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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梅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五】百寶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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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38 AM
標題:
馥梅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五】百寶丫鬟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47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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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不是說白猿盜美人,怎麼白猿變成了鬍子大叔?
管他到底是誰,她堂堂兔神可不是那麼好綁票的……
她白筱菟可是仙界兔神一枚,強項是睡覺與賣萌,仙見仙愛,
如今卻淪落到人間,成了將軍府粗使丫鬟,還是被欺負的那一種,
然而這還不是最慘的,被迫成為將軍夫人的替身,
去讓那個傳說中專盜美人的「神物」盜走,她真心覺得衰死了!
不過這個擄人勒贖的山寨頭子品性比想像中好很多,
反正她早就想逃離將軍府,不如就在這個清風寨裡落腳,
見寨主大叔頭痛雪季來臨,她便建火炕、做肉乾,幫助寨民度寒冬,
聽說他想去收贖金,她便出借空間寶物,順便洗劫將軍府濟貧,
和他同進同出的,她早就感覺到大叔對她默默付出的情意,
知道她嗜睡,他天天半夜為她的火炕添柴,讓她能暖呼呼的睡到天亮,
儘管物資緊缺,他卻吩咐給她吃的食材都要用最新鮮的,
明知她身上有祕密,他卻牢牢的守著護著,就像一隻巨型忠犬,
他對她什麼都好,就是有個愛慕他的青梅竹馬太惱人,
幾次潑她髒水不成,竟然出賣山寨,惡毒的想害死他……
【出版日期】
2016/1/22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11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45 AM 編輯
新年祝福
首先,梅子自首。
筆事中的年代背景,雖然是南北朝時期,但是因為《補江總白猿傳》這篇故事本身就有些年代錯亂,加上梅子因為情節設計需要,年代就更加錯亂了些。
所以各位親愛的讀者,若是看見了情節人物、年代等與史實不符,或是某些歷史人物年齡不對,甚至張冠李戴,那純屬梅子故意,就當作是架空文,只是借了南北朝之名吧!
寫這本書,梅子還是查了許多資料,然而梅子是個地理兼歷史白痴,因此也只能盡力而為,順便自我安慰梅子寫的是小說,又不是史書,盡管用到的數據並不多,還是請考究黨手下留情了。
新的一年又到了,時間總是在不知不覺間飛快的消逝。
這些年,父母離開了,孩子們大了,看著頭上白發年年增加,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終於決定承認,白己老了。
那天,一位朋友問梅子,「你這幾年產量大大減少,還繼續寫嗎?」
梅子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回答友人,「當然繼續寫,寫到我不能寫為止。」
寫小說本就是梅子打小的興趣愛好,至今依然,能夠把興趣愛好當成一輩子的職業,這是多幸運的事,不是嗎?
雖然梅子經常犯懶,雖然趕稿的時候很痛苦,但是梅子還是會繼續寫下去。
新的一年,祝福人家平安、健康。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4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1:47 PM 編輯
第一章
好熱。
好睏。
白筱菟一手拿著比她還高的掃帚撐著地,抬手遮唇,打了個秀氣的呵欠,揩掉眼角滑落的生理性淚水,順便抹了抹額上的汗水。
南方的夏天又悶又熱,對已經千百年寒暑不侵的她來說,真是要命。
嘆了口氣後,她繼續認命地打掃著庭院的枯枝落葉。
這棟宅邸的前主人攜家帶眷避亂去了,屋子空置了幾年,以至於如今庭園荒蕪,盆栽花草幾乎全都枯死了,只剩下幾棵老樹挺立,只有生命力旺盛的雜草,幾乎佔據了所有地盤,想要入住,就必須大肆修整。
而她,很不幸的成為先鋒部隊的一員。
想她堂堂十二生肖的兔神,生平僅有一嗜好,就是尋好床睡好覺,所以還有個別稱叫睡兔,沒想到如今卻落到這步田地。
玉帝和眾仙們決定重新舉辦接力賽,可舉辦就舉辦唄,竟然還設了一個新規則,要十二生肖們下凡尋找一個隊友,只不過為了不擾亂天道運行,人間是不能去的,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於是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聽了之後她也只能呵呵了,仙界倒是與時俱進,人間近幾年穿越重生大行其道,他們倒是趕流行了一把。
哼哼,以為她不知道嗎?
要不是因為他們十二生肖十二年才值班一次,實在太無聊了,所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在仙界四處生事、找樂子,害得玉帝多生華發,許多仙人不勝其擾,所以合謀討論解決辦法,最後決定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新規矩的誕生,無非就是把他們踢出仙界,暫時還其他仙人一個安寧生活罷了!
至於選了人不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過完那人的陽壽,那人要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行。這個附加條件,就是月老那老人家提出來的,一聽就知道月老打的是什麼主意。
這些都是她在某位仙子床上睡覺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真相。
不過,這又能怪誰呢?
還不都是他們十二生肖自己做的孽。
她必須說,她是無辜的,她最多只是喜歡到處串門找好床睡上一覺罷了,可十二生肖怎能缺了她兔神呢,所以只能共進退了。
她倒是沒把這件事告訴其他生肖,免得又鬧出其他風波,反正她到哪裡都無所謂,能有張好床讓她睡覺就成。
可是—
她沒想到自己穿越的身分,竟然是《補江總白猿傳》裡,別將歐陽紇府裡的丫鬟!
她竟然穿越成了一個丫鬟!一個人身安全沒保障,更別提到哪裡找好床睡覺,根本連個安穩覺都沒有的丫鬟。
長長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她哭都找不到地方哭了。
想到《補江總白猿傳》,這個故事她倒是看過,背景是中國南北朝時期,大略的內容就是主角歐陽紇率軍征戰,攻打到了長樂後,聽聞部下說當地有個神物,善於盜竊貌美年少女子,提醒歐陽紇要好好保護夫人。
歐陽紇將信將疑,將妻子藏匿在密室裡,派十多個女奴伺候守護,沒想到妻子還是被擄,找了一個多月,在一處蔥蘢秀峻的山間找到了數十個婦人,都是被那神物擄來的,歐陽紇的妻子也找到了。
得知那神物是一隻白猿,身手了得,喜穿衣扮人,嗜酒、愛吃狗肉,歐陽紇與數十婦人商計,裡應外合殺了白猿。
白猿臨死前道︰「這是老天要殺我,豈是你們的本事?然而你的妻子已經懷有身孕,不要殺她的兒子,他長大後將會遇到聖君,一定會光宗耀祖。」說完便死了。
歐陽紇拿走了白猿的寶藏,帶著妻子回家,一年後其妻生下一個兒子,形貌與大白猿相似。
後來歐陽紇被陳武帝所殺,他和江總關係一直很好,江總喜歡他兒子聰明絕頂,就留下來撫養,所以免於死難。長大後果然博學於書法,名揚一時。
白筱菟用食指撓了撓臉頰,據說這個故事是在影射諷刺書法家歐陽詢的外貌十分醜陋。
此時,歐陽紇已經攻打至長樂,平定了各洞府,正是《補江總白猿傳》開篇。
眼下,歐陽紇佔了這座面積最大的宅邸當做臨時將軍府,而他們一行五十個家丁丫鬟就是前鋒,負責打掃修整府邸的,等修整好之後,歐陽紇才會把夫人接過來。
身為丫鬟是沒有自由的,如此一來,她要怎麼找隊友呢?
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穿越過來之後,竟然失去了神力!如今她除了元神比凡人強了些之外,基本上與凡人無異。
這幾日她也嘗試過修練,不過沒用,這個小世界不支援修仙。
唯一慶幸的是,她還有一個讓她未來生活多了些許保障的東西,一個儲物空間。當初偶得機緣得此空間,煉化後與元神融合,所以只要她元神不滅,空間就會存在。裡面可有她多年的珍藏,在這亂世保障自己的小命還是沒問題的。
「呵哈……」真的好睏啊!
這幾日每天寅時正就要起床,打理好自己,吃完早餐,就開始勞動。
她和同房的另外三個「筱」字輩的同事,負責打掃西邊這處主園,面積之大,狀況之差,卻只分派了她們四個弱女子。她們要把枯死的花草樹木全部挖出來,要除去遍布的雜草,要打撈乾淨園子裡的湖泊水池……等等,因為面積太大,她們只能劃分出每日要清理的地方,慢慢的推進。
這些,本來應該是那些家丁的工作,如今那些男人卻只需要把她們清理出來的成堆成堆的枯枝運走就行了,這其中沒有鬼才奇怪!
可是知道又如何?她根本不知道「筱菟」哪裡得罪了那個叫賴嬤嬤的管事,才安排了這麼重的工作量給她們。
記憶中沒找到原因,只是突然有一天賴嬤嬤開始對「筱菟」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筱菟」不明所以,只能一直忍受著。
沒辦法,人家賴嬤嬤是夫人的陪嫁心腹,又是府裡責管女僕的管事,後台、權力都不缺,不是「筱菟」這樣一個最底層的小小丫鬟能反抗的,其他三個倒是受她連累了。
「筱菟,你還有時間發呆啊!不趕緊把這個小園子掃完,你不想吃飯啦?」筱萍剛做完她今日的工作量後,垂著酸軟的腰和手臂走過來,果然看見筱菟又在發呆,她都懷疑筱菟是站著睡著了。
白筱菟回過神來,見到是筱萍,朝她甜甜一笑,趕緊繼續她的掃地大業。
「筱萍姊姊,你別動手,一旁休息休息,我馬上就好了。」她的工作在其他三人的照顧下,已經是四人中最輕鬆的了,只負責她們清理完、家丁把枯枝運走後的掃地工作,沒有提早做完去幫她們已經很說不過去了,可不能再讓她們反過來幫她了。
「筱菟,你這幾天是怎麼了?時常出神發呆,還一副好像永遠都睡不飽的樣子,你讓我們很擔心呢,是不是工作太累了?還是身子還沒好利索?」筱萍關心的問,也不理會筱菟的阻止,拿起掃帚幫她掃了起來。
「沒事,就是天氣熱,犯睏。」白筱菟加快動作,前些日子「筱菟」生了一場重病,她穿來的時候,「筱菟」的魂魄已經離體,如果她沒來,「筱菟」就會這樣死了。之後,她融合了「筱菟」的記憶,正式接管這具身體。
心裡遺憾的想著,如果她的神力還在就好了,幾個術法一施,不管是枯枝落葉,還是已經枯死的盆栽或花草樹木,乃至於雜草蟲蛇,全都一乾二淨。
「都怪賴嬤嬤,就算她是管事,也不能這麼公報私仇啊!她就不擔心耽誤了夫人來的日子嗎?」
白筱菟一怔,怎麼聽筱萍的意思,她知道原因?「筱萍姊姊,你知道賴嬤嬤為什麼不待見我?」
筱萍狐疑的看她一眼。「筱菟,你不知道嗎?」
白筱菟搖頭,她完全繼承了「筱菟」的記憶,翻閱了好幾遍,就是找不到何時得罪賴嬤嬤的。
「筱菟,你知道賴嬤嬤是夫人的人吧?」筱萍含蓄的說。
「我知道啊,可這有關係嗎?」
筱萍露出一抹驚訝的表情,一會兒似乎想通了什麼,顯得有些哭笑不得。
看著筱菟那張白皙秀麗的臉,雖然還有些稚嫩,但已經是個小美人了。
「筱菟,你不知道將軍有意納你為妾嗎?」
白筱菟聞言,錯愕的張著嘴,一臉震驚。
「要不然你覺得賴嬤嬤是吃飽了撐著找你麻煩打發時間啊?」筱萍見狀,忍不住失笑,雖然有些些羨慕,但是她們並不嫉妒,這是筱菟的造化。「這是大好事,怎麼瞧你一副天塌了似的。」
「這怎麼會是好事!」白筱菟懊惱的低喊。她堂堂兔神,怎麼可能給一個凡人當妾!再說,她還要找隊友完成任務呢!哪有心思去宅鬥啊!
「怎麼了?怎麼了?」
不遠處,兩個十八、九歲的丫鬟走了過來,那是筱蘿和筱菱,說話的是筱蘿。
「筱菟是在生什麼氣啊?說來給筱菱姊姊聽聽。」筱菱走到筱菟身邊,關心的詢問。
白筱菟有些無力的看著她們,唉!這都是什麼事啊!
她沒說,是筱萍為她們解惑的。
「筱菟,原來你不知道啊!」筱蘿和筱菱有些意外。
「又沒人跟我說。」白筱菟咕噥著,旋即奇怪地問︰「話說回來,你們怎麼都知道?」
「之前在將軍府裡,將軍就看上你了,誰叫咱們筱菟長得好呢。」筱蘿輕笑,用指頭戳了戳筱菟軟嫩的臉頰。「我們還以為你是因為事情還沒定下,才沒有告訴我們,沒想到你竟然不知情。」
「是啊!如此說來,你還真冤,不過你也太遲鈍了,賴嬤嬤找你的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怎麼就不會打聽一下原因啊?」筱萍朝她翻了一個白眼。
白筱菟也是無語。
「要不是想盯著你免得你勾引將軍,賴嬤嬤一個管事,又是夫人的心腹,怎麼會跟著先過來這裡。」
「我勾引……」白筱菟指著自己的鼻子,最後懊惱的吐了口氣,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就算她無意,可那位將軍夫人已經認定了這事,那就是不可饒恕,沒有直接找藉口將人打殺了,已經是萬幸了。
「行了行了,趕緊把活兒做完,耽誤了吃飯的點,可就沒飯吃了。」筱蘿趕緊打圓場。
三個人一起動手幫忙,很快就把這一方小天地打掃乾淨。
白筱菟跟著她們一起到大廚房領晚膳,沒有意外的,她的晚飯又被剋扣了,原本有兩個大白面饅頭,如今只剩下一個乾硬的雜糧饅頭,一盤素菜的量僅剩兩三口,葷菜一顆蛋或一塊肉,更是沒有絲毫蹤跡。
「筱菟……」其他三人見狀都有些心疼。
雖然為她不平,可是她們人微言輕,怕是公道沒討回,反而把三人都折了進去。
「算了,走吧!」白筱菟搖頭,拎著晚膳離開了,連看都懶得去看大廚房的管事嬤嬤那得意的嘴臉。
「呸!下作的蹄子!」大廚房的管事嬤嬤在她們身後啐了一口。
白筱菟低垂的眼瞼遮掩了眼底流光閃動,之前只是言語上的擠兌找麻煩,現在開始剋扣她的伙食了,那再之後呢?
看來歐陽府不是久留之地,她得想個辦法脫離才成。
辦法還沒來得及想,對方已經先一步出手。
白筱菟躺在床上,感受著身下用木板打成的大通鋪,心裡萬分想念仙界那些她睡過的無數的好床。退而求其次,她空間裡也收藏了幾張當初在人間輪值時收藏的名床,只可惜不能拿出來。
這是一間簡陋的睡房,她敢肯定,這一定是所有僕人房最差的一間,依然是拜賴嬤嬤所賜。
她睡在最靠邊的窗邊,今晚月光明亮,柔和的光線從窗欞映入,藉著月光,隱約能看見通鋪上三個凸起的被窩,每個被窩間都擺放著長型的矮木箱,用來放置自己的私人物品,也能充當間隔。
此時正是深夜,大概是丑時正左右,再過一個時辰就又得起床。
想到臨睡前賴嬤嬤來到她們房裡,先是一臉嫌棄的掃了屋子一眼,然後鼻孔朝天、一副施恩口氣的對她說,明日她換到竹園當差了,不知道這賴嬤嬤又在打什麼主意?
煩惱不過須臾便被她暫時拋開,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再不趕緊睡覺就沒時間睡了,沒有什麼比睡覺更重要的了。
這一睡,直到被人重重的搖了好幾下,耳旁還響著催促的叫喚聲。
「筱菟,快醒醒,當差遲了可得挨板子!」筱萍搖著筱菟,略帶焦急的喚著。
白筱菟聞聲,無奈的睜開眼,黑葡萄般的眼睛因為睏意顯得霧蒙蒙水汪汪的,讓人看得心都忍不住軟了。
筱萍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軟嫩白皙還略帶點嬰兒肥的臉頰,唉呀!最近的筱菟怎麼一天比一天讓人感覺更想疼愛呢?嗯嗯,手感真不錯。
「你們倆做什麼呢?還不趕緊起身,真遲了小心你們的皮。」筱蘿見狀,出聲提醒,已經動作俐落的打理好自己,上前來一把抓住筱菟的胳膊將人給拉了起來。
「筱菟,趕緊洗把臉清醒清醒。」筱菱已經打了盆水進來。
在三人合力之下,筱菟總算清醒過來,一起吃了早餐之後,跟著她們一起幹活兒去了。
「筱菟你跟著我們做什麼?」筱萍回頭看著還傻傻的跟在她們身後的筱菟,停下腳步,無奈的看著一臉沒睡飽似的筱菟。
「啊?」白筱菟一時間沒明白她們怎會問這個問題。
「還愣著做什麼!你是不是忘了昨兒賴嬤嬤讓你到竹園找外大總管大人,說有新差事交代?再不趕緊去就遲啦!」筱蘿見狀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
白筱菟微微一愣,恍然想起是有這麼回事兒。昨晚睡前還想著呢,結果睡了一覺,竟然就忘了!
「筱菟,賴嬤嬤平日盯著你像在盯賊一樣,處處為難你,怎會好心的讓你去幹什麼輕省的活兒,還是到竹園這種更接近將軍的地方,肯定有陰謀,所以筱菟你要精心些,可別這麼迷糊了。」筱菱壓低聲音叮囑道。
賴嬤嬤先跟著過來就是為了預防夫人到來之前這段時間,有不安分的丫鬟勾引將軍大人,其中最防範的重點對象就是筱菟,一來將軍之前就對筱菟有意,二來這次來的都是粗使丫鬟,大伙兒都是粗手粗腳的,也就只有筱菟細皮嫩肉,長得又漂亮。
白筱菟很想告訴她們,其實她一點也不迷糊,只是對不上心的人事物容易拋諸腦後,所以才會睡一覺後就把賴嬤嬤新的找碴招數給忘了。
不過最後她什麼也沒說,記憶中,「筱菟」確實是個迷糊蛋,以前在歐陽府裡多虧有她們三人照顧,要不然以「筱菟」迷糊的性子,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
在三人的催促下,白筱菟與她們分開往前院去了。
幸而有原主的記憶,雖然原主似乎是個迷糊的,但這宅邸的基本方位還是知道的。
竹園位於前院,是將軍大人辦公的地方,有正廳、偏廳、大小兩書房等。
竹園是重點修整之地,大半的人力都用在這裡,所以也是最快完成修整的地方,如今竹園已然煥然一新。
此時天才濛濛亮,白筱菟來到竹園,園門外守著的兩名侍衛見到她,似乎已經接到過吩咐,直接便讓她進了門。
跨進園門,便是種植了一片竹林的院子,竹林間一通幽小徑,小徑盡頭便是屋子,有幾名小廝正忙碌清掃,搬運家什物品。
正廳門外,外大總管歐陽忠信已經等在那兒,面無表情的看著她走近,這要是原主的話,怕是已經嚇得腿軟了吧!
可惜白筱菟不是「筱菟」,依然依著自己的步調,安步當車的來到歐陽忠信面前。
「婢子見過大總管。」她依著記憶中的規矩對歐陽忠信一福。
歐陽家有內外兩大總管,賜姓歐陽,內大總管歐陽孝義,外大總管就是歐陽忠信。
她看得很清楚,歐陽忠信眼底並沒有任何負面情緒,反而有著一絲慈愛,倒是面上依然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白筱菟見狀猜測,這大叔不會是個面癱吧?
「嗯,不用多禮了,可知為何讓你來此?」
「婢子不知。」白筱菟搖頭。
「聽說你識字?」歐陽忠信問。
白筱菟一愣,她當然識字,但「筱菟」並不,不要說「筱菟」,這個年代平民百姓識字的本就不多,男人都是如此,更別提地位更低下的女人了。
她旋即想到之前筱菱的叮囑,便知道了賴嬤嬤用意了。
以「筱菟」迷糊的性子,肯定會反射性的搖頭否認吧!這麼一來,就剩下是「筱菟」說謊,或者是賴嬤嬤說謊了。
賴嬤嬤是夫人的陪嫁心腹,就算是歐陽紇要處置她也要和夫人通聲氣,再說這種小事,根本不可能捅到歐陽紇面前,就算捅到歐陽紇面前,恐怕歐陽紇也不會為她一個小小的丫鬟去為難他夫人的陪嫁心腹。所以最後就算其他人猜到是賴嬤嬤陷害「筱菟」,恐怕被處置的還是「筱菟」。
賴嬤嬤只要一口咬定是她謊稱識字,說不定背上「為了到竹園當差好接近勾引將軍大人,竟然謊稱識字」這樣的污名還不夠,還要賠上一條命吧!而賴嬤嬤最多得了一個失察的罪名,不痛不癢。
所以,現在「筱菟」只能是識字的。「回大總管,婢子略識一二罷了,只是……」
「只是什麼?」歐陽忠信心裡頗為訝異,他本以為是賴嬤嬤為夫人鏟除後患,所以才以此為計陷害這小丫頭的,畢竟這小丫頭確實長得好,當初在府裡時將軍大人早就注意到這小丫頭,有意納她為妾,只是出征在即,才暫且擱下此事,如今再看,這小丫頭似乎更美了,整個人好像長開了一樣,更顯得精緻柔美。
連白筱菟自己都不知道,這是因為她屬於仙的元神進入這具肉體後,每時每刻都在淬鏈這具軀體,漸漸的會更加接近她原本的面貌,這也是相由心生的原理。
「只是婢子從來不曾對任何人提過此事,不知大總管何以得知?」
歐陽忠信瞬間便厘清了個中緣由。
看來這件事的確是賴嬤嬤設計陷害,只是賴嬤嬤失算,沒料到這小丫頭竟是真的識字。
「如何知曉此時已經不重要了。」歐陽忠信說道。「讓你到竹園來,是因為你識字,前兒從那些賊匪手中搬回了幾箱竹簡,將軍大人交代整理好,將一些年代較久遠且易損害的謄抄到紙上,字不拘好看與否,只求清楚正確,等回府後,自會有專人再重謄一遍,沒問題吧?」
「嗯,沒問題。」白筱菟點頭。
「跟我來,東西都在小書房,這段時間小書房就歸你使用,文房四寶都備妥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吩咐小廝,我會留兩個人下來。」
白筱菟理解的點頭,大書房理所當然是將軍大人辦公的地方,至於小書房,白筱菟猜測,原來的屋主應該是給家中後輩使用的吧!
跟著歐陽忠信身後來到小書房,小書房是一棟二樓建築,佔地面積大約只有大書房的一半,但因為是二樓建築,總面積加起來也就和大書房差不多了。
眼下一樓除了開門的這一面牆之外,其餘三面牆都擺放著高高的書架,書架上頭已經放上了一摞摞的書籍,中央的地上也堆著一個個木箱,木箱裡堆放著一個個卷起來的竹簡,一樓並無看見任何可供書寫的書桌椅等設備,想來應該是在二樓。
「謄抄的地方在二樓,我會讓人將之前整理出來預備謄抄的部分搬上二樓,你每日辰時過來,酉時離開,午膳會有人送來給你,沒事不要在竹園閒晃,不要靠近大書房,最好不要離開小書房,可記住了?」
「記住了。」她聽出了大總管話裡的含意,很想對他說,她對勾引將軍大人真的沒有興趣啊。
於是,白筱菟接下了這個對她來說輕鬆的活兒。
她試探地問過大總管,每日預定完成的目標,得知後,心裡鬆了口氣,不知道是大總管照顧,還是大總管覺得她能力有限,總之任務目標對她來說很輕鬆就能達成。
她書寫的速度熟練又快速,所寫的字體是漂亮的簪花小楷,第一日她故意沒有達成預定的目標,也不多,就差一點而已,果然大總管沒有責怪,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並對她整齊又漂亮的字體很是讚賞,說可以直接裝訂成冊,不必再找人重新謄抄了。
知道了大總管的標準之後,她擬定了自己的工作時間表。
通常,早上是她睡回籠覺的時間,空間裡的名床總算有見天日的機會,一張席夢思名床被安放在窗邊,白筱菟躺上了自穿越後就不曾睡過的好床,舒服的睡了一覺。
她最喜歡的地方就是窗邊,因為位於二樓,不會被其他人看見,竹園因為種植了一大片的竹林,不僅不悶熱,還有徐徐微風,睡起來真是舒服極了。
巳時正起床開始謄抄竹簡,午時用午膳,用罷便是午睡時間,申時,起身將床收回空間,又開始騰抄,到酉時,下班。
幸好,這是二樓,門一拴上就不會有人闖進來看到不該看到的。
不知情的人都以為她很努力盡心,大總管很是欣慰,尤其見她每天完成的數量都在增加,雖然不多,但是這代表了她盡心盡力,天天都在進步,所以欣慰之餘,還囑咐她可以適當的休息。
這些天,是她穿越後過得最舒服的幾日,雖然下差後難免遇上賴嬤嬤堵路,話裡話外只有一個宗旨,就是警告她不要妄想不該妄想的事,或許是因為她在大總管那兒露了臉掛了名,所以除了一些言語上的擠兌之外,賴嬤嬤沒有其他過激的手段,三餐也不敢再剋扣她了。
三位「筱」姊姊知道她新差事的內容時,先是狠狠的罵了賴嬤嬤幾句,才對她識字表示驚奇,但也沒有追問。而且她有了新差事後,主園的整修也不再只有她們幾個弱女子負責了,十來個家丁負責主要的整理工作,她們三人只需要事後清掃碎枝落葉,算是意外之喜。
時間一晃十日過去了。
這一天,在窗邊睡得正舒服的白筱菟被一陣說話聲給吵醒。
她睜開惺忪的美眸,打了個秀氣的呵欠,待仔細一聽,才知道原來是那個她現任的主子—將軍大人歐陽紇。
方才是大總管報告夫人今日派人傳話,準備啟程趕來長樂夫妻團聚。
白筱菟紅潤的唇瓣微微一勾,那賴嬤嬤陷害她不成,反而讓她更加的靠近了她們的將軍大人,怕是當日就立即派人日夜兼程、快馬加鞭的把消息送去給將軍夫人了吧。
十日趕了一個來回,那人那馬……恐怕是累慘了。
這人間的痴男怨女啊!虎無傷人心,人卻有害虎意,明明什麼都沒做,連動念都不曾,但是別人卻不這麼想,一意的想方設法害你,卻稱之為反擊……呵呵!
「將軍要將夫人接來此地?」低沉的嗓音傳來,不是歐陽紇的聲音,聽其言,似乎很驚訝且不贊同歐陽紇接夫人過來。
這是誰?她好奇坐起身,悄然的趴在窗台往下望,看見一名身穿戎服的年輕男子。
「當然,正院已經修整好了,且本將軍需要在此駐守至少一、兩年,總需要個主母當家。」歐陽紇說。「慶和何以有此一問?」
「將軍來此不久,恐怕尚不知此地近年來發生的事,長樂一帶有一伙山賊,專門劫走達官貴人的家眷勒贖,不僅如此,此地還有一神物善於偷少女,美女尤其難免,聽聞將軍夫人乃人間絕色,將軍若真要將夫人接來,就得有萬全的準備,否則怕是難以護其周全。」林凱元,字慶和,表情凝重的說。
「此事當真?」歐陽紇大為震驚。
「千真萬確。」
歐陽紇蹙眉沉思,「本將軍倒不相信有什麼神物,本將軍懷疑這應是同一伙人在做怪,既然本將軍遇上了,便無置之不理的道理,肯定是要想辦法抓了這伙賊人!」
白筱菟聞言,聳聳肩重新躺回榻上,原來是劇情已經開始了,等將軍夫人來了被擄走,歐陽紇就要開始尋妻了。
不過這並不關她的事,不是嗎?
也許到時候女主人失蹤,男主人尋妻,她這個小丫鬟便可以趁亂離開,開始尋找接力賽的隊友?
不過就算選好了人,也不能直接把人拉到仙界,要培養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還要那人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行……
好麻煩啊!
算了,反正也沒有時間限制,就順其自然好了。
說好了不關她的事呢?
白筱菟錯愕的瞪著大眼,看著立於書桌後的歐陽紇,忍下了挖耳朵並要他再說一次的衝動。
她聽得很清楚,這歐陽紇竟然要她假扮成他的夫人,來誘捕「神物」!
「若是能順利逮住那『神物』,本將軍可承諾收你為妾,並允你在夫人生下嫡子之後可孕育生子。」歐陽紇開出他自認為是天大的好處。
白筱菟在心裡撇唇,明明是歐陽紇覬覦「筱菟」的貌美,說得好像當他的妾生他的孩子是天大的恩惠似的。
其實她一開始有拉歐陽紇當隊友的念頭,因為歐陽紇享年僅有三十三,又對「筱菟」有意思,想來會願意,又不用拖很久陽壽就盡了,能力似乎也不錯。
可是此刻,在他開口說出那所謂的「承諾」之後,她這一咪咪的念頭就完全被她拍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他是很年輕,外貌也不錯,但是她白筱菟不屑。
不管如何,這替身任務是推卸不了了,誰叫她只是個丫鬟呢!但是歐陽紇的承諾她可不想接受。
「能為將軍和夫人分憂,是婢子的榮幸,也是本分,婢子願意當誘餌,但請將軍收回承諾,婢子承擔不起。」
歐陽紇沉默的看著低垂著頭婷婷立於桌前的少女,她的美與夫人不同,各有千秋,之前在府裡他便見過兩次,記在了心裡,本想過一陣子便將她收了房,不料戰事突起,出征在即,這事便拖到了現在。
然而在她與夫人之間,他還是會選擇保護夫人,畢竟夫人出身名門,對於他的未來有所助益。
「此事等事後再議,等會兒我會派一隊人馬,駕馬車佯裝護送夫人抵達,今夜你就住進那間屋子吧!你放心,本將軍會派士兵守衛,也會派女奴伺候守護,屋子外頭也設下許多陷阱,你藏在屋裡,將門緊鎖,一定能安全度過。」歐陽紇心下微微不忍,於是安慰道,給她信心。
「是。」白筱菟只是淺笑淡應,心裡毫無波瀾。
當夜,白筱菟便被好好的梳洗打扮了一番,送進了那間準備好的屋子裡。
屋子裡,賴嬤嬤領進了十幾名女奴,鄙夷的看著她。
「就算穿上華服、戴上珠釵,賤胚子還是賤胚子,還妄想得將軍青眼,最終也只能落得這個下場。」賴嬤嬤充滿惡意的說。
「賤胚子說誰呢?」白筱菟輕嘖一聲。
「賤胚子說你啊!」賴嬤嬤見她嘲諷的笑容,好一會兒才醒悟自己被耍了。「賤人!」
白筱菟意態悠閒,懶得理她,在她眼裡,這賴嬤嬤連成為跳梁小丑的資格都構不上。
賴嬤嬤表情陰狠的湊近她,咬著牙用只有她們兩個聽得見的聲音道︰「你以為你能逃過被擄的命運,事後成為將軍的妾室嗎?告訴你,別作夢了!」
不管這次這個賤人能不能安全度過,她都會趁這個機會解決掉這賤人!
不管賊人來不來,來的是神物或者是山賊都無所謂,就算不來,她們也會安排將這個賤人給擄走,到時候不管是賣到骯髒地兒也好,乾脆滅口也罷,反正這個賤人是別想再回來了!
夫人不是不給將軍納妾,但是絕對不會納讓將軍上心的妾,所以這個賤人一定要除去。
「呵!賴嬤嬤,你聽過一句話沒有?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們認為是寶,對我來說是草,所以不要把你們心思手段惡毒的原因扣在我頭上,那會讓人笑話的。」白筱菟在榻上坐下,斜倚著憑几,那雙美眸光華流轉,渾身散發的氣質讓人不可逼視。
賴嬤嬤氣結,想開口反駁,卻被她的氣勢給震懾,心下一凜。這個賤人什麼時候有如此氣勢了?沒有了以前那股憨傻迷糊的模樣,感覺和以前的樣子分明像是兩個人!
這念頭一晃過,賴嬤嬤背脊一冷,渾身冒起一陣雞皮疙瘩,想起這賤人竟然還識字,而且一筆簪花小楷寫得極為漂亮,這是連夫人都做不到的,她一個小丫鬟又是怎麼學會的?不說那筆字需要長時間練習,她根本連一張紙都買不起,又是用什麼把字練得那麼好?
賴嬤嬤越想越覺得詭異,最後只能逞強的警告兩句,便倉促的轉身離開密室。
反正,那個賤人待不了多久,她就不跟她一般見識了!
白筱菟根本沒把她放在心上,人一走,她也將之拋諸腦後。
環顧這屋子的環境,雖然不大,倒也隔成了內外室,一些生活用品也準備的很齊全,住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最可笑的是那幾卷竹簡和擺放整齊的文房四寶,這是要她在當誘餌的同時不忘抄書嗎,真是懂得物盡其用啊!
但都這種時候了,那些人真以為她還會乖乖的抄書嗎?
她當作沒看見那些東西,吩咐女奴她若沒有喚人就不許進內室打擾她後,便轉身走進內室,往床榻上一倒,時辰挺晚了,她還是睡覺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2:22 PM 編輯
第二章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就算不殺人不放火,擄個人也是很適合的。
昌子熙身穿黑色的夜行衣,臉上蒙了一塊黑布,化為一道暗影閃過守衛森嚴的將軍府,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在將軍府巡視的一圈後,在密室外不遠處的大樹上停了下來。
一雙湛然墨黑的眸子閃過一絲興味,主母所居的正房只有平常的僕從守夜,這地方卻守衛森嚴,周圍還有陷阱,這不是在告訴他「你要的人藏在這裡」嗎?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位將軍大人故布疑陣,所以正房那邊白猿已經過去,若那位將軍夫人在,白猿是不會放過的,畢竟據說將軍夫人是個大美人,那色猴子最愛美人了。
沒多久,一道白影嗖地一聲,無聲地落在他旁邊,偏頭望去,果然見到白猿蔫頭耷腦的模樣,忍不住唇角一勾,就知道這隻色猴子肯定是撲空了。
就算牠再聰明、再通靈性,也只是一隻猿猴,怎能贏得了他這個聰明絕頂的主人呢!
「在這乖乖待著,不許給我添亂,否則……」威脅的話不用說,只需張手在牠眼前狠狠的握成拳,就能讓牠聽話了—只限這一次行動。
白猿控訴般的看著主人,淚眼汪汪的,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昌子熙抬手狠狠的敲了牠的頭一下,見牠抱頭張嘴無聲尖叫的逗趣模樣,搖了搖頭,不再管牠,直接飛身快速的掠過半空,無聲的落在屋頂上。
屋子裡,十幾名女奴因夜深倦怠,又因長時間外頭都沒有什麼動靜,也慢慢的放鬆下來,陸續的打起了瞌睡。
而內室的白筱菟抱著柔軟的被子睡得正熟,還打著小呼嚕,完全沒發現此時屋子裡出現了一個人,正站在榻邊看著她。
這「將軍夫人」心可真大,會藏身密室肯定是知道有人會來擄人,竟然還能睡得這般熟。
或者她是相信她的夫君的能力,覺得將軍大人能護住她,所以才這麼安心的睡覺?
伸手點了她穴道,以往都是直接點昏穴,但是今天他改點定身穴和啞穴,他倒想看看這麼心大的將軍夫人,醒來後發現自己身不能動,口不能言,且被擄了之後會有什麼反應。
他直接將人扛起,然後站在原地想了想,這來無影去無蹤的,多沒意思啊!
現下要離開了,總得通知人家來歡送一下是吧!
再說,外頭人家專門布置了一堆陷阱來歡迎他,他不去參觀參觀,不是太不給人面子了嗎?
於是,原本安靜的夜,在下一刻熱鬧了起來。
白筱菟在被扛上肩時就醒過來了,反正她本就打算將計就計趁此機會脫離將軍府,所以發現自己被點了穴也不驚慌,唯一不滿的是被人扛在肩上,胃部被硌得難受。
因為在《補江總白猿傳》裡擄人的是一隻白猿精,本來她還挺好奇的,沒想到竟是個男人。
不過這男人能無聲無息的進入守備森嚴的將軍府,可見得本領不小,或許可以當作隊友候選人觀察考核。
本以為他會像來時一樣不驚動任何人的離開,沒想到他卻大搖大擺的扛著她走出密室!
然後她就聽見他低低的哼著曲子,在歐陽紇率領士兵圍捕他的情況下,輕鬆的破解一個個陷阱,最後扛著她,甩下一封勒贖信便揚長而去。
歐陽紇捏著那封直接射向他的信,臉色鐵青,瞪著那賊人離去的方向,立在原地久久不語。
那賊人無聲無息便闖入密室,縱使重兵把守也無人發現,若是他一樣無聲無息的離去,他還不會覺得太過難堪,偏偏那賊人大搖大擺的故意露出行蹤,引來他率兵圍堵,又輕鬆過關斬將的揚長而去,這是故意打他的臉,打得火辣辣的疼!
拆開信,上頭寫著︰黃金百斤,鹽千斤,布五百匹,五日後指定地點放置贖金,收到贖金後放人。
「狂妄!」歐陽紇咬牙低咒,五指一緊,將那封信捏成一團。既貪婪又狂妄!開口就要鹽千斤,哼!
「稟將軍,那賊人已然脫逃,不見蹤影,屬下無能,請將軍治罪。」林凱元領著十數名士兵追了出去,茫茫黑夜別說追人,連人往哪個方向跑的都沒見著,只能無奈的回來稟報。
「查!不管他躲在哪個旮旯裡,就算要把所有的山都鏟平,也要把他給揪出來!」歐陽紇咬牙怒道。眼睜睜的看著筱菟被擄,他心下有些後悔,不該拿她當誘餌,不該低估了那賊人的能力,如今只希望那賊人像傳言說的一般,只求財,不劫色了。
被這麼倒著扛在肩上上下飛掠,對已經習慣了「飛翔」的白筱菟來說沒什麼,問題出在於她的胃部正好頂著他的肩膀,被硌得很不舒服。
她想吐!
昌子熙早在她醒來時就已經察覺了,熟睡的呼吸和醒來是不一樣的,不過醒來的她呼吸很平穩,這表示她情緒很平靜,完全不像一個正經歷綁架的女人,這也是他決定闖關出來的原因之一,卻沒想到刀光「箭」影之下,她依然像個沒事人一樣,呼吸都沒亂一下。
直到現在。
難道這位將軍夫人是個反應遲鈍的,到現在才理解自己的處境?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他將她放了下來,讓她靠坐在一棵大樹旁,果然看見她睜著一雙帶著水光、黑黝黝卻亮燦燦,宛如夏夜星空般的大眼睛瞪著他。
她的眼神有焦急,彷彿在忍耐著什麼。於是他解開她的啞穴。
「想說什麼?」昌子熙已經準備好應付這位將軍夫人可能的反應。
「我想……吐。」白筱菟正拚命忍著噁心的感覺,以至於聲音很是壓抑。
昌子熙一僵,立即解開她的定身穴。
他並不擔心她會逃走,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眼下這裡荒山野嶺的,沒有月光,基本伸手不見五指,他是因為武功練到一定程度而有了夜視能力,他可不認為她能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逃出他的手掌心。
穴道一解,白筱菟隨即站起身,一手扶著大樹的樹幹,彎腰吐了起來。
一股子酸味撲鼻而來,他倒是沒有嫌棄。
「將軍夫人,你還好吧?」昌子熙見她吐的厲害,有些擔憂地問。這將軍夫人他可是開價黃金百斤、鹽千斤、布五百匹,損失不得啊!
「水。」白筱菟聲音有些虛弱的說。
「哦?沒有。」昌子熙頓了頓道。「將軍夫人忍忍,到了寨子裡就有水了。」
「走吧!」白筱菟也不廢話,既然決定了把他當做隊友候選,自是要跟著考察一番,所以也沒打算離開。
「接下來的路是秘密,所以將軍夫人有兩個選擇,點上昏穴,或是蒙上眼睛。」昌子熙解下他的蒙面布巾,讓她選擇。
白筱菟眨眨眼,隱隱約約除了看見他一臉的絡腮鬍之外,什麼都看不清楚。
「蒙眼睛,不過不是拿你那條布巾。」白筱菟語氣有些嫌棄,那是他蒙在臉上的,也不知道噴了多少唾沫星子在上頭。
從懷裡抽出一條帕子塞進他手裡,接著直接轉過身背對他,讓他將布巾綁在她眼上。
「將軍夫人也未免太聽話了吧!」昌子熙看著手上姑娘家用的帕子,唇角微抽,他還是第一次踫到這麼冷靜又聽話的肉票,還自備蒙眼布。
以前擄來的那些夫人們大多都是哭哭啼啼的,有極少性烈的會怒罵威脅他們,至今遇到最奇葩的是一個五品貪官的小妾,活像當自己是菩薩似的,不斷動之以情,意圖感化他們。
沒錯,就只是動之以情,沒有曉之以理。那次等待贖金的幾天,那位小妾全程不是被點穴就是下迷藥迷昏,務必保證她不會再開口說一句話。也是自從那次之後,他們都會在第一時間便將肉票點穴。
至於將軍夫人這樣的肉票,倒是第一次踫到,太過冷靜、平和,彷彿她不是遭擄,而是出外踏青賞月……嗯,今夜沒有月亮。
「所以綁匪大叔是希望我怎麼做?哭著求饒?生氣怒罵?掙扎逃生?還是勸你放下屠刀,回頭是岸?」白筱菟語氣平和的反問,待他綁好布條後轉身面對他。「難道我反應激烈一點就能改變自己的處境?」真不知道他在糾結什麼?
「行,當我沒說,將軍夫人這樣就挺好的。」昌子熙妥協。
「走吧!我想睡了。」白筱菟捂著唇打了個呵欠。「不許再用扛的,用背的。」
昌子熙眉頭微微一挑,彎腰的動作一頓,狐疑的抬頭看著她,發現蒙眼布蒙得挺結實的,才慢慢的直起身子,轉身背對著她蹲下。
「上來吧!」引導她上了自己的背,幾個閃身跳躍,便便快速的消失在山道上。
而輕鬆被人背著的白筱菟,這會兒雖然閉著眼,腦袋裡卻快速的轉著。
這人能輕鬆出入將軍府,毫無障礙的破解歐陽紇所設下的諸多陷阱,可見是個有勇有謀的人,招他做為接力賽隊友應是不錯。
可一個綁匪,似乎還是靠著綁架勒贖過日子,可見其品性低劣。但再回頭想想,這一路上他的態度,感覺又不像那麼惡劣的人。
呵哈—
想著想著,白筱菟覺得睏了。
算了,不必想那麼多,反正接下來她還需要考察一番,到時便可分曉,她只要順其自然,順其自然就好……
察覺背上的人身體軟了下來,綿長的呼吸告訴他,她睡著了。
昌子熙一時之間說不出自己是什麼感受,這個女人的反應完全超出正常範圍,她到底是以什麼心態這麼安然的趴在他這個綁匪的背上睡得這麼心安理得的?還真是……
白筱菟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
自從穿越後,這還是她第一次睡到天亮呢。
看著竹子屋頂,再環顧四周,這是一間不大的竹屋,屋子中間擺放著一套小巧的木制桌凳,左邊靠牆的地方擺放著幾個竹編的箱子,右邊有一個竹制的屏風遮擋,白筱菟猜測可能是方便和沐浴的地方。
起身上前查看,果然看到屏風後的小空間放置著夜壺和浴桶。
回到床邊坐下,看到與床相對的對面竹牆有一個出口,垂掛著布簾,她猜測竹屋是隔成內外兩間,外面應該是客廳之類的。
再看看之前睡的床,也是竹制的,難怪感覺凹凸不平,有點硌人。
如果在床上放上竹片編制的竹床墊,睡起來就會比較舒適了吧!
整體來說,這間竹屋很簡陋,不過擺設的竹製品手工都很精緻,放到二十一世紀的話,都是藝術品。
外頭隱隱傳來了些嬉鬧聲,她撩開布簾,走到前頭,果然是一間客廳,基本的一桌四凳的擺設,門緊閉著,不知外面是不是被大鎖鎖著?
她沒有試著去開門,直接來到窗邊,推開一道縫隙,入眼處是一條泥濘的路,路對面是幾間更為簡陋的土胚屋,牆體裹著泥,屋頂蓋的是茅草,這一對比,她不禁懷疑,自己住的這間竹屋該不會是最好的一間屋子吧?
屋前的空地上,有幾個小孩奔跑嬉戲,幾個年紀大的老婦人圍坐在一起一邊聊天,一邊做著自己的事,有的在縫補衣物,有的在編製藤筐,有的在處理一些食材,再遠些她就看不到了,可是就她看見的這些,這個地方像是一個普通的貧窮村落,一點也不像是土匪窩啊!
那些人不管老的小的,穿的都是滿是補丁的衣裳,不過看起來還算乾淨,人雖瘦了點,但面色不是太差,孩童還能這般嬉戲玩耍,可見日子還算過得去。
只是……她只看到老人和小孩,不見一個青壯年。
不過回頭又想到,這個時辰青壯年應該都已經出外工作了,還留在家中的,不就只剩老人和小孩了。
正想著,就有一名中年婦人走進了她的視線範圍內,那中年婦人手臂上挽著一個竹籃子,揚聲喚來幾個嬉戲的孩子。
白筱菟聽見孩子們開心的喊著「蘭姨」,飛快的奔向那中年婦人。
中年婦人從籃子裡拿出了幾塊糖,給孩子們一人分了一塊,孩子們開心的歡呼一聲,捏著糖塊不舍得一口吃掉,只是偶爾伸出舌頭舔一下,一臉的滿足。
「阿蘭啊!那麼珍貴的東西,怎麼就給孩子們了?」一名老婦人出聲道,這時代,糖和鹽可都是稀罕物。
「沒事兒,就幾塊糖,是寨主拿的,這回裴爺和裴姑娘領隊下山採買,寨主吩咐過多買兩斤飴糖給孩子們解解饞。」名叫阿蘭的中年婦人微笑地說。
「多虧有寨主,否則咱們早些年就曝屍荒野了,哪裡有現今安穩的生活過。」
「是啊,咱們日子雖然清苦些,但是比起外頭那些朝不保夕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呢!」
「也只有寨主這般憨厚實在的人,才會願意養咱們這些沒用的老東西,白白浪費珍貴的糧食……」
幾名老婦人都感嘆的說著。
「各位嬸嬸說什麼呢!先夫人以前曾說過,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你們可都是咱們清風寨的寶。」阿蘭笑著說。「好啦!不跟你們聊了,我得送午膳給咱們的金主夫人……各位嬸嬸可有聽見竹屋裡有動靜?」
「沒有,整個上半晌都挺安靜的。」
「是啊!都快午時正了,那位夫人還沒起身,真是好命。」
「我還是去瞧瞧,就算沒醒也得叫起,把咱們金主夫人餓壞了可不好。」阿蘭跟眾人告別,往竹屋走去。
白筱菟回到裡間,坐在床沿,唇角微微一勾。
憨厚實在?她怎麼看都不覺得這四個字能安在那個綁匪大叔的頭上。
不過……她這個他們口中的金主恐怕要讓他們失望了,她不認為歐陽紇會花大代價贖她回去,更何況她也沒打算再回將軍府,好不容易脫離出來,哪有再自己往火坑跳的道理。
如果他們知道她不是將軍夫人,根本無法帶給他們任何利益,甚至她只是個丫鬟,不知道會不會……
好吧!她決定看他們……或者是他得知真相後的反應。
如果讓她滿意,她就留下來,把他當成預備隊友好好培養感情,讓他能在陽壽盡了後心甘情願和她回仙界參加接力賽。
如果不滿意,那她就離開,另尋他人便是。
竹屋的門被敲響,緊接著那阿蘭的聲音響起︰「夫人,您可起身了?」
「進來吧!」白筱菟揚聲喊。
聽到竹門被推開的聲音—沒有開鎖的聲音,白筱菟在心裡滿意的點頭。
一會兒阿蘭便挽著竹籃子,撩開布簾走了進來,她看了眼坐在床上的白筱菟,眼神微閃,對於白筱菟的模樣有些驚訝。
昨夜寨主背著人回來,直接送來竹屋,交代一些事情後就讓大伙兒散了,也沒人見著這位將軍夫人長啥模樣,沒想到這位將軍夫人是這麼的……稚嫩,她及笄了嗎?而且也太冷靜了吧!
不過縱使心裡有許多疑惑,阿蘭並沒有說話,而是直接走到桌旁,將竹籃裡的午膳拿出來擺在桌上,對白筱菟道︰「夫人,這是您的午膳,您昨晚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肯定餓了吧」
白筱菟下床,走到桌旁坐下,看著桌上的食物,一碗麥屑粥,一個男人拳頭大小、類似饅頭的蒸餅,一小盤腌製的酸菜,這就是她的午膳。
阿蘭見她只是看著,沒有動作,直覺認為這位將軍夫人是嫌棄這寒酸粗糙的午膳。「夫人別嫌棄,如今外頭世道不穩,大家生活都苦,咱們也不像夫人您的夫君是個大將軍,打仗的時候能光明正大的搶奪別人的財物珍寶。」
「呵呵,這會兒大哥就不要笑二哥了,歐陽紇搶別人,你們搶歐陽紇,有差別嗎?」白筱菟輕笑。「不,我錯了,還是有差別的,歐陽紇還得沿途邊打仗邊搜刮,慢慢積累,你們直接坐享其成,只需要擄個人,就可以大把大把的把東西搬回來。」
阿蘭臉色微變,但也無話可說,她是受害者,有些怨言也是正常的,但是……她的語氣卻沒有一絲怨氣,只是平靜地說出事實,這態度著實有些奇怪。
「咱們寨裡沒什麼好東西,夫人將就一下,忍耐幾日,總比餓肚子強。」
「嗯,我不嫌棄。」白筱菟平靜的說,一手拿起蒸餅,撕了一小塊塞進嘴裡,嚼了幾下吞下後,才狀似不經意的問道︰「昨夜擄我回來的那位,就是你們的寨主?」
之所以直接猜是寨主,一是那人有勇有謀,是個領導人物,二是覺得那個人不像是會屈居人下的。
阿蘭抬眼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撤下了客套的言行,倒也不是要與她惡言相向,只是恢復平日說話的態度罷了。「竹籃我留下了,你吃完就把碗盤放竹籃裡,放在門口自然有人會來收走。」
「我能出去走走嗎?」
「隨你。」阿蘭聳肩,寨主說了無須限制她的行動,反正她也不覺得這個看起來軟軟嫩嫩的將軍夫人有本事逃出山寨。
阿蘭離開,白筱菟沒有挽留,慢慢的吃完桌上的食物,將碗盤收進竹籃裡,依照阿蘭交代的放到門口去。
她站在門口看著那幾位她打開門時便望過來的老婦人和好奇的孩子,微笑的朝他們點了點頭。
那些人沒有靠近她,她也沒打算和他們套近乎,白筱菟可以感覺到他們對她的防備,心裡微微失笑,她是肉票啊,該防備的是她吧!
她隨意挑了個方向,安步當車的參觀起這個所謂的清風寨。
這條泥濘的路便是清風寨主要的街道,道路兩旁是一間間雖然簡陋、大小不一,卻排列整齊的屋子,屋子的後方是開墾出來的田地,主要種植一些旱稻、春小麥等糧食,眼下看來大約再過一個月左右便可收割。
至於蔬菜,都是在自家前院後院的空地種植,自用足矣。
這條路貫穿整個清風寨,最後方靠著那高高絕壁下的,則有幾棟比較特殊的屋子,是面積大的磚瓦房。
果然,不管在哪裡,階級差異總是存在的。
整體來看,這是一個窮困破落的山寨,莫非這清風寨之名,是取自「兩袖清風」?
變了一圈後,她對清風寨的地理位置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清風寨的地理位置很是巧妙,寨子後方緊靠著高數十丈的崖壁,前方是望不到底的斷崖,左邊是一片往上連綿的竹林,右邊則是一片茂密的山林,也就是說,清風寨四方,有三面是高山峻嶺,一面則是斷壁絕崖,撇開清風寨所在地的高度不談,就像是被三座山包著的一處山谷。
真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麼發現這處地方的。
走到清風寨最前方,也就是寨門口,寨門是牌坊式,簡陋的用幾根木頭架起,上書清風寨三字,那字……真醜。
撇開眼,望向前方,寨門前方幾丈處便是斷崖,崖前設置了高高的柵欄,延伸至左右兩邊,她猜測大約是防山上的野獸的。
左右望著那兩片茂密的林子,不知道它們連綿有多遠、多高,攀過高峰後可有下山的路?
「竹林的盡頭是斷崖,山林那邊雖然不是絕壁,但山勢也非常險峻陡峭,而且深山老林中有許多野獸,連我們都只敢在外圍活動,不敢深入,也只有寨主領著寨中青壯敢進入深林狩獵。」一道略顯蒼老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白筱菟回身,是之前她見過的老婦人之一。
「我們知道委屈了姑娘,但是我們只為求財,求財也只是為了活下去,我們不會傷害姑娘的,所以姑娘只要耐心的等待幾日,就能回家了。」余婆子和藹的說著,擔心她想不開往前一跳,或者是冒然逃入山林裡枉送性命就不好了。
「婆婆怎麼稱呼?」白筱菟對於她的話不予置評。倒是這位婆婆的氣質不像是鄉野匹婦。
「我姓余,姑娘叫我余婆子就行啦!」余婆子走到白筱菟身邊,面對著她。
「余婆婆,他們都稱我「夫人」呢。」白筱菟微笑的說。
「男人不懂,阿蘭經驗不夠看不出來,我是一眼就看出來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怎麼會被當作將軍夫人讓寨主給擄來了?」余婆子笑說。
「呵呵,被余婆婆看出來了。」白筱菟輕笑,視線掠過余婆子,望向她身後的山林,那個一臉絡腮鬍的男人正扛著一頭野獸走過來,後面還跟著一串約十餘個青壯大漢,不是兩兩抬著一隻大獵物就是一個人抓著幾隻小獵物。「至於怎麼會被誤當成將軍夫人擄來,這就要問你們寨主了。」
余婆子回過身,看見男人們平安回來,且收獲豐富,顧不得和白筱菟談話,腳步也不蹣跚了,健步如飛的回寨裡通知留守的人準備收拾獵物了。
昌子熙一出樹林就看見寨門口盈盈而立的她,將肩上的獵物交給別人,讓大伙兒先進寨。
一個個漢子在經過她時都會用好奇、訝異的眼光看她一眼,白筱菟只是靜靜的立於原地,面上的微笑依舊,眼底波瀾不驚,望著從寨裡奔出來的孩子們開心的面容,他們興奮的歡呼,繞著回歸的男人們跑圈圈。
「吃肉了,吃肉了!」孩子們高興的喊著。
昌子熙走到她身旁,順著她的目光看著他早已看慣的景象。
「那些孩子大半都是戰爭遺孤,那幾個老婦人也是孤家寡人,丈夫兒子都死了,清風寨是很多破碎家庭所組成的一個大家庭,大伙兒都沒有血緣關係,但患難中見真情,大家比親人還要親。」昌子熙低聲的說著。
白筱菟靜靜聽著,沒有接話表示什麼,不是她冷血無感,實在是千百年來在凡間輪值,她已看過太多人間煉獄。
「寨裡的生活很簡單,耕幾畝薄田,自家養一兩隻豬或幾隻雞,在院子裡種些菜,農閒之餘,青壯們會進山狩獵,婦孺們在外圍挖野菜山貨,縫衣織布做手工,下山換些鹽、糖、布匹和一些日用物品,自給自足。」
「那大叔你呢?方才那些青壯年人呢?」
「世道混亂,上有昏君,下有佞臣,平民百姓生活艱難,我只是提供了一個地方收留他們,讓他們在亂世中有個安身立命之地。」昌子熙低頭看著她,轉移話題,「方才聽到你說你不是將軍夫人?」
白筱菟聳聳肩。「我的確不是將軍夫人,我只是歐陽府裡的一個小丫鬟,真遺憾,大叔你應該是拿不到贖金了。」
昌子熙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知道她不是將軍夫人是有些懊惱,可是心裡卻又隱隱有些高興,真是太奇怪了。「既然你不是將軍夫人,明日我就送你下山吧。」
「你確定?」白筱菟微訝。
昌子熙斜睨她一眼。「也許你覺得像我這種佔山為王的山賊是燒殺擄掠惡事做盡,但我還是要申辯,我只勒贖那些貪官惡吏,歐陽紇奉命率軍平亂,你以為他只殺盜匪反賊嗎?他沿途燒殺搶掠,手下的將領士兵比那些盜匪更凶殘!」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白筱菟輕喃。
昌子熙沉默,誰說不是呢?不管朝代如何傾覆更迭,受苦受難的永遠是百姓。
兩人皆沉默了,四周安靜下來,只有從寨裡隱隱傳出來的孩子們歡呼笑鬧的聲音。
「我既然出了歐陽府,就沒打算再進去。」白筱菟說。
昌子熙一愣,「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筱菟橫他一眼,「大叔以為我為什麼答應歐陽紇假扮將軍夫人?」
「難道你有選擇的餘地?」昌子熙挑眉。
白筱菟被他一噎,沒好氣的瞪他一眼。「好吧,你這話也沒有錯,但是!我這只是將計就計趁此脫離歐陽府罷了。」
「你就不擔心離了狼口又入虎口?我可是窮凶惡極的山賊,專幹擄人勒贖的勾當。」
「事實證明我的運氣好像還不錯。」白筱菟聳肩。
「明天我送你下山。」昌子熙看著她好一會兒,還是這麼說道。
「我不會回歐陽府的。」
「隨便你去哪,反正我會送你下山。」
「我不下山。」
「你這是賴上我了?」
「是大叔自己把我擄來的。」
「寨子裡不養閒人。」
「哼!你又知道我是閒人了?」
「不然你還能做什麼?」細皮嫩肉,小胳膊小腿的,能做什麼活?
「我可是你難以想像的厲害!」白筱菟抬起下巴,驕傲的說。
他們十二生肖千百年來每十二年到人間輪值一年,對於人間的朝代更迭、時代的進步,還是了解得七七八八。
在這裡,也無須什麼高科技,他們所需要的無非是吃飽、穿暖。
「你?」昌子熙一副懷疑的表情,上下打量了她一會兒。
「你讓我留下,我則讓你們過上吃飽穿暖、讀書識字的生活,如何?」
昌子熙一震,湛然的眸子微眯。「你識字?」
「略懂。」白筱菟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你只是個丫鬟。」
「有律法規定丫鬟不能識字?」
「沒有,但是一個丫鬟是沒有機會讀書識字的。」
「的確。」他說的是大實話,她沒想反駁,也懶得想什麼藉口來解釋她為何會識字。「大叔就當我是生而知之吧!」
昌子熙突然覺得牙癢癢的,這丫頭昨晚那副平靜淡然的模樣去哪裡了?這傲嬌的小模樣怎麼會這麼……可愛呢!
「如何,成交嗎?」白筱菟問。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昌子熙其實不是真心要送她下山的,畢竟他對她有些興趣,只是她既不是他們的目標,把人強留下來便違背了他的原則,沒想到她自己倒是想方設法硬要留下來。
不是沒懷疑過她是不是朝廷的細作,但是這念頭只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他選擇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然,基本的防備他還是有的,只要那條通往外界、普通人都能安然行走的密道不被發現,就算朝廷知道了清風寨的位置,也是沒辦法攻上山的。
「很好,我們擊掌為誓?」白筱菟抬起手。
昌子熙也舉起手。
啪的一聲,兩人擊掌。
「對了,你的第一個挑戰就是過冬,想辦法讓寨裡的老弱婦孺能安然度過雪季,不被凍死。」
「這裡是南方,不下雪的。」白筱菟皺眉。
「這裡是山上,大約十一月就會開始下雪了,直到二月左右雪才會融化,別擔心,眼下不過六月,你還有很多時間。」
話雖這麼說,但他當然不是就這麼放手讓她去想辦法,每年他們都會想盡辦法御寒,但是還是難免有老人凍死,去年送他們下山避冬,是沒人凍死了,可是卻被守城兵打死了兩個,被城裡的惡霸打死了一個,受傷三個,死傷比在山上還嚴重,今年就沒人願意下山了。
「還有過冬的食物也是一個問題。」昌子熙又說。好吧!他就是故意的,她不是說要給他們吃飽穿暖嗎?
「我知道了,我會好好想想的。」白筱菟抿唇,竟然有長達三個多月的雪季!真是的,她討厭麻煩,她喜歡安逸的生活,可眼下她卻在自找麻煩。
也罷,為了往後有安逸的生活,只好先把麻煩解決掉了。
「回去吧!大伙兒都還在等我呢,順便告訴大家你要留下的事。」
「行啊,走吧。」
兩人並肩走進清風寨,談話聲徐徐傳來。
「對了,大叔,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
「我叫昌子熙,昌盛的昌,子孫的子,熙熙攘攘的熙。你呢?小丫鬟。」
「我叫白筱菟。」
「白小兔?」小白兔?昌子熙輕笑。
「筱是竹字頭的那個筱,菟是草字頭的那個菟。」白筱菟一聽就知道他的誤解。「不可以叫我小白兔。」仙界好些個仙女姊姊都愛這麼叫她,雖然她確實是隻小白兔。
「知道了,小白兔兒。」
「大叔是故意的,真討厭!」
「我可不是叫你小白兔,我是叫你小白兔兒。」
「這根本一樣。」
「哪裡一樣了?」
「哪裡不一樣了?」
「一個是三個字,一個是四個字。」
「大叔你很討厭你知不知道?」
「是嗎?我還真不知道,大家都很愛戴我呢。」
「大叔,你現在知道也不遲。」
「你可不可以不要叫我大叔?」
「好的,大叔。我知道了,大叔。」
「小白兔兒也不怎麼討喜啊!」
「哼哼,一般般。」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2:37 PM 編輯
第三章
清風寨成立十五年,目前共有人口兩百六十三人。
這兩日,白筱菟就只了解了寨子裡的人口數量和年齡分布。
除去老、弱、婦、孺之外,寨子裡的青壯勞力有男人一百零八個,女人則只有五十七人。其中,在這十五年裡結成夫妻的青壯年有三十六對,餘下單身漢七十二名,單身女子二十一名,嚴重男女不均。
依白筱菟這兩日觀察下來,那些漢子對昌子熙的尊敬,不單只因為他是寨主,彷彿還有另一種更堅定的信仰,就好像……對了,主公。
這兩個字閃過白筱菟的腦海。
尤其那些男人渾身充滿血性煞氣,還有一股隱隱的正氣,若單是血性煞氣,殺人如麻作惡多端的山賊會有,但是正氣,寸不是普通人能養出來的。
她猜想,那些人應該都是從戰場上拚殺下來的,如今跟隨昌子熙……或許昌子熙是落難的將門之後?
也許是在朝堂傾軋中落敗,或是兩軍對戰中敗亡?而那些漢子忠心護主逃離,最終在這亂世中落草為寇,積蓄實力,以圖有朝一日重振門楣,或是舉兵反叛,最後登上那九五之位。
她在腦海裡編織了一齣亂世英雄的戲碼,不過這樣的身世在亂世其實挺常見的,畢竟這時代,皇帝可不是什麼明君,至於最後成敗……呵呵,就像歷史上的歐陽紇,不就是因為舉兵反陳失敗才被殺嗎!
不過這些都只是她的臆想。
甩掉腦子裡的胡思亂想,白筱菟開始思索正事,完成昌子熙給她的入寨考核。
沒錯,她把「讓全寨順利度過雪季」當作昌子熙給她的入寨考核。
嘖!要不是看上昌子熙有可以培養成為隊友的資質,她才懶得這麼費心思呢!
「大叔,你們往年都是怎麼度過雪季的?」
昌子熙無奈的看她一眼,已經放棄讓她別叫他大叔,心裡知道她就是故意的。
「盡量儲存更多的食物,足夠的柴火,修補房屋避免透風,獵更多皮草做保暖的衣物。」昌子熙將他們所做的準備一一列舉。
白筱菟蹙眉,腦子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卻一時沒抓住。
「沒想過下山避冬嗎?」白筱菟疑惑的問。南方的天氣不會寒冷到下雪的地步,想要平安過冬應不是難事吧?
昌子熙臉色一沉,「想過,也做過,結果死傷比在山上嚴重。」
「怎麼會?」白筱菟訝異。
「世道亂,平民百姓命不值錢,抵御寒冷比抵御惡吏惡霸單純多了。」
白筱菟秒懂,也就不提下山的事了。
她現在腦袋裡正快速的轉著,在屋子裡來回慢慢的走著,之前那一閃而過的靈光到底是什麼呢?
「你再說說那些凍死的人的情況,是柴火不足還是有什麼問題?」
「不,柴火很充足,不過就算屋子裡柴火不息,偶爾還是會有人在夜裡睡覺的時候被凍死。」昌子熙面色沉重。「你見過那個叫阿如的小丫頭吧?」
「嗯,見過。」阿如是個七歲的小姑娘,長得眉清目秀,可惜是個傻子。
「阿如原本不是傻子,兩年前阿如的奶奶就是在夜裡凍死,阿如也差點去了,好不容易救回來,沒想到醒來就傻了。」
白筱菟仔細的咀嚼著昌子熙方才的話語,不透風的屋子……徹夜燃燒的柴火……傻了……
突然腳步一頓,眼睛一亮,她知道了!
不是被凍死,而是一氧化碳中毒缺氧死的,而且會對腦部造成永久性的傷害,所以阿如沒死,卻變成了傻子。
「怎麼?小白兔兒有辦法了?」昌子熙眼尖的看見她的神情,心一提,關切的問。
「再叫我小白兔兒,我就不說了。」白筱菟眯眼威脅。
「行!我不再叫你小白兔兒了。」昌子熙舉高雙手作投降狀,眼底卻閃過一抹戲謔。「那我叫你小兔兒好了。」
「筱菟兒」……雖說多了個兒,但她也不計較了,點了點頭,便將此事揭過不提。
「我並不確定那些其它冬夜死亡的人的死因,但是對於小如奶奶,我卻可以確定,她不是凍死的。」
不是凍死?阿如奶奶當時身體還算健康,沒有生病,所以也不可能是病死的,當時食物也還足夠,雖然不能吃飽,但是絕對不至於餓死,那阿如奶奶的死因是什麼?難道……是被害死的?
昌子熙眼一厲,「你知道死因?」
白筱菟點頭。「依照你方才的敘述,我可以確定阿如奶奶的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
昌子熙聽不懂什麼是一氧化碳,但是他卻聽懂了中毒兩個字。
「中毒?!你確定?」昌子熙眼神凌厲。「小兔兒,這件事很嚴重,寨子裡都是相處好幾年的人,沒有外人,所以如果阿如奶奶是中毒,就表示有叛徒……」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白筱菟聞言趕緊打斷他。「一氧化碳中毒不是被人下毒,而是因為在不透風的屋子裡燒柴火……」
「小兔兒,冬天每一戶人家都會燒柴火御寒。」昌子熙心裡嘆氣,他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認為她一個小丫頭光憑自己幾句話就能判斷出什麼驚天真相?
「你聽我說,空氣中其實包含了數種氣……」白筱菟盡量用淺顯易懂的說法解釋何謂一氧化碳中毒,唉!真累。
「你的意思是燒柴火會產生毒氣毒死人?」昌子熙雖然聽得有些混亂,她說的東西他都沒聽過,但是大致上的意思還是聽懂了。
「只有在密閉不通風的地方才會。」算了,就當作是這樣吧!白筱菟懶得再解釋,因為她知道解釋更多只會造成更多的混亂。
「有什麼可以證明你這個說詞可信?」
「當然有,就是小如。因為一氧化碳中毒會對腦部產生永久性的傷害,所以才會導致小如變成傻子。」
昌子熙沉默了,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就可以解釋為何明明柴火足夠,卻還是有人會凍死。
那麼,難道就不燒柴了嗎?恐怕這樣會有更多人真的凍死。
或者如她所說不能在密閉的屋子裡燒柴火,但若是通風,保暖效果就差了,凍死的威脅依然存在!就算不會馬上凍死,但肯定會受寒生病,寨子裡只有祈老一人略懂醫術,治治小傷小病可以,稍微嚴重些就不行了,到最後也只能聽天由命。
見他一臉凝重的沉思,越想表情越沉重,最後白筱菟終於看夠了,良心發現的開口了。
「有筆墨紙硯嗎?」她問。
昌子熙回過神來,點點頭。「我那兒有一些,你要?」
寨子裡識字的人一隻手便數得過來,而這些少數裡,除了他和浩叔之外,其它人也都是認得簡單的幾個字罷了,所以文房四寶在寨子裡沒有用處,寨子裡的文房四寶還是以前那些官員付的贖金,一部分放在他那裡,另一部分浩叔寶貝的收著呢。
「嗯,我畫兩張圖紙,你們照著圖把東西做出來,保證以後冬季不會有人凍死,或是燒柴火中毒而死。」火炕是個好東西,而那種加了煙囪將煙排出室外的火爐子也安全好用。
「你是說真的?!」若真的有那種好東西,再難他也會想盡辦法做出來的。
「騙你我有什麼好處?」白筱菟橫他一眼。「再說我有必要撒這種很快就會被拆穿的謊嗎?」
「好,你等著,我馬上回來。」
文房四寶很快被拿過來,跟著昌子熙一道過來的,還有昌子熙口中的浩叔——裴浩,以及裴浩的女兒,裴秀茵。
白筱菟來到清風寨幾日了,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除了昌子熙之外,清風寨最舉足輕重的人物——浩叔。
據說,這幾日他們父女倆領隊下山採買物品,想來是剛回來吧。
「小兔兒,這是裴浩,我叫浩叔,你也這麼稱呼,這是裴秀茵,浩叔的女兒。浩叔,這位就是白筱菟白姑娘,被我誤認為將軍夫人擄上山。」昌子熙給雙方介紹。
「白姑娘,聽子熙說你有辦法讓大伙兒安然過冬,是真的嗎?」裴浩語氣略顯激動,眼底卻有著懷疑。
裴浩確實是不相信的,他不認為一個十四五歲、出身卑賤的小丫頭會有什麼見識,他甚至不相信她識字,他猜想,她所謂的識字,可能就是認得她自己的名字而已,最多就是認得幾個簡單的字罷了。
清風寨裡識字的幾個人中,只有子熙因為生來聰慧,兩歲便由將軍夫人開蒙,四年多的時間已經讀了許多書,算是他們所有人裡學識最豐富的了。
子熙之外,其它人也都只是認得一些簡單的字,他們識的字還是他教的呢!他之所以識字,也是當初跟著將軍時一起學的,教他們認字的也是將軍夫人。
夫人是他見過最有學問的人,包括男人在內,他想,子熙應該就是得了夫人的聰慧。只可惜紅顏薄命,夫人仙逝時子熙才七歲不到,沒機會接受夫人更高深的教導。
「嗯,是真的。」白筱菟沒有多做解釋,因為解釋再多,還不如先畫個圖,然後依照圖樣做解釋會更加清楚明白,可少費些口舌,省了很多麻煩。
「白姑娘,寨裡的所有人對於雪季非常重視,請不要拿這種事開玩笑。我知道是子熙哥錯將白姑娘擄回來,既然你不是將軍夫人,我們自會放你下山,不會強留你的,更不會為難你,你大可不必如此。」裴秀茵上前,頗為開明爽快的說著。
白筱菟微微挑眉,頗有深意的看了裴秀茵一眼,這段話乍聽之下沒什麼問題,還頗為開明,但是仔細一思考就可聽出裴秀茵是在指責她為了怕被為難,所以拿他們非常重視的問題開玩笑,欺騙他們。
她堂堂兔神,縱使失了神力,但感覺還是敏銳的,要稱作是動物的直覺也行,怎麼會感受不到裴秀茵隱藏的對她的深深惡意呢?
白筱菟的感覺沒錯,裴秀茵是不喜歡她。
她剛回到山上,就聽到了不少關於白筱菟的事,說她溫柔和善,說她長得秀美可愛,說她一雙眼睛像燦爛的夜空,最最讓她在意的是,他們說寨主對白姑娘很照顧,還決定讓白姑娘留在清風寨。
她的危機意識瞬間高漲,子熙哥是她的,誰都不能搶走他!
就在她思考著要如何鏟除這個可能的情敵時,子熙哥匆匆行來,然後她和爹從子熙哥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就跟著一起過來了。
她從看到白筱菟的第一眼就不喜歡,因為白筱菟確實長得很漂亮,她不想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不僅長得美,還有一種讓人想要疼愛的氣質,最主要的是,她看見了子熙哥對這個白筱菟的態度有別於對其他年輕姑娘的客氣疏離。
「嗯,裴姑娘放心吧,我不是開玩笑的。」白筱菟漾著淡淡的笑容,接過昌子熙手中的文房四寶,在桌上擺放開來,便開始磨墨。
「白姑娘,紙是很珍貴的,如果你沒把握的話,還是……」裴秀茵一臉為難的停了下來,沒繼續說,不過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
「放心,我很有把握。」白筱菟還是柔柔的說。
「可是如果……」
「好了,秀茵,你也別勸了。」裴浩制止女兒。雖然子熙沒說話,可是他已經看見子熙眼裡的不悅。「知道你是關心,擔憂大伙兒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不過既然白姑娘有十足的把握,那就相信白姑娘一次吧!」
「好吧,希望白姑娘別介意,我只是關心則亂,子熙哥和我爹他們都是走南闖北見過大世面的,也沒能想出能安然度過雪季的辦法,實在很難想象白姑娘丫鬟出身,會有什麼了不得的見識。」裴秀茵感嘆的說。
「夠了。」昌子熙若還聽不出來裴秀茵話裡的諷刺,那就白活了。「秀茵,你要知道,白姑娘若能成功,對寨子來說是個大好消息,就算失敗,大家也沒有任何損失,這種對大家有利無害的事,你告訴我,你為何一直潑冷水?」
「子熙哥,不是的,我只是……」
「子熙啊,你別生氣,你和秀茵從小一起長大,也知道她的性子,有什麼說什麼,不知道拐彎抹角,她其實也是一心為大家,怕給了大家希望,最後又失望,大家會更失了士氣罷了,沒有其它意思。」說完,裴浩又對白筱菟道︰「白姑娘,我代小女向你道歉,小女心直口快,並非有意質疑白姑娘,請白姑娘見諒,勿與她一般計較。」
白筱菟眉梢微動,這裴浩,言行不似一般的武夫莽漢,聽聽他說的話,他女兒不是故意質疑她的,只是心直口快而已,意思就是是她的言行讓人懷疑,他女兒只是把實話說出來而已。
呵,卻不知這裴浩以前是什麼身分?
「裴爺,您是大人物,小女子承受不起您的道歉,不過是一點小事罷了,您別放在心上。再說,就算要道歉,令千金不就在場嗎?」言下之意便是——要道歉,讓你女兒自己來!
她知道想要在清風寨安穩生活,就不應該得罪在寨裡很有地位的裴浩和裴秀茵,可她是討厭麻煩,並不是害怕麻煩,她是脾氣溫和,但並不是沒有脾氣,她不會像麵人似的任人揉捏,不過也不會事事爭著出頭。
眼下這的確是件小事,會質疑是正常的,換作是其它人,他們都可以去質疑,但是對她,就不行用這種態度。
她是誰?她是被他們擄來的無辜受害者!
她在做什麼?她在無償幫助他們,而這個幫助還是活命之恩!
她不得不懷疑,這對父女是不是腦袋被門夾了?!
裴秀茵不敢置信的睜大眼,她不過是一個卑賤出身的奴婢,未來還要靠他們收留的人,竟敢要她道歉!
「白筱菟,你不過是我們收留的一個吃白食的,你還想要我這個當主人的向你道歉?」裴秀茵被激出了真心話,憤怒的瞪著她。
「秀茵!」裴浩喝斥,望向白筱菟的眼神帶上不善,這姑娘年紀小小,卻不是個簡單的,兩三句話就把秀茵激出了怒氣,這個清風寨只有子熙一個主人,秀茵這主人兩字一出口,不是明說他這個父親有不臣之心嗎?!若讓子熙誤會了,他有何顏面見九泉之下的將軍和夫人!「向白姑娘道歉,立刻!」
裴秀茵一驚,這是父親第一次對她如此疾言厲色,而這都是因為白筱菟!
然而她也不是個蠢的,知道是自己失言了,垂下眼,遮掩住眼中對白筱菟的厭惡。「對不住,白姑娘,是我不對,請你勿怪。」
「無妨,我之前就說了,這只是一件小事,不足掛齒。」白筱菟依然淺笑盈盈,右手拿起筆,左手扶著右手的袖子,舉筆蘸墨,動作熟練且優雅。「我相信裴姑娘是關心則亂,若非如此,不過是畫兩張圖的時間罷了,到時便可知曉真假,又怎會這般焦急否定呢,是不?」說話期間,已經落筆勾畫起來。
裴浩父女倆同時一窒。
裴浩想,是啊,不過是兩張畫的時間,是真是假便可分曉,他急什麼?唉!怎地年紀越大越沉不住氣了,當真是關心則亂啊!只能說雪季的問題困擾他們太久了。
裴秀茵則是想,白筱菟是在暗示什麼?難道是在暗示她是故意否定這種對清風寨有天大好處的事?挑撥子熙哥對他們的信任?
她望向昌子熙,卻只看見他專注的看著白筱菟,心裡一陣酸楚,對白筱菟更是警惕排斥。
「爹,子熙哥,我們先出去,讓白姑娘安靜的作畫吧。」裴秀茵輕聲的說。
裴浩和昌子熙望向她,以他們對她的了解,知道她是有話要私下對他們說,於是點點頭,三人一起出了竹屋。
走了一段距離後,昌子熙便停了下來。
「秀茵有什麼話就說吧,這個距離白姑娘聽不到了。」昌子熙說。
「是啊,秀茵想說什麼?」裴浩也問。
「子熙哥,難道你從來沒有懷疑過,白姑娘為什麼堅持留在清風寨嗎?」裴秀茵低聲的說。「就算她在將軍府只是一個丫鬟,但是從她的身上卻看不出來一點身為奴婢低賤的模樣,可見她在將軍府是一個受寵的,識文斷字又見多識廣,想必歐陽紇應該很寵愛她才對,那麼,她為何要留在清風寨過苦日子?」
裴浩表情一凜,望向昌子熙。「子熙,秀茵顧慮得沒錯,你的身分不得不小心。」
昌子熙眼神冷沉,寂然不語。
「聽說這幾天白姑娘逛遍了整個清風寨,除了幾處特殊的地方被禁止之外,然而也正是因被禁止,又怎會猜不到清風寨的秘密就在那裡?」裴秀茵見昌子熙沉默,又繼續道。「子熙哥,白姑娘的目的絕對不單純,我猜測,她可能是歐陽紇派來的細作,待打探出清風寨的密道後便會率兵來剿滅清風寨。」
「她不是細作。」昌子熙這句話說得很確定。「秀茵,你說的這些我都想過,但是後來我選擇相信我的直覺。浩叔,你知道,我的直覺很準確。」
「子熙哥!你根本是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了!」裴秀茵氣憤的一跺腳,恨恨的說完,轉身跑走了。
「秀茵!」裴浩喊道,卻也喊不回女兒。「唉!這孩子,脾氣真是越來越大了。子熙啊,是浩叔把她寵壞了,往後浩叔一定嚴加管教。」
昌子熙沉默了一會兒,才語重心長的說︰「浩叔,這次的事就算了,不過以後讓秀茵脾氣收斂一點,平時都還好,可每次只要不順她的心意,她的脾氣就上來,在寨子裡大伙兒看在我們的面子上願意包容她,可到了外面她還這般不知輕重,只會招惹麻煩,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們在能幫她兜著,萬一哪次我們正好不在呢?」
「我知道,唉!要不是她娘走得早,我也不會因為心疼她而太過寵她,你放心,我會好好說說她的。倒是你……」裴浩望了一眼剛出來的屋子。「你真的覺得白姑娘沒有企圖嗎?還有,她真的有辦法讓寨裡安然度過雪季嗎?你給我個準話,不然我這個心啊,實在放不下。」
「我相信白姑娘並非空口說白話之人,她既然說有辦法,那我就選擇相信她,再說,等她把圖畫出來便可見分曉,耐心點吧!」
「行!不就是耐心點嗎?我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耐性。」裴浩嘆氣點頭。「行了,你回去吧,替我跟白姑娘致歉,唉!兒女都是債啊……」最後搖頭晃腦的慢慢步離。
昌子熙目送裴浩的背影,心裡微澀。
他出生將門,父親曾是威名赫赫的大將軍,麾下掌管大軍數十萬,各階層將領數百人,裴浩就是父親麾下一名小將,級別大約是和歐陽紇一般。
然而功高震主,千古不變,父親遭到陷害,加上昏君猜忌,以致引來滅門之禍,是裴浩冒死將他救出,裴夫人還因此喪命,最後逃出來的就只有他和裴浩父女,以及母親留下的幾名忠心僕婦。
當年他只有八歲,母喪才一年多又面臨家破人亡,裴浩帶著他們躲躲藏藏,逃亡的過程中,那些僕婦為掩護他們陸續喪了命,等到他們輾轉來到此處,就只剩下蘭姨一個。
在一次躲避追兵時,他湊巧跌入一道隱密的山縫,發現了一條通道,他們順著通道走了一日夜,來到了這裡。
他們在這裡安頓下來,陸續與忠心於父親的舊部親兵取得聯繫,那年,他十歲,清風寨成立,他成為清風寨寨主。
二百有餘的親兵,留下五十人駐守城內據點,融入百姓生活,打探提供消息,招攬人員,收留難民,其餘人都上了清風寨,開墾土地、建屋,將清風寨慢慢的建設起來。
裴浩在眾人的眼裡,就是幼主身邊的功臣,他們尊昌子熙為主,但對裴浩則更為敬重,所以對於裴秀茵,他們看在裴浩的面子上也願意忍讓包容,只是,在接二連三因為裴秀茵的任性而惹來了諸多麻煩,讓大伙兒的耐性漸漸的耗盡,饒是如此,大伙兒也只是不再像過去順從包容她罷了。
偏偏裴秀茵自己完全沒有自覺,甚至因此覺得自己沒有得到身為「主子」應有的尊重。
昌子熙抬手抓了抓臉上的鬍子,鬱悶的吐了口氣。
他當然聽得出浩叔提起「要不是她娘走得早」這句話是在提醒他,他裴浩的妻子、裴秀茵的娘,是為了救他才死的。
希望浩叔這一次是真的能約束一下裴秀茵,否則以裴秀茵惹禍的能力,遲早會惹來連他和裴浩都無法收拾的禍事。
「寨主。」身後傳來一聲輕喚。
昌子熙回頭,看見是阿蘭,咧嘴笑問︰「蘭姨,有事嗎?」
「白猿好幾天不見蹤影了,不會有事吧?」阿蘭有些擔憂的問。
「呵,沒事,它是因為上次去歐陽府沒找到美人,心情鬱悶躲到深山裡找安慰了,過幾天它就會自個兒出現了。」在山裡,白猿基本上少有敵手,就算是猛虎或黑熊都不是白猿的對手,所以他並不擔心的白猿的安危。
「那就好。」阿蘭鬆了口氣,那白猿是打小跟著寨主長大的,極通靈性,是這片深山老林中的一霸,寨主能一直安然的進出深山,白猿佔了一半的功勞。
「說到上次的行動……」阿蘭臉色一沉。「寨主,您怎麼可以單獨行動?您要知道,您是昌家僅剩的血脈,若是有個萬一……」
「蘭姨蘭姨,這不是沒事嗎!對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就不跟蘭姨聊了,我走了。」昌子熙趕緊打斷阿蘭,腳底抹油溜了。
阿蘭見狀,搖搖頭嘆了口氣也離開了。
昌子熙回到白筱菟暫住的竹屋,推門而入,正好看見白筱菟拿著紙張吹著氣,應是在將墨水吹乾。
見她鼓著頰吹氣的可愛模樣,昌子熙忍不住勾了勾唇,明明小小年紀還沒長大,卻偏偏愛裝出一副八風吹不動的平淡模樣,有時候真讓他覺得牙癢癢的,很想破壞她面上的平靜。
「畫好了?」昌子熙很好奇她畫了什麼。
「嗯,只畫好一張。」白筱菟抬眼瞄了他一眼,就將那張設計圖放到一邊,拿過第二張紙又畫了起來。
昌子熙也不打擾她,上前兩步將設計圖拿起來,看了一眼、兩眼,眉頭皺了起來,粗粗細細直直鸞彎的線條,加上一旁一些文字和歪歪扭扭像字又像圖的奇怪東西,他……看不懂。
第二張設計圖顯然更簡單,白筱菟很快就畫好,抬頭一看,就見昌子熙皺著眉頭拿著第一張設計圖一臉糾結的看著。
「有問題嗎?」她問。
「嗯,很大的問題。」昌子熙將設計圖放回桌上。「我根本看不懂。」他也不覺得這樣會有損男子氣概,不懂就是不懂,沒什麼好遮掩的。
白筱菟挑眉,玉白的纖指指著設計圖,柔聲的解釋。
「這是炕,或者叫火炕、暖炕,西漢時期就有的束西,只是在北方比較常見。你瞧,這邊是灶口,這裡是煙道,後面這裡是火牆,中間這一部分就是火炕,在爐灶燒柴,讓熱氣從煙道走過整個炕,然後從煙囪排出,這樣屋子裡既溫暖又沒有煙害,雪季的時候窩在炕上就不怕凍著了。」
配合設計圖,再經過解釋,就一清二楚了。
昌子熙恍然大悟,心頭一陣激蕩,這真是個好東西!只是——
「是個好東西,可惜建材方面不好弄。」昌子熙表情微沉。
「怎麼會?」白筱菟一愣,如果不好弄,那最裡邊那幾間磚瓦大屋又是怎麼來的?再說火炕也只需要青石板和方磚,應該不難弄到吧?!
「主要是清風寨的所在地不好出入。當初那幾間磚瓦房,花費了許多人力和時間才好不容易弄來足夠的磚瓦,原本是打算將整個寨子都建成磚瓦房的,最後卻只能作罷。」
白筱菟想了一下,四面不是懸崖就是深山老林,這明面上的路只適合一些武功高強的人走,確實無法運送建材上山,看來只能讓他們自己動手了。
「那就自己燒吧!下山去請一些磚窯瓦窯的工匠上山,建幾個簡單的窯,燒製磚瓦。」白筱菟說。
昌子熙古怪的看著她。
「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小兔兒,你不知道那些燒磚瓦的技術和工匠都掌控在朝廷或者是世族手中嗎?咱普通老百姓沒有人會燒磚瓦的。」
「啊?是這樣嗎?」白筱菟倒是不知道。「那……我們就自己來吧!我大概懂一些。」
她在二十一世紀輪值的時候,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一部影片,是一個洋人在野外自己燒磚建屋的影片,實在很厲害,建的屋子除了小一點之外,比他們現在住的都好。
「你懂?」昌子熙訝然。她這麼厲害,他都要覺得自己身為男人很沒用了,怎麼辦?
「懂一些,不過我只會說,不會做。」
「行,你只需要負責動口,我們來動手就行了。」幸好,他們這群大男人還有用武之地。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2:55 PM 編輯
第四章
清風寨的所有人,不分男女老少,通通都忙碌了起來。
依照白筱菟的指點,做了好幾個簡易的磚窯,挖泥、做模型、燒製磚瓦……進行前置工作。
而當第一個火炕在寨裡年紀最大的徐老爺子的土坯屋裡完工,昌子熙燒上柴火試驗時,眾人輪流摸著熱熱的炕面,臉上都露出了歡喜的笑容。
徐老爺子坐在炕上,顫抖著手細細地感受著炕上的溫暖,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
「如果……早一點……」徐老爺子哽咽,他家的老婆子,去年凍死了。
眾人沉默,一時之間想起了這些年因寒冷而離去的人。
「以後,大伙兒都可以過個溫暖的冬天,再也不會受凍了。」昌子熙揚聲說。
「對!以後不會再受凍了!」
他們知道,這都是白姑娘帶給他們的,白姑娘雖然有時候看起來有些清冷,但卻是一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被寨主擄來,可以說姑娘家的清譽都毀了,可白姑娘不僅沒有責怪他們,還給了他們這樣的大恩,每個人心裡對白姑娘的感謝和敬仰都蹭蹭的往上竄。
「我們加緊點,除了固定的人之外,其它人做完該做的事之後,只要有空閒就過來幫忙。離雪季還有四個多月,一定能在雪季來臨之前讓大伙兒都能盤上炕。」
「是!」眾人振奮精神,緊接著更是如火如荼的展開了盤炕大業。
至於那個配置了煙囪的火爐子,很多人也很感興趣,那做起來比火炕簡單,用料也少很多,雖然保暖效果也差了些,但是平日在屋裡行動的保暖已足夠了。
不過這只能等所有的炕都盤完了再說。
「寨主!」一名年輕漢子匆匆走上前來。
「古敬?有事?」古敬是昌父舊部第二代,年齡和昌子熙差不多,目前寨裡第二代男子只有少少的八人,年歲皆在十六到二十之間。
「寨主,山下有消息送上來。」古敬來到昌子熙面前,恭敬的說。
「什麼消息?」
「歐陽紇依寨主之前留下的連絡方式傳來消息,表示已備好贖金,要將夫人贖回。據咱們的探子打探得知,將軍府裡確實已經備好了寨主要求的贖金,不過歐陽紇還暗中集結了一支軍隊,粗估至少有上百餘人。」
昌子熙蹙眉,臉色沉凝,眼底閃過一抹不豫,看來歐陽紇對小白兔兒似乎挺上心的。
「怕贖人是假,請君入甕是真。」昌子熙冷笑。「讓探子盯著,有什麼消息立刻上報。」
古敬離開後,昌子熙目光在四處巡視了一圈,沒見著那嬌小纖細的身影,眉頭微微一蹙,轉身往她暫住的竹屋走去。
「寨主,這是我院子裡自己種的青菜,剛剛才摘下來的,您拿給白姑娘。」余婆子拎著幾把水靈靈的青菜走過來,交給了昌子熙。
「余婆,你自個兒留著就好,白姑娘那兒我會準備的。」昌子熙婉拒,清風寨裡種在自家院子裡的作物都是屬於自家的。
「拿著,白姑娘不喜歡吃肉,正好我老婆子要肉也沒有,就是自己種的青菜長得還成,讓白姑娘嘗嘗。」余婆子不容拒絕的將幾把青菜塞給了昌子熙便轉身離開了。事情多,忙啊!
昌子熙無奈的目送余婆子的背影,只能拎著幾把青菜繼續往竹屋去。
結果一路上又收到這個婆婆幾根竹筍、那個嬸嬸幾根蘿蔔等等各種蔬菜抱了滿懷,最後還是一個小丫頭拎著一個竹籃子跑過來,笑咪咪的遞給他後又立刻跑走。
拎著竹籃子,昌子熙哭笑不得,沒想到小白兔兒人緣還挺好的,大伙兒都知道她不喜肉食,所以摘了蔬菜就會送一些過來。
他知道是因為火炕和火爐子的原因,只是不知道為何她們都不直接送到大廚房,反而都要拿給他,讓他送給小白兔兒。
送到小白兔兒那裡,還不是要拿到大廚房去,畢竟在寨子裡,家中不開伙的人都是到大廚房領飯的,小兔兒來了清風寨之後的膳食,也都是從大廚房送來的。
短短的一段路程,昌子熙走得頗有「過五關斬六將」的架勢,終於來到竹屋前,抬手敲了敲門,沒聽見任何回應,他無奈的搖搖頭,輕輕的推門,果然應聲而開。
屋裡很安靜,不大的屋子一目了然,將竹籃子放在客廳的桌子上,掀開布簾,就看見床上那突起的棉被山。
他大跨兩步便來到床前,眼微眯地看著床上的人兒,烏黑的長髮披散著,泛著柔亮的光澤,襯得精緻的小臉更加白皙,長長的睫毛輕闔,在眼下投下兩片陰影,白嫩的臉頰泛著些許粉紅,粉嫩的雙唇微噘輕啟,正打著細細的呼嚕。
這樣一個精緻的人兒,也難怪歐陽紇惦念著,只不過歐陽紇是沒機會了,從拿她當誘餌開始,歐陽紇就已經失去擁有她的機會了。
現下,這隻小白兔兒是他的了,想要換回去,沒門!
不過……既然贖金都已經準備好了,總不好意思讓將軍大人的心血白費了,是吧!
他得去把「贖金」給取了,留七成給山下的兄弟和貧苦百姓,其餘三成運上山來,足夠大伙兒用一段時日了。
「嗯……」床上的人兒突然低喃一聲,翻了下身,似有醒轉之勢。
昌子熙也沒退避,用腳勾了張凳子來,就這麼在床邊坐下,帶著淺笑灼灼地望著白筱菟。
白筱菟有些迷糊的睜開眼,人尚未完全清醒,濛濛的視線裡看見床邊似乎有個人,那身影好像……
「昌子熙?」白筱菟迷迷糊糊地喚,糯糯的聲音帶點疑惑,有些茫然的坐起身,抬手揉了揉眼睛,一臉惺忪。
昌子熙覺得心臟好像被什麼擊中似的,被白筱菟的樣子給萌翻了,當然,他並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萌」。
可一對上她那雙純淨澄澈得像個孩子的杏眼,把他心裡的邪氣全都打散了,有些無奈的抬手撓了撓絡腮鬍,心裡嘆了口氣。
「你怎麼會在我房裡?」白筱菟待眼睛清明後便看清楚床邊的人,有些訝異的問。她清醒過來後,腦子也清明了,這男人怎麼可以在她睡覺的時候就這麼進來,太不知禮數了。
嘖!剛睡醒的小白兔兒可愛多了。昌子熙心裡暗忖。
不過此時的小白兔兒,長髮如瀑般垂落在身後,粉嫩的唇瓣微抿著,澄淨的眸中透著些許不悅,看來對他的行為很有意見呢!
「找你有事,敲了門你沒應,進來看見你睡著,叫了好幾聲也沒醒,只好等你醒來。」昌子熙一點也沒有擅闖姑娘家閨房的不好意思。
「就算如此,你也不該進來,就不能等我醒來再說嗎?」
「我不就是等你醒來才說嗎?」昌子熙一本正經的說著無賴的話。
「你不應該留在屋子裡等,我是個姑娘家,你這樣會毀了我的清譽!」白筱菟指責,她是外來客,不在意這些,但若她是普通的姑娘,就會因為他這樣的行為毀了閨譽,下場不是三尺白綾,就是長伴青燈。
昌子熙心裡嘀咕,早在她被擄之後,清譽已經毀了。不過他可沒敢說出口。
「亂世江湖兒女,活著都很困難了,誰還講究這些,你想太多了。」小白兔兒不像是拘泥禮教的人啊!
「你……你這個莽夫!」白筱菟瞧他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氣得罵了一句。
「我是山賊。」昌子熙輕笑。言下之意,你能要求一個山賊懂禮守法嗎?莽夫比起山賊已經高尚太多了。
也對,他不就是個山賊頭子嗎!她竟然和一個山賊頭子講禮數,她腦子睡胡塗了啊!白筱菟心裡無力的忖道。
「麻煩大叔先迴避,等我稍作整理再談。」她現下的樣子可不適合待客。
昌子熙也懂得適可而止,免得真的激怒了小白兔兒,要知道,兔子急了還是會咬人的。
「我到外面等你。」他站起身,走到外面一簾之隔的客廳。
不一會兒,白筱菟便走了出來,這速度讓昌子熙心頭訝異,這麼短的時間,怎能做好換衣梳妝挽髮這些事?
「找我什麼事?」白筱菟問,沒看出昌子熙心裡的驚訝和狐疑。
「歐陽紇傳來消息,說已經準備好贖金要將他的夫人贖回了。」呂子熙收回思緒,談起正事。
白筱菟秀眉微顰。「不是已經說好了我不回去的嗎?」
「沒要你回去。」現下就算她想離開也不可能了。昌子熙在心裡忖道。
「那你提這事兒是有什麼打算?」白筱菟狐疑。
「既然將軍大人費心為咱們搜羅了那麼多物資,咱們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意,只好勉為其難的收下了。」
白筱菟無言的看著他,這人得有多厚的臉皮才能說出這些話啊!
「歐陽紇可不會傻愣愣的讓你們把物資搬走,而且你們也沒有辦法無聲無息的運走那麼大量的物資吧。」她倒是有辦法,只是不好說也不好做。
「所以咱們得從長計議。」
咱們咱們的,到底誰跟他是咱們啊!白筱菟在心裡吐槽。「大叔應該去和你們寨子裡的人商討對策。」
「現在大伙兒都忙著盤炕,一部分人則要維持寨裡日常的生活,裴叔要負責監督統籌,只有你閒得一天睡上八個時辰。」
「我的工作已經做完了。」白筱菟無法反駁,可是她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而且不是她不想加入盤炕大業,而是她笨手笨腳,也就是說,她能夠說得清楚明白,一步一步指點別人如何做,可自己卻做不來,總而言之就是她只會出一張嘴啦!
「事情是永遠做不完的,咱們現在盤炕,還要繼續儲藏過冬的糧食,不過這些事一直都有安排人在做,咱們現在要商討的是,怎麼把歐陽紇為咱們準備的物資拿到手。」
白筱菟實在搞不懂,為什麼這種事要找她一個姑娘家商討,那些打打殺殺的不是他們男人的事嗎?
她最討厭麻煩了,可為什麼麻煩一直找上她?
想要找個地方讓她能想睡就睡,安穩的過日子,怎麼就這麼難呢?
「好吧!你讓我想想。」白筱菟心裡嘆氣,無奈的妥協。
昌子熙微挑眉,沒想到她竟然應承了下來,其實他只是捉弄一下她而已,並不是真的要她想辦法,早在當初決定擄人時,他就已經把每個階段的事都計劃好了,收取贖金這最重要的一環又怎麼會沒有計劃呢。
不過見她顰眉深思的模樣,他突然也想看看她會有何妙計來解決這件事。
看著看著,昌子熙的思緒開始飄遠,眼神在她精緻的五官上遊移著,比起初來時,不過幾日的時間,小白兔兒好像更美了。
這一日日一點一點的改變,若不是他此刻看得仔細,也難以發現。
不知道小白兔兒再長個一兩年後,真正長開了、長大了,會有多美?
眉頭微微一皺,看來往後他要操心了。
「那個,問你幾個問題。」白筱菟終於開口。「收取贖金的時間地點是你定的嗎?」
「當然。」
「那些物資你們打算用什麼運走?」她想著,用馬車或牛車雖然較省人力,但撤退目標太明顯也不方便,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人力,機動性比較強。
「背上大籮筐,再挑扁擔,預計二十人左右。」
果然。白筱菟輕嘖一聲,不管用車馬或是人力,肯定還需要一隊人馬護衛,歐陽紇更不可能什麼都不做的放任他們離去,雙方都打著人財兩得的念頭,不管清風寨這方如何布署,一場爭鬥都是難以避免的。
有爭鬥就會有死傷,她不喜歡。
她有空間,若配合他那闖將軍府如入無人之地的高強武功,便能悄無聲息的收了那些物資,可……目光落在他臉上,自己能信任他嗎?
「怎麼了?」昌子熙被她審視、評估似的目光看得有些火,她這是什麼眼神?難道還懷疑他會對她不利嗎?
白筱菟搖頭,移開視線。
算了,就當作是最後一次考驗好了,如果他起貪念欲奪寶,那她就離開再另尋組隊人選,若是他沒有起貪念,那就正式決定是他了!
「今晚你和我下山收贖金吧!」
昌子熙一怔,靜靜的看著她一會兒後便點點頭,啥也沒問。
他一直知道小白兔兒有些神秘,但是在看到她輕輕一揮手,那堆滿屋子的物資便憑空消失時,還是讓他震驚了。
見昌子熙除了震驚之外,沒有其它不好的負面情緒,白筱菟心裡微微點頭,而且他張口結舌的模樣很是娛樂了她一回,頗像大型犬的樣子,於是她舉高手打算拍拍他的頭,無奈兩人身高差距太多,只能改拍他的肩。
「喂!大叔,咱們該閃了。」白筱菟幾近無聲的說。
昌子熙回過神來,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突然邪魅的一笑——可惜絡腮鬍遮擋了他大半張臉,邪魅惑人的氣質十不存一,對這方面稍顯遲鈍的小白兔兒一點也沒感受到。
「既然小兔兒收藏東西這麼方便,那咱們就順便參觀一下將軍府真正的庫房如何?」那些東西都是歐陽紇的軍隊沿途搜刮來的,他拿得一點也不心虛。
白筱菟嘴角微微一抽,這家伙太會順著竿子往上爬了吧!而且這反應也不太對,就算不起貪婪之心,那震驚過後,好奇呢?追問呢?怎麼就三級跳直接討方便來了。
心裡有些無力,但不可否認,有點開心。
於是,白筱菟開心了,歐陽紇就不開心了,因為將軍府的幾個庫房裡面的東西全都消失十之七八,就連書房裡也失竊了許多書冊和竹簡,以及紙墨筆硯。而且在昌子熙知道她有幫歐陽紇抄書後,堅持將她抄的書也全都收了。
昌子熙將一封信放在書房的桌子上後,才一手環住她的腰,將她嬌小的身子牢牢控制在身側,縱身而上,從來時掀開瓦片的地方竄出,悄聲無息的將瓦片恢復,然後從容的離開將軍府。
從頭到尾,將軍府的守衛士兵,沒有人察覺任何不對勁。
直到出了將軍府,白筱菟才掙了掙,示意他放下她。
夜裡的街上很安靜,連個打更的更夫都沒有,只有偶爾一聲犬吠和貓鳴。
兩人都是一身玄色布衣,融入夜色中,很難讓人察覺行蹤。
「你那封信寫些什麼?」兩人並肩走著,白筱菟好奇的問。
「一封感謝函罷了。」昌子熙唇角微微翹了翹。
「嗯?」白筱菟才不相信,懷疑的斜睨他一眼。
「好吧,歐陽紇不是要贖回他的夫人嗎?咱們既然收了他的贖金,當然要把歐陽夫人「還」回去,是吧!我可是很懂規矩的,所以我就告訴他,他的夫人在哪裡,讓他去接回來,並感謝他為貧苦百姓所做的貢獻,功德無量,老天爺會保佑他的。」
白筱菟暗暗翻了一個白眼,這是打算氣死歐陽紇的節奏是吧?
人家孔明還三氣周瑜,他一氣就頂了孔明三氣,讓歐陽紇一場辛苦為誰忙,賠了夫人又折兵,幾番算計總成空。
「誰寫的信?」不是識字不多嗎?
「我寫的。」昌子熙斜睨了她一眼。
「你就這麼確定我能萬無一失把贖金收回來?」她什麼都沒跟他說,他到底哪來的信心啊?
「唔,你看起來很有信心的樣子。」昌子熙聳聳肩,笑咧了嘴道。
看著他「憨傻」的笑容,白筱菟心裡默默吐槽,他這種忠厚老實的莽夫形象實在太過逼真,若非她已經知道他實際上是個狡猾機智的男人,她都會對他產生一絲懷疑。
「你沒什麼要問我的嗎?」白筱菟奇怪的問。
「你不想說的話,我就不問。」昌子熙以退為進的道。
「好吧,」白筱菟點頭。「我是不想說。」
昌子熙一噎,這反應不對吧!「好吧」之後不是該坦白了嗎?
「呵!」白筱菟忍俊不住輕笑。
「小白兔兒耍我玩呢。」昌子熙立即反應過來,沒想到他昌子熙竟然也有被耍的一天。
「呵呵,有什麼問題回寨裡再說,今夜大叔不是打算劫富濟貧嗎?現在富都已經劫了,該開始濟貧了吧!再拖下去天就亮了。」
他們來到城裡最貧困的地區——城南,一戶一戶留下準備好的物資,最後,他們來到清風寨在城裡的隱密據點,在地窖留下至少夠用半年的物資後便離開了。
於是,城南的居民,翌日早上起床,都發現家裡多了糧食、鹽、布、肉,十串銅錢,個別幾戶家中有病人的,還多了幾包對症的藥材。
有些人跪地叩拜,感謝各路神明顯靈——這是無知百姓。
有些人淚眼凝眶,心裡暗道︰一定是清風寨送來的——這是知曉清風寨存在且曾受過其恩的百姓。
不管知與不知,都知機的閉著嘴,沒有任何一人張揚。今年他們都可以過個不餓肚子,還能吃頓肉的好年了。
至於「俠盜」二人組,忙了一宿,饒是一個有武力傍身,一個從頭到尾都有「坐駕」,還是累得夠嗆。
等兩人回到清風寨,天已經微亮。
白筱菟照例是趴在昌子熙背上被背回來,且半路就已經睡著了。
昌子熙沒打算叫醒她,要把物資拿出來不急,等她睡醒了再說。
他背著白筱菟,穩步走進寨裡,往她暫住的竹屋走去,突然腳步一頓,轉身望向後方,沒人?
不,有人在窺伺,而且帶著惡意。
在心裡過濾了一遍寨裡的人,只留下一個,裴秀茵。
昌子熙心裡有些不耐的嗤了一聲,復又轉身背著白筱菟回去了。
他知道裴秀茵喜歡他,認為他一定會娶她為妻,並以寨主夫人自居,浩叔也有此打算,但他對待裴秀茵的態度從來不曾逾矩,除了看在浩叔的分上對蠻橫的裴秀茵多些容忍之外,他對她的態度甚至比對寨裡其它人都疏離。
浩叔一定也看出他對裴秀茵無意,所以沒有主動開口提過兩人的婚事,但卻放任裴秀茵纏著他,打的也是順其自然、得之我幸的主意。
那惡意是針對小白兔兒,這讓他對裴秀茵更加難忍,不說他的態度從來清楚明白,沒有給過裴秀茵一絲希望,光是小白兔兒對清風寨的大恩,她就不應該對小白兔兒有任何惡意。
愛窺探就窺探去,不過千萬不要伸不該伸的手,否則他不介意把它剁掉。
直到兩人的背影消失,裴秀茵才慢慢的從她藏身的屋側走了出來。
子熙哥竟然帶著白筱菟徹夜未歸!
她心裡很痛、很嫉妒,她不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那麼多年的感情,為什麼會輸給一個只認識幾天的人呢?
肯定是白筱菟勾引了子熙哥!
不過是一個下賤的奴婢,恐怕早就被歐陽紇給收用了,若不然,歐陽紇堂堂一個大將軍,又怎會為了一個賤婢甘願付出那麼多的贖金?!
可白筱菟竟然還敢用那不清不白的身體勾引子熙哥!
白筱菟刻意接近子熙哥,一定有企圖,對清風寨施恩,為的也只是放鬆他們的戒備,等她探聽到了清風寨的秘密,就會引來歐陽紇的大軍,到時候清風寨就危險了!
一定是這樣!肯定是這樣!
她絕對不能讓白筱菟得逞,她要讓大伙兒都知道他們錯得有多離譜,只有她是對的!
這邊,清風寨表面風平浪靜,暗裡激流湧動,另一邊,歐陽府內一陣雞飛狗跳。
歐陽紇剛起身,梳洗過後正要往軍營去,一向冷靜的外總管卻倉皇的趕了過來。
「將軍,出事了!」歐陽忠信聲音緊繃,顯得很是壓抑,將庫房失竊的事情上報。
「什麼?所有的庫房都空了十之七八?!」聽到管家匯報,歐陽紇錯愕地問。
「是的,三間庫房存放的所有東西,只餘下二到三成,書房書冊竹簡失竊了大半,文房四寶除了將軍您現用的之外,全部都被搜刮一空,還有西園那間臨時庫房也空了。」歐陽忠信說著,雖然他極力掩飾、力持鎮定,但還是從語調中洩露了一絲驚恐。
「怎麼回事?那麼多的東西不可能憑空消失,就算失竊,竊賊又是怎麼運走那麼多東西卻沒有驚動一個守衛的?!」歐陽紇大怒。
「回將軍,小的還在書房桌上發現這封信。」歐陽忠信將信呈上。
歐陽紇表情沉重的接過拆閱,待看清了信的內容,一張臉黑得有如鍋底。
「該死的!這幫山賊,我絕對饒不了他!」歐陽紇憤怒的將信捏緊在手裡。
如此囂張狂妄、目中無人,還有……深不可測!
能將那麼多東西悄聲無息的運走,這幫山賊的能力和手段,絕不是能輕易對付的,他甚至開始懷疑,難道傳聞中的「神物」是真的存在?
歐陽紇冷靜下來,走到椅旁坐下,靜靜的思考起來。
若這幫山賊,或者說擄走筱菟的那個人,如此神通廣大,那麼或許他不該一心想要剿滅他們,而是……拉攏。
然而,不管是剿滅還是招安拉攏,前提是他得先把這窩山賊找出來!
他揮手讓歐陽忠信退下,並讓守門的士兵請林副將到書房,自己也往書房走去。
約一刻鐘後,林凱元趕了過來。
「將軍,聽說府裡出事了?」林凱元一進門便關心地問。
「嗯。」歐陽紇將事情大致說了一遍。「慶和,你能想出他們是用什麼方法運走東西的嗎?」
「無法想象。」林凱元沉吟了一會,搖頭道,「之前那賊人能只身闖進府裡且不驚動守衛,只需要武功高強便可辦到,但是這次不一樣,那麼大批的物資,光是用車馬運送,至少需要幾十輛馬車才能裝得下,若真用那麼多車馬,不可能毫無動靜,所以屬下想象不出對方是用什麼方法弄走東西的。」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那神物確實存在?」歐陽紇猶豫了一下才問出口。
林凱元一怔,想到庫房裡神秘消失的東西,也無法否定,「雖然屬下不相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但……此次事件,卻令屬下不得不往這方面去想了。」
「嗯,慶和與我想到一處了。」歐陽紇有些頭痛。「不管神物存在與否,目前可以確定一點的是,就算神物真的存在,也和那山賊是一伙的。」
「將軍有何打算?」林凱元不愧是跟在歐陽紇身邊最久的心腹,聞弦歌而知雅意。
「若是招安,拉攏其編入軍隊,慶和覺得可行否?」
「可行,但……難。」林凱元沉吟了一會兒,搖頭道︰「那些奇人異士總是會有些古怪的性格,要收服並不容易。」
「只要是人就會有所求、有弱點,不能收服,也可以合作。」歐陽紇沉吟,只要能為他所用,那……把筱菟送給對方也無妨。
「合作?」林凱元像是想到什麼,有些驚愕的看著歐陽紇。「將軍是想……」
「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不管如何,先把人找到再說。慶和,這件事交給你負責,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作者:
κυι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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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16 10:5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3:15 PM 編輯
第五章
「你醒了?」昌子熙背著白筱菟進屋後便開口道。
其實之前他就發現了,在他察覺到那惡意視線的同時,也發現她身子微微一僵,醒過來了。
「嗯。」白筱菟拍拍他的肩。「放我下來吧,我想我們需要談一談。」
「行。」昌子熙點頭,將她放下後,走到她對面的位置坐下。
兩人隔著張方桌,沉默不語。
昌子熙看她的表情,應該是在思考如何開口,雖然有些好奇她要談什麼,但他不急,等著就是。
「我知道你一直很疑惑我為什麼自願留在這裡,有些人更是懷疑我必有所圖,而且是對清風寨有害的企圖。」白筱菟黑燦的杏眼認真的直視昌子熙。
昌子熙點頭,疑惑很正常,沒必要否認。
「其實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找個地方過自己想過的生活,能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不想做什麼也沒有人能夠強迫我,如此而已。」
昌子熙聞言,有些無奈的笑。
「小兔兒,你知不知道你『如此而已』的生活,有多麼難實現嗎?」世人誰不想過隨心所欲的生活,但是又有誰能真正的隨心所欲?」
「我知道,所以我付出我能做而你們迫切需要的,退而求其次的換來安穩不受打擾的生活。」
「小兔兒這樣很吃虧呢。」昌子熙嘆道,他說的是實話,小白兔兒對清風寨所做的,其價值遠勝過她所求的太多太多了。
「我也這麼覺得,但是我都這麼吃虧了,卻還有人對我不滿,你方才也發現了那道充滿惡意的視線了吧。」
「是感覺到了。」他是武功練到一定境界,五感敏銳,而她呢?
「我不管對方是什麼心思,為何對我充滿惡意,但是我討厭勾心鬥角,討厭麻煩,我不要求對方改觀,但是我希望對方不要來打擾我,更不要惹我,做得到嗎?」
白筱菟表情嚴肅,等著他的答案。
「你不想知道對方是誰嗎?」
「我不需要知道,你既然是清風寨寨主,那麼就直接由你對我負責吧。」
「行,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昌子熙允諾下來。
「很好。」白筱菟說著,站起身。「那麼大叔,慢走不送,出去順手幫我把門關上。」她秀氣的打個呵欠,轉身走進後面臥房睡覺去了。
昌子熙有些發怔的坐在原位,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布簾後,一會兒低低的笑了起來。
好吧!對小白兔兒來說,沒什麼比睡覺重要的了,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對這點他還是有些了解的。
出了門,順手幫她把門掩上,昌子熙便漫步往清風寨最裡處走去。
那兒三棟磚瓦房,一間是他的住處,一間是裴家,還有一間最大的則是清風寨大院,平日有什麼事都在這裡處理,大廚房也位於這間大院的後院。
此時寨民們多已起身,他一路和大伙兒招呼閒談幾句,沒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來到了裴家。
「子熙?」裴浩見著他,有些驚訝,不過隨即讓開身讓他進門。「這麼一大早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早膳用了嗎?」
「尚未,我才剛回來。」昌子熙進屋,看見桌上擺了簡單的早膳,顯見裴浩正打算用膳。「打擾浩叔用膳了。」
「說什麼呢!」裴浩失笑。「一起用吧。」
「也好,我去大廚房拿我的早膳,今兒個和浩叔一起用膳。」昌子熙笑說,旋即真的去大廚房提自己的早膳,順便吩咐不必去打擾小白兔兒,她這一睡下,不到午時是起不來的。
和裴浩用完早膳,昌子熙狀似無意的說︰「怎麼沒見到秀茵?」
「我也不知道,一大早起來就沒見到人,可能又上哪個嬸子家學裁衣吧?前幾日才說要製新衣呢。」裴浩說。
學裁衣?昌子熙心裡呵呵一笑,也不知道浩叔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傻,裴秀茵會學女紅?她想要新衣通常是直接叫那些嬸子婆婆們做。
「浩叔,秀茵年紀也不小了吧?!」他記得她小了他五歲,今年二十了。
裴浩心一跳。「是不小了,想到她剛出生時,那麼小小的一團,身子又弱,她娘還擔心養不大,沒想到她娘卻去得那麼早,秀茵也長那麼大了,唉……」
「浩叔,明德叔的兒子承安,你覺得如何?」
許明德是山下清風寨據點的負責人,也是昌父的舊部親兵,當初與裴浩的官位品級相同。他的兒子許承安倒是一直留在山上,主要原因就是因為他喜歡裴秀茵。
「子熙這話是什麼意思?」裴浩心下一沉。
「秀茵今年已經雙十,因為世道亂,倒是耽誤了。承安性子好,又真心喜愛秀茵,能包容她的脾氣,這是一門好親事,浩叔不妨好好考慮。」
「好,我會好好考慮,也會問問秀茵的想法。」裴浩點頭應下。「倒是你也老大不小了,男大當婚,如今將軍和夫人都不在,你可有打算?」
「我是男人,倒是不急,再說,父親冤情尚未平反,我沒有成家的心思。」昌子熙鄭重的說。
「如果能尋到洛大人,也許就……」裴浩話未竟,只留下深深嘆息。
昌了熙眸光閃動,浩叔口中的洛大人,就是父親的至交好友洛世杰,當年兩人一文一武,朝野稱其為文武雙傑。
他猶記得五歲那年,娘親與洛夫人閒談時,兩人曾玩笑的提起要結兩姓之好,以後洛夫人若生了女兒,就嫁給他。然而直到變故發生,洛夫人也尚未有孕。
父親讓浩叔帶著他逃離時,曾經告訴他,他將一些重要的信函托與洛世伯,風聲過後可尋洛世伯,有能力的話,可為昌氏一族平反冤屈,若能力不足,就安於平淡,度過一生。
只是沒想到敵人野心太大,洛世伯亦是敵人鏟除的對象,或許洛世伯早一步得到消息,逃離都城隱匿了起來,從此再無消息,不知生死。
他相信以洛世伯的聰敏機智,一定能順利逃離敵人的追擊,所以在他安定下來後就開始尋找,可惜至今尚未尋到,但曾尋到一些洛世伯留下的蛛絲馬跡,至少可以確定,洛世伯仍安在人世。
「會找到的。」昌子熙從來不懷疑這點。「浩叔別操心我的婚事了,還是秀茵的婚事重要,姑娘家耽誤不得。」
「好吧,你有自己的主意就好。」裴浩心裡嘆氣,看來該死心了。
「如果秀茵對承安不滿意,也可以考慮其它人,如果整個寨裡的小伙子她都看不上,為了不耽誤她的終身大事,只能讓浩叔帶著她下山,或許機會大些。」
裴浩錯愕的看著他,這是……最後通牒?可……為什麼?
「對了,浩叔,歐陽將軍備妥的贖金,我和白姑娘已經收回來了,傍晚大伙兒空閒下來後,都到大院去,發些物品給大伙兒。」
「嗄?收回來了?就你和白姑娘?!」裴浩思緒瞬間被轉移,震驚得難以置信。
「是啊,都是白姑娘的功勞。」昌子熙淺笑,並沒有打算解釋,也無法解釋,反正他不說,也沒有人敢追問。「浩叔記得通知下去,我先回去了。」
裴浩起身相送,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大門。
昌子熙目光突然瞥了不遠處一個角落一眼,臨走前又對裴浩道︰「浩叔,關於秀茵的親事,你好好考慮。」
「我知道,我會好好想想的。」
裴浩望著昌子熙挺拔如松的背影,心裡微微一嘆。
唉!也怪秀茵自己不爭氣,更該怪的是他自己,是他把秀茵寵壞了,寵成一個蠻橫任性的,以子熙的性子,又怎會看上她呢!
他心裡還有一個更不好的預感,子熙不會無緣無故的突然找他提秀茵的親事,還幾乎是明示的說不嫁人就離開清風寨,肯定是秀茵又做了什麼,觸犯了子熙的底線,讓子熙再也不能容忍她,給了他們兩個選擇,嫁人,對他死心不再糾纏他,或是離開清風寨,讓他眼不見為淨。
「爹!」裴秀茵從角落走了出來,面目有些含羞,更多的是興奮。她聽見子熙哥來求親了!她就知道,子熙哥一定會娶她,整個清風寨也只有她配坐上寨主夫人這個位置。
「一大早你去哪兒了?」裴浩沉聲問。
「沒有去哪兒,就隨便走走。」裴秀茵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不過很快又性急的問︰「爹,剛剛我聽到子熙哥來向我提親了,是吧?」
裴浩一聽就知道女兒誤會了。「子熙是提起了你的婚事,不過……」
「爹!你還不過什麼?難道你不答應?!我剛聽子熙哥讓你好好考慮,爹,你明知道我喜歡子熙哥,非他不嫁,你是要毀了我一輩子的幸福嗎?」裴秀茵不滿的質問。
裴浩一窒,心裡一痛,這就是他千寵萬寵寵出來的女兒!什麼都還搞不清楚就對他這個父親大吼大叫!
「進屋去!」裴浩厲聲低喝。
裴秀茵嚇了一跳,隨即生氣的一跺腳,撞開裴浩進屋去了。
裴浩黯然一嘆,現在想要好好教導女兒,是不是太遲了?
「爹!我不管,如果你不答應,我就死給你看!」一進屋,裴秀茵立即說。
「你真要爹答應?」
「當然!」
「子熙他是替承安說親的。」裴浩說出事實。
裴秀茵一僵,錯愕、不敢置信、憤怒等情緒一一在她臉上閃過。
「子熙說,如果你不滿意承安,你們這一輩的還有幾個年輕小伙子,你可以在他們之間選一個……」
「除了子熙哥,我誰都不會嫁!」裴秀茵憤怒的打斷裴浩。
「如果那些人都不滿意,就讓我帶你下山去,山下機會更多。」裴浩沒理會她,繼續說道。
「不!我不信!」裴秀茵猛烈的搖頭,不願相信。
「秀茵,難道你還不懂嗎?」裴浩雙眼緊盯著女兒那張此時因為憤怒而猙獰的面容,痛心的說︰「子熙在跟爹下最後通牒,你不出嫁,就得離開清風寨!子熙他不想再忍受你了,你懂嗎?」
裴秀茵臉色一片慘白,像是無法承受一般,向後跌坐在椅子上。
「他……怎麼可以……為什麼……」嘴裡喃喃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秀茵,你要想開點,以前爹就勸過你,別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子熙身上,你卻太過執拗,怎麼都勸不聽……」裴浩一顆心揪疼著。
突然,裴秀茵瞠大眼,像是想通了什麼。
「爹,一定是她!」裴秀茵急切的望著裴浩,像是要求得認同。「一定是白筱菟!昨晚她和子熙哥兩人徹夜未歸,直到天亮才回來,那個不要臉的賤婢,我就說她一定有企圖,對咱們施恩,只不過是要降低我們的戒心,她一定是知道沒有瞞過我,所以勾引子熙哥,暗地裡挑撥,想要除去我,今天子熙哥的行為就是最好的證明!」
「秀茵啊……」裴浩嘆息,覺得女兒魔怔了。他閱人無數,這點看人的眼光他還是有的,雖然難免懷疑白筱菟留在清風寨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對清風寨沒有惡意。
「爹!難道你也不相信我?!」裴秀茵不忿的質問。
「秀茵,承安性子好,長得也好,最重要的是,他心繫於你,能給你最大的包容,是個良配。」裴浩沒有和她爭執白筱菟是不是那種人,只是語重心長的勸道。
「除了子熙哥,我不會嫁給別人的!」她不會讓白筱菟的陰謀得逞!
「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裴浩也只能無奈一嘆,留她一人好好思考,離開辦事去了。
火炕的工程正如火如荼,田裡的糧食也成熟了,這兩天就要開始安排人手收割,抽調了人手,盤火炕的速度肯定會慢下來……
寨主交代了好多事下來,他得處理好,總不能讓寨主在外頭出生入死為大伙兒張羅,還得分心記掛寨裡的事務吧!
傍晚,大伙兒忙碌收割了一天,用完晚膳後,陸陸續續來到大院集合。
聽說寨主要分發一些糧食布匹,雖然大家很高興,可心裡也有些擔憂。
現下七月中旬,距離雪季只剩下三個多月,這個時間他們早已經開始儲存過冬的物資。
庫房裡的糧食所剩不多,這次的收獲,每畝也只有一石半,還要運一些到山下給在那裡的兄弟們,現下寨主還想著分東西給他們,他們雖然感動,卻不免擔憂。
才剛接近大院,大伙兒便聽見爭執的聲音,那聲音好像是……寨主和裴姑娘?
眾人疑惑的對視一眼,同時加快腳步往大院趕去。
大院裡,屋外門廊前,裴秀茵堵住了白筱菟的路。
屋裡,昌子熙和裴浩正在商討發放物資的細節,準備發放的一下物品已經堆在外面的庭墀上。
而應昌子熙所邀,獨自前來的白筱菟卻被裴秀茵堵在門廊前,她微微蹙眉,心下對昌子熙有些不滿,下午時還說事情解決了,結果現下才傍晚就打臉了。
「白筱菟,你使的好計謀!」裴秀茵壓低著聲音,咬牙恨恨的說。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白筱菟神態清冷,語氣平淡,彷彿事不關己。
「不知道?呵呵!」裴秀茵諷笑。「今兒早上我都看見了,你和子熙哥徹夜不歸,我知道肯定是你勾引子熙哥,趁機挑撥離間。」
「我為何要這麼做?」白筱菟真不懂這位大小姐的腦迴路是怎麼長的。
「因為我識破了你的陰謀,你知道騙不過我,怕我壞了你的大事,所以就挑撥子熙哥想要把我趕出清風寨,你不會得逞的,我會把你的陰謀詭計公諸於世,讓大伙兒都知道!」
原來呂子熙說解決了,是打算把裴秀茵趕出清風寨?他解決問題都這麼直接暴力嗎?
「你想太多了。」白筱菟淡漠的說,不想跟她多做糾纏,打算繞過她進屋,卻被她手臂一伸再次擋了下來,很無奈的嘆氣。「裴姑娘,我真不想和你多說一句話,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好好過日子不成嗎?」
「你怕了!」裴秀茵有些得意。
「我怕什麼?」白筱菟蹙眉。
「你怕我戳穿你的陰謀,讓你的任務失敗。」
「任務?」她第一反應是接力賽尋找隊友的任務,但是隨即想到,裴秀茵是不可能知道這件事的。
「呵呵!看吧,被我說中了。」然而她的反應,卻被裴秀茵看做了心虛。「果然是個賤婢,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勾引子熙哥……」
「裴秀茵!你給我住口!」一聲怒喝從大廳門口傳來。
裴秀茵一頓,轉頭望向立在門口的昌子熙,以及昌子熙後面臉色難看的父親。
她回過頭來怒瞪著白筱菟,「你果然是個卑鄙陰險的賤人,早就看見子熙哥了,還故意……」
「夠了!」昌子熙踏下階梯,來到兩人身旁,將白筱菟拉到身後。「裴秀茵,筱菟是清風寨的大恩人,你不知感恩,還出口侮辱人,你的教養呢?」
「我說的都是實話,她本來就是個下賤出身的賤婢,長得一副狐媚樣,不知道勾引了多少男人,她如果不是歐陽紇的人,歐陽紇一個大將軍,能為一個賤婢拿出那麼多贖金嗎?」
寨民們已經陸陸續續趕到,不遠不近的圍攏過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寨民們正交頭接耳的私語著,使得整個大院窸窸窣窣聲不絕於耳,這讓昌子熙的臉色黑如鍋底,心裡恨不得立刻堵了裴秀茵的嘴。
「秀茵,別說了!」裴浩上前想要拉住她,卻被她一甩手閃了開來。「秀茵!」
「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這個賤婢留在清風寨是有陰謀的,她是歐陽紇的細作,是為了打探咱們清風寨的秘密,好讓歐陽紇率大軍來剿滅我們,她對清風寨施恩,就是為了降低我們的戒心,知道我識破她的陰謀之後,她就勾引了子熙哥,趁機挑撥離間,讓子熙哥將我趕出清風寨!」裴秀茵大聲的對眾人喊。
寨民們半信半疑,臉上有些茫然,有些驚慌,不知道該不該相信。
「我今天早上親眼所見,這個賤婢和子熙哥徹夜未歸,今早天亮時才回來,沒多久,子熙哥就去我家,要將我趕出清風寨!」裴秀茵繼續控訴。
「說完了?」昌子熙冰冷的語氣下壓抑著滿腔的怒火。
他也沒等她回答,帶著白筱菟走上台階,面對著眾人。
「我和白姑娘確實是近卯時才回到寨裡,但是你們知道我們是做什麼去了嗎?」昌子熙運用內力,聲音不大,卻清楚的傳到在場每個人耳裡。「我們去歐陽府把贖金收回來了。」
「什麼?!」
「怎麼可能?!」
眾人皆震驚訝異,不敢置信,大院頓時一陣嗡嗡聲。
「不可能!你們兩個人怎麼可能將所有的東西運回來?」裴秀茵大喊。
昌子熙沒有理會裴秀茵,徑自道︰「城南的百姓,每一戶都送了一些物資,明德叔那裡,各種物資我也留下了足夠用到明年開春的數量,剩下的已經送進庫房。」他並沒有讓小白兔兒把所有的東西都拿出來,只是把扣除了送出去的物資後剩下的贖金放進庫房,其餘那些大量的東西依然放在小白兔兒那裡,反正那裡安全隱密方便又不佔地方,還不怕時間長了糧食潮濕發霉。
「我不相信!你說謊!你竟然為了一個賤婢欺騙大家,說出這種荒謬的謊言!」裴秀茵不願意相信,她才是對的!她才是對的!
「東西就在庫房,不信的人大可親自去看。」昌子熙根本不理會裴秀菌。「能夠不費一兵一卒,不需要兄弟們去流血,甚至喪命,這全是因為白姑娘。」
「那是陰謀!」裴秀茵不甘的喊。「各位想想,歐陽府戒備森嚴,寨主因為武功高強,所以能不驚動守衛士兵,但是那麼多東西,有什麼辦法才能不驚動士兵全數運走?沒有!除了歐陽紇暗中配合!」
寨民們都沉默了,因為他們不知道該相信誰。
白姑娘對他們的恩德,他們銘記在心,也很感恩,雖然她性子清冷了一點,但是對孩子和老人們都很親切和善,是不是真心的,他們這些嘗過世間冷暖的老家伙們怎麼會感受不到?小小年紀便顛沛流離,極為敏感的孩子們又怎麼感受不到?他們不認為白姑娘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一場陰謀詭計。
然而裴姑娘說的也有道理,他們實在想象不出來,有什麼辦法能不驚動將軍府的守衛士兵運走了那麼多的東西,唯一合理的解釋就是歐陽紇喑中配合的結果。
「筱菟姊姊才不是那種人!」突然,一個孩子的聲音清脆的響起。
眾人一看,是小石頭,清風寨收留的孤兒之一,今年八歲。
「就是,筱菟姊姊是仙女,她會變漂亮的糖糖給我們。」小花,孤兒之一,今年七歲,手上牽著三歲的小朗。「小朗,你說對不對?」
「糖糖,仙女,漂漂。」小朗含著手指,模糊不清的說。
之後,壯壯、大牛、二牛、晴晴等清風寨收留的孤兒們一個一個的都說著筱菟姊姊如何如何對他們好。
昌子熙心裡很欣慰,平日小白兔兒除了睡覺,就是同這些孩子玩,如今這些孩子對她可比對他這個寨主更崇拜了。
但是,裴秀茵的說詞確實佔著個理字,若沒有合理的解釋,無法讓大伙兒信服。
他望向一直沒有說話的小白兔兒,不意卻迎上她清澄的目光,看出了她的打算,他有些訝異。
「小兔兒,你確定?」他低聲地問,聲音只有她一人能聽見。
「難道你還護不了我?」白筱菟挑眉,故意道。
「好,你想怎麼做就放手去做吧,我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汗毛。」護住她,他還是有把握的。
「都給我住口!」裴秀茵聽得心裡很不是滋味,白筱菟才來清風寨多久,這些小鬼就一個個的被她收服,果然都是下賤胚子白眼狼,一塊糖就不知道是誰供他們吃喝穿用,誰庇護他們免受生命威脅!
「裴姑娘,何必對孩子們撒氣呢?」白筱菟從昌子熙身邊跨出一步,意態悠閒的拂了拂裙子,才對著台階下的眾人淺笑點頭。
那一舉一動帶著一絲慵懶,不疾不徐,從容大方,給人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親近。
與其對比,裴秀茵雖然面容嬌艷,臉上的神情卻顯得很有攻擊性,那帶著不屑卻又飽含嫉妒的模樣著實不討喜,臉上的濃烈恨意,更是讓人見了都忍不住心下打顫。
「白筱菟,你現在是一個細作,沒有資格說話。」
「有沒有資格不是你說了算。」昌子熙沉聲道,「等你哪天成了寨主再說吧!」
裴浩身子微微一顫,心下一慌,子熙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他懷疑自己有謀逆之心嗎?他對主公和少主忠心耿耿,絕對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啊!
「秀茵,你閉嘴,不許再胡言!」裴浩喝斥。如果寨主真的懷疑他,他恐怕只有以死證明清白了。
「我沒有胡言!白筱菟,你敢向大伙兒說明,你是用什麼辦法辦到的嗎?!」裴秀茵挑釁的問。
「要說是說不清楚的……」白筱菟粉嫩的唇瓣微微向上勾。
「看!我就知道!各位,你們也親耳聽見了,她自己都說不出來!」裴秀茵得意極了。
「我可以直接示範給大家看。」白筱菟微笑的接著說。
裴秀茵得意的表情一僵,院裡眾人也是一怔。
就見白筱菟舉步款款的走向堆放在庭墀上如小山般的物品前,抬起手就這麼輕輕的一揮,那堆物品瞬間消失無蹤。
整個大院驀地陷入一片死寂,連個呼吸聲都沒有,眾人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那空無一物的庭墀,那裡,之前還放著很多東西,如今卻……
「哇!筱菟姊姊是仙女!筱菟姊姊是仙女!」小花開心的上下跳著,拍著手,一句一句的喊著。
她就說筱菟姊姊肯定是仙女下凡,可是除了小朗,其它小玩伴們都說這世道太亂了,仙女才不會來這種地方。
小花打破了死寂,瞬間大院一片嘩然,崇拜的、欣喜的、敬畏的、恐懼的各種情緒,不一而足。
「被小花猜中了,來,這個送給小花。」纖細白皙的手掌一翻,從儲物空間裡拿出了一個雕刻精美的八音盒,送給了小花。「這是八音盒,小花只要轉下面這個地方……」白筱菟示範轉緊發條,然後打開盒蓋,一陣清脆的音樂聲響了起來。
眾人既驚又奇的看著那「仙家寶物」,不管大人小孩,對小花都是一陣羨慕嫉妒。
等到大家暫時稀奇夠了,已經過了大半個時辰。
大院四周掛上了燈籠,白筱菟重新將那些東西放回原位,視線在臉色慘白驚恐的裴秀茵臉上掃了一眼,才柔柔的開口,「我為何留在清風寨,是因為你們寨主,因為我就是為了他下凡來的。」
雖然這話因果有些顛倒,她是為了找一個隊友才下凡的,而他只是湊巧成了這個隊友,但也算是實話。
眾人皆大為驚喜,他們寨主果然英明神武,竟然仙女都為他下凡而來!
「大伙兒可還有疑問?」昌子熙壓下內心的激動,他不知道小白兔兒這麼說是權宜之計還是事實,但是聽著她是為了他留在清風寨、為了他下凡而來,不管真假,仍舊讓他心潮澎湃。
「沒有!」
「冒犯了白仙子,請仙子恕罪!」
「請仙子恕罪!」
「各位不需喚我仙子,我下了凡,除了留有這麼一個神通之外,就是一個凡人,各位還是像以前一樣喚我白姑娘或是筱菟便可。」
這個時代很相信鬼神之說,她有所保留的說出事實也是經過思考的,寨民們都很純樸,懂得感恩,她願意在能力範圍內盡量幫助他們過上好日子,也相信他們不會對她不利。最主要的是,有了這層身分,往後她再有什麼新點子,也省了很多解釋的麻煩。
之後,昌子熙讓眾人領了物品回家,待眾人散去後,大院裡只剩下了昌子熙、白筱菟、裴浩和裴秀茵,以及許承安。
許承安在白筱菟仙子的身分暴露後就來到了裴秀茵身邊,扶著她站到一旁。
幾人都沉默著,好一會兒,白筱菟覺得沒意思,也不想插手他們之間的糾葛,便提著一個燈籠,向幾人招呼一聲便徑自離去了。
她不知道在場的四個人都目送著她,表情各自不同,複雜又糾結。
「浩叔,我早上說的事,希望浩叔盡快做出決定。」昌子熙也不想多留,他還想在小白兔兒睡覺前和她說說話。
「你還是要趕我離開清風寨!」裴秀茵低垂著頭,啞著聲說。
「寨主,秀茵也是為了清風寨的安危,我們都無法否認,在知道白姑娘身分之前,秀茵的懷疑有理有據,並非無故找碴,寨主因此要驅逐秀茵,實在說不過去啊!」許承安聞言,焦急的申訴。
「承安,我和浩叔所說的事,是關於秀茵的親事。」昌子熙很看重和他同一輩的這些人,因為他們忠心的對象只有他,而不是像父親的舊部親兵是因為忠心於父親,進而才忠心於他。因此,他不願意承安對他有任何誤會。「而對象,就是你,我向浩叔推薦你,對了,倒是忘了先和你通個氣,如今問你也可以,你可願意?」
「是真的嗎?」許承安驚喜的望向裴浩。
裴浩壓下心裡的無奈,微笑著點頭。
許承安開心得找不著北,直到望向一直低著頭的裴秀茵時,笑容猛地微微收斂,帶上了些許苦意。
「秀茵,你……願意嗎?」他知道秀茵喜歡的人是寨主,原本他就不抱一絲希望,只想在一旁守護她,所以就算今天寨主和浩叔都答應了,若是秀茵不允,他也不會強迫她。
裴秀茵眼底充斥著濃烈的恨意,如岩漿般翻滾著,如烈焰般燃燒著。
昌子熙,我娘是為了救你才死的,沒有我裴家,你早就死了,如今你羽翼豐滿,便為了一個賤婢折辱我!你忘恩負義,負心薄悻!
仙女下凡!哈!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
她緊緊的閉了閉眼,慢慢的將眼中的恨意壓入了最深處隱藏起來。
她抬起頭來,滿面淚痕,委屈極了。
「秀茵,你若不願意,我不會強迫你的。」許承安心疼的說。
裴秀茵搖頭。「我不是因為這件事覺得委屈,我委屈,是因為我一心為大家,可是最終我成了唯一的壞人。我承認我嫉妒白筱菟,討厭她接近子熙哥,可是我絕對不會拿整個清風寨開玩笑!這裡是我的家啊!」
「秀茵……」裴浩和許承安都心疼的喚。
裴秀茵抬手抹掉眼淚,自暴自棄的說︰「算了,壞人就懷人吧!反正我就是任性刁蠻不講理,當壞人已經習慣了。」
「秀茵,你在我心裡是最好的姑娘。」許承安憐惜的說。
「承安,謝謝你。這樁親事,容我考慮一二,三天後給你答復,可好?」
「好。」許承安毫無意見的點頭。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3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3:32 PM 編輯
第六章
三天後,裴秀茵應下了許承安的親事。
雙方家長商議後,婚期定在了九月初二。
之後,她就很少出門,也不曾再出現在白筱菟面前。
她是什麼心態白筱菟並不在意,只要不騷擾她,讓她耳根清靜就好。
她現在最在乎的是,沐浴!
她想沐浴啊!
自從穿越後,她只洗過一次澡,其它都是用少少的水擦澡,而那次沐浴還是在歐陽府,也只是得到一桶熱水,洗得不是很過癮。這些日子她都覺得自己身上可能要長蟲了。
她知道清風寨的用水,要到竹林山上一處泉水挑回來,那裡是最近的水源,來回一趟就要一個多時辰,所以在這裡大伙兒用水都很節省,能每天留給她一盆擦澡的水,就已經是最好的待遇了。
挖井,他們試過,技術工具都不到家,又沒找著出水處,累死累活忙了好幾日也沒有成果,算是白挖,最後還要費力把井填起來,免得寨裡的孩子們不小心跌落。
站在寨門口,望著周圍高山峻嶺,這裡山那麼多,那麼高,會不會有哪個地方有溫泉呢?
要是她的神力還在就好了,神識一掃便能涵蓋這幾處山脈,尋找起來就方便了,可惜……唉,說起來都是淚啊!
「噢噢——」一陣猿啼遠遠傳來,白筱菟舉目望去,只看見一道白影從遠處森林咻咻咻地飛蕩而來,速度之快不亞於昌子熙全力施展輕功的時候。
莫非這就是威名赫赫的「神物」白猿?
很快的,那白影接近,白筱菟看清,真的是白猿!
「嗷嗷——」白猿快速的竄到白筱菟身前,二話不說一把將人扛起,然後一聲興奮的響亮長啼後,往山上密林處竄去。
白筱菟一時有些懵了,她這是什麼運氣?老是被人扛來扛去的!
「你這隻臭猴子!放我下來!」白筱菟氣得一把揪住白猿背後的毛,狠狠的拽了一把下來。
「噢——嗚嗚——」白猿哀嚎一聲,不過還是沒有放她下來。
「白喜!把人放下!」一聲怒吼傳來。
是昌子熙!白筱菟一喜,抬起身子望過去,果然看見昌子熙的身影飛掠而來。
白筱菟明顯的感覺到白猿身子一震,緊接著便加快速度,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這隻白猿好像有些驚慌失措、倉皇逃竄的感覺。
不過……白喜?
難道這只白猿是昌子熙養的?
一人一猿的速度不相上下,以至於雙方的距離並沒有明顯的拉近,被扛在肩上的白筱菟這次倒沒有太大的不適,不知是不是白猿的技術好一點的關係?
想著,忍不住覺得好笑,真是有什麼主人養什麼寵物。
「白喜,快放我下來。」白筱菟拍拍白喜的背。
「嗷……」白喜聲音飽含著不願,可是或許因為白筱菟是兔神的關係,讓動物對她既有一種親近感,又有一種本能的敬畏,所以縱使不願,白喜還是慢慢的停了下來。
將她放在一棵樹下的石頭上,白喜就乖乖的蹲坐在她身邊,等著昌子熙到來。
白猿一停,昌子熙很快的便追上,看見白猿如此安分的模樣,很是訝異。
「這是你養的?」白筱菟問,伸手摸著白猿的頭,毛髮出乎她意料的柔軟呢。
「是啊,那年我進山,聽見猿聲哀啼,循聲而去,看見一隻受了重傷的母猿,周圍還有幾隻狼的屍體,想來是和狼群有過一場激戰,當時白喜就在母猿身邊,小小的,看起來才出生沒幾天,母猿餵了最後一頓奶就死了,我就把白喜抱回寨裡。」昌子熙走到他們身邊,站在白猿的另一邊,沒好氣的伸手蹂躪白猿的頭。
白筱菟心下戚戚,「白喜就是傳言中善於盜竊美人的神物吧?」
「呵!這傢伙就這點嗜好了,我也拿它沒辦法,只能想辦法約束它,不讓它亂來了。不過到目前為止,除了我們訂下的目標之外,它也沒偷走哪個無辜的美人。」
「不會你們的目標是美人的話,都是讓白喜動手擄人的?」
「差不多是這樣。」昌子熙點頭。
「這就難怪了。」隨即想到她是被昌子熙擄來的,難道她不算美人?下意識的抬手摸摸臉,不過隨即又放下,也不是太在意。
「嗷嗷!」白喜在一邊不甘寂寞,啼叫兩聲吸引注意。
「怎麼?你有話要說?」白筱菟感興趣的問白喜,白喜很有靈性,若有機緣的話,說不定能踏入修行之路成為妖修,到時候就真的成了猿精了。
「嗷嗷……嗚……」白喜興奮的叫著,比劃著。
白筱菟懂得獸語,當然是指一些開了靈智的動物,所以她聽懂了白喜的意思,牠是要帶她去一個好地方。
「牠應該是想帶我們去哪裡吧!」昌子熙說。
「你聽得懂?」白筱菟訝異的望向他,她能聽懂是因為她是兔神,本體就是動物,對於其牠動物,只要開了靈智她就能聽懂牠們的話,但是昌子熙怎麼也聽的懂?
「牠是我養大的,牠的意思我大致上能猜個七八成。」昌子熙笑道。「白喜特地指出,肯定是一個好地方,我們就去看看吧。」
「好。」白筱菟也好奇。
「白喜,帶路。」昌子熙吩咐。
「噢噢!」白喜猛地站了起來,然後就打算把白筱菟扛起。
結果一隻手掌抵住他的頭,阻止它接近美人。
「白喜,小白兔兒交給我就行了,你,前面帶路。」
「嗷嗷!」白喜跳腳抗議。
「抗議無效。」昌子熙駁回。
「嗷——」白喜仰天吼了一聲,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前面帶路了。
「呵呵!」白筱菟看著主寵倆的交流,忍俊不住地笑了。
「我們也走吧。」昌子熙見她笑靨明媚,心頭也升起一股喜悅。
「走吧。」白筱菟點頭,正想舉步跟上已經走遠的白喜,沒想到下一瞬間一個上下顛倒,發現自己又被扛起來了。
「我自己會走!」她抗議。
「太慢了,跟不上白喜。」昌子熙一手圈著她的大腿,施展輕功追上白喜。
「那你就不會換個方式,非要用扛的嗎?」他的肩膀果然沒有白喜舒服。
「好吧!」昌子熙從善如流,圈著她的人腿往下一拉,像抱著孩子一樣,讓她坐在他的手臂上。
「啊!」白筱菟嚇了一跳,反射性的雨手圈住他的肩膀,穩住上半身。
「抱緊了。」昌子熙哈哈一笑,一手抱著她的腿,一手環在她背後護著,加快速度飛竄而出。
山林快速的從身邊掠過,風刮過她的臉頰,帶來一陣細細的痛感,她下意識的將臉埋進他的肩膀,避開那凜冽的風,沒有發現昌子熙微勾起了唇角。
「這白喜,到底要帶我們到哪裡,再上去就要登頂了。」昌子熙望著頭上那往外突出的崖壁,白喜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那突出處上方,這種山勢,不好上呢!
「嗷嗷——」上頭傳來白喜示威挑釁的啼叫。
「呵!這傢伙還挑釁來了。」昌子熙呵呵笑著,哼哼,看來最近他對白喜太放縱了,得改進。「這個方向山勢太過陡峭,連我也沒來過。」
白筱菟也仰頭往上望,心下微驚,這種地勢,凡人真能徒手上去嗎?
「小白兔兒,咱們換個姿勢,我背你。」昌子熙說,將她移到背後。「抓緊了,接下來我的手沒法扶著你,你的腿得圈住我的腰。」
「好。」白筱菟雙手圈住他的頸項,雙腿也圈住他的腰,擺出樹獺恭樹的樣子。
昌子熙耳根微微發熱,嘴角不自覺的勾著。
「我上了,怕的話就閉上眼,把臉埋在我背上。」
「嗯。」說實話,她確實有些害怕,不是因為怕高,在仙界基本上都是騰雲駕霧的,也不曾怕過,而是因為現如今她凡人一個,又不知道他是不是真有把握,沒底氣,所以才會怕。
她緊緊的將臉埋在他背上,下一瞬間,只感覺到他幾番跳躍,風聲在耳邊呼嘯,有些顛簸,讓她更加緊他,雙眼閉得緊緊的,不敢亂動,深怕亂了他的氣息,兩人跌入萬丈深淵。
越往上,氣溫越低,眼下不過七月中,在清風寨早晚已經有了涼意,此刻她卻感覺到寒意,而且越往上越冷,漸漸的已經宛如寒冬冷冽,隱隱間似乎還感覺到冰冷的觸感落在身上。
這該不會是……下雪了吧?
她沒敢亂動,避免驚擾他,所以也就沒有抬頭一探究竟。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停了下來。
她好奇的睜開眼睛,從他背上探出頭來,入眼的景象讓她震驚的張著嘴。
「天啊!」她低呼。
這山頂面積廣大,地形像個略深的圓盤,他們此刻所站的地方屬於最外圍,地上有積雪,然而讓他們震驚的是,山頂中央竟然是一個湖泊,湖泊周圍是桃林,在這個時節,竟然還桃花盛開,一片桃花嫣紅。
最讓她驚喜的是,那湖泊冒著煙,分明就是一個很大的溫泉!也難怪在溫泉周圍地熱的範圍內桃花依然盛開,而在地熱範圍外的外圍卻已經開始積雪了。
一個山頂,兩種季節,織就成一幅奇異的美景。
「快!放我下來。」白筱菟拍著他的肩,雙腳輕蹬。
「別動,這裡積雪挺深的,我背你過去。」昌子熙說著便飛身掠過積雪範圍,踏雪無痕,須臾便已經落在桃花林邊,這時才蹲下身將她放下。
「噢噢!」白喜飛竄過來,到她面前邀功。
「白喜,幹得好,這真是一個好地方!」白筱菟抱住白喜,開心的稱讚。她才想上山找看看有沒有溫泉呢,沒想到瞌睡就有猿送上枕頭。
「嗷嗷嗷——」白喜興奮得仰天嚎叫,得意的望向主人。美人主動抱我耶!昌子熙在白筱菟背後對白喜比了比拳頭。
白筱菟飛快的穿過桃林,來到溫泉湖畔,看著冒著白煙的湖水,開心極了。
「我要泡溫泉,你們……不準偷看。」白筱菟轉過身來,猶豫了一下,還是抵擋不了想要好好洗個澡的欲望,於是只能嚴肅的警告這主寵倆。
反正她的儲物空間裡有幾套衣裳,不怕沒衣裳換。
「放心,我會盯著白喜,你自己小心。」這裡應該沒有什麼危險,若有其它危險動物,白喜會知道的,就算原本有,恐怕也已經被白喜趕走了。白喜這些日子不見蹤影,應該就是在這裡搶地盤吧!
揪著白喜強硬的將它帶離,趁著她泡溫泉的時間,他讓白喜領著他從外圍開始巡視。
白筱菟見他們離開後,迫不及待便抬手脫衣,在解開一條綁繩後手微微一頓,回頭朝他們的方向望了一眼,偏頭思考了一下,下一瞬間,她的身前平空出現一座屏風……兩座……三座,三座美輪美奐的屏風,將她圍了起來,遮掩得毫無縫隙。
剛抵達外圍高處、回頭望去的昌子熙忍不住輕笑,從他們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屏風遮擋住的範圍約離岸一丈左右,只要她下水後不要游出一丈外,他們在這裡地勢雖然比較高,還是不會看見她的。
「嘖!是不是很可惜?」昌子熙輕嘖一聲,笑咪咪的望向白喜。
「嗚嗚!」白喜很惋惜的叫著。
「呵呵,白喜——」昌子熙突然呵呵冷笑兩聲。
白喜身子一抖,戒備的望向主人,察覺危險,剛想逃竄,卻慢了一步,被昌子熙壓制在地。
「我說白喜,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在我的地盤擄走我的人!」昌子熙咬牙,口氣中的威脅之意表露無遺。
「嗷嗷——」白猿哀嚎,雙手抱頭遮眼,乾脆趴伏在地上不動,任由主人蹂躪了。
為什麼牠的主人這麼恐怖?
為什麼牠好不容易終於見到一個美人,美人卻是主人的女人?
偏偏牠好喜歡美人的氣息,和以前那些美人都不一樣。
可是牠不敢造次,主人好可怕。
唉!牠怎麼這麼命苦?!
牠只是喜歡美人啊!
那邊主寵倆怎麼鬥法白筱菟不知道,此刻她正舒服的閉著眼,雖然比不上仙界的靈湖,可是她已經很滿足了。
這個溫泉,水質很好,溫度也適中,最適合泡澡了。
有了這個溫泉,未來的日子會舒服許多,雖然她自己沒辦法上來,但不是有昌子熙嗎?
就算他沒空,也還有白喜,她相信白喜是不會拒絕她的。
還有,她打算裝幾桶溫泉水存放在空間,以後每天都可以舒舒服服的洗溫泉澡了。
泡了將近三刻,她知足的起身,從空間裡拿了一套衣裳穿上,這衣裳是她在仙界的衣裳,淡粉色的華衣,外頭罩著白色紗衣,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傾瀉於地,襯得她整個人更顯清靈透徹。
這衣裳太過名貴,不適合這裡,但暫時也只能穿著。
穿好衣裳,收了屏風,抬頭望向高處,不見那主寵倆,不知他們去向何方?
她也不在意,腳步輕盈的奔向盛開的桃林,這裡的桃花開得真美,不輸仙界的桃花林,她在花間穿梭,輕笑聲逸出唇瓣,在桃花間翩翩起舞。
不知何時,昌子熙循聲而來,站在林間望著那翩然飛舞的身影,眼中閃過一抹驚艷。
那日他問過她,當真是仙女下凡嗎?
她笑而不語。
然而此刻,他卻相信了,如此仙姿綽約,絕對不可能只是歐陽府裡的一名婢女。
他也曾是富貴人家,見過皇帝宮妃,她那一身衣裳,那宛如月華流光般的布料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她的神秘手段,她的奇思妙想,她的所見所聞,是那麼不同於當世之人,她若不是仙女下凡,又會是什麼身分呢?
不管她是什麼身分,他相信她最終的身分只會有一個,就是他昌子熙的妻。
他回過神來時,笑聲不知何時停了,眼前已不見她的身影。
他踏入桃花林中,尋找她的仙蹤,穿過一棵又一棵盛開的桃樹,終於在靠近湖邊的一棵桃花開得最茂密美麗的桃樹下發現了她。
看見她此刻的樣子,他忍不住露出一抹寵溺的笑容。
只見桃樹下擺放著一張看起來華麗舒適的軟榻,想來又是她存放在那個神秘空間裡的,而她已經安然的躺在榻上,昏然欲睡,身上蓋著一件看起來柔軟如雲般的錦被。
這裡因為溫泉和地熱的關係,他並不擔心她會因此受寒,知道她貪睡,所以並不想驚醒她,只是悄無聲息的走到她身旁,背靠著軟榻坐了下來,偏頭望著她那因剛泡過溫泉,泛著粉嫩光澤的精緻容顏,有些愣神。
低頭望了望自己,抬手摸了摸臉上濃密的鬍子,突然皺了皺眉頭。
小白兔兒面對他,從來沒有表現出嬌羞或類似的情緒,就是因為他這滿臉的絡腮鬍子遮住了他九成的真面目吧!
她一開始還叫他大叔呢!雖然後來少了,但這很明顯的在說,他外表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多了,大到讓她以為兩人不是同一輩的。
試問面對一個滿臉鬍子、不知長相的大叔,叫人家怎麼嬌羞得起來?
這鬍子留了十年,從開始長鬍子的時候,他就開始留了,當初的目的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更男人一點,有威嚴一點。
是不是應該找個機會把鬍子給剃掉?他考慮著。
他對這鬍子沒什麼感情,倒是不會捨不得,只是一開始可能會不習慣吧!
他也不介意她因為他的外貌而改變對他的態度,他的外貌不同樣是他嗎,任何能將她勾引住的條件,他都會利用起來。
等到春天再說吧!
冬天有鬍子保暖一點,等天氣回暖就把鬍子剃掉。
決定了之後,他也就暫時將這件事拋到腦後。
環顧四周,他又開始思考其它事情。
小白兔兒看起來很喜歡這裡,往後想必會經常來此地,要不要在這裡建個屋子呢?
之前趁她泡溫泉的時候,他在四周巡視了一圈,湖的對面西邊那兒有一片竹林,他可以在靠近湖畔的桃林建一間竹屋……嗯,就現在這個地點好了,這棵桃樹似乎是整片桃林長得最好的一棵,小白兔兒的眼睛就是這麼雪亮。
建屋的事暫時不讓她知道,等建好了後給她個驚喜,將來他們倆還可以偶爾來這裡小住幾日,除了白喜之外,不會有人來打擾。
當然,這段時間就不能讓她上來了,這點得跟白喜交代清楚。
他就這麼靜靜的守在她身邊,一邊欣賞著她美麗又可愛的睡顏,一邊思考著許多事情,做許多計劃,有關於她的,有關於清風寨的,還有關於他們兩人的。
從遠處看過來,這一處似乎自成了一個空間般,微風吹過,桃花瓣片片飄落,為這一處增添一股浪漫的氣息。
時序進入九月,這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眾人初時因為白姑娘「仙女」的身分而感到拘謹,太過恭敬,漸漸的發現白姑娘依然和以前一樣,甚至比以往更隨和,偶爾還會看見白姑娘迷糊的可愛模樣或貪睡的賴床模樣,慢慢的也就放下了那太過崇敬的態度,到後來自然而然的就變成用對待寨主的態度再加很多的寵愛來對待她。
白筱菟也漸漸的融入了這個大家庭,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大部分都用來當孩子王了,教他們讀書識字,陪他們玩遊戲,說故事給他們聽。
偶爾一時興起,她會跟著寨裡的嬸子們在山林外圍挖野菜、撿山貨,她們會教她辨認哪種野菜好吃,哪種野菜又苦又澀,在山裡摸索了一天回到寨裡後,累得四肢酸軟,飯卻多吃了一碗。
裴秀茵在九月初二和許承安成親了,新婚夫妻倆已經搬到城裡,和許明德一起生活。
咋日歸寧,夫妻倆回到山寨,看起來很幸福的樣子,許承安一直傻笑著,對裴秀茵呵護備至,至於裴秀茵也是一直保持著笑容,還帶著羞赧的紅暈,對許承安的態度也很親暱,看起來一切都很好,可是……那深沉的惡意讓白筱菟渾身汗毛直豎。
於是她知道,裴秀茵眼前的模樣都是假的。
她沒打算揭開裴秀茵的假面具,不管什麼原因,不管對錯,她「搶了」裴秀茵的心上人是事實,還不許人家恨她嗎?她可沒這麼霸道。只要裴秀茵不做出什麼傻事,她是不會理會的。
倒是昌子熙,昨晚裴秀茵夫妻下山後,竟然對她說要小心裴秀茵,往後她若回山寨小住,絕對不要和她單獨相處。
兩人算是心照不宣了。
離雪季的到來,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
火坑已經全部完工,目前每一戶都有一個火炕,若家裡人口是複數的,想要多盤一個或幾個火炕,就只能等雪季過後再說了。
然而,雖然火炕已經完工,但是這段時間大伙兒卻更加的忙碌。
以往這個時間,眾人就是一心一意的開始儲備過冬的物資,柴火、食物、保暖衣物等等,能夠塞滿整個倉庫,再將每一戶都填滿最好,今年他們除了仍舊拚命的儲存物資之外,還要下田耕種。
往年這個季節,除了部分的冬季作物之外,大部分的田地都閒置下來,白姑娘卻說太浪費了,於是小手一揮,教他們種冬小麥。
種好了冬小麥,又回到了儲存食物的軌跡上。
這天,天氣已經稍帶了些許寒意,但是陽光還算不錯,白筱菟便領著幾個小孩,隨著寨裡的嬸子們上山了。
領著孩子們撿柴火、挖野菜,還看見一隻傻兔子慌不擇路的一頭撞上樹,暈頭轉向的倒地。
她掩面,頗覺丟臉,趁著孩子們沒發現,弄醒了傻兔子,讓牠逃離。
「咦?蘑菇!」在傻兔子撞上的那棵樹下,她發現了蘑菇,腦袋裡瞬間浮現了幾道以蘑菇做的美味佳餚,開心的動手將這一小片蘑菇通通摘下,鋪滿了一個竹籃底部。
既然這裡有蘑菇,再找找附近應該也有。
果然,沒幾步,她又發現了不少蘑菇,採得開心,哼起了歌來,沒多久便已經採滿了一竹籃。
「筱菟姊姊,你在做什麼?」小花蹦蹦跳跳的來到她身邊,看見她竹籃裡的東西,臉色一變。「筱菟姊姊,這東西有毒,不能吃,快丟掉!」
「什麼有毒?」其它幾個小朋友聽到小花的叫聲,立即跑了過來,再看到白筱菟竹籃裡的東西後,都同時驚叫。
「筱菟姊姊,這東西不能吃,有毒的!以前二丫和她爹就是吃這個死掉的!」
小石頭一個箭步上前,啪的一聲就打掉了筱菟的竹籃子,臉色蒼白的朝著她喊︰「不能吃的,知不知道,會死人的!」
白筱菟有些無言,也有些感動,這些孩子是真的關心她。「傻瓜,這種蘑菇是沒毒的……」
「是真的,二丫和她爹就被毒死了,是真的,筱菟姊姊,你相信我們,真的!」小石頭焦急的說。
「是啊是啊,筱菟姊姊,這真的有毒!」
「你們聽我說,蘑菇的種類非常的多,有些蘑菇確實是有毒的,像這種……」
她領他們到一棵樹下,指著一些艷麗的蘑菇對他們說。「像這種蘑菇就有毒,而且是劇毒,吃了的確會死人,還有這種,雖然和筱菟姊姊剛剛採的有些像,但這種也是有毒的,而筱菟姊姊剛剛採的那種蘑菇是沒有毒的。」
「真的嗎?」孩子們猶豫的問。
「當然是真的,就像我們人一樣,人也有很多很多,有的人是大壞人,會害死很多人,就像是這種劇毒的蘑菇;有的人有一些小壞,就像這種有點毒的蘑菇,會讓人腹瀉,肚子痛,不過還不會死人;有些人是好人,就像是姊姊採的這種蘑菇,沒有毒,還很好吃。」
「筱菟姊姊吃過嗎?」
「當然吃過嘍!像是小雞燉蘑菇,紅燒蘑菇,椒鹽蘑菇,乾燻蘑菇……等等,有好多呢。」白筱菟說完,看見幾個小孩都張著嘴流口水,忍不住失笑。「想吃的話,就幫姊姊把蘑菇撿起來,姊姊再教你們怎麼辨別毒蘑菇,回去之後,姊姊做蘑菇大餐給你們嘗嘗。」
孩子們歡呼一聲,幫著把剛剛被小石頭打落的蘑菇通通撿進籃子裡,然後圍在白筱菟身邊,跟著白筱菟認蘑菇。
最基本的就是外型色彩,艷麗的肯定有毒,這簡單,但是有些毒蘑菇和無毒蘑菇長得很像,這就不好辨認了。
最後,白筱菟只能讓他們都採了,到時候她再篩檢過就行了。
大人們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麼,只以為他們在玩,也就笑笑的任由他們嬉鬧去,等到回到寨裡,一翻看籃子,個個都嚇了一大跳。
白筱菟費了許多口舌,才讓嬸子們勉強同意讓她證明。
半個時辰後,一盅小雞燉蘑菇出爐。
大家聞著香味吞口水,可是卻沒人敢嘗試。
白筱菟笑著拿了一個碗,舀了一碗湯和幾個蘑菇就準備吃了。
「等等!」阿蘭出聲制止,在白筱菟反應過來之前,伸手搶過白筱菟手裡的碗。
「阿蘭!我來。」余婆子出聲阻止阿蘭。「我年紀大了,活夠本了,我來吧!」
「照你這麼說,我大了你兩歲,年紀比你大,還是我來!」楊婆子出聲搶道。
「楊老太婆你胡說什麼?你孫女兒不要啦?她可就只剩你這個親人了!」余婆子斥責。「都別跟我爭,這東西這麼香,肯定好吃,你們懂不懂敬老啊!」
余婆子二話不說,強勢的搶過那碗蘑菇湯,正當她打算從容就義一口喝下時,眼睛餘光看見一旁白筱菟又盛了一碗早就吃起來了,還一邊吃一邊微笑的看著她們。
幾個嬸子婆婆面面相覷,看見人家白姑娘吃得開心,而且一點事也沒有,頓時就相信了這些蘑菇是真的沒毒。
想到自己幾個人剛剛的行為,忍不住老臉一紅。
白筱菟看得很開心,不是取笑她們,而是真的發自內心的開心,因為她們為了她竟然甘願赴死。在她們心中,那是一碗能毒死人的湯啊!
就衝著這點,她在心裡發誓,一定要讓清風寨的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確認了沒毒,大伙兒聞著香已經饞了很久,這會兒一人盛個小鴿碗,在場的嬸子婆婆和孩子們每個人都嘗到了美味。
於是,清風寨儲存食物的名單又多了一樣︰蘑菇。
白筱菟負責教大家怎麼分辨蘑菇,之後幾天都還要負責做最後的篩檢,直到連續三天都沒有發現他們採回來有毒蘑菇,又堅持了三天,依然保持零毒蘑菇的漂亮紀錄後,她總算能夠放手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4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4:11 PM 編輯
第七章
十月,雪季的腳步更接近了。
此時氣溫每日都會降到一個新低,千百年來寒暑不侵的白筱菟,終於領受到寒冷,還發現自己似乎、大概、可能有點怕冷。
儲物空間裡的衣裳有調節溫度的作用,但是實在與清風寨的風格不符,那次從溫泉回來,她身上的衣裳引來了寨民們的圍觀和熱議,直嘆不愧是仙衣,他們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布料。
所以她也就只穿了那一次,就不曾再拿出來穿過了。
幸好她只是有一點點怕冷,出門的時候披上前兩日昌子熙送來的狐皮大氅就足夠保暖了。
謗據有經驗的寨民們估計,雪季大約再過半個月到二十天左右就會降臨了,最遲也不會超過一個月,到時候大伙兒就只能窩在屋子裡貓冬,除了每天要掃雪之外,什麼事兒也沒法做。
所以她打算在雪季開始後教大伙兒識字,眼下她正在寫教材呢。
迸代開蒙讀物,最著名的就是三、百、千,也就是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二字經作者眾說紛云,但大多數人認為是宋代王應麟所著的典籍,現在沒有。
百家姓成書於宋朝,現在一樣沒有。
千字文好像三國時期某位——請原諒她記不住那麼久遠的名字——書法家曾寫過一篇,但是毀於西晉的動亂之中,後來王羲之又重新編綴過一篇,可惜文理音韻皆不佳;最後好像是梁武帝為了教育子姪,命某人從王羲之書碣碑石拓出互不重復的一千個字,又命某某人將這不相干的一千字編成有意義的句子,成為後世所知的千字文,就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那篇。
嗯,梁武帝作古了,也就是說現在千字文已經有了。
不過她現在寫的不是千字文,而是經典名著三字經,雖然三字經後面有一部分篇幅提到朝代的更迭興替,但她將本朝以後的部分都省略了,並不影響閱讀,至於少數幾個歷史人物,她再以古時候的某個人含糊帶過即可。
「白姑娘,該用膳了,我送晚膳來給你。」門外傳來阿蘭的聲音。
「蘭姨請進,門沒拴上。」白筱菟沒有停筆,只剩最後幾句,打算寫完再說。
竹門被從外面推開,阿蘭提著竹籃子,竹籃外面包覆著厚被子保溫,來到桌前,看見她正在寫字,不敢打擾。
屋子裡只有這麼一張桌子,寫字吃飯都在這裡,所以在白筱菟沒有收筆清出桌子之前,阿蘭提來的晚膳是無法上桌的。
「蘭姨稍等一下,只剩幾句就寫完了。」白筱菟對阿蘭柔柔一笑,溫聲解釋。
「不打緊,我也沒事,只是擔心飯菜涼了。」
「沒事,很快就好了。」白筱菟低頭繼續行筆書寫,直到最後三字「宜勉力」寫完,吁了口氣,收筆。
「寫完了?」阿蘭好奇的問,她不識字,可看著白姑娘寫的字就覺得好看極了。
「嗯,寫完了。這是準備給大家開蒙的,等到雪季開始,就教大家讀書識字。」白筱菟吹乾墨水,將寫好的三字經收攏起來,放到前幾日她拜託懂木工的寨民專門制作的木盒子裡。
盒子裡已經有二十份三字經,她打算盡可能的多寫幾份,然後裝訂成冊,可以的話最好能夠一人一本。
將盒蓋蓋上,放到櫃子上,才回到桌旁準備用膳。
今日有一葷一素兩道菜,葷菜是酸菜炒肉絲,因為白筱菟不喜肉食,可寨主又下死命令不可不食肉,所以他們這些人傷透腦筋,最後只好將兩人的意見折衷,給肉食,但很少量,所以這道葷菜裡肉絲並不多。
白筱菟也不讓他們為難,她心知昌子熙是為她好,這個時代物資匱乏,營養本就差了些,再不吃點肉食會影響健康。
她現在是肉體凡胎,無法不食五谷,也只能入境隨俗了。
因為糧食充足,所以每天都能有'餐米飯,她吃了幾口米飯,幾口酸菜,才勉為其難的夾了根肉絲入口。
肉絲一入口,白筱菟的眉頭便微微皺起,用膳的動作停了下來,若有所思的望向阿蘭。
「怎麼了?不合胃口?」阿蘭疑問。「我知道白姑娘不喜歡肉食,不過這樣對身體不好,寨主也是關心你,才會強制你必須吃點肉。」
「不是,蘭姨,你們沒感覺這肉……好像壞了?」
「喔,我們知道啊,雖然天氣冷了,可是肉放久了,總是會壞的,這很正常。」阿蘭笑道。「今天這樣還算輕微,過兩天嚴重點,肉就會用烤的,這樣味道比較不明顯。」
白筱菟震驚的看著阿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非常不解。「蘭姨,肉壞了,吃了會生病的。」
「呵呵!哪有那麼矜貴,每年我們都這麼過來的,不也沒事嗎?這肉可是要吃整個冬天的,現在存量還不夠呢!所以趁著雪季還沒到來,這幾天寨主領著寨中青壯天天入山狩獵,就是在繼續儲存準備過冬的肉啊!」
「難道你們整個雪季就吃這些壞掉的肉?」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別想太多,等雪季來了結凍的時候,肉就不會壞那麼快了。」阿蘭好心的安慰她,一副「你瞧,未來還是很美好」的表情。
白筱菟無法接受。新鮮的肉她都不太愛吃了,更別提吃壞掉的肉!而且她也不是為了自己,她是真的不希望寨民們吃腐壞的肉。
「難道你們沒有比較好的保存方法嗎?」她不解地問。
「已經有用鹽腌著了,鹽可是很矜貴的,以前可捨不得這麼用,就是今年鹽充足了些,才捨得用鹽腌著呢。」阿蘭笑說,一臉感謝的表情。今年鹽之所以充足,就是因為白姑娘呢。
這頓飯,白筱菟吃得很痛苦,那盤酸菜炒肉絲基本沒再動筷。
蘭姨見狀也沒勉強她,只在心裡嘆了口氣,等她吃完,收拾了碗盤,提著竹籃離開了。
其實寨主之前便已經吩咐過了,給白姑娘的膳食都要用新鮮的食材烹調,尤其是肉食。
不過廚房的人沒放在心上,大伙兒都是這樣吃的,並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想當初幾乎要餓死的時候,什麼東西都可以往嘴裡塞,這點腐壞的肉已經是美味了。
因為大伙兒都習慣了,所以才沒上心,並不是故意的。
看來寨主對白姑娘是真的上心了。
她想,明日開始,就用新鮮的肉做菜給白姑娘吃吧!反正白姑娘肉食本就用得少,寨裡真不缺那口肉。她親自替白姑娘另外做,也不麻煩廚房的人。
「阿蘭,回來啦!缸姑娘吃飽了?」林大娘是負責廚房掌勺的,見阿蘭回來,笑著上前接過她手上的竹籃,準備清洗碗盤。「咦?怎麼酸菜炒肉絲白姑娘都沒吃啊?」
「嗯,是啊!」阿蘭沒有多做解釋。
「白姑娘真的很不喜歡吃肉呢!真是奇怪了,以前啊,想吃一頓肉得等到過年,當時饞肉饞的,嘖嘖!」
「明天開始我來負責白姑娘的三餐,你們做菜的時候就不用算上白姑娘的份了。」阿蘭說。
「咦?為什麼?」林大娘緊張的問︰「是不是我做的菜白姑娘不喜歡啊?這可怎麼辦?」
「林嬸,你別急,沒這回事兒。」阿蘭趕緊安撫。「你忘了,寨主交代過,給白姑娘做菜都要用新鮮的食材,尤其是肉食,白姑娘肉食用得少,我就想我來負責單給白姑娘做,這樣也比較方便,省得你們做大鍋菜還要再另做一份,耽誤時間。」
「啊!我竟然忘了這事兒!」林大娘低呼,看見那盤未動的酸菜炒肉絲,隨即恍然大悟。「這……是因為不新鮮,所以白姑娘沒動?」
「嗯。」阿蘭無奈的點頭。
廚房的幾人都沉默了下來,有的人只是無奈,有的人心裡卻不以為然,覺得白姑娘未免也太嬌貴了,大伙兒都這樣吃,怎麼就她得吃新鮮的。
但是回頭又一想,人家白姑娘是仙女下凡,以前在天庭定都是吃瓊漿玉露珍饈佳餚,能和他們一起吃粗茶淡飯已經難能可貴了,結果他們竟然讓仙女吃不新鮮的肉……真是罪過罪過!
「你們知道剛剛送飯去給白姑娘的時候,白姑娘在做什麼嗎?」阿蘭轉移話題,引開她們的注意。
「做什麼?」果然,幾個廚房的嬸子都好奇的問。
「在寫字,白姑娘說那是準備給大伙兒開蒙用的,我看那字,寫的可好看了。」阿蘭讚嘆的說。
「真的?!給大伙開蒙的?白姑娘要開始教大伙兒讀書了?」幾個嬸子同時興奮的問。她們幾個家裡都是有養孩子的,有的是親生的,有的是子姪,有的是收養的,他們都很期待白姑娘開蒙的事。
「是啊,白姑娘說雪季來臨的時候就開課。」
「真的是太好了!」
阿蘭看著她們一邊收拾廚房,一邊聊得熱火朝天,暗暗松了口氣,同時也露出一抹笑容,走到廚房外,望著天空幾點星斗。
夫人,您是不是在天上看著呢?白姑娘是不是您請她下凡來的?夫人,日子會越來越好的,奴婢會好好照顧寨主的,夫人您放心吧!
披上狐皮大氅,抱著裝有三字經的盒子,白筱菟踏出自己的竹屋,寒風拂面,讓她瑟縮的縮了縮脖子,拉緊大氅,然後往昌子熙的屋子走去。
這次她來找他,是為了兩件事,抬手正準備敲門,還沒敲下門便打開了,昌子熙那深邃的眸子帶著笑意驚喜凝望著她。
迎上他的眼神,她心裡微微一顫,一股奇異的情緒升起,沒琢磨清楚便一閃而過。
「你……要出門?」她疑問。
「沒有。」他眼神灼亮的望著她。「我是聽見你的腳步聲,才迫不及待開門迎接你的。」為她做的事他不會刻意邀功,但是有機會往她遲鈍的腦袋裡灌輸「我很在意你」這樣的認知,他是不會錯過的。
似乎理解了他的意思,白筱菟心頭又是一顫,垂眼避開了他那似會灼人般的眼神。
「我有事找你談談。」白筱菟深吸口氣,輕聲的說。
「先進來再說,外頭冷。」昌子熙側身讓開,伸出手將她拉進門。
昌子熙屋子裡的火炕是青壯年組裡第一個盤好的,身為寨主,這一點特權還是有的。
他的火炕不是盤在臥房,而是盤在客廳。因為就算是雪季,有些事情還是會聚在他這裡一起商討,那麼冷的天氣,不讓人上炕也說不過去,可他的臥房不喜歡旁人進入,所以他就乾脆把炕盤在客廳,炕的面積很大,炕中間還擺了一張矮几,也因此白筱菟一進門,就覺得屋子很暖。
脫下大氅,昌子熙順手接了過去,將大氅吊在門後。
「你先上炕暖暖身子,我去添個柴,沏壺茶,有什麼事情待會兒說。」昌子熙說完便忙碌去了。
一會兒後他重新進屋,手裡提著一壺冒著熱氣的茶水,來到炕上,在她對面坐下,並替她倒了一杯熱茶。
白筱菟看著他忙碌的身影,有些出神,腦海裡回響著之前在廚房外聽見的對話。
她不是故意偷聽的,只是想到那些腐壞的肉,覺得自己應該再努力勸說一下,所以去廚房找蘭姨,沒想到正好聽見他們在談論她的事情。
原來,他早就交代過給她的肉要用新鮮的。
他們都習慣了吃腐壞的肉,他卻惦記著讓她吃新鮮的。
她還知道他在溫泉那兒偷偷為她建屋子,準備給她驚喜,這是她從白喜那兒知道的。
這兩件事都是她無意間得知的,而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又默默的為她做了多少?
現在回想起來,好像打一開始,他就對她挺好的,為什麼呢?
「怎麼了?傻愣愣的,出了什麼事?」昌子熙坐在她對面好一會兒,見她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樣,眼神似是落在他身上,又有點渙散的樣子,一看就知道出神了。
「沒。」白筱菟回神,搖搖頭。「就是有兩件事跟你討論一下。」
「你說。」真沒事嗎?明明不太對勁啊!
「這個……」她將裝著三字經的盒子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我想將它們裝訂成冊,作為開蒙的書籍。」
「這是?」昌子熙打開盒子,看見厚厚一迭紙,上面第一張寫著三個大字。
「三字經?」
「對,這是一本很適合開蒙的書,這裡面有我寫好的二十份。」
「開蒙的,你寫了一本開蒙的書?」昌子熙大概掃了一遍內容,雖然尚未認真去讀,但是已經足夠讓他震驚了。
「不,此書並非出自我手,而是一位名叫王應麟的人所著,我只是有幸曾經目睹,記下了內容,如今默寫出來罷了。」白筱菟立即澄清,她一點也沒有把這本典籍佔為己有的意思。
昌子熙看了看她,最後點頭。
「我會把書裝訂好,弄好了之後拿給你。」
「好。」白筱菟點頭,拿出那迭紙,對他說明怎麼裝訂。「這裡總共有二十份,裝訂成二十本,每一份我都用一張空白的紙做間隔,不會搞混了。」
「我知道了。」昌子熙點頭,仔細的收好,將盒子收了起來。「你說有兩件事要談,第二件事呢?」
「我想到一個能讓肉長期保存不會腐壞的方法。」
昌子熙驚訝之後便是驚喜。
「小兔兒,你總是不時有驚喜送給我,你真是我的福星。」他輕笑,眼神熱切,洩露出些許情意,對她,他真的是越來越喜愛,遺憾的是眼下她對感情一事依然懵懂,他有些擔心自己是不是能克制得了,能有足夠的耐性等她開竅。
「你連我的辦法都還沒聽呢!」白筱菟有些失笑,他就這麼信任她啊?!
「小兔兒既然說出口,那就一定能成。」對於這點他是很有信心的。
「好吧,感謝大叔的信任。」白筱菟心情愉快,笑得很甜。
「小兔兒,其實我才二十五歲,你可以不用叫我大叔的。」他得更正她這個讓他心悶的稱呼,不能讓她真把他當成上一輩的人。
「啊?我還以為你至少已經而立,接近不惑之年了呢。」白筱菟訝異。「你長得還真著急呢。」
昌子熙臉一黑,竟然說他接近不惑之年!難道他看起來真這麼老?還長得著急呢!這說法真讓他哭笑不得。
他抬手摸了摸鬍子,看來這鬍子是留不得了。
「呵呵!開開玩笑,大叔您英明神武,玉樹臨風,長得一點也不著急,真的。」白筱菟見他黑了臉,乾笑兩聲,暗道自己未免太誠實了,有些實話是不能說的。
「得了,著急就著急吧!笑得這麼假。」昌子熙沒好氣的橫她一眼。「說說你保存肉的辦法吧?要怎麼做?」
「嗯,把肉做成臘肉或者肉乾,就能保存比較久不會腐壞。」
臘肉他沒聽過,所以無法置評,可肉乾……「小兔兒,肉乾我們也有做,只是硬梆梆的,味道又不好,牙口不好的老人小孩都咬不動,所以做的不多,平常也沒人願意吃它,都是我們狩獵隊進深山狩獵時才會攜帶的。」
「我說的肉乾和那個不同,做好後會很好吃,還可以做出多種口味,也不會硬梆梆的,會很有嚼勁。」白筱菟將制作臘肉和肉乾的方法簡扼的說了一遍。「明天能騰出幾個人手給我嗎?我教她們做。」
「行,明天我會讓她們去找你。」昌子熙點頭應允,凡是她所求,他不會不應,何況這是對寨裡有益的事。
「嗯,沒事了,我回去了。」事情談完了,她還是回去睡覺吧,總覺得今晚和他在一起有些……不自在?
「嗯,我送你回屋。」昌子熙下炕,替她拿下大氅,親手為她披上,繫緊綁帶。
兩人前後出了屋子,一路沉默來到她的屋前。
進門前,白筱菟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我決定雪季開始後開課,你們先統計一下有幾個人來上課,在哪裡上課,該開始籌備起來了。」她仰頭望向身旁的他。
「好,這些事我會處理好,到時候告訴你人數。」昌子熙替她開了門。「進去吧,早點歇著,炕有燒著吧?」
「有的。」白筱菟點頭,又抬頭看了他一眼,才走進屋裡,關上了門。
背靠在門上,她閉著眼嘆了口氣。
就在剛剛,聽他問起炕有沒有燒著時,她突然想到一件事,想要火炕維持整夜熱度,夜裡就必須起來添一到兩次的柴火,而她這幾日從來不曾起來過,可是到了早上,坑上還是熱熱的。
來為她添柴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而回到自己住處的昌子熙,並不知道自己的「默默付出」總算被小白兔兒察覺了,如果知道的話,他會很高興。
不過就算不知道,今晚小白兔兒帶來的好消息也已經足夠他開心了。
能有保存肉類的辦法他很高興,不過……小白兔兒怎麼會突然想到肉腐壞的問題?
她不可能去注意到寨裡儲存的物資,所以只有因為吃到了,才知道腐壞的問題。
今天的晚膳,儲藏準備過冬的肉確實開始有異味了,可是他早前已經吩咐過給小白兔兒吃的都必須是新鮮的,莫非……
眼底冷光閃過,莫非有人陽奉陰違,給小白兔兒吃腐壞的肉?
看來明天他得找人好好問問,若是無心之過還好,若是有人故意為之,就別怪他不客氣了!
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白筱菟算是體驗了一回。
做臘肉,做肉乾,都不難,然而她卻忘了,這個朝代,很多調味料根本就還沒有出現。
此刻,她有些傻眼的愣在當場,對於圍著她,臉上都是滿滿的熱切、信任、崇拜等表情、萬分期待的幾個婆婆嬸子,一時之間覺得壓力好大。
她深吸了口氣,還是先問問這裡都有些什麼調味料再做打算吧!
詢問討論了好一會兒,白筱菟暗暗鬆了口氣,原來調味料也不是都沒有。
基本的醬油有,只是不叫醬油,叫做豆醬或者是豆醬清,至於味道好壞……
嗯,再說吧,不過清風寨沒有。
花椒有,歷史記載「始產於秦」,這她是知道的,將花椒的形態細細敘述,正好有人在山裡見過。
八角有,余婆子家後面就移植了一棵八角樹,所以清風寨裡有現成的八角。
鹽糖蔥薑有現成的,酒得下山買。
這麼討論下來,調味料也不少了,只是很少人使用,或不知道如何使用罷了。
於是,該上山採摘的上山去了,該下山採買的也下山了,做臘肉和肉乾的工作延至明日。
翌日一早,幾位婆婆嬸子再次聚集在廚房外的空地。
「我們先做臘肉。首先,我們把肉切成條塊,最好大小要一致,這樣味道才能一樣……」
在白筱菟的指導下,幾人分工合作,切肉洗肉,拌勻調味料,腌制。
「然後呢?」有人問,看著那一壇壇腌在醬裡的肉條。
「暫時這樣就行了,等三到四天後,就可以把肉拿出來,放在陰涼乾燥的地方陰乾,大概七到八天就完成了。」
「這麼簡單啊?」有人訝異。
「是啊,做臘肉並不難。」白筱菟笑著說。
「是不難,可是要是沒有白姑娘說出來,咱們做了一輩子菜也不曾想到這樣的辦法。」
「白姑娘,這臘肉可以放多久?」
「現在做的臘肉,可以吃到來年三、四月,味道都是最好的,之後天氣開始變暖之後,對保存就不利了,不過如果保存良好,確實做到陰涼、乾燥,吃上一年也沒問題。」
「這不是一整年肉都不會壞了嗎?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很開心,雖然還不知道這所謂的臘肉好不好吃,但是他們對白姑娘很有信心。
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做了將近六百斤的臘肉,用過午膳後,原班人馬再次聚集,開始制作肉乾。
「白姑娘,那個……真的要做肉乾啊?」
「是啊,肉乾根本咬不動,又不好吃,咱們真要做嗎?」
「白姑娘說要做咱們就做,不過,白姑娘,真要做那麼多嗎?這剩下的肉差不多還有一千多斤呢!」
「婆婆嬸子們放心,我說的肉乾和你們知道的肉干不一樣,這方法做起來,肉質新鮮,不老不硬,很好吃的。」白筱菟笑說。
她讓她們把切好的肉放進幾個大鍋,再加入水、蔥、薑、酒一起燜煮,大概兩刻左右把肉撈起,放涼之後把肉放進炒鍋,加上適量的煮肉水,其它醬油、糖、鹽、八角、花椒等全部的調味料加入翻炒,直到湯汁收乾。之後經過晾曬,曬乾後就是美味的肉乾了。
「幸好這幾日都是晴天,雖然日頭不大,不過要把肉曬干應該沒問題。」阿蘭抬頭看看天色,雖然是下晌,不過還有日頭。
「嗯,今天晾曬到太陽下山,明天再晾曬一日,應該就夠了。」白筱菟抬頭觀察天象,明日應該還是晴天。
「聞起來真香。」有人吞著口水說。
其實翻炒的時候,那香味就已經傳播出去了,基本上留在寨裡的人,現在都已經圍在廚房外頭流著口水了。
「大家可以嘗嘗味道啊!」白筱菟見他們垂涎的樣子,忍俊不住的笑道。
見眾人沒人敢先動手,她乾脆拿了一個碗和筷子,夾了幾塊肉乾走到廚房外的空地,對幾個小孩招招手。
七八個小孩見狀,一窩蜂跑到她面前將她圍住。
「筱菟姊姊,這肉好香啊!」小花牽著小朗,湊上前深吸了口氣。
「筱菟姊姊,這是要給我們吃的嗎?」大牛帶著二牛,兄弟倆流著口水,目光不移的盯著肉。
幾人七嘴八舌地爭相說道,一個個吞著口水,很垂涎、很急切,但是卻還是規矩的沒有爭搶。
「是啊,你們幫姊姊一個忙,嘗嘗味道看好不好吃,好不好?」白筱菟蹲下身子,微仰頭看著他們。
「好啊!我們幫姊姊嘗嘗。」
「行!這次我們幫姊姊嘗,不過筱菟姊姊還是要多吃肉,這樣身體才會好。」
小石頭鄭重的說,最後還不忘叮囑,簡直就是小大人一個。
白筱菟笑而不語,一人夾了一塊肉乾給他們。
「好好吃喔!」幾個小孩贊道。
在場的人都嘗過一塊後,都一致點頭讚美,對於「肉乾」的抵觸情緒已經煙消雲散。
「狩獵隊回來了!」突然一聲高喊傳來。
白筱菟心頭一跳,面上閃過一絲喜悅,他回來了。
大伙兒歡呼一聲,跑向寨門迎接狩獵隊的歸來。
狩獵隊歸來,表示他們有更多的獵物,代表有更多的肉,可以制作更多好吃的肉乾!
一下子,廚房只剩下白筱菟、阿蘭,和幾個做肉乾的婆婆嬸子。
白筱菟沒動,不過下意識地把視線移向寨門口的方向。
「白姑娘也去吧,這裡我們看著就行了。」阿蘭微笑的說。
「哦?我過去做什麼?」白筱菟不知為何竟覺得有些心虛,臉上微微發熱,白嫩的頰上浮上兩抹嫣紅。「我還要寫些開蒙的教材,這裡就交給蘭姨你們照看,我先回去了。」
正想落荒而逃——雖然她有些懵懂,不知道為何自己想落荒而逃——卻看見小石頭倉促的跑了回來。
「不好了,筱菟姊姊,寨主受了很重很重的傷,他們說……他們說……寨主……快死了!」小石頭驚慌的大喊。
消息一進入白筱菟的耳裡,她身子微微一晃,感覺心臟似乎被人緊緊的捏了一下,血色瞬間退下,原本嫣紅的面頰變得蒼白。
她提起裙擺跑出大廚房,往他的住處奔去。
昌子熙的屋外擠滿了焦急擔憂的寨民,人很多,卻沒有一絲聲響,死一般的寂靜,壓抑的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白筱菟在人群外停了下來,一時之間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她承認,她有些害怕。
如果她的神力還在,她不會猶豫躊躇,就算療傷的法術不是她的強項,但多施幾個治癒術,再重的傷還是能得到緩解。
可如今,她辦不到。
「白姑娘,你來了!」有人發現她,語氣中帶著一絲期盼。
幾乎同一時間,圍在外頭的人全都朝她看了過來,表情有祈求,有期待。
她知道,她「仙女」的身分讓他們對她有一種超乎常人的盲目崇拜,她看懂了他們的意思,他們正祈求著她能再次帶給他們奇跡,治好他們寨主的傷。
「白姑娘,你快進去看看寨主。」所有人讓開一條道,直通屋門。
她抿緊微顫的唇,沒再多想,快步走到門前,推門而入。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5 AM
第八章
白筱菟一踏進屋裡,便看見有幾人圍在客廳的炕邊,他們將火炕遮擋著,她只能從他們之間的縫隙隱約看見炕上有人趴著。
她知道,那是昌子熙。
許是開門的聲音引起了炕邊某個人的注意,至於是誰此刻的她根本沒去理會,她的心神全部落在炕上的人身上,她的步伐意外的穩定,走上前,帶著些許強硬的撥開擋住她的人。
看到他背上那三道猙獰又深可見骨的傷口,白筱菟眼瞳狠狠的一縮。
血還在流著,沒有停止的跡象。
她不懂,他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被傷得這麼重?!
「白姑娘。」
有人喚她,她沒理會,反倒是聽到的昌子熙猛的睜開眼睛,看向她。
「你怎麼來了?」昌子熙額上的冷汗直冒,臉上早已沒了血色,聲音也極為虛弱。「你別擔心,這傷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沒什麼的。」
「閉嘴。」白筱菟聲音有些緊繃,都傷成這樣,連說話的力氣都快沒了,還硬是要安慰她,他到底有沒有一點身為傷員的自知之明啊!這傷叫做不嚴重,是不是要立刻死了才叫嚴重?!
「白姑娘,你能……有沒有辦法救寨主?」她聽見圍在炕邊的其中一人這麼問著。
白筱菟沒有分心看是誰,她也不在乎是誰。
「我對醫術根本一竅不通!」白筱菟皺眉說道。「寨裡沒有大夫嗎?」
「白姑娘,我就是寨裡唯一懂些醫術的人,但是只懂些皮毛,連大夫都稱不上。寨主這傷,我真的無能為力。」祈老嘆氣。
白筱菟終於把視線從床上的人身上轉移,落在那唯一坐在炕邊、之前一直在想辦法試圖止血的老先生身上。
她點點頭,閉上眼試圖讓腦子清醒一些,現在最優先要做的是止血、消毒。
她的儲物空間裡好像有存放一些丹藥,都是在仙界那些上仙們送給她的,至於是什麼丹藥,她不記得了。
「讓我想想。」白筱菟閉著眼,用神識在空間裡翻找,她空間裡束西不少,有大半都是別的仙送的,只是她向來收了就往空間一放,所以都不太記得自己有什麼東西了。
雪顏丹,回元丹,養魂丹,清骨丹,清蘊丹……不行,這些都不對。白筱菟心裡焦急,神識急切的翻找著那一瓶瓶的丹藥,不是這個,也不是這個,這個也不對嗯?結續丹!此丹是作用在接續斷肢,可不留痕跡,好像不對癥。
有了!離殯丹!重傷者只要還有一口氣在,服用此丹可救其命!
神識一動,那拇指大小的玉瓶便落在她的手上。
眾人見狀,眼底迸發出希望。
「白姑娘,這……」裴浩充滿希冀的開口。
白筱菟打開木塞,一股藥香飄散而出,瞬間讓人精神一振,連意識已經有些渙散的昌子熙也是精神一振,清醒了過來。
「天啊!這……這……」眾人震驚,就算不懂,可光是藥香就有如此大的作用,此藥之神奇可見一斑。
「此藥名為離殯丹,乃治傷靈藥,萬金難求。方才一時沒有想到,這會兒才想起來。」白筱菟簡單的解釋。
這離殯丹她也僅有一枚,當初在仙界時,聽聞太上老君得一萬年寒晶玉床,她好奇的溜進兜率宮,在萬年寒晶玉床上睡了一夜,醒來後迷迷糊糊的迷了路,不知為何進了煉丹房,發現丹爐似乎有異,連忙傳音給太上老君,及時挽救了太上老君這一爐已經煉制了九九八十一日,只剩下最後一步的絕品丹藥。
事後太上老君直稱這是天意,否則她怎會一路行來沒有踫到守衛兜率宮的天兵攔路?因此便送了她這枚離殯丹。
從玉瓶裡倒出一顆粉色的丹藥,這就是離殯丹。
「張嘴。」她將丹藥遞到他唇邊,卻見他緊抿著唇不開口。
昌子熙輕輕搖頭,因此扯動背上的傷口,讓他痛得汗如雨下,不過靈丹近在鼻下,藥香讓他不至於因此昏倒。
「怕我給你毒藥啊?」
「這藥太過珍貴,給我太糟蹋了,小兔兒你自己留著……」
「這個藥有一個別名,叫做「奪命丹」……」
「什麼?!」裴浩聞言一驚,頓時便打斷了白筱菟的解說。奪命丹奪命丹,顧名思義便是毒藥!「白姑娘,這是毒藥?!」
「浩叔,筱菟不會害我的,稍安勿躁。」沒等白筱菟開口,昌子熙已先開口為她辯護。
「可是這藥名叫奪命丹,這不是……」裴浩憂心不已。
其實不只裴浩,在場除了白筱菟知道真相,昌子熙盲目信任之外,其它三人在聽到「奪命丹」這個別名,第一個想法都跟裴浩一樣,只是裴浩因為太重視昌子熙,所以反應比其它三人快一點,也大一點罷了。
「這丹藥名叫離殯丹,只要重傷者還有一口氣在,服用後就可以救其命,所以別名又叫做奪命丹,意指連命都可以奪回來。」白筱菟溫聲解釋。
四人聞言,頓時松了口氣,原來還能這樣解釋啊!
「這藥果然珍貴,那你就更該自己留下。」昌子熙就知道她拿出來的東西不會簡單。
「大叔,你沒聽懂我的意思是吧,這丹藥專治重傷瀕死,你這是希望我也有機會使用嗎?」
「小兔兒,你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只是讓你留著以防萬一。」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只是為了讓他服藥。
「我有曲解嗎?明明就是詛咒我受重傷就對了。」
「小兔兒……」昌子熙無奈。
「把藥吃了,不然我就丟了!」
「寨主,您就趕緊吃了吧!您這血再繼續流下去就要沒命了!」祈老趕緊勸道。
「子熙,吃了吧!桂辜負了白姑娘一番好意。」裴浩也出聲勸說,自從出事後,他就一直自責著,他竟然在危險的深山裡分神,讓子熙為了救他受此重傷!
大伙兒都做了最壞的打算,包括子熙自己,回程的一路上意識尚清醒時,便交代著遺言,讓大伙兒都紅「眼,卻不敢打斷他,讓他別說了。
如今有了生機,那已經快要將他壓垮的自責愧疚頓時輕了一些。
在白筱菟的堅持下,昌子熙終於張嘴,丹藥入口即化,流入腹內,一股熱流竄向四肢百骸,全身像是泡在溫泉中般,讓他舒服得忍不住呻吟一聲,誰知須臾後,背上的傷開始傳來一陣似蟻叮咬的感覺,不是一只兩只,而像是萬蟻鑽動般,讓他頓時咬緊牙根,額上青筋暴起。
「子熙?!」
「寨主?」四人發現昌子熙的異常,紛紛驚呼。
「沒事,藥性正在修復肉體,一會兒就沒事了。」白筱菟解釋。
丙然,這種劇烈的痛苦僅維持了片刻便開始緩和,接著昌子熙便聽見身旁人的抽氣聲。
「天啊!寨主的傷竟然開始愈合了!」
「這何止是萬金難求,根本是仙丹神藥!」
「肯定是仙丹了,白姑娘可是仙女下凡……」
裴浩則沉默的看著昌子熙背上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愈合著,心中震驚亦不在話下。
從服藥到傷愈,直至連傷痕都消失,僅半刻不到的時間。
在場親眼目睹的人,全都目瞪口呆,望向白筱菟的眼神充滿了崇敬,此時他們對於白筱菟是仙女下凡這點,更加的深信不疑了。
傷愈了,昌子熙動了動身子,沒有絲毫異樣。心下可惜的一嘆,這不是仙丹,還能是什麼?
「關於丹藥的事,除了在場的人,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一個人知道。」昌子熙突然說,表情嚴肅,極其認真。「我指的是丹藥的效果,此事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泄露的危險,傳出去便是遲早的事。你們也知道,昏君無道,哪個君王不想長生?如今世道亂,四處都是爭戰不休,那些手握大軍的將軍們,又有哪個會嫌命太長?要知道,這一顆丹藥就是一條命,屆時引來腥風血雨,不知道又會有多少無辜百姓喪命。」
「這離殯丹我也就一顆,想要也沒啦!」白筱菟聳聳肩,他們以為仙丹是大白菜啊?
「這樣更應該保密,那些人可不會管你還有沒有,他們只知道你曾有過,就會認定你還有。」昌子熙說。
「寨主放心,這件事我們就埋在肚裡,帶進墳墓,絕對不會透露出去!」除了昌子熙和白筱菟之外,在場還有四人,裴浩,祈老,以及抬昌子熙回來的古敬和蕭合,這兩人年紀都和昌子熙差不多,和許承安一樣,同是清風寨裡的「軍二代」。
「很好,畢竟這件事若真的傳揚了出去,引來大禍的話,絕對不是筱菟一個人承擔,而是咱們整個清風寨。」
四人一凜,嚴肅的點頭,心裡也很清楚這是事實。
見四人確實都把他的話聽進去,也理解了事情的嚴重性後,昌子熙才繼續道︰「浩叔,你帶大伙兒去整理今天的獵物,順便告訴大家我已經沒有生命危險,只需要臥床養傷。」他傷得多重很多人都看見了,如今只短短的時間便痊愈,連個痕跡都沒看見,太駭人聽聞了,這樣說也是為了保護小白兔兒。
「行,我知道該怎麼說。」裴浩點頭。心裡嘆息一聲,子熙對白姑娘太上心了,不過也難怪,人家都為他下凡來了,不上心也說不過去。幸好秀茵已經放下,和承安的日子也是過得和和美美,這樣他就放心了。
「雪季來臨前,還有許多事情必須盡快完成,要儲存足夠讓所有人燒整個雪季的柴火,肉類既然有好法子能保存更久,就再多獵些獵物,有備無患;還有房子的屋頂都要檢查,該修的修,該加強的加強,免得被雪壓塌了。這些事就勞煩浩叔發落了。」
寨裡,簡易的磚窯在火炕都完成後,並沒有停止燒磚瓦的工作,他們決定慢慢積累磚瓦,為之後改建山寨屋子做準備。
「放心,外面的事我會處理,雖然你的傷是好了,但畢竟血流太多,還是要靜養幾日才可。」
懊交代該吩咐的事情發落好,幾人便魚貫而出,只剩下白筱菟留了下來。
屋外傳來裴浩依照昌子熙交代的說詞宣告寨主已經脫離危險,接下來只要靜養就好的消息,引起一陣喜悅的歡呼,之後聚集的人群才散去了,畢竟還有很多事要做。
屋裡,短暫的沉默之後,昌子熙雙手撐起身子,坐了起來。
「你做什麼?」白筱菟見他突然起身,皺眉輕責。
「沒事,我不下床,可傷都好了,沒必要一定要躺著,起來坐坐不礙事。」昌子熙見她臉色沉凝,一副「你敢下床我就跟你拚了」的樣子,他撓了撓胡子,面上無奈的說,心裡卻偷偷愉悅著。
小白兔兒這是關心他呢!
「今日是怎麼回事?你不是武功高強嗎?怎會傷得這麼重?」
「替浩叔擋了一下熊爪,那熊瞎子的體型、速度、力量是我平生所見,又出現得突兀,一掌就往浩叔拍去,我什麼都來不及做,反射性的就……」昌子熙最後沒說完,頗為無奈的聳聳肩。
「就拿自己擋爪了。」白筱菟抿唇。想到之前突然聽聞他重傷性命垂危的消息,心裡陌生的感受,驚慌、恐懼,腦袋一片空白,她很不喜歡那種感受。
「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浩叔喪命吧!那一爪是對著浩叔的頭抓去的,若不是我擋下,浩叔的頭怕是當場就被拍碎了。」當時真真是千鈞一發,快得連讓他思考的時間也沒有。
白蔽冤沉默不語。
「小兔兒……」昌子熙心下一緊,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卻被她避過。他心下一悶,亍一掠,快速的握住她的手。「不許躲開我。」
白筱菟只覺得手一熱,便被他給抓住了,那掌心的溫熱,透過她的手,燙入了她的心,安撫了她從聽聞消息後便緊繃的情緒。
他還活著,這樣……很好。
她承認她對感情是有些遲鈍,但這不代表她不知不覺,這些日子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她都知道,所以她也盡己所能的為他、為清風寨盡心盡力。
她以為她只是等價交換,你對我好,我回報你真誠,然而顯然並非如此,她對昌子熙似乎不是那麼簡單的。
其實之前她已經有些察覺,只是對感情的事沒經驗又遲鈍了點,才會理智的找到自認為合理的解釋來解釋那種陌生的情緒。
心裡微微一嘆,果然還是被月老和眾仙們給算計了。
可是他們又怎麼確定有了伴侶他們就不鬧騰了呢?難道他們沒想過有了伴侶相助,戰斗力加倍,會鬧騰得更加厲害?
真想看看當上仙們知道自己失算後,會有什麼樣的表情。
「小兔兒,想什麼呢?」昌子熙捏了捏她的手,對於她這時候還能分神發呆,他有點無力呢。
白筱菟回過神來,認真的看著他,明明一臉絡腮胡的大叔,她怎麼就不知不覺的對他上了心呢?
「浩叔以前是什麼身分?你似乎很尊重他,而他待你的態度,也不完全是長輩對待子佷。」她打一開始就察覺了昌子熙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以前因為不在意所以沒想過了解,現在既然上了心,那對他,也該開始做些了解了。
昌子熙欣喜的望著她,她終於對他有了好奇和探究之心了,這個進展真是太好了!
「浩叔以前是先父麾下一名將領。」他將她拉到床邊坐下,握著她的手,慢慢的跟她講述他的過去,以及他與裴氏父女間的關系。
「我曾經是將門之後,我爹是一個大將軍,征戰無數,威名赫赫,軍功累累,可惜……功高震主,又有小人欲取而代之,因此陰謀陷害,在我八歲那年,昌氏一族三百八十余人盡數身亡,我爹麾下將士被牽連誅殺近百名將領,當年,是浩叔冒死將我救出來的,逃亡期間,裴夫人還為了救我而喪命,最後逃離都城的,就只剩下我和浩叔父女,以及我娘留下的幾名忠心僕婦。
「兩年,我們足足逃亡了兩年,從都城往西南一直逃到了馬平郡,幾個忠心的僕婦最後只剩下蘭姨一個,最後我們被逼入了深山,然後……奇跡就這麼出現了……」昌子熙自嘲的笑,說著自己如何發現密道,如何來到這裡建立清風寨,直到現在。
在他敘述的時候,白筱菟沒有插一句話,直到他說完才緩緩的吁了口氣。
他的故事,竟與她初時臆想的相似度高達十之八九。
當時抱著玩笑般的心態在心裡編著故事情節,此時聽著他親口說出如此相似的故事,心情卻是異常沉重。
她所處的世界,只是一部傳奇故事的小時空,但是此時此刻,她才真正的領悟,他們不只是故事裡的人物,他們都是有血有肉,是真實存在的。
「你想報仇?」白筱菟輕聲的問。
「我必須洗刷先父的不白之冤,為昌氏一族三百余口人平反,而這件事情完成後,我也就報了仇了。」
「喔!」白筱菟低著頭,不自覺的玩起他的手,他的手很大,掌心指間都是一層繭子,可見其勞作和練武有多刻苦。他的手指很修長,若是生長在太平盛世,這手,會是一雙彈琴下棋的手。
昌子熙放松著手任由她扳弄,偏頭望著她低垂的側面,縴細的脖頸很是誘人,秀美白皙的容顏帶著淺淺的暈紅,長而翹的睫毛扇動著,像蝴蝶般騷動著他的心。
他不白覺的低頭靠近,緩緩的,慢慢的,在幾乎要貼上她的時候,不其然的迎上她抬起的眼。
他的動作一頓,兩人就這麼隔著寸許的距離對望著。
「我不喜歡你的胡子。」對望了好一會兒,白筱菟微微紅著臉說。伸出另一只沒被他握住的手,扯了扯他臉上的胡子。
昌子熙一窒,隨即又是一喜,這是她第一次對他的外表表示出喜惡。
「我等會兒就剃掉。」他毫不猶豫的說,反正本來就打算刺掉,如今只是早一點罷了。
白筱菟忍不住輕笑,眼底漫上一抹溫柔,或許有這樣一個千依百順的忠犬型伴侶也很不錯啊!
「小兔兒,你是不是心悅我了?」昌子熙察覺她的改變,覺得自己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白筱菟俏臉一熱,甩開他的手站了起來。
「你該洗洗了。」用嫌棄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接著便從空間拿出她儲存起來的溫泉水。這是她從山頂溫泉帶回來預備平日沐浴用的,空間裡有十幾大桶,現在正好派上用場,畢竟他傷的那麼重,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踫水,所以不能去廚房燒水。
「小兔兒,你是不是害羞了?」昌子熙上前。
「誰害羞啦!」她白了他一眼,轉身便想離開。
不料他手一抓,將她扯了回來。
「做什麼?還不放開!」白筱菟輕斥,一張俏臉微微發熱,似羞似惱的瞪他一眼。
「你幫我把胡子剃了。」昌子熙將她拉到身前,圈在雙臂中。
「你不會自己剎啊!」
「我身受重傷呢。」昌子熙說得很無賴。
「你……」白筱冤瞪著他,不動。
昌子熙也回視著她,決心無賴到底。
最後,白筱菟無奈妥協。
昌子熙將鋒利的匕首遞給她,讓她小心別弄傷了她自己後,在凳子上坐下,微仰著頭安心的等著。
她站在他的雙腿間,小心的幫他剃須,當鋒利的匕首接近他的喉嚨時,他依然閉著眼一副輕松自在的模樣,白筱菟眼神微閃,最後化成一汪柔水。
他信任她。
這個認知讓她心情很愉悅。
當他的面容隨著胡須的掉落而漸漸露出來時,白筱菟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有些失神的看著他完全露出來的真面目。
原來他長成這個樣子啊!難怪要留胡子遮掩起來。
「小兔兒,還滿意嗎?」昌子熙睜開眼,看見她失神的看著他,唇角微勾,這次他邪魅的氣質不再有絡腮胡的遮擋,完全展露無遺。
白筱菟眨眨眼,回過神來後,羞惱得紅了臉。
「還行,總算不像個大叔。」白筱菟輕哼,又看了看他,最後道︰「你還是繼續留胡子吧。」
「哦?為何?」昌子熙挑眉疑問。
「因為你長得太招蜂引蝶了。」說完,她推開他轉身離開,只留下一句余音,「你還是趕緊洗洗睡吧!」
昌子熙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微微失笑,眼底滿是寵溺。
摸了摸光溜溜的臉,有些不習慣,但是能看見小白兔兒臉紅,真是太值得了。
既然小白兔兒擔心他招蜂引蝶,那就繼續把胡子留起來吧,他無所謂,只要她高興就好。
正好,他需要臥床養傷,就趁這段時間重新把胡子養起來,也不必去面對大伙兒驚奇的表情了。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衣裳染滿血跡,也破損嚴重,確實挺狼狽的啊,難怪小白兔兒一臉的嫌棄。
不過……今天這傷受得值,從熊爪下救了浩叔,算是還他裴家一命。
還有小白兔兒,或許她突然開竅,是因為他重傷刺激的也說不一定,對他來說這是最大的收獲了。
只是可惜了那珍貴的丹藥,那代表的是一條命呢!
他當然希望小白兔兒永遠都用不上,但留著也是有備無患啊!
既然吃都吃了,往後就由他護她一生安穩。
當所有的過冬物資都已準備妥當,大伙兒信心滿滿的準備好要過一個往年不曾有的溫暖的冬天。
今年第一場雪,在十月二十八日的深夜落下。
之後雪花紛飛,連下了三日不停,整個清風寨變成白茫茫一片,積雪膝深。
「清風學堂」在十一月初一開課,除了六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的孩子一定要入學堂之外,其余年齡層則以自願方式,並不強硬規定。
新建的清風學堂面積不小,由白筱菟親自設計,整間屋子設有地龍,在裡面上課暖呼呼的,一點都不怕受寒。
到了十二月,過年也即將到來。
今年清風寨過年的氣氛非常濃厚且歡樂,不像往年因為抗寒不利,難免凍死一些人,自然也就無心過年。
臘月二十三,祭拜灶王爺,二十四,撢塵掃房子,白筱菟在被請出自己住的竹屋後,只能前往學堂,幫整個清風寨書寫桃符。
當得知寨門那「清風寨」三個字是昌子熙所書,白筱菟拒絕了昌子熙幫忙寫桃符的提議。
「字要好看,得練,我來清風寨這麼久,不曾見你拿過筆,真不知道你當初怎麼有勇氣用那種字跡給歐陽紇寫勒索信的。」白筱菟一邊寫,一邊忍不住調侃。
「寫勒索信,又不是寫情書。」昌子熙咕噥,摸摸鼻子,也只能無奈的在一旁打下手。
「寨主。」古敬腳步匆匆趕了過來,語氣有些急促。「羅方回來了。」
昌子熙手一頓,正在裁紙的匕首一歪,裁壞了。
「有事就去忙吧,我這裡自己應付得來。」
「我讓小石頭他們過來幫你,至少裁紙磨墨他們還做得來。」昌子熙道。
「好。」看出他似乎有些急著想去見那個羅方,白筱菟也不耽誤他。
昌子熙點頭,跟著古敬離開,半途不忘拉住個人傳話,讓小石頭他們去學堂幫忙。
他一回到屋子,就看見一個男人站在廳內。
男人一見到昌子熙便單膝跪下,拱手行禮,語音清亮的說︰「屬下羅方,見過寨主!」
「起來吧,」昌子熙走過去,在炕沿坐下。「羅方,你這個時間回來,可是事情有眉目了?」
羅方,清風寨探子首領,長著一張平凡到讓人轉過身就忘的臉。
「回寨主,屬下幸不辱命,已尋到洛大人。」羅方回想起來都是淚,十五年!
找了整整十五年啊,總算找到人了。
「總算是找到了!洛大人如今在何處?」昌子熙也有些激動。
「在瀛州義安郡一個海邊的小村莊。」
「瀛州義安郡,洛大人竟是在東南沿海!當初你們不是查到洛大人往北入魏的痕跡嗎?」一南一北,兩個完全相反的方向,難怪最後線索斷了。
「洛大人說,那是他故布疑陣,留下蛛絲馬跡擾亂對方的。」
昌子熙點頭,洛世伯本就聰敏機智,也不意外了。「洛大人和洛夫人可都好?」
「洛大人他……看起來尚好,屬下觀察三日後才露面,洛大人得知寨主安好,很是欣慰,屬下留下林啟翔和宋安康兩人保護洛大人,並已將其它人召回。」
昌子熙似乎看出羅方的欲言又止,心頭一陣不安。「羅方,有什麼事瞞著我?洛大人他真的無事?」
「稟寨主,洛大人並不希望屬下向您提起……」
「說清楚!」
「洛大人他……雙腿已殘,無法行走了。」
昌子熙心中一痛,深吸了口氣又問︰「洛夫人呢?」
「屬下並未見到洛夫人。」羅方說。「洛大人沒有提起,屬下也不好多問,不過屬下在那村子暗訪時,查到洛大人是十年前獨自一人出現在那個海邊小村的,這麼多年來都是一個人,沒有其它人出現。」
昌子熙沉默了,心裡黯然一嘆,猜到洛夫人她可能已經……
十年前,這中間五年的空白發生了什麼事?洛夫人應該就是在這五年間出事的。洛世伯的雙腿又是如何殘的?
「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和你一起前往義安郡。」昌子熙決定。
「寨主,洛大人有話讓屬下轉告給寨主。」
「說。」
「洛大人說,等寨主準備好了再去尋他,在這之前沒必要見面。」
昌子熙一震,暗暗深吸口氣,洛世伯是在告訴他,他手上的證據還在,只要認為自己能力已足以報仇,隨時都可以去找他。可在這之前,洛世伯不想見他。
「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昌子熙低聲說。
羅方退下,屋裡只剩下他一個。
閉上眼,腦中快速分析如今朝堂的局勢。
縱觀現今朝野,能與王僧辯那賊子相抗衡的,也只有那位大敗侯景、因功授征虜將軍的陳司空了。
據說此人個性節儉樸素,雄武英略,恆崇寬簡,性甚仁愛,擁立晉安王為帝,若是知曉那姓王的屈事北齊,打算迎立北齊扶植的貞陽侯為帝……
只是……他如今不過是個鄉野莽夫,這還是好聽點的,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個山賊,別說與那陳司空接觸,恐怕連靠近的機會也沒有。
直接暴露身分?
呵呵!那是找死,恐怕尚未靠近陳司空,那姓王的就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等著他自投羅網了。
看來這件事還需要好好的籌謀。
就在昌子熙思考籌謀的時候,山下城裡的福來酒樓中,裴秀茵正系著面紗,靜靜的坐在二樓的包廂裡。
她是趁著和許承安出來置辦年貨時謊稱自己有點累,前來酒樓休息,讓他自己去采買。
若是熟識她的人就會感覺到,她的冷靜太過,很詭異,讓人有種汗毛直豎、頭皮發麻的感覺。
確實,表面上看起來很冷靜的裴秀茵,內心翻涌著一股毀滅欲望。
那日的情景一遍一遍的在腦中重復,就讓她心裡的恨意愈加的堆棧積累。
此時,門外傳來兩聲敲擊,隨即門被推開。
來人穿著一襲墨色錦衣,寬衫大袖,冷漠的眼一進門就對上坐在那兒的裴秀茵。他身後是一名身穿戎服的將士,兩人在門口僅停頓了須臾,似乎對於相約的人是位女子而感到意外。
「歐陽將軍?」裴秀茵起身,輕聲地問。
「正是。」墨色錦衣男子正是歐陽紇,而身穿戎服的男子即是林凱元。
兩人在她對面坐下,微眯著眼審視了一會兒戴著面紗、看不清面容的裴秀茵。
「就是你送消息到將軍府,說是知道將軍府庫房失竊的真相?」庫房失竊的消息,縱使他事後下命封鎖,消息還是泄漏了,但也僅是如此而已,至於失竊了什麼、失竊了多少東西,外人就不知道了。
「是的。」裴秀茵一一將她所知道的告知歐陽紇。
「你是說,筱菟是仙女下凡,擁有袖裡乾坤的神通,所以這麼一揮手,就把東西收了?」歐陽紇聲音裡隱藏著隱隱的諷意。
可惜裴秀茵沒有聽出來,依然點頭。
「走吧,慶和。」歐陽紇起身,招呼林凱元便打算離開。真是不該抱著姑且一聽的心態來此,浪費時間!
此時裴秀茵才理解,歐陽紇根本不相信她的說詞。
「我說的是真的,我是親眼看見的!」裴秀茵站起身,激動的喊。
「所以你是山賊同伙?」歐陽紇沉下臉,冷厲的望向她。「慶和,把她押走!」
「不!」裴秀茵憤怒的喊。「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關於你口中那個「山賊」的秘密,作為交換,你放我走,否則我也不是那麼好抓捕的,大不了我拚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到時候你什麼都得不到!」
「好,你說。」歐陽紇重新落坐。
「十七年前的昌大將軍,昌氏一族滅門之事,你知道吧?!」
歐陽紇心下一凜,點頭。雖然那時他年紀還小,但是這些年來這件大案並沒有被人們遺忘,因為昌大將軍的兒子至今還被通緝中。
難道……歐陽紇眼底寒光一閃。
「那個山賊,就是昌大將軍的兒子昌子熙,清風寨寨主!」裴秀茵眼底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子熙哥,既然你不仁,為了一個賤婢,罔顧我們二十年的情分,對我如此絕情,還逼我嫁給許承安,那麼就別怪我不義!你的命是我裴家保下來的,如今我只是收回來罷了,若這次你能逃過一死,那麼我和你的恩怨就此一筆勾銷!
「你有什麼證據讓本將軍相信你的話?」歐陽紇輕語。
「昌大將軍麾下別將裴浩,就是我爹。」裴秀茵豁出去的說。「當初就是我們救了昌子熙的。」
歐陽紇和林凱元對視一眼,歐陽紇微不可察的對他點了點頭。
「慶和,帶走。」歐陽紇冷冷的開口。
「什麼?你怎麼可以言而無信?!」裴秀茵一驚,再想起身防御,已經遲了一步,眼前一花,人影一閃,她只覺得頸後一痛,便不醒人事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46 PM 編輯
第九章
除夕,白筱菟被昌子熙拎到他家,一起守歲。
兩人盤腿坐在炕上,隔著一張矮幾,昌子熙提了一壺屠蘇酒,為她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小兔兒,我敬你。」昌子熙舉起酒杯。「你的到來,改變了我們的命運,這是十幾年來,我第一次過如此歡樂的年。」
白筱菟舉杯與他相踫,直覺今晚的他似乎有些不同,之前整個清風寨一起圍著火爐吃年夜飯的時候,他就已經喝了不少,似乎有些醉了。
「小兔兒,我很歡喜。」喝盡了杯中酒,昌子熙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握著酒杯徐徐轉著,沒有即刻喝下。「我找到洛世伯了……我跟你說過洛世伯嗎?」
「沒有。」白筱菟輕啜一口屠蘇酒。
「小兔兒,我覺得你就是我的福星,你一出現,我找了十幾年一直找不到的人就這麼找到了,還帶來了能洗刷父親冤屈、能為昌氏一族平反的重要證據,你說,你是不是我的福星?」
白筱菟皺著眉,他說開心,可是為何她聽出了傷心?
「洛世伯是我爹的摯友,畫得一手好畫,尤其最擅長人物,我爹被誅後,他也沒逃過牽連……」昌子熙語調平平的緩慢說著。
「小兔兒,雖然洛世伯什麼都沒說,但是我卻知道,洛夫人她……肯定是在逃亡途中沒了的,當年,他們伉儷情深,成親多年洛夫人都未有孕,世伯他從沒有想過納妾,結果……」昌子熙抬手掩住臉,聲音變得沙啞。「過年了,只要一想到此時洛世伯孤獨一人,我就……」
「那就把人接過來,現在清風寨日子只會越來越好,既然你擔心他,就把他接過來奉養,認他做義父,為他送終,將來成了親、生了兒子,就過繼一個姓洛,有了香火傳承,你洛世伯應該會開心一點。」白筱菟提議道。古人最注重香火了,有了傳承,遺憾應該能少了些。
呂子熙慢慢的放下手,眼神灼灼的望著她。「小兔兒,你願意讓孩子姓洛?」
白筱菟一怔,第一個反應是關她什麼事,隨即卻也領悟過來,他們好像在談戀愛呢!也就是說,沒有意外的話,她將成為她口中說的那個和他成親生兒子的女人。
「看情況。」她也不矯情,既然感情都有了,對他的表現也挺滿意的,順順利利的繼續下去不好嗎,何必矯情自找麻煩。
「哦?說說。」昌子熙直接躍過矮几來到她身邊坐下,小白兔兒沒有反駁還接了話,這代表她願意嫁給他啊!呵呵!
白筱菟偏頭白了他一眼,卻不知她這一眼卻讓他差點酥了骨頭,什麼時候小白兔兒變得這麼美、這麼媚?
「首先呢,得要我願意嫁給你。」白筱菟故意說,瞧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就算不想矯情都忍不住想噎噎他。
「你不願意?」昌子熙呼吸一頓,灼灼的眸子緊張的盯著她,為什麼不願意呢?是不是他還做得不夠好?對了,他還是個榜上有名的通緝犯,這種身分怎能配得上她!
想到此,他覺得胸腔脹痛,眼前開始發黑。
瞧他一臉緊張,連呼吸都停了,白筱菟心頭又酸又軟,也有些忍悛不住。
看著他臉色因為憋氣慢慢的漲紅,忍不住抬手拍了一下他的頭。「呼吸!」
「嘶——」昌子熙猛地深吸了口氣,眼前頓時清明了起來,胸腔的痛也消失了。昌子熙心裡苦笑,原來他緊張得都忘了呼吸了。
「小兔兒,真不願意?」昌子熙輕握住她的手,還是不氣餒的問。
「我可沒聽見有人跟我求親。」白筱菟輕哼一聲。
昌子熙眼睛一亮,鄭重的跪坐起來與她相對,兩手分別握住她的雙手。
「小兔兒,等我為先父平反後,你可願嫁與我為妻?」他極為認真又嚴肅的望進了她的眼底。
「我……」白筱菟甜甜淺笑,才剛開口,就被敲門聲打斷。
「砰砰砰——」
拍門聲顯得急促,昌了熙狠狠的皺了眉,心裡恨不得將門外的人一掌拍進雪裡再也爬了出來!
「砰砰砰!」急促的拍門聲再次響起。
「還不去應門?這時間肯定有事才會來找你。」白筱菟催促。
昌子熙心裡也知道這點,下炕套上鞋,上前將門打開。
「古敬?怎麼了?」看見門外的人,昌子熙收起心裡的不滿,讓開身,「進來說。」
古敬趕緊進門,冷熱交替使他微微打了個哆嗦。
「發生什麼事了?」昌子熙問。
「寨主!山下浩叔剛剛送來緊急口信,說裴姑娘被歐陽紇抓了。」
昌子熙眉頭一皺。因為聽說裴秀茵有了身孕,浩叔下山探望,順便就留在山下過年了,怎會出事?
「浩叔可有說什麼?裴秀茵為何會和歐陽紇扯上關係?難道歐陽紇查到了什麼,識破了裴秀茵的身分?」
「不知道,浩叔口信裡沒做解釋,只說……」古敬臉色有些為難的看看昌子熙,又瞥了一眼端莊的跪坐在炕上的白筱菟。
「猶猶豫豫的,有什麼就直說吧!」昌子熙斥道。
「浩叔說,歐陽紇讓寨主帶著白姑娘去換人,明日午時前若沒有出現,那就等著替裴姑娘收屍。」
昌子熙望向白筱菟,他很不想管裴秀茵的死活,可她是浩叔唯一的骨血,現下又懷了身孕……
「我們下山去吧。」白筱菟微微一笑,對他點點頭。
昌子熙又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點頭,對古敬吩咐道︰「我和白姑娘這就下山,這件事就別讓其它人知道了,讓大伙兒安心過年吧!明日有人問起的話,就告訴他們我帶白姑娘下山逛大街去了。」
古敬離開後,昌子熙對著夜空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一會兒,由遠至近的猿啼傳來,大約盞茶時間,一道與雪地幾乎兼容的白影飛竄而來。
「嗷嗷!」白喜歡快的啼叫。美人兒呢?美人兒!
「白喜,我和小兔兒要下山,你……」
「噢——」白喜抗議的長啼。
「別吵!」昌了熙以武力鎮壓,然後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我們先下山,你隨後跟來,暗中保護小白兔兒,知道嗎?」
白喜偏頭看著主人。
「聽懂了嗎?」昌子熙又問。
「嗷!嗷!」白喜點頭,懂了。主人保護不了美人兒,那就放開美人兒,讓我來!
「去吧。」昌了熙打發了白喜,在它的抗議聲中直接將門關上。
回到廳裡,他直接帶著白筱菟進入他的睡房。
白筱菟被帶到床邊時,有一瞬間羞意和驚慌,不過也只是一瞬間這念頭便被拋開,此時此刻昌子熙哪有心思用在男歡女愛之上。
不過當昌子熙在床邊按下機關,床板掀開,露出了床下黑黝黝的洞口時,白筱菟還是驚訝得瞪大眼。
這裡竟然有一條密道!
「這個密道入口是我自己挖掘的,機關也是我親手做的,只有我知道,如今又多了一個你。」昌子熙輕聲的解釋。「這個入口是通向寨子那條密道的,出口就在那條密道裡,機關做得很隱密,不仔細找絕不會發現。」
「對了,我好像還沒跟你提過寨裡有一條天然的密道。」昌子熙此時才想起這件事。
「你是沒提過。」白筱菟聳肩,好奇的探頭往下張望那黑黝黝的洞口。
「別誤會,我可不是不相信你,一開始當然不可能告訴你,後來卻是忘記了。」昌子熙解釋,後來他真是忘記了。
白筱菟聞言,忍不住笑了。「我沒誤會,我早就猜到你們應該是有一條通往外面的密道,也猜到密道的出入口在哪裡,沒有向你求證,是因為我覺得我沒必要知道。」
「沒誤會就好。」昌子熙鬆了口氣,旋即心裡又是一陣高興,他的小白兔兒就是這麼善解人意,這麼溫柔貼心。
白筱菟抬抬下巴指著密道。「是不是該走了?」
「跟我來,小心腳下。」昌子熙牽著她的手,率先踏下階梯,再小心的領著她走進密道。
拿下插在牆上的火把點燃後,關閉了入口,兩人便順著密道往前走。
密道並不長,畢竟只是一條連接的通道,很快就到了盡頭。
只見昌子熙蹲下身在角落摸索了一會兒,密道盡頭的石壁上便傳來一聲細微的喀嚓聲響。
白筱菟反射性的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縫隙。
昌子熙抬手輕輕的推了一下石壁,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開口,對面便是那條清風寨對外的密道了。
「這一條就是清風寨對外的密道,天然形成的,機關之所以不設計成直接開啟,是為了預防萬一剛好有人在密道內,發現了另外的出口。」昌子熙將石壁恢復原狀,才解釋。「我背你,咱們得趕路,否則會來不及。」
白筱菟也不矯情,直接趴上他的背。
她感覺到他是盡全力在趕路,可抵達出口時,外頭的天也已經大亮,看時辰,至少巳時了。
密道出口是在城外十里一座名叫烏林山的山腰處,大小僅容一壯年男子彎腰進入,整片山壁長滿了層層疊疊的藤蔓,極為隱密,就算刻意尋找也得花費好一番功夫,還不一定能找到。
「寨主!」兩人才從出口出來沒多久,守在附近的人員便出現了。
「李祥,今日是你輪值啊,」昌子熙認出來人,熟稔的招呼。「這位是白姑娘,筱菟,他是李祥。」山下據點的人,倒是沒幾個見過小白兔兒。
「可有什麼新的消息?」昌子熙問。
「承安闖將軍府打算營救裴姑娘,受了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被歐陽紇派人送了回來。」李祥報告,眼底閃過一抹憤怒。
「怎麼?難道此事還有內情?」昌子熙捕捉到李祥眼底的不憤。
李祥面顯尷尬,卻還是道︰「不是,我只是替承安不值。」
「為何?」昌子熙挑眉。其實他知道,誰娶了裴秀茵都倒霉,可架不住承安自己喜歡,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做主讓承安娶裴秀茵了。
「前幾日……」李祥猶豫了一下,背後道人是非還是挺不習慣的,尤其是事關女人的名節和兄弟的臉面。「前幾日有兄弟湊巧看見,裴姑娘在城裡的酒樓……與男人私會。」
「喔?」昌子熙心裡閃過什麼,偏頭望了一眼白筱菟才繼續問︰「那男人……長什麼模樣?」
「聽形容,那男人高約六尺,因為只看見背影,容貌如何並不知道,不過看穿著,應該是富貴人家的子弟,而且還跟著一個身高至少六尺八、身穿戎服的魁梧侍衛。」
兩人相視一眼,心裡都有了人選。
「這事情就不要再傳出去了,免得浩叔難做人。」昌子熙心裡為浩叔嘆息。
「我們知道,不敢多說什麼,就是顧慮浩叔和承安的臉面,若不是寨主問起,我也不會說的。」李祥理解。
昌了熙點頭,拍拍他的肩,讓他多辛苦些,注意安全,便領著白筱菟下山了。
「裴姑娘見的人,應該是歐陽紇和林凱元。」白筱菟猜道,身長身型都符合,應該錯不了。
昌子熙臉色凝重的點頭,他也是這麼猜的,如此說來……
「真巧,前幾日才偷偷會面,這就被擄了,還要拿你換人。」昌子熙嘲諷,眼底寒光一閃。「原本還希望她成親後會有所改變,希望她裝著裝著就裝成了習慣,不再惹事,然而這會兒看來,她只是在醞釀更大的陰謀。自以為聰明,其實都在幹蠢事!」昌子熙咬牙。「其他人是還沒聯想到她見的人就是歐陽紇,否則……」
「萬幸她還有點理智,只是引我們下山,而不是直接告訴歐陽紇密道,讓歐陽紇率軍殺上山去。」
昌子熙卻搖頭。「就算歐陽紇知道密道的存在,也不會草率的率軍攻寨,地勢不熟悉,密道既長又不寬敞,正常行軍速度,至少需要八個時辰,稍一不慎,恐怕會被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或是被困死在密道中進退不得。」
「如果他們偷偷潛入……」
「這邊密道口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有兄弟在暗中守著,若是有人入侵,會向天空射出三枚火炮,通知在清風寨的我們。」
「看得到?」白筱菟仰頭搜尋著天空。
「嗯,看得到,往那個方向……」昌子熙指了一個方向。「我們試驗過了,往那個方向的天空射去,在清風寨寨門那兒往崖下瞧,可以看見。」
白筱菟恍然大悟,原來那瞭望台是這個作用啊!
「所以我們只要安排人手守在出口處,加上密道兩邊的出口都很狹窄,僅容一人出入,身形壯碩的成年人還需要側身才能過,那可不就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就算想退,這邊也派兄弟圍殺,不就是被困死在密道中了。」
「以裴秀茵那自認為聰明,實際上蠢得無藥可救的腦袋,恐怕密道所在以及地勢情況都被歐陽紇套出來了,而歐陽紇衡量之後才決定引我們下山,他以逸待勞即可。」
「現下就只剩下裴秀茵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告密後又被歐陽紇抓了,或者是自願配合歐陽紇作戲。」昌子熙看著白筱菟,解釋目前可能的狀況。
「不管是真的被俘還是作戲,或許只對裴秀茵有差別,對我們和對歐陽紇,這兩者似乎都沒差。」不管真假,他們都得救人,至於歐陽紇那邊,人質就是人質,沒有什麼真的假的。
「也對。」昌子熙有些懊惱的爬了爬頭髮。
「你打算怎麼做?」
「離午時還有不到一個時辰,我先送你到宅子去,之後我再去探探將軍府,看看歐陽紇這次布下了怎樣的天羅地網。」他心裡其實還有另一種打算,只是要看歐陽紇的決定,若歐陽紇是聰明人,就會是雙贏的局面。
昌子熙想到歐陽紇應是聰明人,聽了他提出的條件,思考後有七到八成會答應。
但他沒想到,歐陽紇比他預料的還聰明。
看著躺在之前讓小白兔兒當誘餌藏身的密室床上的裴秀茵,他上前拿起平放在她身上的一張字條,上頭僅寫著︰昌寨主大駕,請移駕書房一敘,汝應知書房所在,吾便不留下傻引路。
昌子熙嗤笑一聲,字條往掌心一揉,不久便成了粉末,嘴一吹,飄散在空中。
上下拍了拍手,抹去掌中的粉末,探了探裴秀茵鼻息,確定她只是睡著——不管是自然睡著還是被迫睡著——便也不管她,直接往竹園的書房掠身而去。
他先在四周巡查一番,確定沒有什麼陷阱,書房內也僅有歐陽紇一人之後,他直接落在書房右側,躍窗而入。
歐陽紇聽聞聲響,機警地抬頭望了過來,看見他,明顯眉頭微蹙。
「沒想到當初有金童之稱的昌子熙,如今竟是這般的……模樣。」歐陽紇思考了一下,覺得那些形容詞在如今想要緩和雙方關係,進而謀求合作可能的情況下有些不妥,於是只能含糊的帶過。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長得太好看也是種負擔,我可是很羨慕歐陽將軍沒有這樣的負擔呢!」昌子熙呵呵一笑,徑自勾了張凳子坐下。
歐陽紇表情一僵,他不過實話實說,卻換來這人批評他的容貌不好,不需要像他這般困擾,以至於需要遮掩。
歐陽紇其實長得不差,不是很俊,卻英氣挺拔,加上長期軍旅生涯,更凸顯了他身上迫人的氣勢。
他挑了挑眉,旋即正色道︰「昌寨主看了紙條,願意來此,本將軍是否可以認為,昌寨主對於本將軍的邀請,心裡有數?」
「嗯,不就是合作嘛!」昌子熙笑道。「歐陽將軍想確定我有沒有合作的價值,是吧?」
「確實。」歐陽紇也不拐彎抹角。「既然打算合作,就必須先知道雙方條件,你能給我什麼?又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我要為先父平反。」昌子熙言簡意賅。
「平反……」歐陽紇沉吟。「昌大將軍叛國一案,明眼人都知道其中蹊蹺,這世道,昌大將軍這樣的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有可能未來某一日,本將軍也會成為其中一個。平反……其實沒什麼意義。」
「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昌子熙沉凝的說,這是他娘親曾經吟過的詩句。
歐陽紇一震,粉身碎骨皆無怨,留得清白在人間……留得清白在人間……
「好!好一個留得清白在人間!」歐陽紇忍不住讚道。「那麼,你又能給我什麼?」
昌子熙淺淺一笑,「歐陽將軍想要更進一步,就得踩著某人上位,而我,不巧正好有那位『某人』通敵背叛的證據。」
歐陽紇呼吸一窒,若他所說是真,那麼……
「我又需要為你做什麼?」
「為我引薦陳司空。」
歐陽紇面上有些為難。
「我知道歐陽世家乃是地方豪族,歐陽將軍的父親、叔叔皆是各州刺史,以令尊與陳司空的交情,為我引薦陳司空,對歐陽將軍來說應該不難。更何況,我們有共同的敵人,見了陳司空,我奉上證據,證明當時屈事北齊,欲另立其主者另有其人,可還先父清白。」
「以陳司空的秉性,若查證屬實,定會勸戒『某人』迷途知返,然而當初兩人之所以合作也是情勢所迫,被壓一頭『某人』本就心有不滿,以『某人』驕矜自傲的性情,肯定不會聽其規勸,最後陳司空苦勸無效,便只能將其誅殺。」
「『某人』被誅,其餘黨羽定會發生反抗,甚至北齊也可能揮兵南下,到時候歐陽將軍便可臨危受命,藉機上位,擊退北齊兵馬,鏟除『某人』餘黨,更進一步該如何運作,就不需要我多言了吧!」
歐陽紇面上不顯,內心卻著實震撼。
沒想到這昌子熙,竟將所有主要人物都分析透徹,進而推斷出他們可能的舉動。
他必須說,若不是昌子熙這麼一段分析,他不會想得這般透徹,而如今再回想一次,佐以他所了解的那兩人,更是覺得昌子熙推算得無比精準!
昌子熙連他的家世都算了進去,他的父親與陳司空私交甚篤,這件事其實很少有人知曉,沒想到昌子熙竟也查到了!
「除了為令尊平反,難道你沒有其它要求?」歐陽紇問。以昌氏一族所受的不白之冤,足以讓皇帝給予許多補償,追封一個爵位,再讓昌子熙繼承爵位,只要運作得當,並不難辦。而以昌子熙的才能,將來未必不是一個勁敵!
昌了熙笑著搖頭道︰「我十幾年來已經野慣了,受不了朝堂的烏煙瘴氣,其實我也很想勸歐陽將軍……算了,怕是交淺言深了。」
「昌寨主但說無妨,本將軍洗耳恭聽。」歐陽紇在聽了昌子熙之前的一番言論,對他的分析能力已有所了解,是故知曉昌子熙所言,覺得有必要一聽,至於是否照做,那就另當別論了。
昌子熙望著歐陽紇,好一會兒才點點頭。
「其實我要說的都是常理。如今朝堂上,坐那位置的那位,不過是一個傀儡,遲早有一天必得禪位,而上位的必然是扶植他為帝的那位,改朝換代已是必然,想必與那位私交甚篤的令尊以及歐陽將軍你,心裡其實都是有數的。」
昌子熙見歐陽紇微微變了臉色,輕輕一笑,有必要那麼訝異嗎?不是說了,這是常理。
「然而,當臣子和當皇帝是不一樣的。只要一坐上那個位置,就沒有一個不疑心的,不管稱帝前他與你私交多好,稱帝後若你的態度、心態不改變,那麼等著你的便是帝王的不滿,漸漸的,舊情耗盡之後,便會生疑,起了疑心,想必也知道下場了。好一點的,只是在朝堂上壓制你,扶植另一人與你制衡,壞一點的眨官降爵,再壞……就如同昌氏一族了。」
「之前歐陽將軍也說過,也許未來某日,你也會是其中一個,可見你心裡也已經有所打算,只是你這個打算……似乎沒有計算退路。」
歐陽紇微微苦笑,果然,昌子熙這人……看得太過透徹,只是一句無心的感嘆,便已推敲出他的野心。
「若往後,陳氏天下無你容身之地,可以到清風寨來,我收留你,密道所在你應該也知道了。」昌子熙突然笑說。
「呵!你就不擔心我率兵剿了你的清風寨?」歐陽紇略帶挑釁的說。
「若行得通,我和你如今就不會坐在這裡了。」昌子熙笑道。
歐陽紇聽了也不由得輕笑,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你確定,未來真的是……陳氏的天下?」
「那是必然。」昌子熙說的肯定。「至於能維持多久,呵呵,那只有天知道了。」
歐陽紇陷入了沉思。
昌子熙看了看時辰,都快午時了。「歐陽將軍,既然已經達成協議,那麼人我就帶走了。」
「行,我讓人準備一頂轎子。」歐陽紇點頭,叫進了內大總管吩咐,待歐陽孝義領命退下後,對昌子熙道︰「怎麼說我和你現如今還是一個官一個匪,就不留你用膳了,你自己知道怎麼走……等等,有件事本將軍很好奇,希望昌寨主能為本將軍解惑。」
「咳,無可奉告。」昌子熙聽也沒聽便直接拒絕。
「昌寨主都還沒聽本將軍說呢。」
「沒有必要,我知道歐陽將軍要問什麼。」
「喔?說來聽聽。」
「無非就是如何運走那麼多物資的事。總之,無可奉告。告辭。」
「難道筱菟真是仙女下凡?有袖裡乾坤的神通?」歐陽的話止住了昌子熙離去的腳步。
昌子熙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來,眼神犀利,一反之前帶著些許痞氣的模樣。
「原來是真的啊。」歐陽紇見他那表情,喃喃自語。
「你傻了?」昌子熙突然嗤笑一聲。「她若是仙女下凡,有那啥神通,她還要在你家當婢女?讓你夫人那個啥嬤嬤折騰,還讓你給當成誘捕我的誘餌啊?」
歐陽紇一噎,「那你剛剛那表情……」
「我那表情,呵呵,我只是震驚,不震驚不行啊!堂堂一個大將軍,竟然被一個無知的蠢女人耍得團團轉,連這麼離譜的事都相信,還蠢得問出口,嘖嘖嘖!前途堪憂啊!」昌子熙嘖嘖有聲,一臉遺憾地直搖著頭。
「昌子熙!」歐陽紇咬牙。
「在呢!」昌子熙痞氣十足的應道。「對了,大將軍,筱菟就不回來了啊,我們成親的時候會給你下帖子,到時候來吃喜酒啊!」
「什麼?你要和她成親?你竟要……娶她為妻?」
昌子熙橫他一眼。「要不然呢?」
「以她的出身,納為妾室已是天大的恩寵,昌寨主此時雖然落為草莽,可是平反之事已是指日可待,等將來平反後,恢復了身分,自有身分相配的女子為妻。」
歐陽紇規勸。他現在對昌子熙的心態已然完全改變,往常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牙切齒,現今卻是有了一種英雄惜英雄的感慨,雖然有時仍被噎得剮了他的心都有了。
「呵呵!女人啊!暖心的一個就夠了,否則弄回去也是糟心,除非我好日子過膩了,才會蠢得去多弄幾個女人回家。」昌子熙呵呵笑了兩聲,這話說著,加上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說——你就是蠢,才會往後院弄好幾個女人搞得烏煙瘴氣的。
歐陽紇是聰明人,又怎會看不出他那麼明顯的表情?所以又被狠狠的噎了一下,想到這些日子接了夫人和幾個小妾過來,就時不時的這個女人吵,那個女人鬧,讓他這大過年的都不想往後院去。
偏偏那幾個小妾還都不是他自己收的,他至今自己看上、打算納為妾的,也只有筱菟一個,可惜沒成。
想到這,再看昌子熙的嘴臉,真讓他氣悶啊!
然而在他心裡,富貴和前程永遠比女人還重要,因此只能惱羞成怒的揮手趕人。「得了,算本將軍多嘴,你可以把人帶走了,快滾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6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59 PM 編輯
第十章
將軍府那邊,昌子熙和歐陽紇談判得很順利,然而在做為清風寨城裡據點的許宅裡,氣氛就不是那麼和諧了。
許承安一醒來,知道寨主和白筱菟已經下山,寨主前去將軍府探路,而白筱菟則先留在宅子裡,他立刻不顧他人勸阻,撐著傷體硬是來到了白筱菟面前。
大廳裡,許明德和白筱菟正在低聲討論著什麼,看見許承安闖了進來,都有些訝異。
「承安?你不好好躺在床上養傷,到大廳來做什麼?」許明德見兒子踉踉蹌蹌的走進大廳,皺起眉頭。
他起身打算上前攙扶兒子,卻沒想到許承安一把推開他,踉蹌地撲到白筱菟面前,撲通一聲便跪了下來。
「白姑娘,我求你了,救救秀茵吧!」
白筱菟被嚇了一跳,猛地站起身避開。
「承安!不得無禮!」許明德先是一愣,隨即大喝。
這個兒子是不是傻了?求白姑娘救裴秀茵是什麼意思所有人都知道,因為歐陽紇開出的條件就是拿裴秀茵換白姑娘,為了那麼一個女人,竟然敢提出這種無理的要求!
他從來就不喜歡裴秀茵,無奈兒子自己喜歡,死活非她不娶,他也只能認了,可成親的這段時間,他只看見兒子被當成狗一樣的呼來喝去,還一副甘之如飴的模樣,整天正事不幹,只知道圍著裴秀茵打轉,他覺得自己這個兒子真是毀了!
「爹!秀茵有身孕了,那是你的親孫子!」許承安痛心的低吼。
「你這個逆子,你不知道自己的要求有多無理嗎?」
「不!這個要求並不無理。」許承安咬牙,望向白筱菟,見她微蹙著眉不發一語,心裡不由得生出一股怨意。「白姑娘,歐陽紇是為了討回白姑娘,所以才擄走秀茵以此要挾的,秀茵是無辜的,她是被你拖累的!」
「承安,你胡說什麼,你……」
「明德叔,你無須生氣。」白筱菟制止許明德,對著許承安道︰「你們寨主已經去將軍府打探了,有什麼打算,何不等他回來再說。」
「寨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眼看午時都快到了,白姑娘,求求你了,秀茵肚子裡還有孩子,你回將軍府又不會出事,為什麼不去換回秀茵?你怎麼可以這麼自私?要不是你,秀茵也不會出事!」
「許承安,當初是我逼你們擄走我的嗎?」
白筱菟沉靜的看著他,那平靜無波的眼神很是淡漠,像是高高在上的神祇般俯視眾生。
許承安生生的打了一個冷顫,心虛的低下了頭,避開了那雙讓人心裡發寒的眼。
「我不去換回裴秀茵就是自私?你若不自私,何必讓我去換人?既然都是自私,你又有何資格質問我這個被你們綁擄的受害者?」
「歐陽紇並不認識裴秀茵,為何會突然知道她的身分,又擄走了她意圖換回我?」
「你是什麼意思?白姑娘,你在暗示什麼?!」許承安不滿地質問。
白筱菟沒有開口,抬起眼,視線掠過許承安望向大廳門口,裴浩正站在那裡,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一時之間倒是看不出他是贊同許承安的話,還是不贊同。
「我能暗示什麼?不過是在推敲案情,裴爺覺得呢?」
她這一喚,將許承安和許明德的視線全都轉向了門口。
裴浩邁步走了進來。「承安,起來吧,別為難白姑娘了。」
「岳父?!」許承安錯愕。「秀茵她可是你的女兒啊!」
「承安,站起來!」裴浩聲音一冷。
許承安心裡很不甘,可最後還是站起身,退到一旁,然而那不甘的眼神卻直直落在了白筱菟身上。
「白姑娘,以一個當父親的立場,我也是忍不住想,白姑娘回歐陽府又不會怎樣,換回我女兒有何不可?這是我當一個父親的自私。」裴浩坦蕩蕩的說。「然而回頭想想,白姑娘又不欠我們,反而是我們欠白姑娘太多太多,我這老頭子又有什麼臉讓白姑娘做這種犧牲?」
一旁的許明德鬆了口氣,他真擔心裴浩這老小子和承安一樣犯渾,到時候寨主責怪下來,可沒好果子吃!
「白姑娘方才的問題確實值得推敲,歐陽紇是怎麼識得秀茵的?」裴浩蹙眉沉吟,望向白筱菟和許明德。「我總覺得這事兒好似不簡單,你們有什麼看法?」
白筱菟在心裡為裴浩嘆息一聲,裴浩這人,對於昌子熙是真的忠心耿耿,雖然把裴秀茵寵壞了,可是卻沒有像許承安一樣為了裴秀茵做傻事。
不知道當他得知歐陽紇是裴秀茵自己去招惹的,甚至這一次的「交換人質」很有可能是裴秀茵聯合歐陽紇作戲,會有什麼樣的心情。
白筱菟沒說話,倒是許明德沉吟了一會兒,突然眼神一厲。
「莫非寨裡有叛徒?」
裴浩輕輕的點頭,緩緩的說道︰「我也是這麼猜,除此之外……」他突然一頓,像是想到什麼,猛地望向白筱菟,迎上她略帶憐憫的眼神,臉色慢慢的沉了下來。
「怎麼?你想到什麼?」許明德疑問。
裴浩只是望著白筱菟,久久之後,長長的一嘆,一瞬間像是老了十歲一般。
「是我的錯,是我把秀茵給寵壞了,是我……」裴浩低嘆,頹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老小子,你說什麼呢?難道……」許明德心下一跳,再看著老友這般,又有什麼不能理解呢!
「爹!岳父!你們在說什麼?都什麼時辰了,你們一點都不著急嗎?!」許承安在一旁焦急的喊。
「自作孽,不可活,自作孽啊……」裴浩搖頭,一臉哀慟,頹然的垂著頭,彷彿被抽去了生命力般。
「承安!你做什麼?!還不放開白姑娘!」突然,許明德怒喊。
裴浩猛地抬起頭來,就看見許承安拿著一把匕首橫在白筱菟頸子上,從後面挾持了白筱菟。
「承安,放開白姑娘,別再做傻事了!」裴浩急喊。
「你們一個是秀茵的親爹,一個是秀茵肚子裡孩子的親祖父,卻都這麼冷血,見死不救!不就是讓她把秀茵換回來嗎,她又不會有事!要不是她,秀茵會遭難嗎?如果不是要拿她換回秀茵,我都想殺了她!」許承安怒吼。
「是嗎?」突然,一道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傳進了大廳每個人耳裡。
眾人望去,卻見昌子熙一身冰寒的站在門口,左手正抓著裴秀茵的脖子,將人高高的舉離了地,只見裴秀茵雙手緊抓住昌子熙的手,雙腳拚命的蹬著,一張艷麗的臉漲得通紅,已經微微泛紫。
「看來,我不該把這個叛徒救回來。」昌子熙冷聲道,舉步跨進大廳,一步一步走向前。
昌子熙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許承安的心上,每踩一步,碾壓一次。
「寨……寨主!您……請您放了秀茵,她……她有孕了,她……」許承安心裡升起一股恐懼,結巴的、顫抖的說著。
「哦?有孕了?一條命抵兩條命,這麼說是我賺了?」昌子熙立定在許承安面前,或者應該說立在白筱菟面前,只是他的眼神打從一開始便沒有落在白筱菟身上,一次都沒有。
裴浩和許明德一句話都不敢說,甚至連呼吸都變得極為輕緩。
許承安恐懼到了極點,鏘啷一聲,手中匕首落在地上,下一瞬間,昌子熙右手一伸,將白筱菟拉到了身後。
許承安砰地一聲跪了下來,拚命的磕頭。「寨主,求求您,放了秀茵吧!您想怎麼懲罰我我都沒有怨言,您就放了秀茵吧,她是最無辜的啊!」
「許承安,你大概不知道,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你口中最無辜的裴秀茵!」昌子熙將裴秀茵丟到許承安身上,拿出帕子仔細的擦起左手。
「咳咳!咳!」裴秀茵呼吸到新鮮空氣,猛烈的咳了起來,整個人被許承安抱在懷裡拍撫著。
她怕了,真的怕了!
想到方才醒來,看見昌子熙親自救了她,她有多高興,她以為昌子熙是拿白筱菟換她回來的,可是來到大廳門口,她就知道是自己妄想了。
看見許承安把匕首架在白筱菟的脖子時,她是興奮的,心裡直想著︰殺了她,立刻殺了她!
被一掌抓住頸子提起來的時候,她才驀然清醒過來,原來剛剛竟把心裡的話說出了口。
不能呼吸的感覺太過可怕,她感覺自己的舌頭一直往外吐,雙眼也像要爆開似的,初時她有多興奮,這一刻她就有多恐懼,就算她拚命的掙扎,也撼動不了頸子上的鐵爪。
此刻,她窩在許承安懷裡顫抖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可是她知道,她和許承安,完了!
「是裴秀茵主動聯繫歐陽紇,透露清風寨所有的秘密,包括密道,包括我的身分!」
「天啊!」許明德不敢置信,一雙眼憤恨的瞪向裴秀茵,還有他那不爭氣的兒子。「你……你們!」
而早已猜到些許的裴浩,在得知事情竟比他猜想的還要嚴重時,臉上更是毫無血色,抬手頹然的掩住臉,眼角滑下一滴淚,他慚愧,他對不起將軍,對不起夫人,將來他有何臉面到九泉之下見他們……
「寨主,此刻咱們該怎麼辦?」許明德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不用擔心,我已經和歐陽紇達成了協議,因為歐陽紇本來就有與我合作的打算,所以才用了這個辦法引我下山,若非如此,他早已率著軍隊踏平清風寨了。」
「子……寨主,這個合作,於寨主可有害?」裴浩啞著聲,憂心地問。他此刻連寨主的名字都沒臉叫了。「若是有危險,還是由我出面吧!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寨主身繫昌氏一族的未來,不能冒進。」
「放心,不會比當山賊還危險。」昌子熙面色稍微緩和了一些。他知道浩叔對父親和他都忠心耿耿,他也知道此時浩叔心裡比他更痛苦,雖然有時候會為了裴秀茵而有一些小打算,但是只要事關於他,浩叔總是無條件的站在他這一邊。
「明日我就出發,到瀛州拜會洛世伯,之後便會和歐陽紇一起到健康。」昌子熙望著這輩子對父親和他忠心耿耿的裴浩和許明德。「浩叔,明德叔,父親的冤屈,很快就能平反了。」
「好!好……你做的……很好……很好……」兩個年過四十的大男人,此時都紅了眼眶,哽咽得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拚命的點頭。
將近十八年了,十八年啊!人生能有幾個十八年?人一生中最精華的十八年啊!
昌子熙眼睛也微微發熱,感覺到身後的人兒緊緊的握住他的手,給予他無聲的安慰,他心下一暖,也緊緊的回握住那軟嫩的小手。
「浩叔,明德叔,我回去準備準備,明日一早就出發,至於他們兩個……」昌子熙瞥了一眼地上狼狽的兩人。「他們就交給你們處置了,你們如何做,我不過問,只有一點,往後寨子裡不管大小事務不可再讓他們參與。」這是他唯一能回報浩叔和明德叔的了。
「多謝寨主。」裴浩和許明德點頭,感激的道謝。
他們知道這代表裴秀茵和許承安已經被逐出清風寨,再也不是清風寨的人,但是他們已經很滿足了,否則依照寨規,他們的小命都得留下。
昌子熙看著裴浩和許明德,心裡嘆了口氣,牽著白筱菟的手離開大廳,來到他在這裡專屬的一個小院落。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進了屋,昌子熙才終於面對她,這是打從他回來後看她的第一眼。
「你……還好嗎?」昌子熙啞聲問,沒等她回答便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仔細的查看她纖細白嫩的脖子。
看見那白皙的肌膚上一道淺淺的紅痕,他眼瞳微微一縮,眼底閃過一抹寒光,想到方才那讓他撕心裂肺的場面,他幾乎忍不住想要去將許承安碎屍萬段!
「我很好。」白筱菟輕聲的說。
昌子熙用指腹輕輕的劃過那道紅痕,感覺到她的輕顫,放下手。
「如果我沒有及時回來,你是不是就傻傻的站在那裡讓那該死一萬次的傢伙弄傷你?你藏東西的神通呢?不會把他的匕首弄不見嗎?」昌子熙有些恨鐵不成鋼的說,天知道他看到她被人用匕首架著的時候,殺人的心都有了,若不是看在明德叔的分上,許承安今天就別想活著了。
「這不是發生的太突然,我一時還沒回過神嗎。」白筱菟一臉無辜的看著他。
其實她不認為許承安敢真的傷她,畢竟許承安的目的是拿她換回裴秀茵。
「你啊!這樣讓我怎麼放心把你留下呢?」昌子熙真心擔憂。
「你要自己離開?」白筱菟皺眉,她可沒打算自己留在這裡,畢竟她留在這裡為的是他,他不在,她可沒有留下的必要。
「小兔兒,這一路不僅路途遙遠,還危險重重,一路上風餐露宿還是小事,若遇到亂民、兵匪等等,那就危險了,帶著你,我真不放心。」昌子熙搖頭,他也想將她帶在身邊,可是……
「我不想自己留在這裡……或者是清風寨。」白筱菟搖頭,態度很堅持。
昌子熙有些煩惱的看著她。「小兔兒,不是我不想帶著你,往瀛州拜會洛世伯這一路還好說,但之後要前往健康,有歐陽紇率軍同行,沒有消息洩露或許還好,若是被敵方探知蛛絲馬跡,那這一路肯定是各種艱難險阻,我自信能護住你,但事有萬一,我賭不起這個萬一。」
白筱菟蹙眉,此時她真恨自己神力全失。
「既然如此,我和你一起到瀛州吧,到時候如果還是覺得不行,我就留在瀛州,我也挺喜歡海邊的生活,等你把事情解決了,再到瀛州來接我吧。」白筱菟退了一步。「反正不管怎樣,你不在的話,我也不想留在清風寨——不管是山上還是山下。」
昌子熙聞言不由得心中一甜,考慮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頭,應允下來。
翌日一早,在保密的前提下,僅有裴浩和許明德送兩人出門。
將清風寨的事務全權交托給兩人,昌子熙便帶著白筱菟,兩人扮成了夫妻,踏上前往瀛州之路。
看著眼前的高頭大馬,白筱菟才發現自己不會騎馬。
步行到瀛州,以她的腳程,一日行走四個時辰,至少得走上將近兩個月,若騎馬的話,以正常速度前進,一日一樣四個時辰,只需要半個月便可抵達。
於是,沒有什麼好考慮的,兩人共騎一馬。
雖然馬匹有些顛,但是習慣了之後,白筱菟也能愜意的窩在昌子熙溫熱的懷裡睡得很是舒坦。
一路上遇到了幾撥攔路打劫的,都被昌子熙兩三下給收拾了乾乾淨淨,送到當地官府,有些還能得到一些賞銀。
白筱菟笑咪咪的收下了賞銀,轉手就收進空間裡,這種意外之財她最喜歡了。
昌子熙見她開心,也笑笑的跟著開心,順便在宮府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下通緝榜上的榜單,若順路能逮到幾個,也算為民除害。
「你看,這是不是……」白筱菟看到榜上一張泛黃的圖紙,上頭畫的是一名少年,名字身分與昌子熙一樣。
「嗯。」昌子熙低應一聲,倒是沒什麼感覺。「走吧!」拉著她的手,離開府衙。
「子熙,你洛世伯是怎樣的人啊?」出了小鎮之後便是泥道荒野,暫時不想睡,又看厭了四周荒蕪的景色,於是無聊的白筱菟決定聊天。
「洛世伯和我爹交情很好,和洛伯母伉儷情深,他平時很疼我,但是如果我調皮或是不認真讀書,他會變得很嚴肅,嘮叨起來可以不停的訓斥一個時辰或更久,直到洛伯母要回家了,才能把我拯救出來……」昌子熙眼神放遠,一邊回憶著那短暫的快樂時光,一邊輕聲的述說。
白筱菟聽著聽著,腦海中漸漸的浮現出一個具體的形象來。
「洛世伯一定會喜歡你的。」昌子熙低聲的說。
「那當然,我這麼可愛。」白筱菟輕笑。她覺得,她也一定會喜歡這樣的長輩。
兩人花了十八天的時間終於來到瀛州,之後又花了兩天來到了義安郡。
他們在客棧要了兩間房住了下來,雖說一路上假扮夫妻,但每到住店時,昌子熙還是都要了兩間房。
「我們先住下,等我聯繫上清風寨的探子,再讓他們領路。」這地方沿岸地區有許多小村莊,那個叫做海口村的海邊小村位於哪裡,他可不知道。
白筱菟點頭,他知道他們有特殊的聯繫方式,留下暗號什麼的,看見了就會循線找來,所以並不能確定要多久才能找上門。
趁著昌子熙梳洗的時候,白筱菟跑到了樓下,向掌櫃的打聽這附近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
「夫人來的巧,兩日後正是咱義安郡祭海節,熱鬧得緊,晚上還有鬼市,在海邊放天燈祈求風平浪靜、漁獲豐收的儀式。」掌櫃的熱情的介紹。
「還要兩日後啊……」白筱菟有些失望,兩日後也不知道和清風寨的人聯繫上了沒有,他們還在不在呢。
「夫人,因為祭海節的關係,這幾日街上也很熱鬧,擺攤逛街的人潮也不少,也會有一些雜耍團趁熱鬧來此地表演,夫人可以上街瞅瞅。」掌櫃的又道。
「真的?謝謝掌櫃的。」白筱菟眼睛一亮,開心的放了一塊碎銀在櫃台上就準備上樓,不料一轉身便撞上了一個人。
「唉唷!」一聲痛呼響起。
白筱菟一怔,反射性的致歉。「對不住,你沒事吧?」
「唉唷!疼死我了,你這小娘子,走路怎麼不長眼呢?把小爺我撞得胳膊都快斷了,唉唷!」一個猥瑣的男子左手扶著右臂,哼哼唧唧的喊著疼。
白筱菟皺眉,她一個小姑娘能把他一個大男人的胳膊差點撞斷?這是當她是傻呢?還是傻呢?還是傻呢?
「小娘子,說吧,你把我撞傷了,要怎麼賠償我?」
白筱菟瞥了他身後的樓梯一眼,才一臉驚惶害怕地問︰「你剛剛說胳膊被我撞斷了?」她直接把「差點」給省略了。
男子此時才正眼瞧她,心下微微一愣,怎麼這張臉好像在哪裡見過?難道以前曾經訛詐過?
「張四!不要把歪腦筋動到我客棧的客官身上!這位夫人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掌櫃的出聲喝道。他這是真心想要救張四一命的,因為這位小夫人的夫君,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陳掌櫃,你這就不對了,我可是在你客棧出的事,你多少該負點責吧!」張四不滿了,一時倒將那股熟悉感給拋到腦後。
「胳膊斷了?」
「哼哼,疼啊!是斷了……」張四下意識的呻吟幾聲,才覺得不對勁,這聲音不是小娘子的,更不是掌櫃的,似乎是從他身後傳來的……
「啊!」一陣劇痛突然從他的右臂傳來,這下不用假裝,是真的斷了。「我的手……啊——」張四慘嚎,抱著垂落的手臂驚恐的往前踉蹌竄逃了幾步,才轉過身,便看見一個高大、滿臉絡腮鬍的男人,正凶惡的瞪著他。
客棧裡的人背脊一陣寒,有的比較膽小的已經趁機離開了客棧。
「你……你好大膽!你知不知道我是誰?!竟然敢傷我!」張四又痛又驚又怒。
「我傷你?什麼時候?傷到哪裡了?」昌子熙好整以暇,嘲諷的反問。
「你把我的胳膊弄斷了!」張四疼得直抽氣,這下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你的胳膊不是早就斷了,關我什麼事?」
「你……我……」
「難道是斷了另一隻胳膊?」昌子熙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向前跨了一步。
「你幹什麼?你不要過來喔!我警告你……啊!」張四再也顧不得訛詐,抱著胳膊轉身逃命去了,再待下去他相信另一隻胳膊肯定也要斷的。
「嘻嘻……」白筱菟在一旁掩唇低笑,這人真不知死活,訛詐訛到她身上,踢到鐵板了吧!
「你啊!」昌子熙無奈的搖頭,抬手虛點了一下她的額頭。「讓你自個兒跑下來,又遇到不長眼的了,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白筱菟聳聳肩,有些無奈,難道她長了一副好欺負的臉嗎?怎麼這一路下來只要她一落單,就有人欺負她呢?
雖然每次都有好心人及時幫她解危,但她還是很鬱悶,想她睡兔在仙界也是人見人愛啊!
「掌櫃的,剛剛那個是誰?聽你方才說的,似乎是個慣犯啊?」白筱菟好奇的問掌櫃。
「夫人見諒,那人叫張四,是這附近村子一個渾小子,平日不出海的時候就幹些訛詐外鄉人的事兒。」
「敢情他還有正業,這只是兼差啊!」白筱菟忍不住輕笑。「怎麼瞧掌櫃的似乎並不是很厭惡他?方才喝斥他讓他離開,也是想救他吧?!」
「呵呵,夫人見諒,因為張四心地其實還是好的,他訛詐得來的錢財,都用在醫治他義父的雙腿上頭了。我們是不贊同他做這樣的事,可是又幫不了他什麼,也就只能睜隻眼閉隻眼了,畢競好壞下場也只是他自己一人承擔。」
昌子熙眉頭一跳。「他住哪個村子?」
「張四?他是向陽村的人。」
昌子熙鬆了口氣。還好不是海口村。他隨即暗笑,哪有那麼巧的事。
「不過因為他義父住在海口村,所以這幾年張四為了照顧他義父,也搬到海口村去了。」掌櫃的又接著說道。
昌子熙一窒,基本上他已經確定張四的義父有八成可能是洛世伯,除非海口村有第二個雙腿殘疾的男人。怎麼就這麼巧呢?
謝過掌櫃的之後,兩人上了樓,昌子熙跟著白筱菟進了房。
「怎麼了?」進房之後,白筱菟才輕聲問。
「那個張四的義父,很可能就是洛世伯。」
「啊?這麼巧?」
「是啊,就是這麼巧。」昌子熙無奈的說,隨即又撇嘴。「不過就算是又怎樣,怪只怪他自己不長眼,以洛世伯的為人,肯定不知道那傢伙在外頭的作為,就算我們去了,諒他也不敢跟洛世伯告狀,恐怕他更怕我們告他的狀吧!再說他那手也只是脫臼,接回去就好了。」
「要不,咱們問問掌櫃的,海口村在哪裡,怎麼去,不用等探子聯繫了?」白筱菟提議。
「也好。」昌子熙此時也迫不及待的想要見洛世杰了。
只要一想到掌櫃的方才說的話,他就一陣揪心,洛世伯的腿傷竟是這麼嚴重,生活竟是這般困頓!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07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兩人依照掌櫃的指引,在傍晚的時候來到了海口村。
這是一個很小的漁村,面積人口恐怕還比不上清風寨,清風寨是三面環山,海口村就是三面環海,只餘下一面連結著陸地,難怪叫海口村。
兩人來到一間土坯屋前,有些破舊的門板半掩著,從門縫裡看進去是一個小院子,一邊晾著一些漁網和捕魚的用具,另一邊則擺放著幾個層架,層架上放著篩子,篩子上鋪著各種漁獲。
一個年輕人正在翻揀篩子上的魚貨,一邊對著屋子說著話。
定睛一瞧,可不就是張四嗎?只不過和早上那猥瑣模樣判若兩人,白筱菟心裡忍不住讚了一聲,這人若在現代,肯定是一個影帝啊!
「沒事的,義父,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就只是不小心撞到脫了臼,接上就好了,一點也不疼的。」張四對著坐在廳門前的洛世杰道。
「是我耽誤了你,阿嗣。」洛世杰嘆息。
「義父您說什麼呢,要不是您,阿嗣早就死了,還耽誤什麼?」
張四,大名早在兩年前已經被洛世杰改為張嗣了,只是大伙兒都已經習慣張四這個名,反正都是同音,叫啥都一樣。
「義父,之前那兩個人去那兒了?」張四奇怪的問。
洛世杰聞言,露出一抹溫和的笑。
「他們的主子來了,所以他們接他去了。」
「他們的主子……」張四驚訝。
「嗯,是我一位故人之子。」洛世杰不經意的望向大門,隨即睜大眼,看著緩緩開啟的大門,以及站在大門外的一男一女,心臟一突一突的,一臉的不敢置信,眼裡有著期待,有著希冀,激動萬分。
張四察覺不對,猛地轉過身望向大門,也跟著錯愕得張大嘴,面上是一陣難掩的驚慌。
昌子熙看見洛世杰激動的模樣,趕緊帶著白筱菟進門。
「你們想幹什麼?」張四攔住他們,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之前是我的錯,我願意做任何……」
「阿嗣,讓她過來,快別攔著,讓她過來……」洛世杰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張四回頭,見義父如此激動,領悟了什麼,訝異之餘,只能退到一旁。原來這男人,就是那兩個武功高強的人的主子,是義父的故人之子嗎?
「快,快過來,讓我看看你……」洛世杰朝前伸出顫抖的手,異常的急切。
「讓我看看是不是你,是不是真的是你!」
「洛世伯。」昌子熙也有些激動,上前便單膝跪在了洛世杰面前。「洛世伯……子熙來晚了,您受苦了。」
「嗯?」洛世杰一愣,這才將視線轉向昌子熙。「你是子熙?」
「是,我是子熙。」呂子熙微怔,怎麼?洛世伯沒認出他?那……為何這麼激動。
不對,洛世伯的眼神似乎是落在……昌子熙回頭一望,是落在小兔兒臉上?!
「她……子熙,她是誰?這位姑娘……是誰?」洛世杰顫抖的手抓住昌子熙的肩,急切的問。
「洛世伯,她是我的未婚妻,叫做白筱菟。」昌子熙心裡有些疑惑,但還是為兩人介紹。
「白筱菟?那……她的爹娘呢?」洛世杰又問,視線一直沒有離開白筱菟的臉。
「我是個孤兒,打小就流落街頭,並不知道爹娘是誰。」白筱菟上前一步,立在昌子熙身後。
「筱菟」最後的記憶有一些大概四、五歲的模糊片段,那時「筱菟」就是一個流浪的小乞兒了。
洛世杰紅了眼,熱淚直落,可依然捨不得轉移視線。
「你一定是我的清嵐,一定是,你跟你娘長得太像了,我一眼就認出了你!清嵐,我是你爹!」洛世杰顫抖著抓住白筱菟的手。
「這……」白筱菟錯愕又震驚,望向一旁也顯得同樣吃驚的昌子熙。「洛伯伯,您……」
「阿嗣,你去我房裡,把我掛在牆上的畫拿出來。」
「好的,義父。」張四進屋,一會兒便拿了一幅畫出來,交給洛世杰。
張四心情複雜的看了一眼白筱菟,當義父說到畫像的時候,他才猛然想起為何在客棧看見她會覺得熟悉了。
洛世杰將畫打開,那畫裡是一個與白筱菟有將近八分相像的女子。
「這是……洛伯母……」昌子熙低喃,由於經過太多年,他當時年紀也小,所以對於洛世伯和伯母的面容已經有些模糊了,但畢竟曾經記得,加上又是洛世伯所繪的畫像,也就認出了畫像中人。
至於以前看見筱菟為何沒發現,那是因為他一直認為洛伯母是沒有懷孕生子的,又因為記憶中的面容已經模糊,因此根本不會去聯想到。
白筱菟看著那張畫像,確實和她很像呢,說不是母女都沒人相信。
這身分要不要那麼狗血又那麼巧合啊!她忍不住在心裡嘆氣。
之後就是洛世杰解釋當年的狀況了。
原來,當年他們夫妻逃亡幾個月後,多年沒有身孕的洛夫人竟然懷孕了。
兩人為了這個得來不易的孩子,不得已只能找個地方停下來,好讓洛夫人能好好養胎,將孩子生下來。
初時一切都還順利,洛夫人也順利生下了一個女嬰,取名洛清嵐,沒想到在洛清嵐四個月大的時候,一場兵亂打到了他們藏身的那個小鎮,在混亂中洛夫人被流箭射中不治。
葬了妻子,守了兩年,沒想到身分洩露,他只能帶著未滿三歲的洛清嵐繼續往南逃亡。誰知禍不單行,有一天他趁著洛清嵐睡覺的時候出門打探消息,並且買些食物用品,等他回到暫時落腳的地方時,洛清嵐竟然不見了。
他尋找了三年,找遍了整個小鎮以及周圍的每一個城鎮,可是一無所獲,直到他的腿受傷,他才心灰意冷的來到這個偏遠的海口村定居下來,後來腿傷惡化,漸漸的就不良於行。
白筱菟眼眶發熱,雖然從他的敘述中,那些禍事都是三言兩語帶過,但她還是可以想像到當時是多麼艱難和痛苦。
失去妻子,失去女兒,最後又失去雙腿……
「清嵐,是爹不好,沒有照顧好你,讓你受苦了。」洛世杰哽咽的說。
「您沒有錯,是造化弄人,是這亂世害的……」白筱菟搖頭。
「清嵐,你可願意叫我一聲爹?」洛世杰緊張又期待的看著她。
「嗯,爹。」白筱菟心中並無隔閡,或許這身子和洛世杰真是血濃於水、血脈相連,讓她對洛世杰有種親切的感覺。
「好,好好好……」洛世杰抹了抹淚,欣慰的直點頭,看看失而復得的女兒,又看看昌子熙。「沒想到緣分這麼奇妙,兜來轉去的,昌洛兩家竟然還是成了姻親。」
「洛世伯,您放心,我會全心全意對待筱菟的。」
「清嵐……還是你習慣叫筱菟?都依你的意思。」洛世杰問。
「筱菟」只是歐陽府給婢女取的名字,並沒有姓氏;而白筱菟是她在仙界用的本名,然而既然認了爹,就不可能姓白,那麼筱菟這個名字改了也無妨,畢竟這是屬於歐陽府婢女的名字。
「就叫清嵐吧,我很喜歡這個名字,洛清嵐,很好聽。」
十日後,昌子熙在將事情安排好之後,拿著洛世杰守了十多年的證據,踏上了為昌氏平反之路。
在來到瀛州之前,兩人本來就決定若和洛世杰能相處愉快,白筱菟就會暫時留在瀛州,如今成了親生父女,留下來就更加理所當然了。
「等我回來。」昌子熙握著她的手,額頭抵著她的,低低細語。「等我為父平反,我就回來。」
「嗯,你要小心,這種事不能急,那些人都是野心勃勃的,歐陽紇也一樣,他……」內筱菟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把話吞了回去,沒有把歐陽紇的未來說出口。
「總之,萬事小心。」
「我知道,你好好照顧自己和洛世伯,不用為我擔心,我還要娶你,生幾個孩子呢。」昌子熙輕笑,眼神溫柔繾綣的望著她。「小兔兒……」他低喃一句,偏頭輕吻了她一下,這才直起身,毅然的出了房門。
大門外,張四牽著兩匹馬等在那裡。沒錯,張四被昌子熙打包帶走了,美其名曰帶他見見世面,而實際上是他怎麼可能讓一個成年的未婚男子和他的小兔兒同住一個屋檐下呢。
最後再看一眼這間破舊的屋子,昌子熙才翻身上馬,駕的一聲奔馳而去。
白筱菟沒有出去送他,靜靜的坐在房裡,心頭有些空落落的。
「清嵐,你還好嗎?」洛世杰站在房門外,看著臉上布滿淚痕的女兒,有些心疼的低喚。
「爹,我沒事。」白筱菟抹去淚水,起身扶著洛世杰進門。
沒錯,洛世杰的腿好了,她偷偷餵了顆結續丹給他,隔日起床時,洛世杰便發現自己的腿好了。
驚喜、意外、疑惑等等情緒皆有,卻也沒懷疑到白筱菟或昌子熙身上,他只當女兒是福星,只當是女兒為他帶來的奇蹟。
「跟爹說說,這些年你都是怎麼過的。」洛世杰既是想知道女兒的經歷,也是想轉移女兒的注意力。
「嗯……」
白筱菟翻著「筱菟」的記憶,開始細細的述說那段經歷,痛苦艱難的事兒盡量三言兩語帶過,快樂的事兒就多說一些,然而盡管如此,洛世杰依然聽得熱淚直淌。
在這海邊小村的日子,真正的實現了白筱菟睡覺睡到自然醒、想睡就睡的美好生活,初時洛世杰還有些擔心,但在白筱菟幾番解釋保證之後也放下心來,既然女兒唯一的愛好是睡覺,作為新上任的女兒控,他當然是要滿足女兒了。
五月,傳來消息,十八年前有名的軍神昌敬和將軍謀逆一案真相大白,皇帝追封為忠武侯,謚號為「武」,其子昌子熙承繼爵位。當年一干受累將士皆有追封,並蔭其子女。
九月,王僧辯單獨與北齊講和,扶植梁武帝姪兒頁陽侯蕭淵明為帝,引發陳霸先不滿。陳霸先苦勸無效,遂起兵誅殺王僧辯。
十一月,某日清晨,天尚未亮,兩騎快馬進入海口村,停在了洛家門前。
昌子熙跳下馬,把韁繩拋給了張四,直接便翻牆進入了院子。
他沒有直接進白筱菟的屋子,而是來到大廳,果然看見洛世杰已經起床,正燃香祭拜供奉在大廳的許多牌位。
洛世杰將三炷清香插上,這才轉過身,看著雖然一身風塵卻精神奕奕的昌子熙。
他身穿白色戰袍,不再是一臉絡腮鬍,總算有了當年其父軍神的模樣。
「回來了。」洛世杰啞聲道。十八年了,總算獲得平反,並且報了仇,那姓王的總算是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嗯,我回來了。」昌子熙上前,在那滿滿的上百個牌位前跪了下來。「讓大家久等了,子熙不負諸位叔伯,總算為大家平反,誅殺了那王賊!」
「好!你做得很好,子熙,你做得……很好!很好!」洛世杰重重的點著頭,滿面淚痕。
一番祭拜,昌子熙才離開大廳,將空間留給洛世杰,想來他有很多話要和過去的兄弟們說。
昌子熙來到白筱菟的房前,輕輕的推開房門,無聲的走了進去。
簡陋的屋子裡有一張精緻又特殊的床,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想來又是小白兔兒從空間裡拿出來的。
他在床沿坐下,有些失神的看著睡得香甜的人兒,看著她比數個月前更尖的下巴,心裡微微發疼,小白兔兒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瘦成這樣,是想讓他心疼死嗎?
他俯身溫柔的親吻她的唇。我的小白兔兒……
「嗯?」白筱菟低吟一聲,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見近在咫尺的臉,沒有驚嚇,反而露出一抹迷濛微笑。
「小兔兒……」他柔聲低喚。
「你又入夢來打擾我睡覺了。」白筱菟啞聲抗議。
昌子熙微微一愣,隨即失笑。
「我回來了喔。小兔兒。」他笑著親吻了她一下。
「哦?」白筱菟一怔,抬起手輕輕的踫觸他的臉,然後……
「嘶!小兔兒,很疼啊!」昌子熙揉了揉被捏的臉頰,有些哀怨的看著白筱菟。
「會疼?那就不是作夢了?」白筱菟總算清醒過來,紅了眼眶。
「不是作夢,我回來了。」昌子熙心疼的將她擁進懷裡。「再也不離開了。」
「嗯,歡迎回來。」白筱菟抱緊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10:5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10:10 PM 編輯
尾聲
春暖花開,清風寨裡一片欣欣向榮。
距離昌氏一案平反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這一年多以來,清風寨有了很大的改變,而呂子熙和白筱菟也已經成親一年了。
如今的清風寨經過白筱菟一系列的改造,已有了自己的營生。
她教他們製作各種調味料,清風寨出品的秘製醬料很受大眾歡迎。
她還教了他們造紙術,清風寨做出來的各種等級的紙張,賣得很好。
她還在白猿的領路下找到了一處山谷,土地肥沃,適合耕種,她不知從哪兒得到了高產糧種,種植出來的糧食產量比他們所知道的高出數倍。
她種各種香料植物,前些時候才大豐收。
現在他們已經不需要靠擄人勒贖維持生計,偶爾劫劫富,當調劑一下生活,當然,原則不變,只對貪官惡吏下手。
清風寨裡的屋子現在全都已經翻新重建,全都設計有地龍,到了雪季,整個屋子都是暖的。
「這是什麼?」昌子熙剛回到家,看見正在自家廚房忙碌的妻子,好奇的來到她身旁,看著她倒騰出來的瓶瓶罐罐。
「五香粉和十三香。」白筱菟簡扼說。
「你以前說過的超級香料?」
「嗯。」白筱菟點頭,「做菜的時候添加一些,味道很棒喔!」
「晚上讓大伙兒試試。」
「我已經送一些去大廚房了。」白筱菟笑說。「怎樣?山下的鋪子都還好吧?沒人找麻煩吧?」
「沒人找麻煩是不可能的,不過都被打發了。」昌子熙避重就輕的說。他不會去說清楚他們是如何打發的,省得他家善良的小白兔兒不忍心。
「沒事就好,晚膳你想吃什麼?白喜帶回兩條大魚,我只留下了一個魚頭,其他都送到大廚房去了。今晚我做剁椒魚頭,爹說想嘗嘗。」
「好。」昌子熙微笑的凝望著忙碌的她,遇見她之前,這樣的生活他連想都不敢想,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孤獨終老,卻沒想到生命中會有她的出現。
「幫我把魚頭拿過來。」白筱菟支使著寨主大人替她打下手。
昌子熙殷勤的將放著魚頭的盤子端到妻子面前。
「嘔!」一陣魚腥味衝進白筱菟的鼻子裡,下一瞬間便泛起一陣惡心,她忍不住乾嘔了起來。
「小白兔兒!」昌子熙驚慌得從背後環住她,看著她吐得天昏地暗的,臉色竟然比她還要蒼白。「小白兔兒,你怎麼了?」
白筱菟哪知道自己怎麼了,也沒力氣和他說話,噁心的感覺一發不可收拾,她差點連隔夜飯都吐出來了。
昌子熙心中恐懼蔓延,小白兔兒是他的命,如果她有三長兩短的話,他……
他不能失去小白兔兒!
「小白兔兒,我帶你去找祈老!」昌子熙打橫將她抱起,衝出門去。
「祈老,祈老!快救救小白兔兒!」昌子熙大喊。
聞聲而出的人看見他們寨主驚慌失措,一臉慘白的抱著寨主夫人往祈老家跑去,心下均是一突,暗道糟了,寨主夫人出事了!
「清嵐怎麼了?!」聞聲奔出屋子的洛世杰焦急的問。
「快!把夫人放到床上,我看看。」祈老力持鎮定的指揮,這一年多來,因為白筱菟送給他好幾本醫書,他認真的研讀研究,醫術精進不少。
「爹,清嵐突然一直吐,我……」昌子熙心慌意亂,對著祈老急道︰「祈老,你一定要救救小白兔兒!一定要救她!」
「把夫人放下!你不放下我怎麼把脈,怎麼救人?!」祈老也急了,忍不住對著平日極為恭敬的寨主吼道。
經過這麼一陣奔波,白筱菟噁心的感覺退去不少,被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看見昌子熙和洛世杰臉色都比她蒼白,比她更像生病的人。
心,軟軟的,暖暖的,酸酸的,甜甜的,能有人把她看得比自己還重要,感覺很幸福。
「祈老,小白兔兒怎樣了?」
「清嵐沒事吧?」洛世杰也焦急的問。
「你別只是把脈,也說說結果啊!」昌子熙久等不到答案,焦急的大喊。
「嗯……」祈老此時心下已經一陣輕鬆。「洛兄,你要當外祖了,寨主,你要當爹了。」
「嗄?」昌子熙錯愕,好一會兒才領悟,驚喜的瞠大眼睛。「你是說……」
「太好了!清嵐,你有孕了!」洛世杰激動。
「嗯,寨主夫人已經有兩個月的身孕了。」祈老笑著說。
「我懷孕了?!」白筱菟也有些愕然。
「是的,已經兩個月了。」
屋子外面倏地一陣歡呼,原本擔憂的眾人現在一片歡騰。
阿蘭站在院子裡,仰頭望天。
夫人,寨主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呢,很快就能給您添個大胖孫子,您可以安心了。
天空真藍,真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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