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莉討論區

標題: 子紋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一】嬌妻似錢鼠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32 AM     標題: 子紋 -【十二生肖玩穿越之一】嬌妻似錢鼠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5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116586128[/attach]

【內容簡介】

搞什麼為愛殉情,焦仲卿和劉蘭芝實在太傻,
瞧她鼠兒自立自強,連那身價不凡的張青揚都成了她的囊中物!

她錢小鼠身為十二生肖之首,生平最愛的就是銀子,
這次下凡間找夥伴,她當然要找個富得流油的,怎料陰錯陽差,
竟成了《孔雀東南飛》裡那被和離再嫁的悲摧女主,沒辦法,
原主為了舊情人投湖的臭名她揹了,嫡家兩房的冷嘲熱諷她也忍了,
但她那庶出的夫君就是讓她怎麼想怎麼來氣,他擺明不待見她,
老端著冰山臉想凍死她,偏偏她主動要求和離他又不肯,
且他在外的生意紅紅火火,銀子大把大把的賺,全家都靠他養,
唯獨對她小氣,她吃了多少東西,都不客氣的跟她照算錢,
可是跟他相處段時日後,她發現他對她的態度有了些熱度,
聽她說想開客棧他就幫她,還在婆婆和娘家嫂子面前給足了她面子,
又教她怎麼坑那兩個壞嫂子的銀子,讓她對他佩服得是五體投地,
再也不排斥和他坐實夫妻關係,但沒想到婆婆就是見不得他們好,
竟然找來她前夫焦仲卿製造醜聞,要離間他們夫妻感情?!

【出版日期】 2016/1/15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90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1 AM

緣起

  很久很久很……很久以前,天上仙人舉辦了一場馬拉松障礙賽,自此人間有了十二生肖,人們也因動物之名有了年歲之別,只是馬拉松賽之後,這十二生肖長了靈性,主辦仙人便讓這十二生肖照順序負責每十二年輪值人間一年並給予安置。

  為了安置十二生肖,主辦仙人建了一座仙境動物園,不過這裡雖然叫動物園,可那是為了請款編預算才這麼說的,哪能真讓人來看笑話,畢竟有幾個生肖的脾氣可不好,基本這裡的每個主子都得好吃好喝供著。

  因為生肖們十二年才值班一次,是以不值班的時候就喜歡四處生事、找樂子,有的生肖在仙境當金光黨、有的生肖拿天兵當沙包,更有學那潑猴偷蟠桃、鬧天宮、對玉帝指手畫腳的,害玉帝多生白發。

  玉帝找來幾個仙人商量,結論就是這些個生肖太、無、聊,十二年才值班一回太清閑,是該給他們找事做,眾仙人各提意見要給生肖們安職位,唯有月老道︰「成家方能立業」。

  月老以經驗談告知各位老同事,給生肖們找個伴來陪就不會鬧騰了,眾仙一聽想起那句人間流行語「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便紛紛認同,只是他們也知生肖們的性格,要是直言必被駁回,是以換了個說法—睽違多年,這次仙境要再辦一次馬拉松接力賽。

  主辦仙人告訴眾生肖們,為了這次的接力賽,他們要去找一個隊友來幫忙,不過人間是不能去了,會亂了天道(應該說月老太常干那種亂天道的事,這次被嚴正警告要少生事),倒是仙境圖書館裡的眾藏書都是有靈性的、藏書裡的人事物也都是有靈的,主辦仙人讓生肖們進藏書世界去選人。

  當然,選了人可不是就能直接把人給拉到仙境,而是要培養好感情、建立好緣分,等那人的陽壽盡了(書裡也是有陽壽的),且心甘情願當隊友,才能把人帶回仙境。

  聽了主辦仙人的話,那些不管是不滿目前順位的、還是想保住目前順位的生肖們,都決定卯足全力讓「未來隊友」對自己滿意又言聽計從,屆時才能把人拉來仙境,不至於做白工。

  為了公平起見,眾生肖們決定以同一類型的藏書決勝負,他們東挑西選看中了「古代傳奇故事」區,那還是因為古靈精怪的老鼠說︰「近來人間流行穿越,那些穿越者都能在古代大開金手指獲得古人的推崇,所以我們就去古代騙一個隊友回來吧!」

  眾生肖們無比認同,是以一個個都鑽進了傳奇故事裡,殊不知計劃趕不上變化—

  變化一︰穿越都是不能選角的,辛苦的歷程才要開始!

  變化二︰他們走錯區了,他們鑽進去的不是真的傳奇故事,而是前些時候眾仙人們舉辦征文比賽時所搜集整理的作品—「偽傳奇故事」!

  於是,一段段趣味與浪漫、荒謬與情深並存的非典型穿越故事展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6 AM

第一章

  天地之始在於盤古開天,但傳說畢竟只是傳說,為何有天,又為何有地?在天庭的錢小鼠,對這個天地運行的問題沒有半點興趣。

  她身為十二生肖之首,身板瘦弱,卻有一張討喜的臉,平生最大的志願就是成為名符其實的「錢鼠」。

  除了錢,沒有東西勾得起她的興趣,所以當仙人說要舉行馬拉松接力賽,要他們十二生肖去找個隊友時,她還是沒半點興趣,直到聽聞—

  有獎賞!

  她的雙眼倏地發亮,不禁開始想像著,若是賞給她座金山或銀山,讓她能躺在上頭,她的人生就圓滿了。

  為了錢,錢小鼠連命都可以不要,更何況是參加個馬拉松接力賽,但尋找隊友明明就是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偏偏又要搞什麼要進仙境藏書裡頭找,隊友還得跟她同一條心,心甘情願相助,真是麻煩透了。

  不過之後她轉念一想,這有何難?反正憑她這可愛的性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隨便抓一把就是一票人幫忙。現在既然要玩,她肯定要好好找個最棒的傳奇故事大玩一場。

  對錢小鼠而言,所謂最棒就是故事裡要有個富到流油、花錢不手軟的主人翁,到時就算她什麼都不做,只要在一旁分點渣都是吃香喝辣。

  她眼睛閃閃發亮的緊盯著放在桌上的那幾本書,一馬當先的沖上前,就怕搶輸了其他人,突然耳邊響起了鏗鏘聲。

  雖然輕微,但她聽得一清二楚,那是錢落地的聲音,旁的東西不說,但對於錢,她可是異常敏銳,她的視線立刻一轉,果然看到落在地上的一枚銅錢。

  也顧不得什麼傳奇故事,她眼中只剩下那可愛的銅錢,她擠了出去,彎腰撿了起來,卻不知哪個殺千刀的往她身上撞了一下,她一個重心不穩,踉蹌跌倒,好死不死這時一陣風吹來,吹動了被丟在地上的一本書,她只隱約看到這本書的書名叫做《孔雀東南飛》,接著只來得及尖叫一聲,就被收進了書裡……

  夜幕低垂,四周一片死寂,錢小鼠沒半點力氣,只能睜著一雙原本靈動、現在卻一片死氣沉沉的大眼睛,死盯著床頂。

  來到這裡後,看著日升日落已經三次了,應該是第三天了,但她還是無法打起精神來,只能躺在床上,滿腦子想著她玩這個游戲是要當富翁,不是來當怨婦的,但偏偏她為了撿一枚銅錢來到了這裡,就只為了一枚銅錢……

  她呻吟了一聲,想到自己的悲慘遭遇,用被子重重的蓋住了自己的頭,幾乎忍不住為自己掬一把同情淚。

  《孔雀東南飛》是東漢末年的悲劇,一個惡婆婆拆散了一對恩愛的小夫妻,劉蘭芝被焦仲卿休離後,劉蘭芝在再婚當日投湖,焦仲卿吊頸,雙雙殉情。

  這個故事縱使再賺人熱淚或是令人咒罵,原本跟錢小鼠沒半點關系,但就為了撿銅錢,她被撞進了以這首詩大改編的書裡,還附在了可憐的怨婦劉蘭芝的身上。

  劉蘭芝在再婚當晚投湖,原本該死了,但因為她,所以劉蘭芝沒死成,還被硬塞進了夫家。

  在詩裡,對於劉蘭芝的再婚對象沒有太多的著墨,只知道是個太守之子,排行第五,但穿到這個一切跟真正的東漢不太一樣的故事裡,她聽送食的丫鬟說,那個再婚對象好像叫什麼張青揚的,這名字就跟眼前這一切一樣陌生。

  她醒來好幾天了,除了兩個比她還像主子的丫鬟會送來早就冷掉的三餐之外,根本沒有人來看過她,而且看看這個房間,小得可憐,只隱約在床邊的幾個喜字上,看出點喜氣,所以她再笨,也知道人家是怎麼看待她的。這年代對女子的約束,單單想就覺得要逼死她。

  不過沒關系!她很看得開,沒人理她也好,反正她也沒興趣去見人。

  這幾天,她用盡各種方法也無法離開這個身子,她只能接受殘酷的事實,認清自己成了劉蘭芝。

  這讓錢小鼠提不起任何力氣,只能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女人活在哪個時代都不容易,更何況是這個以三從四德為唯一標準的世界,她真的覺得自己運氣好得令人想罵髒話。

  她無力的垂首看著自己白皙的雙手,她無心成就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她的心願很小,只是想成為富翁而已。

  一想到自己的處境,她哀怨的呻吟了一聲,無力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也顧不得只穿著單薄的白色單衣,如游魂飄過房間,經過銅鏡時,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盯著裡頭的「劉蘭芝」。

  這個正主兒雖然縴細,但身材比她原本那副有看頭多了,雖然情緒低落,但她還是忍不住在銅鏡前得意的挺起了胸部,還真是不賴,腰是腰,胸是胸,這倒小小滿足了她一點女性的優越感。事情雖不如她所願,但至少現在她是個好身材的美人兒。

  只不過有一副好皮相又如何?錢小鼠整個人又萎了,最後還不是落了個紅顏薄命的下場。

  十三能織素,十四能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劉蘭芝在這個世代,是個一百分的閨秀,但再好無用,因為她十七歲嫁人,十九歲就與夫仳離,至於原因很多,有一說是因婆婆不喜,也有一說是無所出,但不論任何原因,她就是被休了,回到娘家沒多久,就被自己的兄長逼得再嫁,最後投湖自盡,結束悲慘一生。

  想這劉蘭芝走這人間一遭,還真不如學她錢小鼠,圖個金山銀山的將來,吃香喝辣過一輩子的好。

  錢小鼠打開房門,望著夜空,輕撫著肚子,不自覺的想著,都過去好幾天了,再不平也認清了事實。走不了,只能認命,反正她是錢小鼠,能屈能伸,不論什麼情況都能如魚得水,過得快快活活,不過就是當一世的劉蘭芝罷了,不難,絕對不難!

  既然走不掉,就要想辦法活下去。她這幾天只喝了幾口水,現在實在餓得慌。一定得要找點東西來吃,不然還沒被教條逼死,她就先被活活餓死。

  空氣中隱約飄著一股淡淡的香味,她動了動鼻子,她的嗅覺向來敏銳,除了對錢敏感外,對食物氣味也很靈敏。

  只是才踏出屋子,她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她的膽子向來不大,外頭一片黑壓壓的,著實令她緊張,但平生不做虧心事,她沒道理怕妖魔鬼怪,再說,她好歹也算半個神,鬼見到她還要懼她三分才對。

  她深吸了口氣,挺起了身子,食物的味道勾引著她,活下去的念頭凌駕在恐懼之上,不過晚秋的風吹在身上,還真有點冷,於是她又踅回屋裡,翻出一件披風披在身上,這才循著味道走了出去。

  經過屋前的一片梅樹林,時節已入秋,有早放枝頭的梅與落葉相伴,風帶著涼意又吹落幾片葉,她的腳踩在枯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音。

  但除了她的腳步聲之外,後頭似乎還有另一道腳步聲,她的寒毛立刻直豎,猛地停下腳步,詭異的是,後方的腳步聲也沒了。

  不會吧……她恐懼的緊閉了下眼,老天爺真要耍她她的運氣向來挺好,現在卻覺得倒霉得直想死了。她沒有回頭的勇氣,只能硬著頭皮又往前走一步,腳步聲也跟著走了一步。

  她的運氣真是他媽的太好了,不會真見鬼了吧錢小鼠在心中哭天喊地,神能當到她這麼窩囊的實在沒幾個,她想拔腿狂奔,但雙腿卻因為餓了好幾天使不太出力,然而慌亂之中她終於抓回了一絲理智,鬼是用飄的,哪來的腳步聲?

  念頭才閃過,她立刻猛一回頭,但被後頭的白色身影而嚇得往後一倒,跌坐在石頭小徑上,痛得差點飆淚。

  「你是鬼嗎?」那抹白色的身影發出一串清脆的聲音。

  錢小鼠在心中詛咒了一聲,這句話是她該問的吧!她捂著跌疼的臀,看著那抹白色影子逐漸接近,最後停在她面前,側著頭,疑惑的看著她。

  是個女人,而且是比現在的她更漂亮的女人,有著南方女子的嬌小縴細,看來跟她年歲相當,一身月牙白單衣,披散著頭發,很美、很出塵。

  「每個人都說,這後院有鬼。」女子不介意她不說話,逕自續道︰「你是鬼嗎?」

  「不是。」錢小鼠從地上爬起來,雖說被當成鬼,心中不是很痛快,但至少肯定眼前這個美女跟她一樣是個人。

  美人搔了搔頭。「為什麼你不是鬼?」

  「因為我還沒死。」錢小鼠拍了拍衣服上的落葉,不是很認真的回答,她一個抬頭就看到美人微微向前傾身,伸出食指在她的臉上戳了戳,此刻她隱約從美人的神情察覺了些許的不對勁,明明那身子是個成人,但眼神天真得像個不知事的孩子,她狐疑的問︰「你是誰?」

  「笑笑。」

  「笑笑?」錢小鼠重復了一次。「你的名字?」

  笑笑用力的點點頭。

  在錢小鼠的印象中,太守府裡好像沒有這一號人物的存在。

  所以笑笑是個丫鬟?看起來也不像啊,因為她穿的月牙色單衣雖然樣式一般,但料子極好,丫鬟穿不起,但若是小姐……可她嫁進來後,聽說張家就兩位小姐,一位庶出,但早就因為一場意外死了,另一名嫡出,還待字閨中,但嫡出的小姐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庶子院子裡,她想再問個清楚,突然注意到她竟然連鞋子都沒穿。

  「天涼,你的鞋呢?」

  笑笑動了動白嫩的腳,笑容燦爛。

  錢小鼠順手脫下自己身上的披風給美人兒圍上。「你住哪裡?我送你回房。」

  笑笑彷佛沒有聽到她的問題,只是摸了摸身上的披風。「好人。」

  錢小鼠看著她的笑臉,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不過是一件披風,就能把她當好人,果然是個單純的丫頭。

  笑笑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一拉,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錢小鼠踉蹌了一下,別看這個美人身子單薄,力氣還挺大,打著赤腳仍跑得飛快,在一片漆黑的林子裡穿梭,不見一絲懼意。

  她苦著一張臉,掙扎不了,只能被拉著跑,可憐一下她吧,她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現在被這麼拉著跑更是頭暈目眩。

  終於,笑笑微喘著氣停下了腳步。

  在稀微的月光照射下,她一張俏臉勾著獻寶似的得意笑容,指了指著面前用塊大石封住的古井。

  「有人跳下去,死掉了!」笑笑熱情的道︰「笑笑跟青青住進來這裡,笑笑喜歡這裡。青青讓大牛、柱二搬大石頭把井封起來。青青說,他怕笑笑掉下去。這裡很好,沒人敢來,因為……有鬼。」

  錢小鼠聽著她不太有章法的話語,她不知道青青、大牛、柱二是誰,八成是府裡的丫鬟或長工,她現在也沒心情去問,只敏感的抓到了重點,這口井死過人,還……有鬼

  她看了眼被封住的井,心頭發毛,沒骨氣的想要退開,但是笑笑不放開她,反而把她更把她拉近。

  錢小鼠一臉哀怨的看著一臉笑意的笑笑,難怪人家說小孩子天不怕地不怕,因為孩子都有顆不懂事的傻膽,就像眼前的笑笑……

  「不怕!」笑笑拍了拍她的左胸,壓低聲音道︰「假的。」

  「什麼」錢小鼠的心一突。

  「沒有鬼。」笑笑的聲音又低了幾分,就像怕被人聽到似的。「青青說,人比鬼可怕。鬼會保護笑笑,人會害笑笑。別人相信有鬼,不敢來這裡,就不會害笑笑,笑笑就會快快樂樂。你不能跟別人說這裡沒有鬼,不然青青會生氣。青青不會笑,笑笑有時怕他。」

  錢小鼠有些懵了,莫名其妙當了劉蘭芝也就算了,現在聽笑笑沒頭沒腦的話,更是暈頭轉向。看來這座太守府沒她想像中的那麼簡單……天老爺啊!到底要耍她到何時?更慘的是,她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對著一個不懂事的美女和一口鬧鬼的古井,她更悲哀的發現,這口井就在她房間的後頭,真是天要亡她,她的好運氣真的走到頭了。

  她覺得暈,身子也跟著晃了一下。

  笑笑連忙扶住她,燦爛的笑意隱去。

  看著笑笑顯然被自己嚇住,錢小鼠連忙擠出一抹笑,勉力站直身子。「別擔心,我只是肚子餓了。」

  「餓?」笑笑側過頭,眨著無辜的大眼,不解的瞅著她。

  錢小鼠苦著一張臉,捂著扁扁的肚子。「就是想吃東西。」

  笑笑伸出雙手,拉開了她的嘴角。「不要難過。要笑笑。」

  錢小鼠忍不住笑了出來。「你一直要人家笑笑,難怪取名叫笑笑。」

  笑笑見她重拾笑顏,也跟著笑。「我們是朋友。你是好人,笑笑喜歡你,青青喜歡你,大家喜歡你。」

  看著眼前的大美女,錢小鼠不由得嘆了口氣,誰說傻不好,看笑笑實在傻得快快樂樂。

  笑笑突然想到了什麼,拉著她的手,問道︰「我是笑笑,你是誰?」

  錢小鼠的笑容有些無力,這真是個好問題,其實她也想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誰。她是錢小鼠,但這身皮囊卻是劉蘭芝,她想當自由自在的錢小鼠,卻又注定被困在這個身子裡走完這輩子,看著笑笑因為她的笑容隱去又皺起了眉頭,她立刻露出笑容,回道︰「我叫劉蘭芝。以後跟笑笑當朋友。」

  她認了,既來之則安之。

  笑笑笑得燦爛,興奮的點點頭,突然又拔腳往前跑。

  饒了我吧!笑笑大美人……劉蘭芝在心中哀號,她已經餓得快虛脫,真的禁不起折磨。

  「笑笑……」劉蘭芝喘著氣問︰「你要帶我去哪裡?」

  笑笑沒回答,拉著她又跑過了梅林,到了另一頭。

  那裡有著設計典雅的小樓,共有三棟,圍著一個漂亮的小園子,劉蘭芝還來不及仔細打量,就被笑笑拉進一棟小樓後頭的小徑,眼前出現一間透著微光的小房子,她一個閃神就被笑笑拉了進去。

  笑笑這才放緩了速度,這是間小廚房,雖然沒有點燈,但因為灶裡有微微火光,仍能視物,散發著暖意。

  笑笑牽著劉蘭芝的手,熟門熟路的往裡頭走,直接打開了灶上的蒸籠,裡頭有著白胖胖的糕點。

  劉蘭芝看不出那是什麼,但已經餓了好幾天的她,一看到食物,一時間口水泛濫,仔細一聞,才發現方才她在自己屋子裡聞到的香味就是從這裡散發出來的。

  「蘭芝餓。」笑笑熱切的招呼,「吃!快吃。」

  劉蘭芝一臉感激的看著她,這個愛笑的美人兒,真是她的活菩薩。「笑笑一起吃,一起吃。」

  「好。」笑笑也顧不得燙,一手拿一個,先給了劉蘭芝一個,和她對視了一眼,才將白胖胖的糕點塞進嘴裡。

  劉蘭芝也不客氣的吃了一口,甜而不膩,入口還有淡淡的杏仁味,是杏仁糕,好吃!真好吃!

  她餓了好幾天,才吃一個哪能滿足,她索性端起一整盤,拉著笑笑,兩人窩在溫暖的爐邊,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著。

  兩人吃得滿足,劉蘭芝看笑笑吃得滿嘴,不忘貼心的替她擦擦嘴。

  笑笑回她一笑,又吃了口杏仁糕。

  「這是怎麼回事?」

  原本只有兩個人的小空間,平空冒出陰冷的聲音,背對著廚房門的劉蘭芝被嚇了一大跳,口裡的杏仁糕硬生生噎住,她用力捶打胸口,好不容易才把喉中的東西用力吞下去。

  笑笑的反應倒是平常,只是眨著一雙明亮的眼看著來人。

  張青揚的注意力全不在笑笑的身上,反而冷眼看著窩在爐邊的劉蘭芝,太守的府第佔地不大,前後就分成兩個院子,前院是太守見客與人議事之處,家眷就全住在後院裡。

  後院除了主院外,又分了東西兩院,主院自然是太守大老爺和夫人的居處,東院則住著兩個受寵的嫡子和嫡女,至於西院空間小,又在太守府的最後頭,太守作主留給了張青揚。

  向來視張青揚為眼中釘的嫡母也沒多話,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畢竟西院是個連下人都願意涉足的三不管地帶,因為西院有一口傳說有個女鬼的古井。

  據說在張家住進來前,前任太守的一個姨娘投井自盡,至此這裡就鬧鬼傳聞不斷。

  住了許久,張青揚比任何人明白西院沒有任何鬼怪,但有時這樣的傳言反而是很好的保護,利用人的恐懼無知,反而有個安全的棲身之地。

  一個不受重視的庶子,是死是活沒人理會,搬到西院,少了那些試探的眼神,這裡成為他自在的天地。

  他還特地打造了個小廚房,雖說住在同一個府裡,但這幾年,庶出的他儼然已經跟姚氏他們各過各的生活。

  平時沒事,他不會到東院去,也不許閑雜人等進西院。

  他的目光須臾不離笑笑面前這一個素白的身影,眼前這人是這些年來唯一的例外……思及此,他的眼神一冷,聲音更沉,「轉過身來。」

  劉蘭芝手裡還端著盤子,她緩緩的轉過身,屋裡的燭光幾乎在同時被點上,她望著眼前的男人,發現他長得還算挺好看,不是縴細美男子,而是健壯的那一型,但這比較對她的眼,她欣賞了好一番,那副好身材就像她手裡的端的這盤杏仁糕一樣令人流口水,不過她眼底的贊嘆在對上他的雙眼時,全都消失。

  帥哥的眼神就像是她殺了他爹娘似,她下意識的拿著跟帥哥一樣可口的杏仁糕寒進嘴裡,一邊吃一邊思考,她不認得他,所以帥哥拿這仇視的目光看她,實在沒道理。

  張青揚面無表情緊盯著她。「你在做什麼?」他的聲音很輕很緩,但帶了那麼一絲絲威脅的味道。

  劉蘭芝咀嚼著嘴裡的杏仁糕,含含糊糊的道︰「吃東西。」眼睛沒問題的人,應該一看就知道了,做啥還要特地問?真奇怪。

  眼前的男人豐神俊朗透著一股正氣,一身紫色的綢衫,料子上等卻不張揚,只要一眼,她就可以判定這個男人身家不錯,絕對出身富貴人家。

  盎貴這兩個字像是一道驚天雷狠狠打向她,讓她一下子回過神來,馬上露出討好的笑容。有錢的帥哥啊!不論任何時代都是絕對要好好巴結的對象。

  張青揚冷冷的看著她的笑,雖然只是一眼,但他認出她是成親那日他親自抱進新房的「妻子」,在嫁給他的當晚以身殉情,弄得太守府上下顏面無光的劉蘭芝。

  聽說她病得下不了床,聽說她滴水不進,覺得生無可戀,一切的聽說,在看著她窩在灶邊,吃著他今晚做給笑笑的杏仁糕的那副貪吃樣,讓他知道那些聽說,就像那口傳言有鬼的古井一樣—都是假的。

  只是她那一臉莫名其妙的傻笑是怎麼一回事?她不是她身後的笑笑,因為一場意外變得有些痴傻,看到人總是傻乎乎的笑,他差點低頭去看衣著,懷疑自己有什麼不得體之處。

  一思及自己被劉蘭芝的眼神影響思緒,張青揚心中不由得一惱,轉而看著笑笑。「你怎麼又偷跑出來?」

  原本笑著的笑笑一驚,連忙縮到劉蘭芝的身後。

  劉蘭芝挺身而出道︰「我帶她來的。」

  張青揚冷冷瞧著母雞護著小雞似的她,自身難保還顧念他人,看來也是個腦子不精明的,他表情嚴肅的問道︰「你可知我是誰?」

  「我不知道你是誰,」帥哥雖然不笑,但那副酷樣對了劉蘭芝的眼,她的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但不論公子是誰,都是風華絕代的美男子。」

  聽到身後大牛的笑聲,張青揚的神情更冷了,厭惡的看著劉蘭芝。

  「都怪我這幾日沒吃好,半夜肚子餓,」劉蘭芝對著帥哥眨了眨眼。「一時忘了規矩,還盼公子見諒。」

  反正偷吃就是錯,先認錯就是,不過奇怪,不管她笑容再燦爛,眼前的人就是座千年大冰山,連揚一下嘴角都不肯,眼神反而益發銳利,她被盯得有點發毛,臉上笑容實在很難維持,但她還是硬著扯開嘴角。

  張青揚依然沒說話,只是冷冷的瞪著她。

  冰山、真是冰山,劉蘭芝覺得自己的笑要被凍僵了。

  極力忍著笑的大牛,目光在廚房裡饒了一圈,覺得有絲趣味,原想繼續看下去,但是一看到縮在劉蘭芝身後的笑笑穿著單薄,身上雖圍著披風,但打著赤腳,立刻少了看戲的心情,向站在身旁有些不安的惠子交代了聲,「惠子,把小姐帶回屋子去。」

  惠子立刻往前走了一步,但又停下腳步,有些怯懦的看著雙手背在身後,面容冷酷的張青揚,輕聲詢問,「少爺?」

  「去吧!」

  惠子一得令,立刻上前,拿出繡花鞋給笑笑穿好,忍不住叨念,「小姐,怎麼可以趁著奴婢睡著偷跑出來?」

  「笑笑餓。」笑笑指著劉蘭芝。「朋友。」

  惠子瞄了一眼,不敢答腔。西院的人口少,除了小姐和五少爺兩個主子外,就只有她和大牛,還有伺候的柱二和守著西院院門口的六個護院,眼前這個女子她雖沒見過,但也知道是嫁進門第一日,就讓太守府上下顏面盡失的五少奶奶。

  劉蘭芝的腦子飛快的動著,把惠子對待冰山的態度給看在眼裡,她的心一突,臉上的笑容微隱,看著冰山臉,硬著頭皮問︰「不知是哪位爺?」

  話語一出,她馬上在心裡暗自祈求,千千萬萬不要是她的「夫君」啊!雖然有個帥哥當夫君很好,但是帥哥那表情一看就知道是難相處的。

  張青揚直視著她,一字一字的回道︰「張青揚。」

  她全身的力氣彷佛一瞬間全沒了,她突然很慶幸自己還坐在地上,不然肯定癱倒。

  張青揚,她的夫君……不是,她猛然在心中否決,張青揚是劉蘭芝的夫君,跟她沒半點關系!

  可是她現在就是劉蘭芝啊!心頭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她整個人萎了。

  在這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昏暗的小廚房裡,有眼不識「夫君」,還偷吃他的東西,雖然方才已經吃了幾塊糕點,但她又開始覺得頭暈目眩。

  「笑笑。」笑笑看劉蘭芝又苦著臉,立刻掙脫惠子的手,雙手拉了拉劉蘭芝的嘴角。「蘭芝笑笑好看。」

  劉蘭芝立刻露出笑臉,縱使在張青揚殺人似的眸光底下,她在笑笑的面前,笑容依然燦爛。

  「惠子。」張青揚淡淡的喚了一聲。

  惠子會意,立刻拉著笑笑。「小姐,快回房裡去。」

  「餓!」笑笑指著杏仁糕。

  劉蘭芝將手中已經吃了一半的杏仁糕塞進嘴裡,忙不迭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把剩下的六個杏仁糕全給了笑笑。「笑笑乖,聽話,拿回房裡去吃。」

  笑笑心滿意足的接過,開開心心的跟著惠子離開了,但才出了廚房門口,她像是想起什麼又跑了回來,拉了拉張青揚的手。「青青!」

  劉蘭芝沒料到笑笑口中的青青指的就是張青揚,她還以為是個丫鬟,看著他這般高壯的男人,竟被青青、青青的叫,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張青揚不知道她的思緒,嚴峻的目光射過去。

  在他銳利的眸光下,劉蘭芝再蠢也知道將笑聲止住。

  「蘭芝……」笑笑的手指著劉蘭芝,又拉了拉身上的披風。「好人。笑笑喜歡她,青青喜歡她。」

  張青揚在心中嘆了口氣,雖然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卻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笑笑見他點頭,這才放心的轉身走了。

  「大牛,送小姐回去。」

  不過就是一小段路又在西院裡,有惠子在一旁,根本不用大牛送,但大牛一下子就意會少爺這是打算支開自己,立刻不發一言的跟著出去。

  一下子小廚房只剩下兩個人,張青揚瞄著已經空的蒸籠。

  劉蘭芝看著他,她這個人向來罩子亮,在她還沒想清楚自己的下一步前,眼前這個所謂的「夫君」是她唯一的依靠,所以她不會也不能跟他起沖突。

  「今晚全是我的錯,以後絕不再犯,請爺息怒。」她身段柔軟,輕聲細語,微低著頭,楚楚可人。

  她向來自傲自己有演戲的天分,微斂下的眼裡寫著滿滿的得意。

  張青揚冷眼打量著她,就見她散開來的頭發搭在肩上,脂粉不施的臉上顯得有些蒼白。

  看來她不打算再尋死,這倒是可惜了。他本來就對身旁綁了個女人沒太多的興趣,更何況這女人還是嫡母挑的,這幾日嫡母房裡的人,藉著給這女人送飯菜的機會進出西院,已令他心生不悅,倒真希望她尋死,死了倒也一了百了。

  「以後不許接近笑笑,不許再進我的廚房,不許偷吃我的東西。」他懶得理會她,冷冷丟下一串話,便不留情的掉頭就走。

  劉蘭芝臉上的笑意全都僵住,猛一抬頭,眼底閃著怒火,瞪著他走遠。奇怪,她到底是那裡惹到他了

  「以後不許接近笑笑,不許再進我的廚房,不許偷吃我的東西!」她怪聲怪氣的學著他的語調,然後用力的哼了一聲,不過就是幾塊糕點,還寶貝得跟什麼似的,長得帥有什麼用,小氣鬼!

  她向來喜歡佔人便宜,知道對著小氣鬼不用指望拿好處,所以這種小氣的性子最讓她不順眼。

  不過他特意提到了笑笑,她側著頭想了一會兒,方才下人叫笑笑「小姐」,笑笑親昵的喚張青揚「青青」……大冰山連笑一個都不肯,竟然允許自己被取了這麼一個娘兒們的小名,看來笑笑的身分還真不是一般。

  笑笑看來不像是府裡的小姐,卻有下人伺候,難不成是張青揚的女人?劉蘭芝腦子靈光一閃,但隨即又覺得不太對,若笑笑是張青揚的女人,為何會被稱為小姐?照理也該被稱為姨娘吧……

  她搔著頭,想了半天也沒個結論。

  算了!不想了!不管笑笑的身分是什麼,就算真是張青揚的女人,她那天真的樣子也令她討厭不起來,更別提在她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遇上了她,笑笑讓她吃了幾塊糕點,杏仁糕的滋味還真好……突地,她腦中閃過張青揚的冰山臉,又想到他小氣巴拉的態度,她沒好氣的撇了下嘴。

  她捂著自己的肚子,還有些餓,但應該可以撐到明天早上。

  她把披風給了笑笑,走出廚房有點冷,她環抱雙臂,走在陰森森的梅林裡,想來張青揚與她結為夫妻,她不開心,他也是老大不爽。想到自己要對個小氣鬼兼萬年大冰山過日子,實在覺得星月無光,前途一片黯淡。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7 AM

第二章

  劉蘭芝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睡不著,屋外的風吹得人心煩,她想到自己的處境,又想到屋後頭的那口古井,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突然她聽到房門被推開,她嚇了一跳,猛地坐了起來。

  不料推門進來的是笑笑,她依然打著赤腳,穿著單薄的單衣,一看到劉蘭芝,她立刻驚喜的爬上床。「蘭芝不怕,笑笑陪你。」

  劉蘭芝看著屋外還是一片黑,不知道是什麼時辰,但笑笑的身子有些涼,她連忙將被子蓋到她身上。「怎麼不多穿衣服再出來,著涼了可怎麼辦?」

  「蘭芝怕鬼,笑笑在,不怕。」

  聽到笑笑的話,劉蘭芝不禁失笑。她是怕鬼,但知道鬧鬼傳言是假的之後,她心裡也沒太多疙瘩,輾轉難眠是因為想到一個人在這裡孤立無援就難受,但她萬萬沒想到唯一察覺她不安的人,竟然是笑笑。

  「笑笑陪!蘭芝睡覺。」笑笑要劉蘭芝躺下,然後像是哄孩子似的拍著劉蘭芝的後背。

  躺在一起,劉蘭芝可以聞到笑笑身上傳來的淡淡香氣,她是她來到這裡第一個關心她的人,她感動得快要哭了。

  「蘭芝別怕,笑笑陪你。」

  「謝謝笑笑。」心裡暖了也踏實了,她拉著笑笑一起躺下,沒多久便沉入夢鄉。

  有人陪在一旁,這一覺,她睡得舒服又安穩。

  天才微亮,聽惠子說笑笑又不見了,想了想,張青揚連外衣都來不及套,穿了鞋子就越過梅林,來到西院最偏僻的角落。

  這間房原是給奴才用的,但西院的奴才沒幾個,所以這間屋子一直空著,直到他要成親前,才隨意讓大牛買了些東西,將劉蘭芝給放在這裡。

  他推開了劉蘭芝的房門,在微亮的光線中,看著躺在床上的兩個人,他的臉一沉,緩緩走了進去。

  笑笑自從發生意外之後,見到陌生人總是畏懼,這個劉蘭芝倒不知是哪裡入了她的眼,竟從初識就讓她如此喜愛。

  他看著熟睡的劉蘭芝,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說她長得好,雖如笑笑般縴細柔弱,但眉宇間帶著一絲春風般的嫵媚風情。

  他不自覺伸出手,但在觸及她的面頰前,他眼神一冷,想起她在成親那日的所作所為,他的手倏地緊握成拳,又收了回來。

  他向來高傲,一個心有所屬的女人,他也不屑放在心上,於是他腳跟一旋,又大步走了出去。

  一出屋子,就看到大牛和惠子也急急的找了過來,他馬上吩咐道︰「在嫡母房裡的丫鬟給那個女人送早膳來之前,帶小姐回房。」

  惠子聞言,感到驚訝,沒想到小姐真的半夜跑到了劉蘭芝的房裡。

  大牛若有所思的瞧了眼緊閉的房門。「笑笑喜歡五少奶奶。」

  聽到大牛的稱呼,張青揚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五少爺與之成親,這聲五少奶奶理所當然。」大牛並沒有被張青揚的眼神給駭住。

  張青揚不發一語的走開。

  大牛嘴角一揚,要惠子照顧好笑笑,大步跟上了張青揚。

  劉蘭芝看著桌上焦黑的菜梗和一碗硬得像石頭的米飯,明白這府裡有人整她,而且還是光明正大的整她。

  送來膳食的兩個丫鬟就在一旁,說的好聽是要伺候,但應該是想看她怎麼吞下這些難以下咽的飯菜。

  這兩個丫鬟未免太小看她了,她是誰,她是錢小鼠耶,任何情況之下都能屈能伸,縱是難以下咽,只要吃不死人,她都能吞進肚子裡去。

  她夾了口菜,放進了嘴裡,菜不只冷了,還如外觀一樣一點都不可口,她咀嚼幾下,硬是把帶著焦味的菜吞進肚子裡。

  牡丹原本正等著看好戲,沒想到竟會看到這一幕,她愣愣的看向一旁的海棠。

  海棠表面上是平靜無波,但心裡也有些訝異,她原等著五少奶奶發脾氣,最後鬧到西院不安寧,讓五少爺發怒,將人給逐出去,沒想到……

  這幾日,她利用送菜的機會,留意到五少爺從沒宿在五少奶奶的房裡,五少奶奶不受夫君寵愛,娘家不待見,現在是徹底的孤立無援,世上只怕無人理會她日子是好是壞。

  「五少奶奶,這些飯菜可吃得慣?」

  劉蘭芝淡淡的看了眼海棠,這個丫鬟長得還算水靈,據說她不單是太守府當家主母姚氏房裡的大丫鬟,娘親還是姚氏最看重的劉嬤嬤。

  想到這裡,她又想捶心肝,出嫁時,劉家也讓兩個丫鬟陪嫁過來,但因為鬧了一場投湖殉情,姚氏硬把兩個丫鬟帶走,昨日聽說還發賣出府,但當然那些賣出去的銀子,沒半毛錢入了她的口袋。劉家人雖不滿,但畢竟是自家人理虧,所以縱使知情,也沒派人上門多說什麼。

  當家主母賣了媳婦的丫鬟,收了銀子,表面功夫也做足,派了自己房裡的丫鬟送飯菜,沒對新媳婦有半句苛責。外人只覺得太守府對一個才娶進門就鬧丑事的媳婦寬容大度,絕對想不到送來的是這樣的飯菜。

  劉蘭芝又塞了口菜進嘴裡,也不顧嘴裡還有東西,沒興趣陪她們演什麼小媳婦委屈求全的戲碼,很直接的道︰「自然是吃不慣,這飯菜又冷又難吃,還有不少焦黑,想我劉家雖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也沒吃過這般粗食,看來公爹這個太守還真是清廉,縮衣節食的過日子。改天有機會出府,我逢人還得多贊幾聲,讓他人好好學學。」

  牡丹臉色一變,這些菜其實並不是姚氏交代的,而是……她看著一旁的海棠,因為海棠討厭這個甫進門就讓太守府顏面掃地的五少奶奶,才故意讓她吃苦頭。

  前幾日五少奶奶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對於飯菜看都不看一眼,只知道發傻,所以對送上什麼飯菜也都沒個反應,之後精神好了,開始吃東西,即使看到桌上是冷菜冷飯,雖吃得不多,卻還是動筷,不出一聲抱怨。

  今日海棠故意給她不熟的米飯、燒焦的菜,她還是吃進了肚子裡,牡丹還想,她是個好欺負的主,沒料到她竟盤算著要找機會把事兒捅出去,牡丹不由得有些心慌,她不過是被交代來暫時照顧這個眾人都不待見的五少奶奶,可不想要惹事。

  海棠偷偷朝牡丹瞥了一眼,見她有些慌張,暗罵了一聲沒出息。她根本不在乎五少奶奶鬧,她鬧得越大,讓五少爺更討厭最好。

  這樣一個被休的女子憑什麼能嫁給五少爺,雖說五少爺是個庶子,但他玉樹臨風又天資聰慧,能配上他的不該是這樣心中還有別的男人的殘花敗柳。

  「若五少奶奶吃不慣,」海棠低著頭,掩去心裡的不屑,故作恭敬的說︰「奴婢回頭去跟夫人稟報。」

  夫人其實沒打算在吃食上為難這個五少奶奶的。

  別人不清楚,但是娘親是夫人最看重的嬤嬤的她卻很明白,府裡的中饋雖說是握在夫人手中,但因為兩個嫡子不爭氣,整天只知風花雪月,最後還是靠著有個太守爹的關系,花了不少錢買了兩個小小的芝麻官,才不至於無所事事。

  太守府內外要吃飯的人不少,憑太守大人和兩位嫡少爺少得可憐的俸祿,根本連塞牙縫都不夠,所以這些年來,府裡的開銷全都靠著五少爺撐著。

  五少爺不若兩位嫡少爺一心求官,他開酒樓,做南北貨買賣,不論世道如何,總能賺進大把的銀子。

  夫人就算再鄙夷五少爺當個商人,心中再不甘,但為了五少爺手裡的錢,也得維持表面上的和氣,因為利害關系,夫人再不喜五少奶奶,看在五少爺的臉面上,也不敢明著為難。

  只是這這幾日看下來,她實在覺得夫人多慮了,五少爺的態度擺明了不在乎五少奶奶的死活,成親都幾日了,藉著送飯菜的機會,根本就沒看到五少爺出現在五少奶奶的房裡,看來這個女人此生注定得不到五少爺一絲眷戀。所以就算她把這件事兒捅到了夫人面前,只要五少爺不管,夫人頂多就是表面數落她幾句便了事,根本不痛不癢。

  「這倒不用真到嫡母跟前說。」劉蘭芝抬頭燦爛一笑。「府裡的規矩如何便是如何,別為我壞了規矩。」

  她注意到,相較於海棠的神色自若,牡丹顯得有些不自在,難不成這樣對待她不是嫡母的交代,而是下人搞的鬼?她好笑的想,好一個奴大欺主,想她錢小鼠落入這身子裡,被困在太守府,連奴才都嫌棄。

  她沒興趣擺個主子的架子去教訓不長眼的奴才,因為她已經想到了出路,她不要留在這裡,她要離開,所以這些人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笑笑要進去,惠子你走開。」

  聽到門外有聲響,劉蘭芝抬起頭,透過窗看到一抹粉紅色的身影跑過,另一道人影忙要拉她。

  是笑笑!她的眼裡不自覺浮現了笑意,看笑笑的樣子是想進她屋子裡來,但惠子正手忙腳亂的擋著她。

  「海棠,你看,是那個傻子。」

  劉蘭芝聽到牡丹的話,臉色一沉。

  海棠眉頭一皺,瞪了牡丹一眼。

  牡丹這才想起了五少奶奶也在,神色略微不安。

  「你們退下吧。」劉蘭芝冷冷的開口。

  海棠和牡丹馬上將東西收拾好,行了個禮,一同退了出去。

  「真不知羞!」牡丹才踏出門,立刻沒好氣的說︰「也不瞧瞧自己是什麼貨色,還擺個主子的譜。」

  「小聲點。」海棠的目光停留在遠處那抹粉紅色的身影上頭。

  笑笑本名張若菲,自從落湖變得痴傻後,太守府對外就宣稱她死了。

  這些年張青揚帶著笑笑住在西院,又派人守著院門口,不讓閑雜人等進來,要不是今天見著,她幾乎要忘了還有張若菲這號人物存在。

  「海棠,你這麼漂亮,二少爺也喜歡你,你不如跟著二少爺,何必把心思放在五少爺身上?五少爺有什麼好,不過是個庶出又不知上進求取功名,渾身銅臭的商人。」

  「你懂什麼!」海棠的目光須臾不離笑笑。

  就連夫人看在銀子的分上,都不得不對五少爺彎腰,縱是商人又如何?想起五少爺在夫人面前那不卑不亢的從容,她的心不由得跳快了些。

  她是真心喜歡五少爺,比起那兩個只知風花雪月的嫡少爺,她更看中這個庶出的五少爺,靠著自己的力量掙得一片天。

  想起五少爺從小就跟笑笑親密,海棠揚著笑,正要走向笑笑套交情,突地,一抹巨大的身影出現,擋住了她的路,那臉上一道猙獰的疤痕令她眼底閃過一絲懼意。

  「海棠姑娘,」大牛將她的恐懼看在眼裡,冷冷的道︰「出西院的路在另一頭。」

  海棠身子一僵,有些尷尬的道︰「我不過想跟小姐請安罷了。」

  大牛跟在五少爺身邊多年,雖是奴才,但更像是兄弟,是五少爺的外公從小調教的人才,送到五少爺身邊的幫手,她可得罪不得。

  大牛居高臨下的掃了海棠一眼,每個月他都得跟著五少爺進主屋向姚氏請安,不是沒有察覺姚氏身邊的丫鬟對五少爺的心思,但可惜,她是姚氏的人,此生五少爺都不會多看她一眼。

  「這裡沒有小姐。」大牛說得直接。

  早在張若菲落湖,太守府宣稱大小姐淹死之後,世上再沒有任人欺凌的張若菲,只剩天真無邪的笑笑。

  「大膽奴才!」牡丹沒有海棠的心思,不客氣的道︰「敢這麼跟我們說話。」

  大牛冷笑一聲。「牡丹姑娘,你當真以為今日稱你一聲姑娘,你也是主子嗎?容在下提醒一句,咱們都是奴才,誰也沒高過誰。」

  牡丹被他高傲的語氣嚇了一跳。

  海棠忍著氣,退了一步。「失禮了,大牛哥。只是天冷,還盼大牛哥叮屬五少爺保重身子。」

  大牛沒有任何回應,目送海棠和牡丹離開,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他才轉過身,看著不遠處探頭探腦的劉蘭芝。

  「以五少奶奶的身分,偷聽壁腳實在不妥。」

  劉蘭芝微笑著走上前。「若不偷聽,怎麼能知道這麼有趣的事。」

  有趣?聽她這麼說,他的嘴角不自覺輕揚了下。

  「海棠喜歡五少爺?」

  大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定定的瞅著她。

  見他這般反應,她心裡也有了個底。「沒想到萬年冰山還挺搶手的。」

  他挑了挑眉,心想五少爺絕對不會喜歡自己被形容成萬年冰山,但又想起五少爺總是冷漠待人的模樣,確實也堪配「冰山」一詞。

  「蘭芝,青青壞。」笑笑一看到劉蘭芝,不顧一切的甩開惠子的手,一溜煙的跑到了劉蘭芝的身後。

  惠子一臉無奈,但仍不忘行個禮。「五少奶奶。」

  「別多禮了。」劉蘭芝看著笑笑,溫柔的問︰「怎麼了?」

  「青青不許笑笑來。」

  劉蘭芝看著惠子,惠子低下頭,不敢直視她,她又看向大牛,他則是退到了一旁,擺明了不摻和這件事。

  「沒辦法,青青討厭我。」劉蘭芝拍了拍笑笑的手,口氣聽起來很看得開。

  笑笑露出驚訝的神情,有些焦急的回道︰「笑笑喜歡你,青青也喜歡你。」

  劉蘭芝的腦海中馬上浮現那一日在廚房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見到張青揚的情況,被他喜歡?她打了個寒顫,饒了她吧!

  「笑笑餓!吃東西。」

  「小姐餓,」惠子在一旁連忙說道︰「小廚房裡正熱著粥,小姐乖,回房去,惠子馬上給小姐送粥。」

  「不要!」笑笑拉著劉蘭芝往小廚房的方向走。「笑笑要吃餅。」

  「我不能去小廚房。」劉蘭芝連忙說道。

  笑笑腳步沒停,只是不解的回頭看她一眼。

  劉蘭芝試著解釋,「萬年大冰山不準我去。」

  「萬年大冰山?」笑笑更困惑了。

  「就是張青揚。」

  苞在後頭的惠子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她原本就苦惱小姐硬是跑出來,她攔不住,現在又冒出了個看來同樣令人頭痛的主子。

  默默跟上的大牛聽到了,也不自覺微勾起嘴角,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張青揚?」笑笑重復了一次。

  「就是青青。」劉蘭芝又進一步解釋。

  「青青?」笑笑搖搖頭。「青青不喜歡笑,跟笑笑不一樣。」

  「當然!笑笑是大美人,青青是萬年大冰山,當然不一樣。」

  「但是青青是弟弟,對笑笑很好。」

  劉蘭芝看向跟在一旁的惠子。「弟弟?」

  惠子老實回道︰「小姐跟五少爺是同父同母的親姊弟。」

  劉蘭芝感到難以置信,忍不住打量起面前這張笑意盈盈的美麗臉孔,又想著張青揚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平平是同一個娘生的,怎麼差這麼多?

  「五少奶奶,」惠子有些為難的看著五少奶奶。「請別在小姐面前說這些,小姐會學。」她實在很害怕哪一天小姐會直指著五少爺喊著冰山、冰山。

  她六歲被五少爺買進府後,便跟在小姐身邊伺候多年,小姐從不主動對人示好,五少奶奶卻是唯一的例外。好幾個晚上,小姐都試圖要溜到五少奶奶的房裡陪她,但因為五少爺交代,所以她都守得緊,接連好幾天,她為了不讓小姐半夜偷跑,都睡得不安穩,現在實在累得快要招架不住了,真的沒法子應付一個天真的小姐和一個看來早晚會惹事的五少奶奶。

  劉蘭芝一聽,又看著笑笑一臉天真,心想笑笑確實有可能會學,所以為了自己的小命,她還是盡量克制。

  只是她心中實在好奇,如果笑笑是張青揚的親姊姊,怎麼她都沒聽說過這號人物?她正想問,但是笑笑已經將她拉進了小廚房。

  灶上果然熱著一鍋粥,笑笑熟門熟路的將鍋子打開,看來這真不是她第一次跑進小廚房吃東西。

  「這是五少爺特地做給小姐吃的梅粥。」惠子解釋道。

  張青揚會下廚?劉蘭芝難掩驚訝。

  「五少爺對小姐極好,小姐喜歡吃五少爺做的菜,所以每日五少爺都會變花樣弄吃食給小姐。只要小姐肚子餓,都會來小廚房,誰都攔不住。」

  沒想到萬年冰山也有柔軟的一面,這倒出乎了劉蘭芝的意料。

  笑笑堅持自己動手盛了一碗粥,開心的遞給劉蘭芝。

  惠子雖也擔心被五少爺發現,但看著小姐神采奕奕的笑臉,她心一橫的道︰「五少奶奶,你就吃吧,奴婢沒看過小姐對誰這麼好。」

  劉蘭芝感動的接過,這些日子被人忽略,笑笑是唯一對她好的人,管那個萬年冰山有什麼交代,就算冰山變火山,爆發了她也不管了,先吃了再說。

  她吃了一口,這粥就跟那日的杏仁糕一樣令她驚艷,看來張青揚還真有兩下子。

  見惠子在一旁笑著看她,劉蘭芝也不覺得不好意思,而是招呼道︰「惠子,你別只是看,一起吃。」

  惠子遲疑的目光溜到自顧自坐到地上的小姐身上。「少奶奶,不如帶著小姐回屋裡吃,可好?」

  「不用麻煩了。」劉蘭芝學笑笑坐在灶邊,手一伸,也把惠子拉坐下來。

  惠子一詫,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灶邊暖和,只要入秋,小姐總喜歡這樣捱著灶旁吃東西,這麼多年來,她改不了小姐的習慣,卻怎麼也沒料到,五少奶奶也這般隨興,不知怎地,她覺得五少奶奶其實沒那麼討人厭……

  劉蘭芝看笑笑吃得急了,有些粥溢出嘴角,輕聲一笑,很自然的用自個兒的袖角替她擦了擦嘴。

  惠子見狀,脫口道︰「五少奶奶身邊沒人使喚,若有需要奴婢的地方,還請五少奶奶開口。」

  她知道五少奶奶身邊沒人,連洗衣打水這種事都得自己來,她因為被交代要看好小姐不能接近五少奶奶,自然也不好伸手幫忙,但對小姐這麼好的人,她實在不想看她委屈。

  「不用了。」劉蘭芝不以為意的道︰「我一個人習慣了,多個人在一旁我反而不自在。」這個地方她不打算久留,沒必要非要帶個人在身邊。接著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問道︰「難不成之前我跟笑笑一起吃的杏仁糕,也是萬年冰……呃,五少爺做的?」

  惠子暗暗一笑,點了點頭。「五少爺有一身好廚藝,雖整日都在外頭看顧酒樓,但從不忘了替小姐準備膳食。」

  劉蘭芝吃了一口粥,好奇的又問道︰「什麼酒樓?」

  對於自己的夫君,她了解得不多,只知道是太守的庶子,早就記到嫡母的名下,但畢竟不是從嫡母肚皮出來的,所以在下人眼中看來,實在不算是正統的主子。

  「易水樓。五少爺出資經營,做得有聲有色。」惠子說著,也不禁感到驕傲。

  「易水樓?有聲有色?」劉蘭芝的雙眼閃閃發亮,心中的算盤立刻飛快的撥動。「怎麼個有聲有色法?」

  「出入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太守府裡人口不少,這麼多張嘴用吃喝,只靠著太守大人一人的俸祿著實不夠,這些年全都得靠著五少爺才能過下去,更別提……」說到這裡,惠子突然一頓。

  劉蘭芝催促道︰「更別提什麼?」

  惠子遲疑的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大牛,她一時開心,忘了分寸,似乎說得太多,但他神色一如往常,是暗指她可以繼續說下去嗎?

  大牛輕靠在廚房門口,將惠子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但他沒打算制止,惠子雖不該私下議論主子,但五少奶奶既然已經嫁給了五少爺,不管五少奶奶之前願或不願,此生已注定被綁在一起,禍福與共。一方不好,另一方也不會有好日子,他相信五少奶奶是個聰明人,應該想清楚了利害關系,更別提她對小姐這麼好……他看著小姐臉上滿滿的笑意,單就這一點,五少爺就算再不喜歡這個妻子,五少奶奶還是能留下來。

  惠子得到大牛的默許,這才放心的繼續說道︰「更別提兩位嫡少爺,他們不過就是個小小的芝麻官,薪俸少得可憐,官位還是五少爺出錢替他們買來的。」

  劉蘭芝連忙消化得到的訊息。

  「太守府多虧了有五少爺,不然靠著老爺和兩位嫡少爺,只怕只能縮衣節食的度日。」

  惠子原想繼續說下去,但見小姐突然放下吃了一半的梅粥,站起身又在四周翻找,她一時間顧不得說話,連忙跟著站起身阻止。

  劉蘭芝看著笑笑問道︰「笑笑要找什麼?」

  「該是小姐突然又想吃什麼。」惠子已經很習慣了,小姐就是個孩子,想到什麼就是什麼。「小姐你別亂動東西,你想吃什麼,等五少爺回來,再請五少爺給小姐做,好不好?」

  笑笑說道︰「笑笑想吃餅。」

  「笑笑想吃什麼餅?」劉蘭芝見笑笑甩開了惠子的手,立刻放下碗,站起拉著笑笑,阻止她亂翻亂找。

  「杏仁餅、玫塊餅、荷葉餅。」笑笑如數家珍。

  「這樣太多了。」劉蘭芝不禁失笑。

  笑笑搖頭,捂著肚子。「笑笑餓。」

  「笑笑餓,可是不想吃粥,」劉蘭芝看了眼四周。「不如粥先放著,我給笑笑做些餃子好嗎?」

  「餃子?」

  「是啊,餃子,我最喜歡餃子了,餃子不單好吃,還代表著元寶,」她就是喜歡一切象征財富的東西。「元寶餃子富貴逼人,笑笑要不要吃?」

  「要!」笑笑用力點頭。

  「要吃的話,笑笑也一起幫忙,好嗎?」

  「好。」笑笑開心的學著劉蘭芝卷起了衣袖。

  「五少奶奶……」惠子驚嚇的連忙說道︰「可是五少爺不許他人動小廚房的東西。」

  沒想到大冰山的怪癖不少,連東西都不喜愛人家動,想到那殺人似的眼神,劉蘭芝為難了。

  「笑笑要吃餃子。」笑笑才不管,硬是左右晃著劉蘭芝的手,水汪汪的眼眸看著她。

  被這麼漂亮的人撒嬌,劉蘭芝實在招架不住,她心一橫,豪氣的道︰「若有事,就叫五少爺來找我。」

  惠子心中實在懷疑,若真有事,找五少奶奶有用嗎?不如找笑笑小姐出面,還比較可能令五少爺息怒。

  「惠子,」看著惠子擋著路,劉蘭芝說道︰「你若是怕,就到一邊去看著。」

  「奴婢不怕。」惠子也不管了。「奴婢幫小姐和五少奶奶。」

  劉蘭芝一笑,真開心多了個盟友。「好!讓你幫忙,你去替我拿些面粉來。」

  惠子立刻轉身去把五少奶奶需要的材料全拿出來。

  劉蘭芝任由笑笑在自己身旁打轉,有耐心的教著她。「笑笑也要跟著做,等學會了之後,不管去哪裡,肚子餓了都可以自己煮來吃。別小看這小小的面粉,加水和一和,成了面團子,揉一揉,拉一拉,搓一搓,長的就變面條,圓的就可以變餅,捍成圓圓的薄片就可以包餃子、包餛飩或是做燒賣,小小的一個面團子可以變成很多東西,面團子很厲害,對不對?」

  笑笑不明白劉蘭芝的話,只聽得懂厲害,於是點頭。「嗯!厲害,跟青青一樣很厲害。」

  那個萬年冰山成了面團子?劉蘭芝哈哈大笑。

  大牛聽到身後有腳步聲,立刻轉過身,就見柱二雙手捧著不少東西跟在五少爺的身後。

  遠遠的張青揚就見著了大牛,耳裡聽見笑聲陣陣,腳步也沒停,直到了門口,目光看進小廚房裡。

  大牛在一旁沒說話。

  柱二則望了一眼,隨即便注意到五少爺一臉鐵青,心頭不禁一陣緊張。

  大伙兒都清楚五少爺不喜歡他人踫這個專屬於他的小廚房,笑笑小姐雖然會進廚房吃東西,卻也不至於真動鍋動鏟,但現在……

  「五少爺,」柱二開了口,「小的去跟五少奶奶說一聲。」

  「不用了。」張青揚冷冷丟了一句,淡淡的再瞥了小廚房一眼,轉身走開。

  柱二抱著東西,這是跟著走也不是,不跟著走也不是。

  「給我吧。」大牛接過了手。「還不去跟著爺。」

  柱二立刻點頭,連忙快步跟上五少爺。

  大牛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心想五少爺沒當面發脾氣,是個好現象,不禁唇角一勾,接著將從柱二手上拿過來的食材搬進廚房。

  劉蘭芝見了,一點都不見客氣的伸出手去找,儼然把小廚房當成了自己的地盤。

  大牛也不管,就隨著她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7 AM

第三章

  「五少奶奶,用膳。」海棠將五少奶奶的早膳給放在桌上。

  劉蘭芝才剛起床,一見到進門的海棠有些驚訝,她從惠子口中得知,張青揚並不喜笑笑跟西院以外的人接觸,不由得慶幸昨夜笑笑沒有半夜溜來跟她睡在一起,不然就被海棠撞見了。

  「今日真早。」劉蘭芝瞄了海棠身後,問道︰「怎麼不見牡丹?」

  「牡丹在夫人跟前伺候。」

  劉蘭芝沒多問,淡淡的看了桌上的飯菜一眼。

  這幾日除了跟笑笑在一起的時間之外,其它時候她都窩在房裡看著自己的嫁妝,想著下一步的計劃。

  反正這裡除了笑笑外,沒人喜歡她,想起笑笑,她實在覺得可惜了,明明就是個國色天香的大美人,卻因為意外傷了腦子,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但若說可惜也不完全正確,她的笑容總是溢著滿滿的幸福,旁人見了,心裡也不由自主的柔軟,跟著笑開懷,還多虧了她,讓自己在府裡的日子不至於太難過。

  張青揚有副好手藝,不論多忙,總會準備笑笑的飯菜,最後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做的東西全被她吃進肚裡,而她再動手做笑笑想吃的東西。

  她與張青揚明明沒見面,但兩人之間卻有了一種奇妙的牽連。

  但這份牽連也該到了結的時候,這幾日,劉蘭芝終於想到了一個好辦法可以光明正大的離開。

  就如同正主之前的一段情緣,被休收場,現在,她大不了再被休一次,只要張青揚不要她,她就可以離開太守府。

  她喝著冷掉的粥,與其說是粥,不如說是米湯比較貼切,味道實在不好,但至少比起前幾日那燒焦的飯菜好得多,看來海棠是個聰明的,知道收斂了。

  眼角余光瞥見海棠今日有些心神不寧,劉蘭芝不由得輕挑了下眉,這時門外有聲音傳來,她原以為是笑笑,卻沒料到抬眼望去,竟然是萬年冰山駕到。

  看著海棠嘴角的那抹淺笑,她大概理解了今日海棠這麼早來的原因,不過她怎麼知道張青揚會來?

  「五少爺。」海棠見了,連忙上前行禮。

  劉蘭芝看在眼裡,也沒多說什麼,只是站起身,帶著有禮的笑,看著張青揚。

  張青揚看也沒看海棠一眼,徑自大步走了進來,淡淡的瞄了桌上的飯菜一眼後,冷冷的道︰「這些東沔都能入口,看來你還是個好養活的。」

  劉蘭芝眨了眨眼,聽他的門氣,說不上冷熱,就是有些嘲弄。想自己以前除了死愛錢這件事偶爾招人白眼外,但在眾仙眼中也算是人見人愛一朵花,偏偏來這裡成了不入眼的鬼見愁,怎麼待遇差這麼多?

  「回夫君,食物不過求個溫飽罷了。」她也想學著他的口氣,但出聲就是怪聲怪氣,要當萬年冰山還真要有點天分才行,不然不見威嚴,反而有些孩子氣。

  他冷冷的看她一眼,嘴裡卻喊道︰「海棠。」

  一聽,海棠難掩雀躍的快步上前。

  「回去稟報嫡母,明日我會帶五少奶奶向嫡母請安。」

  海棠這下可感到意外了,夫人早就發了話,省了五少奶奶節晚請安,怎麼現在五少爺卻……

  「今日易水樓有宴,就不過去了,待明日請安,我再將這個月的銀子給嫡母。」張青揚這話擺明了拿銀子要姚氏順他的意。

  海棠臉色微變,心裡不免感到震驚。五少爺讓五少奶奶去請安,這不擺明了要夫人認了五少奶奶進了張家門?一個為了別的男子尋死、令張家顏面盡失的女子,五少爺竟然還要她?

  不過她很快就壓下紛亂的思緒,柔聲說道︰「五少奶奶的身子不好,夫人早已發話無需請安,五少爺還是讓五少奶奶在西院好好養身子,別出西院得好。」

  「明日我會帶五少奶奶向嫡母請安。」張青揚冷冷的再重復一次。「出去!」

  海棠委屈的垂下眼,緩緩退了出去。

  這麼些年,只要每個月初一,她總會早早的守在西院通往夫人院子的小徑上,只求與五少爺來個不期而遇,如同今日,她特意好好打扮了一番,才進西院給五少奶奶送膳食,為的就是要跟五少爺遇上,然後一同走一段路到主屋去,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人是見著了,但他卻當著五少奶奶的面,不留情的要她出去,那冷淡的口吻,令她相當難過。

  劉蘭芝雖不喜海棠,但看著萬年冰山這麼打碎一顆少女心,也忍不住同情起海棠來,她不免咕噥的抱怨道︰「奇怪,笑一下會要你的命嗎?」

  張青揚冷冷一哼。

  這一哼,令她回過神來,立刻意會到自己說錯了話,她趕緊收起不以為然的表情,笑得甜美可人。

  天可憐見,她深深覺得這種雙面人的日子再過下去,她早晚會瘋了。

  「只要你乖巧聽話,孝敬嫡母,其它的事我可以不計較。」

  這句話真好笑,從她嫁給他以來,他把她當空氣,還有什麼能計較的?

  她斂下眼掩去這般心思,不過這一垂眼,才發現冰山腰間那塊玉佩雖然不大,但是色澤上好,在光線照耀下一閃一閃的,她看得兩眼都發直了,好東西!

  張青揚注意到她臉上突然綻放的光采,心中覺得不解,突然就見她彎下腰,手往他的腰間探來,他的身子一側,輕松閃過,隨即不悅的問︰「做什麼?」

  她不過是想瞧瞧他的玉佩罷了,小氣鬼!

  劉蘭芝有些埋怨的抬起頭,卻看到他神色鐵青,她身子一僵,這才意識到這姿勢有多容易令人誤會,他可能以為自己要對她投懷送抱,上天明鑒,她看中的是他的玉,而不是他的人。

  最後她心一橫,順勢雙膝落地,楚楚可憐的柔著聲道︰「妾身惶恐,實有件事想與夫君……」

  「若你是要解釋投湖之事,大可不必,」他低頭皺眉瞅著跪著的她,不留情的打斷她的話,「因為我壓根不在乎。」

  劉蘭芝也沒打算解釋那件事,畢竟又不是她做的,她要說的可是更重要的事兒。「夫君,其實不是這事兒,而是……」她為達目的,決定豁出去了,她偷偷用力捏了下大腿,讓淚水在眼中瞬間凝聚。「妾身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望夫君原諒,只是夜夜難眠,思及夫君就深覺愧對,實在無顏面對夫君。」

  她淚眼汪汪的模樣,讓人心軟,但張青揚可不吃這一套。「夜夜難眠、愧對夫君還能三天兩頭去小廚房裡偷吃東西?那我真難想象,若你夜夜好眠,對我無愧時能做出什麼事來?」

  他不留情的話語讓她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裝什麼可憐在這時刻實在顯得可笑,真是偷吃壞事!但在這個節骨眼,她不裝軟弱也不行,只能硬著頭皮把戲演完。

  「妾身就是心知有愧,鎮日愁著不知怎麼宣泄心中的難受,所以才進廚房找東西吃。今日夫君數落的是,偷吃確實不對,妾身的罪狀看來又多了一條。」

  這女人睜眼說瞎話的功夫挺不錯的,他被勾起了一點興趣,好整以暇的順著她的話問道︰「所以呢,你想如何?」

  聽到他開口問了,劉蘭芝壓下心中的雀躍,幽幽的說︰「夫君不如休了妾身。」

  張青揚聲音毫無起伏的反問︰「你要我休了你?」

  「是……」劉蘭芝把頭垂得更低了,還裝模作樣的用帕子輕壓了下眼角。「雖不舍夫君,但妾身犯下大錯,令夫君蒙羞,夫君還是休了妾身吧。」

  拜托!快點答應!她在心中大喊,她還有大好的人生,不想被關在這裡,成為深閨怨婦,反正看張青揚的樣子,也不待見她,正好一拍兩散。

  她的口氣乍聽是相當悲切,但深藏的淡淡的喜悅,他可是聽出來了,於是他慢條斯理的又問︰「你不舍我?」

  她馬上點頭,反正為達目的,什麼鬼話她都能說。

  張青揚淡淡一笑,但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既然如此,我就不能休了你。」

  劉蘭芝突覺腦中轟了一聲,猛然抬起頭瞅著他。

  丙然……他挑了下眉,她眼中沒半滴淚,這個女人演技實在差勁。

  他伸出手,輕滑過她的臉。「你既然對我有情,我就不能無義,我若休了你,你的名聲盡毀,」他彎下腰,直視她的雙眼。「我於心何忍?」

  聞言,她整身寒毛都豎起來了,這個萬年大冰山怎麼可以用這種快要凍死人的口氣說這種甜言蜜語,她快被嚇死了。

  雖說他是個庶子,但他長得好看又經營有道,要找個般配的姑娘不難,沒必要硬把自己的一生跟她的牢牢綁在一起。

  他的手滑過臉頰,有點酥酥麻麻的,這感覺實在嚇壞人了,她想退開,但又怕惹惱了他,但他的眼神好像要把她給吞了,她只能閉上眼,不看近在咫尺的冰山臉,「夫君心慈,夫君娶了妾身已是委屈,夫君還顧念妾身名聲,令妾身愧疚難當,實不願再耽誤夫君大好前程,夫君就給休書一封,讓妾身自生自滅吧。」

  她可以感覺到他溫熱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臉頰,她緊握了下手,再也忍不住的伸出手推開了他。

  沒料到她突然動作,張青揚一時沒穩住身子,倒退了一步。

  「妾身不讓夫君為難,妾身這就給夫君研墨。」劉蘭芝有些狼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下意識閃躲著他的視線。

  「研墨?」

  「是啊,替夫君研墨,寫休書。」說完,她開始在屋子裡團團轉,拿了紙放在桌上,又轉身拿了硯與墨,偏偏找不到毛筆。「毛筆呢?」

  沒來由的,她迫切與他劃清界線的模樣,令張青揚一陣光火。「找毛筆?我多得是。」

  正忙著找毛筆的劉蘭芝一愣,一個轉身就看他不留情的大步走開,拜托!見他一面不容易,他怎麼能說走就走?於是她趕忙拔高嗓音喚道︰「夫君,你休書還沒……」

  他頭也不回的打斷道︰「隨我來。」

  劉蘭芝立刻將東西一放,忙不迭的跟上他的腳步。

  西院種滿了梅樹,但現在正值秋天,風一吹,落葉飄落,帶了點蒼涼感。

  轉過回廊,到了底端小樓。

  雖然三天兩頭去小廚房,但小樓劉蘭芝還沒進去過,只知道中間最大的那棟是張青揚的,左邊住著笑笑,右邊則是大牛和幾個護院,看外觀就知道他們住得很舒服,就她一個人被丟到最偏僻的一角。

  張青揚的小樓隔成兩邊,右是書房,左是他的寢房,還有道樓梯可以上二樓,是個可以賞花品茗的樓台。

  連間書房都比她的房間大又舒適,她非常肯定張青揚絕對非常討厭她。

  書房裡的陳設一般,不過劉蘭芝一眼就能瞧見那桌案上一字排開的都是好東西,筆掛上有一排上好的筆,有玉筆管、有紫檀筆管配上秋兔之毫,上頭還騷包的瓖了顆發亮的寶石。

  一瞧見這些可愛的東西,她的雙眼就比那紅寶石還要亮。「這些筆值不少錢吧?」

  她近乎痴迷的樣子,令張青揚輕挑了下眉。

  「還有這個硯……」劉蘭芝彎下腰,就見硯面周圍刻著四神獸,細致古雅。

  「好東西!」

  「看不出你還是個風雅之士,懂得欣賞文房四寶。」

  「我只是個俗人。」她輕撫著硯面上的神獸圖,看到的卻是白花花的銀子。

  「喜歡的是賣了這些東西之後拿到的銀子。」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胸,饒富深意的瞅著她。她那副著迷熱切的模樣,不論是有心或無意,都勾起了他的興趣。

  劉蘭芝實在無暇理會他,邊將桌上的筆和硯仔仔細細摸上一遍,邊低聲贊嘆。

  「摸夠了嗎?」

  這一聲冷淡的問話,令她倏地回過神來,慢半拍的發現屋子裡奇怪的沉默,她緩緩的抬頭,就與張青揚漠然的眼神四目相接,她不禁暗罵一聲糟,每次看到好東西就壞事。

  劉蘭芝微吸了口氣,站直身子,輕聲道︰「夫君的筆極好。」手一伸,她故作鎮靜的研起墨,目光還是不斷飄向筆掛上的筆,若能給她幾枝……不!她在心中訂正,只要一枝就好,肯定能賣不少銀子。

  張青揚不發一語,好整以暇的看著她。這情況真是可笑,他看著她,她卻只顧看著筆。

  他伸出手,拿起一枝瓖著紅寶石的筆。

  「我來!夫君,讓我來!」劉蘭芝忙不迭的拿著筆,仔細的潤筆之後入墨,手還不停的摸著那閃閃亮亮的紅寶石,最後才用雙手將筆送到了他面前。

  張青揚的目光須臾沒離開過她的臉,他緩緩的伸出手,接過筆。

  他的動作使她的眼底光亮一閃而過,立刻眼巴巴的盯著桌上已經攤開的紙。

  這個時代應該不時興拿贍養費這種事,更別提他也沒做什麼丟人的事,她也不好拿遮羞費,其實硬要說,是她令他丟了人,他不跟她要東西就已經萬幸了,所以她也不能沒良心的要求太多,只是若能多少拿點也不錯……

  算了!她搖了搖頭,現在只求脫身,只要離開這裡,她就可以享受自由,找到隊友,完成任務,luo得獎賞,人生的光明大道等在前頭。

  張青揚看著劉蘭芝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實在好奇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他懸腕、落筆,見她神采飛揚,他又猛地將筆給提起,只在紙上留下一點墨。

  劉蘭芝眼底的光亮一滅,急急抬起頭問︰「夫君,怎麼、怎麼不寫了?」

  對張青揚來說,她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女子,她的去與留,他並不在乎,只是笑笑喜歡她,所以為了笑笑,他原打算勉為其難的留下她,但現在她眼底一閃一跳的光采,令他對她來了興趣,他要留下她,不單為了自己的姊姊。

  「念在你已有悔過之心,」他緊盯著她的臉。「我願意再給你一次機會。」

  她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了下來,他願意,她還不想要呢!

  「夫君仁慈心善,」她忙不迭的掏出幾句惡心話,「妾身慚愧,若夫君不休了妾身,妾身愧疚得想一死謝罪。」

  看她巴不得離開的模樣,他臉部肌肉緊繃,目光陰沉,過了一會兒,他淡淡的道︰「那就去吧。」

  「什麼?」她的心一突。

  張青揚銳利的目光瞅著她,嘲諷的道︰「以死謝罪。念在夫妻一場,等你死後,我會為你風光大葬。」

  劉蘭芝難以置信的瞪著他。這種沒良心的話他竟說得如此理所當然,萬年冰山骨子裡的血肯定都是冷的!

  「門在那裡,你屋子後頭有口古井,雖然已經封了,但我可以叫護院們替你把大石搬開,等你跳下去之後,屍體撈起,再封回去。據說那口井曾死過一個姨娘,你若死在同一個地方,正好可以與她作伴。」

  「哇!張青揚,你不是人!」

  張青揚聽到她脫口而出的話,不免感到好笑。「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是人!」她激動得直跳腳。「你竟然面色不改的叫我去投井?!」

  「我不過是順著你的意思。」他將手中的毛筆一丟。「是你自己想死。」

  劉蘭芝氣得快要炸了,但一看到他的動作,也不顧會弄髒了自己的手,連忙伸出手,險險接住差點掉落在地上的毛筆,她一臉慶幸,這麼名貴的東西,摔到地上,她的心會疼。

  她小心翼翼的撫著手中的毛筆,筆管上頭那顆紅寶石閃閃發光,她對這枝筆的喜愛快要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叫我去死沒關系,但你不要丟筆啊!」她不滿的咕噥,「壞了豈不可惜。」

  張青揚嘴巴不想承認,但她的反應真的令他好氣又好笑,好笑的是她撫著筆的模樣,氣的是她看枝筆還比看著他要熱情。

  他冷著臉,對她伸出手。

  劉蘭芝不舍的又撫了那顆紅寶石幾下,這才不太情願的將筆交回他手裡。

  「總之,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這次他如她所願,將筆好好的放在桌上。

  「你好自為之。」

  「我不需要機會,你還是寫個休書給我吧。」

  「我已經說了,」他冷冷的瞅瞪著她。「我給你一次機會。」

  她毫不客氣的翻了個大白眼,這家伙是聽不懂人話嗎?她不要機會,她只想要離開這裡,她要找隊友,去贏得獎賞,過她舒服的大好日子。

  「夫君還是給我休書吧。」

  他們各有盤算,誰也不打算退讓,兩人對視著,沉靜的房內泛著一股詭異的氛圍。

  餅了許久,張青揚率先打破沉默。「原因。」

  劉蘭芝有些困惑的反問︰「什麼原因?」

  他目光一沉。「你非要求去的原因。」

  她要求去的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本來就不是劉蘭芝,她不屬於這裡,她有任務在身,她是來找人的,只不過她能老實說嗎?當然不能,因為她會被當成瘋子,所以她自然挑了最安全的說法。「妾身不想耽誤夫君的……」

  「真正的原因。」張青揚打斷了她,不想浪費時聞聽她廢話。

  他明明就不喜歡她,她都主動說要走了,他怎麼就不能爽快的放手?她暗嘆了口氣,飛快的尋思要說怎樣的說詞才能夠不被懷疑又被接受。

  然而她還沒想出個答案,就聽到他道——

  「因為焦仲卿?」

  這個名字令劉蘭芝微驚。

  張青揚把她的表情全看在眼裡,眼底閃過一絲嘲弄。「你為他尋死,最終他卻棄你不顧,赴京高升,前些日子已另娶他人,他早已將你棄之不顧,你還是一心求去,為他守節?」

  她有些懵了,從醒來至今,她一心只想著自己的處境,卻忘了還有「前夫」這號人物存在。

  怎麼她沒死,焦仲卿也沒死嗎?

  《孔雀東南飛》的結局原本是一人投河,一人上吊而亡,進而成就一個空前的愛情悲劇,現在卻整個大逆轉。

  但不管原本的結局如何,真正的劉蘭芝死了,而重生的是她錢小鼠,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改變結果,她對焦仲卿根本沒有任何的情感,若硬要說,她連他是圓是扁、長什麼模樣都不清楚,根本不可能因為他而決心求去。

  「不論你信或不信,」她沉穩的回答,「我今日求去與他沒半點干系。」

  他並不想相信她,但她堅定的眸光卻沒來由的說服了他,但縱使她心意已決,他也不打算放手。

  「你可知,我為何娶你?」

  她的眼睛骨碌碌一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我爹要拉攏與軍中的關系。」

  她有些愣住了,那兩個幫她送飯的丫鬟嘀咕過,說她一個亭長的妹妹有啥好囂張,她知道劉蘭芝的兄長雖說官不大,但也帶著數百名的士兵,當今聖上年幼,朝政被幾個大臣把持,他們私下角力,戰事可能一觸即發,不論大小官階,只要手握兵馬的軍士,在這個時候總是各方想要結識的對象。

  難道張太守也是想到這個,所以才會讓張青揚娶了被焦家休棄的劉蘭芝,而劉家就算心知肚明張太守的盤算,但卻擔心年紀輕輕就被休的劉蘭芝後半生沒個依靠,所以也就點頭同意了這門親事?

  兩家各有其思量,將他們兩個湊成了一對,說到底,這場婚姻不過就是個互取所需的利益交換罷了。

  「你若明白這之間的關系,就該曉得,我若休了你,別說劉家不放過我,就連我爹與嫡母也不會站在我這一頭。」

  劉蘭芝的心直直往下沉,她原以為他們「夫妻」將事情談定就成了,如此想來,是她把事情想得太單純,在這個時代,婚姻可不只是兩個人的事,還代表著兩家人。

  她無力的嘆了口氣,看了看四周,窗邊的那張軟榻看來還算舒適,她走了過去,有些頹喪的坐了下來。

  她一心只想離開這裡,卻沒想到張青揚是個不受重視的庶子,帶著連名分都沒有的姊姊生活在太守府裡,在婚事上沒有自主權,嚴格說來,他該是比她更委屈……想到這,她不由得一跺腳,苦著一張臉,輕咬著下唇。

  想到就要這樣被困在這裡,她真的很不甘心啊!

  她那可稱之為精彩的表情變化,全都落入了張青揚眼裡,他陰沉的問︰「你非要我休了你?」

  劉蘭芝有氣無力的點點頭。

  「我真如此不入你的眼?」

  「不是。」她有些苦惱的皺起眉頭。「你很好看,單瞧著就賞心悅目,怎麼會不入我的眼。」

  她的話令他的心情好了些,不過她的下一句話又令他想磨牙……

  「更別提你挺有錢的,掛的玉佩又是好東西。」

  「玉佩?」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的。

  劉蘭芝抬起了手,指了指他的腰間。

  張青揚低下頭,腰間的玉佩是他死去的娘親留下來的,玉佩上刻著娘親生前最愛的梅,色澤通透不說,更貴在雕工精細,栩栩如生。

  在她眼中,他這麼一個活生生的人,還不如一塊玉令她雙眼閃閃發亮?不!正確來說,他連桌上的筆都比不上。

  他微惱的眯眼,解開了玉佩,走到她面前。

  她狐疑的看著他接近。

  張青揚將玉佩放在掌心,湊到她眼前。「給你。」

  劉蘭芝像被雷劈到似的,一動也不動。

  「不要?」

  「要!」她立刻回神,一把搶了過來,身子一轉,把玉佩往陽光的方向一舉,仔細的打量,這塊玉真是不得了,水頭好,成色好,是難得一見的蘭翠。「這可以賣不少錢啊。」

  他皺眉看著她。「賣?」

  劉蘭芝的身子一僵,緩緩收回手,將玉佩緊緊壓在胸口,可不能讓到手的鴨子飛了,她不自在的看了他銳利的眸子一眼,若眼神能殺人,她應該已經死了。「夫君送的東西,自然要珍視的收著。」

  她的回答令張青揚滿意了些,神色稍霽。「今日將事談開也好,這親事雖不是你我所願,但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你就好生待著,照顧笑笑。笑笑是我的姊姊,縱使無人承認,但她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萬年冰山唯一柔軟的地方就是笑笑,劉蘭芝倒挺感動於他的用心。「放心吧,就算你沒有交代,我喜歡笑笑,也不會令她受委屈。」

  「很好,只要你做好分內的事,我不會打擾你。」

  換言之,是她也不要打擾他嗎?沒問題!

  「這幾日我讓大牛替你物色幾個丫鬟,買進府給你使喚。」

  「不用了。」劉蘭芝低下頭,著迷的看著玉佩。

  見她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他不免又有些不悅。

  「我一個人自由自在,有事我可以自己做,若真不成,還有惠子幫我。你若真有誠意花錢買丫鬟,不如把銀子給我,把我當丫鬟,丫鬟的工作我來做。」

  張青揚將衣擺一撩,坐在她身邊,長腿與她的腿相貼,但她依舊只顧著看玉,絲毫沒有察覺,他有些好笑的問︰「是不是只要有銀子,你什麼都願意做?」

  「當然。」劉蘭芝抬頭瞥了他j眼。「但是殺人放火的壞事不干。」說完,她又低頭盯著玉佩。

  雖然沒有如願拿到休書,但至少拿到了塊好玉,她難掩喜悅,覺得嫁了這個夫君,算是沒齡了。

  「放心,我不會要你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但你最好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他實在受不了她眼裡沒有他,語氣一沉,「既然你的身子好多了,明日便去向嫡母請安,免得落了個不孝、不賢之名。」

  「好的、好的。」劉蘭芝依然沒看他,只是點頭如搗蒜。

  張青揚側著頭,好笑的瞅著她,想起方才她不顧一切的護著他的毛筆,他故意拉長語調,緩緩開口,「我的筆……你也喜歡嗎?」

  她果然如他所料的將所有注意力全都移到他身上,雙眼閃閃發亮,用力的把頭點了又點。「好喜歡!」

  「很好!」他極力壓抑就要襲上嘴角的笑意,故意冷冷的看著她。「因為我也挺喜歡的。你出去吧。」

  劉蘭芝脫口問道︰「咦?你不是要把筆送我嗎?」

  「你做了什麼好事,值得我給了你一塊玉,還要送你一枝筆?」張青揚不留情的反問。

  她的表情瞬間一僵,嚴重懷疑這個萬年冰山在耍弄她,但他是被迫娶了她,巴不得跟她劃清界線,沒事逗她做什麼?

  想半天想不出個所以然,劉蘭芝很快放棄思考了。

  反正好歹都得了塊玉,其它的事就別計較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又恢復了,目光在這小樓裡轉了一圈,這屋子裡的寶貝不少,難保哪一天他不會像今天一樣,一時興起又送她東西。

  「夫君,若改日……」

  「你若想來就來吧。」

  「謝夫君。」劉蘭芝決定了,以後沒事就來這裡晃晃,說不定他又會發神經的送她東西,這樣沒幾天她就真發了。「我給夫君沏茶,隨後就來。」她連行禮都忘了,拿著玉佩腳步輕快的走了出去。

  「奇女子,真是奇女子。」看她的背影,張青揚忍不住喃喃自語。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8 AM

第四章

  劉蘭芝起了個大早,才將自己打點好,笑笑已經帶著惠子出現在她的房裡。

  「小姐一早起來就吵著要吃餃子。」惠子的表情有些無奈,與其說是要吃,不如說是玩面粉玩上了癮。

  劉蘭芝溫柔的輕拍了拍笑笑的臉,哄道︰「笑笑乖,今天我跟青青要去請安,等我回來,再跟你一起包餃子可好?」

  「請安?」笑笑原本帶著笑意的眼神微黯。

  劉蘭芝察覺了不對勁,看向惠子。「小姐怎麼了?」

  「當初小姐就是在去向夫人請安的路上,跟大小姐起了口角,最後才失足落入水裡,變成今日的模樣,所以小姐對請安一事,有些恐懼。」

  劉蘭芝在心中冷哼,就算她人不在現場,也能猜到是怎麼一回事,這個太守府裡髒事不少,連個庶女都要置於死地。

  她心疼的抱了抱笑笑。「別怕,以後有我,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笑笑不笑,就不漂亮了。」

  笑笑聞言,笑容才又回到了臉上。

  劉蘭芝對當太守的媳婦沒興趣,從她進門至今,府裡所謂的當家主母姚氏除了派了比她還像主子的海棠和牡丹來送飯菜之外,壓根不管她的死活,她原也不想理會,反正不跟府裡的人打交道,她也落得輕松,更別提她本來只打算拿了休書就走,但現在既然決定留下來,張青揚要她去向嫡母請安,她便會做,畢竟一個不孝、不賢的罪名扣下來,丟人的不單是她,還有張青揚和笑笑。

  劉蘭芝要惠子照顧好笑笑後,推開門,就看到張青揚站在梅樹下,不免微愣,沒想到他還特地來等她。

  「走吧。」他依然沒什麼表情,口氣也是淡淡的,「嫡母該是正等著。」

  她微低著頭,緩緩跟在他身側,天氣又冷了些,走在林裡,寒意不斷擾著身子。

  由於兩人一路無語,讓她不自覺開始胡思亂想起來。

  張青揚是太守唯一的庶子,死去的娘親在生前算是得了太守全心的寵愛,據聞張青揚的生母是個商戶之女,兩人一見鐘情,太守不顧兄、爹都當官的正室,硬是將人抬進府當了姨娘。

  可惜美人命薄,生母在張青揚不過七歲的時候去了,笑笑就這麼恰巧的在那一年失足落湖,傷了腦子,最後太守一聲令下,一個沒有名分的小姐與張青揚就住進了這個鬧鬼的西院裡。

  雖說這麼些年,嫡母沒令他們姊弟餓到、冷到,但是對待姊弟倆不過做到一個本分,不落人口實罷了。

  這幾年朝廷不安,太守沒多少時間理會後院的事。嫡母不待見,父親又不管,還有一個痴傻的姊姊,張青揚在府裡並不受尊重,劉蘭芝身為他的妻子,之前嫁過人不說,在成親那天又鬧出了丑事,她再蠢也知道,自己又為他的人生添了幾個污點。說到底,她還真是對他有所虧欠。

  西院雖然小,但勝在獨門獨院,還有個後門可以自由進出,這些年來,張青揚不用靠著嫡母過日子,甚至還讓這個家靠他支撐,但是庶出的命運無法改變,嫡出就是能端著一個架子壓著。

  一想到這個,劉蘭芝實在滿心的不快,姚氏和她的子女不要臉的伸手跟張青揚拿錢,卻不把他當一回事,真是一點道德都沒有,哪像她,不過是拿了個玉佩,現在可乖得跟什麼似的。

  她不在乎府裡的權力如何傾軋,但就是別犯到了她的頭上,既然她決定留下來,張青揚的事就是她的事。

  不遠處的責罵聲喚回了劉蘭芝的思緒,她很自然的看了過去,就見到園子另一頭有個瘦小的丫鬟,頭低得不能再低,渾身發抖,腳底是一只碎了的花盆,而站在她面前的中年人,一揚手就給了她一巴掌。

  她心驚了下,正要轉身走過去。

  「與你無關。」

  張青揚不帶情感的話語,令她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府裡有府裡的規矩,有時插手不是幫,而是害。」

  劉蘭芝皺起了眉頭,思索著他的話,不過一個失神,他已經走到她前頭好幾步。

  「五少奶奶,五少爺已經走遠了。」跟在後頭的大牛開口提醒。

  劉蘭芝有些遲疑的又看了那個被打的丫鬟一眼,在心中嘆了口氣,這才連忙跟上。

  兩人同時踏進姚氏的房裡,原本還有點輕松的氣氛,突然凝滯。

  變臉還真跟翻書一樣快,劉蘭芝心中覺得好笑,那一雙雙打量的眼神,同時全落在她的身上。

  她挺了挺腰桿子,她承認,出嫁那時確實給張家丟了臉面,但那已是過去,從今以後,她會抬頭挺胸的活著,沒人可以看輕她,更別提她還有個好看又有錢的夫君,這可是最強而有力的依靠。

  張青揚注意到她的眉眼都有笑意,不免感到有些訝異,真虧她在這些如狼似虎的女人的目光下,還能一派坦然。

  兩人從新婚之夜起就沒同房,她進門月余,她甚至沒向公婆敬茶,這件事早就傳遍府裡,所以別說這屋子裡幾個當主子的,就連下人都對她沒幾分敬重,但如今看來,她似乎壓根不在乎。

  「我早已發了話,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待在院子裡,不用請安了。」姚氏抿著嘴角,淡淡的開口。

  姚氏確實免了劉蘭芝的請安,嘴上說的是體諒劉蘭芝身子不好,實際上卻是擺了態度,告知眾人她根本不打算承認這個媳婦,更重要的是,她沒把張青揚當成兒子。

  原以為張青揚向來性子高傲,縱使知道她的盤算,但因為這個妻子令他丟人,他也會順著她的意,當是教訓劉蘭芝,誰知昨天海棠回來說張青揚要帶著劉蘭芝來請安時,令她滿心不快。她昨夜就派人傳話,要張青揚打消念頭,但張青揚一大清早依然把人給帶來了,而且還故意挑著要給府裡養家銀子的日子,讓她就算想擋下來,看在銀子的分上也只能咬牙忍了。

  他這是暗暗的告訴她,劉蘭芝是他的人,不許欺壓他娶進門的媳婦。

  劉蘭芝有禮的回道︰「謝母親關心,媳婦今日身子已好了許多,今日來不僅是要向母親請安,也是要向母親奉茶。」

  說完,她行了禮,一旁丫鬟端來茶盞,姚氏接過了她奉上的茶水。

  姚氏對一旁的嬤嬤瞄了一眼,嬤嬤立刻意會,遞上了個上頭繡了個福字的荷包。「賞給你的。」

  「謝母親。」劉蘭芝低著頭,伸手去接,裡頭硬硬的,摸起來似乎是銀子,請安有禮物收,她臉上的光亮幾乎掩不住。

  張青揚見她這副模樣,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在這府裡生活得久了,他向來懂得察言觀色,他的娘親出身商戶,雖出身不高,娘家卻是富貴,母親去世之後,外祖父瞧他可憐,便跟他爹商量,讓他到外祖家住了幾年。

  在外祖父的教導下,他做生意的頭腦更加靈活。

  他開始做生意時,太守庶子的身分令他不太受注目又能方便行事,因為有好處,所以他願意頂著這個身分。

  而今他已壯大,不必再如以往打著太守之子的名號,這個身分之於他是可有可無,但因為自己的爹在外人眼中雖與他不親近,實際上卻十分縱著他,甚至暗中助他,所以為他爹,他勉為其難的住在太守府裡。

  至於姚氏和總愛佔他便宜的兩個嫡兄,他沒有心思理會,給錢就能耳根子清淨,他樂得給錢解決。只是兩個嫡兄被姚氏縱著,行事越來越張狂。今日他帶著劉蘭芝來請安,兩位嫡兄不見人影,也不知是出門當差,還是又醉倒在哪個溫柔鄉裡,屋裡只剩嫡母、嫡妹和兩位嫂子,進門前,就在外頭聽到屋裡似和樂的說說笑笑,但之中有幾番真心還沒人敢說。

  「這是大嫂和二嫂。」張青揚不顯思緒的替劉蘭芝介紹。

  姚氏生有四子一女,在生了長子、次子之後,原還有對雙生子,但雙生子體弱,沒滿一歲就夭折,也是在那一年,梅姨娘生下了笑笑,姚氏至今依然認為是笑笑克死了自己的兒子,所以對笑笑打心底厭惡。

  「見過大嫂、二嫂。」劉蘭芝行了個禮,分別奉了茶,之後落坐。

  大少奶奶程謹看著一臉恭敬的劉蘭芝,心底冷冷一哼,對這個嫁過人又再嫁進張家卻還尋死覓活的女人沒啥好印象,但表面功夫還是得做足。「母親,五弟媳長得真好,倒跟五弟相配,都有副好模樣。」

  程謹是個縣令千金,還是姚氏的外甥女,跟張經文算是表兄妹,兩人成親後,兩家關系更是親上加親。程謹算得上是在家受寵,出嫁還有個姨母婆婆護著的幸運兒,卻差在肚皮不爭氣,嫁進府裡多年,好不容易才生了個女兒,這些年來一直為了生不出兒子苦惱。不過在她之後進門的二弟媳至今也未有孕,但只要一天沒生下兒子,她的心就一天沒法子安定。

  姚氏聞言,嘴角雖然扯著笑,但眼神就是冷冷的。

  這個外甥女怎麼就沒她娘親那股機靈,嫁進來多年,也不知道她最痛恨的就是張青揚的存在,尤其他五官肖母,每每盯著就令她氣得快要喘不過氣來。

  那女人死了,卻還留了對長得像她的兒女來氣她,偏偏程謹什麼不好提,提到張青揚的好模樣,要不是看在自己妹妹的面子上,這個媳婦她還真要好好的教訓教訓。

  程謹的笑容在看到姚氏的眼神之後微微一斂,這才慢半怕的想起自己犯了禁忌。

  張青揚好看,這是眾人見得但誇不得的,他的生母梅姨娘早死,長得什麼模樣只有府裡幾個老嬤嬤和長工見過,據說還真是貌美如花,待人又好,讓太守大人凡事都聽梅姨娘的話,太守後院除了姚氏,就只有已死的梅姨娘,太守至今還對梅姨娘念念不忘,可見梅姨娘是多令太守喜愛,這一切都令姚氏恨之入骨。

  程謹對上劉蘭芝,原本不過只是意思意思的想說幾句場面話,可不想惹事讓自己的婆婆兼姨母氣惱,於是悻悻然的端起茶盞,識趣的閉上了嘴。

  二少奶奶陳婉蓉一身富貴,臉上的微笑淡淡的,但看在劉蘭芝眼裡,就是覺得有種疏離感。

  「弟媳婦確實是長得好看,想著應該也是因為仗著一副好皮相,所以多少帶了些嬌氣,才會在進府前,不知臉面的鬧了一場。」

  陳婉蓉說話向來都不怕得罪人,她爹雖然不過是個管著官糧的小小官,但油水不少,巴結的人自然也多。縱使知道太守府的開支還得靠著張青揚幫襯,但她娘家家底豐厚,不像姚氏真為了幾個錢就得裝個母慈子孝的樣子,在她心中,張青揚不過就是個庶子,她從進門就沒把他看在眼裡,更別提他娶進門的女人。

  「之前是蘭芝不懂事,」劉蘭芝也沒把陳婉蓉諷刺的話語放在心上,柔聲說道︰「日後還請二嫂不吝指教。」

  陳婉蓉啜了口茶,連正眼都不瞧她一眼。「有母親在,指教不敢。」

  「這長得好看又有何用?」說話的是嫡出的小姐張亦香,府裡的大伙都得敬個三分的姑奶奶。「西院裡有兩個好看的,一個嫁過人,咱們不計較她不干不淨讓她進了門,她卻在成親當晚投湖丟人,另一個更可笑,小時候就學人投湖,現在成了個傻子。」

  劉蘭芝早有準備被人排擠,但是張亦香提到了笑笑就過分了,她定定的看著張亦香,故意反問︰「小姑子說的傻子,不知指的是誰?」

  姚氏還來不及制止,張亦香就脫口說︰「還不就是張若菲。」

  劉蘭芝依然一臉不解。「張若菲是誰?怎麼沒聽過?」既然這些人不承認笑笑的身分,她就鬧到大伙兒都知道西院有個真正的大小姐。

  「少裝蒜,張若菲就是笑笑。」張亦香沒察覺娘親已經緊緊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道︰「她是害死我兩個哥哥的掃把星。」

  劉蘭芝故作閑惑的看著姚氏。「原來笑笑就是張家的大小姐,我還以為姊姊小時候因為意外死了,沒想到人還沒死,這真是好啊!今日真該把姊姊給叫上,到底是府裡的大小姐,母親你說是不是?」

  姚氏氣得五官都要扭曲了。

  「胡說什麼,」張亦香這才發現自己好似說錯了話,試圖把話圓回來,「她是笑笑,不是什麼張若菲,她是個傻子。」

  「小姑子,笑笑再傻也是你姊姊,」劉蘭芝眼中冷意一閃,但臉上依舊笑意盈盈。「正如我,就算嫁過人,再怎麼不干不淨,也跟五少爺成了親,進了張家大門就是你嫂子,咱們雖然現在一個住東院、一個住西院,各過各的日子,但終究只是隔了幾面牆,還是算在一個府裡。小姑子右一句傻子,左一句不干不淨,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只怕最後會變成一句——太守府裡出了個不干不淨的傻子小姐。

  「外人都以為大小姐已死,現在太守府裡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就是小姑子你,張亦香,到時那個所謂不干不淨的傻子小姐就是你,為了小姑子的名聲,日後還盼小姑子說話前三思,以免害到了自己。」

  聞言,張亦香的臉立刻漲得通紅。「你威脅我?」

  「不敢。」劉蘭芝輕笑道︰「只是長嫂如母,若是嫡母和兩個嫂子都不好開口管教,我這個小嫂子只好將事攬下來。」

  「娘!」張亦香看向姚氏,任性的道︰「我討厭她,把她趕出去。」

  姚氏靜靜的打量著劉蘭芝,眼底閃過恨意,接著她看了女兒一眼,故意道︰「瞧你這規矩,被小嫂子說幾句也是應該,只是……」她改對著劉蘭芝,話鋒一轉,「亦香還小,你這麼大的人,怎麼跟她計較起來了,這樣不知進退的性子,無怪乎被休離。」

  聽到這句話,一般人早就覺得羞愧,但是劉蘭芝卻沒有一絲愧意,反而點點頭道︰「母親說的是,就是性子不好被休離,所以我才不要臉面的想要多勸小姑子幾句。因為她今日這嘴臉,讓媳婦想起了自己之前那惹人厭、不懂事的模樣。」

  姚氏被她的話一噎,一時間啞口無言。

  「媳婦是怕小姑子走我的路子,」劉蘭芝微揚著頭,理直氣壯的又道︰「想我之前嫁了人,但因為脾氣差,沒出幾年便被休離,只是我幸運,最終還能找到夫君這個良人,夫君待我極好,視我為珍寶,但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好運。」

  她才不在乎翻出舊事,反正不管怎麼遮掩,事實便是事實,她嫁過人,大伙兒都心知肚明,何必左刺一句,右諷一句,她自己挑明了說,這件事以後別想拿來打擊她。

  「媳婦是惹人厭、不懂事,但今日願意改過,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而今看小姑子不知進退、自以為是,心中擔憂,若小姑子出嫁後又被休離,只怕張家更是顏面盡失,所以才多說了幾句,還盼母親見諒。」

  「你胡說八道什麼!」張亦香氣急敗壞,根本坐不住,倏地站起身就要沖到劉蘭芝的面前理論。

  她還沒嫁人,她居然休離、休離說個不停,擺明是觸她霉頭。

  「坐下。」一直聽著妻子和人過招的張青揚淡淡的開了口。

  張亦香的身子一僵,她很清楚家裡的情況,氣惱自己的爹雖明著與張青揚不親近,卻是處處縱容他,弄得現在家中全都要看張青揚的臉色。

  姚氏冷著臉,向海棠使了個眼色,要她拉著小姐坐下,想當初原本丈夫屬意另一名官家千金與張青揚婚配,但她硬是用張青揚是庶子為由,把那門好親事給擋了下來,還先斬後奏的去向劉家提親,丈夫為此還與她吵了一架,最後還是張青揚不想過著吵吵鬧鬧的日子,點頭答應娶人進門,這才平息了這事兒。

  丈夫為此至今還對她沒好臉色,但只要一想到高傲的張青揚娶了個嫁過人的女人進門心裡會有多不痛快,她就覺得舒坦,只是萬萬沒料到劉蘭芝是個嘴利的,而且現在看張青揚的態度,是接受了這個殘花敗柳,她還真是失算了。

  「亦香有娘和我與大嫂子看著,注意著自個兒的身分,」陳婉蓉見姚氏不發話,覺得這一家實在是一心只看重金銀的無能之輩。「府裡的事輪不到庶出的說話。」

  「二嫂子說的是,只是夫君雖是庶出,但也早就記在母親的名下,夫君……」

  劉蘭芝柔順的看著張青揚。「夫君不就因為記在母親名下,所以才會克盡孝道,每月都拿不少銀子孝敬母親,可嫂子這話似乎是不把夫君當自家人。」

  劉蘭芝愛錢,所以很清楚那些死愛錢的人的弱點,人家給錢的時候,收得眉開眼笑,但若別人不給,那可是椎心痛啊。

  丙然姚氏的臉色變了,瞪了陳婉蓉一眼。「胡說什麼,分什麼嫡與庶,不都是一家人。」

  陳婉蓉被責罵,心中不免來氣,她這可是為了她們嫡出的出氣,沒料到庶子的媳婦不過幾句話,反倒成了她的不是。

  程謹在一旁竊笑。「多嘴。」

  「多嘴總比大嫂子任人欺到咱們頭上,都不知反擊得好。」陳婉蓉也不甘示弱的回嘴。

  「你——」

  「夠了!兩個都少說幾句。」姚氏眼看兩個媳婦又要吵起來,低斥了一聲。

  有精神不會拉攏自己的夫君,早日生個大胖小子,成天只知道斗來斗去,沒個出息。

  要不是當初自己進門時,就先怕起夫君日後有別的女人比她先一步生下兒子,所以硬是立了規矩,在正妻未生子前,姨娘、通房一律不許有孕,如今也不會害得自己的兩個兒子成親多年,兩個媳婦的肚子就是沒生出個男丁。

  劉蘭芝心情愉悅的看著兩個嫂子神色不定,心有不甘的閉上嘴,原以為自己在府裡的日子不好過,但現在看來也不是真那麼難過。嫡出的那兩個媳婦看來自己都鬧不完,自然沒空理會她這個不起眼的庶出,隔山觀虎斗這種事,她很擅長,不會笨到去插一腳。

  「都是一家人,本來就無需分彼此,咱們府裡人口簡單,我只是顧念蘭芝初嫁進門,身子不好,所以才讓她少些規矩。」姚氏擠出一抹笑,劉蘭芝原只是拿來令張青揚不痛快的一顆棋,在她眼中不足為懼,但現在看來也得花點心思,捉在手裡才行。「以後蘭芝就跟著兩個嫂子一同來請安吧。」

  劉蘭芝沒答腔,請安這事不大,但就是想來心煩,她不怕這群恨得想要將她吞下肚的女人對自己不利,卻怕看著她們的臉會消化不良,於是她轉過頭,含情脈脈的看著張青揚。

  「出嫁從夫,夫是天、是地,夫君說什麼便是什麼。」由始至終這個夫君就像個看戲的,他平靜的態度令人猜不透心思,但她的態度在眾人面前擺得明明白白,當家作主的是張青揚,其它人全都滾到一邊去。「夫君要妾身向母親請安,妾身不敢不來,但若夫君發話,要妾身不來,妾身自然不會再來,夫君的意思如何呢?」

  姚氏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劉蘭芝壓根不把她這個當家主母看在眼裡,她都開口要她晨昏請安,她竟然當著眾人的面詢問張青揚。

  張青揚神色自若的緩緩開口,「你與我成親至今,未向母親敬茶,要說也不算進了門。今日敬茶之後,你便是我的妻子,你身子不好,就好好在西院養著,無需日日請安,免得讓母親日日看著一臉病容,心頭憂慮。」要說睜眼說瞎話,他可一點也不輸人。

  劉蘭芝的氣色明明就好得很,她原猜不透他為何突然要帶她來向嫡母請安,這下他把話說開了,她才知道他這是為了替自己正名,她的小心髒沒來由的猛烈跳動。

  萬年冰山玩起浪漫的把戲還挺行的,偏偏還一副酷哥樣,真是太迷人了。

  她於是也沒讓人失望,近乎著迷的盯著張揚青。「夫君既然發話,妾身以後就依夫君之意,不來請安了。」誰管那個嫡母的臉色怎麼難看,她眼中只有夫君。

  姚氏看著眼前這對小夫妻全然不將自己放在眼裡,雙手不由自主的緊捏成拳。

  「青揚,你倒是娶了個了不起的媳婦。」

  張青揚心情正好,淡淡的回道︰「這也得感謝爹和母親給青揚挑了個這麼好的媳婦。」換言之,人是他們挑的,不論好或不好,都是他們自找的。

  姚氏心有不甘的咬了咬牙,再開口時語氣依舊平穩,「蘭芝嫁進門鬧了一場,身邊的丫鬟卻不攔著,所以我便作主將她府裡送來陪嫁的丫鬟給發賣出府,現在她身子既然不好,身旁沒個人伺候也不成,不如就在我屋子裡挑幾個丫鬟吧。」

  她早就想在西院安排自己的人,偏偏張青揚防得緊,雖說是在太守府,但西院儼然成了禁地,守在西院月牙門前的幾個壯漢向來不會隨意放行,弄得她只能放任那些鬼怪之說繼續傳得繪聲繪影,令下人不敢接近西院,藉此掩飾自己根本拿張青揚沒辦法的事實,現在正好光明正大的在她身旁放個丫鬟。

  「海棠和牡丹都跟在我身邊多年,就她們吧。」

  牡丹是姚氏陪嫁丫鬟的女兒,是個家生子,忠心她信得過,海棠則是她最信任嬤嬤的孫女,打小就跟在她身邊,她知道海棠對張青揚有些別的心思,她也不介意自己的丫鬟成了張青揚的房裡人,只要能聽話,替她一點一滴的拿走張青揚握在手裡的財富就好。

  張青揚清楚姚氏的盤算,正要開口回絕,劉蘭芝卻搶先說道︰「母親好意,媳婦心領了,但媳婦怎能帶走母親倚重的人。」

  姚氏皺起了眉頭。「你這可是看不起我房裡的丫鬟?」

  「不是,而是媳婦已經有個看中的丫鬟了。」劉蘭芝真不想要有個人跟在一旁,她又不是個廢人,為什麼要人伺候?更別提海棠的目光一直若有似無的看著張青揚,這種感覺實在令她感到不舒服,不過話已出口,又不能不說個確切的人出來……她腦子轉得飛快,接著續道︰「就是在來向母親請安的路上,有個打破花盆的小丫鬟。」

  姚氏看了一旁的嬤嬤一眼,嬤嬤立刻意會的退了出去。

  張青揚拿起杯子,啜了一口,這個妻子倒真令他意外了,看來沒有他守在一旁,憑她的能耐,也能獨當一面將任何事都處理妥當。只是她未免太婦人之仁,方才那個丫鬟,一看就是個不機靈的,她竟然也要?不過或許是物以類聚,同類的人看彼此總是順眼。

  嬤嬤很快又踅了回來,在姚氏的耳邊說了幾句話。

  姚氏聽完,懷疑的問︰「你要那個丫鬟?!」

  那丫鬟才進府半年,但是已經出了不少岔子,笨手笨腳的,腦子又不好,方才又打破了一盆她寶貝兒子的蘭花,已經被決定轉賣出府。

  劉蘭芝用力點點頭。「是。」

  「既然你要,就給你吧。」

  姚氏在心中冷笑,她還以為劉蘭芝是個厲害角色,卻沒料到竟開口要了個笨丫鬟,這不等於自找麻煩嗎?

  若是劉蘭芝開口要別人她還會遲疑,但若是那麼傻的丫鬟,劉蘭芝要,她就給,反正是個不精光的,用幾句話嚇一下也是任她擺布,把西院的事一字一句都如實的向她說明,至於其它事,不急,她會慢慢來。

  「謝母親。」劉蘭芝一臉感激。

  待事情都講得差不多了,張青揚這才拿出幾張銀票,放在桌上。「這是這個月府裡的家用,母親若沒事,青揚和蘭芝便先告退了。」

  張青揚隨意的一個點頭,率先起身離去。

  劉蘭芝實在不懂為什麼姚氏的臉色要這樣一陣青一陣白的,有銀子拿比任何事都要實際,何苦為了面子而心裡不痛快,若是她,開心拿銀子,管張青揚什麼踐樣,只可惜這些銀子她不能拿。

  在心中可惜的嘆了口氣,她起身,跟在自己夫君的身後走了出去。

  她不經意的瞥見海棠有些哀怨的目光直跟著張青揚的背影,不禁心想,看上個萬年大冰山,也不怕自己被凍死,這個丫頭的一片真心,注定送不出去了。

  才出了姚氏屋子的門,張青揚便問道︰「你真要那個笨丫鬟?」

  劉蘭芝低頭,捏著手中的荷包,分心的回道︰「是。」

  走在前頭的他,發現她遲遲沒跟上,微側過身,狀似不經心的看了一眼,就見她低著頭,不停的揉捏掂量著方才拿到的荷包。

  他在心頭輕嘆了口氣,索性停下腳步,眼睜睜看著她走路不看路的硬生生撞上來。

  劉蘭芝沒料到他會杵在面前,撞上他的胸膛,痛呼了一聲,捂著頭,一臉委屈的抬頭看他。

  張青揚沒把她委屈的神情看在眼裡,反而伸出手,拿走了她手中的荷包,當著她的面打開來,倒在自己的掌心中。

  裡頭不過就是幾個金錁子,在陽光底下閃閃發亮,不過金錁子的光采實在不上她雙眼閃亮亮來得吸引人。

  「不過幾個金錁子罷了。」他覺得她實在沒骨氣。「拿來賞下人還差不多。」

  「那你以後有的話,多賞我一點。」她連忙拿走他手中的金錁子和荷包。可愛的金子啊!

  「當初大嫂和二嫂進門的時候,嫡母可是各賞了她們一個溫潤上品的玉環,今日她不過給你幾個碎金子,你跟她們一比,就是不被放在眼裡。」

  「人各有命,無妨。」身分有差,她也從不指望跟兩個嫂子相比,有得拿就比什麼都沒有的強,所謂積沙成塔,她很懂得知足常樂。「更何況我有了你給我的玉佩,哪看得上什麼玉環。」

  最後這句話她只是隨口一說,卻使得張青揚聽了心裡舒服。

  「你要的那丫鬟看起來不機靈,若不堪用,就早早打發出府。」

  「我會看著辦的。」劉蘭芝喜孜孜的把金錁子放進荷包,妥妥的收進衣袋。

  「我知道你擔心笑笑,所以不讓不放心的人進西院,我既當笑笑是朋友,就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至於牡丹和海棠,先向你說一聲,我以後不打算讓她們再以送膳的名義進西院。」

  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輕揚了下嘴角。「隨你,只是我擔心不只笑笑。」說完,便轉身走了。

  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疑似微笑的神情,瞬間有種被雷劈到的感覺,不自覺眨了眨眼,接著連忙加快腳步,走到他身旁,拉著他的手臂,歪著頭,仔細瞧著他的臉,懷疑方才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夫君,你再笑一個給我看看可好?」

  張青揚冷冷的掃了她一眼。「笑笑喜歡你做的餃子,別讓她餓肚子,快去!」

  丟下話,他抽回自己的手,大步一跨,頭也不回的離開。

  劉蘭芝沒好氣的對著他的背影扮了個鬼臉。也不是多大的年紀,偏偏總擺出生人勿近的樣子,不過那抹笑是真的,不是她看走了眼!

  她忍不住揚了下嘴角,覺得這座冰山笑起挺好看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9 AM

第五章

  「這是靈兒。」

  餅了用膳時分,牡丹和海棠才拿著已經冷掉的飯菜,並帶著一個瘦弱的小丫鬟出現。

  劉蘭芝也沒說話,只是打量著靈兒。

  遠看就知她年紀不大,近看才發現還真只是個孩子,看她頭低得都快要黏到地板上去,那畏縮的樣子,她還真不知道到頭來是自己照料她,還是她照料自己比較多,思及此,她不由得笑了。

  海棠拿了一雙筷子,送到了劉蘭芝的面前。

  劉蘭芝淡淡的掃了眼海棠恭敬的樣子,明明不把自己當主子送上這些飯菜,還扮什麼乖巧,她沒伸手去接,而是看著靈兒,問道︰「你叫靈兒?」

  「回五少奶奶,是的。」靈兒連嗓音都在發顫。

  「今年幾歲了?」

  「回五少奶奶……」

  「五少奶奶,」牡丹打斷了靈兒的話,「海棠在一旁伺候。」

  劉蘭芝淺笑的看了牡丹一眼,又瞄向海棠。「什麼時候主子說話輪到奴婢插嘴。」

  「你——」

  劉蘭芝的眼冷冷掃過去。

  牡丹微驚了下,之前劉蘭芝不論她如何無禮,態度總是溫溫和和,卻沒料到她也有板起臉孔的日子。

  「之前我是看在嫡母的分上,不與你們兩個奴才計較,但別真把自己當成一回事。」

  海棠看出劉蘭芝動了怒,立刻將筷子放下,拉著牡丹跪了下來。「五少奶奶息怒,牡丹是替海棠委屈。」

  「委屈?」哇,這可真是頂大帽子,丫鬟當成像她這樣,她怎麼就看不出來她哪裡委屈了?

  「海棠一心想要伺候五少爺,原本夫人將海棠指進了五少奶奶的房裡,但是五少奶奶不喜,是海棠福薄。」

  劉蘭芝看著她那副故作可憐的模樣,淺淺一笑。「府裡當家作主的是嫡母,能在嫡母跟前伺候,你還說是委屈、福薄,嫡母聽在耳裡不知做何感想?」

  海棠的心一突。「五少奶奶,海棠不是這個意思,而是……」

  「你是什麼意思我不在乎,也懶得管。」劉蘭芝的笑依然掛在臉上,但語氣沒什麼溫度。「我沒心思與你一個奴才計較。」

  劉蘭芝學不來海棠那套虛與委蛇的把戲,耍手段、背地使壞的事她也不屑做,但從今天起,她會明明白白告訴她,她是主子,縱使她心中再不喜,她也不會給她機會爬到頭上。

  「五少奶奶,牡丹不得不說句不好聽的,」牡丹不顧一切的說道︰「五少爺成親至今,根本沒在五少奶奶的房裡宿過,縱使今日五少爺帶你請過安,但硬要說,你還不算是真正的主子。」

  聞言,劉蘭芝的笑容微斂。「牡丹,看來你趁著替我送膳食的機會留意了不少事。」

  牡丹這才意會到自己嘴快,不過她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每日送飯菜的時候,確實都會留意西院這裡的動靜,但這都是夫人交代的。

  「請少奶奶恕罪,」海棠機靈的說︰「牡丹只是一時心急。」

  「我明白,她足替你這個好姊妹委屈。」這個海棠是個奸詐的,好人都是她在當,出頭當壞人的全推給了牡丹這個沖動的人,她彎下身捏住海棠的下巴,一字一句說得嚴厲,「你們是夫人房裡的人,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應該比一般人更清楚,一個當主子的,就算只是掛了個名,但也是個主子,再不受寵,令人厭惡,也是個主子。一個主子要打、要罰下人,不過只是一句話而已。以前我的事,你們該是聽了不少,我為何被休離的理由很多,其實最主要的一點是,我不講理。」

  海棠有些恐懼的看著她,明明就是個好看的人,但是拉下臉來還是令人打心裡發寒。

  「我既然不講理,自然要打、要罰,就不會花腦子找理由,或看嫡母的臉色,若惹了我,我會直接發落打罰。你若是聰明,就別惹了我這個母夜叉。既然你覺得委屈,以後這膳食也就不委屈你一路送到西院。」

  海棠雖心驚,但還是說道︰「可是夫人的意思……」

  「夫人那裡我自會交代。」劉蘭芝用力的甩開手,看海棠跌坐在地。「滾!」

  海棠縱使心有不甘,但看得出來劉蘭芝是真的動了氣,而且她的字字句句都打在她的心上,這一瞬間,劉蘭芝的神情令她明白她跟姚氏的不同。姚氏心狠,但總會端個溫良的模樣,使壞還會弄得表面漂亮,找出理由,但劉蘭芝不會,她根本不在乎別人怎麼批評她,只要惹到了她,她根本不留情面。

  牡丹見海棠仍呆坐在地上,連忙上前將她拉起來,把人帶了出去。

  靈兒被劉蘭芝的氣勢給駭住,身子抖得更厲害了。

  看著她害怕的樣子,劉蘭芝不由得輕搖了下頭,放柔了表情又道︰「靈兒,你吃飯了嗎?」

  「回五少奶奶,還沒。」事實上,她從早上起來連口水都還沒來得及喝。

  「可憐的孩子,」劉蘭芝招呼著她跟自己一塊坐。「坐下吧。」

  靈兒著實嚇了一跳,遲遲不敢動作。

  「坐下吧。」劉蘭芝又說了一次,「這裡沒外人,你若不聽話,我就趕你出去。」

  一聽到要被趕出去,靈兒立刻坐了下來。她已經在府裡學了些日子的規矩,但怎麼樣也學不好,今天一大早聽到消息,說要把她轉賣,她還為自己不知道要流落何方而感到恐懼,卻沒料到突然被牡丹和海棠給帶到了夫人跟前。

  進府半年多,她還是第一次進入主子的房裡,看到了夫人,還因為太害怕,一時緊張在夫人面前跌了一跤,惹了笑話。

  夫人要她到西院當差,還要她找機會把每日在西院的點點滴滴全都如實告訴她,還說只要她乖乖辦事,以後少不了好處。

  她雖然笨手笨腳,但她腦子不笨,她不知道府裡那麼多丫鬟,為什麼偏偏選中她,但她明白夫人的意思,她是夫人派進西院的眼線。

  她之前在廚房挑菜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不少有關西院五少奶奶的事,但對這一切,她向來只是聽進耳裡,從不敢多嘴問一句,萬萬沒料到有一天她會被派到眾人議論的五少奶奶身邊當差。

  靈兒並不想當什麼眼線,只想安安分分的過日子,可是一想起夫人的話,她的神情一黯。

  「別發呆,我知道飯菜很難吃,但將就一下。」劉蘭芝拿了雙筷子放到她面前。「晚一些我再弄點好吃的給你吃,瞧你瘦成這個樣子,八成都沒好好吃一頓,這衣服也太單薄了,夜裡涼,回頭我挑幾件衣服給你。」

  靈兒一聽,有些傻了。下人都在暗地裡恥笑五少奶奶,把她說成一個成天只知唉聲嘆氣、尋死覓活的人,但她現在卻是笑著一張臉,對她如此溫柔,就像她娘一樣,她不禁紅了眼眶。

  她打小就沒有爹,娘親一個人辛苦的拉拔她長大,但故鄉馬賊橫行,她娘只能帶著她逃到南方投靠舅舅。

  但舅舅的日子也不好過,娘病了,舅母也不許請大夫,娘親沒有熬過一個冬天便丟下了她,舅母不想留個人在家吃白食,就把她賣了當丫鬟,這一年多來,沒人對她像五少奶奶這麼好。

  「怎麼哭了?」劉蘭芝連忙把筷子放下,拿著帕子替她擦去眼淚。「我知道這飯菜難吃,但也不至於難吃到掉眼淚吧。」

  「靈兒哭是因為五少奶奶是個大好人。」

  劉蘭芝露出嫌棄的神情。「我不想當好人。」

  「啊?」

  「因為當好人賺不到錢,自古有錢的都是奸商,不是好人,我要當奸商。」

  靈兒臉上帶著淚,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別哭了,快吃吧。」替她擦干了淚水,劉蘭芝輕笑著催促道︰「別杵著。」

  靈兒心情有些激動的點點頭,拿起筷子,吃了口桌上炒焦的菜,這真不好吃,她怯生生的抬頭看著吃得津津有味的五少奶奶。

  「怎麼?」劉蘭芝注意到了她的眼神。「不合胃口?」

  靈兒不想說謊,老實的道︰「不好吃。」看來其它人說的是真的,五少奶奶吃的膳食,比她這個當丫鬟的還糟。

  劉蘭芝沒生氣,反而哈哈大笑。「你還真老實,我喜歡。只是這些菜雖然不好吃,但食物不過是求個飽,餓不死便行。」

  「少奶奶也逃難過嗎?」

  「逃難?」

  靈兒又道︰「娘帶我逃難,一路上沒東西吃,只要吃不死人的,什麼野菜、野果靈兒都能吃進肚子裡,娘也說,只要餓不死便行了。」

  聞言,劉蘭芝同情心再度泛濫,真是個可憐的孩子,現在朝廷動蕩,群雄四起,不過就是為了幾個人的私心爭權奪利,卻逼得多少人離鄉背井,流離失所。

  「你幾歲?」

  「奴婢十三歲。」

  「十三歲……」劉蘭芝忍不住多打量了她幾眼,看她瘦弱的樣子,她還以為才十歲左右。「什麼時候進府的?」

  「回五少奶奶,奴婢進府不過半年時間,之前曾幫著舅母在一戶人家洗衣服。」她遲疑了一會兒才又道︰「可是我把人家小姐的衣服給洗破了,讓舅母氣得打了一頓,之後又去酒樓洗盤子,但打破了不少,賺的銀子都不夠賠,又被舅母打了一頓,」她撫了撫自己的手臂,想到舅母發了狠打她的情景,讓她至今想來還心有余悸。「之後舅母看我什麼事都做不好,便拜托隔壁村的李大嬸,簽了長約,賣進這裡。原本待在廚房洗碗,但是三天兩頭打破碗,挑菜又常常挑不干淨,所以被派去園子,但是……」

  「但是什麼?」劉蘭芝聽得已經有些發傻,卻還是硬著頭皮問。

  「但是種死了三棵樹,今天還把大少爺喜歡的一株蘭花給砸了。」

  劉蘭芝在心中重重的嘆了口氣,她沒料到這丫頭居然笨到這種程度,最後,她說出結論,「你不是當丫鬟的命。」

  靈兒聽了嚇了一跳,連忙站起身,跪了下來。「奴婢雖然笨手笨腳,但肯學,請五少奶奶不要趕奴婢走。」

  劉蘭芝一把拉起她。「起來,我沒要趕你走。只是你是牡丹和海棠帶來的,我要你老實告訴我,夫人是不是找過你,要你把西院的事全都告訴她,但卻不能跟我透露半句?」

  靈兒一臉崇拜的望著五少奶奶。

  劉蘭芝覺得好笑。「你雖然笨手笨腳,但我相信你腦子不笨,應該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靈兒用力點頭。「五少奶奶是奴婢娘親死後,第一個在乎奴婢有沒有吃飽穿暖的人,」看著桌上的吃食,五少奶奶的處境她明明白白。「五少奶奶別吃這些了,奴婢去替五少奶奶弄點東西吃。」

  「免了,你也知道你自己笨手笨腳的,西院小廚房的東西是萬年冰山的,若是打破了什麼,他會找我算帳。」

  「萬、萬年冰山?」

  「五少爺。」

  靈兒倒抽了口冷氣。「五少奶奶你怎麼可以……」

  「私底下叫叫,又不是當著他的面。」她很愛惜自己的小命,才不會白目到跑到張青揚面前叫他萬年冰山,又不是找死。

  「可是總不好讓五少奶奶吃這些粗食,五少奶奶放心,奴婢可以學。」

  「免了。」單聽她的「豐功偉業」,劉蘭芝情願連試都不要試。「你就做你的富貴丫鬟就好。」

  「富貴丫鬟?那要做些什麼活兒?」

  「就是幫我跑跑腿、傳傳話,大致就這樣。」

  這樣聽起來似乎沒什麼事可做,露兒遲疑的搔了搔頭。

  「讓你不用做事,你該開心才對。」劉蘭芝調笑道。

  「可是靈兒是奴才。」

  「別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奴才,我不來這一套,西院沒這麼多規矩。」西院就這麼幾個人,若還要行禮如儀,未免累人,況且她需要的不是奴才,而是忠心的幫手。不過她不忘提醒道︰「但是在萬年冰山面前,你還是做做樣子得好,他是個不好相處的。」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笑聲,劉蘭芝也跟著露出一抹笑。

  「給你介紹個人,她才是咱們西院最大的主子,就算沒了命也要護她周全。」

  靈兒不解的看著劉蘭芝起身去開門,連忙跟了過去,就看到園子裡正在玩著落葉的笑笑。

  「她好漂亮。」

  「漂亮吧!仙女也不過如此。」劉蘭芝小跑步上前,看到笑笑打著赤腳,身邊沒有惠子的影子。「笑笑又偷跑出來?」

  笑笑沒有回答,只是兩手捧起了樹葉,撒到了劉蘭芝的頭上。

  劉蘭芝拉著她的手,指了指她的腳。「去穿鞋,也不怕著涼。」

  「笑笑喜歡這樣。」笑笑打著赤腳在落葉之間跳來跳去。

  「小姐啊!」惠子提著鞋,出現在小徑的另一頭,邊小跑步邊道︰「小姐怎麼趁著我拿披風的時候就先跑出來了呢?」

  劉蘭芝拉著笑笑坐在一旁的涼亭裡,替她圍上披風,惠子替她穿上鞋子。

  笑笑看著靈兒,一雙美麗的眼睛眨啊眨的。

  「這是靈兒。」注意到笑笑的目光,劉蘭芝說道︰「從今天起就是我的丫鬟,以後要當好朋友,知道嗎?」

  笑笑點頭。

  「這是大小姐。」劉蘭芝輕聲對靈兒說道︰「若是看到她在院子裡亂跑,記得要攔著她。身旁是惠子,大小姐的貼身丫鬟,以後你有什麼事不懂,問她便是。」

  靈兒乖巧的應道︰「是。」

  「瞧這手這麼冷,我去弄點姜湯給你喝。」劉蘭芝拍了拍笑笑的臉。「乖乖等著。」

  「笑笑也要去。」笑笑拉著劉蘭芝的手不放。

  「好。」劉蘭芝也由著她。「我們一起去小廚房,不過……」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看著靈兒。「你別亂動東西。」她可還沒有準備好看那萬年冰山發火成了座大火山。

  靈兒雖不情願,但也只能聽從的點頭。

  張青揚冷眼看著如戰場的小廚房。

  柱二站在他身後,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五少爺做吃食,向來井井有條,干干淨淨,但現在來了個喜歡做吃的五少奶奶,還帶著笑笑小姐,小廚房實在很難保持五少爺要求的水平,但至少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是今天實在……小廚房彷佛被一場大水淹過,桌子倒了,櫃子的菜撒了一地,連他見了都只能縮著脖子,不敢說半句話。

  張青揚沉默許久,才冷冷的開了口,「這是怎麼回事?」

  「五少奶奶和小姐來廚房,說要給小姐弄點姜湯。」一直待在府裡的大牛自然是最清楚一切的人,他淡淡的道︰「五少奶奶房裡有個新丫鬟,名叫靈兒,也跟在一旁,五少奶奶原本不許她做事,但她閑不住,看水缸的水只剩一半,就自願去打水,但一個不小心把水缸打破了,水灑了一地,五少奶奶一不注意,腳一滑就跌在地上,打翻了桌上的東西,拉下了放在櫃子的菜籃子,五少奶奶因為怕地滑,小姐不小心摔了,就叫惠子先送小姐回房,自己因為腳疼,先回房裡敷藥,還來不及收拾,所以廚房才會是五少爺現在見到的這副樣子。」

  張青揚緊緊皺起眉頭,不發一語的轉身大步離去。

  柱二忙跟上去,遲疑的看了大牛一眼。「大牛哥,你在府裡,怎不先讓人來收拾?」

  大牛彷佛沒聽到,只是意思意思的在五少爺身後說道︰「五少奶奶扭了腳,請了大夫來過,說不礙事,五少奶奶說她待會兒便會來收拾,請爺息怒。」

  張青揚的腳步沒有片刻的停歇,直接走到劉蘭芝的房前,也沒等身後的柱二開門,一把將門推開。

  一臉內疚的靈兒正站在劉蘭芝跟前,聽到身後砰的一聲,嚇了一跳。

  劉蘭芝見到張青揚時倒還算鎮靜,她偷偷的對靈兒使了個眼色,靈兒僵著身子,一步步往門口的方向移動。

  「明「轉賣出府。」張青揚沒攔她,只冷冷丟下這句話。

  靈兒的眼睛立刻紅了。

  劉蘭芝則是皺起了眉頭。「靈兒又沒做錯什麼事。」

  張青揚不滿的瞪著她。

  劉蘭芝有些氣弱,知道他一定看到了小廚房的模樣,雖然他正在氣頭上,她還是堅持道︰「靈兒只是想幫忙,但人難免有失手,不過就是一場小意外罷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犯。靈兒,你快去……」她原本要靈兒去收舍廚房,但又想到她強大的破壞力,她話鋒一轉,「去歇著吧。」

  靈兒原本還有些遲疑,但是看著五少爺那冷到要結霜的表情,她嚇得直發抖,終於理解為何五少奶奶會私下叫五少爺為萬年冰山,不過她雖然怕得要死,但更怕五少奶奶這麼好的人被五少爺責備,於是她跪了下來,哽咽道︰「五少爺,今日的事都是奴婢的錯,跟五少奶奶無關,請五少爺不要責罵五少奶奶。」

  忠心是很好,但不用挑在這個節骨眼,劉蘭芝在心中嘆了口氣,連忙說道︰「少爺向來仁慈,不會計較這些小事,你快下去吧。」

  靈兒一臉猶豫的盯著五少奶奶,真擔心五少奶奶會因為護著自己而受罰。

  劉蘭芝揮了揮手,要她快走。

  靈兒怯生生的看了五少爺一眼,見他沒再說話,只好起身低頭退了出去。

  「夫君,」等門一關,劉蘭芝立刻討好的道︰「給我一點時間,我保證會還你一個漂漂亮亮、干干淨淨的小廚房。」

  張青揚沒說話,依然冷冷瞧著她。

  她偷偷撇了撇嘴,真希望自己懂得讀心,不然每次被他這麼直勾勾的瞧著,心髒亂跳,很不舒服。

  腳扭了,不是太痛,但是若真當他的面走出去,還是有點狼狽,本來想再歇一會兒,但看他這次氣得不輕,她還是早點去整理得好,於是她認命的站起身,反正這個節骨眼也不用顧什麼面子,她一跳一跳的從他身旁過去。

  「你到底在做什麼?」見她像只兔子似的,張青揚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

  「去整理廚房。」

  他長手一伸,拉住了她。

  劉蘭芝本就只用一只腳站立,被他這麼一拉,只來得及驚呼一聲,整個人便落入他懷裡。

  「你有丫鬟。」

  「靈兒?」劉蘭芝連忙搖頭。「還是省省干,我怕真讓她去收拾,她會燒了你的小廚房。」

  「一個無用之人,你留在身邊不等於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她若不待在我身邊,就只能被轉賣出府,可能流落到不好的地方。」她在他懷中站直身子,但又覺得這麼靠著其實還挺舒服的,於是厚著臉皮又靠了過去,整個身子都倚著他。「既然要了她就是有緣,要護著人家。」

  「孽緣。」張青揚沒好氣的說。

  「我們倆比較像。」

  他雙眼危險的眯了起來。

  她忙不迭的賠笑。「開個玩笑罷了,我跟夫君是三生情緣。我去整理廚房。」

  不過她才動了一下,整個人卻突然被打橫抱起,她嚇了一跳。「只不過弄亂個廚房,沒必要打我吧?」

  「胡說什麼!」要不是看在她扭傷了腳,他真想用力的把她丟在地上!

  他將她放在床上,沒好氣的道︰「若再有下次,那丫頭就得滾。」

  「我又不是找死,還下次……」她的話聲隱去,看他擔憂的看著她的臉,有些遲疑的才又開口,「我可以合理的懷疑,你不單單是生氣廚房被弄亂,心中還有一點點關心我嗎?」

  他的臉色陰沉得如暴風雨前夕,死瞪著她。

  「好。」劉蘭芝扮了個鬼臉,把頭轉到了一旁。「你是心疼廚房毀了。」

  「笨蛋。」張青揚啐了一聲,起身走了出去。

  她沒轉頭看,但嘴角卻浮起了笑容,他的關心沒有說出口,但她看在眼裡,心頭有種飄飄然的感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49 AM

第六章

  劉蘭芝躺在床上,不知不覺的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很沉,當她醒來時,月兒已經上了樹梢,房裡一片黑暗。

  她緩緩的坐起身,腳還痛著,但已經好多了,她扶著床柱下了床,卻沒有看到靈兒的身影。

  看著窗外,不知道是什麼時辰,想起了那一團亂的廚房,她一拐一拐的走了出去。

  路並不遠,但因為不想冒險再讓腳傷一次,所以她走得很慢。

  好不容易來到小廚房,她卻有些愣住了,小廚房早已收拾妥當,稍早的混亂好似壓根沒有發生過。

  灶上還放著蒸籠,冒著裊裊白煙,她忍不住上前好奇的打開,裡頭蒸了幾個白胖的兔子饅頭,那模樣小巧又可愛,惹得她勾起嘴角,拿起一個放在手裡欣賞了好一會兒,最後也不管燙口,吃了一小口,裡頭包著甜甜的紅豆泥,香噴噴的滋味令她口齒留香。

  萬年冰山的手藝真是好得沒話說,她吃得一臉滿足,卻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由遠而近,她認出是張青揚和大牛的聲音,她縮了下脖子,連忙將蒸籠蓋好,縮到灶旁放木柴的陰暗角落。

  「賈太尉的姨太太被太傅之子輕薄,兩家人正鬧開來,但聖上一心偏著太傅,賈公子傳書而來,說這事可能無法善了,太守知道此事,似乎打算要進京一趟,爺最好攔住。」

  「以我爹的性子,只怕是攔不住。」張青揚陰著臉,張家與賈家向來有私交,這次賈家的事,他爹自然會站在賈家這一頭。「生亂是早晚之事。」

  「賈公子並不想蹚府裡的渾水,」大牛低聲說道︰「爺可有方法助賈公子脫「想脫身……」張青揚冷冷一哼,「只有一條死路罷了。」

  「爺可是有了想……」張青揚抬了下手,大牛立刻閉上嘴,他順著主子的目光望過去,看到灶旁露出的一小截衣角,不由得搖頭失笑。「爺,這陣子廚房熱著的東西常不見。」

  張青揚大步走進去,打開蒸籠,瞧了一眼。「這世道不好,鼠輩橫行。」

  劉蘭芝可以承認自己是鼠輩,但是橫行……她下意識咬了口手中的饅頭,她還真希望能夠橫行無阻,而不是連吃個東西都得偷偷摸摸。

  「爺,你不追究?」大難掩笑意,五少奶奶也算是個奇人,其實這些本來就是五少爺怕她晚膳沒吃,特地做給她的,她竟然躲著偷吃。

  「我是個商人,一分一毫都得算得清清楚楚,誰欠我的,我都會一點一滴的拿回來。」

  張青揚的話,沒來由的令劉蘭芝感到一股涼意從腳底板直沖腦門。

  突然身邊的木材有聲音,她微轉過頭看了過去,還真看到一只老鼠跑了過去,她一驚,手上的饅頭掉在地上,滾了出去,還這麼好巧不巧的滾到了張青揚的腳邊,見狀,她在心頭咒罵了一聲。

  「還不出來。」張青揚冷冷的道。

  劉蘭芝扮了個鬼臉,扶著灶邊,忍著腳痛站了起來,一拐一拐的走到他面前,彎腰撿起了饅頭,拍了拍上頭的灰。

  「髒了。」張青揚淡淡的看著她。「不要了。」

  「不成。」她將上頭的灰給拍干淨,頭也不抬的說道︰「世道不好,小小鼠輩好不容易得了點好東西,不能暴殄天物。」她臉也不紅的把他方才的嘲諷送了回去。

  他好氣又好笑的看著她。「腳疼還走這麼遠的路來找吃的,你還真是愛吃。」

  「我不是來找吃的,而是……」她不過是來看看被毀的小廚房變成什麼模樣,才不是為了吃的來。

  但是她手上拿著食物,再解釋都是多余,於是她聳聳肩,不解釋了,但嘴巴張著也無事,她正要吃饅頭,怎料他手一伸,把饅頭給拿走了,她不解的看他。

  「髒了。」張青揚從蒸籠裡拿了個新的。「給。」

  劉蘭芝開心的笑著接過。

  「你這樣子若讓人知道,」看她喜孜孜的,他沒好氣的道︰「會說你沒規矩。」

  「妾身與夫君是一體,夫君讓人知道娶了個沒規矩的娘子對夫君沒好處,所以妾身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這院裡,縱使妾身再沒規矩,夫君也不會讓人多嘴一句。」說完,她還不忘對他甜甜一笑。

  「盡說歪理,」他依然面無表情。「東西好吃嗎?」

  劉蘭芝猛點頭。「夫君手藝好,懂得吃食,難怪能夠讓易水樓的生意紅紅火火,客似雲來。」

  「既知我掌管易水樓,就該知道,對商人而言,世上沒有白吃的食物。」

  聞言,她的心一緊,咬著饅頭的嘴一停,小心翼翼的瞅著他,他的話透露著天大的危機,沒有好事、絕對沒好事。

  她眸光一閃,假裝道︰「今天真是有些累了。」她也顧不得手上的饅頭已經吃了一半,連忙塞回他手裡。「我回房了。」

  「等一下。」他沉聲一喚。

  她都還來不及邁步腳步呢!她苦惱得兩道眉毛都成了八字。

  張青揚對身後的大牛伸出手。

  大牛忍著笑,將方才柱二回府就交給他的帳簿拿出來,放到五少爺的手上。

  張青揚神色自若的翻開帳簿,遞給她。「你瞧瞧上頭寫的可對?」

  劉蘭芝不想接。

  他重重一哼,她縮了下脖子,不情願的伸出手接過,湊上去一看,不過就一眼,就足以令她的眼球突出來。

  帳簿上她哪一天吃了什麼東西,分量多少,全都寫得清清楚楚,最重要的是,下頭還寫著一排數字——

  初八杏仁糕六個二兩

  初九百合意仁湯兩碗二兩

  初十山藥饅頭兩個一兩

  十一……

  越看,劉蘭芝的眼睛瞪得越大,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打一開始她吃了什麼,他全都算得一清二楚,還特別的貴。

  「還有今天,」張青揚瞄了她一眼。「半個兔子紅豆饅頭吃進肚子裡,一半掉在地上,又拿了一個,吃了一半,剩下的……」躺在他掌心上剩下的另一半,就像是在嘲弄她似的。「合起來就當一個,就算你一兩好了。」

  「一個一兩,你裡頭的餡是加了金粉不成?」劉蘭芝心跳加速,人都快暈過去了。「搶人還快些。」

  「我易水樓招待的皆是達官貴人、富商巨賈,這些點心出自易水樓,又是我這個當家之手,自然身價不凡,你不也覺得好吃,當然值這個價錢。你吃了我的東西,付我銀子是天經地義。」

  她很愛錢,但沒料到他比她更愛錢,而且還能沒心沒肺的跟她討,奸商又黑心,難怪身上穿的、掛的都是好東西,她氣憤的將帳簿用力的擺在爐邊,回道︰「要錢沒有,要命一條。」她的嫁妝少得可憐,窮得都快被鬼抓走了,還要從她身上挖錢,想都別想。

  「可是我對你的命沒興趣。」

  劉蘭芝怒瞪著他。「又不是只有我吃而已,還有笑笑。」

  「親兄弟明算帳,笑笑那一份我自然會跟她算,只是你應該還記得你說過的話。」

  「什麼?」她火大的問。她說過的話那麼多,她哪知道他指的是哪一句。

  「笑笑是你的責任,」張青揚一點都不介意提醒她。「笑笑的事,你一律負責。」

  劉蘭芝徹底被惹毛了。「張青揚,你連自己的姊姊都要丟給我養,你真不是個人!」

  「我是萬年冰山,本來就不是個人。」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笑笑叫我冰山,多虧你教得好。」

  劉蘭芝瞬間頭皮發麻,本想解釋,但一想到他對她這麼不留情,一分一毫都算得清清楚楚,她不過暗地裡叫他萬年冰山,還客氣了,於是她揚起下巴道︰「你不單是萬年冰山,還是黑心鬼、奸商!」

  「劉蘭芝,」張青揚慢條斯理的叫著她的名字,專注的盯著她怒氣騰騰的臉。

  「現在這個你,才是真的你。」

  她怒氣沖天的瞪著他,看他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感到不順眼極了。

  她啐了一聲,氣急敗壞的一拐一拐的往外走。自己真悲慘,當沒錢的劉蘭芝就算了,現在還搞得負債……突地,她像是想起什麼,又折了回來。

  張青揚好笑的看著她。「怎麼了?」

  「反正欠都欠了,」劉蘭芝不客氣的拿了個大碗,將蒸籠裡的白兔紅豆饅頭全都拿走。「也不再乎多欠一些,等本姑娘有錢了,到時候一起結!」

  「到時侯再一起結……我是奸商又是黑心鬼,你確定?」

  劉蘭芝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的道︰「五少爺,咱們將來的路還長著,誰比誰奸還不知道。」說完,她驕傲的一個扭身,走了出去。

  張青揚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大牛看到五少爺的笑容,像是看到了天下紅雨,自從梅姨娘去世之後,他可沒見過五少爺這麼輕松自在的笑容。「爺,你這是在逗弄五少奶奶?」

  張青揚的笑容一斂,輕描淡寫的說︰「姑且稱為閨房之樂會好些。」

  「五少奶奶是個奇人,看起來很愛錢。」

  「無妨。」張青揚不在乎的道︰「反正我正好有錢。」

  劉蘭芝氣呼呼的回到了房裡,差點跟耍沖出門的笑笑撞在一起。

  幸好惠子眼捷手快的拉住笑笑,靈兒也手一伸扶著劉蘭芝,這才沒讓兩個主子撞上。

  「蘭芝,你去哪裡?」笑笑興奮的問。

  劉蘭芝發現自己第一次看到笑笑的笑卻笑不出來,她將手中的大碗塞進了靈兒的手裡。

  「小兔子。」笑笑一臉驚奇。「好可愛!」

  劉蘭芝坐在椅子上,看著笑笑迫不及待的拿著紅豆饅頭吃了起來,便對惠子和靈兒說道︰「你們也吃吧,反正都付了銀子了。」

  惠子不解的看著五少奶奶。「付銀子?」

  「是啊。」劉蘭芝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很多、很多銀子……」

  「大牛!」笑笑突然指著門口喚道。

  大牛高壯的身影果然出現在大門口,他手上拿著帳簿。「五少爺要交給五少奶奶的。」

  要不是怕嚇到笑笑,劉蘭芝真想放聲尖叫。

  靈兒一臉搞不清狀況,伸手接過大牛遞來的帳簿。

  大牛東西給了,就不留戀的轉身離開。

  「吃人不吐骨頭的王八蛋!」劉蘭芝氣憤難平的用額頭撞著桌面。

  「五少奶奶!」靈兒連忙將帳簿一放,拉住她。「小心別撞疼了。」

  惠子將帳簿打開來,上頭的清單令她看了也不禁瞠目結舌,五少爺這是……她不自覺的看向仍開心吃饅頭的自家小姐。

  靈兒急得紅了眼。「是不是靈兒做錯了事,讓五少奶奶受罰了?靈兒這就去向五少爺陪罪。」

  「不用了,他沒血沒淚,求他等於白求。」劉蘭芝越想越火大。「你自己看看,你去看看他寫的那是什麼鬼東西!」

  靈兒怯生生的伸出手,雖然是個丫鬟,但她娘親是秀才之女,在世時,還教她讀書認字,所以她還算認得不少字,這一看,她也大驚失色。「天啊!一個饅頭要一兩?!」她的月錢也不過一兩銀子,她驚懼的看著桌上的白兔紅豆饅頭,連拿的勇氣都沒有。

  「誇張吧。」劉蘭芝快瘋了。「一個饅頭他居然要跟我要一兩?!奸商、大奸商!」

  「其實易水樓的吃食本就不便宜,」惠子知道五少奶奶正在氣頭上,但還是忍不住說道︰「五少爺不過就是在商言商,連個折扣都沒有罷了。」

  劉蘭芝用手當扇子拓著風,想要讓火氣稍微降下來一點,但掮了一會兒,還是很生氣,她瞪著紅豆饅頭,手一伸,拿了一個,用力咬了一口,想象吃在嘴裡的是張青揚的肉,她這才稍稍得到一丁點安慰。

  「你們也吃。」她各塞了個饅頭給靈兒和惠子。

  靈兒怯怯的咬了一口,入口的好味道令她的雙眼發亮,但看著五少奶奶還在氣頭上,她也不敢說什麼贊美的話。

  惠子則站到了自家小姐身旁,慢條斯理的吃著。

  「饅頭一兩……」笑笑其實不懂,只跟著說。

  劉蘭芝點頭。「對!一個饅頭一兩銀子。」

  「笑笑有銀子。」

  劉蘭芝聞言,眼睛一亮。對了,笑笑是萬年冰山的姊姊,肯定也是個有錢人,她期待的看著笑笑,問道︰「有多少?很多嗎?」

  笑笑點頭,從腰間拿出個荷包。

  劉蘭芝興奮的接過來,沉甸甸的手感令她的心飛揚,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將裡頭的東西倒出來,但一看到在桌上的東西,她的笑意猛地僵凝。

  「給。」笑笑把桌上的石頭全都推到了劉蘭芝面前。「全給。」

  「小姐身上若放銀子會丟,但她吵著要,五少爺就拿了幾個石子給小姐。」惠子有些氣弱的在一旁解釋。

  又是張青揚,真是天要亡她!劉蘭芝苦了一張臉。

  笑笑見狀,遲疑的咬著下唇。「蘭芝不喜歡笑笑的銀子嗎?」

  「那是石……」看著笑笑,劉蘭芝在心中嘆了口氣,硬是擠出笑容。「喜歡,謝謝笑笑。」

  在笑笑的堅持下,她只好把石頭全都收了起來。

  「好吃嗎?」劉蘭芝可憐兮兮的看著已經把饅頭吃完的惠子。

  惠子也著實同情她,但還是老實的點頭。

  劉蘭芝又看著靈兒。「靈兒覺得呢?」

  「奴婢也覺得好吃。」靈兒也沒隱瞞。「想以前連幾個銅錢的饅頭都吃不起,現在竟然能吃到這一個一兩的饅頭,真像作夢似的。」

  「是啊,世道不好,有幾個銅錢的饅頭吃就不錯了,易水樓竟然賣……」劉蘭芝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閉上了嘴。

  惠子和靈兒狐疑的看著她。

  「萬年冰山會做吃的,我也會,憑什麼他能開易水樓,我不成?!」

  惠子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五少爺能開得了易水樓,除了母家幫助之外,更重要的是背後有很大的靠山,只不過外人不曉得罷了。

  「他賣高檔貨,那我就賣平價食。」劉蘭芝靈光一閃,將最後一口饅頭塞進嘴裡。「這裡南北往來的人多,就開間客棧。」

  這樣的念頭一起,她立刻起身,從櫃子裡搬出了一個小木盒,急急的打開來。

  她的嫁妝不多,全都賣了也開不起客棧,所以要找個合伙人……眼睛轉了一圈,眼前三個實在指望不上,所以她只能去找萬年冰山。

  他是商人,絕對不會放過賺錢的機會,他們可以合作,他賺錢,她也賺錢,不管欠他多少,她都能還他,這麼劃算的一件事,他肯定會點頭同意。

  她覺得「錢途」正亮晃晃的等著她走上去了,她來此便是要找個隊友,張青揚這個人小氣又死要錢,正好可以跟她湊成一隊,他跟她一樣愛錢,為了得到獎賞,肯定會全力以赴,有這麼一個上好的人選在一旁,她又何必要到外頭去找?他若願意心甘情願的幫她,他是再好不過的人選。

  劉蘭芝看著木盒裡的首飾,決定了,就一起開間客棧試試,看他們是否真有合作的可能。

  靈兒不解的看著自己的主子,原本陰沉著的面容,現在卻像迎向了光明,一臉燦爛。

  「快吃!」劉蘭芝心情正好,連忙對著靈兒和惠子說道︰「這可是花了不少錢買來的,別浪費了。」

  雖然兩個丫鬟搞不太清楚情況,但看五少奶奶心情好轉,她們也跟著輕松不少,開開心心的又吃起了第二個饅頭。

  張青揚早上才送爹進京,隨後就被姚氏喚住,心情正陰沉。

  回到西院,就聽到小廚房有笑聲,原要回屋子的腳跟一轉,繞到了小廚房。

  他看到劉蘭芝帶著笑笑和惠子在揉面團,至於那個笨手笨腳的丫鬟靈兒,則像根柱子似的站在一旁。

  四個人笑語不斷,臉上和身上多少都沾了點白面粉。

  劉蘭芝眼角余光瞥見他,立刻轉身面對他,笑容燦爛的道︰「別站著,快進來。」

  還以為她拿了賬本之後,他面對的會是她的怒氣,沒料到迎接他的竟是這麼一張笑臉,他不知道她又在打什麼鬼主意,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他走了進去,瞄了眼桌上的食材,看樣子是要做肉包子,他用手指抹了些已經拌好的餡料,放到鼻下一聞,羊肉?

  這算是北方的口味,還沒在南方販賣,但最近戰亂起,不少北方人都逃到了南方來,若是戀著家鄉味,該會買個羊肉包子解解饞,或許易水樓也可以賣些北方的「不管你在想什麼,這都是我的點子。」

  張青揚輕揚了下眉,看著劉蘭芝驕傲的揚著下巴,他好笑的問︰「我有說什麼嗎?」

  「沒有。」說到底,兩人是同類人,所以劉蘭芝相信,她能想到的,他也會想到,所以先發制人。「但我打算賣這羊肉包子,北方口味的吃食。」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淡淡的掃了她一眼。「你要賣吃食?」

  「正確來說,我要開客棧。」

  「自古女子無才便是德,你已鬧了不少事,還想拋頭露面?」

  「不管之前鬧了什麼事,都已過去,我心意已決,無論你點頭與否,我勢在必行。」

  「但若你使我再次顏面盡失,我該如何容你?」

  「一開始我就要你休了我,是你不願意,所以是你自找的。」她早就知道他會有何反應,厚著臉皮繼續說道︰「既然我們是夫妻,我也不好有賺錢的機會不算你一份,咱們來合作吧。」

  「合作?」

  劉蘭芝用力點頭。「我的點子好,包子也好吃,客棧再弄得舒適些,說不定還會比你的易水樓更受歡迎。我們合作,利益七三分。」

  「我七,你三?」

  她不滿的瞪他。「這種話你怎麼說得出來!這是我的想法,想法是最值錢的,說什麼也得我七,你三。」

  「若我不同意幫你這個忙,你沒銀子,這些東兩也只能給家裡人吃。」

  這句話一針見血,刺到了死穴,於是她忍著痛,退了一步。「六四。」

  張青揚大步一跨,逼得她不得不退開,接著接手她的工作,揉著她面前的面團,卻遲遲沒說話。

  「五五。」這個沒良心的家伙,劉蘭芝覺得心都要滴血了。

  他還是不說話。

  「喂!」

  「夫君。」他淡淡的糾正道。

  她一口氣哽在喉嚨。

  他熟練的將面團揉好,分成等量的份,然後仲出了手。

  劉蘭芝沒好氣的看著他的手。「什麼?」

  「桿。」

  她一個轉身,大牛已經出現在身後,遞上了 面棍,她接過手,重重的放在他的掌心。

  他依然不發一語,將面團全樹成了圓片,他修長的手指將圓片包上料,沒幾下,就做出了個漂漂亮亮的小肉包子。

  他的動作快速又優雅,令劉蘭芝不禁看傻了眼,完全移不開視線。

  不單是她,就連笑笑和惠子也停下來看著他。

  張青揚一個人有條不紊的將包子全都包好。

  「青青好厲害!」笑笑在一旁拍手笑道。

  「拿去吧。」包好了包子,張青揚說道。

  阿牛立刻意會的接過手,惠子已經先起了爐火,放上了蒸籠。

  張青揚轉身,才將手洗好,就見有人用雙手奉上了一條帕子,他低頭一看,劉蘭芝正討好的朝著他笑著,這女人真是個活寶。他接過帕子,一邊擦手,一邊走了出去。

  交代靈兒和惠子照顧眼巴巴看著蒸籠的笑笑後,劉蘭芝連忙追了出去,她走得太急,腳步還踉蹌了一下。

  張青揚立刻伸手扶住了她。「腳傷還沒好,還想再摔一次?」

  她無辜的聳聳肩,不死心的繼續說服他,「咱們合作吧!你有手藝,我有點子,合作絕對所向無敵,最後讓步,你六我四,相信不用多少日子,我會讓你數錢數不完,整日躺在金銀鋪滿的床上,就算作夢都會笑醒。」

  「躺在金銀鋪滿的床上,如此俗氣……」他受不了的搖搖頭。「聽來是你想過的生活,不是我要的。」

  說得自己多高尚,明明就死愛錢,一分一毫都跟她算得清楚,還有臉說她俗氣!不過這種話劉蘭芝只能在心裡說。「夫君,人活在世上,總得有個目標是不?咱們就把目標設為當對富可敵國的夫妻可好?」

  「夫妻?」

  她絲毫沒察覺他語氣中的興味,自顧自的說道︰「是啊,富可敵國的夫妻。」

  確定她的重點在富可敵國四個字,張青揚沒好氣的睨著她。「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

  「夫妻本是一體,井水雖不犯河水,但本屬一家,和在一起,也是不清不楚了,你說是吧?」

  這女人真是什麼鬼話都能面不改色的說出來。「合作不是不行,只是你有多少本錢,憑什麼跟我六四分?」

  劉蘭芝的笑容徹底隱去。

  張青揚真的很想掐掐她的臉,她怎麼有辦法瞬間變幻這麼多表情,而且全都是因為談到了錢。

  「我沒多少銀子。」正確點來說,她還欠他「伙食費」。

  「既然如此,我們沒法子合作,縱使你的肉包子滋味再好,你也知道以我的能耐,我可以做出更美味的東西,未必非要你幫。」

  見他轉身就要走,她心一急,連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會想辦法。」

  張青揚低頭看著她緊拉著自己的手,好笑的問︰「你有什麼辦法可想?」

  「什麼辦法你就別管,總之,回頭我會寫一份合伙計劃給你。」

  「什麼是合伙計劃?」

  「凡事都得按部就班,尤其是合伙的事情,一開始就要說得清清楚楚,以免日後生了嫌隙。」

  「我方才似乎聽到你說什麼夫妻一體,注定不清不楚,現在還要寫什麼合伙計劃,分得清清楚楚,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看出他似乎有點不悅,劉蘭芝一臉無辜的道︰「關於錢的事,說多一句,總比少講一句好吧。」

  這女人……張青揚把她的手拉開。「去顧著笑笑,別讓她受傷了,不然你連下輩子都得賠給我了。」

  劉蘭芝轉過身,就見笑笑伸手要去開蒸籠,惠子和靈兒正攔著她,她一時也顧不得張青揚,連忙過去阻止。

  張青揚見她的模樣,沒好氣的笑了出來。

  大牛默默走了過來,他太清楚五少爺的脾氣,若是沒興趣的事,他根本不會花精神多說一句。「爺,看樣子五少奶奶真打算要開間客棧了。」

  「就讓她玩玩吧。」張青揚輕描淡寫的道︰「興許還能玩出些有趣的花樣來也說不定。」

  大牛心裡明白這是五少爺要討五少奶奶開心,但他識趣的沒有點破,太守才進京,京裡正亂,這一去也不知是吉是凶,偏偏姚氏不長眼的開始找麻煩,五少爺心情正差,他可不會笨到在這個節骨眼惹了他。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0 AM

第七章

  易水樓。

  「喪禮已經結束,賈公子棺木已入葬。」大牛從京中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將這話遞給了五少爺。

  「很好。」張青揚頭也不抬的說。

  「爺對我們兄弟的大恩,大牛實在無以為報。」

  「這話分明跟我生分了。」張青揚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你娘親與我娘親本是親如姊妹,當年要不是有你娘親護在一旁,只怕笑笑還沒辦法順利出生,這份恩情,我娘親至死未忘。」

  大牛微斂下眼,他的娘親原是梅姨娘的丫鬟,陪嫁進了張家,原是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人,因為盡心盡力,所以太守出了面,婚配給素有交情的賈家庶三公子為側室。

  原以為他娘親能如此平順過一生,沒料到因為另一個男人的出現,而風雲變色。

  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男子看中了小姑娘,兩人花前月下,海誓山盟,有幾分真心大牛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那個男人許下承諾離開之後,從沒再出現,偏偏他娘親有了身子,最終因為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會害了當時懷著五少爺的梅姨娘,所以還是硬著頭皮嫁進了賈府。

  進府不到七個月便生下了對雙生子,賈府深感屈辱,心狠的要對兩個甫出世的孩子痛下殺手,他們的娘親為了護住他們,而一頭撞向石柱死了。

  那時那個負心的男人才派人來,說是要接走他們的娘親,但人已死,還頂了個賈府姨太太的頭餃,就算是死了,也是賈府的鬼。

  不過那個負心的男人來頭不小,讓賈府再也不敢對他們兩兄弟有一絲不好的心思,還因為他們這對小兄弟,賈府雞犬升天,官越做越大,老爺子還坐到了高高在上的太尉之位。

  賈太爺高升赴京那日,大牛一個人悄然離開了賈府去邊疆,他要雙胞胎弟弟對外宣稱自己已死,他沒興趣待在賈府這個惡心髒亂的地方,跟著一大家子進京去摻和。

  在往邊疆的路上遇上了馬賊,他受了傷,奄奄一息的被送到了張青揚的外祖家,最終保住一命,臉上卻留下一道傷疤,雖然毀了一張臉,但他從沒後悔當初做下的決定。

  「你真不覺得有一絲可惜?」張青揚抬起頭看著大牛,若放下無謂的尊嚴,他此生可是榮華富貴一生。

  大牛搖頭。

  「若你想要,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可能就是你的。」

  「爺想要我去爭嗎?」大牛問。

  張青揚幾乎忍不住失笑,大牛那表情告訴他,若是他點頭,他便會去爭。「平順一生才是福。」

  大牛揚了下嘴角,聽到身後的聲響,還沒來得及回頭去瞧,門就被用力從外頭推了開來。

  「這一路真是累極了。」一張幾乎與大牛一模一樣的臉孔出現,那人露出疲累的神情,不客氣的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大牛露出笑容,讓嚴肅的五官顯得柔和幾分,他輕嘆道︰「從此之後可以好好休息了。」

  「當然!」賈靖安用衣袖用力的一抹嘴,一點都不怕觸霉頭的說︰「我都是死人了。」

  昨日他的葬禮才風風光光的落幕,賈太尉最疼愛的孫子賈靖安,雖然非嫡出,但自小聰慧過人,深得賈太尉歡心,視若珍寶,可惜天妒英才,從馬上墜落山谷,人找著時,身子早被野獸啃得辦不出模樣。

  賈太尉大慟,不顧謀士勸阻,硬是辦了場盛大的葬禮,風風光光的送愛孫走最後一程。

  賈太尉當然痛,因為他原打算要昭告天下賈靖安的真正身分,讓朝野上下棄幼主轉而支持賈靖安,也就是先皇多情留在民間的皇子,但最後賈靖安一死,全都沒戲唱了。

  「想想這些年我也不容易了,」賈靖安大刺刺的坐了下來,喘了一大口氣。

  「替你們兩個人找銀子、攀關系,讓你們不管世道好不好,都能找到門道賺銀子,逍遙自在過日子,但我一個人卻在毒窟,在賈府跟那些人虛與委蛇,從今以後,我這個死人要游山玩水,不問世事。」

  張青揚彷佛沒聽到他的話,拿起桌上的一迭紙丟到了他面前。

  賈靖安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接下,一張張看起來。「開客棧?!這個點子不錯,你想的?」

  「不是。」張青揚老實回答,「我娘子。」

  賈靖安不以為然的挑眉,張青揚成親那日的事,他縱使在京城也都有耳聞,他還以為,以張青揚的高傲,這個女人注定此生被打進冷宮,沒料到張青揚卻稱之為娘子?!

  「你有沒有問題啊,為了個可有可無的女人開客棧?!」

  「是為了你。」

  賈靖安不屑的哼了一聲,才不會被灌迷湯就相信。「我看你們是不想看我無所事事的過日子才對。」

  「蘭芝畢竟是一介女流,所以這客棧的事,就由你在一旁幫著打點。」

  「難不成這些年來,咱們在外頭賺的這些銀子還不夠花嗎?」賈靖安沒好氣的說︰「咱們賣了一切,四處游山玩水不好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看著自己的雙胞胎兄長,和看都不看他一眼的張青揚,賈靖安扮了個鬼臉。「一個個悶葫蘆,早知道我就不要死了,留在京裡跟那些老家伙斗還有趣些。」

  「你要回去現在還來得及。」大牛冷冷的瞪了弟弟一眼。

  賈靖安嘟著嘴,不說話了,站起身來,轉身就要離開。

  「你要去哪裡?」大牛問。他此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這個弟弟。

  「太守府,我要去找笑笑,我太久沒見到她了。」

  「不許嚇著了小姐。」

  「知道了。」賈靖安頭也不回的道︰「我先去看笑笑,然後得先離城幾日,我還有些事得交代,我有幾個死忠的奴才過幾日會到,得先安排安排,我現在才知道,當個死人也不是件簡單的事。」

  賈靖安走後,張青揚淡淡的開口問大牛,「你不跟著靖安回府嗎?」

  「不用了,我打算等靖安處理好一切之後,就讓他留在府裡看著小姐,我跟著爺。」

  張青揚不置可否,只是默默的看著賬本,許久後,他才又道︰「你說,我該將姊姊許配給你還是靖安?」

  大牛的身子瞬間僵住。

  張青揚看也沒看他一眼,語氣依然輕松平常,「感情本就難,更何況是三個人的感情,偏偏又遇上笑笑不明白情事,這段情更是難上加難,若笑笑真能明明白白說清楚自己喜歡誰也罷,我不希望因為姊姊,使你們兄弟反目。」

  「靖安喜歡小姐,就讓他們成親吧。」

  張青揚這才抬頭看著大牛,若能選擇,他倒比較希望最終能陪在笑笑身邊的人是大牛,只是雖然大牛不說,但他知道他一直為自己臉上的疤而自卑。「算了,說這事兒也太早了。」

  「確實太早。」大牛也順著話說。

  張青揚低下頭,無奈的在心中一嘆,誰能料到行事向來果決的兩人,卻在同一件事都選擇了逃避。

  「五少爺。」

  聽到叫喚聲,張青揚抬起頭,看著站在門口的程管事。

  程管事進門,先對坐在一旁的大牛點了下頭,才又對著五少爺說道︰「小的方才得了個空,去了趟天依商號。」

  天依商號是幾年前大牛一時興起所開設的商號,賣的都是珍奇寶物,程管事三天兩頭便會去一趟,一方面是查帳,一方面則是自己對那些古玩有興趣。

  張青揚問道︰「又看上了什麼好東西?」

  「看是看到了,只是……」

  見程管事那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張青揚打開面前的木盒。「這次又要多少?自個兒拿。」

  這家伙這輩子該是要把所有的身家全都壓在那些古董上頭了,要不是程管事的爹有先見之明,要求易水樓每個月得先扣住程管事的月錢,讓程老爹親自來取,只怕程管事會一股腦的全花在那些古玩上。

  「謝五少爺!但是……」程管事搔了搔頭。「小的不是要借銀子,而是最近易水樓的生意好,小的估計應該獲利不少,只是五少爺是否有難言之隱?」

  張青揚輕挑了下眉,向後靠著椅背,好整以暇的看著他道︰「有話直說。」

  程管事也沒遲疑,拿出懷中的東西。「五少爺可認得這塊玉?」

  張青揚瞄了一眼,神色一沉,這是他送給劉蘭芝的玉佩,他娘親留下的遺物,怎麼會落在程管事的手裡?「這是哪兒拿的?」

  「就在天依商號。」程管事老實回答,「我瞧這塊玉眼熟,仔細看了才發現真是五少爺的東西。我問了伙計,說是個小丫頭拿來賣的,她原是要典當,但因為聽說天依商號可以給更好的價錢,所以小丫頭才轉賣到天依商號。」

  張青揚心頭一陣激動,但表面上不動聲色。好一個劉蘭芝,原來找銀子的方法就是賣了他給的玉佩!

  「大牛,這些交給你。」他起身,手一伸,緊緊把玉佩給握在手裡,大步走了出去,同時心中恨恨的想,劉蘭芝,你死定了!

  劉蘭芝早知道那塊玉值不少銀子,但看到靈兒拿回來的銀票,還是令她心花朵朵開,只要有了這些銀子,張青揚就一定會跟她合作,到時就用這些本錢換金山銀山。

  因為她哥哥當官清廉的好名聲不是假的,所以她的嫁妝不值多少錢,沒銀子使不開手腳,她只能把念頭打到張青揚送的玉佩上。

  反正玉佩只是暫時進當鋪一些時日,等她賺到了錢,就會把玉佩贖回來,張青揚不知道,一切神不知鬼不覺。

  現在拿著銀票,她覺得自己打的算盤實在太完美,玉佩的價值不菲,若是他房裡的好東西也能任她「借用」就太好了。

  她興奮的抬起頭,看著也一樣笑得開心的靈兒。「當票呢?」

  靈兒笑著搖搖頭。「沒有當票。」

  劉蘭芝的笑容微隱,不好的預感陡升,有些急切的問︰「東西進了當鋪,怎麼會沒當票?」當鋪的人該不會是看靈兒年幼可欺,所以騙了她吧?

  「東西不是進了當鋪,」靈兒難掩興奮,五少奶奶笑容燦爛,連帶著讓她的心情也很好。「靈兒把玉佩賣給了大名鼎鼎的天依商號。」

  天依商號是不是大名鼎鼎,劉蘭芝沒有半點興趣,她只聽到一個「賣」字,腦子頓時轟然做響,她突然覺得頭好暈,她深吸了口氣,硬著頭皮又問︰「天依商號是做什麼的?」

  「天依商號是專做名貴物買賣的,進出的都是富貴人家,賣的也都是好東西,哪像當鋪啊,東家看我年幼可欺,只願意給一點點銀子,幸好那裡的小伙計知道我急著用錢,便覷了個空,偷偷告訴我要我去天依商號。他說那裡專收好貨,只要入得了眼,就可以有個好價錢。果然,我一拿去,店裡的伙計立刻出了一百二十兩銀子買了。」

  聽到這裡劉蘭芝心都涼了,急著翻出燙手的銀票,就怕現在就算有銀子,玉佩也未必能順利拿回來,若玉佩拿不回來……想到張青揚冰山變火山,她打了個寒顏。

  她一臉悲慟的翻箱倒櫃,把自己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掏出來。

  「靈兒,趕快去天依商號,不管要花多少銀子,都得把玉佩買回來。」

  「可是五少奶奶不是想要銀子嗎?」靈兒這下子是真的感到胡涂了。

  「那玉佩是五少爺送的,不能賣。」

  靈兒聽了,瞪大了雙眼。「那是五少爺送的?!那五少奶奶怎麼會拿去當?」

  「我……我只是想當個好價錢,」劉蘭芝也不是不知道理虧,但錯都錯了,只能要自己講得理直氣壯些,「又不是不要,只是過些時候會再拿回來,總之,你現在先去把玉佩買回來。」

  靈兒也知道事情嚴重,連忙伸手要接銀票和首飾,卻聽到外頭有聲音,她嚇得跳了起來。

  劉蘭芝反應很快的將銀票和首飾全都丟到身後的榻上,然後一**坐了下去,臉上的驚慌還來不及隱去,就見張青揚推門而入,她的小心肝猛然一顫,暗暗叫苦,他早不來,晚不來,怎麼挑這個時候來……但面上卻馬上掛著柔媚的笑。「夫君。」

  張青揚冷冷的看著她,久久不出聲。

  他銳利的眸光看得她心虛,她發現從她變成劉蘭芝之後,她的運氣似乎都不太好,總不可能真被他發現她賣了玉佩吧……不!老天不可能對她這麼殘忍,不會這麼巧。

  「夫君可用膳了?」劉蘭芝連忙暗暗朝靈兒擺了擺手。

  靈兒知道五少奶奶的意思是要她快點離開,但是她闖了大禍,不能當做沒事,她遲疑的看著五少奶奶,一張小臉糾在一起,都快哭了。

  「出去。」劉蘭芝用嘴形說道。

  靈兒這才拖著不情願的步子退了出去,但她守在門口,等著一有不好就沖進來認罪。

  兩主僕的不自在,張青揚全看在眼裡,他冷冷的道︰「我肚子正餓,正好,你手中有不少銀子,該是可以請為夫吃些山珍海味。」

  「我怎麼會……」劉蘭芝的聲音徒然一低,「有銀子。」

  他一撩衣擺,坐到她身旁。

  劉蘭芝僵著身子,也不敢跑,只能直挺挺的坐著。

  他側頭看著她。「劉蘭芝,我真是小看了你,你真的很愛錢。」

  「這世上誰不愛錢,」她忍不住咕噥,「夫君不就是一個嗎?」

  說到底,今日要不是他小氣,硬要她拿出銀子來才願意跟她合伙,她又何苦如此奔波。

  「如此厚顏竟然扯到了我頭上。」張青揚面無表情的拿出玉佩,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可認得這塊玉?」

  劉蘭芝一張俏臉變得慘白,看著玉,動也不敢動一下。唉,從她因為撿個銅錢被撞進這裡來,她這輩子的好運氣都用完了……

  「這之中,」她有些氣弱的解釋,「有誤會……」

  「有誤會無妨,」張青揚拿著玉,挑釁的瞅著她。「解釋便好。」

  劉蘭芝知道,解釋得再多,恐怕也不會是他想聽的,索性就老實說道︰「因為夫君堅持我拿出銀子才願意合伙跟我開客棧,加上之前欠了夫君不少,所以就先當了你……」他已經把玉佩送給她了,就是她的,她捂著自己的良心,改口道︰「我的玉佩。」

  他冷冷的看著她,直到她的眼神不自在的飄到一旁,這才滿意的點了下頭。

  「為了還我銀子,所以賣了我送你的玉佩,這筆生意,你倒是真不虧。」

  「我真的只是打算當了玉佩,不是賣,」劉蘭芝連忙補充道︰「等賺了銀子,我會把玉佩再贖回來。」

  「這塊玉是在天依商號發現的,不是當鋪。」

  「之中出了點錯。」她可不會沒義氣的把靈兒推出去擔罪,靈兒是照著她的話去做,知道她要用銀子,單純的只想要把玉佩賣個好價錢,拿回來更多給她罷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好心壞了事。「現在夫君拿回來便好,不然我就要內疚死了。」

  她裝出可憐的樣子,雖然知道這家伙軟硬不吃,但總比硬跟他對上好,更別提自己理虧在前。

  她連忙將**下的銀票全都拿出來,塞到他手中,以示誠意。「這些是賣了玉佩拿的銀票,現在全給了夫君,咱們就當事情從沒發生過。」

  張青揚接過銀票,眼底閃過一道精光。「我買回來可花了三百兩。」

  劉蘭芝一聽差點吐血。「三百兩?!那個什麼天依商號,吃人不吐骨頭,他才給我一百二十兩,轉個身卻賣你三百兩,土匪,真是土匪!」

  看她一副要去找人算帳的氣怒模樣,他重重哼了一聲,她立刻乖乖的閉上了嘴。

  張青揚不客氣的將銀票給收進衣襟。「這一百二十兩我收了,但因為付出三百兩,這一來一往,你多欠我一百八十兩。」

  劉蘭芝整個人都傻了,怎麼越欠越多?照這樣下去,她這輩子別說開什麼客棧,連債都還不完。

  「夫君,給個折扣行嗎?」她祈求的盯著他。

  原本對她氣極,但看到她可憐兮兮哀求,他又忍不住想笑。

  她雙手合十,厚著臉皮道︰「求你了……夫君,我真沒銀子還。」

  他拉過了她的雙手,把玉佩放在她的手上。「那就拿你來還吧,今晚我過來你這裡。」

  聞言,劉蘭芝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被雷劈了都沒這麼驚訝。

  他不是說要做對相敬如賓、井水不犯河水的夫妻嗎?不過是欠他些銀子,沒道埋要拿她來抵吧?

  等她從錯愕震驚中回過神來,他人已經離開了,她急急的跑了出去,想要同他把話說清楚,但是早就不見他的蹤影。

  太陽才西下,惠子已經得了消息,急急的來幫著靈兒燒水。

  劉蘭芝沒好氣的看惠子和靈兒忙了一頭汗。「你們現在是做什麼?」

  「自然是伺候五少奶奶沐浴。」惠子的雙眼閃閃發亮,語氣也難掩興奮,「五少爺晚些時候就來了,奴婢會看好小姐,不會讓小姐半夜再偷溜過來找五少奶奶。」

  她那曖昧的神情令劉蘭芝的太陽穴隱隱作痛,這算什麼,把自己弄得干干淨淨送上門去「還債」嗎?

  「你們都別忙了,」劉蘭芝心煩意亂的說︰「全都早點歇著,不用伺候。」

  惠子和靈兒偷笑了一下,惠子開了口,「奴婢明白。」

  劉蘭芝翻了個大白眼,懷疑她根本什麼都不明白。她趕她們走,是打算立刻把門窗給緊閉,不讓張青揚進門來。

  「五少奶奶人美心好,」惠子真心誠意的說︰「對小姐又關懷備至,五少爺全看在眼裡,現在終於看出了少奶奶的好。」

  才不是這樣!劉蘭芝雙手捂著臉,掩去自己的苦惱。

  她不過欠了一點銀子……好吧,她承認不只一點,但也不能拿自己來抵,早知道就別打這玉的主意,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

  劉蘭芝還在苦惱,還沒來得及把門給牢牢的關上,張青揚就來了。

  太陽才西下,天都還沒黑,他竟然就回來了,他討債還討得真勤。

  張青揚把她驚恐又不滿的模樣全看在眼裡,極力忍著笑。

  大牛用盡了力氣才有辦法維持一臉的平靜,讓柱二將從易水樓帶來的飯菜全都放在桌上。

  一切就緒,大牛一個眼神,惠子和柱二就意會的退了山去,就靈兒還傻乎乎的站著,他有些受不了的在門口輕哼一聲,靈兒這才回過神,跟著惠子出去。

  張青揚的目光在屋內轉了一圈,神態就像在自己的小樓一般自在。「若餓了就先吃吧,今天先不用伺候。」

  看著他走進淨房,劉蘭芝難以置信,敢情他原還指望她進去幫他沐浴不成?她本想趁機溜了,但是又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她還能跑到哪裡去?

  心情都還在糾結,沒想到他快手快腳的沐浴完畢,換了一身衣服,清爽的走了出來。

  劉蘭芝立刻挺直腰桿端坐著,連眼睛都不瞄一下。

  「該是餓了。」張青揚覺得好笑,但依然故意冷著一張臉。「這桌菜是我親手為你做的,吃吧。」

  他親手做的,味道肯定沒話說,但是……「要銀子嗎?」

  他必須花很大的力氣才能維持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壓低嗓音,以免被她聽出他有想笑的沖動,「我請你。」

  劉蘭芝這才像個小媳婦似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雖然心中七上八下,但還是覺得好吃。

  丙然不管有天大地大的事發生,人還是得吃東西,沒多久,她就已經因為美味的食物而放開心懷,大口大口的吃飯喝湯。

  張青揚見她吃得津津有味,神情一柔。「我已經給新開的客棧找了個管事,姓賈。」

  聞言,她的雙眼瞬間放出亮光,帶著期待和興奮緊緊瞅著他,這是代表他願意跟她合伙開客棧了嗎?

  「這幾日你會有機會見著他,他是大牛的弟弟,兩人是雙生子,長得相似。」

  「大牛的弟弟?」劉蘭芝一驚。「大牛原來姓賈?」

  「你總不會以為他就姓大名牛吧?」

  聽出他話裡的取笑之意,劉蘭芝不依的嘟起嘴。

  「大牛本名叫賈靖平,」張青揚門氣平淡的解釋,「因為力氣大,所以我外公總是大牛、大牛的叫他,久了他也喜歡這個名字,要大伙兒都叫他大牛,真名倒是少叫了。」

  她早看出他與大牛不只是一般的主僕,沒料到還扯上了他的外公。「據說外公在邊疆可是富甲一方的大戶人家。」

  他淡淡的瞄了她一眼。「我與你成親之事,我並未告知外公,但最近消息傳了過去,外公知我成親,送了東西來。」

  「送東西?」劉蘭芝連忙吞下嘴裡的東西,激動的看著他。

  她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實在令人發噱,不過張青揚可沒真的笑出來。「是兩個邊疆美女。」

  她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他輕輕點頭,對她失去光采的樣子還算滿意。

  「退回去,跟外公說,送銀子比較實際。」

  他沒好氣的睨著她。「怎麼,你不嫉妒?」

  「這不是嫉不嫉妒的問題,」她放下筷子,講得頭頭是道,「而是送禮要送到人的心坎裡,我不缺女人,我缺銀子。」

  「女人是送給我的。」這女人就是有本事惹他生氣。

  「你已經有女人了,就是我。我告訴你,」劉蘭芝的神情變得認真,一副要和他曉以大義的態勢。「你總是早出晚歸,所以可能不知道,東院那裡幾乎天天吵,吵到西院都能聽到。你看你那兩個嫡兄,除了明媒正娶的娘子外,大少爺還有三個姨太太,二少爺則有兩個,東院鎮日亂得想要片刻清淨都難,更要緊的是,養姨太太要花銀子,多一張嘴吃飯就多一份開銷,所以你不要傻乎乎的學著養姨太太,一個家裡女人一多,就是勞心勞力又傷財。」

  「你這是在乎我還是在乎銀子?」

  「當然是在乎……」她其實是想講銀子的,但是她也不想跟人家平分丈夫。

  「都在乎。」

  張青揚不太開心的掃了她一眼。

  「我告訴你,兩個嫂子是聰明的,」劉蘭芝渾然不覺自己惹惱了他,自顧自又道︰「大少爺和二少爺那幾個姨太太進門,她們倆都知道拿著身分壓著,但是遇到要花用的時候,就全不管,從不把自己的私房拿出來,一股腦的全都丟給了嫡母,讓嫡母找上咱們。」

  「所以你不平她們花我的銀子?」

  「是花咱們的銀子。」有關錢的事,她不在乎跟他綁在一起。

  「劉蘭芝,」張青揚連名帶姓的叫她,「既然知道她們存心佔便宜,你怎麼就不會把心思繞到她們上頭,挖她們的銀子,反而把腦筋動到我送你的玉佩上,弄到今日越欠越多,多到拿自己抵給我?」

  她的心一突,怎麼莫名其妙繞到這個話題上頭?她不自在的拿起碗筷,當他玉佩這件事,她有預感真會被講個一輩子,果然一失足成千古恨,只是百轉千回,她還是要好好的跟他講講道理。

  「說到抵債這事……」劉蘭芝再次將碗筷放下,鼓起勇氣面對他。「縱使我有錯,但我好歹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所以你絕對不能這麼對待我。」

  張青揚也跟著她放下碗筷,瞅著她,慢悠悠的問︰「如何對待你?」

  「我欠你銀子,就要我拿自己抵,跟你……」她有點別扭的說︰「這樣那樣,這並非夫妻相處之道。」

  他覺得他忍笑忍得都快得內傷了,不過他的定力還是足以維持面容的冷淡,他輕點了下頭。「聽來確實不該。」

  劉蘭芝驚訝他如此輕易就被說服,嗓音立刻因為放松而揚高了幾分,「夫君既知不該,那快點吃完東西,早點回去你的小樓。你那間小樓比我這裡舒適多了,咱們就當啥事都沒有。」

  張青揚沒說話,只是伸出手抓住她的手,微微用力一拉,就把說得手舞足蹈的她拽進了自己懷裡。

  她嚇了一大跳,撞進他懷裡的瞬間,腦子一片空白。

  「你誤會我的意思,」他的大手壓著她的後背,不讓她掙開。「我所謂的不該,是因為夫妻同床共枕,像你說的這樣那樣,本是天經地義,我今日不過要你盡個當妻子的責任,怎麼能把你欠我的銀子抵了呢?」

  她的腦袋被他的擁抱給弄得暈沉沉的,但等等……他的話慢慢的入了她的思緒,她猛然抬頭看向他。「你的意思是說,你要留在這裡,跟我這樣那樣,還不讓我抵半分銀子?!」

  「將夫妻同床共枕之事當為交易,確實是為夫不是,所以如你所願,不讓你抵。」

  劉蘭芝瞬間啞口無言,瞅著他的目光閃過氣憤、懊惱和很多很多無法具體形容的復雜情緒。她見過無賴,卻沒見過無賴得這麼理直氣壯的!

  「看來你已經吃飽了,」他站起身,順道拉起了她。「來吧,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最愛銀子了,對於這句話應該很有感覺才是。」

  她一看到後頭的床,立刻說道︰「我還餓!」

  「無妨,我等你。」說完,他放開她,徑自斜臥在床上,目光須臾不離開她身上。

  他的眼神令劉蘭芝坐立難安,目光落在房門的方向,不知道有沒有機會離開這間令感到她悶熱的屋子。

  「若你跑出去,我會把你抓回來。」

  他冷冷的話,一瞬間澆熄了她的念頭。

  劉蘭芝只能硬著頭皮重新拿起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只是就算吃到肚子都撐破了又如何?該來的還是會來……

  終於,她放棄繼續再往嘴巴裡塞東西,可憐兮兮的瞅著他,有點良心的人應該會有點同情她。「這樣逗我,很好玩嗎?」

  「挺有趣。」事實證明,張青揚沒半點良心,見她放下碗筷,他從床上起身,打著赤腳走向她。

  看他有所動作,劉蘭芝的一顆心立刻吊到半空中,連話都來不及說,整個人就被打橫抱起,她僵著身子,任他將她放在床上,再愣愣的看著他躺到自個兒身邊。

  他的目光緊抓住她的雙眸。「今日嫡母差人叫我,說你家嫂子給了帖子,過幾日要來看你。」

  劉蘭芝有些茫然,怎麼突然提到她娘家的嫂子?

  張青揚輕揚了了嘴角。「嫡母說,若讓你家嫂子知道了我一直未宿在你屋裡的事,不知會如何鬧騰,現在爹不在府裡,她不想生事,所以發話,要我這幾日都宿在你屋裡。」

  一下子,她的思緒清明了起來。「所以你來這裡,跟我欠的銀子沒關系?」

  他挑了挑眉,這個時候,她怎麼想的還是只有銀子?他沒好氣的回道︰「自然沒關系,欠的錢還是欠著。」

  劉蘭芝松了口氣之余,卻也感到有些失落。她動了動身子,若是嫡母交代,他心中也不樂意的話,就不用把她摟得這麼緊吧,弄得她整個身子都熱了。

  「別亂動。」張青揚的手微微施力,又把她摟得嚴嚴實實。「我這幾夜沒睡好,若真想做什麼,也是有心無力。現在累了,真的只想睡覺,若你不想勾得我獸性大發,就乖乖躺著別動。」

  他的話有效的令她停下了一切動作,像塊木頭直挺挺的。

  他滿意的點點頭,閉上了眼,頭枕在她的頸間。「你放心吧,我並不是隨便的女人都能看上眼。」

  這實在算是對她的侮辱,她激動的轉頭瞪著他。

  他哼了一聲,「還動。」

  劉蘭芝恨恨的握緊了拳頭,這人表面上冷冷淡淡的,骨子裡卻是個十足十的無賴,偏偏她就是拿他沒辦法。

  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懷裡,身子不動沒問題,她嘴巴能動就成了。「雖說是嫡母交代,但你就這麼躺在我床上就是不對。」

  這女人真是找死,張青揚睜開了眼,懶懶的看著她。「你想怎麼樣?」

  「這床都讓你睡了,我人也陪著了,這銀子怎麼能還欠著?雖說什麼夫妻同床共枕天經地義,但你我之間畢竟不同。」

  他的目光滑過她的身子。「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真得對你下手才行,是嗎?」

  「不是!」劉蘭芝瞬間臉紅心跳。「是、是……你失信於前,總要付出代價,所以不管我欠了你什麼,全一筆勾銷。」

  「我如何失信於前?」張青揚稍稍放開了她,把她看得更清楚,沒想到這女人除了死愛錢之外,無中生有的本事也挺厲害的。

  「你說過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現在卻跟我同處一室,這便算失信,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這件事兒,但我欠你的銀子,就、就……」她一時氣弱,但她實在不想過著被逼債的人生,馬上又鼓起勇氣道︰「算了。」

  「算了?」他猛然身子一翻,把她壓在身下。

  他的動作太快,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她手腳並用的掙扎。「喂!你不是說你不會……」

  「想跟我算了,你想都別想!叫你別動,你偏動……」張青揚的唇穩穩的落在她的唇上,強迫她為他開啟唇瓣。

  純男性的氣息一下子侵入劉蘭芝的所有感官,他的舌尖追逐著她,直到她心甘情願臣服。

  等到他終於放開她,她已經嬌喘吁吁。

  「我不強迫女人,你別硬出頭,當第一個。」他摟著她的手一緊,隨即放開她,翻身躺回她的身旁。

  但她還來不及松口氣,他的雙臂又圈住了她,讓她的身子緊貼著他。

  「睡吧。」他的手拍了拍她的背。「除非哪一日你開口主動要我留下,不然我絕不會逾矩。」

  她動也不動的被抱在他的懷中,鼻息滿是他的味道,他的手一直安撫的輕拍著她的背,彷佛她是個孩子,這樣的溫柔太陌生,令她心煩意亂。

  等他停下,沒來由的,她心頭竟有一絲失望,唇邊留著他的溫度,她靠著他,以為自己會一夜無眠,卻沒料到在溫暖的懷抱裡,她睡著了,還一夜無夢,一覺到天明。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1 AM

第八章

  一大清晨,張青揚才離府,姚氏便派牡丹到西院。

  惠子正與笑笑一起把張青揚特意交代新做的斗篷送給劉蘭芝,原本開開心心的氣氛,在聽見姚氏要見劉蘭芝時退去。

  「瞧你這臉,」劉蘭芝取笑著惠子,「笑笑要擔心了。」

  惠子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小姐,露出不安的神情,她連忙露出笑,但眼底的擔憂藏不住。

  「放心吧,在這府裡,你還怕嫡母把我吃了不成。」

  劉蘭芝雖然知道姚氏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但她並不害怕,因為這些日子,她早看穿了張青揚雖然事事順從,但這順從不是因為害怕或敬重,而只是單純的不在乎。

  他根本懶得花心思應付女人家的吵吵鬧鬧,在他眼中,姚氏不過就是個只能待在後院、管著幾個府裡下人的愚婦而已,一旦摸清他的態度,對她來說,姚氏更是不足為懼。

  雖說她不怕姚氏找麻煩,卻擔心靈兒會讓姚氏找到借口刁難,所以留下靈兒,她一個人去了主院。

  在姚氏的屋子,劉蘭芝帶著淺笑向嫡母和兩個嫂子請安。

  「怎麼不見你的丫鬟?」一等劉蘭芝請安完落坐,姚氏開了口。

  「前些時侯靈兒打壞了些東西,」劉蘭芝早想好了說詞,「夫君罰她在園子裡掃落葉,怕她出西院丟人,禁足在院裡了。」

  丙然是個不機靈的,姚氏有些氣惱,原本要靈兒進了西院之後,尋著機會來向她說說西院的動靜,但現在都多久了,卻連個影子都沒見著,原來是被罰了。

  姚氏壓下思緒,面上掛著慈母的笑。「這丫頭真是不行,還是得再尋個機靈的伺候才好。」

  「一個丫鬟就已經惹惱了夫君,」劉蘭芝三言兩語推了回去,「還是等那丫頭規矩些再提。」

  姚氏也沒勉強。「昨日青揚宿在你屋子裡吧?」

  劉蘭芝斂下眼眸,耐著性子回答,「是。」

  姚氏還算滿意的點點頭。「你剛嫁進府就鬧了丑事,青揚不待見你也是當然,但畢竟是夫妻,忍一忍也就過了。昨日他是看在我開口的分上,才進你屋子裡,這事兒你可得牢牢的記著。」

  耙情是要討功勞,要她感激涕零?劉蘭芝心中冷笑,面上卻仍恭敬的道︰「媳婦明白。」

  「總之,以後你們就好好過日子,這陣子老爺進京,不在府裡,我希望府裡和和樂樂,」姚氏使了個眼色,海棠立刻拿了碗魚湯上前。「這是給你補身子的,你兩個嫂子也有。等會兒我讓海棠再給你拿些補藥回去,回去可得記得好好吃,早日為青揚開枝散葉。」

  看著還在冒煙的湯,劉蘭芝連忙起身道謝。若不是太了解姚氏不喜歡張青揚,絕對不會希望他有好日子過,她真會以為姚氏是個心慈大度的好婆婆。

  在姚氏的目光底下,她喝了口湯,雖然味道很淡,但還是隱約察覺了一絲藥味,平常人或許不察,但是她的味覺向來敏銳,她立刻放下了湯匙。

  「怎麼,不合口味?」

  「這倒不是。」劉蘭芝一笑。「只是有些燙口,媳婦等會兒再喝。」

  姚氏也不勉強,繼續說道︰「亦香的親事在年頭就已訂下,婚期就在明年,這嫁妝算來是少不得,青揚可有向你提起?」

  「夫君沒跟媳婦提過。」

  姚氏的表情依舊淡然,也不感到意外。「看來青揚是不打算讓你插手府裡的事,不過你們畢竟是夫妻,若有機會提及亦香的親事,你得跟他好好說說,畢竟他是兄長,總不好失了面子。」

  劉蘭芝實在很想問失的是誰的面子,張亦香看著就討厭,她要嫁誰,她不管,她的嫁妝關張青揚何事?

  「你家人派人求見,我已經作主讓他們三日後來。」

  「是。」劉蘭芝壓下心頭的不滿,揚著禮貌的笑,點了點頭。

  「弟妹,娘對你還真是多加關照,竟然還親自發話要五弟這幾晚宿在你屋子裡,」程謹掩著嘴輕笑。「你可得好好把握,別浪費了娘的一片苦心,不然等你嫂嫂一走,只怕五弟又不把你給當回事了。」

  劉蘭芝豈會聽不出她話中的嘲諷,刻意端起的笑實在很難維持住,雖然昨夜已從張青揚嘴裡得知,他會跟她同床共枕是嫡母交代,但今天聽到大嫂當著自己的面說,心裡卻好像有針在刺般難過。

  「其實這也怪不了五弟,之前五弟妹鬧出了這麼大的事,五弟是個男人,不可能不計較,」陳婉蓉更不會放過補上一腳的機會。「可憐咱們五弟是多心高氣傲的男人,對個心裡有別的男人的棄婦,心裡會是多委屈啊。」

  「你們兩個,都少說一句。」姚氏雖出聲斥責,但語氣不帶一絲嚴厲。

  「娘,這是事實,我看弟妹之前才為了別的男人尋死覓活,如今事情沒過多久卻又跟五少爺同床共枕,以她這臉皮,該也是不會在乎別人說些什麼吧。」陳婉蓉恥笑道。

  劉蘭芝強壓下不悅,笑容依舊的道︰「二嫂說的沒錯,我確實不在乎別人說些什麼,但心知今日真是多虧母親疼惜,不然此生只怕等不到夫君進我房裡的一日。我的臉皮是厚,所以我現在不害臊的想幫二嫂向母親求件事。」

  陳婉蓉看著劉蘭芝的笑臉,不自覺皺起了眉頭。

  「這幾日總聽見東院吵雜,據聞是二哥跟二嫂為了一位新進府的翠姨娘起了爭執,」劉蘭芝一雙黑眸直勾勾的盯著陳婉蓉,看著她的臉色變得難看。「想想二哥還真是不該,總是陪著一個姨娘,冷落了二嫂,難怪二嫂不悅,也請母親別只為蘭芝著想,出個聲,讓二哥多陪陪二嫂才是。」

  陳婉蓉沒料到劉蘭芝敢說到她頭上,臉色一陣青白。這幾日她確實被那個翠姨娘氣壞了,自己的夫君跟姨娘打得火熱,濃情密意根本不把她這個正室看在眼裡。

  「這還不是該怪五弟。」說到這個,陳婉蓉臉上再也掛不住那虛偽的笑。「要不是張青揚給銀子,憑他那一丁點能耐,哪有銀子去買那個賤丫頭回府。」

  劉蘭芝聽了一陣火大,他養這一大家子也就算了,竟然連嫡兄玩女人的錢也出?!

  「看樣子,我真得回去跟夫君說說,以後嫡兄的事情別插手,以免被嫂子給埋怨上。」

  程謹向來就喜歡看陳婉蓉吃癟的樣子,現在心情正好,跟著嘲弄道︰「婉蓉,你少說幾句,也不想想你家那位爺,若五弟真的撒手不管,他心思肯定動到你嫁妝上,到時你可欲哭無淚了。」

  「大嫂,」陳婉蓉火了。「前幾日聽說大哥也上易水樓拿銀子,說是要買個清倌回府,現在老爺子進了京,也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大哥沒句關心也就算了,還日日風花雪月,外頭的話傳得難聽。嫂子有心思,就管管大哥,我這一房的事不用你操心。」

  這下不單陳婉蓉,連程謹的表情也不好看。

  姚氏聽著兩個媳婦數落自己的兒子,更是一臉鐵青。

  劉蘭芝心裡也是不痛快,因為她們說來說去,都在妄想張青揚手中的銀子,但這個時候,她沒說話,這些女人自己都鬧不完了,她沒興趣再去湊一腳。

  「你們全都少說幾句!」姚氏快被兩個不爭氣的媳婦給氣死了,管不住自己的夫君,還互相指責,讓人笑話。不想在劉蘭芝面前數落自己的媳婦,她冷著臉對劉蘭芝說道︰「你把湯喝了,就出去吧。」

  劉蘭芝伸出手,縱使知道湯裡有鬼,但為了脫身,她還是仰首一口飲盡,放下碗後,她緩緩站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了屋子,沒料到大牛就等在外頭,她上前問道︰「怎麼來了?」

  大牛暗暗的審視了下五少奶奶的神情。「爺有交代。」

  「怎麼,他不在府裡,府裡什麼事都不能逃過他的眼嗎?」劉蘭芝冷冷一哼,「今日我才知,他五少爺對所有人都好,獨獨對我苛刻。」

  大牛不明白她話中的意思,但看得出她臉上隱隱的怒氣。

  「你們家五少爺若真有神通,就叫他去查查我方才在姚氏屋子裡的那碗湯是什麼名堂。」

  他微斂下眼,沒有答腔。

  劉蘭芝注意到他的神情,腳步微頓。「你知道那碗湯加了什麼?」

  大牛如實說道︰「是讓五少奶奶無法懷胎的藥。」

  她猛然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了下來。

  劉蘭芝覺得姚氏實在欺人太甚,但是……她目光如炬的看著大牛。「少爺也知道此事?」

  大牛點頭。

  好一個張青揚!知道她愛銀子,硬是吊著她也就算了,現在更狠狠的把她的尊嚴往地上踩。

  想起他做的點點滴滴,就連嫡母讓她喝湯藥這種事,他明知道也當不知情,在他心目中,她是個連懷他孩子都不配的女人,既然如此,何苦要留著她在身邊?

  她心思紛亂,冷著一張臉,大步回到西院。

  待張青揚回府,夜已深,護院告知劉蘭芝在等著他。

  他不由得挑了下眉,就見大牛站在書房門口,而裡頭燈火通明。

  「五少奶奶氣得不輕。」大牛一見到他,輕聲說道。

  張青揚瞄了內堂一眼,就見劉蘭芝將他案上的筆全都排得整整齊齊,正一枝枝拿起來打量,那專注的樣子,實在看不出一丁點氣憤的影子。

  他斂眼思忖了一會兒,神色自若,推開門,大步走了進去。

  一看到他,劉蘭芝立刻將手中用玉做成筆桿子的毛筆給放下,站了起來,怒氣在眼底凝聚。

  「喜歡這枝筆?」

  正打算發難,張青揚卻搶白,她愣了下,下意識的點頭。「是。」

  「送你。」

  她立刻一臉驚喜。「真要給我?」

  「不要嗎?」

  「要!」她立刻拿起來護在胸前。

  「那就好生收著,」他不忘警告道︰「別拿去賣了。」

  「不會了!」又不是找死。再拿去賣,別說這輩子,真的像他說的,下輩子都得賠給他了,不過……等等!她甩了甩頭,要自己爭氣一點,她的尊嚴可不是一枝筆就能收買的。「這筆……我'我不要!」她強忍著心痛,將毛筆放回桌上。

  「難得。」丟下簡單兩個字,張青揚無所謂的轉身走出去。

  劉蘭芝氣憤的一跺腳,心有不甘的追上去,在他背後氣呼呼的說︰「你若真討厭我,何苦惹這麼多事,和嫡母連手來羞辱我,不如休書一封給我,我明日就走——聽到沒有?給我休書,張青揚,我要你休了——」

  他驀然停下腳步,她整個人撞上了他的背,還來不及呼痛,手臂就被他拉住,她錯愕的抬起頭,目光落入他的黑眸之中。

  「若是為了湯藥的事動怒,大可不必,」他冷冷的道︰「因為湯藥早被我換了。」

  劉蘭芝這下子有些懵了。

  「就算不換又如何?」他不留情的反問︰「你我之間根本沒有夫妻之實,你就算想懷胎也懷不了。若我真對你生厭,根本不會花心思跟你說上半句話,以後不許再提休妻之事,聽明白沒有?」

  她被他凶狠的眼神駭住,只能愣愣的點頭。

  他用力甩開她的手,大步走進對面的房裡。

  看著他的背影,劉蘭芝動都不敢動一下。冰山真的爆發,還挺可怕的。

  不過被他一罵,她倒是醒了,這才發覺自己的可笑。

  是啊,她何苦為了湯藥之事動怒,他們根本沒有夫妻之實,而且以他的性子,若他真討厭一個人,像是對海棠,他根本連一眼都懶得看,所以自己這氣算是白生了。

  「五少奶奶,別杵著,追上去。」

  大牛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讓劉蘭芝回過了神,她還沒厘清自己的思緒,就下意識直接沖進了張青揚的房裡,但她沒看到他人,只聽到水聲,似乎是在裡頭洗漱。

  她沒勇氣進去,只能僵著身子站在花廳等著。

  他的房間,一桌一椅都看得出是用上好的木頭制成,連床上鋪的都是柔軟的緞子,她不由得嘟起嘴,他自己一個人這麼享受,卻讓她睡在那個小小的房間裡,雖說什麼都不缺,但跟這裡一比,就是有點心酸。

  她的手不自覺的摸著桌上那細致的雙耳瓶,猜著這個漂亮東西的價值,一聽到水聲停了,她又立刻站好,眼巴巴的看著張青揚穿著單衣走出來。

  劉蘭芝沒伺候過人,但看過惠子對待笑笑的樣子,她立刻拿著一旁的帕子上前,踮起腳替他擦拭濕發。

  張青揚沒說話,只是冷冷的掃她一眼,而後坐了下來。

  她暗暗扮了個鬼臉,硬著頭皮,咕噥道︰「是我說錯了話,對不起。」

  他沒答腔,伸手拿起一本賬冊打開來看,任由她替他擦著頭發。

  「嗯……」劉蘭芝沒得到響應,還是只能強迫自己繼續說話,「你那筆……可還是送我?」

  張青揚轉身看她,就見她低眉垂睫偷偷打量著自己,他忍不住笑了。「不是不要了?」

  萬年冰山臉偶爾綻放的笑容實在令人毫無招架之力,明明就是個好看的人,現在面上一柔,更顯得迷人,她情不自禁也跟著笑了。「現在又要了,成嗎?」

  他將賬冊隨手一放。「我還氣著。」

  劉蘭芝沒好氣的嗔他一眼,他明明就沒了氣憤的神色,偏偏嘴上還是不饒她,不過他不生氣就好,她心情一放松,開始耍起賴來。「不管氣或不氣,君子重諾,你既發話給了,就是我的東西。」

  張青揚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臉皮——厚。」

  他捏的力道很輕,不痛,反而帶了點寵溺的味道,她作夢都沒有料到會看到他這麼溫柔的一面,她的語調也不自覺多了絲女兒家撒嬌的味道,「那是給還是不給?」

  他凝視著她的雙眼,定定的道︰「給。」

  她立刻笑開了。「全部嗎?」

  「別得寸進尺。」

  劉蘭芝忍不住笑了出聲,伸出手摟了他一下,在他還來不及有反應之前,就抽身離開。

  「去哪裡?」雙手撲了空,張青揚有些不快。

  「餓了。」她埋怨的看他一眼。「我等了你一晚上,都沒吃東西。」

  他甩甩衣袖站起身,認了,親自去替她做吃的。「看笑笑是否睡了,若還沒,順道叫上一起吃宵夜。」

  她興奮的高呼一聲,便一溜煙的跑了。

  「你存心生事,不一開始便向她解釋。」出小樓時,張青揚對著跟在身旁的大牛說道。

  大牛笑道︰「由爺來解釋不是更好。」

  張青揚沒好氣的掃了他一眼,沒再多說什麼,走向小廚房。

  劉蘭芝其實不太清楚該用何種態度去面對自己娘家的嫂子,畢竟她也不是正主兒,不過既然是個大家閨秀,少說多聽這點準沒錯。

  姚氏客套的與劉蘭芝的嫂子李氏見上一面,沒說幾句話,就讓李氏和劉蘭芝兩姑嫂獨處。

  「這些日子過得可好?」一回到西院裡,李氏連忙握住了劉蘭芝的手。

  劉蘭芝倒有些意外,以她的了解,劉蘭芝是被自己的兄長逼著出嫁,這個嫂子若真心疼愛她,也不該置之不理,冷眼旁觀她上花轎,所以她一直以為這個嫂子並不喜歡劉蘭芝,但現下看來,嫂子的關懷真誠,騙不了人。

  劉蘭芝輕笑回道︰「謝謝嫂嫂關心,我過得很好。」

  李氏不放心的仔細打量了她一番,發現她的氣色確實挺好,人也胖了些,心也稍安了。

  「我知道你心裡有埋怨,但小姑子該明白,阿娘和你阿兄也是怕將來沒法子守著你一輩子,才硬要讓你再嫁。你阿兄嘴裡雖不說,但心中可著急得緊,他是個大老粗,好聽的話說不出口,這才要我找個機會過來瞧瞧,現在見你好,他也能安心了。」

  劉蘭芝聽了,心頭一暖,也明白了些事。

  在這個時代,人人都認為女人要嫁人才有個終身的依靠,她被休回劉家,她的兄長唯一能做的,當然就是盡可能挑個好人家將她再嫁出去,他們圖的不是她此生榮華富貴,而是將來有個保障。劉家人要她出嫁沒錯,不單沒錯,甚至還是太疼愛她。但偏偏她在出嫁那日上演了一場投湖大戲,可以想見娘家因她的事承受多少的流言蜚語。

  「以前是蘭芝不懂事,以後會安分過日子。」

  「聽你這麼說,阿娘和你阿兄肯定要高興壞了。」李氏一臉安慰,抹了抹眼淚,將自己帶來的東西拿出來。「這些是阿娘知道你怕冷,特地要我拿來給你做冬衣的。還有這個,嫂子前些日子特地去給你求的平安符,盼你早日生下一兒半女,在這家裡坐穩了位置。」

  眾人皆知,張家到了張青揚這一代,不知為何子嗣不順,嫡出的兩個兒子除了長子生了個嫡女之外,二房還連個影都沒有。

  張青揚雖是庶出,但若是劉蘭芝先懷上了男胎,縱是庶子,但也佔了個長孫的分,如此才是真的令人安下心來。

  劉蘭芝接過平安符,感動的道︰「嫂嫂有心了。」

  「還有這個,」李氏從幾匹布中抽出了件童子衣。「嫂子出嫁前,我娘親請了個生養多胎的鄰婦特地替我縫制了件童子衣,上頭繡著童子圖,說是可以分些福分,讓我出嫁後與夫君琴瑟和鳴,早日懷胎,一舉得男,這事靈或不靈不知,但我確實連生三子,所以便動了心思,親手繡了這件童子衣,望你真能跟嫂子一樣一舉得男,跟姑爺兩個人恩恩愛愛一輩子。」

  劉蘭芝看著李氏說得熱切,臉沒來由的熱了起來。跟張青揚有孩子?想來怪別扭的,但又有點甜甜的,說不上來的感覺,怛嫂子一片拳拳愛護之心,她紅著臉收下了。

  這時代的女子,出身重要,挑個怎麼樣的夫君也很重要,但最重要的該算是嫁了人之後,肚皮爭氣不爭氣。

  「謝謝嫂嫂。」劉蘭芝這聲感謝,真的發自內心,劉家對她的心意,她是真切的感受到了。

  李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剛嫁進門就鬧了不小的事,弄得三日沒回門,阿娘也不好多說什麼,但現下看你身子也好了,不如叫姑爺挑個時候回去看看阿娘。這些日子外頭的亂事不少,你阿兄嘴上雖不說,但心頭著實煩。朝廷不安穩,不論官或民日子過得都不會好。你阿兄是個亭長,這些日子收「旨,要帶兵去肅州了,你阿兄原要將阿娘和我留下,但阿娘不願,認為好壞都在一起才是一家人,所以過些日子,咱們一家只怕都得跟著你阿兄走了,只是終究擔心你。」

  說到底都是為了朝堂上那個最位高權重的位置,各地的藩王見幼主年幼可欺,都妄想取而代之,看來一場爭奪是無可避免。

  劉蘭芝看著李氏臉上的擔憂,心也跟著沉重,實在不知道當官有什麼好,像張青揚多好,做個商人,賺飽了銀子,若真有亂事,大不了酒樓不要,拿著金銀珠寶找個世外桃源也能安安穩穩過一生。

  「嫂嫂放心,蘭芝只要阿娘和阿兄、嫂子好,我便好。」

  「小姑子懂事了。」李氏安慰的良點頭。

  劉蘭芝是婆婆的老來女,自然疼入心裡,想當年她嫁進劉家時,劉蘭芝還小,家人總繞著她打轉,她也是打自心裡疼她,原以為這可愛的小姑娘,在家有阿娘和她這個嫂子和兄長疼著,出嫁也該可以順順當當的過,誰知道成親沒幾年就被休送回了家。

  想那時被焦家送回來的劉蘭芝茶飯不思的樣子,她見了還著實擔心了好些時候,現在看劉蘭芝想通了,氣色大好,願意好好過日子,她心裡著實開心。

  「有什麼需要的,記得一定要差人回家說一聲。」

  劉家其實也沒多少家底,只不過怕這個小姑子再嫁受欺負,還是忍痛跟牙婆買了兩個丫鬟,誰知道劉蘭芝新婚之夜一鬧,讓姚氏將人給轉賣,劉母聞言不心疼銀子,倒擔心自己的女兒日子不好過。

  李氏看著乖順的站在一旁的靈兒,問道︰「這丫鬟可好?」

  「好,忠心。」

  「忠心便好。」這可是最難得的。李氏點點頭。

  「還怕遲了,慶幸嫂子還未走。」

  聽到張青揚的聲音,劉蘭芝微驚。

  李氏連忙起身。「姑爺。」

  「嫂嫂別多禮。」張青揚站到劉蘭芝身旁。「嫂子快請坐。蘭芝這些日子總叨念著阿娘,改日我便帶她回去看看。」

  劉嫂子感激的點著頭。「這樣極好。」

  張青揚對一旁的柱二使了個眼色,柱二立刻將易水樓帶回來的一桌酒菜全擺上桌,吃得李氏眉開眼笑。

  「怎麼突然回來了?」劉蘭芝低聲問道。

  張青揚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嫂子第一次來,總不好放你一個人。」

  雖然只是小小的一個舉動,卻能察覺用心,劉蘭芝看著他的臉,心髒又不規律的亂跳。

  她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看著這張冰山臉,甚至還比看最愛的銀子珠寶還要多,可是想到一件事,她的心不由得一沉,說不上來這是什麼樣的感覺,總覺得胸口悶悶的。

  察覺到她的目光,張青揚轉過頭,與她四目相交,輕挑了下眉。

  劉蘭芝連忙露出微笑,收回視線,壓下心頭的思緒,跟難得來一趟的嫂子說起家常。

  這一頓飯吃下來,是賓主盡歡。

  送李氏離開時,張青揚從大牛的手上拿過一個荷包,說道︰「我知道阿兄近日便要離城,阿娘身子也不好,這些請嫂子拿回去,另外,還有一車的藥材,阿兄在軍中應該有用,就隨著嫂子的馬車後送去。」

  李氏受寵若驚。「這如何使得……」

  「收下吧,是蘭芝的一點心意。」張青揚淺淺一笑。「就當是孝敬阿娘和謝過嫂子和阿兄這些年對蘭芝的照顧。以後若阿兄有任何需要,直接跟我開口。」

  李氏欣慰的看著劉蘭芝,劉蘭芝受到妹夫如此疼愛,這下回去,娘和夫君都可以放心了。

  李氏滿心歡喜的離開了太守府。

  回到房裡,惠子已經備好熱水在淨房,把靈兒給拖了出去。

  「心裡不痛快?」張青揚注意到劉蘭芝有些失神。

  劉蘭芝搖了搖頭,他對她娘家的人好,給足了她面子,若還不痛快,只怕天打雷劈,只是想到一想到嫂子來過了,他的戲也演完了,從今晚開始就會回自己的小樓,但睡在一起幾天,她發現冬天有這麼個大暖爐在一旁,其實還挺不錯的,只是開口要留下他,怎麼想怎麼別扭。

  被他審視的目光看著,她有些慌亂的隨口問道︰「你給我嫂子多少銀子?」

  他沒想到她失神,竟是糾結這個問題,好氣又好笑的道︰「三百兩。」

  劉蘭芝原本真的只是隨口問問,但一聽到這個數兒,她倒抽了口冷氣,他可以眼也不眨的給她嫂子這麼多銀子和東西,怎麼每次她想要什麼,都要跟他求個半天,這真是差別待遇、差別待遇!

  「三百兩?!我只要一半就好,我是你的娘子,給我點銀子開客棧!」

  「不成。」他完全不理會她一臉哀怨,注意到放在一旁榻上的布料,拿起了放在最上頭的一件童子衣。「這是什麼?」

  「衣服。」劉蘭芝沒什麼好臉色的回道。

  張青揚好笑的瞄了眼她氣嘟嘟的臉,注意力又回到童子衣身上,他左右看了看,料子柔軟,上頭還繡了好幾個可愛的胖娃娃。「倒是可愛。」

  她手一伸,搶了過來。

  「這是做什麼?」

  劉蘭芝沒好氣的看著他。「這是我嫂子送給我的,不給你踫。」

  「都多大的人了,不如你願,就鬧脾氣,」他點了下她的鼻子。「像個孩子似的。」

  她扯著衣服,不應答。

  「嫂子好端端的怎麼送這個?」

  「因為……」劉蘭芝的嘴巴驀然一閉,若真老實說了,這人嘴壞,不知道會怎麼嘲笑她。

  「若你老實告訴我,或許我心情一好,會願意給你銀子開客棧。」

  她眼睛一亮,馬上回道︰「嫂子說這衣服是要分福氣給我,讓我跟你恩恩愛愛過日子,早點生下一個胖娃娃。」

  原來有這層吉祥的意思,看來送給她娘家嫂子的禮還少了,張青揚心情好,淡淡的說「你沒告訴嫂子說,生孩子這種事,你該指望我,而不是指望一件衣服嗎?」

  劉蘭芝臉一紅,隨手將童子衣一卷,塞進了櫃子裡。「誰會去說這種不知羞的話。」

  他不顧她反對,硬是把童子衣給拿了出來,看看衣服,又看看她。

  看他若有所思的樣子,她的臉更紅了。「你這個色胚。」

  「原本心情不錯,但單就色胚這兩個字……」張青揚冷哼了兩聲,將童子衣放下,轉身走進了淨房。

  劉蘭芝不悅的跟了進去。「不論你的心情好壞,你從來就沒打算如我願,你一心只想耍弄我。」

  「是啊,我確實喜歡耍弄你。」

  竟然這麼簡單的承認了,還承認得坦坦蕩蕩,不見一絲心虛,她瞪著他,看他動手解開衣服,露出了赤luo的身子,她有些惱羞成怒。「喂!我還有話要說,你別急著脫衣服。」

  「是你自己跟進來的,我還以為你打算跟我一起洗。」

  想得美!聽這口氣就知道又在耍她,她一氣,轉身就要出去。

  「記得好好把衣服收著,你該知道這種吉祥的東西在府裡,可不單單只你想要。」

  劉蘭芝原本急著要邁出去的腳步緩了下來。

  張青揚已經褪去了一身的衣物,整個人舒服的坐進浴桶裡。「兩位嫡嫂都苦惱著生不出孩子,若讓她們知道你有這個東西,可以讓夫妻和睦,早生貴子,肯定不論代價,都會想盡一切辦法弄來。」

  他的一字;句緩緩的注入了劉蘭芝的思緒。

  「嫡嫂們想生孩子?」

  他沒看她,但卻非常肯定她現在的眼睛絕對閃閃發亮,他嘴角微揚,又道︰「府裡不單她們想生,就連兩位兄長的姨娘、通房都有一樣的心思,只是有嫡母壓著,她們不可能比兩個嫂子先生出孩子。」

  換言之,這件象征可以早生貴子的童子衣,不論是真是假,只要有個好兆頭,就會有一堆人想要,既然想要,就會願意付出代價。

  「不過嫂子今日來了,我等會兒就打算回小樓去歇著,」張青揚慢條斯理的繼續說,「所以就算把你手中有這件代表好兆頭的童子衣的事傳出去,大伙兒也不會信什麼夫妻和睦、早生貴子之類的鬼話。」

  「夫君——」突然,劉蘭芝換了個嘴臉,用嬌滴滴的聲音喚了一聲。

  她的轉變之巨大,讓張青揚的眼角抽了抽。

  「夫君今日該是累極,真是辛苦了。」她親親熱熱的開口,反正她本來就在想用什麼理由把他留下來,現在時機正好,一方面可以如自己所願,又可以讓眾人信服她手中童子衣的神力,把童子衣賣個好價錢,真是一石二鳥。

  對於欺騙兩個嫡嫂,她心中沒有一絲內疚,想起她們嘲諷她的嘴臉,這不過也算是小小的教訓罷了,更別提她們拿的月銀,可有一大半都是張青揚辛苦賺回來的,她趁機拿回一點也是天經地義。

  「夫君,這水的溫度可行?」

  「尚可。」張青揚花了很大的勁才能讓自己無動於衷。「拿衣服進來,我換了之後便回小樓。」

  「既然夫君人都來我這裡了,何必再走這麼大段路回去。」

  小樓跟這裡不過隔座小默林而已!他再次見識了她睜眼說瞎話的功力,嘴角不自覺向上勾起。

  她連他送的玉佩都敢拿出去當,自家嫂子送的一件童子衣,他也清楚明白她絕對可以不見一絲心虛的轉身賣掉,以她這種無敵厚臉皮的處世態度,說不定賣了好價,嘗了甜頭後,還會沒心沒肺的再去跟自己的嫂子多要個幾件。

  「你這是開口要我留下來?」

  「是。」她這下承認得一點都不遲疑,畢竟她有個好理由。「嫂子今日還給我送了些衣料,雖比不上夫君平時穿的,但還是給夫君做幾件衣裳可好?」

  「隨你。」他緊盯著她因為喜悅而上揚的唇。

  「夫君以後有什麼想吃、想用的,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替夫君全都備好。」

  張青揚突然伸出手,一把將她扯向自己。

  劉籣芝驚呼一聲,整個人跌進了浴桶裡,她還沒來得及喘息,唇就被他狠狠的吻住。

  她被吻得快要喘不過氣,其實早在落入他懷裡的那一刻,她便清楚自己無力抗拒,也不想抗拒。

  她情不自禁的逸出嬌吟,雙手摟著他的頸子,把自己完全給了他……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2 AM

第九章

  劉蘭芝渾身提不起勁,只有辦法輕輕動一動,在溫暖的被窩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身下的褥子柔軟,絲般的觸感貼著皮膚很舒服,只是她哪睡過這麼好的床……她微眯著眼,有些閑惑的看著四周。

  這是張青揚的小樓,她一下子驚醒,拉著被子,蓋住赤luo的身子,奇怪自己怎麼會來這裡。

  惠子本來就候在屋外,一聽到屋內的動靜,立刻端著裝著溫水的臉盆進來。

  「五少奶奶醒了。」

  劉蘭芝有些不自在的看著她。「你怎麼……」

  「五少爺交代奴婢要好好伺候五少奶奶。」惠子一笑,看到兩個主子真的走在一起,真心感到開心。「靈兒正陪著小姐。昨夜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今早雪停,小姐就靜不住的吵著要找五少奶奶,五少爺擋住了,讓靈兒陪著,在外頭玩雪。」

  下雪了!劉蘭芝看向窗外,這間屋子溫暖,一點都察覺不到外頭的嚴寒,只是她到底是怎麼來這裡的?

  惠子看出五少奶奶的疑惑,主動解釋,「昨兒個夜裡,五少爺將五少奶奶抱回小樓的,看來五少奶奶一路睡得沉,竟是都沒醒。」

  劉蘭芝還真是睡死了,她微紅著臉,攏了攏頭發,看這時辰已經不早,實在不好再賴在床上。

  換了一身衣服,才在惠子的伺候下吃了點東西,這時門外傳來笑聲,她的嘴角也不自覺的揚起。

  「天冷,別讓小姐在外頭待得太久。」劉蘭芝說道。

  「小姐玩心重,」惠子笑著說︰「只怕奴婢勸不住。」

  劉蘭芝放下碗筷,索性自己去叫笑笑進屋。

  惠子連忙替五少奶奶圍上一件白狐斗篷。「這是五少爺交代的。」

  摸了摸這難得一見的斗篷,劉蘭芝這下不只身子暖了,心也覺得暖。

  笑笑在外頭玩得正開心,一看到劉蘭芝立刻跑了過去。「蘭芝不舒服嗎?」

  劉蘭芝搖頭,替笑笑整了整頭發,看著她因為跑跳而紅撲撲的臉頰,笑道︰「蘭芝很好,沒有不舒服。」

  「可是青青要笑笑不能吵,說蘭芝要休息。青青壞,青青騙人。」

  苞上來的惠子聽了,忍不住笑道︰「五少爺拿小姐沒法子,想攔小姐只能說五少奶奶不舒服。」

  劉蘭芝立刻了然。「青青沒騙人,我本來有點不舒服,但現在好了。」

  「青青說,以後笑笑不能再半夜去找蘭芝,因為蘭芝要陪青青睡覺。」

  這個張青揚真是夠了!劉蘭芝的臉一僵,怎麼也料不到他會如此不害臊的跟笑笑說這種話。

  笑笑拉著劉蘭芝的手,眼巴巴的看著她,又道︰「蘭芝以後真的只能跟青青睡覺嗎?」

  劉蘭芝見笑笑一臉天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無力的嘆了口氣後,試圖解釋,「當然不是,我還是會陪笑笑,只是我跟青青是夫妻,自然得睡在一起,你明白嗎?」

  笑笑搖頭。「可是以前沒有。」

  劉蘭芝覺得最好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話鋒一轉,「笑笑,我們來堆雪人好不好?」

  「雪人?」果然,笑笑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是啊,用雪做一個人,但笑笑得聽話,堆完雪人之後,就要屋子去換件衣服,用午膳,再乖乖睡一覺,好不好?」

  笑笑用力點點頭,雪人勾起了她的興趣,興沖沖的跟著劉蘭芝帶著惠子和靈兒堆起了雪人。

  四個人玩得正興起,滾出了兩顆大球迭在一起,接著還要做眼睛、鼻子和嘴巴。

  這時,劉蘭芝眼角余光瞄到大牛走了過來,立刻揚聲說道︰「大牛,去廚房替我找根蘿卜,要當雪人的鼻子。」

  賈靖安聽到叫喚,腳步略頓了一下。

  「別杵著,」劉蘭芝催促,「快去。」

  賈靖安知道被錯認,也沒解釋,晃到了一旁的小廚房,找了根蘿卜,又拿著一旁升火用的枯枝,從滅了的灶裡挖出兩個大小差不多的黑炭,一同放在托盤上,端了過來。

  「大牛,你真是設想周到。」劉蘭芝誇贊道︰「連眼睛都準備好了。笑笑,快點,你來弄。」

  笑笑在劉蘭芝的幫忙下,把眼睛和鼻子裝上去。

  「嘴巴、嘴巴。」笑笑興奮的說。

  「嘴巴……」劉蘭芝撫著下巴,想著該拿什麼來當嘴巴,正在思索,突然一條紅線出現在眼前。

  笑笑立刻搶了過來,用紅線做成了一個弧度,兩邊壓進了雪人的臉上,固定住了。

  「笑笑真厲害。」劉蘭芝用力拍手。

  笑笑開心的笑了。

  「不過就是個雪人,值得這麼開心嗎?」

  「你懂什麼,這是生活的樂趣,大牛你……」劉蘭芝的話聲緩緩隱去,這不是大牛,先不說他臉上沒有一道傷疤,單就穿著就知是不同的兩人,大牛向來是一身利落的短衣長褲,但眼前的男人卻穿著綢緞長袍,一身貴氣,而方才他給笑笑的紅線,還是從他腰間那塊看來價值不菲的玉佩上頭解下來的。「你是大牛的雙生弟弟?」

  賈靖安一笑。「我是賈靖安,你可以稱我一聲安少爺,你就是青揚娶的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他這口氣實在不討人喜歡,劉蘭芝打量了一下他,說是雙生子,貌是相似但也有所不同,大牛一張臉總沒有太多的情緒起伏,態度不卑不亢,但他笑口常開,舉止中還帶著一絲貴公子的傲氣。

  「安公子,我有名有姓,姓劉名蘭芝,但允許你可以和大牛一樣喚我一聲五少奶奶。」

  賈靖安聞言,不但沒生氣,反而笑了。看來張青揚娶了個脾氣不小的母夜叉。

  「咱們以後得合作,客棧的事,青揚要我跟你談,」賈靖安懶懶的開口,「所以還是盡量以禮相待吧。」

  「彼此、彼此。」劉蘭芝還記得張青揚說這個人是來跟她一起合作開客棧的,客套話說完,她轉身提醒笑笑,「別玩了,你答應過做好雪人要跟著惠子回房裡去,乖,你看你的手……」因為方才捏著黑炭,手都髒了。「聽話,去洗洗。」

  「我帶笑笑妹妹去便成了。」賈靖安立刻主動道︰「從今天起,我就代替大牛的位置,來守著笑笑妹妹。」

  這熱切的樣子是對笑笑有意思?劉蘭芝用眼神無聲詢問惠子。

  惠子微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這下子劉蘭芝看著賈靖安的眼神除了打量,又多了絲謹慎,她家的笑笑可不是隨便阿貓、阿狗都能喜歡的。

  「安少爺,」惠子擋住賈靖安硬要拉著笑笑的手。「小姐年紀稍長,於禮,安少爺該叫聲姊姊才是。」

  「不過比我早出生一年罷了,別計較這種小節,笑笑妹妹……」

  劉蘭芝不等他把話說完,打斷道︰「安少爺,咱們談談。」

  賈靖安不解的看著她。

  劉蘭芝沒看他,只是對惠子說道︰「先帶小姐下去換件衣服,晚些時候,我再過去看她。」

  「是。」惠子沒有遲疑,帶著小姐離開了。

  「過來。」劉蘭芝率先走在前頭。

  這口氣跟叫小貓、小狗似的?賈靖安不置可否的聳聳肩,跟著去看看她搞什麼鬼。

  劉蘭芝坐在張青揚書房的椅子上,有條不紊的將掛在筆掛上的毛筆重新排了一次,原本是照著大中小楷掛好,但她有自己的喜惡。

  賈靖安坐在一旁看著,覺得她的行為實在古怪。

  「你叫賈靖安,」劉蘭芝開了口,但是眼睛仍盯著筆掛上的毛筆,沒瞧他一眼。「是大牛的弟弟。」

  「是。」

  「什麼來頭?」

  賈靖安也學著她,淡然的回答,「我是什麼來頭,可以去問青揚。」

  「若他人在這裡,我自然會問他,但我想先聽你說。」她不客氣的直接說出心中所想,「你喜歡笑笑?」

  「是。」他也是那種直來直往的性子,回答得沒有遲疑。

  「既然喜歡,」看著眼前那枝瓖著紅寶石和另一枝瓖著翠玉的筆,劉蘭芝略微苦惱的皺起眉頭,分心的說道︰「我就得知道你是什麼來頭。」

  「不論什麼來頭,可以讓青揚安心的留我守在笑笑身邊,就是可信之人。」賈靖安見她這般專心的排著筆,實在忍不住好奇湊上前,想知道這究竟有什麼名堂。

  他的話令她沉默了一會兒,確實,能讓張青揚放心把他留在笑笑身邊,便是信得過的人,只是……「你富有嗎?」

  他挑了挑眉,想起兄長曾說過,劉蘭芝心腸挺好,人長得還行,就是死愛錢,若有機會,絕對會不留情的佔人便宜,於是他微揚起下巴,驕傲的道︰「我很富有。」

  劉蘭芝終於願意把目光從毛筆上頭移開,她掃了下他一眼,又問︰「看你穿著確實富貴,靠什麼生活?」

  「天依商號。」見她的表情有些驚愕,賈靖安得意洋洋的又道︰「天依商號有一半是我的。」

  她突地激動的直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原來你是天依商號的老板,你這個土匪!」

  突然被指責,他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這塊玉,」劉蘭芝解開腰間的玉佩,放在桌上。「天依商號只用一百二十兩向我買,轉頭卻用三百兩賣給我家少爺,害我……」想起後頭發生的事,她搖搖頭,這些事兒沒必要向個外人提。「總之,天依商號是做土匪的買賣!」

  「一百二十兩?!」賈靖安看著桌上的玉佩,聲音突然揚高了八度。「你拿這塊玉去賣?你有這麼缺銀子嗎?什麼不好賣,你賣這個,青揚沒宰了你,你實在該念阿彌陀佛。」

  奇怪,明明她才該發火,他怎比她還激動?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吶吶的問︰「什麼意思?」

  「這塊玉是青揚娘親的遣物,她娘親喜梅,名字有梅,出嫁時,青揚的外公特地讓西域的駝商找來一塊原石,用這塊原石做成一個玉環、一塊玉佩和一根翠玉簪,還特地到南方找了個師傅,在玉佩上和翠玉簪刻了梅讓梅姨帶著出嫁。梅姨死後,玉環在太守大人的手中,青揚有玉佩,而翠玉簪給了笑笑,青揚向來把玉佩視若珍寶,與你成親轉送給了你,你卻拿去賣?!劉蘭芝,你腦子有沒有問題?以青揚的性子,你竟然還能好好活著,真不可思議。」

  「我不知道……」劉蘭芝從不知道這塊玉有這麼大的來頭,急忙將玉緊緊握在手裡,難道在他將玉給她的時候,就已經認定了她是他的妻子?若真是如此,她拿玉去賣,他沒殺了她,真的就像賈靖安說的,該說聲阿彌陀佛了。

  「不知道可不代表就無罪。」

  聽到賈靖安的數落,她心有不安,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反駁道︰「縱使如此,也是我家少爺和我的事,跟你沒關系。你的天依商號欺負人就是不對!」

  「開門做買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賈靖安的表情不見一絲心虛。「若不合心意,大可不賣,可你銀子收了,東西賣了,轉手後,天依商號賣高價,這是天依商號的本事,與你再無干系。」

  這話令劉蘭芝再無法反駁。

  「你把玉拿去賣也就算了,還不知賣個好價錢,」他受不了的搖搖頭。「青揚要我跟你一起打點客棧,這麼笨的腦子,看來跟你合作實在不是個好主意。」

  「玉是奴婢拿去賣的。」在一旁的靈兒不想主子受委屈,曝嚅道︰「是奴婢的錯。」

  賈靖安的眼神一冷,看了過去。「你偷主子的東西出府販賣?」

  靈兒連忙搖頭。「不是!靈兒不敢……」

  「安少爺,你不要嚇壞我的丫鬟,」劉蘭芝沒好氣的說︰「靈兒沒有偷東西,這玉是因為我出府不便,要她替我拿去當,只是當中出了些誤會,所以玉才進了天依商號。」

  賈靖安看得出來劉蘭芝非常護著靈兒,不由得輕挑了下眉,他看著怯生生的小丫鬟,故意斥道︰「你這奴才是怎麼做事的,爺說了一串話渴了,還不知倒茶。」

  「茶在那兒。」劉蘭芝出聲阻止靈兒動作,手往桌上一指。「要喝,自個兒去倒。」靈兒是富貴丫鬟,她認為她還是站著不要動最好。

  賈靖安不知道劉蘭芝的思量,氣憤的啐道︰「你如此寵著一個奴才,小心哪日她欺到主子頭上來。」

  「奴婢不敢。」靈兒一驚,連忙說。

  「主子說話,」他惡狠狠的瞪了過去。「輪不到你出聲。」

  就這麼一個眼神,嚇得靈兒差點跪了下來。

  劉蘭芝見靈兒嚇白了臉,有些不悅的微皺起眉頭。「我的人輪不到你教訓。」

  「我就是看不慣奴大欺主,」賈靖安向來最看不慣恃寵而驕的奴才,在京裡被受寵的奴才逼死的主子可不在少數。「若你不懂得教訓,我倒是可以幫幫你。把她的賣身契轉賣給我。」說完,他伸出手,要拿筆掛上的一枝毛筆。

  劉蘭芝反應很大的斥道︰「做什麼?」

  被她這麼一吼,他的手猛然一縮,一時不注意,手觸到了硯台上未干的墨汁,他苦惱的看著自己的手。

  「別亂踫我的筆!」

  看她護著毛筆就像護著寶貝蛋似的模樣,賈靖安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只是要你寫這丫頭的賣身契給我。」

  「靈兒是我的人,我沒打算將她賣給你。」

  靈兒緊張的低著頭,不知所措。

  「如此縱容,終有一日吃苦頭,」他覺得自己真是一片好心被踐踏,不悅的看著站在一旁還是一動也不動的靈兒,再次訓道︰「沒看到爺手髒了,還不快去給爺打點水來。」

  靈兒一愣,遲疑的目光看向劉蘭芝。

  劉蘭芝眼底閃過一絲光亮。「安少爺,你真要她做事?」

  「她是奴才。」

  「好一個奴才,」劉蘭芝立刻爽快的交代,「靈兒,安少爺要你做,你就去做,快去給安少爺打盆水來。」

  靈兒安撫了下雜亂的思緒,她也不是每次都笨手笨腳,十次總有一、兩次是做得好的,今天小心些,該是沒事的,替自己打氣一番後,她快步走了出去。

  「真該好好教教。」賈靖安皺眉看著靈兒的背影。「就是個奴才,做事還不情不願。」

  「安少爺,別左一句奴才,右一句奴才的,靈兒不一樣,她不是不願做事,而是她怕出錯。」

  「不過打個水罷了。」他不懂這有什麼困難。

  劉蘭芝揚起嘴角,等著看好戲。「是啊,打個水罷了,煩請安少爺離我遠一點。」

  賈靖安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依言退了幾步,見她又將筆重新排列了一次,他實在受夠了她古怪的行為,問道︰「你到底在做些什麼?」

  「排名。」

  「什麼意思?」他不自覺又靠近桌面,看著筆掛上的毛筆。

  「這枝瓖著紅寶石的是我最喜歡的,這瓖玉的第二,」她興沖沖的由左至右數過來。「其實本來還有一枝,筆管是上好的玉做的,但夫君送給了我,所以下次我打算要跟夫君求這個。」她指著筆桿上頭瓖著紅寶石的毛筆。「這一枝一枝的,早晚全是我的寶貝。」

  這些毛筆雖然名貴,但也不是多希罕,賈靖安不以為然的看著她樂得要飛上天的神情,覺得好笑。「如果你喜歡,開口要青揚全送你便好,何必一枝枝的要。」

  劉蘭芝聳了下肩。「你懂什麼,我們少爺小氣得很,就是要我一枝枝的求。」

  以前她對於這種情況挺惱火的,現在倒覺得是種生活情趣。

  他不知道他們夫妻之間的趣味,只想著哪裡出錯了,張青揚可是他認識的人當中,數一數二大方的,若不大方,也不會養著張家老小多年也沒抱怨一句,而且每年分錢的時候,也不乎多分些給他和大牛……倏地,他想起張青揚那總是不顯思緒的五官,一下子就明白了,肯定是張青揚在逗弄自己的妻子。

  他的嘴角高高揚起,他還以為這小子眼裡只有生意,沒料到也會花心思逗弄女人。

  門口傳來聲響,賈靖安轉頭看過去,就見靈兒僵著身子,小心翼翼的捧了個盆進來。

  劉蘭芝注意到,立刻對賈靖安說︰「你快點離我遠一點。」她可不想遭受池魚之殃。

  賈靖安根本沒聽到劉蘭芝說了什麼,他看靈兒走得緩慢,拉下了臉,大步走上前斥道︰「真是什麼主子就帶出什麼丫鬟,這麼懶散,可得好好的教教規矩才行,還不……」

  靈兒被他的吼叫嚇了一跳,腳步一個踉蹌,整盆水往前一潑。

  被一盆水淋個半身濕,令賈靖安瞬間石化。

  劉蘭芝大驚失色,從椅子上跳起來,沖上前來,賈靖安原以為她會斥責自己的丫鬟幾句,不然也該關懷他幾句,但他想多了,因為她只是一把推開他,指著他腳下的一圈水漬喳呼。「你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這可是是西域來的毛毯,現在都濕了。」

  靈兒連忙拿著帕子,跪在地上,手忙腳亂的吸著地毯上的水,劉蘭芝也拿著手絹,跟著跪下來善後。

  看著跪在地上只顧著濕毯子,卻對他視而不見的主僕倆,他覺得快瘋了,他不滿的道︰「我的衣裳濕了。」怎麼說也該先擦拭他濕漉漉的衣裳,而不是理會那該死的毯子。

  「這麼大的人,不會自己去換衣服嗎?」劉蘭芝根本連瞧他一眼的心思都沒有。「少爺回來若發怒,是男人的話就一肩全都擔起來,一切跟靈兒沒有半點關系,都你的錯。」

  賈靖安瞪大了眼,他被個笨奴才潑了水,還得認錯,這是什麼道理!他怒極的道︰「奴大欺主,從沒見過一個主子這麼寵丫鬟的,難怪這丫頭被你寵得笨手笨腳。」

  「安少爺,」劉蘭芝看靈兒紅了眼,立刻站起身,沒好氣的瞪著他。「講話客氣點,要不是你突然出聲向前,靈兒也不會被你嚇住。」

  「你——」他實在覺得這女人不講理,手一伸,就把靈兒拉起身。「你不會教無妨,我來替你教。」

  靈兒嚇傻了。

  「你要做什麼?」劉蘭芝也是一臉訝異。

  「丫頭,過來替我更衣。」

  劉蘭芝原要開口阻止,但想想他真的不受點教訓,不知道肉疼,於是問道︰「你確定真要靈兒伺候?」

  「再確定不過。」

  劉蘭芝輕哼一聲,心想著他最好別後悔,接著給靈兒一個安撫的笑。「別怕,去伺候安少爺,有事情安少爺也不會怪罪。」

  靈兒心裡實在不想,安少爺的表情看起來像要殺人,但是五少奶奶都發了話,她只能硬著頭皮跟安少爺走。

  西院的大廳裡,擺滿一桌子豐盛菜色,散發著誘人香味,但是賈靖安直挺挺的坐著,冷著一張臉,不見絲毫喜色。

  他是看出了靈兒笨,但怎麼也沒料到笨成了一場災難。

  當他氣憤的拖著她進自己的房裡,要她先替他脫衣服,她脫了半天脫不好,還扯掉了個盤捫,氣得他直翻白眼。

  靈兒見他火,更是急得解不開,最後還是他受不了,叫她不用解了,因為等她解好,他怕自己都冷死了。

  之後他叫她去抬熱水,沒料到她先是順利的抬了幾桶水,最後他一靠近,她一驚,竟一頭栽進了浴桶裡,他一急,上前抓了她一把,她嚇得手一揮,就這麼正好打中了他的眼睛……

  想到這裡,賈靖安極度不滿的瞪向站在劉蘭芝身後、低著頭不說話的靈兒,這個死丫頭……眼睛痛得令他倒抽了口氣。

  「安安,」笑笑驚奇的盯著賈靖安右眼的那一圈紅腫。「你眼睛涂胭脂。」

  聞言,劉蘭芝再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安少爺,以後可還需要靈兒去伺候?」

  「不用。」今天已經教他吃足了苦頭,他又不是傻了。「我無福消受,你自己留著使喚吧。」

  「可是安少爺在府裡沒個人伺候也不好。」

  賈靖安沒好氣的看著她。「說吧,你想怎麼樣?」

  「也沒什麼,」劉蘭芝一笑。「那濕了的毯子,若是留下什麼印子,到時安少爺可得賠來,不然會害靈兒被我夫君責怪。」

  「那是她笨手笨腳灑了水,縱使被責怪,也是理所當然。」

  「好啊,若少爺一氣之下把靈兒逐出去,安少爺你就把靈兒給收了,不然我跟你沒完!」

  這不擺明要他點頭認賠,不然就要靈兒來伺候他嗎?賈靖安沒料到會有被掐著脖子逼著走的一天,看了眼頭都快要低到地上去的丫頭,他的心一橫。「賠便賠。」

  劉蘭芝立刻露出滿意的笑,熱絡的招呼著,「安少爺,快吃吧,我手藝比起我家夫君也不算差的,這也算是我為靈兒向你這涂了胭脂的眼賠罪。」

  賈靖安冷著臉,吃了一口,味道還行,但是自尊受損實在嚴重,胃口實在不太好,吃沒多少他就放下了疾子。

  聽到廳門外有聲音,劉蘭芝迫不及待的抬眼看了過去。

  張青揚進屋,在柱一的伺候下將披風褪下,接著他將視線投向劉蘭芝,雖然表情依舊淡淡的,但經過昨夜之後,兩人之間彷佛少了隔閡,他眼底的溫柔藏不住,但當他的視線觸及了賈靖安,不禁微微挑了挑眉。「你的臉,怎麼回事?」

  賈靖安不自在的抬手摸了一下。「無事。」

  張青揚心知他不想多提,轉而看向劉蘭芝,見她有些心虛,就知道跟她脫不了關系。

  「夫君,」她拉著他坐下。「安少爺是個貴公子,沒個人伺候不成,所以我想……」

  「我都說要賠了,你還想怎麼樣?」賈靖安一臉驚嚇,只差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賠什麼?」張青揚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裡,依然波瀾不興的問。

  劉蘭芝再也忍不住,笑道︰「今天安少爺被墨弄髒了手,要靈兒伺候,但他嗓門大,嚇著靈兒,靈兒一時失手,撒了一地水,毀了夫君書房裡的西域毯子,但安少爺家底豐厚,願意賠。」

  張青揚看了眼氣急敗壞的賈靖安,又看著不自在的靈兒,看來這個黑眼圈也是靈兒的杰作,但他很快的選擇不插手這件事。「他要賠,這樣便好。」

  賈靖安實在火大,張青揚竟然連責備一句都沒有,他正要開口,但是大牛哼了一聲,示意他噤聲,他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閉上嘴。

  劉蘭芝親自盛了碗湯放到張青揚面前。

  「過些日子,安少爺的幾個奴才便到了,這些人都打小跟在他身邊伺候,你就無需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畢竟兄弟一場,張青揚也不會真看賈靖安被自己的妻子惡整而袖手旁觀,於是淡淡的開口,「倒是你身邊只有靈兒也是不好,這幾日我讓柱二去挑幾個人,你看著能行的話就留下吧。」

  劉蘭芝原想拒絕,但又想著客棧若真要開張,她確實需要人手,趁機找人也好。「就聽夫君的。」

  張青揚喝了口湯,稱贊道︰「這湯味道好。」

  「那也是夫君有心,我是拿小廚房裡的鮮魚做的,正值隆冬,也只有夫君有本事拿到這麼好的東西。」

  張青揚嘴角微揚,放下筷子,很自然的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鬢角。「這湯可還有?」

  「還有一小鍋。」

  「留些,晚些餓了在裡頭放些面條,當宵夜。」

  「好。」

  兩個人之間的互動讓一屋子的人全都看呆了,就連笑笑都忘了吃東西,一雙美目直句勾的盯著他們。

  「你們是怎麼了?」張青揚注意到大家的目光,立刻收回手,挺直腰桿,遇上了劉蘭芝,他還真有些明白情難自禁的道理,但他向來威嚴,刻意冷著臉,一眼掃了過去。

  眾人立刻移開目光,除了笑笑,她脆聲笑道︰「青青,你耳朵紅了,你也涂了胭脂。」

  張青揚窘著一張臉,難得的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劉蘭芝先笑了出來,還故意將臉湊上前去看個仔細。「夫君會臉紅,這可真稀奇了。」

  「再鬧,」他伸出手捏了下她的臉,低聲道。「晚點有你有好看的。」

  這下臉紅的換成了劉蘭芝。

  「蘭芝也臉紅了,」笑笑捏了捏自己的臉,對著惠子說道︰「笑笑也要臉紅紅。」

  「好。」惠子在一旁替小姐布菜,邊笑道︰「等回房去,給小姐涂胭脂。」

  這麼多年來,西院總是冷冷清清,現在總算有了笑聲,而這和和樂樂的歡笑聲,一直持續到深夜。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3 AM

第十章

  「那女人果然不簡單,才沒幾天的時間,就從一個不被夫君待見的怨婦,被如珍似寶的捧在手心裡了。」陳婉蓉窩在自己的屋子喝著補藥,才喝下就連忙吃了顆仙楂糖。

  自己嫁進府裡多年,喝了不少補藥,肚子就是沒個消息,心中著實擔心再過些時候,婆婆抱孫心切,會不顧家規,讓其它幾個姨娘先她一步懷上孩子也不一定。

  「是啊。」丫鬟秀巧一邊輕輕按摩著陳婉蓉的腿,一邊說道︰「這些日子,都聽到西院傳來笑聲。」

  太守府不太,尤其夜深時,各院之間仔細聽,還能聽到些動靜。

  陳婉蓉冷哼了一聲,她那夫君三天兩頭都宿在小妾、姨娘的房裡,人家是恩恩愛愛,就她獨守空閨,看著桌上已經喝完的藥碗,一時怒極,用力砸到了地上。

  秀巧一驚,連忙跪了下來。「二少奶奶息怒,別氣壞了身子。」

  「我喝這些何用,」陳婉蓉恨聲道︰「張經武不來,我找誰有孩子去!」

  「二少奶奶,別惱,二少爺早晚會看到二少奶奶的好。其實有件事,奴婢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陳婉蓉沒好氣的瞪著她。「說!」

  「二少奶奶也知道,西院那頭的事,五少爺向來瞞得緊,但現在多虧有個傻丫鬟叫靈兒的,她三天兩頭就會上大廚房找秦大娘東扯西聊,這一來一往,倒傳出了些事兒。」

  陳婉蓉沒好氣的想,像靈兒這種碎嘴的丫鬟,若是在她房裡,她早早就打發了,就只有劉蘭芝還把人留在身邊,若說劉蘭芝聰明,但在這件事上,卻又少了心眼。

  「秦大娘說了件有趣的事兒,說是前些日子劉家的少奶奶來,給五少奶奶送上了不少好東兩。」

  陳婉蓉哼了一聲,劉蘭芝的兄長充其量不過就是個管個數百人的亭長罷了,能送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奴婢知道二少奶奶是看不上五少奶奶的東西,但據說劉少奶奶送上的一件童子衣很有名堂。」

  陳婉蓉來了興趣,挑了下眉。「說下去。」

  「那件童子衣據說是劉少奶奶家鄉的習俗,說是拿了生養多胎婦人孩子的童子衣,就能與夫君和和美美,早日懷胎生子。劉少奶奶當年也是拿了這童子衣,一連生了三子,夫妻至今感情甚好,連個小妾、通房都沒有。」

  陳婉蓉蹙眉深思,這種事未免太過無稽,不過就是一件童子衣,只是……試試也無妨。

  「奴婢聽了也是半信半疑,但五少爺這些日子跟五少奶奶的恩愛,那西院熱鬧、笑聲不斷,是大伙兒都看在眼裡的,五少奶奶還搬到了五少爺屋裡,今日夫人不也發一頓大脾氣,因為五少爺竟將府裡的事全交給了五少奶奶發落,這可代表著,以後夫人有什麼想要、想吃的、想用的,不單是月銀,就算是小姐的嫁妝,都得向五少奶奶開口。想想,一個當婆婆的要低頭跟媳婦要銀子,夫人心裡會有多不痛快。」

  偏偏姚氏縱是不快,也只能咬牙先忍了下來,只因現在太守進京未歸,女兒又正待嫁,嫁妝不能委屈,但陳婉蓉知道,姚氏是忍一時,心中盤算等太守從京裡回來,要拿太守來壓著張青揚,大鬧一場。

  陳婉蓉是次媳,對當家主母的位置原沒興趣,但就是不服輸爭口氣,她跟程謹從閨中就相識一路爭到現在,偏偏程謹就是仗著跟主母那層親上加親的關系,比她早嫁進了府裡當大少奶奶,這些年來,還不忘找機會處處壓著她這個晚半年進門的弟媳婦。

  這聲大嫂,陳婉蓉是叫得心不甘情不願,但長幼有序,她是爭不過,但她唯一能一拚的是自己肚子爭氣,只要比程謹那一邊更早生下嫡子,自己在公婆心中的地位就會高些,當家主母的位置也有可能屬於她,就算是大嫂又如何,還不是得看著她臉色過日子。

  「我今早聽說,銀杏那丫鬟也試著從秦大娘嘴裡,打聽靈兒說的那件童子衣的事兒。」

  銀杏是大嫂房裡的人,陳婉蓉這下可有點急了。「大嫂出身書香門第,怎麼會信這種無稽之談?」

  「二少奶奶,都這個節骨眼了,」秀巧勸道︰「不論是迷信還是偏方,都得一試,說不準還真有用。」

  是啊,多年都沒了消息,不試試怎麼成?陳婉蓉立刻交代,「去叫五少奶奶來見我。」

  有求於人還要托大,秀巧在心中無奈的嘆了口氣。「可方才陳嬤嬤說,她看到大少奶奶帶著銀杏一同去了西院。」

  陳婉蓉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她就是擺明了要跟我搶了。」

  秀巧識趣的沒說話,兩位少奶奶從當閨女時就爭到現在,在夫人面前都誰也不讓誰了,更何況是在私底下,她這個當下人的,少說少錯,省得被遷怒。

  「去拿我箱子裡的瑪瑙簪子,跟我去一趟西院。」

  秀巧立刻進房裡拿了裝著瑪瑙簪子的木盒,並拿了件斗篷替主子披上,接著便跟著主子往西院去。

  流言這種東西向來傳得最快,若是刻意放出的消息,傳得不單快,更多了些添油加醋。

  靈兒跑到初入府時當差的灶房去找廚娘秦大娘,說說笑笑的把話題扯到了李氏來看劉蘭芝時送的禮。

  原本大伙兒都當成笑話看待,但沒幾日,張青揚與劉蘭芝如膠似漆的模樣眾人都瞧見了,大伙兒就開始對那件童子衣半信半疑了起來。

  劉蘭芝開心的想著,靈兒做事雖然笨手笨腳的,但亂放話這活兒倒是做得好,如今這樣的結果正是她想要的,而且也非常期待有人沉不住氣找來,早早就交代守著西院的護院們,若是兩個嫂子來,一定要盡快請進來。

  只是等了一個多月了,還是沒見兩個嫂子有什麼行動,不過她不死心,總想著一定會等到的。

  今日下了場大雪,劉蘭芝帶著笑笑在外頭玩了一場雪戰,西院笑聲一片。

  兩人笑笑鬧鬧好一會兒,天空卻不作美的又飄下了雪。

  縱使知道笑笑還想玩,但怕她真著涼,於是劉蘭芝拉著她的手,哄道︰「笑笑乖,記不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

  笑笑側著頭想了一會兒,接著搖了搖頭。

  劉蘭芝笑道︰「今天是笑笑的生辰,昨天青青不是說會早些回來陪你用膳嗎?」

  笑笑這才想起來,興奮的道︰「笑笑生辰,是笑笑生辰。」

  「是啊,笑笑生辰,你看時候不早了,可是你衣服都髒了,青青看了不開心,所以跟惠子回屋子去,換件漂亮衣服,好嗎?」

  「好。」

  惠子在一旁笑看著兩人的互動,五少奶奶真的很懂得怎麼哄小姐,三言兩語就把人給哄得服服貼貼,不像她,每次都要費盡唇舌,還未必能說得動小姐。

  「換衣服。」笑笑拉著惠子,拔腿就往自己的屋子走。

  惠子滿臉笑意的被拉著,還不忘回頭對五少奶奶說道︰「天冷,惠子也給五少奶奶備了水,五少奶奶也快去洗洗祛寒氣。」

  劉蘭芝帶著淺笑輕點頭,轉身要往自己的屋裡走去,邊走,她不禁想著,日子這麼一天天的過著,雖是平淡,卻有著一份寧靜的幸福。

  她抬頭看著飄下來的白雪,曾經她以為此生最大的圓滿是擁有數之不盡的金銀珠寶,而今,這樣平淡的日子,照顧笑笑,有張青揚相伴,倒比起金銀珠寶卻更能給她一份踏實。

  錢小鼠啊錢小鼠,你真是變了,成了戀上一個男人的女子。

  回到屋裡,劉蘭芝用熱水洗去一身寒氣,整個人懶懶的斜臥在榻上,燒著地龍,所以屋子裡不冷,溫暖得令人昏昏欲睡。

  門口有聲響,但她的雙眼依然閉著,聽到門開了,又要輕輕的被關上,她才緩緩的開了口,「怎麼了?」

  靈兒微驚了下,她原不想吵到五少奶奶休息,才要靜靜退下。

  「說吧。」劉蘭芝睜開眼,懶洋洋的說。

  「大少奶奶在西院的月牙門前,被兩個護院大哥擋了下來,大少奶奶說要來看看五少奶奶。」

  劉蘭芝立刻來了精神,快速坐起身。「快有請!」她連忙拿來手鏡,將頭發給攏了攏。「還有,記得去交代惠子一聲,別讓小姐跑出來。」

  她不會冒險讓笑笑被任何一個人欺負,諷刺一句也不成。

  靈兒應了一聲,馬上退了出去。

  沒多久,程謹被請進了屋子裡,心頭還在為方才被擋在院外感到不舒爽。

  明明不過就是個庶子,排場還堪比正統主子,甚至還高過正統主子,她嫁進府裡多年,還從沒降低身分來這西院裡,她是瞧不起這最偏僻的角落,更不看中住在裡頭的人。

  不過這一路走來,看西院裡的梅花開得正盛,瑞雪從天而降,添了份迷離的美,倒成了太守府裡最美的景致,而後她被請進了雅致的小樓,屋外冷,但這屋裡卻溫暖,才進屋,一下子就令身上的寒氣退盡。

  程謹只瞧了一眼,就看出房裡的擺設雖簡單,但每一樣都是上好的東西,地上鋪著厚厚的西域毛毯,窗上還掛著大雁羽毛做成的帳幔,不讓一絲寒風透入,就算是不燒炭火,也不會覺得寒冷。

  見狀,她心頭更悶了。

  「嫂子可真是貴客,快快請坐。」劉蘭芝從榻上起身,也顧不得自己赤著雙足,踩在柔軟的毯子上,一手親熱的拉著程謹坐到桌前。

  面對劉蘭芝親切的招呼,程謹勉為其難的擠出抹笑。「早該來看看弟妹,一直到這時才得了空,若有缺些什麼,弟妹可別客氣,盡管跟嫂子說。」話一說完,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場面話說得可笑,人家這房裡用的都是好東西,就算也缺也輪不到她張羅,更別說她每個月拿的還是人家給的銀子,真是諷刺。

  「嫂子有心了。」劉蘭芝倒也沒多說什麼,只是恭敬的道︰「謝嫂嫂。」

  「別跟我客套。」程謹壓下不快,這西院裡的每樣東西都刺著她的眼,今天來是有事相求,她的態度也不好張狂。「總是一家人嘛。」

  「是。」劉蘭芝乖巧的點點頭,親自倒了杯熱茶,又將一盤小點送到了程謹面前。「這是夫君昨兒個特地做給我解饞的,味道極好,只是有些黏牙,若嫂子不嫌棄,吃點兒看看。」

  看著桌上做成梅花形狀的甜糕,程謹真有種人比人氣死人之感,她向來瞧不起張青揚是個庶子,還是個以利為先的商賈,就算知道府中的月銀絕大部分都是出自他的私庫,對於這對夫妻她心底仍沒有一絲尊重,但見這一小碟甜糕,倒令她羨慕起劉蘭芝了。

  她那個不過有個小小官位的夫君,別說點心,連杯茶水都沒為她倒過,成日只知道在外流連,房裡已經有兩個姨娘和三個通房還不滿足。

  程謹悶悶的拿起梅花糕,吃了一口,贊道︰「這東西極好,五少爺管著易水樓,客似雲來不是沒有道理。」

  不論她這句話足真心或假意,聽在劉蘭芝的心頭就是舒服,身為妻子自然喜歡人家誇贊自己的夫君。

  「若是大嫂喜歡,改日再叫人給大嫂送去。」

  「你有心了。」吃了塊甜糕,又喝了口茶,程謹才又說道︰「只是若是送,可否讓嫂子貪心些?」

  劉蘭芝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嫂子指的是……」

  「前些日子,你娘家嫂子似乎送了個好東西。」程謹也不拐彎抹角。「據說是件童子衣。」

  劉蘭芝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有些嬌羞的說︰「大嫂子的消息倒是靈通,這事兒還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娘家嫂子確實送了這麼一件童子衣裳,上頭繡的那幾個大胖小子,連我家爺看了都說可愛。說到底,是我娘家嫂子心急,畢竟之前……」她一頓,故作擔憂的嘆了口氣,「我之前為焦家婦,成親兩年都沒有孩子,與那裡的人處得也不愉快,但焦家畢竟是書香門第,嫂子擔心若真送了這麼件衣服,會令我在焦家被數落,說我迷信、粗鄙之類的,但這次,嫂子是什麼都不顧了,畢竟我是再嫁,她一心只盼著我能快樂過日子,於是求得我阿娘點了頭,她就趁這次來,送給了我,真或假不知,但至少是一份心意,分些福氣。但說也奇怪,夫君這些日子,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待我極好。」

  她說得臉都紅了,而且這反應可不是做假,這段時間兩人幾乎夜夜歡愛,平時冰山似的男人,在床上可變成了熱情的火。

  程謹聽在耳裡,心裡一陣激動,但表面上仍盡可能維持鎮定。「看來親家母和娘家嫂子有心。」

  「確實如此,只願早日為夫君生下一兒半女,此生便圓滿了。」

  她的話令程謹的心中一刺,張青揚不過就是個庶子,就算她再爭氣,生出來的也不會是嫡子,只不過這長子的位置就被佔了,想到這個,程謹心中就是不痛快。

  「弟妹才嫁入府裡,又與五弟恩愛,有孩子也是早晚,這事兒不急。」

  「說不急確實也是不急,」劉蘭芝也順著她的話說,「夫君也說,想跟我多過一段兩個人的恩愛日子。」

  程謹聞言,雙眼一亮。「既是如此,那童子衣你留著暫時也是沒用,不如轉送給我吧。」

  劉蘭芝在心中扮了個鬼臉,這種虧本生意別指望她做。

  「嫂子既然開口,我自然不好拒絕,只不過這畢竟是我娘家嫂子送的,我這……」她故意不把話說完,還露出為難的神情。

  「我知你哥哥這陣子就要離城,這是點心意。」程謹立刻拿給劉蘭芝一個荷包。

  手中的荷包有些沉,但劉蘭芝要的可不是這麼一丁點,這一個個靠著張青揚過日子,卻不把他當一回事的人,這次一定要狠狠的被她宰一回才行。

  「這怎麼……」劉蘭芝正要推辭,就看到門開了,陳婉蓉在丫鬟的扶持下走了過來。

  帶著她們進門的大牛,口氣冷冷淡淡的稟道︰「二少奶奶來了。」

  「二嫂也來了。」劉蘭芝一張臉是滿滿的笑意。「今日我這裡還真是貴客臨門,大嫂前腳到了,二嫂後腳也到,蓬蓽生輝啊。」

  程謹看著陳婉蓉,眼底閃過不悅,但面上還是笑意盈盈。「弟妹怎麼來了?」

  「蘭芝嫁進府裡這些日子,身子聽說都不見好,所以特地來看看。」陳婉蓉也是很會說場面話的。

  劉蘭芝只覺得兩個嫂子,一個比一個會睜眼說話,她身子明明就好得不得了,但人家要怎麼說,她也沒必要反駁,「謝二嫂關心,快快請坐。」

  「大嫂今日怎麼如此好興致?」陳婉蓉坐了下來,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同時目光在屋子裡轉了一圈,看這屋裡陳設,再想想自己屋子裡,心裡著實不舒服。

  一個打心底瞧不起的女人,吃穿用度竟都勝過自己,她的目光不經意的跟程謹對上,心知肚明兩人的心思都在同一件事上頭,暗哼一聲,調開了視線。

  程謹明白陳婉蓉是來跟她搶東西的,這女人討厭,從小就只知道跟她爭搶,不過她娘親精明,比她快了一步訂下了姨母家的嫡長子,所以陳婉蓉最後只能嫁給嫡次子,佔了個長媳位置,這才稍稍讓她出了口怨氣,偏偏自己的肚子不爭氣,生了女兒之後,就一直沒消息,就怕陳婉蓉比她早生下孩子,自己又要輸她了。

  「我來看看弟妹,」陳婉蓉向來高傲,說話相當直接,「順便跟弟媳討件禮,盼著弟媳割愛。」

  程謹可沒料到陳婉蓉會直截了當的說自己是要東西的,立刻不服輸的說︰「這麼巧,我也正好要跟弟妹討個東西。」

  劉蘭芝識趣的沒說話,這兩個嫂子不對盤,兩人杠上時,就像是兩虎相爭,她只要在一旁看戲就好。

  「凡事皆有先來後到,」程謹沒什麼起伏的聲線,隱含著淡淡的警告意味,「你別失了分寸。」

  「嫂子這是打算以大欺小。」看著放在桌上的荷包,陳婉蓉叫身後的秀巧將瑪瑙簪子放下,又拿了個荷包,故意當著眾人的面,塞了張銀票進去。「五少爺是易水樓的管事,這做商人的,重利輕義,只看著錢辦事,做生意自然是價高者得,所以這東兩是我的。」

  劉蘭芝心中冷笑,這個陳婉蓉自以為高人一等,也不想想現在是跟她求東西,還當著她的面踩張青揚。

  是啊,她們高貴得覺得金銀財寶俗氣,今日卻為了生個兒子,他日做了當家主母,掌管中饋的事爭個面紅耳赤,說到底只不過是嘴巴上不認,實際上卻一個比一個更狠心貪婪。

  「二嫂子說的沒錯,我家爺管著易水樓,一介商賈,自然逐利,夫妻一體,我自然也成了個市儈之人。」劉蘭芝的眼底閃著光亮,不客氣的說道︰「所以也不用兩個嫂子爭來爭去,就一百兩。」

  此話一出,程謹和陳婉蓉原本怒視著對方的視線,同時間銳利的掃向了劉蘭芝。

  劉蘭芝一臉堅定的回視兩人。

  程謹的表情陰晴不定,原本她只是想要件童子衣來討個吉利,所以只是客氣的給了些銀兩,卻沒料到陳婉蓉會突然殺出要搶,這已經不是單純的為了這件衣服,而是面子之爭,只是……就算是用金線繡的童子衣也不值一百兩,劉蘭芝未免獅子大開口。

  陳婉蓉見程謹有所遲疑,立刻嘲諷一笑。「我給。」

  「就你給得起嗎?」程謹壓下心疼,輸人不輸陣。「我也給。」

  劉蘭芝故作苦惱的揉著太陽穴。「兩個嫂子這樣,可令我為難了。」她心裡其實喜得都要讓她飛上天了。

  聞言,陳婉蓉不客氣的跟著程謹吵了起來。

  突然,柱二從外頭推開了門,張青揚出現在門口。

  看到張青揚,劉蘭芝有些意外,雖早知今日因笑笑生辰,他會早回府,卻沒料到天色未暗,他就回來了。

  程謹和陳婉蓉沒料到張青揚會突然回來,兩人對視一眼,很快收起了方才爭搶東西的那股狠勁。

  「夫君今日還真早。」劉蘭芝連忙起身,上前替他撫去了肩上的雪花,脫掉了斗篷。

  「突然想你,所以回來看看你。」

  劉蘭芝的小心肝猛然跳了好幾下,雙頰染上緋紅,這種話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他也真不知羞。

  張青揚帶著笑,也不顧兩個嫂子在,緊緊牽著劉蘭芝的手。「方才在外頭聽到兩位嫂子的話,青揚知道兩位嫂子求子心切,但那件童子衣畢竟是蘭芝娘家嫂子的心意,這福氣實在不好轉送出去。」

  劉蘭芝倒抽了口冷氣,敢情他這是回府來打亂她的計劃的?這可不成,她緊緊反握了握他的手,暗示他不要搗亂。

  她派靈兒說了一堆有的沒的,設了這一個局,不單是想要從兩個嫂子手中拿些回銀子,更有一部分是要替他討回點公道,他可不能在最後關頭毀了她的苦心。

  張青揚沒有看她,只是安撫的捏了下她的手。

  劉蘭芝在心中暗暗叫苦。

  程謹和陳婉蓉對看一眼,這可好,張青揚說這話,只怕她們縱使想搶也搶不著,不免心中有些失望。

  「不過,」張青揚手微用力,把劉蘭芝拉進自己懷裡,一點也不在意在他人面前展現兩人的親密。「我確實也想跟娘子再過些兩人的恩愛日子,孩子的事不急。」

  劉蘭芝被摟在他的懷裡,又聽他這麼說,原本一片絕望的心,又冒出了一丁點的光明。

  看著兩人恩愛的樣子,程謹和陳婉蓉對那童子衣的傳言,已經到了深信不疑的程度,心裡也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是童子衣畢竟只有一件,要給誰還真是為難,不如……」張青揚低頭看著劉蘭芝,深情款款的說︰「也別說一百兩了,就三百兩吧。」

  程謹聽到這個數字,臉瞬間慘白。三百兩,不單要她把這些年來省下來的銀子送上來,還得用到自己的嫁妝啊!

  陳婉蓉也是一臉驚愕,一時間不曉得該說什麼才好。

  劉蘭芝則像是被雷劈了,原以為自己已經夠狠,卻來了個更狠的,不過就是件繡了幾個胖娃娃的童子衣,要個三百兩,會不會太過了?

  「大嫂。」張青揚看向程謹。「三百兩可行?若大嫂不願,那就二嫂……」

  「願!怎麼不願!」程謹心一橫,忙不迭的說︰「回頭我便讓人把銀子送來。」

  「就你出得起嗎?」陳婉蓉一個冷哼,要論家底,她可不輸人。「我可以再出更高的價。」

  「青揚知二嫂子心急,」張青揚冷冷掃了陳婉蓉一眼。「但不論先來後到,大嫂總比二嫂早了大半年進張家,既稱她一聲大嫂,便得多一分尊重。我雖是個不入流的商賈,但是也知道一諾千金的道理。今日我既已先問了大嫂,大嫂也點頭給了這三百兩,我也不好反悔。若青揚坐地起價,縱使二嫂子如願得了這件童子衣,日後提到這事兒,只怕也會說青揚不單重利,是個不入流的商賈,還不守承諾,不是個君子。」

  陳婉蓉氣得漲紅了臉,張青揚竟然拿她說的話來打她的臉,不過就是個登不上抬面的庶子,有些銀子罷了,竟然敢給她臉色瞧,這筆帳,她是記在頭上了,她站起身,連個招呼都不打掉頭就走。

  「你這二嫂還真是沒規矩。」程謹花了三百兩雖然肉疼,但是今天不單能得到招子童子衣,還能看著陳婉蓉被羞辱,心裡還是得意。

  「不如二嫂所願,她有些不快也是自然。」張青揚沒將陳婉蓉的態度放在心上。「只希望大嫂子真能得償所願,早生貴子。」說完,他向劉蘭芝使了個眼色。

  她馬上意會,將童子衣從衣櫃拿了出來,交給了大嫂。

  「承你貴言。」程謹興奮的起身,拿著劉蘭芝手中的童子衣,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了。

  劉蘭芝一等人走,立刻把門給關上,背壓著門,與張青揚四目相接,臉上的驚訝還未完全褪去,低聲驚呼,「三百兩……你把一件童子衣賣了三百兩?!」

  奸商,果然是奸商!她佩服得只差沒五體投地了。

  「鷸蚌相爭,總是漁翁得利,這是人心。」張青揚絲毫不見心虛,他本無心插手這件事,但為了討她歡心,才出手幫她一把。

  「可是你為什麼偏給了大嫂?」就她所知,陳婉蓉的家底比程謹還要豐厚,若讓她們兩個爭到底,最後鹿死誰手還是未知。「二嫂說不定還能出得起更多的銀子。」

  「二嫂身子寒,這些年來雖調理身子,卻無明顯改變,只怕難以懷胎。大嫂則不同,她有個女兒,這些年來不過就是因為心境煩躁,不易受孕,現在只要心境開了,誕下子嗣是早晚的事兒。」

  見她看著自個兒的雙眼閃閃發亮,稍稍滿足了張青揚的男性自尊,不然在她眼裡只有銀子,他也是苦惱。

  「你怎麼知道這些?」

  他沒回答她,只是揉了揉她的頭,府裡所有事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畢竟他從沒害人之心,卻不打算讓人有機會能害他。

  正如他將府裡的事交給她,雖看似突然,實際上也是經過思量,只要她擁有更多權力,姚氏才會忌憚,不敢出手對她有一絲的危害。

  「一件衣服賣了三百兩,開心嗎?」

  一想到那筆銀子,劉蘭芝心花怒放。「這是當然!我一口氣就賺三百兩,別說開客棧,就連以前的債,都能還清了。」

  張青揚原本揉著她的頭的手,突然轉而捏了下她的臉。

  她驚呼一聲,拉開他的手,捂著自己的臉。「干麼捏我?」

  「看你臉皮有多厚,明明什麼都沒做,平白無故讓你得了三百兩,還說是你賺的。」

  「誰說我什麼都沒做!這陣子我被你折騰得也不少。」每個晚上都被弄得不能睡,她都快要累垮了。

  「你說什麼?」

  見他雙眸危險的眯了起來,劉蘭芝立刻用雙手護著胸脯。「沒……」

  怎料她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就被打橫抱起,丟上了床。

  「你饒了我……」她不由得放軟了聲調,「天還亮著。」

  「我才不在乎。」張青揚恣意吻著她的唇,吻得她渾身都沒有力氣,只能悸動的偎在他懷裡。

  「你不單是奸商,」既然她逃不掉,便也不甘示弱的回吻他。「還是個無賴。」

  「我承認,但也因為如此,才讓你崇拜我。」

  劉蘭芝想要反駁,溢出嘴的卻是一聲嬌吟。誰說是冰山,他的熱情有時還真讓人吃不消。

  月牙爬上了樹梢,張青揚早已交代從易水樓送了菜過來,今日打算與劉蘭芝和大牛兄弟倆一起慶祝笑笑的生辰。

  以往這個日子總是冷冷清清,現在因為劉蘭芝來了,笑笑臉上也多了笑容,多了份開朗,他看在眼裡,也感開心。

  才踏出房門,劉蘭芝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停下了腳步。「等我一會兒。」

  張青揚不解的看著她去而復返,手上多了一個木盒子。「這是什麼?」

  「給笑笑的生辰禮。」

  他來了興趣。「送什麼?」

  她獻寶似的打開來,裡頭是十二只用各式木頭雕成的木簪子,有梅、有蘭、有菊、有石榴……各個季節的花,雕得栩栩如生。

  「怎麼會想到送這個?」

  「笑笑之前看我為錢苦惱,送我一袋銀子,那時我就想著送這套禮了。」

  「銀子?」

  「是啊。」她沒好氣的掃他一眼。「一袋石頭銀子。」

  張青揚不禁失笑,他完全可以想象她拿到那袋石頭銀子時,表情會有多失望。

  「她吵要銀子,你不給,不是怕她丟了銀子,而是不想讓人知道她身上有真金白銀,到時為了搶銀子傷「她。」劉蘭芝輕而易舉就猜中了他的心思。「笑笑身上連個飾物也沒有,我猜你的用意也是怕有人為財傷人,但笑笑畢竟是個姑娘家,總要有些首飾,所以我就尋了人打了這十二枝木簪,有柚木、檜木、樺木,各個顏色花樣,不值幾個銀子,但可以讓笑笑隨著心情裝扮。」

  「你有心了。」

  「這是當然!」她得意的微揚起下巴,接著挑釁的問道︰「你呢?笑笑的寶貝青青,你送了什麼?」

  張青揚摟著她的腰,神色自若的說︰「我做了一桌好菜。」

  「就這樣?」

  他驕傲的點著頭。

  劉蘭芝不以為然的嗤了一聲,「小氣鬼!一桌菜,虧你說得出來,我們明明就常吃你做的菜。」

  「別身在福在不知福。」張青揚的語氣有一絲絲的警告,「我做的菜不好嗎?」

  不是不好,只是……她皺了下眉頭。「若我生辰的時候呢?你也送我一桌菜嗎?」

  「自然。」

  劉蘭芝難以置信的瞪大眼。

  「不過你是我妻子,自然得多點。」

  聞言,她的心裡頭升起了一絲絲的期待。

  「看你的菜色想多隻雞還是多隻鴨,隨你吩咐。」

  劉蘭芝沒好氣的用力推了他一把,不再理會他,大步往前走。

  張青揚失笑,跟在她身後,喊道︰「不然多條魚也行。」

  她沒理他,走得更快。

  他笑得更開懷了,幾個大步來到她身旁,一把將她給抱了起來。

  她一驚,急忙摟著他的脖子。

  他沒說話,只是抱著她走過雪地,朝笑笑的房間而去。

  雖然他們已經在一起一段時日了,但他還是捨不得讓她離開自己的懷抱,這種奇妙的感覺,他不知道如何說出口,不過他向來也無需說什麼,只要去做就是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4 AM

第十一章

  笑笑收到首飾果然很開心,不過劉蘭芝發現有心的並不只有自己。

  她看著賈靖安與大牛幾乎一模一樣的臉,有時一閃神,還有點錯覺,不過這兩兄弟,一靜一動,一冷一熱,沒開口說話,就先露出牙齒的,絕對就是賈靖安。在這寒冷的冬季,賈靖安竟然有能耐送來一株開得極好的牡丹花,放在屋子裡,散發著淡淡香氣,這可不是有銀子就有買得到的,看著笑笑臉上止不住的笑,她就知道這禮是送到了心坎裡。

  大牛送上一塊形狀似瓶的玉佩,笑笑立刻掛在脖子上,心情好,吵著要跟著大伙兒喝酒。

  因為是她生辰,張青揚也沒有拘著她。

  不過喝沒幾杯,她就醉了。

  劉蘭芝見狀,跟惠子扶著笑笑進房躺下,拉過被子給笑笑蓋上,目光看著那塊玉佩,不禁想著,大牛也是上了心,這塊玉佩不在價值,而是深意,瓶取音為「平」,一方面是望笑笑一生平安,更重要的是,大牛的名字有個平字。

  只是大牛若真喜歡笑笑,為何只是在一旁守候,任由另一個男人逗她開心?難道就因為臉上那一道傷疤?

  她微斂下眼,將笑笑身上的被子蓋密實,若有所思的站起身,身子卻晃了一下。

  惠子眼捷手快的扶住她,見她一張臉泛著紅,笑道︰「五少奶奶也醉了?」

  「哪醉了,不過幾杯水酒罷了。」劉蘭芝不想承認自己的酒量差,但頭還真是有些暈。

  「不如奴婢伺候五少奶奶回房去。」

  「免了,我自己回去成了,」劉蘭芝搖頭拒絕,「你在這裡看著小姐,她喝得多了,只怕半夜醒來會口干,別由著她讓她喝冰涼的,以免著了涼。」

  「是。」惠子點了點頭。

  張青揚正與大牛兩兄弟聊得興起,劉蘭芝也沒壞了他們的興致,叫靈兒讓柱二知會張青揚一聲,便自己先回房了。

  罷下了場雪,但她穿得厚實,一點都不覺得冷。

  劉蘭芝自己提著燈籠,照著路,腳踏在地上,看著自己踩出來一個又一個的腳印,臉上帶著笑,沒多久就發現身邊多了個人,她抬頭看了過去。

  張青揚微揚了下唇,伸出手,替她理了理斗篷,將她包得更緊一點,接著拿過了她手中的燈籠。

  「你的丫鬟真是富貴過了頭了。」他暗暗瞄了眼後頭的靈兒,主子自己打著燈籠走,丫鬟卻傻愣愣的跟在後頭,有時倒分不出哪個是主、哪個是僕了。

  「夫君的意思是,要叫靈兒來替我打著燈籠走?」

  「這倒免了。」張青揚一嘆,「瞧現在靖安見她如見鬼似的,就知還是讓她做個什麼都別做的富貴丫鬟好。」

  想到這個,劉蘭芝笑得歡暢,一點都不同情賈靖安,她伸出手,抱住了他的手臂,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讓他帶著自己走。「大牛實在是大牛。」

  「好端端的怎麼提起了他?」

  「一點都不知討女人歡心,看靖安做得多好,送花、說笑話,大牛就一個大個兒杵在那裡看著,難怪被取名叫大牛。」

  「大牛送了塊玉佩。」

  「那玉佩雖小巧,但色澤好,寓意也深,」劉蘭芝抬頭,水汪汪的大眼瞅著他,嬌憨的輕笑。「但總不比送花惹女人開心。」

  「你也喜歡花?」張青揚好笑的低頭凝視著她。

  「誰不喜歡。」她的眼眸中多了幾分期待。

  他停下腳步,指著一園子的梅樹。「這有許多梅花,你要多少,自己摘幾枝放屋子裡不就成了。」

  她沒好氣的翻了下白眼,這話說得一點情趣都沒有。

  他一笑,摟著她的腰的手緊了緊。「長了這麼大,難道還沒參透?若是放在心頭的人,無需特意討歡心,只要一句話,也是快樂;若不在心頭,縱使摘下天上星月,也無法搏卿一笑。重要的向來不是禮,而是人。」

  劉蘭芝的嘴角因為他的話而重新揚起。是啊,重要的向來不是送的禮,而是送禮的人。

  她倚著他,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傳到自己的身上。「只是這種感覺不好。」

  他挑了下眉。

  「兩男爭一女,三人的感情太復雜。」

  「關於這事你就別煩了,老天自有安排。」

  劉蘭芝想了想,也對,一切老天自有安排。

  她下意識抬頭看著天,雪停了,但天依然陰著,但終有天晴的一天,想到這裡,她突然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我張青揚的娘子。」

  他的回答令她失笑,輕捶了下他的肩頭。「說正經的。」

  「說是我娘子,還不正經?」

  「我是真心想告訴你,我是誰。」劉蘭芝低著頭,小手把玩著他大氅領口處的金線。「我來自遙遠的天邊。」

  張青揚低頭看她,忍不住笑出聲。「你不過才喝了幾杯水酒,就醉得胡言亂語了。」

  劉蘭芝從他懷中退開了一步,站在雪地中,手指著天。「別笑,我真的來自天上。」

  他只當她在說醉話,伸出手要把她拉回懷裡,天冷,還是早些回屋子裡,蓋上被子抱在一起比較實在。

  劉蘭芝閃過了他的手。「我說的是真的,你可知我是天上的什麼?」

  張青揚調笑道︰「你長得貌美如花,自然是天上的鳳凰。」

  她一臉嫌惡。「我不要當鳳凰,鳳凰可要浴火才能重生,被火燒,想到就痛,好看沒用,我不當鳳凰,我是天上的老鼠。」

  他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放著好好的鳳凰不做,要做老鼠?看來真是醉了。

  「當老鼠很好,到哪裡都能生存,能屈能伸,不管人家討厭與否,永遠做自己,所以特自在。」每個人對於快樂的定義不同,她很滿足於自己是只小老鼠。

  「夫君不也一樣嗎?」

  張青揚輕挑了下眉。

  「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人,對於不在乎的人,根本不想花心思。我懂你,對不對?」

  「是。」他終於把她拉進懷裡,手指輕觸著她微涼的臉頰。「但我可不想成為老鼠。」

  她不依的推了推他,要離開他的懷抱。「不行!我們是夫妻,我是老鼠,你就只能當老鼠。」

  他一把抱起她。「回房去了,你真是醉了,以後不許喝酒。」

  「你不想跟我一起當鼠輩嗎?」

  張青揚在心中嘆了口氣,不打算跟喝醉的人計較。「你說什麼便是什麼。」

  劉蘭芝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他以為她醉了,但她雖然頭暈,思緒還是很清楚,只是突然想要告訴他,她的來歷,不管他信或不信,她就是不想瞞著他。

  夫妻一體,跟他在一起之後,她才真的有所體會。

  一大清早,正要出府的張青揚就聽到院子裡傳來的爭執聲。

  他與大牛走了過去,就見到院子裡的亭子外,笑笑帶著惠子和靈兒在玩雪,而賈靖安和劉蘭芝吵了起來。

  原本賈靖安對於幫著劉蘭芝開客棧這件事是抱著玩玩的心態,但真正開始之後,他也跟劉蘭芝一樣熱切。

  雖說賈靖安的真實身分,到死也沒揭曉,如今還得隱姓瞞名過日子,但他不覺得有一丁點的委屈。

  人生短短在世幾年,他要追求的可比這個有樂趣多了。只是或許是骨子裡還是流著皇室的血液,總覺得朝廷動亂,造成百姓離鄉背井自己也有一丁點的責任,所以他就把這間客棧當成慈善事業在做。

  不過這一來就跟劉蘭芝有了沖突,店鋪都還沒找到,兩個人就已經吵翻了天。

  「若照你這麼說,我的客棧根本就不用做生意了。」劉蘭芝雙手叉腰,寸步不讓。「直接打開門,任人吃喝住宿便好。」

  「我又不是要你做賠本生意,」賈靖安也有所堅持。「只不過要你別賺可憐人的銀子。」

  她眉頭一皺。「賈大公子,你倒是說說,什麼是可憐人?可憐人會在頭上刻字嗎?」

  「看穿著便知。」

  劉蘭芝嘖嘖出聲。「公子哥兒就是公子哥兒,一點都不知人心險惡,我也可以為了白吃白喝一頓,穿得破破爛爛的。」

  「那是你不知羞恥。」

  她快氣炸了。「我看我們倆無法合作。」

  「我也這麼認為。」賈靖安也是一哼。

  兩人的爭執清清楚楚的傳進站在不遠處的張青揚和大牛的耳裡。

  「爺怎麼看?」大牛開了口。

  「換過來吧。」張青揚無奈的搖搖頭。「叫靖安來易水樓跟著我,你去幫蘭芝打點客棧。」

  大牛點頭,他也正有此打算。以前他跟在笑笑身旁時,總是她睡了,他才回房去休息,她醒了,他一定已經在院子守著,原想著賈靖安取代自己待在府裡,可以多些時間陪笑笑,偏偏他這個弟弟就是當公子哥兒的命,總是日上三竿才出現,也不怕笑笑傷了或是跌了。

  「今日你就與靖安帶蘭芝出府去瞧瞧新鋪子的位置,明日再讓靖安來找我。」

  張青揚拍了拍大牛的肩膀,誰說兩個女人聚在一起容易吵,劉蘭芝跟賈靖安一撞在一起,吵得連屋頂都快掀了。

  這幾日他為了營救在京裡得罪了太傅的爹,已是焦頭爛額,實在不想再聽這吵吵鬧鬧。

  賈靖安明明腦子極好,怎麼就這事沒想清楚,明知道笑笑喜歡劉蘭芝,卻不知道好好巴結劉蘭芝,反而處處作對。先不論自己心頭的盤算,張青揚只肯定,若他開口要將笑笑嫁給賈靖安,劉蘭芝將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張青揚替劉蘭芝找來的鋪子,跟易水樓在同一條街上,不過易水樓在最熱鬧的街道中央,而劉蘭芝的鋪子是在最底端的街角。

  雖看似不繁華,但後頭卻有條小巷子可以直通城門,只要讓人知道這裡開了一間客棧,若是累了的旅人要歇腳,這間客棧反而是佔了最好的位置。

  劉蘭芝看得滿意極了,向來與她不對盤的賈靖安也難得跟她有同樣的看法。

  離開有些殘破的屋子,賈靖安和劉蘭芝開始討論起擺設修整的問題。

  大牛在一旁,還沒機會跟他們提張青揚的打算,但看劉蘭芝和賈靖安間難得有好氣氛,心想晚點再提也無妨。

  「上易水樓去談吧。」劉蘭芝說道。

  算來這是她第一次出府,總聽著易水樓的名氣,但還沒去過,總要去看看自己夫君每日早出晚歸在忙些什麼。

  「好啊!」賈靖安也沒意見。

  大牛跟在一旁,心想若要去易水樓,張青揚的盤算就讓他自己去提,他也樂得輕松,但一個青衣丫鬟突然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大牛沉聲道︰「讓開。」

  青衣丫鬟嚇了一跳,但還是硬著頭皮說道︰「我家老太太想請夫人一見。」

  「你別嚇壞了人家小姑娘,」賈靖安嘴角帶笑,推開了大牛,看著對方,好言問道︰「哪位老太太?」

  「是司徒大人掾屬,焦大人之母。」

  賈靖安臉上依然帶笑,但眼神已經變冷了,他看向自家兄長。

  「我家少奶奶身子不適,不便見客。」大牛直接趕人。

  青衣丫鬟也不好多說,連忙退了下去,跑到停在一旁的馬車旁,回稟車上之人。

  劉蘭芝注意到兩兄弟的神情不太對勁,問道︰「這是怎麼了?」

  大牛挑了下眉。

  賈靖安不以為然的搖頭。「你別告訴我你不知要見你的人是誰?」

  她是真不知,掾屬是由大官自行任命,不經過朝廷選才留在身邊的下屬,但現在世道不好,掾屬通常都是靠著關系或是買官得到,雖也被尊稱為大人,但也不是什麼不得「的人,突然,她的腦子有個念頭一閃,焦大人,難不成是……

  就在劉蘭芝思索的當下,青衣丫鬟已經扶著一名老婦下了馬車,走了過來。

  那名老婦不客氣的打量著劉蘭芝。「幾月不見,架子倒擺大了。」

  劉蘭芝沒有說話,腦袋忙碌的轉著。

  焦母接著看向跟在劉蘭芝身後的大牛和賈靖安,兩個男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其中一個較為粗壯的男人臉上有道可怕的疤,她厭惡的皺了下眉頭。「哪一個是你的夫君?」

  這不客氣的口吻令劉蘭芝不悅。「與你無關。」

  焦母的臉一沉。「怎麼,再嫁了人,就不把我這婆婆給看在眼裡了。」

  劉蘭芝的心一突,還真是焦仲卿的母親。來到這裡幾個月了,第一次出府,就讓她遇上了這個當初逼自己兒子休了真的劉蘭芝的老婦,該說運氣好還是運氣差?

  「真沒想到,以你現今這身分,還有臉招搖過市。」

  劉蘭芝不滿的瞪大了眼。

  「咱們卿兒現在娶了個好娘子,升了位置,眾人見了都得尊稱大人,你這棄婦也只有不入流的商賈才會收了,雖是太守之子,但不過是個庶子,以你這身分,也只能配得上這等貨色。還以為你再嫁後會安分些,誰知道竟不要臉面的在外拋頭露臉,而且太守現在被關押在牢裡,能不能活著出來都不知,你倒是挺悠閑的。」

  「閉嘴!」賈靖安聽到老婦人句句帶刺,斥了一聲,「若再有一句無禮,就別怪我不懂得敬老尊賢。」

  他嚴厲的神情,令焦母驚得退了一步,青衣丫鬟連忙扶著她。

  不過焦母很快就鎮定下來,街上人來人往的,她也不怕,壯起膽子啐道︰「果然蛇鼠一窩,都是粗鄙、不入流之輩。」

  「你還說……」賈靖安氣得就要沖上前去。

  劉蘭芝伸出手,制止了他,她冷冷的看著焦母。「老太太孤兒寡母扶養一個孩子不容易,只是令郎高升進了京,怎麼還留著你一個人在這裡?」

  這句話戳到了焦母的痛處,兒子是高升了,但進了京之後,不過就是替她買了個婆子和丫鬟,連年都沒回來跟她過,她還暗暗垂淚了好幾次,但在人前她依然得意洋洋的炫耀著自己那成材的兒子。

  方才去廟裡給兒子求了個平安符,正要回府的路上,看到了劉蘭芝,想到自己心中的苦,便忍不住的想來踩踩她,讓她也沒個臉面,自己心裡能稍稍舒坦些,卻沒料到她變了,不再像以往那般溫順的不吭半句。

  焦母壓下心頭的酸楚,驕傲的微揚了下頭。「過些時候他們便會親自來接。」

  「既然如此,就祝老太太一家早日團圓。令郎高升令人欣慰,老太太日子看來該是舒坦,實在不需刻意半路攔人,對我這個下堂婦噓寒問暖,不知情的人只會以為老夫人後悔不要我這個媳婦了,」劉蘭芝有禮的一揖。「老太太的關心,蘭芝記下了。」

  焦母的表情有些僵。

  劉蘭芝臉上帶著淺笑,越過了焦母,隨即笑意盡失,嚴肅的問道︰「老爺出了事?」

  賈靖安聞言,立刻看著大牛,這事兒他不想插手。

  大牛低聲回道︰「爺有分寸,正想方設法救老爺。」

  丙然有事,而她竟然是全然不知,還開開心心的拿著銀子準備開客棧。

  「兩位嫡少爺不知嗎?」

  「縱使知情,也求告無門。」大牛說得保守,其實兩位嫡少爺只顧著風花雪月,根本不知大禍臨頭。

  「夫君可會有事?」

  「這事兒還是問爺較為清楚。」

  「回府吧。」一瞬間,劉蘭芝沒「上易水樓的興致。「我累了。」

  「你這是鬧什麼脾氣……」

  「少說幾句。」大牛打斷了弟弟的話。

  賈靖安一個撇嘴,不知道的人,看劉蘭芝的樣子,還以為是看到焦母,勾起了舊情正傷心著。

  回府後,劉蘭芝顯得沉默。

  用晚膳時,就連笑笑都覺得她不對勁,也不敢太吵鬧,而她的胃口不好,吃了一點就回房歇著了

  躺在床上,她翻來覆去,迷迷糊糊睡去,卻也睡得不安穩。

  夜裡,張青揚回來,掀開被子把劉蘭芝摟了過來,令本來就沒睡熟的她,馬上睜開了眼睛。

  「回來了?」她的聲音還帶著些許睡意。

  「嗯。」他拍了拍她的背。「聽說你今晚吃得不多,廚房還熱著雞湯,可要我讓人去給你下些面?」

  她將頭窩進他的懷裡,輕搖了搖。

  「怎麼了,心裡不痛快?」

  劉蘭芝靜了一會兒,才幽幽說道︰「我今天遇上了焦氏。」

  張青揚早聽大牛說了,見她悶悶不樂的,想起成親那閂,她不惜為了焦仲卿一死,他的手不由得一緊,他的想法早變了,現在不論她心中是否有人,他都不會放手。

  「遇上了又如何?」他力持冷靜的道。

  「她說了些話……」她越說越小聲。

  「無論她說什麼,都不用往心裡去。」

  「我也想,但沒法子,老爺是否出了事?」這幾日,他總是早出晚歸,她原以為是易水樓事忙,但今日焦母一提,她才知事情似乎沒這麼簡單。

  太守入京,連年都沒回來過,她早知不對勁,卻還是被張青揚三言兩語給安撫過去,現在太守都被關了,府中雖然和和樂樂,誰知道明日又會是何種局面,她曾以為此生最重要的該是那些金銀財寶、富貴榮華,但這些都比不上張青揚的平安,一人有罪,株連九族的事盤旋在心頭,令她實在擔心受怕。

  張青揚愣了下,才道︰「無事。」

  「別騙我!」劉蘭芝推開他,坐了起身。「在你心中根本沒將我視為妻子。」

  「你胡說什麼?」他伸手要拉她,但她卻甩開了他的手。

  「我什麼都不瞞你,但你呢?難道你真要等官兵上門才要告訴我?!我不要開客棧了,易水樓不要也無妨,咱們帶著笑笑走,到時就算要捉人,讓他去捉那兩個不長進的嫡兄,咱們都不管了。」

  張青揚原還在擔心,她是因為遇上焦母,想起了焦仲卿,卻沒料到她心情低落是因為擔心他的安危,這讓他心頭升起難以言喻的滿足和愉悅。

  「別笑。」劉蘭芝不客氣的掄起粉拳,打向他的胸膛。「我說正經的。」

  他的心頭一松,這才發覺從大牛跟他說她因為遇到焦母心情不好,他的心也一直跟著緊繃著。

  他不顧她掙扎,硬是將她抱在懷裡,輕撫著她的背,安撫道︰「爹現在確實被關押在牢裡,但還不至於罪連其子,只是要救人出來,得花不少時間和銀子疏通,怕你心疼銀子,所以才沒告訴你,不是刻意瞞你。」

  她懷疑的看著他。「真的?」

  他肯定的點頭。「你就只為這個心裡不舒服?」

  「什麼叫只為這個,」劉蘭芝不服氣的反駿,「你若真怎麼了,我怎麼辦?笑笑怎麼辦?」

  「還有大牛和靖安可以照顧你們。」

  「我才不要他們,一個呆,一個傲。」她的雙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我只要你。」

  這話令張青揚聽得得意極了。「放心,為了笑笑,更為了你,我絕對不會有事。」

  劉蘭芝抬起頭,親吻他的唇,在親吻之間低語,「焦母說我拋頭露面、不知安分。」

  「你又礙不著人,你無需理會他人碎嘴。」

  他雖是個認為妻子要以夫為尊的男人,但在打點客棧這件事上,他不打算拘著她。

  她被他哄得心裡暖烘烘的,又吻了他一下,還以為自己來到這裡,是一生的好運走到了頭,沒想到是有更好的等在前頭。

  日子平靜的過著,那日的不安如風散去。

  這日張青揚回府好些時辰了,正斜倚在榻上看賬本,劉蘭芝才回來,一看到了他,也顧不得先去換件衣服,興沖沖的跑到他跟前。

  「夫君,今日我跟城東的齊老板談生意。」

  他淺淺一笑,他已經聽大牛說了。

  丙然大牛跟著她之後,她跟賈靖安的沖突少了,大伙兒的耳根子也清淨了許多。

  大牛凡事都由著劉蘭芝,但實際上對於那間客棧的看法,大牛跟弟弟是一致的,是打算拿來收容無家可歸的可憐人,但他不若賈靖安一樣跟劉蘭芝硬踫硬,而是暗著來。

  劉蘭芝想賺錢,就讓她賺她想賺的錢,至於該付的銀子,若是遇上真要幫助,拿不出來的,就由大牛自掏腰包解決,反正易水樓他也有分,不過就是拿這頭賺的去補另一頭。

  張青揚見他有心,也願意替他出一份,當然,這件事兒沒讓劉蘭芝知道,不然一來一往,知道忙了一場,賺的還是自家人的銀子,只怕她會氣得跳腳。

  「我的客棧裡……」

  「我們的。」張青揚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的指正。

  劉蘭芝的嘴一嘟,但還是順著他的話,「我們客棧的桌椅和鍋碗盤的用量大,這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所以我想了個好點子。」

  她獻寶似的拿出一迭紙,上頭有齊記、李記和劉記三家專做桌椅店家的資料,每個店家都清楚的寫了桌、椅、凳、櫃的價錢和數量,報價是有高有低,最後總數是劉記的價位最低,她去跟齊記的老板談,說了自己有多喜歡齊記的東西,若是齊記願意拿跟劉記差不多的價位,就跟齊記簽了買賣合同,齊記老板回去撥了撥算盤,不過少一點賺頭,於是點頭同意。

  只是所謂的劉記,其實劉蘭芝自己編的,她不過是動了些腦子,多問了幾家商家,將價錢算了一遍,拿來當劉記的價錢,方便還價。劉記的總價最低,但也不是讓人沒賺頭,若齊老板舍不得這生意,自然最終會同意用劉記報的價錢給他們東西。

  這女人有當奸商的本錢,他揉了揉她的頭,算是給她的贊美。

  「等我們的客棧開張那日,讓笑笑跟你一起去玩玩。」

  劉蘭芝感到驚奇,他向來將笑笑護得緊,竟點頭讓她出府去。

  「不能總是怕她傷了就拘著她,她早晚要離開這裡,去看看外頭的世界。」張主目揚的目光,似有若無的落到了後頭。

  她縮回了手,坐直身子,這才注意到床上的被子裡有個人,她笑了出來,壓低了聲音問︰「笑笑又來了?」

  「說幾日不見你,吵著非見到你不可,再不把她嫁人可不成。」

  雖說他願意照顧笑笑一輩子,但若是她能有更好的歸宿,他也不想要阻擋,不然她三天兩頭就來找劉蘭芝,硬要和她窩著睡一起,讓他只有睡軟榻的分,實在沒道理。

  靶覺他的大手似有若無的撫著自個兒的背,劉蘭芝覺得舒服,見笑笑也沒有轉醒的樣子,索性坐在榻上,在他懷裡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那是大牛還是靖安?」

  「隨緣吧。」

  她抬起頭,吻了下他的下巴。「我怎麼嗅到一絲逃避的味道?」

  「畢竟感情的事,別人插不了手,頂多在後頭推一把罷了。這幾日你帶著笑笑,就在一旁看著,該推一把的時候推一把,該走在一起終會走到一起。」

  「是啊,該走在一起終會走在一起。」劉蘭芝俏皮的又吻了他的唇,身子在他懷中挑逗的動了下。「就像咱們。」

  笑笑在還真不能做些什麼,張青揚一把捉過她,用力吻了吻她。

  「別鬧。」壓下他硬要鑽進她衣服底下的手,她柔聲說道︰「今早出府時,嫡母派海棠來了。」

  他一點都沒把注意力放她說的話上頭,嘴唇印在她的頸子上。

  她輕笑出聲,捶了下他的肩頭。「你說你這家人是怎麼回事?老爺好些日子沒回來,漠不關心不說,還只顧著自個兒的事。嫡母派海棠來說要給亦香備嫁妝。」

  「你拿主意便好。」在他決定將府裡的事交給她時,就打定了主意不再插手。

  他爹是救出了牢,但是身子卻不好,得休養一陣,他派人在京城看顧著,打算過些日子要親自去接他回來。

  「若我拿主意,我可一點東西都不打算多給。嫁閨女自然想風風光光,但亦香是嫡母的閨女,不是咱們的,我們做哥哥、嫂嫂的給亦香添妝是給她添個喜,可沒道理要全攬在自己身上。說到底是你太縱著他們,」劉蘭芝忍不住一嘆,懲罰似的拉了拉他的耳朵。「你對眾人都大方,獨獨對我小氣。」

  想起以前他對待她,連吃個饅頭都要算銀子,她真覺得自己可憐。

  也顧不得笑笑,張青揚翻身壓在她身上。「誰教你眼裡只看到那些金銀珠寶,視我為無物。」

  「我現在眼裡只有你,」她抬頭輕吻著他的下巴,一點一點的吻上臉頰。「那你怎麼不把身家全給我?」

  「現在任何事不是都由著你嗎?」沒等她的唇印上,他用力吻住她的唇,**的熱流在兩人之間竄流。

  「青青,你們在做什麼?」

  劉蘭芝身子一僵,立刻打了下張青揚,掙扎著坐起身子,一邊整理衣裳,一邊不自在的看著笑笑。「醒了?」

  笑笑揉著眼,從床上下來,劉蘭芝怕她突然從被窩起來,沒加件衣服著涼,連忙上前去替她加件衣服。

  「以後笑笑不來跟蘭芝一起睡了。」

  正在替笑笑理衣服的劉蘭芝微愣了下。

  笑笑一本正經的看著她說︰「安安說的,若是笑笑來這裡,蘭芝就不能跟青青生小娃娃了。笑笑喜歡小娃娃,蘭芝生小娃娃。」

  這個賈靖安……劉蘭芝翻了個白眼,卻沒料到身後的張青揚開了口,「好,青青一定讓蘭芝生小娃娃。」

  劉蘭芝沒好氣的轉身嗔了張青揚一眼,就見他只手撐著頭,一臉得意的側躺在榻上。

  劉蘭芝揉了下笑笑紅撲撲的臉。「若是想我了,還是可以來找我。」

  「沒關系,笑笑找大牛,大牛會抱著笑笑睡。」

  一聽,張青揚猛然起身,大步往外走。

  劉蘭芝聞言則是驚得睜大「眼,也顧不得笑笑,連忙拉住張青揚,就怕他跟大牛起沖突。「大牛的為人你是信得過的,該是笑笑被叮囑不能來找我,所以才會找上他,他們應該沒什麼。」

  「我自然信得過他,不過他現在不認也不成,他只能娶我姊姊了。」

  他急著去找人,不是要算帳,而是因為終於找到了個理由要大牛娶笑笑,不然兩個人年紀都已不小,一個像個孩子似的不懂情事就算了,一個明明有情,卻因為自卑遲遲不敢更進一步,總不能這麼僵著一輩子,但是……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這麼一來,賈靖安怎麼辦?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5 AM

第十二章

  時序入夏,天氣漸漸燥熱了起來。

  客棧將開張,府裡也傳了個好消息。

  程謹有了身孕,這日夜期盼的,終算是給盼著了。

  大伙兒都說那童子衣有靈,劉蘭芝聽在耳裡,覺得好笑,但也不點破,她才不會傻得把進口袋的銀子讓別人有機會拿回去。

  劉蘭芝不放心的又把張青揚的行囊給檢查了一次,過幾日他便要進京把張父給接回來,雖說劉蘭芝一直很擔心在京裡的張父,但也實在多虧了張父的事,令姚氏操了心,這陣子倒安分了。一切都很順利,除了大牛還是不願娶笑笑,劉蘭芝不知道大牛到底跟張青揚說了些什麼,總之最後這件事就是不了了之。

  忙了許久,客棧明日便開張,原打算再去客棧瞧瞧,但這幾日實在累極,用了午膳後,劉蘭芝就歪在榻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她感覺有只手撫上了她的背,她迷糊的眨了下眼,感覺自己的眉落上一吻,她微揚起嘴角。「怎麼回來了?」

  「想你今日肯定要出府,便回來接你一同去客棧,」張青揚揉了揉她的臉。

  「累著了?」

  她握住他的手一笑。「有一些,你該是聽說了,大嫂有孕了,我們也該送份禮過去。」

  「你拿主意便好。」張青揚對這件事一點都不放在心上,雖說頂了個張家人的姓,但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這個家裡的一分子,所以多個人少個人,他都不上心。

  劉蘭芝懶懶的看著他,手輕觸著他的臉。「這些日子,你也受累了。」

  總是早出晚歸,至少有個好結果,等他進京去將老爺子給接回來,這才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雖說對姚氏沒什麼好感,但老爺對張青揚卻是好得沒話說,單就這一點,就值得她將老爺的安危放在心上。

  「爹回來,大嫂子又有孕,正好湊了個雙喜。」

  「是喜,但爹今已無朝廷敕命在身,已是一介布衣。」

  劉蘭芝微驚,連忙坐起了身子。

  「他進京參了太傅一本,人被押進大牢,花了不少心思將人救回,但爹也看破了,於是告老返鄉。」

  「一介布衣也好,」她喃喃道︰「這世道不好,連說錯句話都可能落得滿門抄斬。像咱們好,客人上門給銀子,咱們給東西。」

  張青揚一笑,人確實是平安便好,只是以姚氏那個性子,知道太守夫人的位置沒了,張亦香那個刁蠻小姐的親事可能也會因此生變,只怕會鬧翻了天,書香門第說到底,爭奪比一般人家還要精彩。

  「爹在京裡的事,兩位嫡兄置身事外,不思救爹,東院這幾天還挺熱鬧,似乎是二哥又吵著要收個人進府,二嫂不願,正鬧得僵了,」劉蘭芝冷冷一哼,這個二哥還真是頂著斯文兩字的敗類。「老爺子回來,這個家可不知又要怎麼鬧了。」

  「你若喜歡就去看看,不喜歡就讓人好好守著門,別讓東院的人吵到你跟前。」

  「我知道分寸。」劉蘭芝露出一朵甜美的笑容。

  他知道張青揚是因為孝順太守爹,才勉為其難的留在府裡,對於東院嫡房的事,她是打定主意置身事外。

  罷開始幾日,客棧的生意還好,但一讓人知道這裡的東西便宜又好吃,住店也便宜,客人就一日多過一日。

  笑笑雖然什麼都不懂,待在廚房裡包餃子,卻也包得有模有樣。

  大牛守在一旁,不忘端了椅子來給她。

  只要笑笑喜歡,又有惠子在一旁看著,不會傷著,任何人都由著她。

  看著五少奶奶滿頭大汗,微微喘著氣,惠子難掩擔憂的道︰「五少奶奶可要歇會兒?」

  雖說賈靖安跟劉蘭芝不對盤,但客棧對外的主子還是賈靖安,開張之後,劉蘭芝沒出面,頂多是在廚房忙的時候,帶著笑笑一起來幫個手,招呼客人之類的事,落不到她頭上。

  「這天還真熱。」劉蘭芝將好幾十個包好的包子放進蒸籠裡,這才得空休息,坐到笑笑身邊。

  「天是熱,但五少奶奶的身子……」

  注意到惠子的目光,劉蘭芝的心微突。「你看出來了?」

  惠子一聽,原說不準的事,這下也知是十成十了。「五少奶奶真是有了?」

  這幾日她常看五少奶奶干嘔,她就在懷疑,但五少奶奶又狀似無事,她還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劉蘭芝立刻要她噤聲,「夫君才進京,這客棧才開,事正多,別多嘴。」

  惠子壓低聲音說道︰「這怎麼成呢?」

  「怎麼不成?我沒這麼嬌貴。」劉蘭芝一笑。「你別聲張,等夫君回來,我自然會告訴他。我答應你,小心便是。」

  惠子苦了一張臉。

  劉蘭芝一發覺自己懷孕時,也著實嚇了一跳。有孕這件事可是萬萬都沒有入過她的思緒,原主劉蘭芝嫁人兩年也沒聽到有消息,她還曾想過會不會劉蘭芝本來就生不出孩子,卻沒料到這孩子就來了。

  但是現在張青揚不在身邊,客棧才又開,對於這個她一手打造的事業,她不想因為有了身子就被拘在府裡不能親自打理,更重要的是,程謹那裡才知有孕,她的心思不自覺的繞到了她和張青揚第一次同房後姚氏要給她補身子的魚湯。

  想當初張青揚將府裡的事交到她手中,雖沒明說,但就是要讓姚氏看她的臉色過日子,不能再對她有任何危害,姚氏倒也看在銀子的分上安分了,只是現在她真有了身孕,還有可能比大嫂早生子,她們難保不會動別的念頭,雖然她不怕,但怕是防得來明刀,卻躲不過暗箭,還是瞞一陣子妥當。

  「五少奶奶,這是今日的進貨單子。」靈兒拿著賬本走了進來。

  劉蘭芝伸出手接過,她原以為收了靈兒這個富貴丫鬟,只能供著她,誰知道這丫頭不但識字,而且對於數字敏銳,進出貨的數量總盯得牢牢的,有她在身邊,倒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反而覺得撿到了個寶。

  「若這裡忙完,就上易水樓去瞧瞧。」

  「是。」靈兒機靈的應道,退了出去。

  劉蘭芝滿意的點點頭,靈兒的事情做得好了,人也多了幾分自信,出錯的次數也跟著少了,相比之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飄向立在一旁的大牛,這大男人怎麼就這麼別扭,還不如個小姑娘。

  「五少奶奶。」二少奶奶的丫鬟秀巧不顧攔阻,硬是跑進了廚房。「府裡出了事,二少奶奶請五少奶奶回府。」

  劉蘭芝皺起眉頭,搭著惠子的手站了起身。

  這個陳婉蓉向來高傲,竟然會要人求到她面前來,看來真是有事。

  「你留在這裡陪著笑笑,」劉蘭芝對著上前的大牛說道︰「惠子陪我回去一趟便成了,有事我會再差人來。」交代完,她便急急的回去了。

  劉蘭芝回到府裡,就聽到東院屋裡吵翻了天。

  陳婉蓉哭得呼天搶地,張經武不停在一旁咒罵,姚氏一直怒斥兩人少說幾句。

  「這是怎麼回事?」劉蘭芝一進屋,立刻問道。

  一看到她,屋內所有人皆靜了下來。

  姚氏這些日子見到劉蘭芝都沒什麼好臉色,在劉蘭芝進門前,她雖看張青揚不順眼,但張青揚為人大方,只要她開口要銀子,他往往沒二話,府裡的事也不管,她至少還能端個當家主母的架子。但自從張青揚將府裡的事交給劉蘭芝,她吃穿用度都得看劉蘭芝的臉色,儼然劉蘭芝才成了正主子了。

  陳婉蓉的手直指著劉蘭芝。「人來了,你自個兒去問人家要不要給銀子!」

  張經武的臉色有些難看。

  劉蘭芝緩緩走了進去,就見堂上還跪了個長得有幾分艷色的女人,她在心中嘆了口氣。

  「倚紅肚子裡有我的孩子,說什麼也得替她贖身。」

  「那是不是你的種都不知道,你替她贖身?!」陳婉蓉又哭喊了起來,「你若真不要臉面的要個娼婦進門,我就一頭撞死在這裡。」

  「要死就去死!」張經武煩躁的道︰「誰教你生不出一兒半女的。」

  「你——」這可踩到了陳婉蓉的痛腳,看著姚氏,她不是個笨的,看出這次姚氏未必是站在自己這一邊,畢竟她也是盼著孫子盼了許久,雖說程謹也有了身子,但孫子可不嫌多的,她只能轉向劉蘭芝。「弟媳婦,你回來得正好,可得要替二嫂說說話。」

  看陳婉蓉要巴上來,惠子連忙擋在前頭,就怕她撞上了劉蘭芝。

  「怎麼?」陳婉蓉大喊,「弟媳婦這樣子,難不成也是允了這個娼婦進門嗎?」

  劉蘭芝覺得頭隱隱作痛,沒想到張經武在外頭玩得讓人都有了身子,誰不知姚氏就巴巴的要孫子,雖然那個人出身不好,但若真是張家的骨血,只怕姚氏也會不顧陳婉蓉意思硬讓人進門。

  她不想理會這件事,只是淡淡的說︰「這事兒也不是我允了便成,母親在,自然得先要母親點頭。」

  「你根本不用管娘有何想法,」陳婉蓉不顧惠子,推開她之後,硬是拉著劉蘭芝的手臂。「只要你不點頭給他銀子,他就沒法子替那娼婦贖身。」

  「要你多嘴!」張經武氣極,扯過陳婉蓉,揚手便給她一巴掌。

  陳婉蓉被打倒在地,心有不甘,再也不顧顏面的哭喊,「怎麼,事實還怕人知道,這府裡的一切開支,全都要看五弟他們的臉色,你這個做哥哥的,就連要個女人也得跟弟弟拿銀子,沒個出息!」

  張經武火大的又踹了陳婉蓉一腳,嘴裡更是罵個不停。

  劉蘭芝見姚氏也沒開口制止,看來陳婉蓉的話也惹惱了姚氏,她冷冷的斥了一聲,「夠了!」

  張經武不太情願的閉上了嘴。

  「若母親作不了主,過幾日爹便回來了,就交由爹來定奪。」

  張經武見劉蘭芝轉身要走,立刻擋住了她的路。「若爹回來,倚紅就進不了門了。」

  劉蘭芝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瞅著他。「二哥的意思是……」

  「給我銀子,」他向來都是這麼跟張青揚伸手討的。「我娘身上沒這麼多,所以你給我。只要五百兩,我要替倚紅贖身。」

  劉蘭芝惱了,這對母子實在是得寸進尺。「還真像二嫂說的,沒個出息。要銀子,自己去掙。」

  張經武一氣,揚起手就要打劉蘭芝,惠子連忙護在她面前。

  「該死!」他一巴掌直接甩在惠子的臉上。「連個奴才都不把主子放在眼裡?!」

  劉蘭芝死瞪著張經武,氣得渾身發抖,腹部隱隱作痛,額頭布上一層冷汗,喘著氣,僵著身子,不發一言的帶著惠子離開姚氏的屋子,才走遠,她立刻扶著一旁的樹干,猛地干嘔起來。

  「五少奶奶……」惠子緊張的連忙拍撫著她的背。

  劉蘭芝吐不出東西,只覺得天旋地轉,方才不舒服,又怕被姚氏看出端倪,不然她早跟張經武杠上,替惠子討公道。

  「五少奶奶可要請大夫?」

  「悄悄去請。」劉蘭芝一張臉白得毫無血色。「先扶我回屋去。」

  大夫來了又走,劉蘭芝本身沒什麼大礙,反倒是惠子嚇得不輕,為了不讓五少奶奶的身子再有什麼不適,她特地花了好幾個時辰,熬了雞湯伺候。

  「臉可還好?」半臥在床上喝了幾口之後,劉蘭芝看了看惠子,面上還清楚有著五指印,這一巴掌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氣。

  「沒事,倒是少奶奶得顧著身子。」

  「放心吧,我無事。」想起老二那一家,劉蘭芝搖頭。「笑笑回府了嗎?」

  「小姐回來了,靈兒正陪著呢。」

  張青揚走了不過半個多月,感覺就像是好幾輩子,劉蘭芝看著窗外,夜幕已籠罩大地,她在心中對自己說道,快了,再等幾日他便回來了,這一團亂也鬧不到她面前來。

  她打起精神站起身,換了件衣服,打算在笑笑睡前去看看她,但是才走出房間,就聽到不遠處有吵雜聲。

  惠子聽了一會兒,皺起了眉頭。「看來是東院那裡。」

  今天被折騰了一番,劉蘭芝實在沒興致再去理會那一家子的事,但她看到了在西院口被護院擋下來的海棠。

  海棠一見到人,立刻喊道︰「五少奶奶,夫人身子不好,請五少奶奶去瞧瞧。」

  身子不好該請的是大夫才對,請她去瞧,能瞧出什麼來?劉蘭芝心裡雖然是這麼想,但還是邁步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夫人被氣得不輕,」海棠說道︰「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東院的人呢?」

  海棠知道五少奶奶問的是大少爺和二少爺那兩房,馬上回道︰「方才奴婢也去叫了,但兩位少爺不在府裡,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正說著話。」

  說是說話,其實是吵了起來,雖然在西院的院門前,聽不清東院在吵些什麼,但那一聲高過一聲的喊叫聲,不是假的。

  「走吧。」就算是表面,也得去瞧一眼,於是劉蘭芝說道︰「去看看夫人。」

  「是。」惠子立刻跟在身後。

  這路程並不遠,但劉蘭芝有孕,仍覺得有些疲累,走著不由得停下輕呼了口氣。

  「五少奶奶?」惠子連忙上前關心的看著她。

  劉蘭芝輕搖了下頭,繼續往前走。

  突然小徑的另一頭走來了好幾個人,走在前頭的是氣呼呼的程謹,她身後的丫鬟打著燈籠急乎乎的跟著。

  「大嫂有了身子,小心些。」劉蘭芝出聲說道。

  程謹氣紅了一張臉。「那個賤人,竟然打破了我娘親送的觀音像。」

  劉蘭芝不用猜也知那個賤人指的就是陳婉蓉。

  「縱使如此,大嫂也不用跟自己過不去,要顧著肚子裡還有個孩子。」

  「我可不像五弟妹吃穿用度都是最好,那尊玉觀音可花了我娘不少心思。」程謹沒把她的好意看在眼裡,反而不悅的說道。

  劉蘭芝對這種不講理的人實在沒辦法,索性閉上了嘴,不再自討沒趣。

  程謹急著要往姚氏的屋裡去告狀,海棠見了,連忙攔著說道︰「大少奶奶,夫人身子不舒服,你明日再去看夫人可好?」

  「你讓開!」程謹正在氣頭上,哪聽得了勸。

  劉蘭芝看著海棠緊張的要攔著程謹,那神情……她意識到了什麼,但程謹已推開了海棠,轉過回廊,然後一聲慘叫。

  劉蘭芝的手默默握成拳頭,顫抖著在惠子的扶持下走了過去。

  程謹硬生生摔在回廊上頭,一旁的丫鬟全都嚇白了一張臉。

  在燈籠的照射下,看到了地上有灘未干的水漬,混著程謹雙腿間流下的鮮血。

  「快把大少奶奶扶回去。」劉蘭芝低頭看著,臉色跟程謹的一樣蒼白。「快去請大夫。」

  海棠和程謹的丫鬟,手忙腳亂的將痛得不斷呻吟的程謹扶起。

  「跟夫人說一聲,今日我累了,」劉蘭芝冷冷的叫住海棠,「就不去看她老人家。」

  海棠不敢應聲,只是低著頭,急急的扶著程謹走了。

  「少奶奶……」惠子還沒從震驚中回神,大少奶奶這一摔不輕,只怕孩子是沒了,她幾乎不敢想象,如果不是大少奶奶走在前頭,現在摔的人可是五少奶奶。

  這究竟是故意的,還是意外?

  惠子看著五少奶奶陰晴不定的臉色,不敢多問,打定主意回頭就要叫大牛給五少爺稍個信,五少奶奶的身子不若平常,可不能讓她獨自面對那些豺狼虎豹。

  夜深了,靈兒才輕手輕腳的從劉蘭芝的屋子退了出來。

  這兩天,東院鬧成了一團,程謹的孩子真的摔沒了,派人來西院請了劉蘭芝幾次,但都被劉蘭芝以病了為由,給推了回去。

  劉蘭芝足不出戶,連客棧也不去了,她並不是真病,只是不想見人,整個人懨懨的躺在床上,吃不好也睡不好。

  不過今天該是真累了,靈兒從客棧回來,才開頭跟五少奶奶說起客棧的事沒多久,就看她有些乏了,她趕緊伺候五少奶奶上床躺著,一直待到她睡熟了,這才悄悄退了出來。

  才將門關上,一個轉身,就見柱二打著燈籠,身後跟著五少爺,靈兒神情一松,急急走上前。

  張青揚看著屋子已經暗了,打了個手勢要靈兒噤聲退下,自己放輕步子進屋。

  坐在床沿看著劉蘭芝明顯瘦了一圈的臉,他的心狠狠一疼,見她不安穩的翻了個身,他伸出手輕柔的拍著她的背,安撫著讓她沉沉睡去。

  這幾天劉蘭芝睡得並不安穩,但睡夢中這雙安撫的大手,倒令她睡了個好覺,太陽才升起,她便眯著眼睛轉醒。

  一醒來,就發現張青揚躺在自己身旁,她先是微驚了一下,但隨即感覺得鼻頭一酸,竟想掉眼淚,她連忙抹了抹雙眼,不讓自己孩子氣的樣子被他看見了。

  「怎麼了?」她才一動,張青揚就醒了,睜開眼就看她揉著眼睛。

  劉蘭芝沒說話,只是搖著頭。

  他抬起了她的下巴,不舍的道︰「這陣子辛苦你了。」

  「不辛苦。」她伸手緊緊抱住了他。「只是想你了。」

  他拍了拍她的背,輕笑出聲。

  「我以為你還得花幾日才能回。」

  「原是如此,但是……」他收到了大的信,便跟爹說了一聲,急急的先行一步回府。「爹明日便到,你可有事要告訴我?」

  劉蘭芝柔柔對他一笑,將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腹部。「我們要有孩子了。」

  雖然早就從大牛的信中得知,但聽她親口證實,張青揚的心依然一陣激動,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喜悅,她也開心有孩子,可是想到前幾日的意外,她悶聲說道︰「大嫂的孩子沒了。」

  他的身子微僵了下。

  「在我面前摔的,」劉蘭芝的聲音因為壓抑和害怕而顫抖,「其實我可以叫住她的,但我沒有。」

  她察覺海棠有古怪,她原可以阻止程謹,但那一瞬間,她猶豫了,就來不及。

  「那是自作自受,與你無關。」張青揚臉色陰暗如暴風雨前夕。

  原以為姚氏不喜他,只不過是嫉妒死去的母親,頂多在暗地裡做些事令他不痛快,他向來當看戲似的不放在心上,但這次當真是過了,他無法再容她,縱使是看在父親的面子上都一樣。

  「我已要大牛找了座府第,你有身孕不宜大動,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咱們就搬出去,」張青揚放柔表情,憐愛的低頭親親她的額。「但在孩子生下來前,你得乖乖的待在西院裡,除非有我或大牛陪著,不然你哪裡都不能去。」

  劉蘭芝並不想被拘在西院裡,但是看到他的神情,明白他這是擔心她,她的心一軟,點了點頭。

  書房裡,張青揚正在賬冊上寫著什麼,大牛走了進來。

  「爺才回來,怎麼不多歇會兒?」

  張青揚頭也不抬,淡淡說道︰「好些天沒看了,東西積放著總是件事兒。對了,我讓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

  「讓大少奶奶摔倒的那灘水,是牡丹不小心打翻還來不及擦拭的,在爺回來前,牡丹就被逐出府了。」

  姚氏的手腳倒是快。張青揚眼神一冷。「牡丹人呢?」

  「她拿了姚氏一大把銀子離府,被我抓住,人被我拘在柴房裡,餓了她幾日,她受不住就說了,姚氏察覺五少奶奶有孕,要海棠來西院叫五少奶奶,卻在必經的路上吩咐牡丹灑水,水裡混著油。」

  張青揚手指一緊,克制不住心頭的怒火,狠狠扔出手中的毛筆,玉管撞到地面,啪的一聲斷成兩截。

  大牛可以理解五少爺的怒氣,也沒出聲相勸。

  柱二急匆匆的從外頭進來。「爺,老爺的馬車進了城了。」

  張青揚冷著臉,起身大步走了出去,瞥見大牛跟了上來,他腳步不停的道︰「五少奶奶身子不好,你在這裡看著,不論有任何動靜,都別讓她出西院。」

  大牛立刻停下腳步,目送著頭也不回的五少爺離去。

  太守張代楓歷劫歸來,整個人瘦了一圈,有些疲累的被下人從馬車上扶了下來。

  得到消息的姚氏連忙迎了出來,伸手扶著他。「老爺,你可回來了。」

  他臉上不見笑,反應冷淡的揮開了她的手。

  他與姚氏的感情向來平淡,但也從沒在下人的面前不給她面子,對她,他是心中有愧,畢竟他曾經承諾與她一世一雙人,只是跟她成親數年後,他遇上了梅兒,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迷人的爽朗和坦誠的笑容,與姚氏給他的相敬如賓不同。

  在梅兒身上,他明白何謂真正的琴瑟和鳴、夫妻自在的相處之道,但偏偏笑笑出生那年,他與姚氏那對雙生子前後染了風寒死了,為此他被姚氏埋怨,更是覺得愧對她,所以多年來,對她處處容忍,卻沒料到她是越來越張狂。

  「爹。」

  看著從後頭走過來的張青揚,他的目光一柔。「你媳婦可好?」

  「好。」

  張代楓點了點頭。「沒事便好。」

  姚氏見狀,心頭無明火熊熊燒著,這麼多個月不見,不先關心關心他們母子,女兒都被退婚了,回來頭一個竟是問劉蘭芝那個賤人,她諷刺道︰「青揚的媳婦能有什麼不好?難不成老爺是怕我令人委屈了不成?」

  張代楓聞言,冷冷的瞧了她一眼。

  這個眼神令姚氏的心一突,雖然兩人的感情稱不上親近,但他還是尊重她這個原配妻子,鮮少如此拉下臉待她。

  「經文、經武人呢?」他走進屋裡坐下,放眼望去,沒有兩個嫡子的身影,他回府都多久時候了,竟然還不見人。

  姚氏有些不自在,早派人去叫了,卻還不見這兩個兒子出現,只怕這兩個被府裡的婆娘給吵煩了,昨夜根本就不在府裡,不知又宿到哪個溫柔鄉去了。

  「爹,你可回來了。」陳婉蓉一得到消息,也不顧身上、臉上帶著傷,在眾目睽睽之下跪倒在張代楓的面前。「爹可要替媳婦作主。」

  姚氏的表情一變,就派人要陳婉蓉安分待在屋子裡,別出來丟人現眼,沒料到她竟不要臉面的頂著一臉的傷跑出來。「老爺才回來,你這是什麼樣子?」

  陳婉蓉這才不管,哭喊道︰「二少爺竟要收個青樓女子回府,媳婦不允,他竟動手將媳婦打成這副樣子,娘不管,還說是媳婦丟人現眼,活該受這皮肉痛,爹啊,媳婦委屈。」

  「你有何委屈?」姚氏一惱,怒道︰「你打破了你嫂子的玉觀音,害得她跌倒,孩子都摔沒了,沒將你休離出府,你就該感激,現在還有臉告到老爺面前?」

  「那座玉觀音是媳婦不小心摔的,但是讓孩子摔沒的,是娘你屋前回廊的一灘水,跟媳婦沒半點關系。」

  「關上你的嘴!」姚氏臉色難看,不自在的瞄了眼神情冷漠的張青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灘水有古怪。

  張代楓不發一語,冷靜看著堂上眾人的神情,姚氏的不自在、二媳婦的憤恨、五兒子冷淡面容下隱含的不平和氣憤,他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早就從五兒子口中得知這陣子府裡發生的事,卻沒料到情況比五兒子願意說的還要荒唐。

  「經武人呢?」

  「這幾日他都窩在青樓,」陳婉蓉說道︰「跟那個賤婦在一起。」

  張代楓瞪大了眼,看向姚氏。「你這是怎麼管家的?」

  姚氏心中不平,馬上反駁,「婉蓉鎮日只知吵鬧,經武不願待在府裡也是理所當然,這是她咎由自取。」

  「想當初我不也因你吵鬧不休,心生厭煩才會迎進梅兒,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才知道,這全都是你咎由自取,我根本無需為了迎進梅兒而覺得對你有愧!」

  哪裡想得到會扯到自己身上,姚氏一臉屈辱。這麼多年來,老爺還是第一次當著眾人的面提起那個賤女人。

  「這些年來,因為對你感到愧疚,只要不出大錯,我事事由著你,青揚孝順,不願見我為難,也不與你計較,就連笑笑……」他重重一嘆。「你放話說她死了,我也念在你遭受喪子之痛的分上忍了下來,但今日看來我錯得離譜,你見經武荒唐也不知約束,任由他打罵媳婦,更令人發指的生出害人之心,青揚的孩子也是張家的骨血,你卻還是事事算計,你就是沒料想到報應,最後算計到了經文的孩子頭上。」

  姚氏慘白了一張臉,一顆心立刻提到了半空中。「老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張代楓冷冷一哼。「你心裡明白!若讓經文夫妻知道那灘水是你搞的鬼,你有何臉面面對?」

  「是誰在老爺面前胡言亂語,」她打死不認,「這件事跟我沒有半點干系。」

  「牡丹被我關在西院的柴房裡,」張青揚控制涌上心頭的恨意,盡可能平靜的開口,「母親可要讓我喚人來?」

  姚氏一時方寸大亂,她不是早讓牡丹拿著銀子遠走,現在怎麼會……不過她逼自己冷靜下來,硬是強辯道︰「不論牡丹說什麼,不過都是脫罪之辭。」

  「夠了!」張代楓斥道︰「你真不要臉面,非得真跟人對質才要死心認錯?!青揚今日還願喚你一聲母親,你真該感到羞愧。」

  姚氏又急又怒,渾身發抖,看來這次無論她說什麼,老爺都已經信了張青揚。

  「這些年來,青揚為這個家做的也夠了,」張代楓的目光須臾不離姚氏,結縞多年,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她的弱點。「他的媳婦有孕,雖不宜大動,但為了以防萬一,今日我便作主讓他們就搬出府去,過自己的日子,離你這個嫡母越遠越好。」

  聞言,姚氏差點站不住,張青揚一走,就代表財神爺離開,府裡的開銷怎麼辦?這一大家子可活不下去,她大嚷道︰「我不允!他要走可以,但得留下易水樓。」

  「你這女人!」張代楓再也忍不住大怒,倏地站起身罵道︰「貪得無厭。」

  他氣得身子一晃,姚氏一驚,張青揚一個大步上前扶著。

  「爹!」

  張代楓無力的搖著頭。「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

  「別說了,」張青揚也氣姚氏,但更顧念父親的身子。「孩兒扶你回屋休息。」

  張代楓任由他扶著,不願再對姚氏多說半句話。

  姚氏心有不甘的想要跟上,卻被柱二硬生生擋住。

  「我累了!」張代楓被安置在床上,有些虛弱的說︰「改日你再帶你媳婦來讓我看看。」

  「是。」

  「你嫡母的事,我會處理,不會再令你為難,你好好照顧你媳婦,可以的話就盡快走吧。」

  張青揚本以為父親會反對他離府,也已經打定主意,就算起沖突,這次也不再讓步,卻沒想到父親不但自己開口,還要他盡快離開。

  「爹可以與我與姊姊一起離府。」

  張代楓幽幽嘆了口氣,年過半百,回頭去想,才驚覺自己這一生快樂的時間太少,擁有幸福的時間太短,因為一段情,忽略了太多事,今日不論姚氏、荒唐度日的嫡子或是被退婚的嫡女,全都是他忽略縱容之下養出來的。

  「這麼些年就因為愧疚,所以縱著你嫡母,每每經文或經武犯錯,我出聲斥責、教訓,她便拿你和你娘來說我偏心,久了我也懶得再管,所以才讓你兩個嫡兄成了今日這模樣,是我錯了……

  「今日我已是一介平民,看似失去許多,但或許是老天爺仁慈,再給了我一次機會,讓我有時間好好教導他們兩兄弟,只盼我有生之年能看他們走向正途。只是他們雖然行事荒唐,畢竟是你兄長,並未起惡心,今日一事,我知道是你媳婦委屈,但看在爹和你兩個哥哥的分上,就再原諒你嫡母一次可好?」

  張青揚沉著臉,父親這是看在兩個嫡子的分上,向他替姚氏求情,他斂下眼思忖著,真要說,兩位嫡兄也不壞,只不過在色字上沉迷不可自拔,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也得負大部分的責任,若沒有他在一開始就由著兩位嫡兄開口便大方的給銀子,任他們玩樂的話,今日情況或許不同。

  只是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這次的事,看在自己的爹開口,劉蘭芝無事的分上,他可以忍下。

  久久,張青揚開了口,「僅此一次。」簡短幾個字,他算是點頭讓步了,但將來無論姚氏、嫡兄如何,他清楚自己都不會再留情面。

  海棠端著茶,來到姚氏面前,姚氏一氣惱,手一揮,把她手中的茶盞打翻了,茶水潑到了海棠的衣裙,她連忙跪了下來。「夫人別因小事氣壞了身子。」

  「小事?!」姚氏瞪著海棠。「老爺的態度你方才在廳裡也見著了,他讓張青揚走,這擺明了不給我顏面。」

  海棠斂著眼。「這是因為老爺擔心著五少奶奶肚子裡的孩子。」

  提到那個孩子,姚氏心中就有氣,那日陳婉蓉在屋裡大鬧,張經武打了惠子一巴掌,劉蘭芝竟不發一言的帶人走,這根本不像是她會做的事,果然派牡丹跟著後頭瞧,就見她干嘔不止,她是生過孩子的人,一聽牡丹形容就料想到劉蘭芝有孕。

  她不由得氣惱,庶出的一房什麼都要跟她爭,程謹才有孕,她那頭也立刻懷上,她一時氣極,起了不好的心思,卻沒料到最後害了自己的媳婦。

  現在她盼了多少年的孫子沒了,劉蘭芝肚子裡的還安安穩穩的。

  「夫人別氣,其實只要五少奶奶走了,一切不就能跟以前一樣嗎?」

  姚氏微愣了下,瞅著海棠問道︰「你是什麼意思?」

  海棠柔柔一笑。「只要五少爺恨上五少奶奶,把人趕走,到時五少爺也不會因為五少奶奶離府,而五少奶奶現在捏在手上的東西,就回到五少爺手上,夫人要銀子、要東西,五少爺肯定跟以前一樣,不會多說半句。」

  姚氏思忖著,張青揚就跟老爺一樣怕吵鬧,所以她總能用這一招讓他們由著自己,是劉蘭芝來了之後情況才變,劉蘭芝將銀子看得緊緊的,一分一毫都不願意多給,讓她還得拉下老臉去求,若是劉蘭芝走了,情況或許真的會如海棠所言,只是——

  「要讓張青揚恨她談何容易?她現在還懷著孩子呢!」

  「五少爺成親那時不就因為五少奶奶投湖一事而心有芥蒂,不願與五少奶奶親近嗎?一個男人最忌憚的可是自己的女人心裡有別的男人,更別提是像五少爺這樣高傲的男人。」

  「你有好點子?」

  「海棠打聽過,焦家主母未隨著其子進京,所以焦仲卿回鄉省親是早晚的事,」海棠立刻說著自己在腦海中盤算了好些時候的念頭,「夫人可以尋人送封信進京,就說五少奶奶日子過得不好,若是焦仲卿有心,定會早早回鄉,到時若焦仲卿找上夫人,夫人就幫他一把,讓他與五少奶奶見上一面,他們本是恩愛夫妻,郎情妾意,若能再續前緣,總是美事一件。」

  海棠的話打動了姚氏,一想到可以除掉劉蘭芝這個眼中釘,又能讓張青揚顏面盡失,她的心情一好,有些激動的道︰「你倒是出了個好點子。這事兒就交給你辦,你可得好好辦,若事成,我就作主讓五少爺收了你。」

  海棠壓下心中的喜悅,用力點了點頭。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6 09:56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6 09:57 AM 編輯

第十三章

  劉蘭芝帶著笑笑和惠子,在大牛的陪伴下要走進易水樓,但是停在對街桂花樹下的馬車,下來了一個人,一瞧見她,就像被震懾住似的,目光緊盯著她。

  他的眼神彷佛帶著千言萬語,讓劉蘭芝不由自主停下了腳步,狐疑的想,他認得她嗎?

  與她四目相接的瞬間,激動在他眼底一閃而過,腳步不自覺朝她的方向而來。

  「夫君,這裡就是京裡都大名鼎鼎的易水樓?」聽到身後的聲音,男人硬生生停下了腳步。

  大牛順著五少奶奶的目光看過去,低聲說道︰「進去吧,五少奶奶。」

  劉蘭芝毫不遲疑的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走進易水樓。

  她今日突然嘴饞,想要吃張青揚做的白兔紅豆饅頭,便要笑笑去纏著大牛,讓大牛沒法子,只好帶著他們來易水樓找張青揚,她想給他一個驚喜。

  想到夫君,她臉上掩不住盈盈笑意,一下子就將方才那人給丟到了腦後。

  焦仲卿看著劉蘭芝走進了易水樓,勉強壓下心頭的激動,響應了妻子,「是啊。」

  楚蓉蓉瞧出了他的不對勁,關心的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事。」他輕搖了下頭。「進去吧,娘正等著。」說完,他也沒有等楚蓉蓉,徑自走在前頭,進了易水樓。

  在外人眼中,他到了京城,娶了個外人看來才貌雙全的女子,還升了官,但他心知肚明,這都不是靠著自己的能力得來的。

  他的心中依然印著劉蘭芝的身影,想起得知她即將再嫁,他連夜從京裡趕回來,兩人淚眼相對,最後相約殉情,最後在她出嫁當晚,她真為了守節而投湖自盡,但他卻膽怯的在母親苦苦哀求下,再次違背兩人的誓言。

  最後慶幸她被救起,但他也在當日回了京,深覺此生再沒臉見她。

  他不敢回鄉,也不想面對逼他休離劉蘭芝的母親,但因為姚氏的一封信,令他心中燃起了一絲希望,她的日子過得不好,他就能帶走她,把她留在身邊照顧,彌補自己的過錯。

  楚蓉蓉有些不快的看著兀自把她丟在身後的焦仲卿,在京裡可是她說一句,他就唯唯喏喏的聽從,現在才回故鄉,就像變個人似的失神,冷落了她,看來還是早日回京好。

  一進易水樓的雅間,楚蓉蓉的臉色因為焦仲卿的關系而不太好看,只意思意思的叫了聲早早等在雅間裡的焦母一聲,「娘。」

  她的態度令焦母有些不快,但也不敢表現出來,畢竟兒子有這麼一天,還是靠著媳婦幫襯,她可不好得罪。

  她一個寡婦含辛茹苦養大了獨子,圖的就是兒子出息。兒子聽話,從小也不令她擔心,偏偏只在終身大事上跟她有了爭執。

  她早早就盤算給他找門對他將來仕途有幫助的閨女為妻,偏偏他就是看上劉蘭芝,無父不說,兄長還是個武夫,雖說有個官位,但不過是個小小亭長,所以打劉蘭芝進門,她就處處找麻煩,最後還拿了個無所出的理由,逼兒子不得不把劉蘭芝休離,現在看著兒子如她所願的再娶了楚蓉蓉,雖說楚蓉蓉性子嬌了些,但只要對兒子有幫助,她就能忍。

  看著俊俏的兒子和貴氣的媳婦,她露出「滿臉笑意。

  「娘,進城時,見了間客棧,叫迎風樓,」焦仲卿試探的道︰「似乎生意不錯。」

  「別提了,」焦母聽說過那間客棧是劉蘭芝出資所設,但是真是假也不肯定,但不管如何,只要扯上劉蘭芝她就沒好臉色。「這些年來四地戰亂,咱們這裡是蒙老天厚愛,安享太平,但這日子一好,就有不少流離失所的人眼巴巴的朝著這裡來,說到底都是些窮苦人家,那間迎風樓的東西便宜,但全都是些粗食,出入的都是些粗鄙之人,你可別去,以免失了身分。」

  焦仲卿垂下了眼,他會提起迎風樓,是從姚氏的信中得知那是劉蘭芝在經營的,想到張青揚竟要一個女人家拋頭露面,他心頭便一陣氣惱。

  「明日去祭拜你爹,」焦母替兒子夾了些菜放在碗裡。「然後再陪娘上寺裡還個願,這些日子啊,我可是日盼夜也盼的等著你回來,這下好,以後咱們一家就團圓了。我知道京裡什麼都有,也就什麼都不帶了,只是我房裡那面銅鏡可一定得帶去,那可是我的陪嫁物。」

  楚蓉蓉輕挑了下眉,冷冷的道︰「婆婆的陪嫁物,怎麼要搬到京裡去?」

  焦母愣了下。「要隨你們進京,自然也搬到京裡去。」

  楚蓉蓉笑了出聲,看了焦仲卿一眼。「怎麼,夫君要帶著娘回京去嗎?」

  焦仲卿是有過這個想法,但楚蓉蓉早說明了,此生她不單不想離開京城隨他回鄉,更沒打算跟婆婆同住,所以她早早便把該給的銀子給了,該買的婆子、丫鬟都備好送到了母親身邊。

  想當初自己被逼娶了楚蓉蓉,他對娘親也是有氣,所以當楚蓉蓉說不在婆婆跟前伺候,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還隔了近一年不見娘親,但今日一見,娘親似乎憔悴了,也老了許多,他心裡倒有些後悔了。

  看著兒子內疚的神情,和媳婦趾高氣揚的模樣,焦母沉下了臉。「怎麼,難不成你們是打算丟下我一個老婆子?」

  「娘說這是什麼話,」楚蓉蓉可不想要一個不孝的罪名壓在頭上,徑自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夫君顧念娘年事已高,不好舟車勞頓,所以還是在這裡贍養天年得好。」

  焦母氣得一口氣差點喘不過來。「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你就真狠心要把我一個人丟著?」

  焦仲卿見母親動怒,連忙上前拍著她的背,有些不悅的對楚蓉蓉道︰「你少說幾句。」

  楚蓉蓉才不理會,徑自續道︰「夫君,之前我們都說得明白,娘就好好待在這裡,別做他想,祭拜完,咱們就早日回京去。」說完,她東西也沒心情吃了,起身就走。

  「她、她……」指著離去的媳婦,焦母的手都在抖。「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

  「娘,這個媳婦是你要的,」焦仲卿冷冷提醒,「不是兒子要的。」

  焦母聞言,一下子失去了力氣。是啊,這個媳婦是她挑的,以為出身書香門第,懂得規矩,而今看來她錯得離譜。

  這輩子就指望這個兒子,卻沒料到現在要孤老至死。

  「你真要拋下娘?」焦母哭天喊地的拉著兒子的衣襟問。

  「怎麼會呢?」焦仲卿連忙安撫道︰「我會再與蓉蓉說的。」

  「早知如此,還不如讓你跟蘭芝好好的過日子就好。」有了比較才知道劉蘭芝雖然出身不好,在仕途上幫不上兒子,但至少對她這個婆婆還算恭敬。

  焦仲卿聞言心一喜。「現在也不是沒機會。」

  焦母疑惑的睜著淚眼,看著兒子。

  「我去把蘭芝求回來。」他急急的說︰「只要娘站在我這一頭,我就有了信心。蓉蓉就算不喜,又能奈我何?到時我便將娘和蘭芝一起接進京裡過日子。」

  說到底,他還是懦弱,他想要劉蘭芝,又懼怕楚蓉蓉,到時只要母親擋在前頭,讓母親去應付楚蓉蓉,他就能將劉蘭芝帶回身邊。

  「你的心思還在她身上?」焦母哭嘆,「她可是嫁人了。」

  「我不在乎!」焦仲卿一個咬牙,壓下心頭的不舒服。「只要日後她只有我一人便成,娘,你出面去跟蓉蓉說吧。」

  焦母原也怕得罪楚蓉蓉,但想到她竟狠心的要將自己給撇下,什麼害怕都丟到了九霄雲外了,她不讓她好過,她也不會讓她舒坦。

  只是兩母子在這裡打著如意算盤,壓根沒想到劉蘭芝是否願意……

  「傻啊!傻!」劉蘭芝低頭看著張青揚把臉頰貼在自己的肚子上,不免覺得好笑。

  「噓!」張青揚沒理會她。「別說話,我在跟我的孩子說話。」

  她笑著搖搖頭,每日出門前、回府後,他總要來這麼一次,不過四個多月身孕,肚子還不明顯,但他依然一副陶醉樣。

  她的手輕摸著他的頭,輕聲道︰「今日靖安親自挑了些下人在府裡整理,也不好都將事情丟給他,所以想去走一趟,只是我們搬出府去,真沒關系?」

  張青揚知道她想問的是爹,他坐正身子,握「握她的手。「爹已發了話,也不是多遠,想見面不難。你出去時小心些,有什麼要用的,吩咐下人做便成了。」

  他像老婆子似的嘮叨,劉蘭芝取笑的用指頭刮了刮他的臉,他沒好氣的閉上了嘴,又摟了摟她,才出府去。

  劉蘭芝換了身衣服也隨後出府,只是沒料到等在後門外的,除了自己的馬車,還多了另一輛,一旁還立著海棠。

  劉蘭芝心中雖然對姚氏有埋怨,但大庭廣眾之下也不能當沒見著。

  「五少奶奶,」海棠一看到她,立刻上前柔柔的笑道︰「夫人聽老爺說,今日五少奶奶要出府,特地等了五少奶奶好一會兒。」說完,她拉開了車簾。

  劉蘭芝只是看著端坐在馬車裡的姚氏,並沒有動作。

  平常跟在一旁的大牛因為笑笑病了,正鬧著脾氣,所以只能跟惠子留下來安撫,今天她身旁只有靈兒一人。

  「若母親有事找媳婦,交代一聲便是。」

  見劉蘭芝沒有上車的打算,姚氏在心中冷冷一笑,也沒有勉強。「你也知前些時候你大嫂沒了孩子,老爺又被罷了官,亦香的婚事也被擱下,家裡正亂,幸好你有孕,才添了點喜慶。想你是個有福的,趁今日天氣好,青揚新買的那新宅子不遠,就是香火鼎盛的寶華寺,你本就要去走一趟,不如就先陪我去趟寶華寺,上廟裡去請尊菩薩給你大嫂子,安安心神也好。」

  姚氏的要求不過分,劉蘭芝遲疑了一下才道︰「既是母親開口,蘭芝不敢不從,只是今日身子有些不舒爽,不如改日……」

  「既是不舒爽,怎麼還能打扮得如此嬌媚的出府?」姚氏才不會這麼簡單就放過她。「要真是身子不適,讓嫡母帶你上醫館去看看大夫?」

  被姚氏一陣搶白,劉蘭芝閉上了嘴,看姚氏的樣子是死活都要她去一趟。

  她很快的在心中衡量了一番,寶華寺來往的香客不少,姚氏該也不敢在大庭廣眾對她如何。

  劉蘭芝思緒一轉,便道︰「嫡母誤會了,蘭芝雖然身子不舒爽,但還是可以陪嫡母走︰趟。不如嫡母先行,媳婦的馬車尾隨。」

  連馬車都不跟她同坐,倒是小心,姚氏立刻叫了海棠上了車,就讓劉蘭芝坐自己的車。

  「等會兒先進屋去找大牛,要他立刻派人去易水樓跟夫君說一聲,要他盡快來一趟。」劉蘭芝飛快的交代靈兒。

  靈兒應了一聲,馬上去找大牛。

  若是平時,劉蘭芝不怕,但現在有了孩子,才四個月,她可不想要像程謹一樣,莫名其妙的把孩子摔沒了。

  劉蘭芝一個人坐上了馬車,閉上了眼,想著最近府裡的事兒,老爺子管著兩個少爺,幾乎不讓兩人出府,至於那個為了二少爺懷胎的青樓女子,只能被安排在外頭,等生了孩子,再驗是否真是張家的骨血,但就算是,老爺子也只打算把孩子帶回張家,那個女人是別想進張家的大門。

  東院有著老爺子壓著,也沒再出多少亂子,只是安分了沒幾日,今天姚氏又找上了門。

  她緩緩睜開了眼,呼了口氣,只希望自己真是多慮了,姚氏若只是單純為大嫂求尊觀音,她倒也樂意,畢竟總覺得程謹沒了孩子,自己也有責任,心頭總是悶悶的。

  誠心的在寶華寺跪拜之後,一個很年輕的小尼姑將姚氏和劉蘭芝帶到一旁,恭敬的說︰「師太正在念經,請施主稍候。」

  「是。」姚氏虔誠的雙手合十。

  等到小尼姑走遠,姚氏看著劉蘭芝道︰「你身子沉,我讓海棠帶你去尋個地方坐會兒。」

  「謝母親。」劉蘭芝一笑。「媳婦站會兒無妨。」

  她的目光看著門外,香客來來去去,卻一直沒見著張青揚的身影,她拿著手絹擦了下汗濕的額頭,雖已快入秋,但是懷了孩子後,身子裡就像有個火爐似的,稍微動一下就汗如雨下。

  「五少奶奶,喝口茶。」

  劉蘭芝看了眼海棠,搖了下頭。「我還不渴,先擱著。」

  海棠只得將茶放到了一旁。

  劉蘭芝此刻才覺得這日子真是過得膽顫心驚,連喝口水都得提防著,不知怎地,廟裡的人聲、腳步聲,混著香味和汗味,令她胸口一悶。

  「你臉色不好,可是犯了惡心?」姚氏連忙叫來海棠,「別杵著,先帶著五少奶奶去廟外透透氣。」

  劉蘭芝本想拒絕,卻不敢開口,就怕一開口就吐在這莊嚴的佛殿上。

  海棠小心翼翼的將五少奶奶扶著從側門走到了廟後,雖有香客,但明顯少了許多,空氣也好得多。

  「五少奶奶,人可好些了?」

  劉蘭芝沒說話,只是擺了擺手,極力的壓下不適感,臉色顯得有些蒼白。

  「五少奶奶先坐會兒。」海棠扶她坐在一個亭子裡。「海棠去給夫人倒杯水。」

  劉蘭芝很想叫她別忙了,因為不管她拿什麼來,她都不可能吃進肚子裡去,但她實在不舒服,不想說話,所以也沒叫住她。

  她坐在亭子裡,閉著眼,感覺一陣微風襲來,多少令她舒服了些。

  「身子可是不適?」

  傳進耳裡的聲音透露了擔憂,令劉蘭芝緩緩睜開了眼睛,她一眼便認出了來人,正是前幾日在客棧前遇到的男子,她有印象不是因為他的容貌多有風采,而是他眼神裡頭的情感。

  「謝公子關心。」她發現兩人靠得太近,這附近人雖不多,但還是有三三兩兩的香客來去,於是立刻起身,想要拉開兩人的距離,但頭一暈,身子晃了一下。

  焦仲卿連忙伸出手扶住她。

  劉蘭芝穩住自己之後,立刻抽回手。「謝公子。」

  見她拒人於千裡之外,他的表情浮現一抹苦澀。「你我今日相逢,竟是如此生疏。」

  她不解的看著他,他認得她,可她明明對他沒有任何印象。

  「你我夫妻一場,曾經海誓山盟,許諾天長地久,不論歲月流轉,真情永留,而今卻形同陌路,是否因為你怨我?」

  他那副哀淒的樣子,看得劉蘭芝都起雞皮疙瘩了,佴他的話也讓她猜到了他的身分,焦仲卿,原主的前夫。

  不是說娶了妻子,赴京高升了嗎,怎麼又回到這裡,還用這相思成災的模樣盯著她瞧?還有,什麼真情永留,別開玩笑了。

  她退了一步,瞧見了轉角處的海棠,她這下子全都明白了。

  她原本還提著一顆心,以為姚氏帶她來廟裡,是想要對她肚子裡的孩子不利,但沒想到姚氏真這麼厭惡她,為了令她消失,就算毀她清白,丟了張家人的臉面也無妨,她想讓張青揚因為焦仲卿的出現而把她趕出張家。

  「蘭芝,你是否怨我?」

  劉蘭芝收回視線,冷眼看著焦仲卿。這個時代流行這種略微瘦弱、看起來帶了點書卷氣的男子,但偏偏她的眼光獨特,她喜歡的是張青揚那種體格健壯的帥哥。

  「公子言重了,早已是陌路,何怨之有?」她原想來個打死不認,畢竟她真不認得他,但又想到,以他這多情種的模樣,若她真不認,八成會以為她對他是余情未了,心真有氣,才故意不認,所以她還是耐著性子,好好跟他說。

  焦仲卿無力一笑。「我知你怨,你如何能不怨?是我負了你,守不住對你的承諾,但我從未忘記你的一顰一笑。」

  見他就要伸手過來,她立刻用力瞪了過去,他的深情在她看來,只覺得惡心討厭。「別動手動腳,不然我對你不客氣。」

  她不是劉蘭芝,對焦仲卿沒有半點情愫,但她可以肯定一件事,就是自己厭惡他,非常厭惡。

  對於一個給了女人承諾,卻完全無法做到的男人,在她眼中看來不是壞男人,而是壞掉的男人。人生很短,短得就像一個眨眼,沒必要浪費在一個壞掉的人上面。

  焦仲卿被劉蘭芝的眼神給嚇住,他印象中的她,有著女兒家的任性,偶爾會使使小性子,卻從不會如此嚴厲的喝斥人,他的手硬生生的停在半空中,眼眶已紅。

  「你真是怨我。」

  他那心碎了無痕的樣子,令劉蘭芝翻了個大白眼,這人是聽不懂人話嗎?

  「我不怨你也無需怨你,跟你這種人說再多都是多余。」

  「你別走。」原想拉她,但她的眼神令他停下了動作,只能擋著她的路。「只要你說一句,我立刻就帶你走。你的所謂夫君,不過就是一個重利輕義的商賈,跟著他,只是委屈了你。」

  「我跟著你才是委屈!什麼叫重利輕義,虧你讀了那麼多書,難道沒聽過仗義半從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這句話嗎?」劉蘭芝可不許這個壞掉的男人批評張青揚。「也不想想自己許了多少承諾沒做到,還有臉皮說別人重利輕義,臉皮真是夠厚。我告訴你,我夫君至少比你有肩膀,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君開酒肆,我就隨他宰雞殺羊下廚房,這樣的相扶相知,比跟著你的日子自在快活多了。」

  聞言,焦仲卿的臉色有些蒼白。「蘭芝,你的字字句句如此粗俗,你變了!」

  「自然是變了。」靈魂都不是同一個了!她實在不想再跟他多言,話不投機半句多。

  見她轉身就要走,他知道這個機會難得,若是沒把握住,將來要見她是一面是難上加難,再也不顧一切,從後頭摟住了她。「我知你惱我,那些話我都不會放在心上,只要你跟著我,我不在意你嫁過別人。」

  突然被抱住,她還來不及掙扎,他就因為觸及了她微顯的肚子,受到驚嚇而松開了手。「你有孕了?你怎麼能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

  他心痛的樣子令劉蘭芝氣極反而笑了出來,這個男人的腦子是壞了吧?

  「我是有孕了,我夫君的孩子,我跟他恩愛非常,他是個真男人,懂得護我、愛我,不讓我受一絲委屈,他比你強了千萬倍。」

  她的一字一句都刺傷了焦仲卿,他惱羞成怒,恨恨的看著她的肚子。「你騙我!你曾說此生只我一人!」他與劉蘭芝成親兩年多無子,就算再娶楚蓉蓉至今也沒有後,而劉蘭芝卻有了孩子,他痛心疾首的喊道︰「老天對我不公!」

  劉蘭芝聽在耳裡,只覺得他實在沒救了。人的命運向來都是握在自己的手裡,會走向哪條路,都是個性造成,與老天爺何干?況且說真的,老天爺又對誰真的公平過?

  她真心替那個魂魄不知飄往何處的正主劉蘭芝感到心酸,竟看上了這麼一個不知反省,只知怪天怪地,沒有擔當的男人。

  再對著他,只怕自己會失手打他,劉蘭芝轉身就走。

  「話沒說清楚前,我不許你走。」焦仲卿不顧一切的拉住了她的手。

  「你瘋了!」劉蘭芝試著甩開他的手。

  他們這裡的動靜已經引起了附近香客的注意。

  「這是做什麼?」姚氏倒是挑了個好時機出現,怒氣沖沖的出現在兩人面前,揚著聲音,引起更多人圍觀,「你竟然私會男人?海棠還杵著做什麼,還不把五少奶奶拉開!真是丟人現眼。」

  海棠立刻上前,一把扯開了焦仲卿的手。

  劉蘭芝踉蹌了下,還沒站穩,就被姚氏狠狠的打了個巴掌,重心不穩的跌坐在地。

  「不守婦道!」姚氏恨恨的罵道。

  焦仲卿見了,臉色大變,立刻上前扶著劉蘭芝,難掩怒火的瞪著姚氏。「你憑什麼打她?」

  「憑我是她的嫡母,憑她是我張家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姚氏一臉的厭惡。「不嫌棄她之前嫁過人,讓她進了張家,她竟然還不安分。」

  劉蘭芝聽著四周指指點點的聲音,氣憤的推開焦仲卿,想要站起身,肚子卻一痛,臉色一白。

  「這裡這麼多雙眼睛盯著,大伙都可以作證你勾引男人,我看青揚怎麼容你!」

  劉蘭芝想反駁、想辯解,但是肚子痛得令她說不出話,她不禁驚慌了起來,她並不怕流言蜚語傷人,只怕失去孩子!

  她焦急的看著焦仲卿,如今她只能求助於他。「大夫……我要找大夫。」

  焦仲卿立刻把她打橫抱起。「別怕,我帶你去……」

  「這是做什麼?」不知何時到來的張青揚面無表情的擋住了焦仲卿的路。

  焦仲卿還來不及回答,手便一空,張青揚將劉蘭芝穩穩的抱在懷裡,看著她慘白的一張臉,還滲出薄汗,他的心差點停止跳動。「蘭芝,你怎麼了?」

  劉蘭芝看到他,著實松了口氣,手緊抓著他的衣襟,虛弱的道︰「你終於來了……我怕……肚子好痛。」

  聞言,他銳利的眸光毫不客氣的射向姚氏。

  姚氏一驚,急道︰「她私會仲卿被我逮著,一時驚慌自己跌倒,這可不能怪到我頭上。」

  張青揚縱使氣極,但也知道輕重,他唯一在乎的是他懷裡的人平安。「我不管事情如何,若蘭芝有個差錯,我要你兩個兒子陪葬。」

  他知道姚氏這輩子最重視的就是兩個兒子,無論是如何不長進,就是她的手中寶,若姚氏傷他心頭人,就別怪他不再顧念情面,奪她心中所愛。

  姚氏一臉蒼白的看著張青揚走遠,雖對他的威脅感到不安,但她不信以他的高傲,真會把一個不顧有孕跑來私會情人的女人留在身邊。

  她定下心神,總之這麼多雙眼睛都瞧著,劉蘭芝這不貞的罪名,她會逼得她坐實了。

  「若蘭芝被逐出府,你就可以帶她走了。」姚氏對著一旁木然的焦仲卿說道。

  焦仲卿有些失神的看著姚氏,隱約察覺了不對勁。

  雖然只是一瞬間,但那高大男人對劉蘭芝的關愛,全落入了他的眼中,而他一到來,劉蘭芝眼中就只看得見他一人,他原本還存著一絲希望,但現在是徹底的滅了,更別提她肚子裡有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他有氣無力的垂著肩膀,曾經那些美好緣分錯過,已經回不去從前。

  張青揚看著躺在床上的劉蘭芝,就見她縱使睡著也是皺著眉頭,他疼惜的用指腹輕輕替她將眉間的皺折撫平。

  「爺,焦仲卿來了。」

  張青揚眼底冷光一閃。「不見。」

  大牛沒有離開,又道︰「他說他想解釋。」

  「我無需任何解釋。」

  「可是他與五少奶奶……」

  「你以為我會愚昧到以為我的妻子背叛我,到寶華寺私會焦仲卿?」張青揚臉色倏地一沉。「叫他滾!」

  大牛斂下眼睫,退了出去。

  張青揚閉了下眼,揉了揉抽痛的太陽穴。

  「你真信我?」

  聽到劉蘭芝虛弱又有些沙啞的聲音,他激動的張開眼。「醒了?可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她抬起手,輕觸了下他的臉。「縱使你信我,我還是要說,我並不知道今日會見到焦仲卿。」

  「我知道。」張青揚拉下她的手,輕吻了下她的掌心,緊緊包覆在他的大手之中。「因為以你的性子,若真對他有情,只怕就算我將你五花大綁,也留不住你。你想見的人,你會光明正大的見,而不是偷偷摸摸。」

  劉蘭芝有些無力的笑了,姚氏自以為可以讓他們兩夫妻生出嫌隙,卻沒料到他們夫妻互愛互信,任何人煽風點火都沒用。

  他小心翼翼的將她抱入懷中,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我真怕你有事。」

  她輕撫著他的背,看著他顯而易見的恐懼,眼睛一酸,涌出淚光。「我該再小心一些的。」

  「若有人存心害你,是防不勝防。」

  劉蘭芝隱約從他的口氣中聽到了寒意,但她沒有太好的心腸假裝寬容大度,慶幸她肚子裡的孩子沒事,不然她殺了姚氏都有可能。

  這時傳來輕敲房門的聲響,張青揚深吸了口氣,緩和了情緒,坐正身子,但還是摟著她,見是大牛走了進來,他馬上問道︰「人走了?」

  大牛知道他問的是焦仲卿,點了點頭,

  笑笑的笑臉探進了屋子裡。「蘭芝,你不舒服嗎?」

  張青揚放開劉蘭芝,讓笑笑坐到床沿。

  劉蘭芝摸了摸笑笑的臉。「只有一點點不舒服,過幾天就好。」

  「笑笑給蘭芝做餃子,吃了就會心情好。」

  劉蘭芝笑道︰「笑笑做的餃子,吃了心情肯定好。」

  「不是,因為餃子是元寶,蘭芝喜歡元寶,所以笑笑做餃子,送元寶。」

  「這話聽了心裡是太舒服了。」

  張青揚微笑的聽著兩人的對話,靜靜的起身,對大牛使了個眼色。

  大牛意會的跟了出去,從衣襟拿了封信出來。

  張青揚默默的接過,打開來看,眼神益發冰寒。「你帶人到主院前等著。」

  大牛也沒多問,徑自去集結西院的護院和賈靖安從京裡帶來的幾個忠心護衛。

  張青揚微斂著眼,大步走向主院。

  這些年,這條路每個月他都得走上一次,不論心中愛恨,全是為了他爹一心想要的家和萬事興,無論這之中含了多少的虛偽、不為人知的一面,他都能忍,但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無需忍。

  姚氏屋裡的幾個奴才、婢女、嬤嬤全都站在院子裡,屋裡還能清楚聽到姚氏的哭喊聲。

  海棠一見到他,立刻上前。「五少爺留步,夫人交代不許任何人進去。」

  張青揚面無表情,連看都沒看海棠一眼就越過她。

  海棠一驚,連忙伸手想要拉住他。

  他袖子一揮,海棠連人都沒踫著就摔倒在地,一雙眼紅了。「五少奶奶做的丑事,寶華寺的香客皆有所見,五少爺也跟老爺一樣還要繼續被蒙騙嗎?」

  她這話,令張青揚停下了腳步,海棠見了,眼底浮現了希望。可張青揚轉過身,冷冷的瞪著她。

  就算光線有些昏幽,但海棠仍看出他處於盛怒中,他突然走向她,她瞬間寒毛直立,他像是想要殺了她,她想跑,卻發現兩條腿根本使不上力。

  張青揚手一伸,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把她用力扯著走,接著他狠狠一腳踹開門板,將海棠推了進去。

  海棠跌跌撞撞的摔在地上,但因為懼意,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正對著鐵青著臉的張代楓哭訴委屈的姚氏,一看到這一幕,不由得一愣,但隨即斥道︰「你這是成何體統?」

  張青揚沒有理會姚氏,直視著父親,不是詢問,而是要求的道︰「這些年來,為了爹,我步步退讓,但今日爹得讓我放肆一次。」

  張代楓失望透頂的道︰「經文、經武有這麼一個心術不正的毒婦縱容,只怕此生盡毀。」

  「老爺,你這是什麼話?」一句毒婦令姚氏瞪大了眼。「那對狗男女幾句話,就騙得你們父子團團轉?你們真是不識好人心。」

  「狗男女?」張青揚的語調帶著危險的輕柔。

  姚氏要自己理直氣壯。「劉蘭芝肯定跟焦仲卿串同一氣,將事情嫁禍到我身上。」

  「母親以為蘭芝會說些什麼?」

  姚氏的心一突,腦子飛快的轉動。「她能說什麼?」她刻意嘲諷一哼,「肯定是說我帶她上寺廟,刻意安排焦仲卿等在那裡,讓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與他相遇,她委屈又無辜。好一個不要臉的女人!」

  張青揚咬著牙,克制自己不要對姚氏動粗。「母親怎麼解釋這封信?」他將焦仲卿交給大牛的信,遞給了父親。

  姚氏瞄了一眼,認出了是她交代海棠找人送進京給焦仲卿的信,上頭寫著劉蘭芝在張家多委屈,還透露了他若返鄉,她會助他一臂之力,讓有情人終成眷屬,她也顧不上其它,一下沖上前,把信給撕了。

  張代楓還沒來得及看完,但姚氏的態度已經擺明了心中有鬼的人是誰。

  事已至此,若再容忍姚氏,這個家就真的要敗了。

  「老爺,」姚氏馬上示弱,「這都是假的,我為張家婦,怎會棄張家的名聲於不顧?」

  「所以你已不配為張家婦。」張代楓沒說話,張青揚倒是開了口。

  姚氏惡狠狠的瞪著他。「這裡沒有你說話的分!」

  張青揚沒理會她,他向來就不將她放在眼裡,現在依然。「母親令大嫂滑胎是事實,有牡丹作證,今日在寶華寺,令蘭芝孩子差點不保也是事實,母親還是跟我走一趟官府。」

  「你這是棄張家顏面於不顧?!」姚氏尖叫。

  「若論棄張家顏面於不顧的人,青揚遠遠比不上母親。」張青揚上前,一把拉住了姚氏。

  姚氏急急的看著張代楓。「老爺,你真眼睜睜的看著我被羞辱,你於心何忍?」

  張代楓眼底有厭惡,但這確實是家丑,若鬧大並不妥,於是他冷冷的道︰「放開她。」

  張青揚看著父親一會兒,才松開了手。

  「老爺。」姚氏滿是感動,連忙躲到張代楓身旁。

  「為了張家顏面,我不會讓青揚送你見官,」張代楓覺得哀莫大於心死。「但張家容不下你,你自請下堂求去吧,我們夫妻一場,這是我給你最後的臉面。」

  姚氏臉色發白。「你要休了我?!」

  張青揚見狀,心中說不上喜怒,這次姚氏不單惹上了他,也把爹對她最後的一絲愧疚抹煞了,但只是休了她,未免太便宜她了。

  「我生是張家的人,死是張家的鬼,我不走——」姚氏瘋了似的大聲嚷嚷,「我不走!」

  「夫人。」海棠被嚇傻「,連忙拉著張牙舞爪要沖向張青揚的姚氏。

  姚氏一怒,用力甩了海棠一巴掌。「都是你這個賤丫頭出的鬼主意,害我現在被反咬了一口。」

  海棠痛得哭出來,心中也滿是恐懼。若是姚氏被休,她們這一票奴婢可不知何去何從。

  「爹,休妻大可不必。」張青揚冷冷的說。

  姚氏身子一僵,閉了嘴了。

  張代楓皺起了眉頭,不知道兒子究竟想怎麼做。

  「只是爹也清楚,這個家確實再也容不得這毒婦。」

  張代楓想詢問兒子心裡的盤算,但想起這些年來他受的委屈,他咬著牙,忍住不再多問半句。

  「你要做什麼?」恐懼在姚氏的心中翻滾。

  「只是打算送母親去個地方好好反省剛了。」張青揚沒將話說明,伸出手,有些強硬的扶起了父親。「爹累了,還是回房去歇著吧。」

  張代楓無奈的被兒子扶著回房,一進到房裡,他就道︰「你……」

  張青揚卻打斷道︰「爹,好好歇著吧,爹還有兩位嫡兄要花精神管教。」

  張代楓無言了,只能目送著張青揚離去。

  一出房門就見大牛帶著人等在外頭,張青揚的口氣冷淡,不顯思緒,「派人將姚氏和她房裡的人全都綁了,送到邊疆去。姚氏送進我外公家,說是我爹的意思,要她好好在那裡反省自身,我外公自會好好招待。其它人轉賣塞外,以後是死是活不管。」

  大牛立刻點頭去辦。這次張青揚不再留情面,姚氏這一路就算能活著到張青揚的外祖家,日子也不會好過。

  張青揚沒理會主院的吵雜,轉身走回西院,神情平靜,彷佛一切如常,直到來到門廊,他冷沉的面容,這才多了抹柔軟。

  他倚著門柱,看著屋內的劉蘭芝因為笑笑的話而笑出聲,眼神一柔。

  這是他的幸福,愛人與被愛,一輩子守護。




尾聲

  人家說張家到了張青揚這一代,子嗣不旺,這句話對也不對。

  嫡出的兩房至今都沒有消息,但庶出的張青揚卻有了兩個兒子,而在入秋的某一日……

  「我不生了!」

  聽到產房傳出的聲音,張青揚立刻像傻子似的大吼道︰「好!不生了,以後不生了!」

  一旁的賈靖安忍著嗤之以鼻的沖動,他們每次都來這麼一場。

  生第一個時,劉芝蘭痛得說不生,屋外的張青揚也連忙喊著不生。

  生第二個時,劉蘭芝也在屋內喊不生,屋外的張青揚也急得說不生。

  現在都第三個了,又是同一出戲碼,照他看來,他們很快會上演第四場一模一樣的戲。

  屋外亭子裡的靈兒實在坐不住,起了身,不過她才動作,周遭的反應不小——

  「坐下。」張青揚立刻說。

  「你坐下。」賈靖安直接伸手將人給拉坐回石椅上。

  靈兒有些莫名其妙的坐了下來。

  雖說這些年來,她出錯的機會少了,但她依然是眾人眼中的富貴丫鬟,一遇到大事,她都被要求只能在一旁待著干瞪眼。

  劉蘭芝前兩胎是如此,生到第三個了,情況也沒變。

  靈兒在心中嘆了口氣,她也不過是坐得累了,想起來動動身子罷了,並不是真的要進產房。她好笑又無奈的柔柔喚了一聲,「夫君……」

  「什麼話都不許說。」賈靖安的口氣沒得商量,「坐著。」

  她在心中嘆了口氣。

  緣分真是件奇怪的事,明明一開始她怕賈靖安怕得要死,但最後卻在少奶奶的作主之下,她嫁給了賈靖安。

  賈靖安原要娶笑笑小姐,但又跟少奶奶要她,這個舉動惹火了大牛,認為賈靖安用情不專,不配娶小姐,最後一時沖動之下,大牛點頭娶了小姐。

  大伙事後才知道,原來賈靖安是喜歡小姐,但由始至終就只是手足之情,也一心想要大牛跟笑笑走在一起,故意做了一堆事,只是想要令大牛嫉妒,偏偏大牛就是不為所動,直到賈靖安刻意表示希望享受齊人之福,委屈小姐,這才逼出大牛的真心。

  兩人成親之後,大牛還順著笑笑的意,帶著她去游山玩水,一年到頭都難得見他們夫妻倆一面。

  想起這些年來的點滴,靈兒微微一笑。

  賈靖安注意到了她的笑臉,情不自禁的輕撫了下她的臉。「累嗎?我先讓人送你回去歇著。」

  「不累。」靈兒搖著頭。「我得等小小姐出生。」

  「還沒生,怎麼知道是男是女?」他實在不知道,這女人都嫁給他了,不再是什麼掛著名的富貴丫鬟,而是貨真價實的富貴少奶奶,但是她對劉蘭芝就是死心塌地的。

  「五少奶奶希望是個閨女,五少奶奶說,要生兩個兒子,才能好好照顧妹妹。」

  在連生兩個兒子之後,劉蘭芝確實比較希望有個女兒。

  「瞧她說的,生男生女這事是說不準的。」

  「小聲些。」靈兒忍不住嬌嗔,輕拍了下賈靖安的肩膀。「別總是想要跟著五少奶奶唱反調。」

  「那女人討人厭,這輩子唯一做過的一件對的事,就是把你留在身邊。」

  「以前你還說我奴大欺主。」

  「這種小事就別提了。」賈靖安撇了下嘴,所謂嫌貨人就是買貨人,這句話確實是真理。

  終於,一陣嬰兒啼哭傳來,張青揚立刻沖了過去,正好惠子出來報喜。

  「五少奶奶可好?」

  惠子點頭笑道︰「五少奶奶好,恭喜五少爺,生了個小小姐。」

  穩婆抱著孩子出來,張青揚也顧不得惠子,上前去看了一眼,剛出生的孩子本該紅通通看不出美丑,但這孩子卻皮膚白,一張小臉眉清目秀,他迫不及待的抱了過來。「我有閨女了。」他興奮的看著亭子裡的賈靖安,又喊道︰「我有閨女了。」

  賈靖安扮了個鬼臉,這個劉蘭芝還是個好運的,真是要什麼來什麼。

  「瞧他得意的,」他一把拉起了靈兒。「有兒有女了不起啊!走,我們回去,也生他十個八個。」

  靈兒忍著笑。「我想……」

  「什麼都不用想,」他大步拖著她往外走。「那女人自有青揚那傻子看顧著,至於你,還是好好照顧我,我也要個閨女。」

  「還沒生,怎麼知道是男是女?」靈兒故意用他方才的話調侃回去。

  「你存心跟我……」賈靖安頓了下,這才驚喜的道︰「你這話的意思是,你有了?」

  她微笑的點了點頭。

  他一陣激動,用力抱起她,興奮的對張青揚喊道︰「我也有孩子了!」

  他興奮的鬼吼鬼叫,但張青揚的反應冷淡,一顆心全掛在劉蘭芝的身上。

  房裡才稍做整理,他便不顧阻攔的走了進去。

  看著閉著眼的劉蘭芝,張青揚的心在胸中激烈躍動,他輕輕在床沿坐了下來。

  劉蘭芝察覺身邊的動靜,掀了掀眼皮,他彎腰在她臉上輕吻了一下,她微微一笑。

  「這下都如你所願了,有了個閨女了。」

  「當然,」她抬起手,他立刻握住。「我運氣很好的,要什麼,得什麼。」

  「我也是你想要的?」

  劉蘭芝將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臉頰旁,轉頭在他的手背印上一吻。「最想要的。」

  ——全書完




新年新願望

  話說一年又到了尾聲,每到這個時候就要開始審視過去的一年,然後展望新的一年,擬訂新的計劃——

  但對我來說,那些計劃都是寫來安慰自己,畢竟計劃趕不上變化是我人生的常態。

  先來說說「十二生肖玩穿越」這套主題書,這套書是今年我們出版社的大制作,陣容嚇嚇叫,當我拿到企劃大綱時,我想的不是該怎麼下筆,只顧著跟徐姊贊嘆︰「我佩服這個企劃的編編,徹底顛覆了我的想法。」

  不過我的崇拜加佩服在我一整個陷入矛盾的思緒,不知從何寫起那一刻,就化成了哀嚎。

  十個作者一起接力完成這套主題書,偏偏只有我一個人陷入泥沼,卡稿嚴重。

  就在我晃來晃去,想著稿子卻沒法子靜下來寫半個字的某一天,我更深切的認清了——這次企劃的編編是天才,而咱們這套主題書的眾作者們也是天才,而在下雖是其中一員,程度卻實在差得遠了。

  但就算看清事實,截稿日還是閃亮亮的在前頭等著我,我很清楚再晃下去我就死定了。所以幾番掙扎後,我還是下了筆。

  對我這種人來說,寫小說這種事,還真是從無到有,一念之間——難怪徐姊總跟我說︰「我拜托你,你不要胡思亂想,寫就對了!」

  很慶幸隨著文字的出現,我也抓到了感覺,進而喜歡這本書,完成了這個故事。除了順利交稿很開心之外,我更高興沒有拖到這個企劃,我寫的雖是生肖鼠,但我真心不想當拖稿的老鼠屎。

  各位手上的這本書是我二0一五年的結束,而現在躺在我電腦裡,每天跟我談情說愛的稿子是二0一六的開始!

  回想過去的一年,雖然還是計劃趕不上變化,但過得還是充實。在新的一年,我小小貪心一下,有好多願望冒出了頭——

  希望父母家人身體健康!

  希望孩子們平安聽話!

  希望徐姊、陳大哥和眾編編一切順心如意!

  所有人都快快樂樂,平平安安!

  新的一年,還請多多指教。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a401.file-static.com/) Powered by Discu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