆道︰「當初若是聽竇娥的話就沒事了,真不該把銀子借給盧大夫。」
「我會讓人留意有沒有盧大夫的消息,殺人未遂,也有罪責,當要關入大牢的。」楚勀說道。
「有勞楚公子了。」蔡婆感激的道。
「時候不早了,在下該回衙門了。」他起身,準備告辭。
蔡婆突然想到什麼,說道︰「先前楚公子說,過兩日休沐,公子若不嫌棄,可來府上用午膳,我先吩咐下人準備好酒菜,公子覺得如何?」
「多謝老夫人,那在下便來叨擾了。」楚勀笑了笑,蔡府的廚娘手藝好,與衙門提供的膳食相比,吃起來香得多了。
版辭後,走回衙門的路上,楚勀腦中閃過竇娥那粉紫的身影,竇娥瞧起來真讓人心憐,盧大夫也不掂掂自個兒的斤兩,年紀都足以當她的爹了,竟還敢覬覦她,就別讓他逮到人!
敝了,究竟他是在惱些什麼?
楚勀撫了撫額頭,接著很輕的嘆了口氣,腦子又是一轉,不會吧……
這時,一抹黑影飛掠,轉眼落到他面前,恭敬的喊了聲,「公子。」
「銀兩收妥了?」楚勀露出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與他在蔡府時的老實樣貌簡直不是同一個人。
「收妥了。」阿特爾回道。
「咱們爺兒倆五五拆帳,老地方,你幫爺把大面額的銀票收好即可。」
「是。」阿特爾作了個揖,作勢要離開,卻又被楚勀攔下。
「且慢,你讓底下人去打聽打聽,可有縣城盧大夫的下落。」
阿特爾有些猶豫。「……遵命。」過了一會兒,他又遲疑地開口,「公子,老爺那邊……」
「別說,爺我還沒玩夠呢!京城裡那些糟心事都別說,爺不想聽。你可以走了。」
「是。」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1 AM
第三章
連著幾回休沐,楚勀都前往蔡府用膳,一開始他還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僅僅用過午膳便離開,後來去了幾回,同蔡婆、竇娥益發熟稔後,連晚膳也不再客氣地留下吃了。
蔡府備的酒菜,當真是不錯,尤其是踫上竇娥親入灶房燒兩樣拿手菜時。楚勀最愛她的那道蜜汁脆皮烤鴨,他從不曾在哪兒吃過那麼香脆汁甜肉嫩的鴨肉。
聽蔡婆說,蜜汁烤鴨是竇娥近來種藥草之余,想出來的新菜色。
楚勀這日又嚐到汁香味美的烤鴨,也益發對竇娥上心,酒足飯飽之余,他忽然想著,男人的胃一旦被姑娘的巧手收買了,好似連心也會跟著淪陷,他越來越克制不了往蔡府走動的念頭,就算不來,他的心也好似被什麼抓住,總想著蔡府,想著住在這兒的竇娥。
「楚公子賞臉,這回幾乎吃掉一整只鴨。」竇娥看著盤裡所剩不多的鴨肉,笑道。
楚勀上回休沐,就約了這日要來蔡府,蔡婆早已定好這日要去收幾筆欠款,傍晚才會回來,若是他不介懷,歡迎他來用膳,而他當真不介懷,甚至不好意思地說他想吃蜜汁烤鴨。
竇娥瞧他尷尬的模樣,笑了笑,馬上答應會為他備一只蜜汁烤鴨。
這個楚勀,是個吃貨呢!
她的蜜汁烤鴨有獨門配方,本是想孝敬婆婆,讓她吃點香甜好入口的鴨肉,才做了回蜜汁烤鴨。誰知婆婆一吃便愛上,還忍不住獻寶,要她在楚勀來的時候做給他吃,沒想到他一吃也愛上了這道大元朝獨一無二的烤鴨。
「小娘子廚藝真是好,能燒出這樣好吃的鴨肉,從前我可是不愛吃鴨肉的。」楚勀笑得有些靦的道。
「鴨肉烹煮得太過的話,確實不好入口,吃起來又柴又干。」
「確實、確實。」他頻頻點頭,就連京城裡最有名的餐館「及湘樓」,那裡的鴨肉吃起來也不如何,她這道蜜汁烤鴨簡直可以打遍天下無敵手了,他吃過那麼多美食好菜,就屬這道烤鴨最香、最甜,可比她的甜美笑靨。
想著想著,楚勀覺得自個兒在心裡調戲了她,雙頰倏地有些紅了。
竇娥卻以為他是不好意思一個人幾乎吃掉了整只鴨,其實比起後代,大元朝養的鴨子也不算肥大,對一個大男人來說,哪怕兩只烤鴨都應該吃得完吧。
「楚公子喜歡吃,下回奴家再做。」
「多謝小娘子。我上回聽春芳說小娘子的藥草種得挺好,可否讓我瞧瞧?吃得太飽,走一走比較容易消食。」
「公子想看,且隨奴家往後院走。春芳,這兒收一收,等會兒沖壺熱茶。」
春芳應聲,心裡暗喜,猜想少奶奶肯定是想與楚勀獨處吧。
然而竇娥的心思完全不是春芳想的那樣,她壓根沒往孤男寡女獨處,容易培養感情那裡想去,她也少想了古人該有的男女之防。
在仙界種藥煉丹十分簡單,普通的藥材,變一變就到手,稀奇一點的,好比鳳凰燒下的灰、龍褪下的鱗、仙鹿角的血,就是花時間去找,也不算太難。
然而在凡間,光是煉個簡單的養生丹藥都有點難度,她在凡間毫無法力,凡事得親力親為,耗費的不僅是時間,還有體力,最重要的是,她發現原主實在被養得太嬌了。
她可是狠下心努力鍛鏈了好一陣子,才養出一些力氣,如今才能打滿一桶水,在藥田忙和一上午,而不會有快暈過去的虛軟感。
楚勀原想著了不起就兩三樣藥草,可是隨著竇娥來到後院一看,他大大吃了一驚,藥圃被隔成一個個方正的小區域,種著不同的藥草,暗暗一數竟有二十來種,生機蓬勃。
這蔡府其實也算富裕,光是後院佔地就不小,雖說蔡府在縣城外,地應當也不若縣城裡價高,但能這樣整出一片地來養藥田,也不是容易的。
竇娥瞧他神情驚訝,以為他是吃驚藥圃很大一片,便解釋道︰「婆婆瞧我對種藥習醫上了心,又跟隔壁的方伯買下了一半田地,藥圃才又大了些,前陣子讓人將後牆打了重砌。」
「老夫人很疼小娘子。」楚勀說是這麼說,心裡想的卻是,這麼一大片藥田,照顧起來不容易吧?他心跳微急的偷偷瞧了眼她的手,那雙手如今看起來不如先前她讓他瞧掌紋時那樣柔白縴細,突地,他覺得心裡有些不舒坦。「這藥田都是小娘子自個兒打理的?」
「還有春芳幫我。」竇娥委婉道。
說實話,春芳不幫倒忙,她就謝天謝地了。上回她讓春芳幫忙拔除雜草,結果雜草沒拔,藥草倒是全被春芳拔了個精光,讓她白白損失一小塊菊花苗田,所幸菊花還算好種植。
從那次之後,她連草都不讓春芳拔了,頂多讓春芳幫忙施肥、澆澆水。
「就小娘子跟春芳?照顧這麼大片田,小娘子不辛苦嗎?藥草上縣城市街買還不成嗎?倘若小娘子……」見她忽然神情奇怪的直瞅著自己,他馬上住了嘴,他似乎說太多了。
「楚公子跟春芳說了一樣的話呢。」竇娥忍不住輕笑道。
後世有句話說,通往男人的心是胃,抓住男人的胃,便抓住了男人的心,他這般關懷她,恐怕是讓蜜汁烤鴨抓到了胃。
「大部分藥材縣城市街是買得到,但藥材品質有好有壞,同一種藥草,種得好壞,會影響藥性,有些藥材需炮制引出藥性,有些需要浸制,有些則是需要晾曬,采收與後制手法好壞也會影響藥性,藥性不佳則達不到療效。何況,有些藥草,是藥也是養生菜,平時摘采食用,即能養身。」
她領著楚勀,走向其中一小塊藥田埂上,指著生得青翠盎然的青蒿說︰「好比這青蒿,今日午膳我摘了一把,讓廚娘川燙再拌過油鹽蒜,便是道清爽的養生蔬食。但若將青蒿炮制,則可成藥,主清熱解暑、截瘧,若遇瘧疾則可水煎服用,或直接絞汁水飲,再則可治惡瘡、殺蝨,單單從青蒿作用看來,還是自個兒栽植,采收後制最好。」
竇娥又領著楚勀,走往另一小片藥田,眉眼含笑,低頭瞧著藥田,好似看著珍寶。
「這兒種的是常山,通常取其睫根……」
今兒日頭大,明晃晃的日光下,他看著她嬌美的容顏,聽著她清甜的嗓音,讓他覺得心裡好似有個地方忽然軟了,印象裡,他認識的姑娘家,沒一個像她這樣專注認真得讓人心折。
這時的竇娥,整個人好似在日頭下發光,讓人有種沖動,想將她心裡想要的,全捧到她面前。
楚勀覺得腦袋一陣發暈,彷佛中了一種叫竇娥的熱病,不曉得生飲上一大杯青蒿汁能不能解熱?啊,絞汁水飲是治瘧的,她方才說得認真,他全聽進去了。
他沒想到,她對習醫如此認真又有天分,那些藥材藥理,炮制、水煎、磨粉、晾曬……她說得頭頭是道,彷佛她生來就是個醫家。
楚勀情不自禁的道︰「姑娘真讓人……」意識到自己喊了什麼,他猛地一頓,他可是將心裡的想望喊出來了?他希望她是個姑娘,而不是個年紀輕輕便守寡的小娘子。
他怎會這般失禮,真糟糕。
楚勀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又道︰「真對不住,日頭曬得我有些發暈,我方才是想說小娘子說起醫理頭頭是道,幾乎不像是初涉醫道的人,讓人心生敬服。」
竇娥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個兒叨念了太久,這是她一直改不過來的缺點,每每認真起來,也不管旁人是不是聽得進去,老是自顧自說個不停,跟羅唆的老媽子有得比。
她有抱歉的道︰「是奴家失禮了,日頭這麼大,不該讓公子頂著艷陽聽奴家叨念,聽這些很無趣的。」
「不,我覺得有趣得很,姑娘……不,小娘子方才說,常山也可治瘧。」
「是,若染瘧疾,或痰積肺腑,常山是很好的用藥,但因其微有毒性,體虛之人忌用,若用酒浸制一夜後炒透,則可除其使用藥人嘔吐之毒。公子,聽奴家叨念這些肯定無趣極了,咱們還是回屋裡吧。」
楚勀不再堅持,點了點頭,隨著竇娥回到屋內廳堂,坐到桌前,春芳早沏好了一壺茶,茶水已由熱轉溫。
「外面日頭大,喝溫茶比涼茶好些。」竇娥替楚勀倒了杯溫茶,也為自個兒倒了一杯,啜飲一口後,隨口問道︰「楚公子近日可有盧大夫的消息?」
楚勀喝了口溫茶,回道︰「昨日聽說有人在城外東郊看過貌似盧大夫之人,我一早遣人去打探,有消息便會通知小娘子與老夫人,況且通緝畫像也已公告,相信早晚能得知盧大夫的下落。今日叨擾小娘子甚久,衙門還有些公務需要處理,先告辭了。」
「楚公子慢走,春芳,送送楚公子。」竇娥也不留人,笑道。
「我過幾日再來……看小娘子。」他臉色微紅,不合宜地說了。
她先是一愣,他這是在示好嗎?還是只是表示下次再來吃飯而已?接著也不合宜的回了話,「呃……隨時歡迎公子過來。」
春芳在一旁左瞧右望,掩嘴暗笑,這會兒是郎有情妹有意了吧。
楚勀近幾日心神不寧,情緒擺蕩,一會兒他告訴自己,美人他見得多了,比竇娥美上好幾分的美人哪裡還少呢!可是下一瞬他又自我反駁,他見過的美人,沒一個像竇娥有主見又聰慧,彷佛不需依附任何人便能活得自在。
被這上上下下晃蕩的情緒折騰了幾日,他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兒,他整顆心竟然全掛在竇娥這個守了兩年寡的小娘子身上。
唉,真是煩心啊!他在京城可是個冷面無情的……公子哥兒,從沒與哪家千金看對眼,沒將哪個未出閣姑娘擱上心,令他爹時不時要憂心一下他是不是有龍陽之癖。
他家老爹費心費力的讓他見了許多尋常男人一看就動心的姑娘家,號稱天下第一美人、蘇杭第一才女等等,他偏偏就是沒半分感覺,他一度也懷疑過自個兒如此冷情,該不會真正喜歡的是男人,可一想像跟男人有親密之舉,他又會雞皮疙瘩一個個冒出來,所以他很確定他不愛男人,卻從沒遇上讓他動心的姑娘。
可如今他明白了,他喜歡的是鮮活、靈巧,即使沒男人也能活得很好,宛若空谷幽蘭,獨自開得芬芳的美人,有通透的智慧,對事物充滿好奇,還要有一手好廚藝,能做出別人都做不出來的拿手菜。
那人分明就是竇娥了!
認清事實之後,楚勀忽然很想知道,竇娥對他是否也有點別的心思,還是她對他僅有感激之情,她會不會也做可口美味的菜肴給別的男人吃?
想到這,坐在桌前的他,突然像被雷打到一般一臉震驚,讓他動彈不得,一會兒,他擱下筆,低喊一聲,「阿特爾!」
一名侍衛立即進屋,他恭敬的打揖。「公子。」
楚勀瞧了瞧一身黑的阿特爾,沉吟半晌後道︰「你去打扮打扮,等會兒跟我去趟蔡府。」
阿特爾難掩困惑,他一個大男人要打扮什麼?
見他仍杵著不動,楚勀催促道︰「快去,給你一刻鐘。」
「公子要屬下如何……打扮打扮?」
「換上有錢公子的穿扮,要穿起來俊俏些的,總之,就是換下你這身黑衣。」
「公子近來常去蔡府,如此妥當嗎?」阿特爾立即猜透主子的意圖。
「哪兒不妥當了?」楚勀凌厲反問。
「老爺要屬下回報公子的情況。」阿特爾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終於承認你是額布安在我身邊的眼線了?」
「公子一定早就知道了。」阿特爾坦蕩的道。
「你承認跟我早知道是兩回事,你愛怎麼回報怎麼回報去。一刻鐘後換好衣服過來。」楚勀揮了揮手。
「公子若對哪家姑娘動心,老爺肯定十分歡喜,但蔡家小娘子是個寡婦……」
「寡婦怎麼了?爺若真想要,就是額布也攔不了我!去去,別在這兒嘮嘮叨叨的像個婦人,招我煩,你去招我額布煩就夠了。」
阿特爾還想說什麼,卻被楚勀一記狠瞪截住聲音,他只好乖覺地回房,打扮去了。
一刻鐘後,身形高大、輪廓深邃俊朗、衣著衿貴,儼然是翩翩公子的阿特爾出現在楚勀眼前。
楚勀往阿特爾身上瞧了再瞧,接著又往自個兒身上暗藍粗布衣裳瞧,不滿意了。「誰讓你打扮得比我好看的?去去,換掉!」
阿特爾低頭看著自己身上的綢緞袍服,感到有些無奈。拜托,他也不愛穿漢服,別別扭扭的。
「去換掉啊!」楚勀又道。
阿特爾默默離去,一刻鐘後,他換了跟主子一般的粗布衣裳回來。
「呿!誰準你跟我穿得一樣破爛的,我之前不是說了要穿得好一些嗎?去換!」
阿特爾不開心了,回瞪主子一眼。
楚勀壓根不在意,冷笑道︰「怎麼,不聽我命令?別忘了,你雖然是我額布安的眼線,可我是你真正的主子……」
阿特爾沒聽主子叨念完,立即離開,這次不到一刻鐘他就回來了,換了比主子穿的好一些的另一套衣服。
楚勀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仍是不滿意。
阿特爾來來回回換了五、六套衣服,最後再也忍不住了。「公子,你若想試探蔡家小娘子的心思,第一套最好,依屬下的長相,穿成那樣要沒能引起蔡家小娘子注意,那小娘子肯定是真心的……」說到這裡,他故意一頓。
聞言,楚勀陷入沉吟。對啊,阿特爾號稱大元朝第三美男子,要是穿扮得風流倜儻,還不能引起竇娥注意,那麼竇娥顯然對自己有幾分好感吧?想通之後,他立刻道︰「那你趕緊去換回第一套衣服。」
「屬下話還沒說完,小娘子是真心的,有兩種可能,其一是真心對歿了的蔡公子堅貞不移,其二才是對公子有幾分真心。」說完,阿特爾得意地笑了笑,不等主子反應過來,立即飛身離去。
楚勀咬著牙瞪著他離去的那扇窗,隨即心一沉,竇娥真心對歿了的蔡公子堅貞不移?若是如此,他怎麼跟一個死人競爭?
沒多久,阿特爾以風流倜儻翩翩公子的模樣回來了。
楚勀嘆道︰「阿特爾,你說說,萬一竇娥真心對歿了的蔡公子堅貞不移,我有勝算嗎?」
「公子是認真了?」阿特爾是有點吃驚,但又不是那麼意外。
「若我認真了,有勝算嗎?」跟一個死人競爭,又不能把人抓起來較量,楚勀忽然覺得很苦惱。
「公子號稱大元朝第一美男子,再加上公子的身分,若換上屬下這身衣裝,誰贏得過公子,何愁沒有勝算?大不了使美男計色誘之,屬下想,蔡家小娘子不心動也難。」阿特爾回道。
「你不明白,竇娥她……我總覺得她跟一般姑娘家不同,她絕對不是個會被好看皮相誘惑的姑娘。」
「蔡家小娘子已經不是姑娘了。」阿特爾的語氣帶了幾分幸災樂禍。可以親眼目睹冷情的大元朝第一美男子吃癟、為情所困,真是挺有趣的。
楚勀狠瞪著他。「你覺得我需要你的提醒嗎?你倒是說說,萬一美男計無用,萬一竇娥真對蔡公子堅貞不移,我該如何跟個歿了的人競爭?」
阿特爾蹙起眉頭,認真的想了想道︰「公子或許該先煩惱老爺,而非蔡家小娘子。」
「阿特爾,從小到大你見哪回額布奈何得了我?」
這倒是,阿特爾默認,隨即又道︰「可事關公子娶親大事,老爺怕是不會輕易讓步,除非公子對蔡家小娘子僅是覺得新鮮好玩,沒想過向小娘子求親。」
「我對竇娥不是覺得新鮮好玩那般輕浮,她很不一樣,我說不上來,雖說我現下還沒想到那麼遠,但求親也並非不可能……總之,我不煩惱額布,比較煩惱竇娥是不是還記掛著蔡公子!」
「公子,屬下仍覺得老爺才是公子該憂心的,畢竟公子的身分不一般。」阿特爾再次提醒道。
楚勀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有些不耐的道︰「你先隨我去蔡府,其他的都別想了,至於你想怎麼回報額布,你自個兒看著辦,我無妨。」
「多謝公子不為難屬下。」阿特爾真心道。
「我身邊的眼線也不只你一人,光為難你,有意思嗎?」楚勀嘲弄的笑了。
「公子是個明白人,既然是明白人,公子又為何……」
「阿特爾,你也是個明白人,京城裡的那些糟心事,我們暫且都別提了吧,我需要時間想清楚。」
「是。京城來了消息,楚縣下任縣官已由京城出發了,約莫三個月後到任。公子可得想清楚了,之後是要繼續往另一省城去,或者回京,公子離京已兩年有余了。」
楚勀不耐道︰「好了,我知道了,我們快走吧。」
就像他自己說的,現在其他的事情都沒有比確認竇娥對他的心意來得重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1:03 AM 編輯
第四章
官府公告畫像,下令通緝後,盧大夫便不敢回縣城,他躲在城外東郊樹林的一座破廟裡,每日采些野果、生飲溪水,過得好不狼狽。
這日他從窩藏的破廟出來,連著好些日子吃喝不好,他餓得頭昏眼花,林子裡的野果幾乎都被他采光了,實話說他也吃得很膩,怛溪裡的小魚他抓也抓不到,走著走著,他正愁不知今日能找到什麼果腹,不自覺竟走出了林子,來到通往縣城的小道。
回過神後,他趕忙回頭要走往林子裡,卻迎面遇上縣城一對有名的潑皮——張姓父子,這對父子憑著家裡有些錢,再加上三代開武館,兩人仗著有些拳腳功夫,往往小不如意,便對人頤指氣使,吼罵踢打。
許多人都受不了這對氣焰囂張的父子,被他們打過的人也不在少數,幾回告上官府,無奈縣大人是個貪財的,張家父子往衙門裡送幾兩銀子,官也告不成。
因此縣城百姓對張家父子敬而遠之,能不招惹便不招惹,有多遠就避多遠,省得招來麻煩。
盧大夫心裡暗喊了聲糟,滿心希望張家父子千萬別認出他來,無奈,天不從人願——
「唷!爹,您瞧瞧,這不正是盧大夫嗎?」張驢兒高喊,堵住了盧大夫的去路。
張父眼睛大亮,趕忙上前,輕輕松松一把抓住了人。「果然是盧大夫,咱們父子倆今天真走運,只要把人綁去衙門,就能得到五兩賞金。」
「爹,那咱們趕緊將他綁去縣衙領賞,縣大人肯定對我們印象更好,往後也會更加偏向我們。」
張家父子壓根不缺錢,就是喜歡耍弄人,覺得這樣有樂趣。
「我說,盧大夫你究竟做了什麼事,竟讓平常不愛管事的縣大人貼了公告通緝?」公告上只說盧大夫殺人未遂逃逸,張父好奇的想知道事情經過。
「一切都、都是……誤會。」盧大夫害怕得連聲音都在顫抖。
「誤會?咱們的縣大人是個會誤會別人的官兒嗎?」張驢兒不以為然的道。
「真的是誤會……我沒想、我沒想要殺蔡婆……」盧大夫一緊張便說溜了嘴。
「蔡婆?你是說放利錢營生的救急蔡婆?」張驢兒一雙小眼睛倏地一亮,像看到了可口的蜜糖似的。
「正、正是,我同她借了二十兩,她來討要……可我身上銀兩不夠,只、只好帶她去後堂,想把事兒說開……」
「得了、得了,不必跟咱們說這些,咱們又不是縣大人。」張驢兒沒耐心聽他辯解,也壓根不在意他要不要殺蔡婆,他有興趣的是竇娥。嘖嘖,放眼整個楚縣,沒哪一個姑娘能美得過她,那麼個水靈靈、白嫩嫩的女人居然年紀輕輕就替家守寡,嘖噴,實在可惜了啊!「爹,咱們缺二、三十兩銀子嗎?」
「不缺。」張父回道。
「那五兩賞銀就更不缺了,您說是吧?」
「你要放他走?」張父揚眉,狐疑的問道。
「放也不是不可以,抓去討賞金也成,就看他肯不肯配合咱們了。盧大夫你說說,咱們要是讓你幫個小忙,你肯不肯?」
「幫什麼?」盧大夫趕忙問。
「你那二十兩外加利錢,咱們可以幫你還清,可是你得幫咱們拉條線,蔡婆雖然有點年紀了,怛也算風韻猶存,挺入我家爹的眼,是吧?爹。」張驢兒朝父親使了個眼色。
張父立刻明白兒子的意圖,同意地點了點頭,他確實對蔡婆有那麼點意思,且蔡婆手腕也好,攢下「不少財富,若他能人財兩得,豈不美事一樁?
「至於我,也不瞞盧大夫,我就是瞧上竇娥。所以,我爹跟我,蔡婆跟竇娥,盧大夫若肯幫忙拉上我們這兩條紅線,我們不但可以幫你還錢,還可以幫你讓縣大人撤銷通緝,這筆買賣,你怎麼算都不吃虧吧?」
盧大夫楞了半晌,沒想到張家父子竟然瞧上蔡家一老一小的寡婦了,可他也貪圖竇娥的美貌,若非如此,他又怎會……想到這兒,他沮喪的垮下雙肩,肚子這會兒也不爭氣地咕嚕咕嚕作響。
張家父子聞聲,不客氣的相視大笑。
張驢兒邪氣的睨著盧大夫道︰「盧大夫可是好些日子沒能吃飽睡好了?你要是肯答應咱們的條件,咱們立刻帶你回去,好菜好酒先讓你吃個飽,再好好梳洗換上好衣裳,讓你去蔡府還錢,如何?」
盧大夫哪裡還有猶豫的余地,比起竇娥的美貌,眼前還是填飽肚腹,想辦法洗清殺人未遂的罪名要緊,憑著張家父子跟縣大人的交情,他應能無罪,於是他妥協了,有氣無力的道︰「那就麻煩張老爺、張公子了。」
盧大夫吃得飽足,梳洗後換了新衣裳,整個人看起來也神采奕奕。
張家父子給盧大夫一個小布袋,裡頭有二十五兩,張驢兒道︰「盧大夫可以到蔡府還債了,咱們父子倆也同盧大夫一塊兒去,到時,盧大夫可得記得幫咱們多說些好話。」
「這……我自然是幫著張老爺與公子的。」盧大夫有些遲疑,開始思索著該怎麼對蔡婆解釋那日只是意外,而非他意圖殺人。
他腦袋轉了幾回,暗自擬好了說詞,才領著張家父子往蔡府去。
蔡府裡。
蔡婆剛收完幾筆債款,回到府裡,在前廳裡喝著媳婦泡的補氣養生茶,接連喝了幾日,她真覺得人比以往精神許多。
她問過媳婦,這清甜的養生茶用了哪些藥材,媳婦說只是將黃 、紅棗、枸杞加水煮開,小火熬約莫一刻鐘便成了,媳婦說得簡單,但這份心意卻讓她頗感欣慰,沒了兒子,至少她身邊還有個心思靈巧又孝順的媳婦。
蔡婆擱下杯子,正要開口誇贊媳婦貼心,有個丫鬟進來通報,盧大夫來訪。
婆媳倆面面相覷半晌,一時間蔡婆拿不出主意,倒是竇娥很快鎮靜下來,輕聲道︰「娘,既然盧大夫敢上門來,咱們不妨聽聽他怎麼說,況且家裡人手多,咱們也無需怕他有什麼歹念,就讓他進來吧。」
「你說的也是。」蔡婆回道,轉而叮嚀丫鬟,「讓幾個身手好的家丁隨盧大夫一同進來。」
「稟老夫人,還有縣城裡的張家父子也隨盧大夫一塊兒來了。」
「開武館的張家父子?」蔡婆蹙眉,那對父子的名聲可不太好。
「是。」丫鬟的神色有些擔憂。
「沒關系,讓他們一塊兒進來,光天化日的,他們應當不會做太出格的事兒。」蔡婆道。
盧大夫、張家父子三人,讓家丁領進廳堂,幾名身強體壯的家丁立即被管事支使到蔡婆與竇娥身邊,明顯有護衛的態勢。
盧大夫一見蔡婆,盡管心虛,仍勉強擠出討好的笑容,但目光幾回暗暗往竇娥那兒飄。
張驢兒也不是個心思純正的,看著盧大夫的神色,當下便明白了幾分,在心裡暗罵,這個老色鬼,也不瞧瞧自己都多大年紀了,配蔡婆還差不多!
「老夫人,我今日是來還欠您的二十兩,外加利錢五兩。」盧大夫從懷裡掏出一袋銀兩,額頭冒著汗,戰戰兢兢的解釋道︰「那日的事真是個誤會,您上醫館討要款子,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我又怎可能為了區區二十兩害您性命?
「事情是這樣的,那日老夫人來,我身上銀錢仍是不夠,領老夫人往後堂,想給老夫人沏杯茶,請您再寬限幾天,二十兩銀子我再多看幾個病家也就能湊足數,誰料到後堂太暗,老夫人一下被絆了腳,接著又被我懸在梁上綁藥陰干的繩子纏了頸子,我一心急拉繩子想著要為老夫人解開,老夫人卻益發掙扎以致纏繩難解,後來我聽見前堂有聲響,心慌害怕被誤會,沒多想便奔出醫館。
「老夫人請您相信我,我真沒害您的心思,不過二十兩銀子罷了,我怎可能為了二十兩,賠上自個兒的一條命,殺人是要坐牢償命的……」
蔡婆並未回話,只是向家丁使了個眼色,一名家丁上前接過盧大夫的那袋銀兩,蔡婆打開來點了點,確實一文不少。
竇娥湊到婆婆耳邊低聲問︰「那日娘可真如盧大夫所言,進後堂時絆了腳?」
蔡婆想了想,點了點頭。確實,她一入後堂,因光線昏暗,被擱在後堂的雜物絆了腳,慌亂中她想抓住什麼,卻感覺到頸子被繩子纏住,接著便是盧大夫拉住繩子,將她按在椅子上。
盧大夫所言,也不一定為假,可能她那時太過驚慌,誤以為要幫她的盧大夫想加害她,況且盧大夫也實在犯不著為了二十兩殺害她,多瞧幾個病家,二十兩也就湊足數了。
「應是我誤會盧大夫了。」蔡婆道。
盧大夫明顯松了口氣,見蔡婆接受他的說詞,他打鐵趁熱道︰「那之後,我趕著出城,想向親友借錢,先湊齊該還給您的銀兩,誰料到幾日往返後,發現官府貼了通緝公告,我便躲在城外不敢回來。兩日前在東郊遇上張老爺、張公子,他們原要抓我交付官差,卻聽我解釋了誤會,兩人十分仗義,願意陪我上門將話同老夫人說明白,他們說老夫人是個通達情理的人,必能好好聽我把話說開。
「今日上門,老夫人果然給了我機會把話說完,懇請老夫人看在我有心償債,且無意加害您的分上,同我到衙門,將誤會解釋清楚,可好?如今還了欠銀,我得趕緊開醫館營生,才好將積欠親友的銀兩還清。拜托老夫人了。」
「我在衙門有熟識的人,一會兒等他上我這兒,我就為盧大夫解釋,一定讓官府撤了通緝。」蔡婆是個好說話的,既然欠款討要回來,又只是場誤會,她也無意斷人後路。
「多謝老夫人。」盧大夫趕緊道謝。
「既然誤會解開了,一會兒有官差來府上拜訪,我們也不好叨擾太久,老夫人通情達理,我們父子倆真心佩服,想改日再來府上拜訪,還請老夫人不嫌棄我們父子煩擾。」張父討好的笑道。
「是啊是啊,老夫人,今日若非張老爺、張公子仗義陪我過來,這天大的誤會不知要拖上多久才解釋得了,幸虧有他們,待哪日老夫人得空了,我們再來訪。」盧大夫也幫腔道。
「也好,一會兒有貴客來訪,我也不方便留幾位。這樣吧,過兩日,若盧大夫、張老爺、張公子不嫌棄,請來府上喝茶一敘。」蔡婆道。今日見了張家父子,他們似乎不若傳言說的那般不好,倒挺仗義的。
「那我們兩日後再來訪,告辭了。」張驢兒笑道。
看著幾位家丁送走三人,竇娥不禁微微蹙眉,覺得事情絕不可能如此簡單。
楚勀與阿特爾讓蔡府看門的家丁常三領往前廳,楚勀時常至蔡府走動,早與常三熟稔,今日雖多了張生面孔,但常三還是忍不住先跟楚勀說了上午的事兒。
「喔……所以盧大夫還清了二十五兩欠款?」楚勀聽完,眉頭微鎖。
「是啊,老夫人說是她誤會了盧大夫,今日陪著盧大夫來的,是在縣城開了武館的張家父子。」
「張家父子……」楚勀偷偷瞥了眼阿特爾,見他輕點下頭。
那就是了,他確實收過張家送的賄銀,難怪聽著耳熟。
狼與狽攪和在一塊兒,絕對沒什麼好事,若是老夫人真誤會了盧大夫,他又何必逃跑?
「張家父子的名聲並不好,仗著有些錢,每每在縣城裡生事,許多被他們父子倆欺侮過的人受不了去告官,他們就往衙門裡送錢,害得人家連官也告不成,拿他們莫可奈何……」常三的話語一頓,他突然想起楚勀是在衙門裡當差的,他的話說不定讓楚勀惱了。「對不住,楚公子,小的不是指您不好。」
「我懂,沒事,官府收銀子,不管事確實不好,但縣大人其實也有縣大人的難處,整個楚縣大大小小的事兒多了去,那些小打小鬧,能不管自然就不管了,只要沒鬧出人命,都算不上是大事。」楚勀笑著回道。
阿特爾渾身不自在,主子明明收了張家父子的錢,卻說得像跟自個兒毫無關系似的,還有,主子那看起來老實又傻氣的笑容,到底是怎麼回事?真是怪了,怎麼主子一踏進蔡府,就立刻變了個樣兒?
進入前廳,竇娥與蔡婆起身相迎,蔡婆見楚勀身邊多了個人,裝扮、模樣非凡,立刻笑問︰「阿勀,這位是……」由於和楚勀日漸相熟,她也早已改了稱呼。
阿特爾臉色微變,阿勀?看來主子對蔡家還隱瞞了許多事,不說他真實身分是領了皇命的欽差大人也就罷了,連他現在是縣大人的事都沒說……這樣好嗎?
「是我同鄉,我們打小一塊兒長大,像親兄弟一樣,他經過楚縣,順道來看看我,兩日後要往蘇州營商,我正好休沐,就帶上他了,望老夫人別見怪。楚縣酒樓沒什麼好酒好菜能入我這兄弟的口,他可是吃過京城大酒樓的,嘴挑得很,我私心覺得小娘子烤的蜜汁烤鴨比京城的名菜都好吃,就想帶他來嘗嘗。」楚勀說得有幾分靦腆。
阿特爾驚愕的望著主子,實在無法接受,眼前人真的是那個名動京城的冷面王……冷面公子嗎?
「既然是阿勀的好兄弟,當然歡迎。正好今天備了兩只烤鴨,本想一只讓你打包回去,要不就等下次吧,下回再讓竇娥烤兩只,讓你打包。」
「謝謝老夫人、小娘子。」楚勀感激的道,目光朝竇娥看去,其實他一直注意著她,而這麼一段時間過去,他的心終於安了,他並未見她多看阿特爾幾眼。
倒是蔡婆對阿特爾很有興趣,注意力都在阿特爾身上。「這位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
阿特爾才開口,便被楚勀截了話,「他姓顧,排行五,稱他顧五即可。」
阿特爾垂首,默默翻了個大白眼。這個戴上老實面具的冷面王……冷面公子,讓他很錯亂,若不是自小一塊兒長大,對主子再熟悉不過,他真會以為有個老實人易容成主子的模樣。
「初次見面,喚名太失禮了。望見多識廣的顧公子,不嫌棄咱們小酒小菜寒酸。」蔡婆客氣的道。
「哪裡的話,阿勀的話,我自然相信,想必小娘子手藝超群,我等不及想嘗嘗蜜汁烤鴨的好滋味。」阿特爾斯文有禮的作揖,笑道。
楚勀忽然不合禮儀的附在阿特爾耳邊,帶了幾分脅迫意味的低聲道︰「等會兒用少些,別多搶了我的烤鴨。」
楚勀這樣的舉動讓竇娥與蔡婆有些意外,不過她們並未多想,只當是好友久未見面,忽然想起什麼女人家不當聽的,才會交頭接耳說得神神秘秘。
待兩人說完話,蔡婆就招呼著兩人落坐。
食桌上,楚勀也不招呼顧五,徑自吃喝,一會兒,春芳將兩只熱騰騰的蜜汁烤鴨端上桌,她可是照少奶奶的做法學了個把個月,前幾日老夫人吃過,說幾乎就是少奶奶親手做的。
阿特爾瞧春芳一手端著一只鴨,靈巧俐落的一前一後讓瓷盤上了桌,不禁想真看不出來這有雙縴細手臂的小姑娘還挺有力的,再順著往上瞧,那張圓圓甜甜的小臉,紅撲撲的,像花瓣似的,他不知怎地,心一陣一陣的跳。小丫頭一對上他的視線,似乎略略吃驚,杏眼瞪大了下,緊接著低下頭退到一旁,他不自覺又看著她一會兒,才將視線移回桌上。
楚勀見他最愛的烤鴨上了桌,沒等招呼便扯下一只腿,完全沒注意到手下的異狀。
阿特爾哪裡見過這樣趕著吃的主子,完全驚呆住。「王……」他差點露了餡,頓了一下,又喊道︰「阿勀,有這麼好吃嗎?」
楚勀沒好氣的睞他一眼。「自然有,你快趁熱嘗嘗,就知道味道有多好。」語畢,他咬了一口,鴨肉的甜香味在嘴裡散開來,但隨即他神色一黯,擱下手裡香熱油甜的鴨腿,直接地問道︰「這烤鴨不是小娘子親手烤的,是吧?」
春芳上前來,有些不安的低聲道︰「味道不對嗎?可老夫人說已經跟少奶奶燒得一樣好了呀。」
「是你燒的?」
阿特爾聞著烤鴨的香,早已忍不住,可見主子明顯失望的表情,他暗想真不好吃嗎?於是他也扯了一只鴨腿,往嘴裡送,香甜的汁液漫開來……好好吃!他沒吃過這樣鴨皮香脆、肉多汁鮮甜、不柴不干的鴨,這是烤出來的?真好吃!
「很好吃!」阿特爾贊道,又大口咬了一口。
楚勀又往阿特爾靠過去,低聲道︰「你喜歡吃,都給你。」
阿特爾實在受不了主子的反復,剛才不是還威脅他不可多搶,怎麼現在又要全給他吃了?
「阿勀吃不慣春芳烤的嗎?」竇娥也早隨著婆婆直接喊他的名。
「呃……吃起來是差不了太多,但還是小娘子親手烤的吃起來香。」楚勀面顯尷尬,不好意思地說。
「既然這樣,下回我親手烤就是了。」竇娥輕聲細語的道。
阿特爾看看竇娥,又看看自家主子,這兩人知不知羞啊,眾目睽睽之下還這般打情罵俏,看來京城裡的老爺要頭疼了。
冷面王……冷面公子想要的,從來沒有要不到的,這縴細靈巧的守寡小娘子,竟完完全全打動了從不動情的公子,用的是哪招呢?難道就是這香甜的烤鴨?京城裡愛慕主子的姑娘們若是知道自己竟敗在一只烤鴨上,大概全都要哭死了。
不過話說回來,這鴨肉吃著香甜,連帶那個會做烤鴨、一臉無辜的小丫頭,看起來也好香甜……阿特爾邊吃邊想,既然主子說都給他,那他就不客氣了。
春芳絞了絞手指,歪著頭想了想,忽然說道︰「我知道了,我烤的烤鴨沒有少奶奶的心意在裡頭,所以阿勀公子吃起來不香,是吧?」
她這句話讓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楚勀的雙頰瞬間燒得透紅,這話似乎對,但也似乎不對,烤鴨吃起來真的不同,但不同的真是心意嗎?若是如此,是不是表示竇娥對他也有意,才把烤鴨燒得特別香甜?
竇娥一時間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她的心意啊,也不能說沒有,可絕不像春芳說的仿佛她對楚勀有什麼情意,不過要說她對他沒有半分好感,好像又不太對。
尷尬彌漫著,最後是蔡婆推了推春芳。「你這丫頭瞎說什麼呢!」她說是這樣說,但那笑意卻怎麼也斂不住,看來這兩人有那麼點譜了,呵!
春芳歪著頭,想了想,又耿直地道︰「我才沒瞎說!老夫人,您瞧阿勀公子和少奶奶不是都沒反駁嗎?這就是默認了啊。我烤的兩只烤鴨,只缺少奶奶的心意,不過阿勀公子真厲害,果然像少奶奶說的是個吃貨呢,很懂得吃,連人的心意有沒有在烤鴨裡頭都吃得出來。」說完,她無辜地笑出聲。
這話,再次讓大伙兒沉默了。
竇娥這一次再難保持鎮定,雙頰倏地緋紅,春芳怎麼把她隨口說的話給說出來了,而且還是在當事人面前,唉呀,這該如何是好?
楚勀則是愣住了,他在京城可是堂堂的冷面……公子,在竇娥眼裡居然是個吃貨?那是因為烤鴨是她做的,那是因為他從沒吃過這般好吃的鴨肉,那是因為……
唉,因為有她的心意在裡頭,吃起來就是不同嘛。
想到這兒,他不得不承認,也許他真是個吃貨,竟能吃出人的心意。
阿特爾咬著鴨腿,驚訝得雙眼大睜,他沒想到一個看似無辜、沒心眼的小丫頭,居然能一語中的,看來她也不是真這麼單純嘛。
蔡婆看著阿特爾炙熱的眼神落在春芳身上,再看著楚勀和媳婦雙雙臉紅,笑意也染上她的臉,她也許可以不必再憂心媳婦的將來了,若是楚勀這樣老實可靠的男人,定能讓媳婦安穩開心的過完這輩子吧。
楚勀咳了咳,紅著臉打破尷尬的沉默。「對了,老夫人我聽常三說盧大夫今兒個來還錢?」
「是,瞧我人老記性差,都忘了要跟你提這回事。」蔡婆將上午的事仔細說過一回,「阿勀,麻煩你跟縣大人解釋解釋,把盧大夫的通緝告示撤了吧,真是我誤會了盧大夫。」
「這樣啊,也成,縣大人其實公務繁忙,能少件掛心的事兒自然好,既然老夫人肯定是誤會,回頭我便向縣大人稟報了,將通緝告示撤下。」楚勀嘴上雖這樣說,但不知為何,他心裡總隱隱覺得不妥。
阿特爾感到怪異地望向主子,接著又埋頭吃起兩只香甜味美的烤鴨,吃得飽飽飽。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4 AM
第五章
這日竇娥在後院整理藥草田,忙了好半晌,忽聽牆外傳來一陣吵雜人聲,其中有道熟悉的嗓音,正是方伯。
「方伯,整片都要收了?」
方伯種了一輩子田,因為種植技術比一般農戶來得好,收成也比其他農戶多上兩成,但這幾年他的身子不好,無法太過勞累,才將部分田地轉賣給蔡婆。
「對,趕緊收,恐怕日子要不好了。」
竇娥一聽,不禁皺了皺眉,日子要不好了這是什麼意思?她從後門出去,就見方伯領著十多個年輕的莊稼漢,個個手持鐮刀準備收成。
方伯見水靈靈的竇娥走了出來,朝十多個漢子交代,「趕緊收割了。」接著他轉向竇娥,說道︰「小娘子,你的藥田能采收的趕緊收了吧。」
「方伯,能說說是怎麼回事嗎?」
「我估計要發大水了。」
她有些愣住了,又問︰「方伯如何肯定?」
「我種了一輩子田,別的不敢說,但天候這事兒,我一向看得比別人準,黃河幾回發大水,都被我說中了。暴雨興許再幾天就來,我才趕緊將稻子收了,雖然還沒長飽,總比顆粒無收的好,今年賺錢甭談,好歹有白米粥吃喝就不錯。小娘子,在老夫人那兒也提一提,做好準備。要知道,每回發大水,苦的都是百姓。」
方伯忽然壓低了嗓音,「聽說新來的縣官是貪得太多,才被貶到楚縣,要是發大水,恐怕是別指望縣大人賑災減稅,你想想,收成都不好,還得繳稅銀,日子怎能不難過?所幸我們這兒在縣城外,地勢較高,淹是淹不了太高,每回發大水,縣城裡都淹得超過半人高,萬一起瘟疫就更糟了。小娘子記得提醒老夫人,趕緊備妥食糧要緊,這塊地收完,我還得去幫幾戶人家收割,先忙去了。」
竇娥聽完,急急奔回後院,喊來春芳和另外幾個小丫鬟,將能收的藥草都仔細的采收下來,要烘干的先讓春芳拿去烘制,要陰干晾曬的,便讓其他人拿去柴房懸梁綁晾,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她讓管事的趕快通知外出收帳的婆婆,她又遣了春芳入縣城采買大量藥材。
春芳買回藥材,竇娥便將自個兒關進藥房裡,閉門制藥了。
水災後泥濘髒亂,缺乏可飲用的淨水,的確極容易引發傳染病,她得先將防疫的丹藥制作出來,其實這段時間她做了不少丹藥,養生健體的、治風寒或外傷的,治傳染病的也做了幾小瓶,但若真爆發瘟疫,是絕對不夠用的。
人有親疏遠近,她想著,若真有瘟疫,家人最重要,蔡府上下十多口人、楚勀、方伯一家子,還有縣府官差都要給藥,就算縣大人是個貪的,但若真淹了大水,整個衙門不能行事也不成,楚縣本就是個偏小偏窮的縣城,有錢人家沒多少,救災賑濟還是得仰賴地方父母官。
竇娥越想越憂心,手忙著制藥,腦袋也沒停過,想著晚一點要到衙門找楚勀商量商量,可是她一心一意制藥,其他事沒多久便忘了,等她離開藥房,已是兩日之後。
這兩日都是春芳端著吃食進來,竇娥要是累了,就在桌上趴睡一會兒,等她終於想起要找楚勀,楚縣已經下起滂沱大雨,通往縣城的黃土路泥濘不堪,寸步難行,大雨幾乎遮蔽了視線。
心急的竇娥想著等雨小一些再入縣城,未料大雨竟連下數日不停,沒多久真如方伯所言發大水了,整座縣城幾乎泡在大水裡。
大水淹過人的頸脖,長得矮一些的,幾乎都要滅頂了,孩童更不用說,大雨下了幾日,陸續有住在縣城裡的人,帶著家當,往縣城外的高地跑。
大雨已經下了七日,這一天,楚勀帶著阿特爾來到蔡府。
蔡府這兒地勢頗高,水還沒能淹過來,楚勀、阿特爾一身黃土,渾身濕透,兩人瞧起來都瘦了些。
蔡婆一見他們的狼狽樣,便道︰「有什麼事,換下衣服再說。」她立刻讓下人打水、燒水,領著他們洗干淨,並換上干淨衣裳。
竇娥一聽楚勀和顧五來了,被婆婆讓人先領去梳洗,又聽春芳說楚勀瘦了不少,她便急急前往廚房,讓廚娘宰了兩只鴨,親手做蜜汁烤鴨。
廳裡,楚勀和阿特爾望著一桌子酒菜,卻都靜默不語。
蔡婆不知兩人的心思,熱情招呼道︰「趕緊趁熱吃吧,你們看起來餓好幾天了,我聽家丁說縣城淹水,水過大半人高,沒法兒進城,城裡人能出來的多半出來了。竇娥聽說你們過來,今兒個親自到廚房燒兩只鴨,阿勀再等會兒就能吃到。」
楚勀輕嘆了一聲,沒搭話,他的心思全在縣城。這幾天沒日沒夜的忙,他沒想到幾日大雨便使得黃河潰堤,而且大水還來得這樣快,若能早兩日收到訊息,縣城裡傷亡的人數不會那麼多,而且最讓他不忍的是,歿了的多半是老人和孩童。
這幾日他跟阿特爾還有衙門的官差趕著救還來得及救的孩子和老人家,高大的官兵們數不來回幾趟,將人送出城外高地,他們忙得只能喝些雨水,湊合吃點果子干糧,大水將能吃的都淹了大半。
縣城裡兩樓高的店鋪堆了些存糧,衙門倉庫蓋得高,能往上堆的也都堆了,堆不了的,只能眼睜睜看水淹過去。
縣城裡能出來的人全出來了,如今只能等大水退去,回頭還有好多事要做。
眼下要緊的,是那些在縣城外山坡避禍的災民,吃喝拉撒都是讓人頭疼的事。
竇娥親手端來兩只烤鴨,春芳手上也端了兩只烤鴨,上回她瞧顧五公子一個人能吃上兩只,這回他又來,她就想反正別院池塘鴨子生養不少,多宰兩只,阿勀公子曉得烤鴨是少奶奶親手烤的,肯定一個人就能嗑掉兩只。
香氣四溢的烤鴨上桌,楚勀和阿特爾卻遲遲沒有動作,仍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竇娥仔細瞧了瞧楚勀,確實清不少,思緒一轉,開口問︰「是不是有我們能幫得上忙的事?」
楚勀、阿特爾面面相覷半晌,阿特爾心弦微震,這個竇娥真不愧是主子看上的人,實在貼心得像件小棉襖啊!趕來的路上,他還跟主子說,現下人人求自保都來不及了,誰還會想去救人,沒想到他們都還沒開口,小娘子竟先問了。
楚勀微松口氣,搔了搔頭,正琢磨著該怎麼說,蔡府一名家丁急忙奔進廳內,慌張的喊著,「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外頭、外頭……來了一大批官爺,說是要找縣大人!」
「縣大人不在我們這兒啊,怎麼會找上門來?」蔡婆不解。
阿特爾睨了楚勀一眼,若是細看,可發現他的神情帶有一分幸災樂禍的味道。
「我說了縣大人不在我們這兒,可是師爺堅持縣大人上我們這兒了,說什麼都要進來,阿福、阿六可能頂不住……」家丁才說到這,幾名官差便闖了進來。
領頭的師爺朝著楚勀畢恭畢敬的作了揖,說道︰「啟稟大人,我已命人包圍蔡府,城外山坡的災民們也有官兵看住,若是蔡家人不從,大人一聲令下,便可直接征收了。」
蔡婆、寶娥和一干下人這下子全懵了。直接征收?是要征收整個蔡府嗎?還有,這三不五時來串門子的楚勀竟然是縣大人?!
竇娥沒時間細想楚勀為何要隱瞞身分,只思考著為什麼要征收蔡府,很快的她便想明白了,正要開口,就聽見楚勀聲音一沉,冷冷的低喝——
「我準你領人進來了嗎?」他眸光銳利的瞪了師爺一眼,接著朝阿特爾使了個眼色。
阿特爾才站起身,師爺立即跪了下來,抖著身體求饒道︰「大人饒命,小的知錯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他可沒忘記梁成中頭身分家的殘酷景象,那頭還滾到了他面前,死不瞑目的可怕景象使得他整整大半個月沒法兒好好安睡。
這幾個月,他瞧著這個拿著天子劍的欽差大人,行事也沒多剛正不阿,雖然不會主動向百姓索要銀錢,但有人送銀子上門,大人都是大大方方的收下,下頭的人跟著收,只要不太過,大人也是睜只眼閉只眼,所以他松懈下來。
這回踫上發大水,照往例,像這樣有得吃有得拿,又能安住的百姓人家,直接征收便是,哪需要唆唆的講理,所以他一出縣城,辦好大人交代的差事,便自作主張領人圍了蔡府,以為能得大人的賞,誰料大人冷冰冰的模樣竟如那日,他這才明白自個兒闖大禍了。
「拖出去收拾了,告訴外面的人,以後誰再膽敢自作主張,挾官威擾民,下場廣如他!其他人全退出去,沒得我令,一步都不準踏進蔡府。」楚勀朝阿特爾微點頭,渾身發軟的師爺便讓阿特爾揪出蔡府,此後衙門裡是沒他這個人了。
其余衣衫狼狽的官兵,也立刻退了個干干淨淨。
廳裡,好一陣死寂。
家丁呆了;蔡婆怔了;竇娥陷入深思。
至於楚勀,則是一臉尷尬。
他不知該如何向竇娥解釋,開始有些憂心害怕,上次阿特爾回去後提醒過他,女人家討厭被欺騙,要是她因此生氣不再搭理他,他該如何是好?
「阿勀是新上任的縣大人?」竇娥偏著頭問道,淡然的模樣看不出她是怎麼想的。
楚勀偷偷深吸了口氣,要自己冷靜下來,頓了一會兒才吶吶的回道︰「是。」
「可是我聽說新任縣官也是個會貪污的。」她困惑的又問。
他張開嘴想說什麼,不一會兒卻又閉上,見竇娥一直望著自己,似是在等待他的回答,他只得又開口,「我確實是收了錢,張家父子、許員外、林員外……」他生平第一回嘗到惶恐滋味,非常誠實的一個一個招供誰拿錢賄賂他。
「大人,民女不是想知道您收了誰的錢。」
竇娥一定是生氣了,瞧,她這話說得有多生分。
「小娘子生我的氣了?」楚勀緊張的問。
「民女只是想不通,既然大人收了錢,怎麼老是一身窮人打扮?」
聞言,他著實楞住了。這……是重點嗎?
蔡婆也傻了,媳婦把話說得如此良白,真的可以嗎?要是惹得縣大人生氣怎麼辦?
「這樣穿……比較舒服,也好做事。」楚勀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
「大人說的也是。」竇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阿特爾回來了,在楚勀耳邊低聲說話。
等阿特爾說完話,竇娥又問︰「師爺死了嗎?」
楚勀又呆住了,今天他怎麼老覺得追不上她的思緒?尋常姑娘……喔不,是婦人,肯定不會有像她這樣的反應吧?他不想瞞她,又怕嚇著她,掙扎了一會兒,還是決定坦白。「是。」
「明白了。大人雖然收錢,不過也算是個好官,只是執法太嚴。挾官威擾民確實不太好,大家有商有量,很多事說一說就能解決了。」竇娥不驚不懼地說。
聽她頻頻喚他大人,不再喚他阿勀,他一時間落寞得無言以對。
阿特爾聽了卻直想用力翻個白眼,主子若是好官,他的頭就能被當成球,讓人踢來踢去!主子根本就是個心狠的,跟好字完全沾不上邊,竇娥真是朵小缸花,不識人心險惡。
蔡婆覺得兩側額際微微發脹,媳婦向來聰慧,怎麼今日腦袋不怎麼靈光,楚勀可是堂堂縣大人,她左一句收錢、右一句收錢,就不怕真惹火了大人?可是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暗示媳婦,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
「大人是否想借蔡府,讓災民們暫有棲居之處?」竇娥再問。
「是。」這次楚勀很快就給了答案,私情暫且擺一邊,眼下該處理的事得趕緊處理才是。「不知老夫人、小娘子可否行個方便?我保證,一旦大水退了,立即讓縣民回縣城收拾家園。」
「後院的藥田我已經收拾妥當了,方伯提前知曉要發大水,我本想進城通知大人的,可忙著制藥給忘了,等我想起來,已經下起大雨,總之,後院能搭棚子,擠一擠是可以的,但恐怕容不下全部的人,大人是否跟方伯商量商量,他那片田夠大,加上我們後院,安頓所有人應該足夠。」竇娥想了想,又道︰「後院有牆可擋風,若搭起棚架,安頓老人家、女人家、孩子們比較妥當,男人的身子骨到底強壯些,方伯的田不能遮風,但搭了棚架,至少能遮雨,大人以為如何?」
「就照小娘子說的。」楚勀轉頭交代阿特爾,差遣大半官兵回縣城,將能用的木料扛出來。
大雨仍持續下著,蔡府後院和方伯的那大片田地臨時收容災民,官兵多半駐守在後院外頭,一來防止災民作亂,二來不讓他人隨意進入蔡府。
幾日下來,有些體弱的災民開始出現傷寒癥狀,多半是體弱的老人家和小孩子,竇娥隔離了病人,要求所有人在進食前得舀淨水洗淨了手,飲水必定要煮沸,以免更多人感染。
楚勀起先不明白她的用意,聽她解釋後,這才知曉原來她說的「傷寒」極易傳染,必須避免病患接觸飲水和食物。
白日,竇娥忙著為感染傷寒的人把脈、看病、開藥,能服現成丹藥的配水服用,癥狀重的,她便開藥、熬藥。
這時楚勀才知曉,在發大水前,竇娥讓春芳上縣城買了大量藥材,幸虧她這麼做,要不現在去哪兒找藥,整座縣城都泡在泥水裡了。
蔡府裡有座水井,不缺淨水可用,旁邊小桂院養了雞鴨豬,肉蛋皆有,倉庫裡儲糧也不少,幾日下來吃喝不缺。
他允諾,一旦大水退去,便拿衙門存糧償還,方伯也將家裡的存糧拿出來應急。
而他也沒想到,竇娥憑著自學不及半年的醫術,竟能將傷寒控制下來,沒擴大傳染。
楚勀這陣子也住在蔡府,自然將蔡府所有人的用心看在心裡,尤其瞧著竇娥忙進忙出的,他心裡說不出的情感一點一滴醞釀著、溫熱著,對她越是上心。
他從前認識的大家閨秀,沒一個像竇娥這般心思細密、聰慧靈巧,很多事他都還沒說出口,她好似就知道他的想法。
好比如何安置災民,她一下子就分出了後院安頓體弱的老人家、女人家、孩子們,方伯的田安頓漢子們,這是他先前就想好的,他卻無需開口。
搭木棚架遮雨,也是她幫忙分工的,她甚至貼心地每日讓春芳煮兩大壺溫熱的養生茶,外頭送一壺,後院供一壺,還讓他差遣官兵回縣城拿杯碗,一個災民一套杯碗,刻上自個兒的名字,不可混用,也因為這樣,沒再傳出其他嚴重疾病,而得了傷寒的幼童、老人家,也在她的細心醫治下逐漸痊愈。
外頭,也有大漢耐不住夜寒而病了,盧大夫時不時得入府取藥,與竇娥、蔡婆益發相熟。
阿特爾也對竇娥另眼相看,他本以為這場大水會造成不小的混亂,沒想到在一個小娘子的指揮下,大伙兒皆能井井有條地熬過去。
「公子,方伯說興許再兩日大雨就會停了。」阿特爾回報情況。
「等縣城大水退去,至少也要兩日,估摸著再四、五日就能回縣城了。」
「是。」阿特爾應道。
楚勀向蔡婆要了能看見後院的廂房住,他站在窗邊,往外望出去,他看見竇娥正端了碗藥給一位老人家。
「你說說,我該怎麼做,才能得到竇娥的原諒?」
「小娘子還是稱公子大人嗎?」阿特爾問道,也不禁替主子感到煩惱。
如今他是真心喜歡竇娥,也覺得除了竇娥,大概沒有其他姑娘配得上他家滿腹黑墨汁的冷面主子了。
「是啊,從那日起就沒改口過。」楚勀難掩懊惱。
「小娘子若是知道公子不僅是縣官,還是……」阿特爾比主子更苦惱,主子隱瞞的另有其他大事,哪裡只是他暫代縣大人一職這種小事。
「先過一關是一關。」眼前這關若是過不去,想太遠也是多余的。
「公子,小娘子看起來不像是氣惱,會不會……」阿特爾欲言又止。
「會不會如何?怎麼不繼續說?」
「我想,小娘子會不會其實根本不在意?」
「不在意我欺騙她嗎?說穿了我也不算欺騙,她們沒問,我就沒說,這應當不算是欺瞞吧。」楚勀想了想,自我安慰道。
阿特爾真想大嘆一口氣,自家主子明明是個凡事算計的人,怎麼遇到感情事兒,腦袋卻派不上用場。「我說的不在意,是指小娘子壓根不在意公子,因為不在意公子,所以公子欺瞞,小娘子才會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啊?是這樣嗎?」楚勀驚愕的低喊了聲。
她不在意他的話該怎麼辦?他可是十分在意她啊,甚至覺得一天沒有好好看著她,就會渾身不對勁。
「我只是說說而已,也不一定就是如此。」看公子一副驚嚇、不敢置信的模樣,阿特爾直想笑,但又有點不忍心,想公子在京城裡呼風喚雨,只有別人怕他、敬他的分,哪裡見過他這等憋屈的模樣。
楚勀發現自己對女人心思了解得太少,沉默了許久才道︰「其實就是如此吧,你是怕我傷心才不敢說真話,是吧?」他半眯著眼瞅著阿特爾,竇娥的心思他確實不太懂,但下屬、旁人的心思,他倒是能一眼看穿。
「萬一小娘子當真不在意公子,公子如何打算?」阿特爾只好問道。
楚勀望著窗外,見竇娥讓老人家喝完了藥,端著空碗經過一個半大不小的老實少年身旁,彎下腰笑了笑,為他抹去臉上的髒污,他忽然有所領悟。
「你覺不覺得竇娥對老實人特別好?」說完,他揚了揚下巴。
阿特爾順著主子的目光看去,確實看到她對老實的小家伙笑得特別甜。「似乎是如此。」
所以主子一開始裝老實,是因對她一見鐘情,然後憑著本能猜出小娘子喜歡老實人,才裝出老實的樣貌,是這樣嗎?主子應該連骨頭都是黑的吧,連喜歡的人都能算訂,卻毫不自知。
「我決定了,要當個老實人討竇娥歡喜,如此一來,她肯定會在意我。」楚勀若有所思的說。
阿特爾無語問蒼天,主子想當老實人,下輩子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5 AM
第六章
四日後,官兵回報縣城大水退了,楚勀立即差人讓官兵自百姓中選了健壯的漢子們準備回縣城收拾善後。
一行人出發前,竇娥叮嚀楚勀道︰「大人,回縣城收拾的官兵漢子們一定要面系白布巾,處理淹死的屍首,無論是人或家禽,務必要焚毀,若就地掩埋,屍水恐怕會滲入地底污染了水源,難保不會發生瘟疫。」
「多謝小娘子提點。」楚勀轉頭趕緊交代阿特爾,讓他盯著人照做。
「後院住的多半是體弱的,用不著趕著讓他們回縣城,等清理得差不多再讓他們回去無妨,不差這幾日。」
「小娘子說的極是。」楚勀立即又附和道。
阿特爾簡直看不下去了,這就是主子說的扮老實人嗎?她說的那些事兒,恐怕主子早就想到了,根本是在裝傻,為了不再讓眼睛、耳朵遭受荼毒,他領人趕忙辦事去了。
片刻,送走阿特爾一行人,剩下楚勀、竇娥站在大門外。
他有些不安的問道︰「小娘子……還生我的氣嗎?」
「生大人的氣?」她一臉茫然。「有嗎?民女怎敢呢?」
「小娘子定是惱我欺瞞你們了,要不往常小娘子都喊我阿勀的。」楚勀一臉委屈。
「先前會這麼喊,是因為不知曉大人的身分,再說了,大人做事需要維持官威才能服眾,民女總不好無禮的直喊大人的名。」
「小娘子當真不惱我?」他目露喜悅。
「不惱啊,這事兒是我們沒問仔細,大人也不算欺瞞,大人並沒有錯。」竇娥不太明白他為何老是在這個話題上打轉。
「那……小娘子私底下仍是喊我阿勀,可好?」楚勀的臉發熱,完全放下身段地求道。
「可以嗎?」她困惑反問。
其實在知道他真正身分的那一剎那,她心裡是有些失望的,覺得他不若她以為的在乎自己才沒把他的真實身分說出來,可後來仔細一想,她從沒細問過他在衙門當的是什麼差,所以不能全怪他。
或許他是覺得表明了身分,大家就無法自然相處,單身來楚縣赴任的他,說不定正是喜歡蔡府給了他一點家的自在感,才會時常往蔡府跑。
她大概能猜出他的想法,也就不再計較他隱瞞自己是縣大人的事,但不計較跟知道了是兩回事,她總不好如從前那樣直喚他的名,一則,她不確定他對蔡府、對她,究竟是怎麼想的,是單純覺得蔡府飯香菜好,忍不住饞,才時常往蔡府跑,還是對她有那麼點意思?
二則,災民住進了蔡府,他既然是縣大人,她明面上與他保持距離比較恰當,免得讓人在背後議論紛紛。
仔細想過,她確實是半分都不惱他,況且她發現他看起來老實,私下相處也和善,但處理某些事情卻又十分果斷凌厲,好比師爺的事。
至於他先前帶來府裡、說是同鄉的顧五,他後來老實告訴她,顧五的真名是阿特爾,不是經過楚縣來探望他的同鄉,而是在他底下做事的人。
竇娥這幾日雖忙,但腦子並未休息,待她細細整理過認識楚勀以來的點滴,她覺得楚勀是有心計的,並非全然老實,這點她也能理解,畢竟是個當官的……
總之,她不惱他,卻也必須主動保持距離。
原當楚勀是個小官差,她不只想找他當隊友,也對他產生了一些好感,如今知曉他是縣大人,她的心思也只能先放一邊了,他若不表明什麼,她就當沒事。
而她比較介懷的是,他特地帶阿特爾來蔡府,究竟是什麼意思?是看穿她對他有幾分情意,認為她高攀不上他,才特意帶一個條件不錯、比較適合她寡婦身分的男人,想介紹給她嗎?若真是如此,他這麼做其實傷了她的心。
可是看現在的楚勀表現得小心翼翼,又讓她私下喚他阿勀,似乎是在意她的,她又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了。
「自然可以,這樣喊,聽著也親切。」
「嗯,既然大人這樣說,那私底下民女繼續喊大人阿勀。對了,阿勀,這些日子我瞧你為百姓忙進忙出,怎麼都想不透你為何會收賄賂。」
這件事讓竇娥疑惑很久了,這段日子觀察下來,他雖有心計,卻也是真心為百姓著想,實在不像是個貪官,何況她沒見過哪個官差不小心撞了尋常百姓,會誠心道聲對不住,更別說他不是個小官差,而是堂堂縣大人。
「小娘子可聽過一句話,水至清則無魚?」
她點點頭,似乎有點明白了。
「實話說,尋常百姓以為官差油水多,但實則不然,官差月俸極少,若單靠薪俸,恐怕養不活一家子,自然會想方設法多賺點銀子,與其放任他們在外頭壓榨百姓,不如平常收點有錢人偷偷塞來的碎銀,我若不收,他們也不敢明目張膽的收,我收了,他們跟著收一點,自然也不太會去為難小老百姓,我其實是萬般不得已。」楚勀說得十分委屈。
竇娥恍然大悟,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有點心計的楚勀,其實憨直得十分可愛,她看著尷尬解釋的他,心軟軟的,原本想放一邊的心思,又活躍起來,心跳忽快忽慢的,臉頰更是微微發熱,她情不自禁的道︰「阿勀是心地好的官大人。」
聽她不僅又喊他阿勒,還真心稱贊他心地好,他笑得傻氣,愉快得好似要飛上好不容易放晴的藍天。
由於發大水,縣城的災民在蔡府後院、方伯的田地上度過了大半個月,大家越發熟稔,感情也越來越好,就算大水過後回到縣城收拾家園,但只要一得空,還是有不少人會來到蔡府同蔡婆和竇娥聊聊天。
罷開始,幾乎每日都有十幾人拜訪蔡府,多是送著可用可吃的東西來,畢竟這場大水蔡府上下勞心勞力地為大家付出,供住又供吃喝,尤其是蔡家小媳婦,居然精通醫術,比縣城裡的盧大夫、王大夫、林大夫強了許多。
楚縣縣城地勢低窪,每隔幾年總要發一回大水,之前只要大水來,死傷必定慘重。不是淹死、餓死就是病死,每每瘟疫一起,人傳人,又缺醫藥……那種慘狀,沒經歷過的人真不曉得有多可怕。
這回水淹得特別大,回縣城看過後,房頂多有被水淹過的水痕。
年紀大的長者,多半經歷過幾回大水,回縣城後,特別感念蔡府出手相助以及竇娥的非凡醫術,在她的治療下,傷寒非但沒擴散,染了傷寒的,也都一一康復了,而且竇娥為人忒謙遜,將一切歸功於方伯提前預知將要發大水,她才有余裕備妥傷病需用的丹藥、藥草。
總而言之,這回大水,讓蔡府在縣城搏了大善人的好名聲。
盧大夫、張家父子也同縣城裡的人一般,這些日子時常往來蔡府,特別是張家父了,起初幾乎天天往蔡府跑,嘴上盡是說著感激的話。
張家有些錢,大水一退,沒兩口家丁們便將張家屋子裡外收拾干淨。家園收拾妥當後,張老爺立刻遣人上鄰縣張羅不少好布,還有女人家用的水粉、首飾,日日變著名目把東西往蔡府送去。
蔡婆其實見識也不淺,深知男人頻獻殷勤,定有圖謀,她秉持著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笑笑的收了張家父子送的幾回禮後,便開始推辭了。
這日,張驢兒手裡捧著一個木匣子,和父親一同來到蔡府,蔡府家丁一將他們領進門,兩人不待請,仿佛當自個兒家似的,尋到了位子直接落坐。
「老夫人,我爹日前買了一串南洋珍珠,覺得這項鏈看著貴氣,極為適合老夫人,今日特地給老夫人送來。」張驢兒得意的笑道,將木匣子放到桌上打開,推至蔡婆面前。女人家就愛這些,哄著哄著,很快蔡府就是他們父子倆的了。
這回大水,讓他們瞧見蔡府的好,自有水井,一旁別院養著家禽家畜,後院有田,地勢又高,雖然不在縣城裡,位置是荒僻了點,但遇上禍事,可以自給自足,全無後顧之憂。
蔡府又是有幾分家底的,若是老爹娶了蔡婆,他娶了竇娥,憑張、蔡兩家的財力,在普遍窮困的楚縣,豈不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張老爺,這禮太貴重了,我真不能收。日前大水,我們不過是舉手之勞,幫襯一些,要說真正該感謝的,還是新來的縣大人,裡裡外外忙碌打點,若不是有縣大人坐鎮,蔡府哪做得了什麼事?我們女人家,光護著自個兒都來不及了,哪敢打開門讓旁人住進來。」蔡婆直接挑明了拒絕,看也不看木匣子一眼,什麼南洋珍珠項鏈,還不如銀兩來得實在,在她眼裡心裡,只把能用的銀子擺第一位。
家丁這會兒又來到前廳通報,盧大夫來訪。
蔡婆面上無波,心裡其實頻頻嘆氣,這幾個男人三不五時就來蔡府,著實擾人心煩。
「請盧大夫進來吧。」蔡婆向家丁吩咐完後,轉頭對張家父子說道︰「自從大水退去後,盧大夫幾乎天天來我們這兒,說是要與竇娥切磋醫術,你們說說,我家竇娥年紀小,習醫也不過幾月,哪比得過盧大夫的好醫術呢!
「竇娥不知該怎麼拒絕,盧大夫跟張老爺、張公子交情顯然不錯,能不能幫我們說說話?我是憂心,盧大夫雖然年紀足以當竇娥的爹,但男女日日處在一塊兒,若是傳出去,對竇娥的名聲總是不妥。」
最後一個音落下,盧大夫剛好也跨進來了,張家父子神情有異的相視一眼,同時起身迎著盧大夫,儼然擺出一副當家男人的模樣。
「盧大夫,幾日不見,您老氣色比大水來的那陣子好了許多。聽老夫人說,您日日來蔡府找小娘子切磋醫術,我說盧大夫,您也多少顧慮一下小娘子的名聲,傳出去總是不好聽,何況縣城裡醫術好的大夫也不少,蔡家小娘子懂的肯定不比林大夫、王大夫多。」張父率先發話了。
「張老爺說的極是。」盧大夫沒料到會踫上張家父子,他心裡其實挺害怕這對父子的,表面上趕緊應承著。
張驢兒忽然心生一石二鳥的好計,既能除掉盧大夫這個礙眼的,又能讓蔡府一對婆媳從了他們父子。「難得盧大夫也來,我瞧也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時候,老夫人若不嫌我們叨擾,可否好心留我們用膳?要不外面日頭正大,曬得人難受。」他沒來得及同父親私下商量,只好先做了再說。
蔡婆一聽三人要留下來用膳,不好意思擺明拒絕,只能悶著氣說︰「竇娥正在灶房裡燉湯,我們娘兒倆平日吃喝簡單,你們若不嫌棄菜色寒酸,就留下來用膳吧。」
「謝謝老夫人了,我這就去灶房瞧瞧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張驢兒見機不可失,不等蔡婆發話,徑自往灶房去了,他還未走到灶房,就見竇娥端了盅熱湯,春芳在後頭捧著幾個碗碟,他連忙迎了上去,笑問︰「這是什麼?聞起來特香。」說完,徑自從她手中接過了湯。
竇娥連忙手一松,往後退了一步,回道︰「我燉了烏骨雞湯,張公子與張老爺要留下來用膳嗎?」她非常不喜張家父子,但又不好太明白的表現出來。
「正是。老夫人留我們用膳,盧大夫也來了。」
「那……我再到灶房多燒幾道菜。」竇娥下意識的不想同他有太多的接觸。
「你去幫少奶奶,碗碟給我端吧。」張驢兒把手伸向春芳。「一會兒你再多拿幾個出來。」
春芳狠瞪了張驢兒一眼,聽他那是什麼語氣,根本是把自個兒當成了男主人,她賭氣似的將幾個碗碟用力放到他的手中。
張驢兒也不介懷,心想著,等他娶了竇娥,再將這個標致的丫鬟納為小妾,好好整治整治。
等竇娥和春芳回到灶房,張驢兒見四下無人,趕緊把手中的東西往一旁擱放,從腰袋掏出一小瓶藥,撒進最上頭的白瓷碗裡,這個藥粉極細,遇水即溶且無色無味。
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將藥瓶收妥後,才又端起雞湯和碗碟回到前廳。
「小娘子說要多張羅幾道好菜,讓我們先喝雞湯,墊墊肚子。」
張驢兒擱下雞湯和碗碟,拿起湯盅裡的湯杓,舀了一碗打算端給盧大夫,不料張老爺竟聞香擠了過來,一把接下湯碗,一口咕嚕飲下溫熱雞湯,邊贊道︰「小娘子心靈手巧,燒得一手好菜,我……」他話都還沒說完,直接軟倒在地,雙眼暴突,七孔流血,下一瞬便沒了氣息。
張驢兒見狀傻了,過了一會兒才大喊,「爹!」
事情發生得太快,根本在一瞬間,他來不及出聲阻止,只能眼睜睜看著父親將整碗毒雞湯飲下肚,可他想毒殺的人是盧大夫啊!
張驢兒趴伏在父親的屍身上,淒厲地縱聲大哭。「爹啊!爹——」他太過驚嚇心傷,完全沒了主意,一個男子漢哭得像個幼童。
竇娥端著剛炒好的兩道菜,正要進大廳布膳,卻聽到大廳有哭喊聲,趕緊將手邊的活兒交代給春芳,快步走入大廳。
才走入大廳,她便瞧見倒地的張老爺七竅流血,張驢兒伏在父親身上號哭,她趕緊走上前蹲下,手搭往張老爺摸了脈,確定人是歿了,她起身對一旁呆愕的家丁道︰「趕緊報官。」
盧大夫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吶吶的附和道︰「是該趕緊報官。」
張驢兒一聽要報官,心慌意亂,哭聲小了許多,滿肚子壞水的他,暗暗做下決定,於是他哽咽的道︰「小娘子若是不喜我們父子倆叨擾,可直說無妨,何必、何必下毒呢?」
竇娥萬萬沒想到張驢兒竟將事情推到她身上,不過她也不驚慌,淡淡的回道︰「我並沒有下毒。」
「可雞湯是你煮的啊!」張驢兒哭喊著。
「我沒有下毒!」被他這般冤枉,她不免有些來氣。「湯是我煮的,但毒不是我下的,等官差來查過便能還我清白。這兒必須保持原樣,官差才好查案。」她朝外頭喊了幾名家丁,大有不讓任何人妄動的氣勢。
一時間,盧大夫、張驢兒竟也做不出反應,至於蔡婆一瞧張老爺毒發而死,驚嚇得完全呆怔了,更別說開口說話了。
楚縣衙門大堂,楚勀穿著縣大人官袍,正坐在堂上,竇娥、張驢兒、盧大夫、蔡婆四人跪在堂下。
蔡府鬧出人命的消息一傳出來,縣城裡的人全都放下了手邊的事兒,一股腦的擠到大堂外頭瞧,議論聲此起彼落。
張驢兒大聲哭喊道︰「求縣大人查明真相,我爹死得冤啊!竇娥在湯裡下毒,害死了我爹!」
楚勀當然不相信他說的話,反問道︰「你如何肯定下毒的是竇娥?」
「除了她還能有誰?雞湯就是她煮的啊!這回大水,多虧了蔡家婆媳善心助大家熬過洪災,我和父親心裡感激,所以這些日子送了她們婆媳倆+少布匹、水粉的聊表謝意,也許是我們叨擾過甚,令竇娥心生不滿,起了殺機。」
楚勀眯著眼睨著張驢兒,很是不耐,拿這等理由誣賴竇娥,也虧張驢兒想得出來,竇娥要是會殺人,豬也能飛了。
「即便多有叨擾,心生不滿,也不至於就引殺機。」楚勀淡淡的道,根本沒打算理會張驢兒的說詞,他的心壓根就是全偏向竇娥,他看向竇娥,好聲好氣的問道︰「竇娥可否將今日事情經過說一回?」
張驢兒聽縣大人的語氣,大感不妙,該不會這新上任的年輕縣大人,也瞧上竇娥了吧?
竇娥不疾不徐的將中午的事兒陳述了一回。
「這麼說來,雞湯是你煮的,但卻是由張驢兒端進大廳的,所以這毒也有可能是……」
楚勀的話都沒說完,張驢兒立刻揚聲高喊,「大人冤枉啊,我怎麼可能毒害自己的親爹!那毒肯定是、肯定是竇娥下的!」
「竇娥並不知曉你們今日會到蔡府。」楚勀沉吟了一會兒,下毒的只可能是張驢兒或是盧大夫,但盧大夫似乎沒機會,這樣想來,最有可能下毒的是張驢兒,可張驢兒沒有理由謀害親爹……他的思緒轉了轉,當機立斷的道︰「蔡婆是唯一沒接近雞湯的人,今日即可回府,其余三人皆為嫌疑人,暫且關押,本官會派人盡速查明真相。」
楚勀揮手招來新聘的師爺,附耳低聲說話。
說是新聘,其實也就是原來師爺的副手,被楚勀升上來了。知曉前任師爺是怎麼死的新師爺,恭敬的聽著,頻頻點頭,話也不敢多說。
楚勀交代完,師爺立刻招來官差,分別拿住了張驢兒、盧大夫,押往大牢,至於竇娥,師爺點了兩名官差,低聲交代了幾句。
兩名官差踫也不敢踫竇娥一下,甚為有禮地道︰「小娘子,請隨我們走吧。」
竇娥聽了趕緊起身,隨著兩名官差離去,至於蔡婆則被另外一名官差護送回蔡府。
大堂外看熱鬧的人群發現沒戲可看,三三兩兩的散去了。
退堂後,關上衙門大門,楚勀低低喊了聲,「阿特爾。」
才一瞬光景,阿特爾便現身。「主子,有何吩咐?」
「張驢兒、盧大夫交給你,只要能逼出真話,用什麼方法都成。」楚勀面色冷漠的道。這張驢兒膽敢誣告竇娥,哼哼,走著瞧!接著他淡淡的又補了一句,「若問不出真話,我就親自審問,反正我也很久沒活動活動筋骨了。」
阿特爾半晌沒說話,心裡為張驢兒、盧大夫默哀了一瞬,兩個不長眼的,誰不好惹,偏招惹了主子看上眼的小娘子。
運氣好點,在他手上老實招了便是,運氣不好,真的硬骨頭挺住不說,落到主子手上,那只有慘不忍睹能形容,冷面……公子可不是浪得虛名,整治人的狠招多了去了,而且一招比一招毒辣。
「屬下明白了。」說完,阿特爾退下。
楚勀急忙離開大堂,回到廂房褪去官袍,換上如今已穿得十分習慣的粗布衣裳,快步走往西廂房。
他越走越覺得忑忑,不知竇娥會不會埋怨他將她拘起來?一方面他是有他的私心,另一方面也是迫不得已,他再偏向竇娥,明面上也不能做得太明顯。
萬一竇娥惱了,他該怎麼哄她?他對哄姑娘家這回事根本沒有經驗,實在不曉得該怎麼做,唉,他這是怎麼了,怎麼每次一遇到和她有關的事兒,就變得這麼容易緊張慌亂?
攢著不安的情緒,楚勀終於來到西廂房。
守在外頭的兩名官差見大人來了,立刻端正站妥,齊喊了聲,「大人。」
「嗯,小娘子可還好?」楚勀低聲問。
兩人對看一眼,膽子大些的那個人開了口,「那個……小娘子問,不是該將她關押至大牢,怎麼帶她到廂房了?我們道是大人的意思,小娘子便沒再問。」
「送吃食了嗎?」楚勀又問,想來今日竇娥沒時間可以吃午膳,此刻都傍晚了,她應該餓壞了。
「方才讓人送進去了。」
「吃了嗎?」
「剛送進去不到半刻,小的也不知道小娘子吃了或是沒吃。」官差說完連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大人一眼。
這些官差或多或少都聽過欽差大人的傳聞,不久前又知曉前任師爺的下場,眾人都更加肯定縣大人其實就是欽差大人,只是沒有人敢多問,如今衙門裡的大小官差,都深怕得罪這位人前看似老實忠厚,宰起人來卻毫不眨眼、不講情面的可怕欽差大人。
「你們先退下,兩刻後再過來守著。對了,讓人去蔡府將小娘子的貼身丫鬟春芳請過來。」
「是。」兩名官差像風一樣退下。
楚勀站在廂房門外,深深吸了口氣,有些不明白,他這輩子沒怕過任何人,怎麼就對一個水靈靈的小娘子如此戰戰兢兢?唉,人說一物降一物,真是有道理。
他忽然想起老拿他沒轍的額布有回說過,哪天出現能降服他的人,他肯定重重有賞,當時他怎麼回額布的?似乎是……絕對不會有那一天、絕對不會有那樣的人,如今他終於知道做人不能太嘴硬,瞧,那天、那個人,不都出現了嗎?
楚勀輕輕叩了叩門,門裡微有聲音,不一會兒,竇娥開了門,一見是他,恭敬有禮的福了福身,喚道︰「大人。」
她的這聲叫喊讓他的心微微一揪,說有多不舒坦就有多不舒坦。「小娘子多禮了,現下沒有旁人。」
她朝外頭張望,果然只有他們倆,她隱約明白他對她不同,似乎是偏心她的,這樣的念頭一起,不知怎地她覺得雙頰微微發熱。
「進來吧。」竇娥低聲道,朝後退了幾步,讓他進門。
楚勀朝桌子望去,上頭擺著幾道菜、一碗米飯,但似乎都沒動過。「吃不慣嗎?衙門的廚子不似你手巧,做的菜確實不太好吃,你暫且委屈一下,今日午膳你肯定沒用,現下多少吃一點,我已經讓人去帶春芳過來了,晚膳讓春芳燒幾道好吃的。」他的聲音藏了罕見的溫柔,安撫道。
竇娥微低著頭,他的表現也太明顯了,應是對她有意吧?
「阿勀……」她的語氣略帶了幾絲尷尬,開口喚了一聲,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的心意讓她有點慌,卻又有些開心。
「你不惱我了吧?」聽她喊阿勀,他松了口氣。
「為何要惱你?」她不明白,他好似總擔心她生氣,但她沒理由生他的氣啊。
楚勀有些焦急的解釋道︰「我、我把你拘在這間小廂房裡,委屈你了……但我一時之間沒有其他辦法,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下的毒,可是現在還沒有證據,只能這樣……對不住,不能讓你回去,若是放了你,別人會認為我辦案不公……我保證,會在最短的時間裡還你清白,你信我吧?」
這哪裡公平了?照理說他應該將她也關入大牢的,想著想著,竇娥忍不住笑了,他還真是可愛。
「你笑了,那就是不生氣了吧?」他小心的又問,一直沒得到她肯定的答復,他的心也跟著高高懸著。
「我沒生氣,也沒惱你,你對我太好了,阿勀,你是不是……」她猶豫了一會兒,直問道︰「是不是喜歡我?」
「……是。」楚勀不自覺的搔搔頭,果然被看穿了。
「你這樣好嗎?」竇娥不免為他擔憂,他喜歡她,她當然開心,可他偏心得如此明顯,這衙門上上下下人多嘴雜,若是傳出去,對他名聲不好吧。
「我知道你可能不喜歡我,不過我沒有要為難你的意思,你就順著你的心意,該怎麼著就怎麼著,我可以……等你,也許有一天,你也能喜歡上我……」他說得坑坑疤疤,心情也跟著低落下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我自然是高興你喜歡我……」竇娥害羞地回道︰「我只是擔心,你這樣待我,萬一有人傳出去,別人還是會說你辦案不公,這樣不好……你可以把我關在大牢裡,我不會惱你的,我知道我的嫌疑最大,畢竟湯是我煮的。」
「你高興我喜歡你?」楚勀只在乎最關鍵的那一句,瞬間雙眼一亮。
「是啊……」她垂首輕笑,低聲應道。
「那、那我可以假設……你也有些喜歡我嗎?」他從不覺得自己笨拙,眼下卻深感自己像個傻子。
「可以……我也喜歡你。」竇娥倒是很大方,她抬起頭,朝他笑得燦爛。他這樣老實的人若是喜歡上她,定能喜歡她一生一世吧。
她美麗的笑顏讓楚勀看得都痴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他咳了咳,嗓音微啞的道︰「我、我……」他的心怦怦怦地跳,話都不曉得該怎麼說了,眼角掃到桌上的膳食,他趕緊轉移話題掩飾羞窘,「你吃點東西吧,餓著了對身體不好,我陪你吃。」
「阿勀,我方才說的話你聽進去了沒?我去大牢沒關系,我信你,你一定能查出真相。」他真是個直率的男人,喜怒哀樂全明擺在臉上,藏也藏不住。
「喔……沒關系的,沒人敢亂說什麼,況且我是縣大人,就算傳出去,又怎麼樣?」楚勀笑道。
竇娥眨了眨眼,覺得哪裡怪怪的,怎麼他說這話聽起來有那麼點……霸氣?
嗯,應該是她的錯覺吧。
「可衙門那麼多人,萬一……」
他打斷道︰「你且安心,沒有什麼萬一,即便有,我也能扛住。我陪你吃點東西吧,等春芳來,我趕緊讓她煮幾樣好吃的,這幾日要委屈你先待在這間小廂房裡,我公務不忙的時候,會過來陪你說話。」他一開心,想也沒想便拉住她的手。
兩人的手一相觸,彼此都顫了一下,好似被火星燙著了。
楚勀急忙收回手,這才意識自己的舉動太過唐突。「我……能拉拉你的手嗎?」
竇娥的臉燙紅了,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牽手對她來說是新鮮的經驗,方才那酥酥麻麻的觸感是怎麼回事?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喜歡,就是這樣嗎?
得到她肯定的回應,他二話不說握住她的手,原本忐忑的心,在握牢她的手後,居然漸漸安定下來。
方才他仔細想了一想,毒八成是張驢兒下的,只是陰錯陽差毒錯了對象,張驢兒想毒害的,八成是礙眼的盧大夫。
張驢兒興許想,毒死了盧大夫,告官讓蔡家一對婆媳心生恐慌,他們再拿些銀子賄賂衙門上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蔡家婆媳便會對他們父子倆感激不已,進而產生好感。
在因水災暫居蔡府的那些日子,他便看出張家父子對蔡家婆媳有不同心思,也看出盧大夫覬覦竇娥的美色,他真高興張驢兒是個蠢的,下毒也能毒錯人,讓他能順手一次收拾了三個礙眼的人。
楚勀拉著竇娥的手,讓她坐下,這才依依不舍的松開手,接著他端起碗,拿起筷子,本想遞給她,可遲疑了一會兒,他問道︰「我喂你,可好?」
竇娥先是一楞,才不好意思地道︰「我可以自個兒吃。」
「還是讓我喂你吧,現下,我也只能這樣疼你了。」楚勀說完,用筷子夾了口白米飯送到她嘴邊。
她害羞的掙扎了一瞬,才緩緩張嘴吃下,咀嚼了一番,她發現這口飯吃起來似乎特別香甜,讓她的心有些不受控制,跳得益發快了。
把飯咽下後,竇娥又問︰「你……真喜歡我?」
「當然。」
「那你為何要帶阿特爾到蔡府吃喝,還說他是你同鄉?那日的事兒我想了很久,以為你覺得……」她的聲音倏地一頓。
「覺得什麼?」楚勀不解的瞅著她。
「我以為你覺得我配不上你,你才特意找阿特爾去,想介紹給我。」竇娥老實的說了,這事在她心裡成了小疙瘩。
「不是這樣的,你別亂想!」楚勀著急的解釋道︰「阿特爾說,他生得好看,你要是連他都瞧不上,便可能是對我有意……我每日在衙門辦公,想的卻都是你,所以、所以我也很想知道……你對我是怎樣的想法。」
原來如此,她眨了眨眼,笑道︰「你直接問我不是比較快嗎?」
他傻笑道︰「哪好意思直接問,萬一答案是我一廂情願,我豈不是要傷心很久?」
「你會傷心啊?」竇娥甜甜笑問,像在逗一個大孩子。
「當然會傷心,你不知道我真是時時想著你,很在意的……」
「我現在知道了。」她也不矯情,直接握住他的手。她很開心他們把話說開了。
楚勀又是一個勁的傻笑,多好的一天啊!他再次覺得張驢兒這毒真是下得太好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6 AM
第七章
張家是開武館的,張驢兒也生得人高馬大,不料竟是個軟弱的家伙,阿特爾才用了半天刑,還是最普通的鞭刑,十數下皮開肉綻,他便哭爹喊娘的全招了。
實情與楚勀猜想的相去不遠,張驢兒從竇娥那裡接過雞湯,在第一個白瓷碗裡下毒,原是想毒害盧大夫,沒想到湯卻讓親爹搶先喝了。
張驢兒下毒是想除去礙眼的盧大夫,同時鬧出人命報了官,蔡家婆媳是女人,定會慌張得想尋個依靠,屆時他與親爹再跳出來往衙門送銀子,把事兒遮過去,蔡家婆媳定會對他們父子倆另眼相看,一石二鳥。
阿特爾想主子肯定很高興,不到一日便查出真相,能放竇娥回蔡府。
他在書房找著了主子,呈上張驢兒畫押的認罪書,欣喜的道︰「毒是張驢兒下的,張驢兒全招了。」
楚勀連看都沒看他一眼,神情依舊平淡,繼續批閱公文。
阿特爾有點摸不著頭緒,主子不是急著幫心上人洗刷冤屈嗎?怎麼聽到結果卻沒什麼反應?
「張驢兒的認罪書先擱著,查出真相的事,暫且別走漏消息。」楚勀擱下筆,冷冷瞥了眼認罪書,輕蔑的道︰「張驢兒看著粗壯,沒想到這麼不頂事,早知道就讓你下手輕一些,多折磨他幾天。」
「公子不是急著要真相?」阿特爾困惑的問。
「原是著急,不過現在不急了,反倒希望案子審慢點。」越慢越好,多審幾天,他就能多拘著……不,是多留竇娥在衙門幾天。
「為何公子突然改變想法了?」阿特爾又問。
楚勀忽然笑得燦爛,心花怒放地道︰「竇娥說她也喜歡我。」
「也喜歡?公子向小娘子坦白心意了?」阿特爾小心翼翼地問。
「我其實是急了,深怕竇娥惱我將她當成嫌犯,誰知她反而擔心我待她特別好,傳出去對我名聲不好,她又問我是不是喜歡她,我、我想來想去……就認了,沒想到她非但沒有不高興,還說她也喜歡我。」
「喔。」阿特爾應了聲,瞬間明白為何主子希望案子審慢些了,兩人才互相表明了心意,主子興許是想借著這個機會,光明正大把人留在身邊。
沒想到毒錯人的張驢兒莫名其妙成就了一樁美事,不過這真是美事嗎?讓人頭疼的恐怕還在後頭呢。
「我方才……還拉了竇娥的手,姑娘家的手軟軟的,我握著真怕一用力就弄斷了……」楚勀越說臉越紅。
阿特爾難掩錯愕的瞪大眼瞅著主子,誰會想得到京城出了名、連個微笑也懶得施舍給美人的冷面公子,居然會因為牽了心上人的手就害羞欣喜成這副模樣,若是可以,他真想把主子的這一面昭告天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下午我還喂了竇娥用膳,她好乖地吃了……」楚勀情不自禁的又道。
阿特爾受不了的翻了個白眼,唉,生手就是生手,主子真的可以不用向他報告這些,害他不自覺想象那樣的畫面,雞皮疙瘩瞬間冒了出來。
只是話說回來,他號稱是大元朝第三美男子,在京城裡也是數一數二的風流公子,還沒跟著主子出巡前,他的女人緣可好了,但他怎麼也沒想過能用喂食這招來哄姑娘家歡喜,該說主子有天分,還是該說這沒動過情的人,滿腔情意如滔滔江水,一股腦兒地往竇娥身上奔,身段能多軟就多軟,能怎麼疼哄就怎麼疼哄。
「所以公子想留小娘子在衙門多住幾日?」阿特爾明知故問。
「嗯。」楚勀拿起認罪書瞧了瞧,淡淡的道︰「這罪認得不夠仔細,好比下的是哪種毒?毒藥從何而來?還有,張驢兒怎麼會隨身攜帶毒藥,是不是早有預謀……總之,讓他仔仔細細的將一切給說清楚,你抓著時間慢慢磨,無妨。」
「明白了。公子,新任縣官再半月可到楚縣,是竇默。」之前阿特爾就得知新任知縣從京城出發的消息,也知道即將上任的是何人,他未稟報主子,是因究竟是何人都和他們無關,可如今主子和竇娥的感情有所進展,想來他還是讓主子知曉比較好。
楚勀挑了挑眉,問道︰「我記得竇娥說過,當初她父親為了籌措入京趕考的銀子,她才會被賣給蔡府當童養媳,竇默莫非……」
「正如公子所想。竇默考了三回,今年總算金榜題名,殿試給聖上的印象頗好,遇上楚縣縣官出缺,竇默又出身楚縣,聖上便派他來了。」
在大元朝,漢人即使應試後榜上有名,多半無法在京城擔任高官,都是先分至小省縣,由小縣官做起。
「這樣啊,那好,你抓著時間,約莫十日,你將張驢兒一案仔細查完回報,我讓竇娥在竇默上任前回蔡府。」
「公子往後有何打算?是……」要回京城?或繼續出巡?阿特爾本想這樣問。
「我打算哄來竇娥的整顆心,讓她不能沒有我,接著向竇默、蔡婆提親。」楚勀答。
阿特爾暗暗吐氣,這不是他的重點,好嗎?他只好再問︰「所以公子打算回京城了?公子若要提親,就是想娶小娘子了,這事總不能瞞著聖上。」
「說的也是,那我再想想。」楚勀無所謂的回道。
楚勀的真名其實是奇握溫那兀勀,不僅是帶著天子劍的欽差大人,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皇子若要成親,怎可能不先稟報聖上?王爺若先斬後奏,到時被斬的,恐怕是一路跟在王爺身邊的他們吧,想到這裡,阿特爾忽然覺得脖子涼涼的。
「對了,盧大夫也得好好審審,說不定毒藥是從盧大夫那兒得來的,這樣盧大夫便是共犯,總之,張驢兒和盧大夫都不能放過。」楚勀又道。這兩人竟敢覬覦他的心上人,也不掂掂自己的斤兩,尤其是盧大夫那個老不修,竇娥都能當他的女兒了!哼,沒關系,現在兩人落到了他手上,就別想他會輕易放過!
他第無數次想,張驢兒這毒下得實在太美妙。
「阿特爾,你算準了時日,問出所有真相,最後那兩人死了或還能活都無所謂,只要還竇娥清白……」楚勀想了想,改變主意,淡漠的又道︰「死人不能開口再污蔑人,我瞧著還是死了好,明白嗎?」
「明白了。」阿特爾應道。
「記住,要好好磨一磨兩個嫌犯,這十日都不能放他們好過,不能讓他們提早死了。」楚勀越想越來氣,越想越覺得惡心,對於張驢兒和盧大夫看竇娥的眼神益發無法忍受,恨不得干脆親自動手,折磨人的招數,他可多了。
「知道了。」阿特爾道。
主子這是擺明了假公濟私,他看主子那醋勁大發、儼然把竇娥當自己的寶貝的模樣,非常不能適應,有種墜入夢中的荒唐感,看來他得提醒其他跟著主子的兄弟們,往後一定要對竇娥要好一些,還得非常小心注意地與竇娥保持恰當距離,免得下次主子就把詭計用到他們頭上了。
楚勀更加肯定,這輩子他只想與竇娥相守。
這十日的相處,她幾乎日日都有讓他驚奇之處,她博學聰穎,什麼話題都能聊,也有自個兒獨特的見解,與她相處絕不會感到無聊。
楚勀也終於明白何以額布為他尋的那些大家閨秀引不了他半分興趣,那些女子鎮日守在閨閣,只懂得刺繡、彈琴、論詩那些風花雪月、不濟事的技能,他不要這種漂亮但腦袋塞棉花的布娃娃,他要的是像竇娥這樣智慧聰穎的伴侶。
刺繡刺得好有什麼用,他到街上逛一圈可以買多少漂亮繡布,何必娶個繡工擺家裡?彈琴論詩也頂不了事,要是京城如楚縣發大水,恐怕那些養在深閨裡的美人們只會嚇得花容失色,不似竇娥這般能指揮若定,而且她有一身好醫術,學什麼都快,還有一手京城最好的廚子也贏不過的好廚藝。
他也習慣了每日午、晚同竇娥一起用膳,他們總有好多話可以聊,她也不似京城那些美人們會扭捏作態,含蓄溫婉的說什麼男人家的事,女子不好指手畫腳,她時常是有什麼便說什麼。
唉,他好喜歡竇娥啊,喜歡到根本舍不得離開他身邊,可張驢兒、盧大夫都已經招了,張驢兒的毒藥是跟盧大夫買的,兩人也被阿特爾折磨死了,這樁案子算是結束了,他沒理由不放竇娥回蔡府,且聽說再兩日竇默就會抵達楚縣……
楚勀讓人備了馬車,回蔡府的路上,車廂裡就他與竇娥兩人。
「這十日委屈你了。」他不舍的道。
「哪有委屈呢。」她輕笑道,順手理了理他有點敞開的衣襟。
經過這幾日的相處,她覺得他確實是個好對象。
「你……會想我吧?」楚勀拉住她的小手,低聲問。
「會。」她又笑了,他這模樣像極了討糖吃的大孩子。
「我想向老夫人提親,你……認為如何?」
竇娥沉默,當凡人當得久了,七情六欲全上身,不只想找他當隊友,也清楚自個兒對楚勀動心了,希望跟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她想,依他這麼老實的性子,應該可以做到吧,再者,楚縣是個小地方,平時沒什麼大事,他處理公務之余,兩人好好過日子,也能安穩過上一輩子,一起回天庭吧?
「阿勀,你會一直對我好吧?」
「那當然,我這輩子都會對你好。」
「只會對我一個人好?」竇娥又問。
楚勀想也不想便回道︰「除了你,我還能對誰好?」
「會不會有天你遇到更好的姑娘,就變心了?」她繼續追問。
「不會有比你更好的了。」他握緊她的手。
「阿勀,你若娶我,你這輩子就只能有我,我……」竇娥遲疑了一會兒,才又道「我很小心眼的,不會準你有別的女人,你可要想清楚了。」
「我絕對不會有別的女人,也可以保證這輩子只有你。」楚勀毫不遲疑的笑答。他沒想到她是個小醋壇子,不過這樣正好,表示她十分在乎他。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天下如此之大,比我好的姑娘多得是,何況我還嫁過……」
他打斷她,「不準你再這樣說,嫁過又怎麼了?往後你心裡只有我一人就好,我肯定不會見到比你更好的姑娘了,因為……」他忽然住口,總不能告訴她,天下知名的美人兒他早看遍了吧,想到這兒,他忽然苦惱起來,他還沒跟她說實話呢……唉呀,不管了,先把人娶了,趕緊將生米煮成熟飯,到時誰反對都沒用,連她都不能反對嫁給他,沒錯,就是這樣!
「因為什麼,怎麼不說了?」竇娥好奇的問道。
「因為我太喜歡你了,其他姑娘都入不了我的眼,既然如此,哪還看得見什麼更好的,無論如何,我眼裡就只有你。」楚勀認真的說道。
她一聽,小臉猛地漲紅,嬌嗔的輕輕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看起來老實,沒想到也這般油嘴滑舌。」
「我只對你油嘴滑舌。」而且越來越順口,哄女人這事兒,他越來越上手了。
「不理你了。」
「你要是不理我,我會難過的。」楚勀故作可憐的道,「你回去之後每日都要想我,過幾天我忙完公務,就找人向老夫人說親,你等我。」
「阿勀……」
「嗯?」
「你若對我好,我也會一輩子對你好。」竇娥說。
他心滿意足地笑了。「我保證這輩子只對你一人好,你就安心等著做我的新嫁娘。」他最喜歡她這直爽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不用花心思猜。
她嬌羞的瞥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好。」
竇默蒙聖恩得以衣錦還鄉,初始他十分興奮雀躍,一路趕著,盼望能盡快返鄉上任,然而當車馬越來越接近楚縣,他的心又莫名慌了起來。
想當年懂事的女兒竇娥,為籌措他赴京趕考的盤纏,自願賣身到蔡府當童養媳,給病弱的蔡家公子沖喜,還寬慰他說她進了蔡府能得照應,蔡婆亦是再三保證會善待竇娥,他萬般不舍又深感自已無用,他這等於是賣女兒來完成自己的願望。
他這一去就是好幾年,他才學不夠好,兩回落榜,自覺無顏返鄉,發憤苦讀,第三回終於榜上有名,且得以入殿面見聖顏,如今終於能夠光榮返鄉。
算算時間,如今女兒也該滿二十了,不知她日子過得可好?不知蔡婆對她可好?更不知她對是否埋怨他這個爹?
近鄉情怯,正是他此時的心情寫照,縣城就在眼前,他怯意更盛,這些年過去,蔡府光景如何?他病弱的女婿是否還在?
當時縣城裡的大夫說過,蔡家公子活不過十八,要是人已經不在了,他苦命的女兒不就年紀輕輕便守寡。
人,就是這麼奇怪,沒得到功名之前,總覺得一個書生最大成就莫過於皇榜有名,如今功名到手,才感到後悔、虧欠,甚至覺得所謂功名,也不過如此。
竇默輕嘆口氣,罷了罷了,現在再後悔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他盤算著,到了縣城後,先辦妥皇上交代的事兒,再趕緊差人去打聽女兒的情況,若是女兒過得不好,他定要將女兒接回身邊好好彌補,如今他成了縣大人,讓女兒過上好日子,吃飽穿暖已不是難事。
他摸摸身旁的錦盒,思忖著,京城領皇命成了欽差大人的三皇子,不知是否肯如聖上所願,乖乖回京城,萬一三皇子不願意,他真能如聖上所言,命人直接把三皇子綁回去?
那是三皇子啊,在京城生活好幾年,他可是聽說不少三皇子的冷酷手段,三皇子年紀輕輕便被聖上封了禮王,是個出了名的冷面王爺,明面上講禮,骨子裡卻是絲毫不講禮、不講情的狠。
落榜的那幾年,他在京城最熱鬧的大街上賣字畫維生,一年冬日大雪,他遠遠見過禮王一回,他真沒想過,才十七歲的少年,一身威儀渾然天成,比起大雪日的冰寒,有過之而無不及。
那年禮王領著二十多名禁衛兵,抄了通敵叛國的鎮安王府,鎮安王嫡女是京城第一美人,淒絕哀怨的伏在年輕的禮王腳邊哭著求饒,男人們見了很難不生出幾分憐惜不忍,怎料膚色白晰如雪、豐神俊朗,有大元朝第一美男子之稱的禮王,對第一美人卻毫不動心,瞧也不瞧對方一眼,直接抬腳將嬌滴滴的大美人甩開,冷冰冰的道︰「叛賊人之女,別髒了我的衣鞋。」
從京城最熱鬧的大街拐進王族住的裡仁坊,鎮安王府就在裡仁坊前端,尋常百姓無法進入裡仁坊,但那日,有許多人跟在抄家禁衛兵後頭,在拐入裡仁坊的街口處湊著熱鬧,遠遠觀望。
他也跟著湊熱鬧的人們走著,然後遠遠看著,只覺昂首挺立於落雪裡的少年,無情狠辣,遠望即讓人心生畏懼,而他所帶領的二十多個禁衛兵,不到一個時辰,便抄光鎮安王府。
想起這件往事,竇默覺得額際抽疼著,不自覺伸手撫了撫,如今禮王也該二十有二了,應是威儀更深、狠辣更甚,若是禮王不肯如聖上之意回京,他難道綁得動那樣的男子?
就在他深思之際,馬車已來到楚縣城門前,緩緩放慢速度,準備停下檢查。
站在城門前的兩名男子迎上前,走在前頭的楚勀問道︰「車內可是竇大人?」
竇默掀簾朝外看去,只見一名面色黝黑、神采飛揚的高大男子,他身旁立了一名面色白晰,亦是十分俊朗高大的男子,兩名男子立於車馬前,神色恭敬,他雖不解兩人為何人,但仍沉穩的回道︰「正是。」
「恭喜竇大人回鄉上任。」楚勀輕笑道。
他一早接獲竇默約莫午時抵達縣城的消息,便抓準時間來城門前等候,滿心想著要給未來的老丈人一個好印象,他準備待竇娥與竇默見過面後,即向竇默與蔡婆提親。
「多謝兩位。」竇默猜想,興許是衙門得到消息,差人來迎接。
「竇大人,大型馬車須先查驗才能進城,還得花些時間,馬車進城也只能緩行,我備了小轎,竇大人可先隨我入城回衙門,衙門已備妥酒菜為大人接風洗塵。」
「這樣啊,多謝。」
竇默捧著一只錦盒,旋即下了車,由楚勀領著先過了城門,一旁果然有轎子候著。
「竇大人請上轎。」楚勀親自為他掀簾,請他入轎。
竇默點點頭,上了轎子安坐,滿心想著,禮王也頗為周到,特地派人來接他,照這樣看來,他也許能順利辦妥皇上交代的差事。
沒多久,轎子在衙門門外停下,始終跟在一旁的楚勀又迎上前,為竇默掀起轎簾,方便他下轎。
兩個守在衙門門外的官差見狀,不禁面面相覷,究竟是誰有這樣大的面子,竟能讓欽差大人一路行走隨轎,還親自掀簾?
「竇大人,衙門已經到了,請下轎。」
竇大人?記得新來的縣大人就姓竇,見識過欽差大人宰人不眨眼的官差,瞬間有點發懵,怎麼只是官職比欽差大人小多了的縣大人?
「大人。」守衛官差恭敬對楚勀打招呼,走前一步的竇默卻以為官差是在喊他,他輕點了點頭當做回應。
楚縣是個小縣,衙門不大,但竇默畢竟是頭一回來,不知方向。
「竇大人,請走這邊。我先領大人回廂房梳洗,一會兒再差人過來領竇大人到廳內用膳,可好?」楚勀有禮的問道。
「如此甚好,多謝了。」竇默點點頭,想著洗淨滿臉風塵才好拜見禮王。
楚勀領著竇默至廂房,說明道——
「這裡往後是大人的廂房,漱洗用物、衣袍皆已備妥,大人請自便。」
楚勀為竇默開門,待竇默進了廂房,楚勀幫忙關上門,朝阿特爾交代道︰「你留在這兒,等人出來,立刻領到廳內用。」
阿特爾忍不住問道︰「公子不覺得哪兒怪怪的嗎?」
「哪兒怪了?」楚勀不解反問。
「竇默是小是誤會了什麼?」
「誤會什麼?」
阿特爾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誤會我們只是被派去接新任縣大人的小官差。」只要遇上和竇娥有關的事,主子就會成了傻子,以往他總是忍著不要把對主子的鄙夷表現出來,但隨著主子和竇娥的感情越來越好,主子做傻事的情況也越來越嚴重,幾次之後,他也懶得再忍耐了。
「咦?會嗎?」楚勀著實一楞。
「不會嗎?你方才也沒說你是誰啊!」主子對竇娥、蔡婆是這樣,現在對竇默也是這樣,唉。
接迎未來老丈人太緊張,好像真忘了說。楚勀不確定的道︰「等會兒再說清楚,應該無妨吧。」
只有你才覺得無妨吧,拜托,能不能別只想著心上人,擠出點心思來用在旁人身上!涪特爾無語了,他就等著看是不是無妨,希望竇默可別被嚇壞了才好。
楚勀往前走了幾步,又回頭望向阿特爾,神情顯然有幾分困惑,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我似乎在面對在乎的人時會有些緊張。」
「王爺知曉什麼是緊張?」
「原是真不知曉的,直到……」楚勀低聲說,表情顯得有點迷惑。
直到認識了竇娥吧。阿特爾在心裡默默替主子把話給說完。
他自小是禮王的伴讀,兩人與其說是主僕關系,不如說是兄弟貼切些,沒有旁人的時候,他偶爾會打趣主子幾句,現在就是那少見的偶爾,畢竟主子能被打趣的事兒也不多。
記得上一回這麼做是查抄鎮安王府那日,都好些年過去了。
那次京城嬌滴滴的大美人拉著主子的衣擺痛哭,他在一旁瞧著都生出憐惜,沒想到主子竟抬腳將人甩開,一臉酷寒地要美人別弄髒了他的衣鞋,事後他打趣主子,人家好歹是京城第一美人,琴棋書畫通,他竟舍得賞大美人一腳。
然而主子壓根不在意,只是淡淡的道︰「那模樣稱京城第一美人?天下女人都死光了嗎?」
旁人不知曉,但阿特爾最清楚不過,皇上為主子的不開竅愁白了頭,偏偏主子什麼樣的美人都瞧不入眼,皇上賞給主子的美人,全落得被打發出府的下場。
皇上一度懷疑主子不愛姑娘,這可是大事,他知曉幾分聖意,皇上有意傳位給主子,萬一主子真不愛姑娘,無法誕下皇嗣就是天大的事了。
所以他問了主子,究竟在他眼裡什麼樣的人才叫美人?
主子倒是認真的想了想,這麼回道︰「能入我眼的美人,不必琴棋書畫皆懂、不必花容月貌,只須……」
「只須如何?」他追問。
「出得了廳堂,能見人,有禮有度;進得了廚房,燒一手好菜;有福能同享,大難臨頭不會逃;敵人拿了刀架著脖子,有膽不哭不討饒,不丟我臉面,那便是我想要的美人了。」
他那時完全說不出話,只想著︰他知道主子嘴刁,好美食,沒想到主子真正看中的對象,居然是個廚子,而且還是個有勇有謀的男廚子。
丙然愛的是男人……他著實與聖上相同,為主子憂心許久。
大元朝的女人,即便有草原民族血統,也已被漢化,被教養得嬌弱了,能稱得上美女的,除了才藝,得身姿羸弱如柳、面貌艷勝桃李的姑娘,那種被敵人拿刀架著脖子能有膽不哭不討饒的,哪兒還是美女,根本是勇士,好嗎?
可如今,竟還真出現一個符合主子獨特眼光的女人。
瞧楚縣發大水那段時日,竇娥有勇有謀,處理起事情果斷不輸男子,手腕身段卻又比男子細致,的確是出得了廳堂,能見人、有禮有度且又進得了廚房,有一手好廚藝。
說到廚藝,基本上大元朝養在閨閣裡的千金,不可能親自下廚,會下廚的絕不會是國公大臣之女,因為下廚被視為低賤下層的姑娘不得不為的事兒。
那些生來就要成後成妃的重臣千金們,絕不可能踫廚房,所以主子的特殊需求,他也強烈懷疑過是主子用來推托的理由,現在看來卻是不然,主子的確被一只香甜的蜜汁烤鴨買去了心。
瞧還迷惑站在一邊的主子,阿特爾開口提醒,「王爺趕緊去換身衣裳,想想等會兒如何向未來老丈人說吧。」
「我是該去換件衣裳。」楚勀快步離開了。
阿特爾望著主子的背影,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主子如此在乎一個女人,他不得不感到憂心,皇上已有旨意下來,可這回,他全然猜不出皇上究竟如何打算。
早已被漢化到骨子裡的大元朝皇族,真可能回到還在草原上的從前,不計較婚配對象的出身,喜歡就直接綁走了?他還真不信如今已十分講究門第的皇族,能不計較竇娥是二嫁,他更不信皇上能輕易放棄把皇位交給主子的意思。
唉,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7 AM
第八章
楚勀回到自己的廂房,褪下粗布衣裳,換了件暗紫錦袍,穿扮得十分正式,也合乎身分,這一刻起,他回歸真正的身分,禮王那兀勀。
他振振長袍,走出廂房,踏入食廳,瞧見竇默已梳洗更衣,看上去多了幾分精神。
「竇大人。」那兀勀迎上前去,出聲招呼。
「我已準備妥當了,不知何時可見欽差大人?」竇默問道。
「竇大人,方才沒來得及說,我就是欽差大人。」那兀勀說完,小心觀察著他的神色。
竇默捧著錦盒,震驚得張口結舌,眼前這名身材高大,面色黝黑,看起來老實的年輕人,竟、竟然是禮王?這、這與他印象中的禮王實在差距太遠了。
「竇大人,我正是欽差大人,方才城門外相迎,忘了說。」那兀勀以為竇默沒聽清,又重申了一次。
「下、下官……」竇默瞧了瞧年輕男子一身暗紫錦袍,這才猛地從驚愕中回過神來,一剎那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以狠戾冷酷出名的禮王,竟親自到城門外迎接他,還一路隨轎走回衙門,論理,乘轎的該是禮王,他當隨轎而行才是,這、這……他頓時軟腳,跪了下來。「下官有眼無珠,不知是王爺,請王爺恕下官不敬……這、這錦盒聖上囑咐下官一見到王爺,必須即刻交予王爺。」
那兀勀皺眉,一般上任的新官,都只知他是代天子出巡的欽差大人,並不會知曉他真正的身分,這是當初他與額布約定好的事,不過現下他無暇細思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趕緊接過竇默呈上的錦盒,將人扶了起來。「大人不必拘禮,且並無錯處,何來饒恕之說?是本王不好,沒先表明身分。竇大人請坐,本王先看看皇上有何交代,我們再敘。」
竇默哪裡敢真的坐下,他低著頭,退開幾步站到一旁。
那兀勀打開錦盒,裡頭放著一對羊脂白玉梅花簪,以及一封書信,筆跡是額布的,他拿出信,攤開細讀,一會兒唇邊有了笑意,他將信遞給竇默。「竇大人且看看這封信。」
竇默傻了,遲遲不敢伸手接過。
那兀勀見竇默不動,又將手伸長了些。「竇大人瞧瞧無妨。」
顯然禮王是真想讓他看家書,竇默不明所以,但還是硬著頭皮走上前,抖著手將信接過,瞧完皇上龍飛鳳舞的字,竇默將信遞回給禮王。「下官看完了。」卻也有了更多困惑。
喜歡就直接帶回京城吧,無妨的……
只要是個姑娘,不是男人就成……
這麼多年了,朕心甚慰,吾兒那兀勀是真男人……
朕先賞下一對白玉簪,待你將人帶回京城,朕另有重賞……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竇默全然無法理解。
「竇大人,請上座吧,我們邊吃邊談,或者本王讓人將竇娥接過來,竇大人一定十分思念女兒吧。阿特爾,你去蔡府請竇姑娘過來一趟,就說我有份驚喜要送她。」
侍立在旁的阿特爾輕輕搖了搖頭,真心覺得主子又不用腦了,可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也不好當面說什麼,只得領了命趕往蔡府,希望來回這趟路,主子能讓還不明所以的未來丈人捉得一些頭緒。
那兀勀轉而對仍站著的竇默說︰「竇大人,請坐下說話。」
「是,謝王爺賜坐。」竇默恭恭敬敬的道,戰戰兢兢的坐了下來。
竇默這一聲王爺,讓那兀勀終於清醒了點,發現自己高興過了頭,忘記用腦,他尷尬的咳了一聲,才道︰「嗯,是這樣的,我們暫且將彼此的身分擱一旁,這樣比較好說話。」
「這怎麼能?有事請王爺吩咐便是。」竇默惶恐的道。
「呃……竇大人,這對羊脂白玉簪,是皇上要賞給竇姑娘的。」那兀勀索性直說了,「我非常喜歡竇姑娘,懇請竇大人成全。我一心盼著竇大人回來,與竇姑娘相聚後,向竇大人提親,如今有了皇上的應允,我底氣也更足,請大人安心讓竇姑娘嫁給我,我定好好待她。」
竇默如遭雷擊,再次嚇呆了,過了好半晌,他的腦子勉強能夠轉一轉,才吶吶的道︰「王爺喜歡的竇姑娘……可是小女竇娥?」
「正是。」那兀勀說得欣喜。
竇默趕緊離了位,跪下來道︰「王爺,萬萬不可小女已經嫁了人……」
「蔡家公子已經歿了兩年,沒事的。」
「若是如此,小女更配不上王爺了!」竇默渾身發顫,頓感萬般情緒翻涌而上,他苦命的女兒終究是守了寡,但更可怕的是,竟被禮王瞧上了。
依女兒的出身,被禮王瞧上能有什麼好處,頂多成個通房侍女,連個妾位都高攀不上,可若是禮王堅持要娶,他又能如何?
竇默心裡難受得緊,他苦命的女兒啊……
「哪裡配不上?在本王心裡,竇姑娘樣樣都是最好的。」那兀勀站起身,親自將竇默扶站起來。「竇大人,別跪著,請坐下來說話。」
竇默只得再次坐下,越想越覺得不安。「王爺,小女著實配不上您,請王爺三思。」
「竇大人,只要本王喜歡,竇娥就配得上本王。本王向竇大人保證,絕對會好好對待竇娥。」那兀勀的語氣沉了幾分,擺出王爺威儀,就算竇默是竇娥的父親,他也不容許他這般看輕竇娥,他擱在心尖上的人,哪裡配不上他了?
竇默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知曉禮王心意堅決,多言無益,想了想,又問︰「竇娥願意隨王爺回京嗎?」
在京城打滾過幾年,他深知京城是個人吃人的可怕地方,有錢有權的人,想著要更有錢有權,那些高官王公貴冑,哪會將一般老百姓看在眼裡,一進侯門深似海,可他多年未見的女兒卻不一定明白這層道理,他不舍女兒再受什麼磨難,但若是女兒甘願與禮王走,他又有什麼資格攔阻?
那兀勀被問倒了,他一心高興著額布接納竇娥,卻忘了他還沒對竇娥坦白。
「王爺,下官多年不在,不知小女心意,倘若小女願跟隨王爺,下官也只能成全。」
「這……」該如何是好?那兀勀發愁了。
竇默細細回想當年看到的禮王,又瞧著眼前的禮王,終於忍不住道︰「下官多年前曾在鎮安王府外遠遠瞧過王爺一回,當年的王爺神采冷肅俊朗,膚如白雪,可下官今日再見王爺,似乎與當年有些不同。」
那兀勀摸摸臉,暗喊了聲糟,他連相貌都沒對竇娥坦承過,這下可難了,竇娥心再寬,能原諒他嗎?一樁樁、一件件的不夠坦白,她會不會懷疑他的真心?
「可否請竇大人暫且幫本王隱瞞,一會兒竇娥過來,先別讓她知道我是個……王爺,我會另尋好時機,對竇娥說清一切。我這張臉其實是遮掩過的,這兩年多在外奔走,頂著真容,行事不太方便。」
竇默久久沒說話,敢情他的苦命女兒什麼都不知,連禮王到底生得什麼模樣也沒瞧清楚過?
他再三思索,才嚴肅的道︰「王爺,下官只是一名小小縣官,說白了,王爺哪怕是想直接將下官的女兒綁了去,下官也無可奈何,可若王爺是真心對小女好,務必把事情攤開來說。倘若小女依然決定與王爺同回京城,下官只能給予祝福,畢竟下官離鄉多年,是下官對不住女兒在先。
「下官給王爺兩日時間,王爺若肯對小女坦白最好,若不成,下官絕不讓小女不明不白的離鄉隨王爺而去,哪怕王爺因此奪了下官的官位,下官也要對小女說清楚。」
賭上剛得來的仕途,威脅一個名動京城的冷情王爺有多不理智,竇默再明白不過,但他已虧欠女兒太多,無論如何都沒法兒眼睜睜瞧女兒不明不白的一頭栽進皇家那個人吃人的地方。
男人的愛向來是一時新鮮火熱而已,何況對方是個極有權力的王爺,將來肯定妻妾成群,依女兒的出身,來日色衰愛弛,日子怎麼過?
京城多遠的路啊,他只是個小縣官,如何顧得上,恐怕就是想顧,也力有未逮。
那兒克並不覺得竇默是在威脅他,反倒松了口氣,認為未來丈人這是默許了,迅速回道︰「大人說的極是,兩日之內,本王一定對竇娥坦白,多謝大人。」
竇默將禮王的表情變化看在眼裡,不禁陷入深思,王爺如此緊張,難不成是對女兒動了真心?
那兀勀撕除讓臉形看來方正的假面皮,再用藥水洗淨黝黑的膚色,恢復原本膚色顯白,面如冠玉,神秀清俊的臉容,他一雙黑墨眼瞳,看起來無情冷然,不語的唇自然微揚,卻是冰冷的弧度。
他整整衣袍,許久不曾見自己真實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不適應,這張號稱大元朝第一美男的臉,曾讓他十分嫌惡,太偏女相了。
小時他甚至被嘲笑過,若扮起女裝,恐怕會是皇朝最美艷的公主,隨著年紀增長,他特意習武強身,並讓那些曾嘲笑過他的人體會過淒慘的下場後,再沒有人膽敢想象他扮女裝的模樣,或者即便想,也沒膽子明說。
走出廂房,那兀勀喚來一名小官差備馬,官差被俊美貴氣的他震傻,半晌沒有動作,那兀勀見狀,淡淡的道︰「還不快去?」
爆差聽見熟悉的冰冷嗓音,趕緊回神道︰「是。」接著便一溜煙跑走備馬去,只是腦袋仍不能思索著,欽差大人怎麼跟之前長得不一樣了?
阿特爾正好從外頭回來,一見主子卸除了偽裝,呆怔了一下,旋即問道︰「王爺想好說詞了?」
昨日竇娥與竇默父女倆久別重聚,竇默掉了淚,竇娥反倒冷靜,不見難受感傷,反倒一心為求得功名的親爹歡喜。
案女兩人開心用膳,那兀勀在一旁陪著,瞧起來心不在焉。
阿特爾與主子一同送竇娥回蔡府,回衙門的路上,他這才曉得竇默只給主子兩日時間,逼主子對寶娥坦白一切。
竇默的要求自然合情合理,只不過敢明著逼迫主子,竇默恐怕是活著的第一人,但正因為如此,阿特爾更能看出主子有多在乎竇娥。
「怎麼想也想不出好說詞。」那兀勀很煩惱。
「竇大人不是給了兩日時間,王爺還有時間可以好好想想,明天再說也不遲。」
「越想越亂,不如就直接說吧,想再久也是多余。」
「萬一竇娥不能諒解王爺,王爺有什麼打算?」
「能有什麼打算?就算得長跪不起,也要跪到竇娥諒解為止。」那兀勀又不用腦了。
阿特爾沉默許久,才淡淡提醒道︰「男兒膝下有黃金。」
「千金萬金貴重不過竇娥一顆心。」那兀勀嘆了聲。
可以別這樣惡心人嗎?他才剛用過早膳!「王爺若跪了竇娥,恐怕消息傳回京城,皇上知道了不好。」阿特爾只能當個好心人,好心提醒。
「是啊,我怎麼沒想到呢?你知道額布另外安了哪幾個眼線嗎?萬一真不成得跪,我必須先把那些人給殺了,我可以相信你吧?」那兀勀一臉期盼的望著他。
「王爺……」阿特爾無奈極了。「你隨隨便便把人殺了,就能行嗎?」跟著王爺的眼線不少,方圓五裡內皇上安排的暗衛更多,不管哪個眼線讓主子動手殺了,最後消息都會傳回京城。
「是不行……罷了,我再想想。」那兀勀自然明白阿特爾的意思,他只是特別煩躁、特別擔心,萬一竇娥不願諒解他,除了長跪不起,他一時實在想不到其他法子,可偏偏他還真不能跪,堂堂皇子向平民下跪,消息要是傳回皇上耳裡,竇娥連活都不用活了。
唉……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大人,馬備好了。」方才的官差回報。
「好。」那兀勀應聲,往衙門外走。
阿特爾跟在主子身邊道︰「我盡量讓其他人離蔡府遠些。」
「嗯。」那兀勀點了點頭,快步至門外,翻身上馬。
轉眼,寶馬奔馳至蔡府門外,那兀勀只覺一顆心跳得狂,他這輩子沒那麼害怕憂心過,他將馬拴在附近樹下,並不擔心馬讓人牽走,反正附近跟著他的人可多了。
他敲了敲門環,開門的是常三。
常三被眼前俊美的人給震住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道︰「請問公子何事?」
「常三,我是楚勀。」那兀勀清了清喉嚨,有點不自在,常三都如此了,一會兒竇娥見了他,會是什麼反應?
「楚、楚……楚公子?」常三大驚,聲音確實是楚勀,可樣子可差得遠了。
「是我。平時為了衙門公務行事方便易了容,這是我真正的樣子。小娘子在嗎?」
「少、少奶奶……正在藥田忙,楚、楚公子請進……我去通報。」常三生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人,緊張得都結巴了。
那兀勀點頭,提腳進了蔡府,徑自往前廳的方向走去,讓常三奔往後院通報。
春芳聽常三說楚勀來了,趕緊泡茶去,端著放了兩杯茶的托盤走向前廳,心裡同時想著,日子肯定要越來越好了,昨日少奶奶回府,說竇老爺回楚縣接任縣大人一職,楚公子將回京城,且楚公子這兩日要向老夫人與竇老爺提親,若是少奶奶與楚公子成親,她應該能跟著少奶奶一同去京城,這樣她就可以見識一下京城究竟有多繁華熱鬧了,她越想越歡喜,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
那兀勀本背對廳門而立,聽見腳步聲,他急忙轉過身。
春芳正要打招呼,這一看卻頓住了,遲疑的道︰「這位公子……」明明不是楚公子,怎麼常三會說楚公子來了?
「春芳,我是楚勀。」那兀勀打斷了她。
「啊?」她渾身一僵,確實是楚公子的聲音,那雙眼,如今細瞧也是楚公子的,可整張臉看起來完全不同啊,比起前先的模樣,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沒多久竇娥也來了,她踏進廳裡,開心的先喊了人,「阿勀……」但當她抬眼一瞧,眼前這人是生得好看,可那張臉有些陌生又似是熟悉,那雙眼……她困惑的又喊了聲,「阿勀?」
「是我。」那兀勀低聲道。
「阿勀!」竇娥又喊,這確實是楚勀的聲音,那雙漂亮的眼,也是楚勀的眼,可他現在看起來很不一樣,膚色白了許多,輪廓更深,下顎也不再方方正正,瞧起來萬分儒雅清俊。
「春芳,你先下去,我同竇娥說些話。」
春芳趕忙將托盤擱下,退了出去。
「我……」那兀勀不自在的摸了摸臉。「原是這模樣,這張臉生得不好,總有太過主動的姑娘……招我心煩,我覺得不方便,略微易了容。昨日我同竇大人提及親事,竇大人要求我……對你坦白,我真不是故意要瞞你,就是易容太久,我自己都忘了,你……能不能原諒我?」
竇娥眨眨眼,他的臉若生得不好,還有生得好的嗎?「你的臉不是生得不好,是太過好看了。」
「你不氣我瞞你?」
她想了想,答不上話,氣不氣她也不是很明白,總覺得好似還有更大的事是她還不知曉旳.「我爹怎麼知道你瞞了我?你們在京城認識?」
「呃……其實、其實我還有件事沒說,我是……」那兀勀的話語一頓,忽然不知該怎麼開口,萬一竇娥和她父親一樣,也覺得與他成親是高攀,該如何是好?
竇娥嘆了口氣。「你就直說了吧。」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聲道︰「我是禮王,當今聖上的三兒子。」
她驚愕的微微張著嘴,卻遲遲發不出聲音。
當初她怎麼想的,別人穿越都遇富商、皇親貴冑,她穿越到一個小寡婦身上,能找到好隊友,安穩過一輩子就很不錯了,誰料得到竟會是這樣的景況。
「你的名字不是楚勀吧?」竇娥的聲音一沉。
「我的真名是奇握溫那兀勀。遇見你的那日,我想著我人在楚縣,便隨口拿楚當姓。」
「奇握溫那兀勀?」竇娥跟著念了一遍,說不出為何,她覺得心酸酸的,嘗到了前所未有過的滋味,他真的騙了她很多很多事。
「你氣惱我了?」他小心翼翼的問。
「你根本不是縣官,而是個皇子……」她幽幽的道,大眼睛眨呀眨的,竟覺得有些許刺痛。
那兀勀瞧她一雙盈亮眼瞳染上水霧,心慌意亂的走向她,放柔了嗓音哄道︰「對不住,你別哭啊……我不是有意要瞞你,我剛到楚縣,當時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上你,我也不能逢人就表明身分,你別哭,你哭會讓我心慌……對不住,我保證以後有事一定對你說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竇娥眨著眼,有許多說不出的感覺在胸口翻攪著,若真要形容,就像是一下子從高空重重摔落下來,連喊疼都來不及。
她昨日才想,等楚勀跟返鄉的爹和婆婆提了親,他們就能安穩地過上一輩子,昨晚她甚至同春芳說,楚勀要返京等候朝廷發派下一件新差事,她答應帶著春芳,她們可以一同上熱鬧的京城逛逛。
她想象著跟楚勀的美好未來,也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老實好相處的隊友,卻怎麼也沒想到楚勀並不是楚勀,而是皇子。
「你是三皇子……」竇娥低喃道。
「我的身分不會改變任何事,我……」
她猛地打斷他,低咆道︰「怎麼可能不改變?!所有事都不一樣了!」她很生氣,從未有過的怒氣在她胸口燃燒。「你是皇子,將來你會娶妻納妾,我說過,我很小心眼的……」說完,她的眼淚串串滑落。
「我答應的事不會改變,皇子又怎麼樣?我這輩子就只對你一個人好,只娶你一個,絕對不會有別人。」那兀勀難受得緊,他不舍的為她拭去臉上的淚。「別哭了,是我不好,你罵我、打我都成,就是別哭了,要是哭壞了眼睛怎麼辦?你哭,我比你更難受……」
「我沒辦法信你了,我原本已經準備好要好好跟你過一輩子,可現在……」
「我們還是可以好好過一輩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證明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如果我做不到,我把這條命給你,乖,別哭了……」他著急地道。
竇娥氣憤地抹去眼淚。「我要你一條命有什麼用?」
「是沒什麼用,要不你想想,要我怎麼做你才能信我?你怎麼說,我怎麼做。」那兀勀承諾。
她靜默不語,待過了片刻,緩過情緒後才道︰「我現在想不到,你明天再來。現下我婆婆不在,她沒見過你真正的樣子。」
「好,我明天過來。你別再哭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我怎麼樣都可以。」
「如果……我不想要你了呢?」
「只有這件事,我絕對不能答應你。」
「你不是說我要怎麼樣都可以?」竇娥賭氣地瞪著他。
「我不管,這輩子我只認定你。我明日再來,你可以想任何方式處置我,我甘願承受,獨獨不能不要我。」那兀勀萬分堅決地說。
她實在太氣了,不想同他多說。「慢走,不送。」
他神色復雜的瞅著她,欲言又止,最後什麼也沒說,有些頹喪地離開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08 AM
第九章
竇娥無法控制思緒,總是想著她和那兀勀之間的事兒。
倘若她早些知道那兀勀不單單是縣官,而是大元朝的三皇子,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自己的心有所動搖,偏偏她就是對他動了情,怎能說收回就收回?
現在的她不是無情無欲的神仙,只是一介凡人,人心畢竟是肉做的,她想著發大水那段時日,他為了百姓們忙進忙出,卻也妥妥的護著蔡府。
那兀勀是體貼的,她感受得到他的好,被張驢兒陷害的那十日,他即使公務繁忙,也是日曰陪著她一起吃午、晚膳,陪著她說話,她曉得他是擔心她整日被拘在廂房裡無聊。
那幾天,她過得舒心愜意,更覺得倘若能同他這樣一日日生活,這輩子也足夠了。
誰知道那兀勀不是縣官楚勀,他領的是代天子出巡的皇差,他是欽差大人,更是皇子啊!如何能單單守著她一輩子?再說了,萬一將來他繼承了皇位,一定是三宮六院的,到時她得跟多少女人爭寵,又怎能一生一世一雙人?
思來想去,竇娥覺得那兀勀眼前執著於她,承諾的一生一世,只是一時情動罷了,只因為他尚未真正得到她,而她對他的情感與不舍,或許也源自於她沒真正得到他,如果他們得到了彼此,會不會情感也就能淡下來了?
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自己也驚了一下,這在大元朝或許驚世駭俗,可在未來的男男女女之間,卻顯得稀松平常,於是她越想越是肯定,做下了決心。
用晚膳時,竇娥同婆婆說了那兀勀的事,也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婆婆。
蔡婆沉默許久,嘆口氣道︰「是個王爺,也不全是壞事,至少榮華富貴肯定能享受得到,只是寵愛能持續多久,實在無法指望,你可要想清楚了。」
竇娥知道婆婆關心她,但她又何嘗不想思索清楚,然而在感情面前,思索清楚實在是件困難的事,正所謂事關己則亂,而且她沒有別的選擇了,只能放手一試。
「明天一早我想去拜訪你爹。」蔡婆看著媳婦,語重心長的又道︰「不管如何,蔡府永遠是你的家。」
竇娥知道婆婆是特意讓她跟那兀勀好好說話,畢竟這是關系著一輩子的大事,她十分感激能有個明理又良善的婆婆,待她如親生女兒般疼愛。
一早。
「少奶奶,王爺來了。」春芳敲了幾下門板後,有些別扭的道。
她都不太能接受楚勀真正的身分,更別說少奶奶了,一定比她難受許多,昨兒王爺離開後,少奶奶就將自個兒關在房裡,晚膳同老夫人用,兩人說了一陣話。
今天早上,少奶奶甚至沒出房門用早膳,吩咐了將膳點送進房,用得也極少,一碗粥只喝了兩口,她看了都替少奶奶覺得難受。
「讓他進來吧。春芳,我要同王爺私下說說話,別讓其他人靠近廂房,你離遠點兒,守在外面。」竇娥隔著門低聲交代。
「奴婢明白了。」春芳領命走遠。
不一會兒,那兀勀敲了敲門,在外頭問道︰「方便進去嗎?」
「進來吧。」
他踏進房內,見竇娥有些郁郁寡歡,心頭一揪。「春芳說你早膳沒用多少,不餓嗎?」
她搖搖頭,起身行了禮。「王爺,請坐。」
「你別這樣,私下你還是喚我阿勀,可好?」那兀勀問。
「可你是王爺……」
「你這樣分明是在懲罰我。」他的聲音和表情都顯得低落。
竇娥細細瞧著他失落的模樣,似乎十分難受,不禁心軟了。「不是懲罰你,而是……唉……」她輕嘆了一聲,理了理千頭萬緒,又道︰「阿勀,你現在心系於我,可往後呢?我說過了,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你只對我一個人好,我沒辦法接受你再娶妻納妾。」大元朝尋常男人都能三妻四妾了,何況他是個王爺。
「我承諾過我只對你一個人好,不會有別人,你就信我這一回。」那兀勀深深凝視著她。
「你是皇子,難保將來不會繼承大位,屆時你怎可能只對我好?」她反問道。
他有些訝異她居然想得那麼遠,不過這次他學乖了,老實回道︰「我正是因為不願意繼承大位才會離開京城,你擔憂的事不會發生。」
「是嗎?」竇娥低應一聲,沒法兒馬上相信。
看她傷心失落,他比她更難受,現下他終於明白何以有人能輕易豪擲千金,只為博佳人一笑。
「自然是,你若不信我,可以問阿特爾,他知道我為什麼要離開京城。」那兀勀幾乎想直接喊阿特爾出來了。
「不用問了,即便王爺是為了不願繼承皇位才離京,可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我要是說我們從此各過各的日子,王爺肯不肯?」
「昨日我就說過了,唯獨這件事我沒辦法答應。」好不容易踫上心動的人,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棄。
竇娥看見他眼裡的堅定,輕嘆道︰「既然如此,王爺要聽我的……」
「你能不能喊我名字?」
她被打斷得有點動氣了。「阿勀根本不是你的名字。」
「你可以喊我那兀勀。」那兀勀低聲說︰「我不想我們好像隔了千山萬水的距離。」
別人尊稱他王爺是懼怕、是禮制,他才不在乎其他人怎麼想,可竇娥喚他王爺,他聽著就是不舒服。
「那兀勀,我們試婚吧。」竇娥直截了當的道。
「試婚?什麼是試婚?」他聽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一起過一段夫妻生活,做所有夫妻該做的事,也許一年、兩年、三年……不一定,直到我肯定你不對我厭膩、不會看上別的姑娘、不會妻妾成群,我們再談成親的事。」
那兀勀想都沒想過她會有如此驚世駭俗的提議,他微張著嘴,滿臉驚愕。她曉不曉得她所謂的試婚,對女人家的名節有多傷?
「你不同意嗎?若不同意,我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是,我是為你著想,你不擔心萬一我變心,你會名節盡毀,什麼也得不到?」他完全無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
「你會變心嗎?」
「不會。」那兀勀有被反將一軍的荒謬感。
「既然不會,我何必擔心?假若你將來會變心,我們成親後,我的下場不也同你方才說的一樣?如此,我們急不急著成親又有何用?那兀勀,你該比我更清楚,大元朝皇族要娶平民漢女有多難,我說的是娶,不是抓了當通房侍妾。
「你大可抓了我,讓我當個沒名沒分的侍妾,但你慎重的同我爹提親,把我當回事,我願意相信你對我有幾分真心,可是你的真心能維持多久?我只想要一夫一妻的單純日子,你給得起嗎?你確實想仔細了嗎?我的要求,之於你的身分,是太奢侈且不可能達成的請求,我實在沒辦法單憑你幾句薄弱的保證就相信你。
「我們試婚,也許你得到我一段時日就厭膩了,到時我大可說離開就離開,彼此都不麻煩。婆婆說了,這裡永遠是我的家,何況我爹也有了功名,他總不會對我不聞不問……我們試婚,不正是你方便我也方便的事嗎?」
他沉默許久,才幽幽的道︰「這是我方便,卻毀你名節的事,我若答應,我算得上是男人嗎!」
「那兀勀,若你能做到你所承諾的,我們早成親或晚成親並無差別。若你做不到,我們不成親,於我反而是好的,沒有名分可以拘著我。昨晚我想了許多,你如今不肯放手,興許是還沒得到我,而我……我得承認我對你也用了心,既然如此,我們過一陣子夫妻生活,彼此了解得更深之後,或許我們更可以確定對方是不是自己所追尋的伴侶。」
「你非得這樣做?」
「是,我想來想去,這是對你我都好的辦法,何況,你回京城是個變數,我實在不認為事情能如你所說的那般簡單,難道不會有人逼你娶妻納妾?好比皇上,你拒絕得了嗎?」
那兀勀瞧她態度堅定,多少有幾分明白,她看似柔軟,實則堅韌,她決心要做的事,就會貫徹到底,雖說她這樣的性子讓現在的他著實困擾,可他當初正是被她堅韌的心性所打動,不是嗎?
幾番思量後,他問道︰「你願意隨我回京城?」
「你願意試婚?」竇娥不答反問。
「我似乎沒有選擇,只是沒名沒分的,回到京城怕委屈了你。」
「你會讓我受委屈嗎?」她又問。
那兀勀不禁笑了,面對她,他只能投降。「捨不得你受半分委屈,自然會拚命護著你。」
「我想也是。你若真心為我,便會護著我,你若連我都護不了,我與你成親又有何用?我說的有幾分道理吧。」
「我一直知曉你聰慧,卻沒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栽在你手裡。」他苦笑道︰「好,你說,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試婚,把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
夫妻該做的事……想著想著,竇娥不禁紅了臉,垂首不語。
「方才你不是說得理直氣壯,怎麼現在又不說話了?夫妻該做的事,最要緊的是圓房,你同我圓了房,我們才算是對真夫妻,需要我去挑個良辰吉日嗎?」那兀勉壞壞地笑,頓時覺得她的提議也無不好,讓他直接跳過繁瑣的迎親過程,直奔重點,只可惜這麼做著實委屈了她,他原是想十裡紅妝,許她一場盛大風光的婚禮。
不過無妨,現下她不信他,往後時日長著,他有得是時間讓她明白,他對她的心意有多麼堅決,這世上再好、再美的姑娘,都比不上已經住進他心裡的她。
她用幾不可聞的音量回道︰「今晚或者明日……都好,用不著特別挑良辰吉日了。」
「沒想到娘子是個急性子的。」算是暫時得到原諒的那兀勀,終於有心情說笑了。
竇娥可不像他這般好心情,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以示抗議。
見她不說話,他又笑笑的道︰「今晚我讓人過來接你。」隨即他斂起笑意,萬分認真的道︰「不過床笫之事得靠娘子指點一二了,我長至二十二,一個姑娘也沒踫過。」他希望她能明白,在他心裡她有多特殊。
「啊?」她難以置信,這不合理啊,一般的王爺十四、十五歲都該有過幾個通房丫頭了。
「沒騙你,我說過,以後有什麼事絕不瞞你。」
「可……」竇娥又紅了臉。「我也沒經驗。」
輪到那兀勀吃驚了,她的意思是……
「蔡公子體弱,無法行房。」她咬著唇,低聲解釋。
一個全然純潔的姑娘,卻有膽子提出驚世駭俗的做法,他簡直不知該說什麼好了,他半喜半憂的想了一會兒,道︰「我明晚再差人過來接你,總不好讓你初夜遭罪難受,我去想想辦法,我們明晚見。」說完,他頭昏昏地急忙走出廂房。
他去想想辦法?床笫那回事,需要想什麼辦法,不就是直接做了嗎?竇娥也覺得頭昏昏的。
那兀勀離開蔡府,縱馬奔馳了兩裡,才讓馬兒停了下來,魂不守舍的喚道︰「阿特爾!」
暗處隨行的阿特爾飛身落下,見主子氣色不佳,心想大約是竇娥不肯原諒主子,小心的喚道︰「王爺。」
「你……我……」那兀勀太過尷尬,支支吾吾的道︰「我記得咱們年少時,你有回同二皇兄在、在御花園的假山裡翻書……」
阿特爾眨了眨眼,腦子飛快運轉,想起他同二皇子躲在假山洞裡翻的書,是本他撿到的春宮畫冊,那時他們年輕氣盛,他年方十三,大了兩歲的二皇子身邊也有了通房丫頭和兩名侍妾,可他們從沒見過yin書,宮裡管得緊,尤其對待皇子們。
他本想把書藏起來自個兒看,未料遇上二皇子,宮裡就二皇子與主子感情最好,兩人雖不是同母所生,感情卻似一母所出的兄弟,所以他對二皇子也沒有隱瞞,便將書拿出來,兩人才翻了一頁,便趕緊找了個隱蔽處躲起來翻看。
阿特爾印象很深,那書對未經人事的他是一大震撼。
二皇子倒是還好,只不過對幾個特別姿勢琢磨再三,偶爾念叨著「這樣也成啊,倒是新鮮,改日試試」諸如此類的話。
他已經看得傻了,二皇子也是,連有人靠近都沒發現,他自一歲習武,功夫底子好,按理說不該沒聽見主子的聲響,直到主子彎身朝假山洞裡問︰「你們在做什麼?」
他跟二皇子嚇了好大一跳,只差沒驚喊。
後來主子知道他們躲起來看春宮畫,很不以為然,冷著臉拋出兩個字,「無聊!」旋即轉身走人,留下他與二皇子面面相覷。
「我記得當時王爺說我與襄王爺無聊。」阿特爾淡淡的道。
「那時確實覺得挺無聊的……」那兀勀吶吶的道。
「如今王爺不覺得無聊了?」阿特爾笑問,大概猜出主子在想些什麼了。
那兀勀咳了咳。「你還有那類的書嗎?可否借我看看?」
「王爺想看那類無聊的書?這倒奇了,為何?」想來,主子突然有這樣的要求,定又和竇娥有關,既然如此,此時的主子是全然無害的,阿特爾也安心地放肆起來。
那兀勀輕嘆口氣,「竇娥說、說……」
「說什麼呢?」這樣難以啟齒?阿特爾好奇了。
「她說想先試婚。」
「試婚?什麼意思?」阿特爾一臉困惑。
「就是先不成親,要我同她一起過段夫妻該過的日子,將夫妻該做的事都做了,直到她覺得能夠相信我之後,再談成親的事。」那兀勀顯得十分懊惱。
阿特爾的嘴巴張得老大。竇娥的腦子該不會也有問題吧,怎麼不是想著趁主子迷戀她的時候將人給牢牢綁住,討一個好名分,而是想先試婚?!她不知道男人對一個女人最有興致的時候,就是人還沒到手之前嗎?
「你也覺得不妥是吧?我同她說了,但她堅持,說現在沒辦法信我……唉,我拿她沒轍,誰讓我先騙她,活該我被她處置。」那兀勀哀怨的又道。
「但這和王爺看春宮畫有什麼關系?」阿特爾還無法理解。
「我、我沒經驗……你是知道的,我本想竇娥至少……誰知她……那個蔡家公子……根本沒與寶娥圓過房,我不想她第一回受罪……聽說姑娘家的第一次……挺難受的……是嗎?」一段話,那兀勀說得零零落落的。
主子有必要這樣疼寵一個女人嗎?真是令他惡心死了,阿特爾打死都沒想過主子會有這一天,居然憂心姑娘家的初夜難受,果然是捧在手心怕化了,放手怕飛了,完全是情場生手才有的蠢笨傻,哪個姑娘初夜不難受,當然啦,若是遇上懂得逗弄撥撩姑娘的風流公子,是能少受點罪。
「我想我若先琢磨琢磨,她或許能少受點罪……你倒是說句話,有沒有書可以讓我看?」
事關竇娥受罪與否時,主子又用上腦子了,阿特爾頗感無奈。「有,在衙門裡。」
「那類的書你一路帶著?」那兀勀皺眉。
「不成嗎?我是個正常男人,當然有正常需求。」阿特爾說得理直氣壯。
那兀勀語塞,一會兒才吶吶的道︰「那我們趕緊回去吧。」想了想,他又道︰「對了,你今天找人替我買一座干淨的宅院,不必寬敞,城裡、城外都可以,若是買在城外,別離縣城太遠,買妥後,布置干淨,用不著張燈結彩,但成親該有的酒水、果子、花燭要備妥,明晚找頂八人大轎去蔡府接竇娥過去宅院,明白嗎?」
「明白了。」
回到衙門,阿特爾從房裡拿出三本春宮畫,往主子的廂房而去。
「這本正是那回我同襄王爺看的,我在霖涼閣樹叢裡發現,本想藏起來,卻遇到襄王爺,後來我從幾個兄弟那裡接收了好幾本這類的書,看來看去就屬這本畫得最細致,花樣最多,這些年,我最喜歡的還是這本。」
那兀勀接過一本書,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實在忍不住,又多嘴問道︰「你從京城一路……包裹裡擱的就是這種書?」
「王爺不想看就罷了。」阿特爾拿起書,轉身要走。
那兀勀趕緊出聲攔阻,充滿歉意的道︰「我要看,我只是一時腦子轉不過來……是我不好,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阿特爾回過身,坐回主子身邊,打開書。
尋常時候,他哪裡敢這樣對主子說話,現下機會難得,能欺負就要趕緊欺負。
那兀勀接過春宮畫,翻了幾頁,偏過頭看著,又將書轉了半圈,喃喃自語道︰「這樣也成?真是怪,脖子不會扭到嗎?咦……」
「王爺,你書拿反了。」阿特爾悶笑,將書轉正,想著兄弟果然是兄弟,當年襄王也說過同樣的話,大驚小怪的。
怎麼看怎麼不對勁,頭下腳上的,不暈嗎?「可我看這姿勢,這樣才能行吧?」他又將書倒轉過來。
「不,這可是情趣,就得這樣才有趣,我試過。」阿特爾再將書轉正,果斷的道。
那兀勀神情古怪的睞著他。
「行房就像學走路,等走得穩了就想跑,又像學功夫,跑得快了就想凌空飛躍。王爺先學幾個正經姿勢,琢磨熟了,再練練其他有趣的。」阿特爾好心給予指導。
「成。你這些書,本王接收了。」
不要,這些可是他千挑萬選的寶貝!涪特爾在心裡哀號,卻半句不敢抗議,因為主子用了本王,表示事情沒得商量。
他哀傷地看著那三本「好書」,好半晌才勉強擠出話來,「請王爺笑納。」
那兀勀爽朗笑開。「你真當本王是個傻的,由著你捉弄?我不過一時心煩,不同你計較罷了,竟敢拿著書要脅本王道歉?看在你忠心跟隨多年,本王饒你這回,再有下回,等著看我如何整治你。這些書,借我一段時日,我看熟後就還給你,君子不奪人所好嘛。不過真不是我要說,你看yin書的癖好還是收斂一些。」
阿特爾只得點頭稱是,不服氣地想,主子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趕緊將我交代的事辦妥,下去吧。」那兀勀又道。
「是。」阿特爾揖身退下。
那兀勀則是留在廂房內,繼續用心琢磨體會。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12 AM
第十章
傍晚,那兀勀派人來接竇娥,她坐上轎子,並不曉得要去哪兒,直到轎落,她下了轎,才知道自己來到縣城外的一間小宅院,門上朱漆好似重新上過,亮紅亮紅的。
她今早同婆婆說了好一陣子的話,後來去衙門見過爹,也將話挑明了說完,令她有些訝異的是,婆婆與爹竟有默契地都同意她的做法。
竇娥不只一次想著,她真的很幸運,有個將她當女兒疼的婆婆,如今又多一個見過世面、通達人情的親爹。
她婆婆與親爹都與她想到同一處去了,王爺的寵愛能有多久?她了不起當個通房侍女,將來要是失寵了,連離開都不能,倒不如沒名沒分,來日真若失寵,她大可離開京城回楚縣,有疼她的婆婆與親爹護著,她的日子不會難過到哪兒去,鐵定好過孤伶伶地在王爺府當個失寵侍女。
何況,那兀勀執意要她。他沒拿王爺架子強要她,已是十分難得,要是被逼急了,說不準會真端出王爺身分,強行安了名分給她,到時她連說不要的權利都沒有了,倒不如她先把自己送上門,留條後路將來也好走些。
那兀勀遣來接她的人,將她領入宅院,宅第不大,卻十分干淨,來到東廂房,門外掛著兩盞大紅燈籠,隨著涼風輕輕搖崗。
一旁的婢女道︰「竇姑娘請進,王爺晚些就過來了。」
竇娥點點頭,走進了廂房,見到桌椅全是上好簇新的木料,寢榻上大紅被褥繡了漂亮的牡丹,還有一對鴛鴦錦枕,接著她又瞧見桌上擺了一盅酒、兩個杯子,還有一個擺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的精致銀盤。
她說不出心裡的滋味,有點感動,也有些恍惚。
她不曉得自己呆站著多久了,直到聽到敲門聲響起,她才回過神來,只是還沒來得及說話,門就被推開來了。
那兀勀穿著一身大紅蟒袍走了進來,他因為多喝了幾杯酒,臉色微紅,見到她一身素淨的月牙白衣裙,他不禁微蹙起眉頭。「娘子真心不讓我好過,我知曉你現在不想同我成親,可我……實在高興能得到你,在我心裡,從今日起,你就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在後院擺了一桌酒席,請了丈人與老夫人還有幾個貼身侍衛,算是我在心裡先迎娶了你。」
「我明明……」竇娥這下子不開心了。
「噓。」他修長的食指按住她柔軟的唇瓣,阻止她說下去。「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只是……想讓自個開心開心。你處罰我,我也依了你,別惱我,不過擺一桌酒菜,我當真舍不得壞你名節,可現在我就算把心掏出來,只怕你也不相信……我不想勉強你,但至少你讓我心裡好過些,成不成?我想讓你看見我的真心……」說完,他攬住她的腰,低下頭,很輕很輕地嘗了一口她的粉唇。
她嘗到淡淡的酒香,心頭一軟,雙手抵上他的胸膛,不知該推開,還是迎上前。
「你真甜……」那兀勀松開她,深深吸了口氣,想要醒醒神,別!下子就失控。「我們先喝交杯酒,我知道你不想要這些,反正也不是真的,等哪一日你願意信我、願意同我成親,我們可以正正式式再喝一回。可今天……今天非常不同,你聽我的,讓我好過,好嗎?」他沙啞著嗓音,誘哄道。
竇娥被他感動了,點點頭,順從他的意思。反正就像他說的,眼前不是真的,若能讓他好過一些,其實無妨。
見她點頭,他開心地拉著她坐下來,斟了兩杯酒,一杯交到她手裡,兩人手勾手地喝完了交杯酒,他又從銀盤拿起一顆紅棗,喂進她嘴裡,接著他也吃了一顆,再來兩人又吃過花生、桂圓、蓮子。
「其實我也不知道順序該是怎麼樣,總之,都吃過就成。」那兀勀笑了笑。
竇娥看著燭光下的他,不禁有些恍惚失神,他生得真是好看。
「我開心了……」那兀勀倏地起身,一把抱起竇娥,往寢榻走去。
她終於回過神來,慢慢有了真實感,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臉瞬間紅得像火燒,害羞的偎進他懷裡。
他輕手輕腳的將她放上寢榻,揚起淺笑,滿室生光,他摸摸她粉嫩的臉頰,低聲道︰「別怕,我仔細琢磨過了,不會讓你太難受。」
竇娥羞得連和他對上視線都做不到,只能輕輕吐出一句,「我不怕……」這時候她非常確定,他會對她好。
「不怕就好。」那兀勀低頭再次吻上了她,先是淺淺輕啄,轉而加深力道,舌探進她芬芳貝齒間,汲取那甜香津液,他的大掌也沒閑著,挑開她的前襟,溫柔探觸錦綢下的滑軟體膚。
他的唇輕柔游移,來到她耳垂頸間,聽見她輕輕吐氣,溢出淺淺嬌吟,他不禁低笑道︰「我的小娘子,可是喜歡我這樣親吻?」
他的踫觸輕緩柔慢,如同羽毛似的,撥撩得她身體裡像燒起了一把火,又是難受又是酥麻,意志也跟著昏昏沉沉,她情不自禁的低應一聲,「嗯。」
那兀勉笑意更甚。「看起來我琢磨的功夫沒白費呢。」他一件件脫去她身上的衣裳,當白晰美麗的胴體全無遮掩地展現在眼前時,他忍不住讚嘆道︰「我的小娘子真美……」他低頭含住一枚粉蕊,輕輕吸吮,另一手則緩緩逗弄沒得到親吻的花蕊,接連的逗弄,惹得她輕喘不止。
終於,他放過兩朵嬌弱粉蕊,唇舌再往下移,一寸一寸撥撩著她柔嫩的肌膚,他撥開她緊緊闔攏的雙腿,一手輕巧觸揉那點濕熱敏感的核心。
竇娥的身子微微發顫,幾乎要嬌呼出聲了,這樣強烈的感覺,她從未經歷過。
「我的娘子喜歡,是嗎?」那兀勀改用唇舌佔據那點敏感,細細嘗著花蜜的甜。
「啊……」她再也無法忍耐的低吟出聲,她幾乎被他逼得瘋狂了,想緊緊抓住些什麼,卻又有股什麼也得不著的空虛疼痛。
在他耐心的撥撩逗弄下,強烈的酥癢感急急湧上,竇娥情不自禁的蜷起腳趾,隨即一陣白光襲來,她忘情嬌喊。
那兀勀見她身體緊縮又舒展,雙腿間情潮翻湧流溢而出,他快速褪去身上衣物,早已熱燙的分身撞入她敏感潮濕的身體,一陣緊縮幾乎讓他愉悅得發狂,依憑本能,他緩慢退出又進入那緊緊包裹著他的濕熱。
她沒感覺到太多的疼痛,身體彷彿有自己的意志,攀附著他健壯的身子,彷彿想索求更多。
她的反應讓那兀勀的理智幾乎崩潰,他咬緊了牙,啞著嗓音問道︰「你疼嗎?」
「不疼……已經不疼了…」
「抓緊我……」他放肆起來,揉抱著她如雪白晰的雙臀,在她嬌柔身軀上馳騁,直到兩人一同被狂烈情潮吞沒。
「那兀勀、那兀勀……」再次被情潮淹沒的竇娥,無意識喊著他的名字。
「我在這兒呢,今生今世都會在你身邊……」他緊緊抱住她,喘著氣做出承諾。
這一刻,他徹底覺悟,自己今生今世是離不開她了。
從前他總覺男女行房這檔事有些髒,有些粘糊噁心,從沒有哪個女子讓他產生過欲望,獨獨竇娥,讓他克制不住想要踫她、克制不住想要更多的她,她的嬌吟在他耳裡是天籟,她被情潮染紅的嬌軀,在他眼裡成了天底下最美的景象,她如世間最美的花,在他手底下盛放。
他的娘子,他這輩子唯一的娘子,他恨不得能將她寵上天,把最好的一切都捧來給她。
情竇初開的那兀勀,天天將竇娥「關」在房裡,這樣做那樣做,除了用膳,這對「小夫妻」幾乎都黏在床榻上。
竇娥時常被折騰得沒力,連用膳都不想,體力過人的那兀勀便將食物端進房裡,一口一口餵她。
十幾日過去,那兀勀好不容易終於消停了些,這一晚,他抱著竇娥,什麼事也沒做,就在她覺得終於能鬆口氣時,他忽然道︰「沒新花樣了,你等等我。」隨即他放開她,穿妥衣裳,奔出廂房。
她躺在床上看著被關上的門板,不明所以的想著,更深露重的,他這是要去哪兒?接著便聽到那兀勀的喊聲——
「阿特爾。」
不一會兒她又聽見阿特爾低聲回應——
「王爺。」
「你的書明日還你,有別的嗎?」
阿特爾深深覺得主子是在找他麻煩,都兩更天了,要他去哪裡找淫書?「王爺現在就要?」
「那一本書我全做過了,想看看有沒有新花樣。」那兀勀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才十二天過去,花樣就都玩遍了?阿特爾好傻眼。「回王爺話,其實那些書大同小異,最多花樣的,就我撿到的那本,其他的真沒什麼。」
「是這樣嗎?我明白了,接下來只能靠我自個兒琢磨了。好,你回吧,今晚別守在這兒了。給你兩天時間,兩天後我們出發回京。」
「王爺確定要回京城了?」
「二皇兄差人送信給我,我是該回京城了,不為我自個兒,也該為竇娥回去。你休息兩天吧,等回到京城可有得你忙了。」
「是,多謝王爺。」
那兀勀點點頭,走回廂房,解了外衣,躺上寢榻,一手攬過竇娥,低聲道︰「娘子,我們回京城吧,明日我陪你回蔡府,然後去衙門一趟。」
「嗯。」竇娥應了聲,「我想帶著春芳一同去。」
「自然要帶,她服侍你多年,你的脾性好惡她都清楚。」那兀勀又道︰「這宅院我記在你名下,以防萬一,回京城後,我也拿不準會發生什麼事,我在後院大樹下三尺深埋了黃金五千兩,萬一我沒活下來,你後半輩子即使不靠老夫人、不靠你爹,也能活得舒心愜意。」
「你怎麼突然說這麼可怕的話,什麼叫做沒活下來?那是什麼意思?」竇娥驚坐而起,黑亮柔軟的發絲傾泄而下,像瀑布,又像絲綢。
那兀勀掏了一把她的頭發把玩,又拉她入懷,兩人一同躺下,他淡淡地笑道︰「別慌,那只是最壞卻最不可能發生的情況,但為了你好,我必須做足萬全準備。雖然額布賞了你一對羊脂白玉簪,可指不定他心裡有別的盤算,但是我答應過你,這輩子只會有你。
「再者,除了我之外,如今五位皇子爭大位的態勢已逐漸浮上台面,額布這一年龍體欠安,朝臣已紛紛暗自選慣站,現下京城情勢不明,我即使不願,也必須回京支持二皇兄,他才是最適合帝位的。
「娘子,我不敢說事事皆能照我意願,但你記著,無論如何,我會保你無虞,也會守住承諾,再不濟,你回楚縣,也能好好地活。」
「現在就想著將來怎麼拋棄我,咱們才做了十二日的夫妻……」她酸澀的道。
從以往看過的書,她又豈會不了解皇位之爭的血腥殘忍,她明白他有不得不承擔的責任,也著實開不了口要他別管,但她真不願意他去趟這渾水,若是他真怎麼了,她的心該何去何從?
「傻瓜,哪裡是想著拋棄你,你可是我的心肝,除非我活不成了,要不這輩子你休想離開我。娘子,天家看著是享盡世間榮華富貴,說穿了卻是最殘酷無情的,我不想上位,但若是二皇兄上不了大位,我下場絕對不好過。
「如今我仔細想,還是你聰慧,此時我若真給了你名分,將來我若遭罪,恐怕要連累你,不如讓你像現在這樣沒名沒分的跟著我,等局勢穩定下來,你信我,我一定給你名分,到時你想賴都賴不掉、跑也跑不了……」
這一晚,那兀勀同竇娥將京城的情勢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她默默地聽,兩人整夜無眠。
離開楚縣這天,蔡婆、竇默送一行人送到縣城外十裡亭。
竇娥眼眶含淚,拜別了爹與婆婆。「你們要保重身體,到了京城,我馬上讓人送信回來。」
蔡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哭得可慘了,卻勸著竇娥,「傻孩子,別哭,我跟你爹會好好的,倒是你,要是受了委屈就回來,這裡永遠是你的家。」
「我知道……」竇娥感動的點點頭。
「待京城情勢穩定,本王再陪娘子回來省親,或者過段時日,本王為竇大人調職到京城,老夫人若是願意到京城長住,本王也可安排妥當,大家不是從此不再相見。」那兀勀說是這麼說,但這些事可能得等到大位之爭有了結果,待他給竇娥正式的名分後才好安排。
「多謝王爺,下官只求王爺善待竇娥,其他的,下官不求。」竇默行禮道。
那兀勀曉得,無論是竇娥、竇默或蔡婆,此時都不信他一生能不負竇娥,言語在這時候用處是最薄弱的,不如讓時間證明一切,總有一天,他們會信他對竇娥的一片真心。
「你們要趕路,我們不再送了,趕緊上車吧。」蔡婆淚眼迷蒙,實在很舍不得竇娥。
竇娥抱了抱婆婆,又對父親行了拜別禮,才依依不舍的坐上馬車。
「竇大人、老夫人,請多保重,謝謝你們將竇娥交給本王。」那兀勀一揖道別,隨後上了馬車。
領在前頭的阿特爾策馬前行。
竇默和蔡婆在十裡亭目送車隊離開,直至再也看不見為止。
而馬車上,那兀勀攬緊竇娥,溫柔的安撫道︰「別哭了,等會兒眼睛腫成兩顆核桃要難受一整天,你放心,早晚我會將丈人接到京城,你方才沒瞧出來嗎?」
竇娥被他撩起了好奇,止住眼淚,問道︰「看出什麼?」
「老夫人與丈人好像有那麼點意思,也許來年我們回楚縣,兩人就在一塊兒了,這樣正好,我就能將兩人一同接回京城,在禮王府附近找個干淨敞亮的宅子安頓他們,你隨時都可以去看看兩位老人家,如何?」
她真沒看出來,但她想起他曾說過,她爹上任後,公務之余挺常往蔡府走動的,至於婆婆也去過衙門幾趟,兩人好像有那麼回事。
「你說的,到時可要做到。」竇娥軟聲說。
「一定做到,現在不準哭了。」
「好,不哭了。」她吸了吸鼻子,輕笑道。
婆婆對她的好不用說,她爹衣錦還鄉後,也是真心實意地關心著她,有好穿好吃的總會趕緊差人送來給她,她由著那兀勀折騰了十幾日,每日春芳都拿了爹送來的吃食、布匹,他好似想將這些年沒給她的疼愛全補給她。
真舍不得,她原以為能安安穩穩的在楚縣終老,哪知道她會在偏遠窮閑的楚縣遇上貨真價實的皇子,如今還正要前往京城,那兀勀形容的京城似乎是個可怕的地方,讓她有些忐忑,不知道日後會遇到什麼事。
那兀勀瞧她眼淚是收住了,卻心不在焉的,不禁問道︰「想什麼呢?」
「你說,我們到了京城,能有幾天安穩的日子過?」竇娥有些不安的問。
「小傻瓜,擔心什麼,有我在呢!你別小瞧你相公,我一定讓你安妥。不過說真的,恐怕一回京城就有得忙了……」他話語一頓,輕撫著她柔軟的發絲,過了一會兒才又道︰「我讓阿特爾與幾個身手好的暗衛跟著你,別覺得他們拘著你,也別覺得我是在監視你,可好?你自在過你的日子,想去哪兒都成,撇開那些糟心事不談,京城是個好玩又熱鬧的地方,你跟春芳可以到處走走逛逛,看見喜歡的就買,其他事有我頂著,別煩心。如果有人找你麻煩,你喊聲阿特爾,他自會幫你解決。」
「誰會找我麻煩?」
那兀勀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跟了我的事,我猜已經傳遍京城了,你曉得的,我這張臉是禍害。」他摸摸自己的臉,忍不住嘆氣。「女人發起瘋來是沒有理智的。」
他打小生長在宮裡,後宮妃嬪勾心鬥角,什麼惡心事、卑鄙害人的手段他全見識過,只是事不關己,他也懶得理會,可如今關系到竇娥,他就得一步步仔細想得周全。
「不是我往自己臉上貼金,你不想要的相公,在京城可是未出閣千金們搶著要的。」他得意的微抬起下巴。
竇娥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就他臉皮厚,好意思這樣吹捧自己。
那兀勀笑了,輕擰她的鼻尖,續道︰「以往我不近女色,額布也拿我沒轍,現在我有了你,旁人免不了會起非分之想,你也沒說錯,肯定有人想往我身邊塞人,但你放心,我一定會妥善解決,我只擔心明著來不成的人,會使一些見不得人的骯髒手段,到了京城,你一旦出門,千萬別調皮甩開阿特爾他們,懂嗎?」
「你的意思是,會有人對我不利?」她眨了眨眼。
昨夜他同她說了一整夜的話,細細分析京城朝堂局勢,卻半句都沒提到她的安危可能有疑慮。
「我只是想得多,不一定如此,但有所提防總是好的。」他笑著安撫道。
「我怎麼有種上了大賊船的感覺?」
那兀勀先是一頓,接著大笑出聲。「娘子這比喻真是恰當,不過你現在想下船也來不及了,你從裡到外都是我的,這輩子逃不掉了,除非我死。」
「別動不動就說死!」她聽得刺耳。
「怎麼,舍不得我了?」他壞笑著,輕咬了下她的耳垂,忽然低聲道,「我昨兒晚想了個好花樣,晚上來試試?」
她羞窘的推了他一把。「你能不能正經點?」他的腦子裡到底都裝了什麼,一會兒想著國家大事,一會兒防著小人暗算,卻又突然說到閨房之事上頭,她真想不透他哪來這麼多花樣折騰她。
「娘子是指咱們關起門來做的事,要正經點嗎?」
「不然呢?」竇娥再次賞了他一個大白眼。
「抱歉,娘子要失望了,我一輩子都正經不了,我要是正經了,還有什麼樂趣?」他逗著她。
「我很難相信你沒踫過其他姑娘,能這樣折騰人,不像是沒經驗的。」
「真沒踫過其他人,因為我覺得惡心。」
「怎麼踫我就不覺得惡心?」竇娥反問。
「誰教我對你一見傾心,沒辦法。」那兀勀親了她一口,收起玩笑態度,認真的道︰「九歲那年,我正頑皮,有一夜睡不著,溜出寢殿到御花園閒逛,沒想到撞見一名被父皇寵幸過的小才人和禁衛私通,他們躲在樹叢裡,兩人都是赤裸裸的,還發出野獸似的低喘,那時我還不懂這是怎麼一回事,太過驚嚇,出聲喊了人,沒多久就來了人將他們綁了起來,這件事還驚動了父皇,父皇當下喝令亂杖打死,因為這件事,我一連作了好幾晚的惡夢。」
「後來在宮裡見了太多宮女、不受寵的妃嬪與禁衛私通,我不張揚,只覺得那些女人可憐也可恨,貪慕榮華卻守不住寂寞,看得越多,越覺得可厭又可惡,男女之間不就那檔事,再美的女人,剝光衣服都一樣,一個個能為錢財權勢曲意承歡,轉過頭立刻又背叛給她榮華富貴的男人。」
「日子久了,便覺得所有靠近我的姑娘,貪求的不過是我這張好看皮相,外加我能給的榮華富貴,我要那樣的姑娘做什麼,一想到就覺得髒,踫都不想踫。」
竇娥無語了,果然未來世界的分級制非常有必要,小小年紀撞見不該撞見的限制級畫面,心靈真會大大受創。
「你如何確定我跟那些姑娘不一樣?說不定我也一樣。」她故意問道。
「說什麼傻話,我要是不確定,踫也不會踫你一下。」那兀勀笑得自在從容。
「我們初遇,你當我是名小官差,你在官差身上求榮華富貴嗎?何況你沒見過我真正的模樣,自然不是看上我這張生得妖孽的臉皮。」
「聽起來你挺得意過去欺瞞了我?」她故作不悅的瞪著他。
「豈敢,我要是得意,能像現在任由你處置?是我對不住你。」他摟了摟她。
「明白就好。」竇娥嬌柔的偎進他懷裡。
「我的好娘子,必須要委屈你一陣子,沒名沒分地跟著我。」那兀勀嘆了口氣,心還是很疼。
「不委屈,這是我想要的,等你通過考驗,我會找你討名分的。」竇娥調皮地笑道。
「我一定會通過考驗的。」
「對了,你究竟哪來那麼多花樣折騰我?」她實在很好奇,頭下腳上,虧他想得出來。
「阿特爾給我看了春宮畫書。」他笑了。
「意思是,你照著圖畫書折騰我?」
「先前十二日確實是照著書上的花樣,可後來全是我自個兒琢磨出來的,其實我做什麼事都能很快上手,額布多次說過,我是個各方面都有天分的人。」那兀勀越說越自豪。
竇娥突然覺得身子一陣酸軟,關起門來做的事不需要太有天分啊,他這是想累死她不成?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14 AM
第十一章
開春時,那兀勀一行人終於抵達了京城。
大元朝中都熱鬧非凡,街上熙熙攘攘,各式攤販叫賣吆喝,大小店鋪林立。
竇娥掀起水藍轎簾,好奇張望,唇邊勾起淡笑,心想京城果然十分熱鬧。
那兀勀寵溺的笑看著她,一雙明眸大眼盈滿好奇,襯得她更加水靈。「京城往來的商賈多,加之入了戶籍的有百萬人,尋常時候的京城便是這樣熱鬧,我想你會有好一陣子不會覺得無聊,而且這兒還不是最熱鬧的市街……」
然而他的話都還沒說完,便聽見前方好幾匹馬兒朝他們奔馳而來的聲響,還有人不停的大聲吆喝,「讓開、讓開!」
「真是一刻不得安生。」那兀勀低聲在竇娥耳邊抱怨了一句,又道︰「你待在車內,一會兒就好。」他聽著馬蹄聲人聲接近,他出聲讓馬車停止。
「吁!」六匹駿馬在馬車前停下,最前頭的人揚起一道好聽的嗓音,「車內可是禮王爺?」
知道他是禮王,膽敢攔下他的,也只有他幾個親兄弟了。他雖然離京城兩年余,聽音辨人還是可以的,那是四皇子的聲音。
「外頭可是四弟?」那兀勀聲音淡淡的,沒有絲毫喜悅。
竇娥不安的緊握住他的大掌。
那一晚徹夜聊天,他說的最多的便是大皇子、四皇子與六皇子,據他的說法,四皇子在所有皇子裡看似最知書達禮、溫文儒雅,然暗地裡使起手段卻極為陰狠歹毒。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她笑了笑,聲音極低的道︰「沒事的。」
「三哥終於肯回來了,額布讓我來接三哥回宮,至於竇姑娘,一路辛苦奔波,可先回禮王府歇息,待額布擇日宣召入宮。馬匹已為三哥備妥,請三哥下車。」
「四弟,幫我回父皇,竇姑娘初到京城,我不放心她一人回王府,恐怕下人不明白本王對她的看重,會怠慢了她。我同竇姑娘回王府一趟,要不了多少時間,安頓妥當後,立即進宮面聖。有勞四弟了。」那兀勀不咸不淡的回道。
外頭一陣沉默,許久才又聽見四皇子的聲音傳來——
「三哥若有這樣的顧慮,我同額布說一聲便是,還請三哥務必在晚宴前入宮,額布許久不見三哥,甚是掛念,已命人設了宮宴。」
「好,我知道了,多謝四弟提醒。」
不一會兒,幾匹馬掉頭奔離。
「這樣可以嗎?」竇娥輕聲問。
「若是皇上口諭非得要我此刻進宮,我自然不能拒絕,但顯然四弟來接我並非父皇的意思,否則他不會用家人間的稱詞,而該稱父皇有旨。」
「既然不是皇上的意思,他又為何……」
「我猜他是想瞧你一眼,對你好奇得緊,四弟貪好美色是出了名的,他大概猜我看上的姑娘肯定國色天香,畢竟我從未動心,旁人以為大概只有人間絕色才能讓我心動。」說到這兒,那兀勀忍不住笑了。「不過他要失望了,不只他,我想許多人都要失望了。」
「我知道我不美!」竇娥瞪他一眼,隨即又問︰「對了,那些人怎能確定這輛馬車就是我們呢?」
「我們入京的消息,恐怕在我們離開楚縣那天就傳回京城了,知道這車上坐的是我們不是多難的事,皇子們的手下,要連我們坐哪輛馬車回來、何時入京這麼丁點消息都打探不來,也活不了太久。至於你呢,對我來說,你是世上最美的,美在別人看不到的心,而且要我說,你長得也不差。」見她似乎還是不太開心,他打趣道︰「怎麼,不喜歡我說真話?」
「就是覺得有點悶,你這張臉果然生得太好了,哼!我可以想象往後的日子,肯定不少人要說我配不上你,長得沒你好看,出身普通,又無才情,琴棋書畫不過粗通。」
「且由著別人說去,只要我知道你哪裡好就成,最好是只有我知道你的好,這樣就不會有人來跟我搶你。」
「油嘴滑舌。」
「只對你。」那兀勀溫柔的笑開了。「往後你要謹慎些,旁人的話都藏了深意,別輕易讓人哄了,好似方才之事,若我隨意聽了四弟的話,任你一個人回禮王府,你接下來的日子可要難過了。
「能在王府裡服侍的,哪怕最低等的丫鬟,個個都是人精,你得端起架子,別讓下頭的人輕易欺了你,若有人讓你不舒坦,你直接發落便是,要打要罵要直接丟出府都成,我也會交代春芳仔細留意,我著實擔心你良善被人欺負,唉,當初不該聽你的。」他摸摸她的發,既擔憂又心疼。
「你這人說話怎麼反反復復的,一會兒說聽我的沒錯,一會兒又覺得不該聽我的。」竇娥說是這樣說,心卻軟得一塌糊涂,他真的十分在意她,凡事為她往細處想了,為了不讓他擔心,她笑道︰「你放心,我不會由著人欺負的。」
「說到要做到啊。」她瞧起來柔柔弱弱的,他怎麼樣都不放心,所幸春芳一起來了,雖然春芳偶爾也有些粗枝大葉,但確實忠心護主。
馬車行至禮王府前,那兀勀先下了車,掀著簾子,一手牽著竇娥的手,瞧她握緊了才讓她下車,對她的疼寵之情溢於言表。
不遠處,有一名高大卻斯文俊朗的年輕男子看見這一幕,大大吃了一驚,接著帶著親切的笑意邊說邊走近。「三弟,一別兩年余,三弟倒是讓為兄的刮目相看了。」
那兀勀握緊了竇娥的手,臉上笑意真誠,喊道︰「二哥。」
奇握溫格堅的目光落在竇娥身上,細細打量一番後,真心贊道︰「確實是個好姑娘,美不僅於其貌,三弟好眼光。」
那兀勀笑著對竇娥說︰「見過襄王爺。」
「民女拜見襄王爺。」
「弟妹無需多禮,隨那兀勀喊我二哥便成。」格堅挺喜歡面貌清秀,眼神通透靈慧的竇娥,一看便知是難得的秀外慧中。
楚縣發大水的事,他在京城也聽說了,多虧有她,楚縣才能安穩度過洪災。
「就告訴你了,果然一刻不得安生吧。」那兀勀在竇娥耳邊輕語。
竇娥眉眼彎彎地笑了。
「瞧起來十分恩愛,為兄還以為三弟被九歲那場意外嚇得不輕,說不定得打一輩子光棍,幸好竇姑娘出現。」格堅說。
聽見襄王爺提起那回事,竇娥掩嘴輕笑。
「莫非那兀勀已經告訴弟妹了?」格堅倒是有點意外,卻也陡生幾分憂慮,他擔心竇娥會是三弟最大的軟肋,若讓立場敵對的人掐住,該如何是好?
「是。」竇娥輕應一聲。
格堅神色復雜的看著兩人,沉默不語。
那兀勀心細如發,立即察覺二哥神色有異,便道︰「進府裡說話,站在這兒風大。」他替竇娥拉了拉黑貂圓領斗篷,就怕她著涼。
格堅神色凝沉幾分,又多瞧了幾眼竇娥,轉瞬換了張笑臉。「是該進府說話,雖已開春,但天仍涼著。」
守門的小廝見主子回來,趕緊回報總管事相迎,總管事讓人敞開正門,吆喝僕婢出來恭迎,一行人前後進了禮王府。
那兀勀一進正廳,喚來總管事與一干僕婢,讓他們正式拜見竇娥。
總管事烏力吉是個機伶的,早已收到阿特爾的消息,知曉王爺這趟回來,身邊多了位貴人,且王爺十分疼寵這位姑娘,烏力吉暗自猜想,王爺帶回的姑娘是個漢女,能上貴妾分位就是到頂了,便自作主張讓人將風回樓收拾了,王爺應當能滿意吧?而王爺原本居住的青陽閣,烏力吉也讓人打理妥當。
「烏力吉。」那兀勀冷然的喚道︰「往後竇姑娘便是王府主母,本王不在時,府裡大小事便是竇姑娘拿主意,你等不得對竇姑娘有半分不敬。春芳為竇姑娘身邊一等丫鬟,你一會兒挑四名伶俐的丫鬟讓春芳管著,一同服侍竇姑娘。往後竇姑娘的起居與本王一同,青陽閣你可重新布置妥當了?
「本王將話挑明了,今日起竇姑娘就是王府的主母,誰也不能輕慢竇姑娘分毫,若有人膽敢失禮於竇姑娘,小事罰俸,大錯杖打後逐出王府,更甚者則直接杖打至死。你們可聽清楚了?」
一干僕婢低著頭,趕忙回應,「聽清楚了。」
烏力吉完全沒想到王爺竟是想讓竇娥住進青陽閣,頓時面如土色,這於禮不合啊,即便是未來的王妃也有自己的院落。
「烏力吉!」那兀勀見烏力吉狀似出神,不悅的喊道。
「是,王爺,小的、小的只打理了風回樓與青陽閣,青陽閣並未重新布置。」烏力吉抖著聲音,跪下了。
「本王不是讓阿特爾先捎消息回來了嗎?」那兀勀的聲音更冷了。
「王爺饒命,下的該死,小的以為竇姑娘……」烏力吉怎麼都說不下去,冷汗直冒,頭也不敢抬。
「以為竇姑娘了不起就是個貴妾,所以你自作主張只打理了風回樓?」那兀勀冰寒著臉。
竇娥恍然明白,原來在王府裡的院落也是門學問,她被當成了貴妾,只能住風回樓。
「屬下知錯,王爺饒命……」烏力吉不住地討饒。
「饒你一命可以,但罰俸一年,杖責十大板,板子不急著挨,待你將青陽閣布置妥當再挨不遲。青陽閣重新布置妥當前,本王與竇姑娘暫且住在風回樓了。」那兀勀發落了烏力吉,轉而對竇娥溫聲道︰「你該累著了,我遣人先領你去風回樓歇息。」他始終握住竇娥的手,這時力道緊了緊。「你先洗把臉,換套乾淨衣裳,我同二哥說些話,一會兒去找你。」
竇娥點頭,對格堅福了福身。「民女先告退。」
「弟妹慢走。」格堅臉色溫和的道。
一干僕婢聽到襄王爺這般叫著竇姑娘,縱使心裡滿滿的疑問,也不敢多問一句。
「其他人都退下吧。」那兀勀將僕婢們全遣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名丫鬟端了兩杯熱茶來到正廳,是從前貼身服侍那兀勀的一等丫鬟青菱。
「襄王爺請用茶。」青菱一把聲音極軟,分別上茶。「王爺請用茶。」
那兀勀瞥了她一眼,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淡淡的道︰「往後你無需在本王身邊當差,府裡差事多,你尋一尋看想調哪兒,若真尋不到想做的差事,要出府另謀出路也成。」
青菱臉色驟變,頹然跪在主子跟前,有些哽咽的哀求道︰「王爺,奴婢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奴婢甘願受罰,只求王爺別趕走奴婢……」
「你無視本王的話就是大錯,方才本王交代眾人需看重竇姑娘,你卻悄然退下,待眾人都離開正廳,你又立即端上兩杯熱茶,其心可議,你當本王是瞎的嗎?念在你往年細心服侍本王的分上,本王不重罰已是給了你情面,你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想也別想了,除了竇姑娘,本王瞧不上其他姑娘。下去,往後別在我跟前出現。」那兀勀冰冷道。
青菱一向靈巧,也知守本分,縱使偶爾掩不住對他的仰慕,他也當做不知曉,覺得人好用便勉強留用,可如今他已有了竇娥,青菱又這般越了界線,他可不能再留她。
「王爺,奴婢只是、只是……」仰慕王爺!
「別污了本王的耳朵,本王不想聽,下去!」那兀勀打斷她的話,怒斥。
青菱抖著手握緊了托盤,顫巍巍的起身退了出去。
格堅喝著茶,直至大廳只剩他與三弟時,他才擱下茶盞,若有所思的道︰「三弟將竇姑娘維護得滴水不漏,可見竇姑娘在你心中分量不輕。」
那兀勀又喝了幾口茶,同時琢磨著二哥的話。「二哥有話直說無妨。」
「我在京城聽到消息時,原是不信,直到今日見面,才曉得傳回京城的消息還說得簡單了,二弟今日像是除了竇姑娘誰也不要,真是如此嗎?」
「確實如此,我答應過竇娥今生今世只有她一人。」
格堅有些詫異的問︰「竇姑娘如此要求?」膽子很大呢。
「與她無關,她要不要求,我都只會要她一人,別的姑娘我看不上眼。」
「竇姑娘就這樣好,其他姑娘完全比不上?」
「在我心裡,確實沒有人比得上竇娥,要不我們來打個賭?」
「賭什麼?」
「賭我一輩子的稱心如意。」
「喔?」格堅揚眉,開始覺得有趣了。「怎麼個賭法?」
「先說好,若是我贏了,二哥來日有了大權,便任我閑散過日,不許往我身邊塞人,並且允我迎娶竇娥為正妻。」
格堅皺起眉頭。「三弟,我今曰來便是要同你說,國師有了預言。」
「我聽說了,那預言正好讓我將計就計,二哥信我,來日……」
格堅聽著三弟的話,一會兒點頭,一會兒皺眉,最後說道︰「這招太險,萬一事情不若盤算,說不定要鬧出人命。」
「安逸險中求,我願意賭這一把,我對竇娥有信心。如何,二哥要同我賭這一回嗎?」
「三弟對竇姑娘這麼有信心?」格堅還是不信瞧起來柔弱的竇娥能不畏生死。
「楚縣洪水那段時日,若是二哥在,便能明白我的竇娥有多好。總之,二哥看我賭這一回吧,再說了,四弟和六弟的動作越來越多,即便大哥沒有這樣的心思,為了與他交好的四弟、六弟,只怕也不得不爭,五弟如今因為雪鷹事件被父皇拘禁在府裡,不得出府,二哥難道以為父皇真信雪鷹是五弟下的毒?五弟再犯傻,也不可能做這回事,雪鷹是父皇最寶愛的猛禽,父皇肯定知道是誰下的手,卻不願深查,如今拘禁了五弟,實則希望皇子們消停些,國師既預言我背負天命而生,又預言妖女惑亂,我便讓國師的預言成真。
「你知曉我無心大位,二哥,如今天下安定,需要的是你這樣仁心寬和的君主,我不適合,更別說上大位得三宮六院的,我打小見得多,不想遭那種罪。」
「敢情三弟是打定主意將我往火坑裡推了?」格堅調侃道。
「對二哥來說哪裡是火坑,我瞧二哥府裡三妻八妾十二侍女,全都被二哥治得服服貼貼,我沒二哥的本事,享不了妻妾成群的福氣。」那兀勀淡淡笑道。
「三弟不在京城兩年余,仍能摸清我府裡的狀況,不簡單。」格堅打從心裡佩服這個心思深沉的弟弟,可惜他不戀大位,要不他會全力支持。
如今看來,三弟是打定主意只要美人無心江山,可惜了,父皇恐怕要再次輸給三弟的深沉心計了。
「好,我同三弟賭一回,若三弟luo,將來我若有實權,不為難你,也不往你府裡送美人。」格堅保證道。
「二哥何時幫我請國師走一趟禮王府?王府地牢已許久無人來訪了,我也閑得慌。」那兀勀不懷好意的笑問。
「我估計父皇十日後會召竇姑娘入宮,就選在那之前吧,三弟,父皇這大半年身子每況愈下,你可別鬧得太過。」
「知道了。」他自有分寸。
兄弟倆又敘了會兒話,格堅才起身告辭。
「時候差不多了,晚些你還得入宮,趕緊去陪你的心上人吧。」
「那我就不送二哥了。」
格堅無奈的搖頭一笑。「見色忘兄的家伙。」
那兀勀也回以輕笑,轉身急忙往風回樓去。
那兀勀進宮參加宮宴,席間敬酒、勸酒的人不少,有些是確實歡欣他返京,有些則是表面笑著,骨子裡卻妒恨著。那兀勀兩年多來不在京城,今日也不計較真心假意,來者不拒,多飲了幾杯。
爆宴結束後,他又被父皇留下來說了許久話,待他帶著酒氣回到禮王府,已是二更天。
那兀勀趕忙在青陽閣洗漱過,才往風回樓去,摸黑進了廂房。
他的竇娥膽子其實大著呢,尋常姑娘,哪怕是個個藝高人膽大的皇子們,皆燃著燭燈就寢,偏偏他的竇娥不喜點燈入睡,還說就醫理上,人要在黑暗裡深睡才能身強體健。
春芳也說,自從少奶奶習醫後,許多習慣與從前不同。
他寵著竇娥,便由著她,一開始他其實並不習慣睡在烏漆抹黑的房裡,後來漸漸習慣了,一覺醒來,也覺得整個人神清氣爽。
那兀勀輕手輕腳的褪去外衣,上了寢榻。
竇娥翻過身來,聞到他身上殘留有淡淡酒氣,問道︰「喝多了嗎?」
「怎麼還沒睡?」他將她摟進懷裡,聞著她身上的馨香,他一陣滿足。
「聽見你進來才醒的。」
那兀勀只是笑著沒說話,順了順她散在他胸前的柔軟發絲。
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卻直覺他有話想說。「在想什麼?」
「我的娘子果然是朵解語花,知道我在想事情。」
「少貧嘴了。」竇娥輕捶了他的胸膛一下。「你想什麼呢?」
「我是在想,我的娘子肯不肯為我死?」那兀勀輕聲笑道。
「要看相公值不值得奴家為你死了。」她笑嗔道。
「若是值得,娘子便肯為我死?」他在黑暗裡挑眉,滿眼笑意。
「自然。」
「娘子願意眉頭皺也不皺地為我死?」
「若是值得的話。」竇娥有些憂心的又問︰「你怎麼一回到京城就動不動把死掛在嘴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沒事,就只是想問一問,有娘子的話,我安心了。」那兀勀說。
「我可說了,必須是值得的我才肯為你死,若是不值得,我連半滴血都不肯為你流。」
「哈……」他笑得開懷,捏了她柔軟的臉頰一把。「計較!你放心,若是得讓你為我死,也是我死在你前頭,這樣夠值得了吧。」
「那兀勀,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皇上若不喜歡我,不必勉強,我沒關系……」
「你想到哪兒去了,額布再喜歡你不過了,你可是讓我開葷的大功臣。」
「講話越來越不正經!」
「別擔心,什麼事都沒……」
竇娥搶白道︰「你說過不會再瞞著我,別忘記你的承諾。」
「唔……」那兀勀頓半晌。「也不是瞞你,只是事情還說不準會如何。」
「說不準也能說個大概吧,你說,我聽著。」
「我怎麼不知你這麼霸道。」他又被她的反應逗笑了。
「現在知道不晚,來得及後悔。」
「哪能後悔,我愛死了你對我霸道。」說完,那兀勀趁機偷了個香。
「快說。」竇娥沒好氣的推了他一下。
「唉,哄都哄不住,換成別的姑娘,早被我哄得暈頭轉向了。」
「你不說清楚,今晚別睡風回樓,反正這兒是給貴妾住的,不是讓王爺住的,何況青陽閣也還沒開始布置。」竇娥酸溜溜的道。
「我說,你別趕我走啊。誰讓你執意要沒名沒分跟著我的。」那兀勀不滿反駁,安靜了一會兒才又道︰「你明日想不想出去逛逛?京城的瑞珍齋有許多珍寶首飾,你去看看,喜歡的全買回來,我想到我連套象樣的首飾都沒送過你,過些日子父皇會召你入宮,你若穿扮得太過樸素,於禮不合。另外,如意坊的繡品是京城最拔尖的,你去挑幾匹上好布料,多裁幾件新衣,讓他們趕趕,進宮前應能做好。」
「你該不會以為送我新衣、珍寶首飾,就值得讓我眉頭不皺一下地為你死吧?」
「哈哈!就曉得我的娘子不好哄,我自然不會把你想簡單了。只不過明日你真得去瑞珍齋、如意坊走一趟,父皇的確打算召見你,既是我的娘子當然得好好穿扮。記得有回我同你提過父皇深信國師吧?」
「嗯。」竇娥應了一聲,知道他這才要說正事。
「國師預言我乃背負天命而生,父皇對此深信不疑,前些日子,國師又預言,將有妖女惑亂真龍眼目。」
她心一緊,妖女該不會是指她吧?
「娘子,恐怕又得委屈你好一陣子了。」那兀勀輕撫著她的臉。「請娘子為我們的將來犧牲一些,暫時當個敗家妖女,拜托娘子了。」
丙然,妖女指的就是她!「所以你要我上瑞珍齋、如意坊大肆采買?」
「是,見喜歡的就買,有多少買多少,大把大把地買,你安心散財,我多得是銀子。」
竇娥好氣又好笑,這人的臉皮實在厚到打不穿啊。
「我的好娘子,我們將來的日子好不好過,就看你能不能盡職扮好一回妖女了。」
「你是不是該跟我說得清楚一點?」
「目前還不成。你知道得越少,越配合我當個惑亂真龍眼目的妖女,將來我們的戲才能演得越真,這樣才有說服力。你能不能信我,先別問?」
「好,我信你。」竇娥嘴上是這麼說,心裡卻隱約感到不安。
回京城這一路上,她聽他分析京城情勢,益發覺得他不若她以為的簡單,相反的,他心思極為深沉,未到京城,他已知曉許多事,同她說了不少,她深覺皇子不是好當的。
今日馬車才入城門,那兀勀便說四皇子會先想法子見他,果真就見四皇子攔了馬車,他推辭四皇子之後,又悄聲告訴她二皇子大抵已經守在禮王府外等他,結果依舊如他所料。
樁樁件件,誰打算做什麼,他都胸有成竹,藏在俊朗無儔面皮下的,其實是個心思深不見底、精於算計的男人。
說也奇怪,這樣的那兀勀,卻讓她覺得心安,彷彿真能放心仰賴他。
「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時候不早了,快睡吧,明日我一早得入宮,你呢,記得好好幫我散財,對了,我想你應該會遇到中書令的嫡女,她若對你無禮,你不必客氣,若真治不了她,喊一聲阿特爾,他會幫你。」
「中書令的嫡女?」
「她想嫁給我已經想很久了,我說過,喜歡你相公的姑娘可多了。」
「知道了,反正我是妖女,敢惹我,我一定不讓她好過,這樣是個夠格的妖女吧?」
「娘子說的極是。」那兀勀哈哈大笑。「算了,被你逗得睡不著,我剛想到一個新花樣,我們來玩玩。」
「不,我累了。」竇娥笑著推開他。
「別這樣,我瞧你精神挺好的,推我挺有力氣的呀。」他笑著又撲了上去,三兩下就把她壓制在身下。
烏漆抹黑的廂房裡,隔沒多久,響起陣陣嬌喘……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16 AM
第十二章
那兀勀命樣貌、心眼都老實的丫鬟鈴香陪竇娥與春芳出府,鈴香熟門熟路地帶她們往瑞珍齋去。
竇娥初至京城,身上的衣裳全是楚縣帶來的,雖說在楚縣她的衣料已屬上佳,但京城的富貴人家、王宮貴冑可多著,一個比一個貴氣,衣料頂級不說,身上配戴的珍寶首飾更是華貴不已。
相形之下,竇娥這套月牙白粉梅繡花衣裙便顯得十分樸素,就連鈴香身上的衣料繡工都比她的好上幾等。
竇娥並不在意這些,進了瑞珍齋,掌櫃淡淡的瞧了她們一眼,連招呼也不想打,低頭撥他的算盤。
竇娥瞧上木架子上一支箬翠綠步搖、耳飾,打算拿起細瞧時,掌櫃忽然出聲,「夫人仔細點,踫壞了你可賠不起。」
她笑笑地拿起那支步搖往地上一擲,步搖斷裂,然後朝鈴香問道︰「鈴香你說說,我賠不賠得起?」既然要演妖女就要演得夠像,反正她也覺得挺好玩的,再加上昨夜被那兀勀折騰得厲害,這樣幫他散財正好解解氣。
「掌櫃可知我家夫人的身分?別狗眼看人低了,你這瑞珍齋,要是我家夫人想,整間鋪子都能買下!這支步搖才值多少錢。」鈴香氣焰不小,對勢利的掌櫃罵了回去。
「那可是上等翡翠,一支步搖五百兩,說大話誰不會,我瞧你們也不是什麼……」
「鈴香,給。」竇娥朝鈴香喊。
鈴香拿出一迭銀票,掏了張一千兩的銀票甩在掌櫃面前,道︰「不就五百兩,喏!」
掌櫃瞧清銀票頓時一驚,又想起方才這丫頭拿的可是一整迭銀票啊,若都是上千兩的面額,真可買下整間瑞珍齋,他暗罵自己真是看走眼了,連忙陪笑,招呼道︰「是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夫人別見怪,小店還有多樣上等珍品鎖在櫃子裡,夫人可要瞧瞧?」
「都拿出來吧。」竇娥淡淡的道。
掌櫃立刻眉開眼笑,掏出鑰匙開了底下的櫃子,將上好的寶貝全捧到桌案上,頭飾、頸煉、手環、玉飾、耳墜,應有盡有。
竇娥面無表情的將東西瞧了一輪,對掌櫃的說︰「這些我全要了,掌櫃你算算總共多少銀子?」
「夫人全都要?」掌櫃一時之間有些懵了,瑞珍齋可從未遇過如此大手筆的貴客,居然一口氣要了鋪子裡大半上品。
「怎麼,不成嗎?」竇娥揚眉笑問。
「成,自然成!請問夫人府上是哪裡,這麼多東西,我可讓人幫忙送去,也比較安全些。」
「不勞煩掌櫃。」竇娥往店鋪外走去,朝外頭輕喊,「阿特爾。」
「夫人。」阿特爾恭敬的道。
「我買了不少東西,你家主子交代的。」竇娥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你讓人幫我先送回王府,可以嗎?」
「是。」他也忍不住笑了,隨她走入瑞珍齋,對掌櫃的道︰「夫人看上的東西交給我吧,我讓人送回王府。」
「大人!」掌櫃一看到阿特爾,驚喊一聲。
他在京城營生大半輩子,王公貴冑、富商巨賈和他們的家眷他幾乎都認識,自然不會不識得阿特爾,他官拜中都指揮副使,實是禮王貼身侍衛,兩年余前隨禮王出巡,聽說昨兒個才回京城,他也聽聞這次禮王帶回一名國色天香的侍女,正在興頭上,疼寵得緊,消息不脛而走,大家都好奇能讓不近女色的禮王動心的姑娘,究竟生得有多美,可是他再看著衣著樸素的女子,長相是稱得上美,卻離國色天香四個字有段距離啊。
就在掌櫃無語的當下,瑞珍齋又進來一撥人,一個穿扮得十分貴氣的姑娘走在前頭,三名丫鬟隨侍在後頭。
掌櫃一見來人,立即招呼道︰「董姑娘,稀客稀客,上回您想找紅瑪瑙頸鏈,我們鋪子昨日正巧進了兩條,您瞧瞧,就在右邊格櫃的錦盒裡。」
中書令嫡女董舒妤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稱,人也長得美艷,與當年京城第一美人鎮安王嫡女有得比拚。
竇娥瞧了瞧美人兒,也走了過去,睞了眼兩條紅瑪瑙頸煉,隨即挑起其中一條色澤亮紅、質地較佳的鏈子,分辨珍寶好壞於她來說是再容易不過的事。
董舒妤見質地好的那條被人搶先挑了去,面色不悅,看了眼竇娥的穿扮,她也不急,從容淡定的道︰「姑娘,可得小心拿了,那條鏈子價值不菲,若摔了就得照價買下。」
「喔,是嗎?」竇娥似笑非笑。「像這樣嗎?」說完,她故意松手,一條上好的紅瑪瑙鏈子瞬間墜摔於地。「掌櫃的,這鏈子值多少錢?」
「無妨、無妨,夫人今日買得多,當是小店送夫人的禮,就不算錢了。」掌櫃連忙陪笑。
「那另一條成色較差的我要了,今兒個不知怎麼回事,手使不上多少力,老摔東西。」連摔兩件首飾竇娥其實是別扭的,但為了把妖女這個角色演得像,她只能硬著頭皮這麼做。
「你!」董舒妤臉色難看,卻氣得不知該說什麼。
「怎麼,姑娘對我不滿意嗎?我可沒招惹姑娘。」
「那鏈子是我先要的!」董舒妤不滿地道。
「咦?鋪子裡的東西,不是誰先選好說要買便是誰的嗎?明明是我先挑妥的,也明明是我先同掌櫃說要買的,怎成了姑娘先要的?」竇娥一臉無辜的回道。
方才聽掌櫃好聲好氣稱呼這個女人為董姑娘,她想,這位頗有排場的姑娘,大抵就是董舒妤,她在出門前問過中書令家嫡女的資料,聽說董舒妤每回出門要三名丫鬟隨行,丫鬟一概著粉菊衣裙,至於董舒妤則偏好粉紫、鵝黃牡丹繡花衣裙,她們穿扮得高調顯眼,走在京城市街上,人人多半識得。
竇娥想,比外貌董姑娘的確是個嬌滴滴水靈靈的人美人,她是半點贏不過,不知為何,現下她竟有些慶幸那兀勀九歲受到了創傷,要不她怎可能獨佔他的心。
「方才掌櫃說了,我上回便想找紅瑪瑙頸鏈。」
「說是說了,但不表示姑娘一定看得上眼、一定會買,我先姑娘一步瞧上,也決定買下,便該算是我的了,難道不是這道理嗎……」
竇娥還沒說完,一聲「娘子」傳來,接著又有一人走進瑞珍齋,正是那兀勀。
竇娥聞聲,趕緊走上前,軟聲對那兀勀道︰「那兀勀,我方才瞧上一條紅瑪瑙頸鏈,卻不小心摔壞了,另一條雖然成色較差,但我瞧著也可以,便要買下,可這位姑娘卻說那條鏈子是她先要的……」
掌櫃面色抽了抽,沒想到竟有人敢直喊禮王的名,而在京城出了名的冷面王爺,這時臉色半點不冷,正笑得溫柔呢,現下這是什麼景況?
「不就一條鏈子,你先看上自然是你的,掌櫃的,瑞珍齋裡所有上好的首飾全送到禮王府,一件不準落下,帳同本王府上管事結了便是。」說完,他壓根無視一旁滿臉仰慕之情的董舒妤,對竇娥輕聲哄道︰「我一出宮就趕著過來,想你應該還在這兒。你剛到京城,我沒來得及為你裁制新衣,你愛穿得素淡,可京城鋪子掌櫃們多半是看門面的,我實在擔心你被人欺負……這裡別逛了,我全買下,咱們現在趕緊去如意坊,我幫你挑幾匹上好的料子。」
那兀勀無視他人,愛寵地摸摸她的臉,握住她的手又道︰「我乘轎子來,轎子讓你坐吧,別累著了,京城裡還有許多好鋪子可逛呢!」說完,兩人手搭手地離開了。
看著向來冷情的禮王竟如此疼寵一個女人,董舒妤感到難以置信,甚至是怨妒了,那女人究竟有什麼好!
那兀勀讓竇娥上轎,隨轎步行離開瑞珍齋。
看見這般景況的人多半驚傻了,禮王如此愛寵一個女人,真是萬萬想不到。
不消半日,禮王過分疼寵一名漢女的消息傳遍了京城,自然也傳進了皇上耳朵裡。
皇上對楚縣大小一事也有所耳聞,本想能讓那兀勀看上的姑娘,定是有幾分過人的好,對她的印象挺不錯的,可是隨著她恃寵而驕的傳聞越來越多,他對她的好感也越來越低,不由得更相信國師的預言。
這個竇娥,看來果然非善類,是個禍國妖女。
王府地牢裡,那兀勀坐在大椅上,一旁小茶幾上擱了杯熱茶和一盤核果。
刑架上綁著一名身穿紅色衣袍,滿頭白發,臉龐卻顯年輕,身材高瘦的男人。
男人一醒過來,便發現自己的手腳讓人縛在刑架上,待瞧清他對面坐著禮王,神情更加不安了。「王、王爺……」
「國師終於醒了?」那兀勀面色冷沉,聲音卻是難得的溫和。
「這裡是?」
「禮王府地牢,國師應該聽說過,這地牢可是死過不少人。」那兀勀的聲音倏地冷了幾分。
「王爺為何……」
「喔,為何將國師請來是嗎?」那兀勀見國師抖得話都說不好,便替他說了,「因為本王左思右想,想不通國師何以同本王過不去。」
「我……下官……沒有同王爺過不去。」
「是嗎?可本王就認定了國師同本王過不去。」那兀勀把玩著手裡一把鋒利白亮的匕首,似笑非笑地又道︰「國師聽過凌遲吧?本王手裡的這把匕首最適合凌遲,片人肉十分利索,國師可要試試?」
「王、王爺饒命……下官……不知何處得罪了王爺……請、請王爺指點……」
「國師可曾同皇上說過,本王擱在心尖上的姑娘是個妖女?」
柄師渾身發顫,說不出話來。他的確有預言的本事,在他看見的異象裡,那姑娘確實是羊妖入凡。「王爺,下官確實看見了異象,那姑娘……非凡人……」
「能讓本王擱在心尖上的人兒,自然非凡。」那兀勀故意曲解他的話,端起茶盞啜了口熱茶。「本王這地牢刑殺過不少叛國奸臣、貪官污吏,國師憑幾句話惑亂朝政,能死在本王的地牢裡,也不算虧待,待國師下了陰曹地府,多得是死在這兒的鬼魂與國師作伴,國師絕對不會寂寞。」
「王爺……饒下官一命……王爺擅自殺了下官,皇上若是問起,王、王爺如何交代?」
「不勞國師憂心,如今宮裡,有一名長得與國師一模一樣的人代替國師呢,皇上絕不會發現國師死在本王的地牢裡。」
「王、王爺饒命……下官真沒欺騙王爺,那位姑娘……不、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又如何?本王喜愛就得了。國師想清楚了,執意與本王作對,後果可是國師承擔得了的?」
那兀勀起身走上前,用匕首俐落準確地削去他大紅衣袍一片布料,連帶削下一片血肉,他因劇痛號叫,聲音響徹地牢。
那兀勀神情淡冷,輕輕扯出一抹笑。「不過一片薄肉而已,國師能想象身上被削下千片肉的模樣嗎?不會立即致命,而是緩慢流光了血,在劇痛中慢慢死去,喔,對了,本王會另外讓人調制溫熱鹽水,待削下千片肉後,再命人一匙一匙地在每處血口澆下,那種痛……」
「王爺饒命、王爺饒命!下官不過是把看到的異象如實稟明皇上……王爺饒了下官……求王爺了……」
「異象不能改嗎?」那兀勀漠然問道。
「可、可以改,天命本隨四時人心向變而轉……」國師驚駭得幾乎要哭號了。
「如此甚好,國師可繼續稱本王心尖上的姑娘是妖女,本王不計較,不過有兩件事請國師配合本王的意思,國師可願意?」
「願意、願意……」只要能不受極刑,痛苦死去,他什麼都願意。
「國師之言,皇上甚為看重深信,本王勞煩國師記住,你既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被請入禮王府一趟,就能再被本王請入王府第二回、第三回,不過本王是個沒耐性的,若是讓本王第二回將國師請來,恐怕國師再也走不出禮王府地牢,請國師務必自重。
「一會兒本王勞煩國師幫忙的兩件小事,國師可要為本王辦妥當了,再者,今日之事,國師若敢透露只字片語,本王也只能請國師來禮王府第二回,國師明白了嗎?」
「下官……明白了,王爺請說。」
那兀勀簡明扼要的交代了兩件事,爾後問道︰「國師記牢了嗎?」
「記牢了……」國師著實困惑,皇子們個個巴不得能繼承大位,明明有大位之相的三皇子卻擺明不要。「王爺……當真不愛江山?」
那兀勀凝視著國師,其實他心裡知道這位年已四十,卻貌似二十歲年輕男子的國師,並非神棍,確實有神通修為,這是他寧可將人請來禮王府嚇唬嚇唬,而不願動手取國師性命的原因,往後二哥上位,自然有用得到國師的地方。
「本王無心朝政,如今天下安定,二皇子心懷仁德亦胸有大志,比本王更適合皇位。」那兀勀難得願意同他人解釋什麼。「父皇因國師預言,深信本王乃真龍降生,但何謂真龍?本王性格冷酷殘虐,國師當真認為本王適合皇位?倘若本王上位,國師恐怕會是第一個死在本王手裡的人,因為你讓本王不得安生度日。」
柄師無語,閉了閉眼睛,一剎那竟又看見異象,喃喃地道︰「果然是妖女,已令真龍之氣轉向。」
「國師是個明白人,甚好,那點傷口,一會兒本王會差人為國師仔細醫治。」那兀勀打心底笑了。
「王爺,下官方才所言,並無虛假。」國師嘆氣。
那兀勀不免怔楞,見國師眼裡無半分虛意,笑道︰「如此國師也不必為了本王妄言,正好。」
「王爺,請聽下官一句,那位姑娘……確實為羊妖入凡。」
「國師無需憂慮本王,方才本王也說了,能被本王擱在心尖上的人,自然非凡,若是妖,也無妨。」
離開地牢,那兒克匆匆往風回樓去,不知竇娥將今日大肆買購的寶貝收拾得如何。
一走進正廂房裡,他就竇娥對著一箱箱東西苦著臉,他不禁笑了。「原來也有讓娘子苦惱的事,說說,這是怎麼了?」
「扮一日妖女該夠了吧?這麼多東西我根本用不來,你說,我有幾顆頭,戴得了這麼多頭飾、耳墜、鏈子,真是浪費了。」買東西、四處散財實在是件累人的活兒。
那兀勀牽著她的小手坐了下來。「輪著戴,沒人讓你一次全戴上。」
「問題是我不愛這些。」她懊惱著,演完了妖女,這麼多首飾頭飾要如何處置?
「讓春芳為你收妥,往後有機會用得著。你今天扮妖女扮得真好,不過一日不夠,在入宮前,你每日都得這樣,為了別讓你一個人委屈,我會天天陪著你。」
「這樣可好?」他還有其他要緊事要處理吧。
「有何不可?你扮妖女,我自然得盡職當個被妖女惑亂眼目的假真龍。」
「什麼真真假假的,你到底在說什麼?」竇娥沒好氣的瞪著他。
那兀勀笑問道︰「我方才請國師來禮王府,你猜猜國師說什麼?」他溫柔地輕撫著她細嫩的臉頰,她若是妖女,他也真不覺得有什麼,或許正因為她確實是個妖女,才能樣樣都行、樣樣學得快。
她搖搖頭。「別賣關子了,國師說什麼?」
「國師說,我的娘子是羊妖入凡。」
竇娥愣了愣,沒想到大元朝的國師有幾分功力啊,不過她偏了偏頭,笑道︰「哪裡是什麼羊妖,你要聽真話嗎?」
「我的娘子肯說,我當然要聽的。」那兀勀眨著眼,笑意加深。
「要我說真話,我是羊仙下凡。」她說的是真話,卻也知他肯定不信。
「哈哈……」他笑得極為歡快,好一個天仙下凡。
「話說回頭,我若當真是羊妖,你怕是不怕?」竇娥又問。
「怕什麼?本王見妖收妖、見仙收仙,不管我的娘子是妖是仙,這輩子都歸我了。」那兀勀全然不在意,國師所言十之有九準確無誤,但竇娥是妖或是仙又如何,他愛上便愛上了,今生今世不變。
「歸不歸你還不見得呢!」竇娥嬌瞋他一眼。
「娘子這輩子肯定只能歸我了。」他一把摟住她的腰,狠狠吻上她的唇。
她被他吻得頭昏腦脹,回過神後賞了他一記繡花拳。
春芳在一旁瞧著兩人打情罵俏,低垂著頭,臉紅不已,想起前兩日阿特爾拉了她的手,送她一串瑪瑙手鏈,說是在街上看到,覺得適合她,就買下了,她默默想了兩日,還是想不透阿特爾是不是對她有點意思,著實苦惱。
瞧兩個主子靠得越來越近,低下聲說話,春芳知情識趣地退出廂房,才一轉身,就瞧見讓她苦惱了兩日的阿特爾。
阿特爾尷尬的笑了笑,搔了搔頭,好半晌才道︰「春芳姑娘,能不能……能不能請你幫我……烤只烤鴨?」他實在想念那皮脆多汁的香甜滋味。
「你送我手鏈,是為了烤鴨嗎?」春芳松口氣,又仿佛有些失落涌上。
「不是啊!」他想也沒想馬上反駁。
「那為什麼送我手鏈呢?」她苦惱的又問。
「我、我也不知道,當時走在街上,忽然想起姑娘……」阿特爾撫額,忽有領悟,莫非回京城一路上總與春芳相處,生出了情意?她圓甜的臉蛋,越瞧越好看,直爽的性子,相處起來總讓人愉快。「姑娘,我想我……或許是喜歡上姑娘了。」
「這可不行啊,我不想離了夫人。」春芳咬著唇,有些不知所措。
「姑娘無需離開夫人,我同你都在王府裡,不是嗎?」
「我得問問先夫人成不成。」
「我去求王爺,夫人一定肯的。」阿特爾急切的說,就要往廂房裡走。
春芳一把攔住他,紅著臉搖頭道︰「現在……不適合,王爺、夫人……正好著。」
「那我另外再尋時機。」阿特爾低語。
「我、我去幫你烤只烤鴨吧。」
「多謝姑娘了。」
說到底,通往男人心的果然是胃啊。春芳想著前陣子夫人說過的話,阿特爾大概是先喜歡了烤鴨,才喜歡了她吧,就像王爺那樣。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1:19 AM
第十三章
竇娥接到旨意入宮面聖這天,那兀勀找了知禮手巧的奴婢珊瑚為她梳妝打扮,兩個時辰後終於打扮妥當。
竇娥瞧著銅鏡,都快認不出來自己了,這真的是她嗎?黛眉如柳、唇如桃紅,巴掌大的臉有雙亮且深邃的明眸,白晰精巧的鵝蛋臉頰撲了水粉胭脂,精致妝容搭上華貴頭飾、步搖,成套翡翠耳墜、頸鏈。
丙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沒想到她裝扮起來還挺有模有樣的,也不比京城第一美女差了。
珊瑚粲笑稱贊道︰「夫人生得美,只是尋常不打扮,如今裝扮起來真是驚為天人。」
「是你的手真巧。」竇娥笑道。
「王爺在大廳等夫人許久了,夫人趕緊去讓王爺瞧瞧吧。」
「也是,去嚇嚇他。」竇娥眨眨眼睛,起身喊了春芳進來。
春芳一進來瞧見夫人,也是呆住了,情不自禁的道︰「夫人真美。」
「是珊瑚手巧,能化腐朽為神奇。」
「夫人太客謙了,若非夫人天生麗質,珊瑚手再巧也無用。」
「王爺已差人問了好幾次,夫人好了沒?」春芳催促道。
「我們趕緊出去吧。」
春芳虛扶著夫人的手臂,兩人朝王府大廳而去,沒想那兀勀已候不住,正從大廳出來,在瞧見竇娥的瞬間止了步,嘴微張,像被噎住說不話來,怔怔瞧著她好半晌。
「娘子?」他不太確定地喊著。
「是,你被嚇著了吧?」
「不是被嚇著了,是沒想到我的娘子能這樣美,本王要重賞珊瑚。」
竇娥搖頭,掩嘴淺笑。
「咱們得快點出發,時辰差不多了,要是遲了讓父皇等可不好。」
「我不是妖女嗎?」竇娥揚眉,連著好幾日,他們倆在京城的瘋狂行徑已讓人傳得沸沸揚揚,她幾乎坐實了妖女之名。
那兀勀笑道︰「是妖女沒錯,緊張嗎?」他牽著她的手往府外走,馬車早已候在王府大門外。
她搖搖頭。「不緊張。」
「尋常人進宮面聖,很少有不緊張的,你若緊張也無妨,記著我隨時在你身邊,凡事有我。」
「真不緊張啊,我可是個妖女呢。」她來京城才多久,就攬下一個妖女名聲,挺不容易的。
「委屈你了,再忍忍。」那兀勀心疼地握緊她的手。
「我不覺得委屈,倒是花那麼多錢挺心疼的。那兀勀,今天會有事吧?」竇娥問。
「嗯。」他點點頭。「不過你放心,天大的事我們都能安然度過。」
「我相信你。」
兩人先後上了馬車,一路往皇宮而去。
入了宮,那兀勀始終握緊竇娥的手,領事太監見狀暗暗嘆氣,也不知該如何給禮王提個醒。
爆裡早已傳遍了,說禮王被妖女蒙蔽心智,對旁的人與事根本不顧不管,今日看來,禮王確實為妖女什麼都不顧不管,在宮裡牽著手真不合體統,哪怕是皇上再疼寵哪個宮妃,也不至於當眾這般親密。
「皇上一早便等著王爺,朝陽殿就快到了,王爺您……」領事太監瞧著兩人交握的手,斗膽暗示。
那兀勀順著公公的目光低頭看去,淡淡的道︰「竇姑娘第一回入宮,膽子小,本王得好生護著她,這樣握著才能讓姑娘安穩些。」
領事太監欲言又止,神色顯得有些不安。
「別擔心,父皇不會見怪。」那兀勀笑了笑,牽著竇娥來到朝陽殿。
領事太監沒轍,只好先進殿通報,「啟稟皇上,禮王爺到了。」
「宣吧。」
那兀勀牽著竇娥走了進去,直到來到皇帝跟前,那兀勀才松手,與竇娥同聲拜見皇上。
「兒臣參見父皇萬歲。」
「民女參見皇上萬歲。」
「平身。」皇帝淡道。
兩人起身後,皇帝賜坐給那兀勀,竇娥卻無,只得站在那兀勀身旁。
「朕聽說竇姑娘在楚縣洪水時,幫助災民不少。抬起頭來,讓朕仔細瞧瞧。」竇娥抬頭,唇眼微彎,隱隱含笑。
「的確生得好看。」皇帝的語氣仍是淡淡的,「這幾日朕政務繁忙,本想早些召竇姑娘入宮,不過朕聽說你初來京城這段時日十分忙碌,幾乎買遍了京城知名的鋪子。」
「民女初來京城,見一切都新鮮好玩,王爺疼愛民女,陪著民女四處走走。」
「若只是走走也罷,可朕聽說,竇姑娘讓禮王將整間瑞珍齋的珍品全買下了。」
「是。民女瞧著每樣都好,不知該選哪一樣,王爺便為民女全買下。」竇娥不驚不懼的回道。
領事太監聽了忍不住直冒冷汗,暗想,果然是偏遠小縣來的姑娘,不僅沒見過世面,更糟的是還不知死活,卷不出皇上已然動怒。
「聽說竇姑娘今年春衣裁了六十八件?」皇帝揚眉輕問。
「是王爺為民女挑的,民女從楚縣帶來的衣裳,王爺嫌過於樸素,讓人為民女多裁制了幾件。」竇娥不怕死的繼續說。
「不知竇姑娘打算裁制幾件夏衣?」皇帝的嗓音越發溫和。
「夏季天熱,一日可能要換上兩、三套,王爺說京城最熱的時候,人們幾乎躲在家中不願出門,民女猜想,夏衣輕薄裁制也快,王爺興許會為民女裁制百來套吧。」
「竇姑娘凡事聽那兀勀的,自個兒就沒主意嗎?若是讓竇姑娘決定,你想裁幾套夏衣?」
「皇上如此關心民女吃穿用度,民女感激不盡,若是由民女決定,百來套也差不多。」
皇帝方端起茶盞,一聽,重重擱下,正要開口,守在殿外的太監又報——
「皇上,襄王爺求見。」
皇帝揮手道︰「宣。」
不一會兒襄王進入朝陽殿,拜見過皇帝後,皇帝才賜了坐,太監又報——
「皇上,國師說有要事求見。」
皇帝一聽是國師,態度馬上一肅。「請國師進殿。」皇帝對國師的敬重之情,溢於言表。
柄師一進朝陽殿,不若襄王、禮王拜見,僅是彎身打揖。「臣參見皇上。」
「國師免禮。」皇帝趕緊起身虛扶國師一把。「來人,加軟墊賜坐。」
「皇上,臣方才又看見異象,有急事稟告,可否請皇上移步相談?」
皇帝點了點頭,與國師移至朝陽殿後方藏書閣。
那兀勀面帶淡笑,拉來竇娥的手,自在從容的低聲道︰「娘子,你果真沒讓我失望,做得真好。」
榜堅見兩人那樣親熱,搖了搖頭,滿臉無奈。
領事太監在皇上身旁服侍多年,早是人精中的人精,此時卻有些被鬧糊涂了,禮王這回是不是又算計了什麼?他不信禮王瞧不出皇上的怒氣。
一會兒,皇帝與國師回到殿內,皇帝的表情顯得又氣又怒,坐回椅上,國師也入了座。
好半晌,整座朝陽殿靜悄悄的一片。
終於,皇帝對著竇娥開口了,「大膽妖女竇娥,你可知罪?」
寶娥面上毫無懼色,卻也知規矩,她毫不驚懼的跪下。「民女不知犯了何罪。」
「你恃寵而驕,不思節制,揮霍無度,迷惑皇子,還不知罪?」
竇娥低著頭,沒說話。
那兀勀起身跪下,拉著竇娥的手道︰「父皇,不怪竇娥,是兒臣要疼寵她的。」
「你閉嘴,朕沒問你話!」
方才國師語重心長地說,若那兀勀執意維護妖女,便是大勢已去,皇帝又怒又急,那兀勀是他最看好、最喜愛的皇子。
「來人,賜酒!」皇帝怒道。
竇娥一楞,該不是要賜她毒酒吧?!
「父皇不可!竇娥並沒有錯,父皇要怪罪,就怪兒臣吧。」那兀勀著急了。
殿外一名公公端了兩杯酒進來,彎著身,恭敬的將酒捧至竇娥面前。
「大膽妖女惑亂皇子,朕賜你鴆酒一杯。那兀勀,你若執迷不悟,想護這妖女,第二杯鴆酒便賞你了!」
那兀勀朝皇上叩首三拜,道︰「兒臣不孝,但父皇若執意賜死竇娥,兒臣甘願先竇娥一步赴黃泉,請父皇保重龍體,無需為兒臣心傷,兒臣就此拜別父皇。」接著他轉頭對竇娥道︰「娘子,我護不了你,願先你而去,對不住。」
那兀勀拿起托盤上的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
竇娥見狀大駭,心急的拉住他的手。「不、不要!」
但為時已晚,她的話音方落,他便已倒在她身旁,她難以置信的哭喊道︰「不——你是笨蛋嗎?你這個笨蛋!我一個人死就好了,你做什麼傻事!沒有我,你明明可以活得好好的啊!那兀勀,我不要你死、我不要你為我死……」
那兀勀倒下的剎那,她嘗到痛徹心腑的滋味,原來愛上一個人是這樣的,寧願自己死,也不願他為自己而死。
「我是妖女!你賞一杯鴆酒就好,毒死親生兒子你好過嗎!你這個昏君!他是你兒子!你殺我就好了、殺我就好了啊!」失去理智的竇娥語無倫次,哭喊道︰
「我真希望我是妖女,可以先殺了你,為那兀勀報仇!可是我不能……你這個昏君!為什麼你是那兀勀的額布,我不能傷你害你……那兀勀會傷心……他只是寵我、疼我而已,你讓我一個人喝毒酒就好,為什麼讓他也喝……」
她心痛萬分,撲在倒地的那兀勀身上,眼淚奔流不止,她輕輕撫了撫再也不動的那兀勀,哀傷地想,有個甘願為她先死的隊友,她該滿足了,來人間走一回,不算白費了吧。
原來她真的愛上了他,而且很愛很愛,沒想到失去所愛會這麼痛,痛得足以讓人發狂。
「那兀勀,你等我……」竇娥坐起身,拿起托盤上的另一杯酒,眉頭不皺地飲盡,下一剎那,也倒地不起了。
朝陽殿寂靜無聲,襄王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他沒想到竇娥竟是如此反應,徹底令他刮目相看,三弟心尖上的人兒,果然非凡,也許真如國師所言,是羊妖入凡。
只不過入了凡,終究是凡人,毫無妖法,要不依她方才心神碎的模樣,恐怕不只會痛罵父皇是個昏君,興許還會真動手傷人。
皇帝也極震驚傷痛,沒想到他最看重的兒子居然甘願為一個女人而死,他頹喪的雙肩一垮,喃喃道︰「大勢已去,罷了罷了……」
襄王跪下,憂心的看著父皇,哀傷的道︰「請父皇保重龍體。」他實在擔憂父皇受不住打擊,那兀勀在父皇心上的分量,從來沒有一個皇子贏得過。
「罷了、罷了……」皇帝無力地揮了揮手,一會兒朝跪著的襄王道︰「他們喝的不是鴆酒,只是摻了迷藥的酒,朕沒想到……」
這是國師方才向他獻的計,驗證是否真無法挽回,結果……
柄師在這時說話了,「皇上,妖女得了禮王元神,事實無法回轉,真龍之氣已轉向,妖女既願為禮王而死,顯然也動了凡心,修為雖會大減,卻能庇護禮王一生富貴安康。」
「朕明白了。」皇帝低聲道,對仍跪著的襄王說︰「起來吧,朕沒事。」
「來人,將禮王、竇姑娘抬往乾清閣歇息,待禮王醒來,傳朕旨意,禮王罰俸半年,三個月內不得離府,竇姑娘封為楚陽郡主,三個月後與禮王完婚。」
領事太監應聲,旋即喊來了人,將禮王與竇娥抬往乾清閣。
襄王落坐,心想,三弟又一回得到他想要的了,父皇果然疼愛三弟,盡管惱怒,卻仍為三弟著想,興許是聽國師之言,認定竇娥能庇護三弟一生富貴安康,才封了竇娥為郡主,有了郡主身分,她便能風光嫁給三弟。
眼前的結果,比三弟原本想謀求的還好上許多。
那兀勀坐在榻邊,撫著竇娥的臉頰,笑意盈盈,得意地想,果然是他看上的姑娘,居然有膽子罵父皇昏君,還能眉頭皺也不皺地喝下毒酒。
方才二哥來乾清閣,見他先醒了,便將他昏過去後發生的事告訴他,他越聽越歡喜。
阿特爾曾取笑他想找的是勇士,不是姑娘,可這下子驗證了,他的竇娥在生死交關時,正是比別人都勇敢,完全不驚不懼啊。
「唔……」竇娥覺得腦袋昏沉沉的,眨了眨眼睛才緩緩醒了過來,就見那兀勀坐在榻邊,隨即她瞪大雙眼,驚坐而起,難以置信的摸了摸他的臉。「你沒死?」
「是的,我沒死。」
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也沒死?」
「你也沒死。」那兀勀笑著摸摸她的頭,她這是將他擺在心上第一位吧,先問他沒死,才關心自個兒沒死,真是可愛得緊。「我們都沒死,沒事了。」
「究竟怎麼回事?」竇娥一臉茫然。
他將她攬進懷裡,有些心疼,想起二哥說竇娥以為他死了,哭得十分傷心,一雙眼睛到現在還腫著呢。
「對不住,又委屈你了,不過,父皇封你為楚陽郡主。」
「為何?我方才罵了皇上是昏君……」竇娥不好意思的低聲說,當時她真是氣瘋了,才會口不擇言。
那兀勀悶笑,拍了拍她的背,像在哄孩子一般。「我知道你罵了父皇,二哥同我說了,你可真敢啊!」
「你又沒說那毒酒是假的,我要是知道,就不會罵了。」她現下也猜到了,這一切大概是個計謀。
「沒關系,罵就罵了吧。」他還是覺得好笑。「總之,國師說了,你是妖女,得了我的元神,但肯為我而死,顯然動了凡心,將會庇護我一生富貴安康,我想父皇大抵是念在你能庇護我的分上,才會封你為郡主……」
竇娥打斷道︰「你現在應該能講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吧?」
「事實是,我請了國師……」那兀勀仔仔細細的把前因後果都給說了,包括他讓國師配合他演了今天這出戲,向皇上稟告用假毒酒測試他是否徹底被妖女蒙蔽眼目,當然,他不會告訴她他是怎麼威脅國師的。
「意思是,只要你願意為我死,你的元神就是被我取走了?」
「是。」
「而我若願為你死,就是動了凡心,非但不會害你,還能庇護你一輩子?」
「是。」
「這種鬼話皇上也信?」竇娥傻眼。
「是。」那兀勀哈哈大笑。「我說過,父皇深信國師。」
「你這個滿肚子黑水的壞人!害我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惡!」她越想越氣,狠狠捶了他一記。
「我其實很感動,不知道原來我的娘子這樣喜愛我。」他厚臉皮地緊緊抱住她。
「我愛你,以後不準你再這樣嚇我了!」竇娥的氣來得快也去得快。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國師告訴皇上,真龍之氣已轉向……」
「轉向襄王爺,是吧?」
「自然。如此我們才能安穩一輩子,二哥也同意若是將來由他繼承皇位,絕不為難我,也不會往我府裡塞人,我這輩子只會有你,絕不負你,現在你可以安心了。」
「你早就算計好這些了?」竇娥問。
「別說算計,我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他淡淡的說︰「不過有個壞消息要告訴你,我們被罰三個月不準出禮王府。」
「沒關係。」
「再者,皇上要我們三個月後完婚。」
「我還沒想清楚啊……」
「有個甘願死在你前頭的相公,你還需要想什麼?」那兀勀臉皮很厚。
「哪能這樣算?你明知道是假的,哪算是真的是甘願死在我前頭。」竇娥不滿的嬌嗔。
「好,我換個說法,你都甘願為我死了,應該也甘願嫁我了吧?」
她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最好有這樣賴皮的。
「今早我已差人去楚縣了,趕一下路,三個月後你爹和你後娘正好可以到京城,趕上我們大婚。」那兀勀笑道。
「後娘?」竇娥有些錯愕,她什麼時候多了個後娘了?
「方才阿特爾說楚縣今日來了信,丈人在一個月前已與老夫人成親了,三個月後,我會想辦法讓丈人調職,讓他們長住在京城。」
「你什麼都算得好好的……」
「另外有件事,阿特爾喜歡上春芳,想求親。」
「阿特爾是喜歡上蜜汁烤鴨吧。」竇娥低喃道。
那兀勀聽了哈哈大笑。「娘子說的是,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隨從,我不也先愛上娘子的蜜汁烤鴨,才愛上了娘子。」
「你真好意思說!」
「我怎麼不好意思了,這是實話嘛。我想,我們三個月不能出王府,應該不會無聊,終於可以不想其他事,好好思慮晚上有什麼新花樣了,我告訴你,方才你沒醒時我……」
「可惡,你閉嘴,我不想聽、我不想聽!」這個大色胚,沒心計可玩了,就滿腦子想著新花樣折騰她。
「別這樣,我真想出了好幾個不錯的。」那兀勀又道。
「我不要聽!」竇娥大喊。
「不聽也沒關係,我直接做便是,娘子,你真是可愛得很啊,不要掙扎了,從了我吧。」他壞壞地笑。
她只覺得頭昏腦賬,她果然上了艘超級大賊船,船長特別色,滿腦子怪姿勢,如今想後悔都不成,可換個角度想,能這樣與他笑笑鬧鬧過完一生一世,她心裡便充滿了甜意。
真沒白來這一遭,那兀勀是個非常好的隊友啊。
笑鬧後,那兀勀嚴肅正經地說︰「有句很重要的話,為夫至今似乎沒對娘子說過。」
「什麼話?」該說的不都說了嗎?
他捧著她的臉,萬分認真地道︰「我,奇握溫那兀勀對天發誓,今生今世只愛竇娥一人。我愛你,無論你是妖是仙。」
「我都說了我是仙。」竇娥沒好氣的嘟囔,「莫非你也深信國師?」
「國師確實有幾分神通。」那兀勀輕笑道。
「所以你當真不怕我是妖?」原來他也信啊。
「你愛我,愛到甘願為我死,我怕什麼?」
「今天該不會也是你對我的測試吧?」
那兀勀有些心虛的瞥向一旁,低聲道︰「我只是有點擔心你不愛我。」
果然一肚子黑水,連她都算計了。「我愛你,可以了吧!」
「所以你肯聽我想出哪些好花樣了嗎?」他眼睛一亮,興奮地問道。
「那兀勀!」竇娥大喊,「你可以正經點嗎?」
「我很正經啊……」那兀勀又是一臉無辜。
乾清閣外,格堅搖頭嘆息,他這個三弟用情至深啊,沒救了。
【全書完】
作者:
deartang
時間:
2017-4-19 07:0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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