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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香彌 -【別得罪續絃妻之】投降吧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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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8:49 AM
標題:
香彌 -【別得罪續絃妻之】投降吧世子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1 03:13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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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蝦米?!要她嫁去祈王府,給死了正妻、受了重傷的世子沖喜!
可以不要嗎?她可沒忘當初是世子嫌她長得醜、生得胖,
不配當他的世子妃,硬是退了這樁娃娃親的,
結果兜了一圈,他們還是成為夫妻……
也不知是否真沖喜成功,世子不但醒了,還大剌剌命令她,
得幫他擦澡,伺候他吃飯、喝藥,還要唸淫書給他聽!
哼,這擺明了就是耍著她玩嘛,可怪的是——
當他得知她中毒,竟忍著身體不適,親自照料被毒所苦的她,
那為她擔憂的模樣、深情的告白,頓時暖了她的心、讓她動了情,
或許他們這對「患難見真情」的夫妻真能共度白首,舉案齊眉,
可當她癡癡守在房裡,擔憂晚歸的他會被大雪困在城裡時,
卻沒料到他早已回府,在美豔姬妾的溫柔鄉裡宿下,
霎時她的心涼了,是她太傻,忘了丈夫從不只屬於她,
一生一世一雙人只是遙不可及的幻夢……
【出版日期】
2015/5/13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85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1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1 07:32 PM 編輯
第一章
初夏,午後涼風掠過樹梢,明燦的陽光穿過樹葉間的縫隙,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梁宛兒躺在軟榻上,慵懶的瞇著眼,透過敞開的窗子,注視著院子裡那株綠蔭成冠的鳳凰木上那幾隻在枝椏間嬉戲的雀鳥,她嘴角微微彎起,帶著一抹閒適的笑意。
想起什麼,她站起身,赤著蓮足,擺動雙手,腳步輕盈的隨意起舞,她沒學過舞,十分隨興的想怎麼跳就怎麼跳。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輕鬆過了,嘴裡輕哼著不知名的曲子,臉上漾開暖暖的笑容,如同初夏的陽光一樣燦爛。
兩名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婢女領著四名身著翠綠色衫裙的婢女走過來,瞅見她臉上那歡愉的笑靨,走在前頭的兩人狐疑的面面相覷。
兩人心中都很納悶,六日前小姐仍是滿臉愁容、抑鬱寡歡,甚至想不開的自戕,誰知道被救起後,除了剛開始那一、兩日,小姐有些渾渾噩噩、記不清事情,接下來幾日,她便彷彿想通了一切,一掃先前的陰鬱之色,整個人逐漸開朗起來。
對於這樣的轉變,小姐對夫人說她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故而想開了很多,往後也會更加愛惜性命,不會再輕易傷害自個兒。
小姐能這麼想,最高興的莫過於夫人,這些年來,夫人沒少為小姐擔心,尤其在一年前,小姐被祈王世子鐘日章退了親後,小姐傷心欲絕,幾乎日日以淚洗面,足不出戶,夫人為此是又怒又愁。
偏生他們梁府又惹不起祈王府,雖說梁家老爺在朝中也是個一品大員,可哪裡比得上祈王的地位來得尊貴。
這祈王可是當今皇上的皇叔,祈王世子與皇上是堂兄弟,太後與祈王妃還是嫡親姊妹,可說是親上加親,而且兩人從小便是一塊長大的,據說彼此的感情十分親厚。
因此對於世子不想迎娶小姐為妻,退了婚事,另娶伍家千金,這等屈辱,梁府也只能默默吞忍下去。
可誰知道世子才成親半多年,世子妃居然病逝了,而且就在幾個月前,世子出門在外出時,竟遭了意外,身受重傷,祈王妃為了替世子沖喜,這才又重提了這門親事,想讓小姐嫁過去。
翠眉撇著唇心忖,這祈王府也委實欺人太甚,想當初世子嫌棄小姐,不顧她和梁府的臉面,硬是退了這門婚事,讓梁家和小姐遭人恥笑,這會兒世子遭了難,這才又想起小姐,想讓她嫁過去沖喜,也難怪小姐先前會如此悲怒的想自縊。
不過她再瞧見小姐那副珠圓玉潤的體態,和臉頰左側那塊紅色胎記,不由得嘆了口氣,心想著也怨不得世子要嫌棄小姐,他先前娶的那位伍家小姐可是京城裡的大美人,相比起小姐的模樣,簡直是雲泥之別。
瞧見幾名婢女走過來,梁宛兒停了下來。
翠眉將手裡捧著的茶水和點心擺在一張紅木雕花茶几上,那張清秀的臉龐帶著笑意,朝梁宛兒說道︰「小姐,今兒個廚房做的點心是綠雲糕和蜜漬香芋,茶水是柚子蜜茶。」
另一名侍婢綠娥揮手讓跟在身後的四名婢女,將她們帶來的衣物、頭飾先送進內室,接著才出聲請示,「小姐,成親用的吉服和鳳冠髮飾都送來了,您是要先試穿,還是要先用茶點?」
她與翠眉是小姐的貼身侍婢,平時她服侍小姐梳妝更衣之事,翠眉則負責伺候吃食茶水。
梁宛兒看向茶几上的點心,笑道︰「這點心看起來似乎很好吃,我剛好有點餓,先吃再試穿吧。」說完,她便抬手拈起一塊綠雲糕送進嘴裡,發現是用綠豆做的,甜而不膩,入口即化,味道十分的好,接連吃了三塊,她再夾起一塊蜜漬香芋,那滋味綿密鬆軟,又帶著蜂蜜的甜香,讓她忍不住吃了數塊。
翠眉遞給她一杯柚子蜜茶,她飲了一口,齒頰之間充滿著柚子和蜂蜜的香氣,忍不住心忖,古代就是這點好,食物裡沒有現代那麼多的化學添加物,吃到的都是原汁原味。
但更棒的是,她終於又再擁有了一副能自由行走的健康身體。
三年前,她發生車禍,全身癱瘓在床上,整個人和靈魂都被困在那張小小的床鋪之上,哪裡都去不了,生活日常的一切都要仰賴她的家人,就連自行如廁都做不到,每次她母親為她清理身子時,她幾乎羞愧得想死。
活到二十八歲了,還得讓母親為她那樣操勞,看著母親在短短幾年內頭發髮乎全白了,她既心疼又內疚,她不願再拖著這樣殘疾破敗的身子連累母親和家人。
也許是老天爺聽見了她日日夜夜的祈禱,不久前竟然讓她感染了肺炎,安排她的生命就此停留在二十八歲的生日那天。
離開前,母親不捨的緊抓著她的手,她微笑的對母親說︰「媽媽,對不起,還有,謝謝妳。」接著,心中充滿了平靜的闔上雙眼。
她以前曾想象過人死之後靈魂的歸處,許是佛教所說的西方淨土,也可能是基督教所說的天堂,或者是民間傳說中的地獄。
唯獨沒有想到,她沒去天堂,也沒到地獄,卻來到了一個遙遠而未知的古代世界裡,成為了梁家的嫡女梁宛兒,而這名字竟與她前生相同,她猜測會不會是因此,她才會來到這個世界,頂替已自縊的原身而活。
雖然這梁宛兒臉上有胎記,身材又胖,但她不在乎,時隔三年,她又能再次以自己雙腳行走,這就足夠她感恩了。
在經歷過那三年癱瘓痛苦不堪的日子,她無比珍惜這得之不易的機會,不管她被送來這裡是什麼原因,她都會帶著感激與快樂去度過每一天。
即便剛來這裡不久就要嫁人,而且還是要嫁給一個曾經嫌棄她而退婚的人,但既然無力扭轉改變這樣的命運,那她會去接受它、面對它,然後處理好它。
況且只是嫁人而已,在經歷過那三年的折磨後,現在不管什麼是事,在梁宛兒看來,都沒什麼大不了,再大的苦難,都不會比她癱瘓那段時間還難熬。
用了點心和茶水,梁宛兒朝綠娥招手,用著還有些沙啞的嗓音說道︰「走吧,去試衣服。」
因為先前原身自縊時勒住喉嚨,到現在她頸子上的瘀血還未完全消散,嗓音變得很沙啞,所幸已在漸漸恢復中,又在服了幾帖藥後,這兩天她說話時喉嚨已不再如當初痛得猶如刀割火燎。
綠娥領著四名丫鬟進了內室,服侍梁宛兒穿上那襲繡工繁復華麗的喜服。
這套喜服比她所想的還要厚重又不透氣,此時天氣已漸熱,她現在就熱得直冒汗了,思及一個多月後出嫁那時還會更熱,她忍不住說道︰「這衣服穿著好悶,我怕我出嫁那天會熱昏過去。」
綠娥神情嚴肅的勸告,「小姐,吉服都是這樣的,且出閣是終身大事,再熱也得忍一忍,忍過這一天就好了。」
一旁的翠眉聽見,笑著表示,「是呀,小姐,若您怕熱,要不那天奴婢悄悄拿些冰塊給您藏在衣裳裡,您就不熱了。」
綠娥低斥了聲,「胡鬧,萬一弄濕了吉服怎麼辦?」
梁宛兒覺得翠眉這主意很好,附和道︰「用東西包著就不會弄濕了。」她可不想真穿著這一身厚重的衣裳把自己給熱昏了。
翠眉想了想說道︰「要不就用油紙包著吧。」
油紙?梁宛兒不知那是什麼,不過聽起來似乎能防濕,便趕緊在綠娥出聲阻止前點頭,「好,那就用油紙包著。」
幾天相處下來,她多少看得出她這兩個貼身婢女的個性,翠眉性子隨和圓滑,而綠娥則較嚴肅謹慎。
綠娥瞥見她此時額上布滿了細汗,似乎熱得慌,也沒再反對,見這身吉服很合身,似乎沒有什麼需要修改之處,便與幾名婢女替她脫下喜服,換上原先那件水藍色的夏衫。
接著她掏出手絹為梁宛兒拭去額上的細汗,重新替她挽了個髮髻,試戴鳳冠和當日要佩戴的髮飾。
翠眉在一旁看了說道︰「小姐這麼妝扮起來真美。」
梁宛兒看著銅鏡裡的那張珠圓玉潤的臉龐,懷疑她稱讚的其實是她發上所簪的那些看起來華麗精致的首飾,因為她這張臉實在稱不上美。
她將目光轉投向臉頰左側的那塊胎記,其實那塊胎記並不大,但也不算小,差不多有兩指寬,略略沉吟,她向綠娥討要了些古代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試用了幾種之後,便選了幾款合適的在那塊紅斑旁塗塗抹抹。
見狀,翠眉與綠娥相視一眼,默默看著,沒有出聲。服侍小姐這麼多年,她們自然比然誰都清楚,小姐臉上那塊胎記,讓她從小到大不知遭受了多少人的嘲笑和欺辱,也因容貌的緣故,小姐自幼就十分自卑,更不肯輕易出門見人,縱使見了人,也習慣的低垂著臉。
府裡頭其他庶出的少爺、小姐們,當著她的面雖沒敢嘲笑她,但背地裡的嘲弄和恥笑卻沒少過,若非有夫人和大少爺護著小姐,恐怕小姐的日子會更加難熬。
梁宛兒花了些時間塗抹完後,抬起頭望向她們問道︰「怎麼樣?」
一見,翠眉與綠娥怔愣了一會兒,兩人異口同聲道︰「好美!」
小姐把那塊紅斑畫成了一朵花,乍看之下,彷彿她的腮頰旁簪著一朵花,讓她圓潤的臉龐平添了幾分俏麗可愛。
看見兩人眼中的驚艷,梁宛兒很滿意,她前生在全身癱瘓之前是個化妝師,巧妙的利用彩妝化醜為美,對她來說是輕而易舉的事。
只是她還不太了解這些古代的化妝品,等熟悉了之後會更好。
翠眉忍不住脫口說道︰「小姐,出閣那天您也一樣這麼畫,世子若是看了之後,定然不會再嫌棄您。」
「他不是受了重傷,還有這閒情在乎我是美還是醜?」她在這裡清醒過來的那天,原身的母親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的勸著她。
「娘明白,當初世子退婚,讓妳受了很大的屈辱,如今受了重傷,就回頭想娶妳過去沖喜,也怪不得妳不願嫁給他。」她略略一頓,又道︰「這件事,娘何嘗不生氣,可是宛兒,妳要相信娘,娘這麼做全是為妳好啊。」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接著道︰「咱們身為女子終歸還是要嫁人的,這祈王世子是對不起妳,可將來等妳成了世子妃後,這偌大的祈王府就是妳的靠山,沒人敢再欺妳、笑妳,而且祈王妃也親口向娘保證過,萬一這世子熬不過去,走了,她也會把妳當親生女兒般看待,往後妳在王府裡仍能有一席之地,衣食無憂。何況不管嫁誰都是嫁,何不嫁個門第高的,還能享受榮華富貴,往後還能仗著身分,把那些過往曾嘲笑輕辱妳的人踩在腳下。」
她明白梁夫人是打從心裡疼愛這個女兒,她大概是覺得以女兒這副體態和容貌,八成是嫁不到比那個世子更好的丈夫了,所以才會答應這門親事。
梁宛兒心裡樂觀的想著,能撈個世子妃當當似乎也不錯,日後就算那個世子仍和以前一樣嫌棄她,那她與他就各過各的日子,誰也不管誰。
翠眉笑說︰「小姐,世子是傷了身子,可沒傷眼。」
梁宛兒讓綠娥替她拆了頭上那些髮飾,回了翠眉一句,「他的傷勢重得都得要沖喜了,我看他恐怕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坦白說,她雖然與這位世子素未謀面,但對即將成為她丈夫的那傢伙並沒有好感。
這具身子仍殘留著一些原身的記憶,其中有一段,也許是因為受到了羞辱,故而特別深刻。
那是當初鐘日章來梁家退婚時,當面對著梁宛兒與她的父母所說的話。
「本世子是何許人也,豈能娶這醜八怪為妻,那只會辱沒本世子,讓本世子淪為世人的笑柄,總之這門親事本世子是退定了,就算你們不答應也得退。」
鐘日章態度囂張倨傲,看向原身的眼神,嫌惡地宛如看見了一坨屎,毫不遮掩的流露出對她的厭惡。
原身的父親被他的話給氣得漲紅了臉。
「這門親事是祈王府與我們梁家訂下,世子豈能說退就退,這要置我們梁家的臉面於何地?」
梁夫人也沉下臉道︰「這婚事是當年王妃親自與妾身所訂下,並非是梁家厚顏高攀。」說到這兒,她質問他,「敢問世子登門退親之事,王妃可知曉?」
「當年我母妃顧念曾欠了梁夫人妳一個人情,為了償還這份人情,才訂下這樁娃娃親,那時本世子尚年幼無知,故而無從拒絕。」鐘日章邊說著邊指向站在一旁,臉色如白紙的原身,霸道鄙視的話語猶如刀鋒般毫不留情的砍向她,「如今要我迎娶這醜八怪為妻是萬不可能,母妃那裡本世子回去自會同她說,我此趟前來,只是要告訴你們,本世子的妻子,縱使沒有傾國傾城的容顏,至少也得花容月貌,就憑她那副人見人厭、鬼見鬼愁的尊容,就連給本世子擦鞋都不配。」
當時被人這般當面羞辱,原身既羞又惱、亦怒還悲,恨不得就此死去,再也不要見人。
此後,鐘日章那番惡毒的話語,日日夜夜宛如魔音般回蕩在她耳邊,折磨著她、凌辱著她,她只能躲在房間裡,拼命進食來發洩無法宣之於口的憤怒和悲哀,因此還把自個兒本就顯得圓潤的身子吃得更胖。
好不容易隨著時間一日一日過去,她的心情也逐漸平復下來,可沒想到那可惡的鐘日章竟意外受了重傷,而他那位妻子也突患急病,年紀輕輕的就歸天了,於是祈王府居然回頭打起她的主意,要她嫁進王府為他沖喜。
對於自己的爹娘竟忘了當初鐘日章帶給她和梁家的恥辱,居然應承下這樁親事,這令原身很不能諒解。
她不願嫁進王府再遭受鐘日章的羞辱,故而選擇了自戕。
梁宛兒對原身這種軟弱逃避的行為並不贊同,但能理解她當時那種絕望又憤怒,委屈得無處訴說的心情。
所以她對那位不顧兩人有婚約在身,仍執意退婚另娶,害得原身沒臉見人,最終抑鬱而死的親王世子,實在是難以有好印象。
她心裡打的主意是,她嫁過去後,他能好便好,萬一死了也無妨。這人以前就嫌棄她這副容貌,縱使身體恢復,八成也不會喜歡,況且她從原身殘留的記憶裡得知,此人是個紈褲子弟,想來王府裡除了她這個妻子外,姬妾恐怕也不會少,她可沒興趣跟其他的女人爭寵。
葵元七年五月初三。
這日是梁宛兒出閣之日,祈王府的八抬大轎來到梁府,光是這迎親的隊伍就足足有數十輛的馬車,隨行人員數百人,比起當初鐘日章迎娶伍琴雪那時還要更加盛大風光。
這是祈王妃為了給梁家和梁宛兒面子,特意做出的安排。
梁宛兒拜別父母後坐上花轎,前往祈王府,她在喜服裡塞滿了用油紙和布巾包裹著的冰塊,胸口那裡塞了一塊,後面衣領處也塞了一塊,就連手裡拿著的紅色絹帕也藏了一塊。
靠著這些冰塊帶來的涼意,讓身穿厚重喜服的她,稍稍消去了些躁熱。
由於世子重傷在身,故前來迎親的是他一位庶弟,拜堂時也是由對方代替鐘日章與她拜堂。
她頭上罩著蓋頭,拜完堂便被送入洞房。
鐘日章重傷在床起不了身,也沒法與她一塊喝合巹酒,她被喜婆直接領到喜榻旁,喜婆暗自瞟了眼此刻躺在床榻上,緊閉著眼的新郎官,心忖這大好日子,連眼睛都沒能睜開,看來是凶多吉少。
這新嫁娘怕是要守寡了,不過這是別人家的事與她無關,她扶著新娘子坐到榻上,依照習俗,對著兩人說了些吉祥話,至於其他的儀式,新郎官此時還昏睡著,也做不了,便一切從簡,說完就領了賞銀,帶著一干婢女僕婦退了下去。
春雅、秋麗是伺候鐘日章的大丫鬟,與梁宛兒帶來的陪嫁侍婢翠眉、綠娥一塊留了下來。
春雅上前朝梁宛兒欠了欠身稟告,「世子妃容稟,一個時辰前世子剛服下藥,故而暫時昏睡不醒,約莫再過一、兩個時辰,世子應當就會醒來。」
新郎官昏睡中,沒人替她揭去覆在頭上的喜帕,梁宛兒也不在乎的自己動手扯下,回頭看了眼躺在床榻上的那名男子。
他緊闔著雙眼,臉龐消瘦憔悴,不過仍能看出這人的長相就如同他跋扈的性子一樣十分張揚,輪廓立體,濃眉長睫,豐唇高鼻,十分俊美。
梁宛如不禁腹誹的想著這家伙個性那麼差,雖仗著自己的身分,說話猖狂又刻薄,不過倒是長得人模狗樣的,老天爺也未免對他太好了吧。
打量完鐘日章,她看向春雅、秋麗問了句,「他傷勢如何?可以起身下床嗎?」她問這話,只是想了解這位世子究竟傷得有多重。
春雅與秋麗相視一眼,含蓄的表示,「大夫讓世子暫時別下床,好好在床上歇息,再將養一陣子,應當便能復原了。」這位世子妃才剛進門,她們可不敢將主子幾近半癱的情形老實告訴她。
不過兩人瞅見揭去喜帕的世子妃,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不禁覺得先前世子批評她的那些話語,也未免太言過其實了。
世子妃雖然稱不上國色天香,可也不致於如他所說那般醜陋難看到教人嫌棄,尤其她腮頰旁簪著的那朵花,讓她添了抹嬌媚。
梁宛兒聽出兩人言下之意,不是世子不能下床,而是大夫吩咐的。她心忖她們大約是怕把他的傷勢說得太重會嚇跑她吧。
她不以為意的輕笑了聲,示意翠眉與綠娥將事先準備好的兩包厚厚的賞銀交給兩人,這賞銀是出嫁前梁夫人替她準備的,讓她用來打點這王府裡的下人。
「宛兒,妳嫁到祈王府去之後,那裡可不比咱們梁家,此後娘和妳大哥不能處處關照妳,妳自個兒要警醒些,尤其銀子別省著,多打點那裡的下人,以備往後若是有需要時,能找到用得上的人。」這是當初梁夫人囑咐她的話。
不過,她畢竟不是原身那種不懂人情世故的十八歲少女,她擁有前生二十八年的歷練,不敢說有多諳處世之道,但一些做人的道理和手段多少還是懂的。
所以對於收買鐘日章身旁這兩個大丫鬟,她很上心,起碼她們得了她的好處,要是往後有什麼事,多少能暗中知會她一聲。
春雅和秋麗各自接過那兩枚沉甸甸的荷包,拿在手裡一拈重量,就知裡頭的賞銀絕對不少,心下不免暗喜,欠身向她謝賞。
「奴婢多謝世子妃打賞。」
梁宛兒親切的拉著兩人的手笑道︰「我才剛嫁進王府來,有很多規矩不懂,往後還要靠妳們多加提點才好。」
見她示好,兩人也急忙表示,「世子妃千萬別這麼說,您若有什麼疑問,奴婢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兩人靠得近了,這才看出來她頰邊那朵花是畫的。
接著翠眉與綠娥上前與她們見禮,幾人客套了一番,這時,原本該再昏睡一個時辰的鐘日章醒了。
瞅見屋子裡多了幾名生人,他問道︰「春雅,她們是誰?」
春雅連忙為他介紹,「回世子的話,這位是今兒個剛過門的世子妃,另外那兩位是世子妃的陪嫁丫鬟。」
「世子妃……」鐘日章抬眼望向梁宛兒,似想起什麼,臉上毫不隱藏的露出一抹不悅,「她就是母妃執意要我娶的那個醜八怪?」
春雅和秋麗先前早得了王妃交代,要她們別讓世子對世子妃口出不遜,聞言,兩人急忙緩頰道︰「世子,世子妃並不醜。」
「她不醜?」鐘日章瞪向梁婉兒,忽地一怔,見她的臉分明還是那張臉,怎麼感覺似乎真的沒那麼醜了,隱約透著幾分俏麗。
春雅和秋麗都是伺候他好多年的侍婢,看得出主子這會兒似乎也對這位世子妃的容貌感到驚訝,兩人相視一眼,春雅出聲道︰「世子,您瞧奴婢沒有騙您吧。」
鐘日章又多看了幾眼,就從她臉上瞧出了門道來,冷哼了聲,「不過是把那醜胎記遮掩起來,畫成了一朵花,騙得了別人,可瞞不過我這雙閱人無數的眼睛。」
突地他想起先前母妃要為他沖喜時告誡他的話。
「你當初執意要退了梁家的親事,迎娶伍琴雪進門,可結果呢?還不到一年,你挑的好媳婦就不安於室,你也落了個重傷,這伍琴雪分明就是個禍水,若非你當初非要退了梁家這門親事,也不會招來這樣的禍事。為了這事,母妃特地請教了一位高人,那位高人說梁宛兒是你命中的貴人,為了你好,我同你父王商量過了,咱們再把梁宛兒給娶回來,這次你可要好好待人家,別再虧待她了。」
這回他重傷在床,無力再反抗這門親事,只能任由父王、母妃替他娶回了梁宛兒,可休想他會承認她是他的妻子,縱使身負重傷,他也不會隨便屈就於一個自個兒不喜歡的女子。
沉重的傷勢令他本就跋扈的性子更加暴躁,蠻橫的出聲攆人,「醜八怪,妳休想上我的床榻,哪邊涼快哪邊滾去。」
聽見他的話,再瞅見他那鄙夷厭惡的眼神,梁宛兒微微瞇起眼,原本她就不太欣賞這位世子,如今就更加討厭了。
對於一個鄙視自己的人,她也沒必要給好臉色。
她走近他,靠在他耳邊,面帶微笑,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回敬他,「你放心吧,縱使你跪下來求我,我也不屑爬上你的床,誰知道那床上躺過多少女人,不知有多髒,說不定就跟你這個人的心一樣髒,嘖,想想就覺得噁心死了。」
說完,也不管他是不是氣得臉色都發青了,梁宛兒扭頭,看向春雅和秋麗問道︰「這院子裡可還有多餘的空房?」
春雅遲疑著看向秋麗,兩人交換了個眼神,兩人方才都親耳聽見是世子攆她出去的,眼下世子雖傷重,但兩人也不好違拗他的命令,最後是由秋麗開口道︰「有的,世子妃請隨奴婢來。」
新婚夜夫妻不同房共寢總是不太好,她打算將人領過去後,便去向王妃稟告這事,看王妃有何指示。
鐘日章面色鐵青的撐起虛弱的身子,怒道︰「梁宛兒,妳給我站住!」從來沒有人敢對他這般無禮,她竟敢嫌他髒,說他噁心,他恨不得踹死這膽敢對他出言無狀的女人。
她回頭笑盈盈瞥他一眼,「世子不是要我滾嗎?我這就依照世子的意思趕緊離開,不用送了。」
留下這句話,她仰起臉,宛如一隻鬥勝的母雞,趾高氣昂的走出喜房,半步不停。
鐘日章胸口劇烈起伏,這一激動,牽動到他的傷勢,痛得他倒抽了幾口氣。
見狀,春雅急忙攙扶他躺回床榻,哄勸著,「世子妃已離開,世子別生氣了,快躺下歇著。」她不知方才世子妃同世子說了什麼,竟會把世子給氣成這般。
鐘日章疼得一張俊美的臉孔都扭曲了,卻還是不依不饒,「本世子絕對饒不了那該死的女人,春雅,妳去替我將她趕出王府,她休想當我的世子妃!」
春雅有些為難,世子妃是王爺和王妃作主迎進門為世子沖喜的,哪是她這個小小的侍婢能趕走,但這會兒她也只能先應付著他。
「待世子服下第三帖藥睡下後,奴婢就去。」橫豎這藥服下後,等他醒來都已是隔日了,明日的事就明日再說。
而另一頭被秋麗領到一處偏房的梁宛兒心情倒是不錯,今晚用不著面對鐘日章,她覺得很好,況且一整天忙碌下來,她早累壞了,這時只巴不得能吃上一頓飽飯,再好好睡上一覺。
吩咐秋麗讓人去為她準備一些吃食,再準備清水讓她沐浴。
即使在喜服裡藏了冰塊,仍敵不過熱氣,那些冰塊早早都融化了,而剩下的油紙、包布也都被她悄悄扔了,此刻這身厚重的衣物讓她悶出了一身的汗,黏膩得讓她受不了。
秋麗辦事很俐落,飯菜和清水不久便送上來,梁宛兒讓翠眉和綠娥也一塊吃,吃飽喝足,吩咐兩人為她脫下那身華麗的嫁裳和首飾後,便讓她們下去休息,不用再跟在身邊服侍她。
此刻房裡只剩她一人,泡在浴桶裡,梁宛兒舒服的長長吐出一口氣。
方才在見了那位世子對她的惡劣態度,她明白接下來要在這祈王府裡安然度日,恐怕沒那麼容易,不過她不怕,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況且是祈王妃讓她嫁過來沖喜的,往後有什麼麻煩,她只管找王妃就是。
心中有了打算之後,她沐浴完便美美的睡了一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1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1 07:52 PM 編輯
第二章
翌日一早,秋麗前來通風報信。
「翠眉,勞煩你稟告世子妃,就說王妃待會兒要過去喜房探望世子。」將這話帶到後,她便匆匆離開。
翠眉即刻將她的話轉告梁宛兒。
梁宛兒略一沉吟,便明白過來秋麗帶這話給她的用意,昨夜她雖被鐘日章給攆出喜房,但終究是剛進門的新婦,總不能對丈夫不聞不問。
如此看來,昨日重重打賞秋麗和春雅果然沒有白費,她對此感到相當滿意。
梁宛兒很快的收拾了下便趕往喜房。
這時喜房裡,春雅領著四名婢女正在服侍鐘日章用早膳,四名婢女手裡各自捧著一只托盤,上頭盛放著各色的菜餚。
梁宛兒過來前,特意讓翠眉先悄悄去打探王妃還有多久才會到喜房,她掐算好時間,比王妃早了須臾進房,一進去,她圓潤的臉龐便掛著抹笑容,討好的朝坐在床榻上進食的鐘日章福了個身,出聲道︰「妾身來看世子了。」在她嫁進王府前,已有教養嬤嬤教導過她王府裡的各種禮儀、稱呼以及規矩。
聞聲,正在喝粥的鐘日章抬起臉來,不悅的道︰「誰準你這醜八怪來的,給我滾出去!」思及昨晚她竟膽大包天的對他口出不遜,他罵完還不解氣,從一旁捧著菜餚的婢女手中拿起一只描金瓷碟朝她砸了過去。
碟子應聲碎裂,裡頭盛放的菜餚頓時灑落一地。
或許是鐘日章傷重體虛,故那力道壓根就砸不到梁宛兒,因此她也沒有回避,但卻一臉受了驚嚇的表情,拿起手絹捂著臉,悲悲切切的出聲,「沒有想到世子到現在仍是如此不待見妾身,倘若不是為了要替世子沖喜,妾身也不會嫁進祈王府來,惹世子厭煩。」她的喉嚨已痊癒,音調不輕不重,恰好讓剛剛來到喜房門口的祈王妃聽見。
祈王妃皺眉走進房裡,看見梁宛兒低垂著臉,而在她面前不遠處的地板上散落著碎瓷片和菜餚,她臉色一沉,詢問︰「這是怎麼回事?」
祈王妃雖已年逾四十,但膚色仍白皙如少女,容貌美艷華貴,當年她與姊姊,也就是當今皇太后,都是京城名動一時的大美人,讓先皇和祈王爺一見傾心,先皇娶了姊姊,而她則嫁給了祈王爺。
這姊妹倆分別嫁給了皇帝和祈王,令當時的趙氏大大風光了一場,趙氏也一躍而起,從此成為京城五大世家之一。
房裡的婢女們在王妃發問時,全都低垂著頭,沒人敢接腔。
就連適才發怒砸碟子的鐘日章也噤聲不語,他性子雖然張揚跋扈,但在父王和母妃面前倒也很收斂,不敢太過造次,就連當初他擅自前往梁家退親之事,事後也是在母妃跟前求了好久,後來還請動了當今皇上替他說了幾句話,這才順他的意迎娶伍琴雪為妻。
梁宛兒緩緩轉過身,緊抿著唇瓣,語帶哽咽的向祈王妃福了個身,「宛兒向母妃請安。」
見她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祈王妃急忙扶起她,溫聲問道︰「宛兒,你說說方才發生什麼事了?」
按禮,兩人成親,本該由身為媳婦主動去向公婆敬茶問安,但她昨夜從兒子房裡的大丫鬟那裡得知他不準新娘上床,還將人給攆出去,不過由於昨晚夜已深所以沒過來,這才會一早便過來探望。
梁宛兒低垂螓首,吞吞吐吐的回答,「沒、沒什麼,是、是宛兒愚昧,惹世子生氣。」
祈王妃思及方才進來時聽見的話,約莫明白是怎麼回事,望向兒子訓斥道︰「日章,母妃和你父王告誡你的話,你都忘了嗎?」兒子已負了宛兒一次,成親前,她要求兒子以後要好好對待宛兒,不想兒子竟依然這般不待見她。
人是她去向梁家求娶回來,她更是親口向梁夫人允諾過,待她嫁進王府,定會好好疼惜、善待她,自是不容許兒子這般對待梁宛兒。
鐘日章受了母妃的訓,不滿的回了句,「又不是孩兒願意娶她。」瞧見她在母親面前那一副委屈的模樣,再想起她昨夜裡對他說的那些話,他不禁懷疑她是在裝模作樣,佯裝可憐,瞪向她的眼神更是惡狠狠的。
聽見兒子的話,祈王妃板起臉斥道︰「如今你重傷在身,宛兒都不計前嫌肯嫁進來服侍你,你豈可如此不知好歹?」
他不服的駁道︰「王府裡下人多的是,孩兒哪用得著她服侍。」
為了迎娶梁宛兒為兒子沖喜之事,她先前可是費了不少唇舌才說動梁家答應,這會見兒子仍是冥頑不靈、桀驁難馴,祈王妃心裡頭氣不打一處來,喝斥道︰「這人已娶進門,不管你是願還是不願,宛兒已是咱們祈王府的媳婦,且皇上也親自下旨,封了宛兒為世子妃,以後你給我好好待她,別再為難她。」
兒子在三個多月前出事後,她便被丈夫責備了一頓,怪她太過寵溺兒子,慣得他平日裡正事不做,只會呼朋引伴、四處玩樂,甚至還自個兒跑去梁家退親,為這事,他們夫婦沒少受非議,更與梁家交惡,連太后都認為退親這事是他們做的不厚道。
她在深深反省一番後,決定不再縱容兒子為所欲為。
訓完兒子後,看向梁宛兒時,祈王妃握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溫言安慰她,「宛兒,日章這性子都是被我給慣壞了,你別介意,日後要是受了什麼委屈,只管來告訴我,一切都有母妃為你做主。」
梁宛兒抬起頭感激的看著她,「多謝母妃。」
祈王妃露出一抹親切的微笑,正要說什麼,卻忽然發現梁宛兒竟把臉上那塊礙眼的紅色胎記畫成了一隻蝶兒,倒讓她那張圓潤的臉龐添了分俏皮可愛,她出聲讚道︰「這蝶兒畫得真好,是誰畫的?手還挺巧的。」
「是我自個兒隨手塗塗抹抹,讓母妃見笑了。」這段日子來,她已熟悉了古代這些胭脂水粉的特性,每天起床後都將自己畫得美美的,讓別人見了賞心悅目,她自己看了也心情愉快。
「你有心了,這樣甚好。」祈王妃點頭讚許,接著吩咐隨行的婢女將一套事先備好的頭面首飾拿過來遞給她,「這副首飾恰好配你臉上這隻蝶兒,你瞧瞧喜不喜歡?」
那擺在錦盒裡的首飾是一整套的,有髮簪、步搖、耳環、墜鏈,全是用珊瑚珠貝鑲制而成,十分精美雅致。
梁宛兒接過,一樣樣取出來仔細欣賞,珊瑚的色澤紅潤鮮艷,珍珠圓潤明亮,還有搭配的玉石也溫潤細致,那做工更是精致繁復,巧奪天工,比起她陪嫁過來的那些首飾都還要華麗。
她微笑的收下來,交給綠娥,朝祈王妃福了個身道謝。
「宛兒很喜歡這套首飾,多謝母妃厚賜。」
「你喜歡就好,走吧,這會兒你父王已在廳裡頭等著喝你的媳婦茶了。」祈王妃親暱的挽著她的手,一塊往外走。
至於重傷在床的鐘日章,自然不可能與她們同行。
祈王除了祈王妃,尚有兩名姬妾,祈王妃為他生下一名嫡子和一名嫡女,其他的兩名妾室則為他生下兩名庶子與一名庶女。
不過這兩位妾室,一位數年前已病故,另一位一心向佛,長年待在齋堂,已不問世事。
祈王一嫡一庶的女兒都已出嫁,至於庶長子也已娶妻生子,府裡只剩下排行老三的庶子鐘日觀尚未成親。
成親那日,代替鐘日章來迎娶的便是老三。
梁宛兒一一見過之後,將他們的長相和名字暗暗記下來,這高門深院,人口繁多,要認的人不少,她只能先記住幾個重要的成員。
初次相見,眾人皆客客氣氣,待她回到寢房的路上,怕自己會忘記,嘴裡還叨叨念念著那些人的名字。
翠眉在一旁聽了,好笑的說道︰「世子妃莫擔心,奴婢們也會幫著您記著。」
她點點頭說道︰「以後咱們就要在這裡生活,記好名字才好認人。」
剛才她還見到了鐘日章的兩位妾室,他納了一位側室及一位小妾,目前這兩人皆尚未為他生下一子半女。
他那兩名姬妾都生得如花似玉,跟她們一比,她就像不小心闖進了孔雀園裡的小母雞,平凡得很突兀。
似想起什麼,翠眉有感而發,「說起來,王爺雖貴為親王,但他身邊的妻妾倒是比咱們老爺還少呢。」
梁宛兒也不禁想起她爹梁漢成除了梁夫人這個正室,還有兩名側室和四名小妾,確實是比祈王多了不少,且方才從祈王和王妃的談話和舉止之間便可以看出兩人的感情十分親密。
主僕三人回到昨日暫住的偏房後,翠娥領著幾個婢女收拾衣物,因為待會她們就要移去另一處小院。
鐘日章不待見梁宛兒,但王妃總不能委屈她一直住在偏房,只好另外安排了一處院子給她。
綠娥沒花多少工夫便帶著數名婢女收拾妥當,一行人來到那處院子,幾名下人和丫鬟又開始忙著布置,一直到日落時分,才總算布置好新的居處。
看著那些古色古香的家俱,還有擺在多寶格上的各式珍寶和精致的擺件,梁宛兒非常滿意,前世她家境小康,先前待的梁家雖然也是富貴人家,但比起祈王府這種華麗和奢豪的程度,略遜了好幾籌。
此時置身在這種不是金絲楠木就是酸枝、紫檀打造的各種家俱裡,她有種變成富豪的虛榮感。
她決定以後要好好享受老天爺賜給她的新人生。
她豪氣的大手一揮,招來翠眉和綠娥,「走吧,咱們出去逛逛。」這王府寬闊得讓她無法想象,現下黃昏時分,正是散步的好時光。
翠眉提議道︰「世子妃,晚膳待會就會送來,您要不要用過飯後再去散步?」
「也好,那就吃過再去吧。」梁宛兒想到這些婢女們都忙了一天,一定又累又餓,便讓她們下去休息吃飯。
待送晚膳的下人提來飯菜後,梁宛兒讓翠眉和綠娥也坐下陪她一塊吃,原本綠娥守規矩不肯,但梁宛兒笑咪咪按著她的肩讓她坐下。
「你們若不幫我吃,我見了這麼多好吃的飯菜,會忍不住一口氣把它們全掃進肚子裡,你們忍心見我身上的肉越積越多嗎?」
看著一桌子美味的佳餚,翠眉饞得直吞口水,笑呵呵應著,「綠娥,咱們就幫世子妃消滅一些飯菜吧,免得世子妃越長越圓潤。」
綠娥這才沒再堅持主僕的分際,矜持的陪著一塊用膳。
比起長相清秀的翠眉,綠娥的五官更加秀麗,只是她為人一板一眼,是個直性子的,只顧扒著白飯,也沒有多去夾菜來吃,梁宛兒留意到,便替她夾了滿滿一碗的菜,笑盈盈表示,「來,你多吃點菜,我可以少長一些肉。」
綠娥心頭暖暖的,以前小姐生性怯懦自卑,故也甚少關心底下的人,但在小姐自縊被救下後,不僅不再愁眉苦臉、自憐自艾,還會體恤關懷身邊的下人。
她暗自希望著小姐能永遠這般維持下去,別再變回以前那樣的性子。
用完飯,主僕三人在兩名婢女的帶領下在王府裡閒逛消食。
梁宛兒所住的院子離鐘日章的寢屋不遠,行經他院子左側,那裡種了一排薔薇花,此時正值花期,花開得正艷,她忍不住駐足多看了幾眼。
忽聞一牆之隔的屋裡傳來嗔罵聲,她依據方位判斷出那裡正好是鐘日章的寢房,也就是昨夜充當喜房的房間,不禁仔細聆聽,裡面傳來一名女子的咒罵聲。
「……你們這些該死的賤婢,竟然讓世子摔下床榻,要是傷了世子一根頭髮,你們這幾條賤命賠得起嗎?」
這時,另一道女聲溫婉勸解,「姊姊,還是先讓人去請太醫過來看看要緊,這些婢女待會再發落也不遲。」
梁宛兒從這先後兩人的嗓音,認出是早上在前廳裡才見過的人,先開口罵人的那女子應當是鐘日章的側室,名叫常傲霜,而之後勸人的那個則是鐘日章的小妾,名叫裴心憐。
她之所以對這兩人印象這麼深,是因為這兩人人如其名,常傲霜有著欺霜賽雪般的白嫩肌膚,模樣十分嬌艷,性子卻有些嬌蠻,而裴心憐就如她的名字一樣,面容柔美,散發著一股我見猶憐的柔弱氣質。
她原本沒打算多管閒事,準備離開,但聽見常傲霜接下來所說的話,不禁停下腳步。
「你給我閉嘴,這事我自有分寸。」常傲霜喝斥了裴心憐,接著便指派了個丫頭,「婷兒,你去找總管,讓他趕緊派人去請太醫過來,至於春雅和秋麗,身為世子的大丫鬟,照看世子不周,給我拉下去重打二十大板,其他婢女則各打十大板。」
梁宛兒對春雅和秋麗印象不錯,當下改變了心意,走向鐘日章的寢屋,來到房門前,恰好與剛要去請太醫的婢女擦身而過,那婢女匆匆朝她行了個禮便離去。
梁宛兒佯作不知發生何事,進去後環顧一眼,疑惑的問道︰「這是怎麼了,怎麼跪了一地的人?」
看見梁宛兒來,常傲霜抑下臉上的怒色,說道︰「世子妃有所不知,這些賤婢方才竟讓世子摔下了床,害得世子這會兒昏厥過去。」
「怎麼會這樣?」梁宛兒看向春雅與秋麗詢問︰「事情是怎麼發生的?」她相信她們不可能會粗心得讓他摔下床,定是有什麼原因。
抬眼看見梁宛兒,春雅宛如看見了救星般,急忙答道︰「啟稟世子妃,事情是這樣的,先前世子說,他已在床榻上躺了許久,想試著下床走走,可他傷了筋骨,哪裡能下床,但世子不聽奴婢們的勸阻,執意要下榻,不想他的腳才剛落地,便摔了一跤。」
她委實不想挨那二十大板,這一頓打下來,少不得也要皮開肉綻,她很希望世子妃能替她們說說情。
自從兩、三年前這常傲霜進門後,就處處看她和秋麗不順眼,時常藉故挑她們的刺,還在世子面前說她們的不是,幸好她和秋麗跟在世子身邊也有六、七年了,一直很得世子的寵信,世子並沒有聽信她的話,因此,她和秋麗才能安然留在世子身邊。
常傲霜臉帶怒色指責,「要不是她和秋麗沒仔細攙扶世子,世子哪會摔倒。」
瞅見春雅和秋麗兩人用求救的眼神望向她,梁宛兒尋思了下,她不願意一進門就與常傲霜槓上,但也不能不救春雅她們,遂替她們想了個最妥善的辦法。
「妹妹,既然她們是世子身邊服侍的人,咱們也不好越過世子處罰,要不等世子醒了後,要怎麼發落她們,再由世子作主,否則若是讓世子知道咱們沒請示過他就擅自處罰他身邊的人,怕是要惹他生氣。」
聽她這麼一說,常傲霜臉色有些難看,這梁宛兒分明是在暗指她不該擅自作主,心頭滿是不悅,但礙於她世子妃的身分,也不好當面發作,只得道︰「世子妃說的也是,是妹妹太過憂心世子的傷而思慮欠周了。」
她暗自瞪了春雅、秋麗一眼,這兩個丫頭模樣雖沒她長得嬌艷,可也十分標致,她們又跟在世子身邊服侍多年,世子待她們信任有加,她擔心有朝一日世子會收了她們,故一直想找機會將她們從世子身邊趕走。
見常傲霜鬆了口,梁宛兒看向跪在地上的婢女們,溫聲道︰「你們都起來吧。」
「多謝世子妃。」那些婢女起身後,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走到床榻邊,梁宛兒看向昏迷不醒的鐘日章,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掐向他的人中。
她記不清是在哪裡聽來的,說若有人昏迷過去,可以刺激人中讓他清醒。
由於她對鐘日章沒啥好感,且這是她第一次這麼做,不知該用多大的力道,直往他的人中用力一掐,登時痛得鐘日章眉峰緊蹙,不多久便轉醒過來。
一睜開雙眼,鐘日章便捂著被掐得發疼的人中怒嗔,「是誰竟敢偷打本世子?」
見他被她一掐竟真的轉醒過來,梁宛兒有些意外,解釋道︰「沒人偷打世子,是妾身見世子昏厥過去,試著掐按世子的人中穴,想喚醒世子。」
見竟是她,鐘日章登時沉下臉來,怒目相向,「誰準你進本世子的寢房?」
看他清醒之後,一聲道謝也沒有,反倒責問她,梁宛兒眸裡閃過一抹冷意,臉上卻流露哀怨,幽幽啟口,「妾身原也不想進來,可適才行經世子寢院時,聽見妹妹在斥罵春雅她們,這才進來一探究竟,不想卻從春雅她們那裡得知世子摔了一跤,昏厥過去,這才試著掐了世子的人中穴,想喚醒世子,沒想到妾身輕輕一掐,竟掐痛了世子,還望世子莫要怪罪。」她這話裡的意思在暗指,不是她弄疼了他,而是他受不了疼痛。
鐘日章一時倒也沒聽出她言下之意,聽完她的解釋後,臉上的怒氣稍斂,冷哼道︰「要你多事。」
常傲霜聽見梁宛兒被斥責,心中高興,上前嬌聲道︰「世子,您醒來就好,方才妾身進來,瞧見世子竟摔倒在地,真是嚇壞妾身了,這春雅和秋麗真是越來越怠慢,竟沒把您扶好,您可要好好處罰她們,給她們一個教訓,省得她們日後再這般輕慢您。」
裴心憐只是默默在一旁不曾出聲,她性情柔弱,三年前鐘日章看上她那楚楚可憐的氣質,才將她納為小妾,可不到幾個月就厭倦了她,之後常傲霜進門,自己又不像她那般會討世子歡心,便從此失寵。
鐘日章擺手道︰「行了,適才是我非要下床,才會摔這麼一跤,不關春雅、秋麗的事。」
太醫說他不僅腿骨斷了,筋脈也受了重創,日後恐怕不良於行,他不甘就這麼癱了,這才趁著今日精神稍好,想下床試試,不想當他坐到床榻,兩隻腳才踩在地上,想憑藉著自個兒的力氣試著站起身時,斷腿處便傳來尖銳的刺痛,令他整個人猛不防往前摔去。
想到他這輩子恐怕就這麼廢了,他臉色又陰沉了下來。
梁宛兒聞言稍稍挑眉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倒沒因此遷怒下人,接著察覺到他臉色突然遽變,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心情變得很不好,故在他發怒前便扭頭走人。
當她剛走到屋前,就聽見裡頭傳來他暴躁的怒斥聲,「煩死了,都給我滾出去。」
她聳聳肩踏出院子,她能理解他因為自身傷勢而導致的情緒暴躁,因她前生也有與他相仿的遭遇,因重傷而癱在床上,只是她的傷勢比他來得更加嚴重,她只有頸子以上才能動,頸子以下連知覺都沒有,而他目前看來,似乎只是無法行走,也不知是暫時如此,還是永遠都無法復原呢?
但又想起他先前對原身的羞辱,以及對她的不待見,方才升起的那幾分惻隱之心,很快的又煙消雲散。
對這種人她沒必要浪費同情心。
原本梁宛兒已想好要悠哉的在祈王府裡當她的世子妃,她只要好好攀住王妃這株大樹,就能在這株大樹下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往往人算不如天算,計劃趕不上變化。
翌日,鐘日章的傷勢加重,陷入昏迷之中。
「宛兒,你是日章命裡的貴人,只有你才能幫助我兒度過這一個劫數,母妃知道他先前錯待了你,讓你心存怨氣,可看在你們倆如今已是夫妻的情分上,你就原諒他這一回,等他度過這劫難之後,他定會好好待你。」祈王妃緊握著她的手,這麼要求她。
這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何況這還是她婆婆的要求,她也只能從了。
梁宛兒待在鐘日章的寢房裡,日夜陪伴著他,以盡到她身為「他命裡貴人」的責任,天知道王妃是從哪裡看出她是他貴人的?
而為了讓兒媳婦能專心照顧兒子,祈王妃甚至命令其他人不得前來打擾,就連常傲霜和裴心憐都被禁止前來探望。
接下來,鐘日章連著兩日高燒不退,不醒人事,雖太醫來診治過,仍無法令世子醒來。
這兩天,鐘日章每隔兩個時辰就得吃一次藥。
這時又到了服藥的時辰,春雅和秋麗扶起鐘日章,一人掰開他的嘴,一人一匙一匙的餵他吃藥,不過泰半的湯藥都從他嘴邊流下,所以兩人又再餵了一碗。
在一旁充當「貴人」的梁宛兒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只好在一邊冷眼旁觀。
但看他緊皺著眉頭似乎很痛苦,她有些不忍,想起當初剛發生車禍那時,她也曾痛楚的在生死之間掙扎,接下來又承受了三年的癱瘓之苦,她感同身受的幽幽嘆息一聲。
待餵完藥汁,見春雅、秋麗兩人要替他換身乾淨的裡衣時,她想起一件事出聲道︰「你們不如拿酒來給世子擦擦身子,也許能有助於降溫。」
「給世子擦酒?」兩人愣住了。
梁宛兒解釋,「他現在全身都在發高燒,只在額頭用濕巾降溫不夠,將酒精抹在身上,能把他體內的熱氣給逼出來。」她記得她小時候有次發高燒,媽媽就曾為她擦拭酒精來降溫。
「酒精是什麼?」兩人不解的問。
「就是稍微烈一些的酒。」也是,這裡沒有藥用酒精,她心忖如以酒取代,應當多少也會有相同的效用,見兩人似乎不太相信她所說,梁宛兒再補上一句話,「這是我以前聽一個大夫說的方法,對世子也不會有什麼損傷,你們不妨試試,說不定會有用。」
春雅、秋麗尋思了下,見世子施針餵藥後仍遲遲沒轉醒,決定試試她所說的方法。
秋麗拿找來的酒,在梁宛兒的指點下,在鐘日章的頸部、胸部、腋下、四肢和手心都用酒輕輕擦拭了一遍。
半晌,擦完後,春雅聞到世子身上都是酒味,有些擔心的向看梁宛兒。
「世子妃,這世子身上都是酒味沒問題嗎?」她怕世子本就昏迷不醒,再加上這些酒味,會不會把世子給燻醉,就更加醒不過來。
梁宛兒也嗅聞到濃濃的酒味撲鼻而來,忖思下答道︰「要不先等半個時辰,你們再把他身上的酒液給洗掉。」她沒試過用酒來擦拭降溫,也不知道行不行,能行自然好,不行也沒什麼害處。
接下來,梁宛兒與幾名婢女便在屋裡一塊等,趁著這空檔,閒著無事,春雅和秋麗向她說起了世子的一些瑣事。
「外人都說世子性情跋扈傲慢,可世子其實心地不壞。」
梁宛兒在心裡默默駁了一句︰他心地不壞?不壞的話,會對原身說出她是人見人厭、鬼見鬼愁這種刻薄惡毒的話?
「世子雖然風流成性,但他極守信諾。」
對這話梁宛兒絲毫不敢苟同,守信諾他會上梁家來退親?
春雅再說︰「世子從不會虧待下人,也從不打罵咱們,他說姑娘都是水做的,是不能打的,打了就會壞了。」
梁宛兒心裡哼道︰那是因為你們樣貌長得好看,他才捨不得打,在他眼裡,只有長得好看的女子才是人,長得醜陋的都不是人。
似乎是想起什麼,秋麗看向她說道︰「當初世子原本也沒打算去梁家退親,可那時他瞧上了伍家的小姐,一時被迷昏了頭,才會這般莽撞的跑去梁家退婚,為這事,他也沒少受王爺和王妃的責備,在前世子妃……過世後,他便很懊悔當初執意要迎娶她的事。」
梁宛兒猜測秋麗告訴她這番話的用意,是想替她家主子洗白,希望多少能減少些她對鐘日章的怨氣,不過僅憑著她所說的這些話,是不足以改變她對此人的看法的。
她淡淡啟口表示,「我可一點也沒有從世子身上感受到他有一丁點想娶我的意思。」新婚那夜他毫不留情的攆她出去,這可是她們兩人親眼所見之事。
春雅連忙幫腔說道︰「那是因為世子有傷在身,心情欠佳,故脾氣暴躁了些。在前世子妃走了之後,奴婢和秋麗有次曾親耳聽世子提過,他很後悔,當初不該為了前世子妃而莽撞的上梁家退親的。」
「他不是被前任世子妃迷昏頭了嗎?甚至為了要娶她而不惜退了和梁家的親事,為何會在她死後又說出這種話?」梁宛兒納悶的提出質疑。
「這……」春雅與秋麗交換了一個眼神,春雅隱晦的表示,「因為前世子妃進門之後,世子才發覺她並不如他所以為的那樣好。」
「哦,她是做了什麼讓他覺得不好?」梁宛兒好奇的追問。
當初他愛伍琴雪愛得要死,非她不娶,娶到後就嫌棄人家,這是不是應了那句俗話,相愛容易相處難啊……
秋麗朝春雅使了個眼神,讓她別再說下去,「這事奴婢不敢妄議。」
就在幾人說話之間,突然發現床上的鐘日章似乎有了動靜,連忙來到床榻旁。
見他似有蘇醒的跡象,待等了片刻,終於看見他徐徐張開了眼。
「太好了,世子您可醒了!」春雅欣喜道。
「世子妃說的辦法果真有用。」秋麗也面帶喜色。
昏迷了兩日,鐘日章嗓音十分沙啞,「怎麼有股酒味?是誰喝酒了?」
春雅連忙解釋,「稟世子,您已昏迷兩日,是世子妃讓奴婢用酒替世子擦身退燒,這才讓世子蘇醒過來。」
聽見這次又是因梁宛兒的法子讓他醒來,鐘日章下意識的看向站在床榻旁的人群,在其中尋找她的身影,卻見她站在一群婢女後頭,臉上的神情不慌不忙、氣定神閒,他突然有些生氣,就連這些婢女都在為他擔憂,可她身為他的妻子,竟是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不禁惱怒的斥道︰「哼,盡出餿主意,搞得我一身都是酒味。」
梁宛兒沒奢望能從他嘴裡聽到什麼好話,挑眉反駁,「就算是餿主意,不也成功讓世子清醒過來了嗎?」
見他已醒,那就沒她的事了,他們兩人是相看兩相厭,她也懶得再待下去,說完轉身就想走人。
見她只回了句話便扭頭要走,從沒被人這般冷待過的鐘日章一愣之後,氣惱的叫住她,「你給我站住!」
「世子還有什麼吩咐?」她回頭懶懶的問。
鐘日章無暇細想,脫口而出,「既然是你出的餿主意,弄得我一身酒味,那你得替我洗乾淨。」
這話說完,不只梁宛兒愣住,就連他自己也有些驚訝,他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可話都已說出口,礙於顏面,也不能再收回來,接著瞅見她大大吃了一驚,他心裡莫名覺得有些痛快,索性霸道的命令她,「你還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
秋麗瞥他一眼,低聲吩咐一名婢女去準備乾淨的溫水過來,再派個婢女去稟告王妃世子已轉醒之事。
「你要我替你洗乾淨?」梁宛兒走過去狐疑的瞅著他,懷疑他是不是在耍她。
「沒錯。」
她捕捉到他眸裡閃過的那抹不懷好意,心思一轉,答應了下來,「既然是世子吩咐,妾身照辦就是。」不過就是擦個澡,他以為她會怕他?
寢房裡屏退了其他的婢女,只留下兩人的貼身侍婢。
鐘日章躺在床榻上,他一頭長髮披散在枕上,臉色雖蒼白憔悴,卻並未掩去他那一身自小就養出來的貴氣與驕傲。
瞅見她站在床榻邊,似是有些躊躇,他眼裡閃過一抹得意,不耐煩催促,「只不過擦個身子而已,你還磨蹭什麼?」
哼,誰叫她敢忽視他、不在意他。
「世子別急,妾身這就動手。」她剛才只是在想要怎麼整治他罷了,敢叫她替他擦身,哼哼哼哼,等著瞧。
說完,她便開始動手,先解開他身上穿著的那件薄如蟬翼的裡衣,接著她目光往下移,兩隻手也跟著來到他的褲頭。
鐘日章一愣,反應極快的按住褲頭,質問她,「你要做什麼?」
梁宛兒笑盈盈的說道︰「世子穿著褻褲,妾身要怎麼替世子擦身,來,快開鬆手,讓妾身為世子脫下褻褲。」
她灼灼的目光直勾勾的盯視著他的下半身,那眼神就彷彿在看什麼稀奇之物,饒是鐘日章也有些頂不住她那樣熱切的眼神,一手仍按著褲頭,另一手擺了擺道︰「褻褲就不用脫了,擦上身就好。」
「世子用不著害臊,放開手。」她在心裡偷笑,故意去扳他的手。
「我說不用了。」鐘日章緊抓著褲頭不放。
方才讓她替他擦身,只不過是想她仍是個黃花大閨女,想藉此看她害臊的模樣,豈料她竟然絲毫沒有半點羞臊,還大剌剌的要脫他褲子,他不是沒在女人面前光著身子過,但這種情況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既然要擦身,就該一塊擦了才乾淨,世子快放手。」想看她笑話,哼哼,現在是誰看誰的笑話?
梁宛兒去扯他褲頭,他不肯放,兩人就這樣拉扯起來,下一瞬間,嘶地一聲,傳來一道撕裂布帛聲,她不慎抓破了他下身穿的那件輕薄的褻褲。
梁宛兒驚愕得嘴巴張得大大的,目瞪口呆的看著暴露在她面前的小鐘日章。
侍立在後頭的春雅、秋麗和翠眉、綠娥,雖然沒能看見床榻上的情況,可卻能從那道撕裂的布帛聲中聽出發生什麼事,幾人忍俊不住的噗哧笑出聲。
沒丟過這種臉的鐘日章氣急敗壞,整張俊美的臉孔漲得通紅,吼道︰「你看你幹了什麼好事?還傻看什麼,給我拿開你那雙狗眼!」
「咳咳。」梁宛兒回過神後,努力想忍笑,但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捧著肚子爆笑出聲,這實在太好笑了,她竟然扯破了他的褲子,直接和他的小兄弟來個相見歡。
就在剛才,她還有股衝動,想對他的小兄弟招手說︰嗨,初次見面,你好啊。
她這一笑,更讓鐘日章惱羞成怒,察覺到他散發出來的怒氣,她一邊按著笑疼的肚皮,一邊開口向他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他臉色陰沉的瞪著她眼角笑出來的淚花。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全是他的褻褲太薄了,才會一扯就破。
看著她嘴角還止不住的笑意,他恨恨的道︰「你就是存心的。」
下一瞬,他一手捏住她的臉,一手扣住她的手腕,惡狠狠道︰「既然你這麼心急,那本世子就成全你。」
她莫名其妙的一愣,「成全什麼?」
他逼近她的臉龐,陰惻惻的出聲,「成全你成為名副其實的世子妃。」
她一怔之後霎時明白過來,有些嚇到了,「呃,我不急,真的。」
她試著想掙開他,但他這時也不知是不是太過生氣,手勁出奇得大,讓她一時掙脫不開。
他眸裡流露出危險的寒光,「方才你可是垂涎的盯著本世子的下身,看得目不轉睛。」
她哪有垂涎的盯著他那裡看,她無辜的澄清,「絕無此事!」
「別口是心非,本世子會讓你滿足的。」他眯起眼將她整個人扯進懷裡。
她連忙抬手推著他的胸膛,「你不是一直嫌我是醜八怪,對著我這張臉,你啃得下嘴嗎?」
見她面露慌張,鐘日章暗自得意,「做那檔子事用不著看你的臉,把你的臉蒙住就成了。」
「縱使你能蒙住我的臉不看,可你瞧,我這身肥肉就是想遮也遮不住呀。」她趕緊捏了捏自個兒手臂上的贅肉,想打消他的念頭。
他也跟著伸手朝她手臂上那軟乎乎的肉捏去,連捏了兩下,覺得手感竟還不錯,不由得又多捏了幾下。
見他好似捏上了癮般,她拍開他的手,乾笑道︰「你看我腰粗腿肥,實在入不了世子的眼。」
他睇向她的臉,不知怎麼回事,忽然間覺得她那張臉似乎沒以前那麼讓他嫌惡,甚至多看幾眼後,竟還覺得有幾分可愛。
但接著想到她為了擺脫他,不惜拚命自貶身價,這令他大為不悅,原本只是想嚇唬她一下,可心頭一轉念,竟然有股想把她就地辦了的衝動。
就在這時,祈王妃已從秋麗派去的婢女口中得知兒子醒來的消息,匆匆趕過來,一進了寢房,雖然看見床榻前兩人姿勢有些曖昧,卻一時也顧不得多想,欣喜的出聲道︰「日章,你可醒了!」
王妃的聲音瞬時撲滅鐘日章適才升起的那一股詭異的欲望,他為自己剛剛興起的念頭打了個寒顫,他居然對她產生了欲望?他急忙鬆開她的手,又想起自己衣衫不整,連忙扯過被褥蓋住身子,這才望向面露關切的母妃。
「這兩日勞母妃擔心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祈王妃上前欣慰的撫摸著兒子的臉。「這兩日見你昏迷不醒,真是急壞了母妃。」說著,她忽然聞到濃濃酒味,蹙起柳眉問︰「哪來這麼重的酒味?」
春雅趕緊出聲,「啟稟王妃,先前世子妃見世子遲遲不醒,想起她以前曾聽一位大夫提過,可以用酒來退燒,故讓奴婢拿酒為世子擦身,不想這法子真的有效,這酒一擦,沒過多久世子就蘇醒過來。」
祈王妃滿意的看向梁宛兒,疊聲讚許她,「好、好,做得好,宛兒,你真不愧是我兒命裡的貴人,往後你就留在世子身邊好好照顧世子,知道嗎?」
她一聽見兒子是因梁宛兒之故而轉醒,索性直接將照顧兒子的重責大任交給她。
梁宛兒聞言,簡直就像被迫飲了一碗苦藥,卻又沒辦法拒絕。
奇怪的是,鐘日章這次竟沒出聲反對,且在瞟見梁宛兒那明顯不太樂意的表情時更是有些氣惱。
母妃給她照顧自己的殊榮,這女人膽敢不想照顧他,真是不知好歹。
祈王妃又再叮囑了幾句後才離去,她一走,梁宛兒也跟著找了個藉口,「不眠不休照顧世子這兩天,妾身早已累壞了,現下世子既已醒了,那妾身就先回去休息。」說完便腳底抹油溜了,看都沒再看鐘日章一眼。
被她這般忽略,鐘日章暗自氣惱,從沒人敢這般無視他,她是頭一個,他決定等她再過來時,定要好好懲治她。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18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0:20 AM 編輯
第三章
梁宛兒美美睡了一覺醒來,吃了一頓可口的早膳,打算待會去向王妃請安後,便要去花園裡賞花,近日紫薇花開得十分漂亮,聽說荷花也開了一些。
至於王妃讓她照顧鐘日章的事……她聽聽就算,反正鐘日章定然不想見到她這個醜八怪,她才不想去自討沒趣。
屆時王妃問起,她直接推給鐘日章就好,畢竟王妃也很了解她兒子有多嫌棄她。
可她這盤算雖打得好,卻有人存心不想讓她如意,在她前腳才跨出門檻,秋麗便過來了。
「世子妃,世子差奴婢來請您過去照顧他。」
梁宛兒掏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世子請我過去照顧他?!」
「沒錯。」看見她驚訝的表情,秋麗嘴角微彎。也難怪世子妃要吃驚,因為先前世子讓她過來請世子妃時,她也一度很訝異,世子原本很不待見世子妃,甚至還不許她進房,如今竟一反常態,主動要世子妃過去照料他。
梁宛兒想也沒想,脫口而出,「你們是不是餵他吃錯藥了?」
秋麗低頭憋著笑,「奴婢不敢。世子這會兒正在房裡等世子妃服侍他喝藥。」
梁宛兒抬了抬眉,決定過去瞧瞧這鐘日章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她隨秋麗來到鐘日章的寢房,一進房後便看見他早已坐起身,正讓春雅為他梳頭,一縷晨光透過窗欞,照在坐在床榻上的他,面容雖蒼白,卻無損於他那張揚耀眼的容貌,反而流露出一抹虛弱的美感。
梁宛兒不得不承認這人的五官確實很精緻,尤其是那一對眼角上勾的桃花眼,十足的魅惑迷人。
鐘日章雖然沒有扭過頭看她,卻用眼角的餘光暗自瞧著她,她今天穿著一襲粉紫色的夏衫,挽起的髮髻上只簡單的簪了一支白玉簪子,臉上那紅色胎記被描成了半朵花,乍看之下,另一半的花似乎就藏在她的髮絲之間,再配上她圓潤的臉龐,看起來倒是添了抹嫵媚。
發現自個兒竟覺得她長得還不難看,鐘日章皺了下眉,急忙甩開這種莫名的感覺。
梁宛兒待他梳好頭才出聲,「不知世子叫妾身過來,有何吩咐?」
鐘日章冷著臉瞪她,「你忘了母妃昨日交代的事嗎?她讓你隨侍在旁好好照顧本世子,你今日來遲的事,本世子就寬宏大量不予計較,下次別再犯了。」他嚴重懷疑若不差秋麗去叫她,她怕是會就此偷懶不過來。
他還真要她照顧他?梁宛兒不知他葫蘆裡在賣什麼藥,不疾不徐的表示,「妾身以為世子並不想見到我,怕惹世子生氣,影響世子的身子,這才迴避未前來。」
鐘日章聽出她壓根就不想過來照顧他,壓著怒氣斥責她,「本世子是不想見到你,但既然母妃都發話了,以後你就不準再偷懶怠慢,老老實實給我過來。」
梁宛兒不禁在心裡腹誹,過來做什麼?跟他大眼瞪小眼、相看兩相厭?
「你還像木頭一樣杵在那裡做什麼,還不過來服侍我吃藥?」
她覺得有他房裡那麼多婢女在,這種小事壓根就不需要她,但見他瞪著兩只眼睛盯著她看,彷彿她再不過去就要發怒,只好姍姍走過去。
接過春雅遞過來的湯藥,她在床邊一張紫檀雕花圓凳上坐下,默默拿起調羹餵到他嘴邊。
他張嘴喝下藥汁,苦得直皺眉,卻也沒說不吃。
再餵了兩匙後,梁宛兒覺得他人都醒來了,不如自己端著碗喝要快些,這樣一匙一匙的餵也太麻煩了,想了想,她索性將碗端到他嘴邊,要灌他喝下。
「你做什麼?有你這樣餵藥的嗎?」他惱怒的瞋瞪她。
她涼笑著答道︰「妾身怕藥涼了,世子不如一口氣喝光吧?」
「哼,你連這點耐性都沒有,怎麼照顧人?」
「請世子原諒,妾身生來愚昧,手腳又笨拙。」
他瞄她一眼,冷笑道︰「既然如此,本世子今後就好好訓練訓練你,也好讓你手腳靈巧些,那麼往後本世子的飯食也全由你來餵。」她越是不想伺候他,他便越想刁難她。
梁宛兒聞言,眼角微微一抽,看著手裡拿著的湯藥,很想直接倒扣到他頭上。
鐘日章沒耐性的催促,「還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幫我把藥餵完。」
梁宛兒暗暗吸了口氣,按捺著性子,微笑說道︰「世子對著我這張醜臉,還能吃得下飯嗎?萬一讓世子噁心得吐出來,那可就是妾身的罪過了。」
他原想說他突然覺得她不醜了,但話到唇邊又及時嚥了回去,高傲的睨視著她,「哼,你倒有自知之明,不過本世子為了訓練你,也只好忍下來了。」
梁宛兒端著藥碗的那隻手很癢,很想將藥潑到他那張讓人氣得牙癢癢的臉上。
好,他要刁難她,她奉陪就是。
就在這時,常傲霜得知鐘日章已清醒之事,急忙趕過來探視,她直接來到床榻邊,面帶喜色的向他訴說︰「太好了,真是老天保佑,世子昏迷過去的這幾天,妾身日以繼夜的向上天祈求,祈望世子能早日痊癒,總算上蒼不負妾身的一片誠心,讓世子終於醒過來。」說著,她暗暗想將梁宛兒擠開。
梁宛兒發現後,不著痕跡的配合她,把位置讓給她的同時,也順便將手裡的藥碗塞到她手上。
「妹妹來得正好,世子方才還惦記著你呢,連藥都還沒喝完。」
察覺藥碗落到自己手上,常傲霜雖有些訝異,卻也不動聲色的接過,嬌笑著道︰「讓妾身來服侍世子喝藥吧。」她舀了一湯匙的藥汁,溫柔的餵到他嘴邊。
在下人面前她是嬌蠻苛刻的,但在鐘日章跟前,她就宛如一朵溫柔的解語花。
鐘日章狠狠瞪了梁宛兒一眼,從常傲霜的手上直接拿過藥碗,仰起頭一口氣喝光。
看吧,直接喝藥不是省事多了,梁宛兒白他一眼,笑著朝常傲霜說道︰「妹妹,你先在這兒照顧世子,我去解個手。」她使出尿遁開溜。
梁宛如心忖這時有他如花似玉的寵妾陪著,他應當一時想不到她了,便直接去花園裡賞花。
可賞不到半個時辰,秋麗便匆匆過來找她,神色急切的道︰「世子妃,您快去勸勸世子。」
「世子怎麼了?」
「世子又想再下床行走,常夫人想勸阻世子,可世子生氣的把她趕走了。」常傲霜是側室,不是小妾,地位就相當於側妃,故王府下人都尊稱她一聲夫人。
「世子連常夫人的話都不聽,又怎麼會聽我的?」梁宛兒覺得自己過去也幫不上什麼忙。
秋麗不死心的央求道︰「奴婢擔心世子會再摔傷,求世子妃過去勸勸,說不定世子會肯聽世子妃的話。」她本來是想去找王妃,可王妃今日一早便出門了,不在王府裡,才會轉而來找她。
梁宛兒雖不認為鐘日章會肯聽她的勸,但見秋麗神色著急,便也應了下來。
「好吧,我過去看看。」
她回到寢房裡,見鐘日章臉色鐵青的坐在床榻上發脾氣,將手邊能砸的物品全都往地上摔。
婢女們嚇得瑟縮在一旁,不敢出聲。
春雅侍立在一旁,也不知該怎麼相勸,方才世子試著想站起來,但仍是站不起來,慶幸的是這回他沒摔倒,而是跌坐回床榻,之後他便憤怒的摔砸東西出氣。
梁宛兒略一思索,便猜出鐘日章八成是為了仍無法行走的事而動怒,這種情緒她當年也曾經歷過。
那時她剛出車禍不久,得知自己自頸部以下全身癱瘓,再也無法站起來,她滿心的憤怒和痛苦卻無處發洩,導致情緒異常暴躁,對每個來關心她的人都冷言怒目相向,覺得她是全世界最悲慘的人,所有人都對不起她,所有人都在嘲笑她。
幸好有母親用她最大的耐心和慈愛不停的安撫疏導她的情緒,一年多後,她才漸漸接受再也無法行走的事實,開始試著和自己殘疾的身子相處。
思及母親,她心中酸澀,但繼而再想,自己已不會再拖累母親,對母親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能體會此時鐘日章的心情,待他將手邊能砸的物品都砸完後,她才走到他面前。
鐘日章橫眉冷目瞪她,「你來做什麼?」
她沒有直接勸他,而是說道︰「世子昏迷不醒的這兩日,妾身曾請教過太醫,世子以後是否都不能再行走了。」
聽見她這話,鐘日章神色陰沉得嚇人。
她趕在他發怒前接著說︰「太醫回答,並不是全然沒有機會。」只是那一分的機會,得要靠他自己的努力。
他冷沉著臉,「這事本世子早就知曉。」所以他才努力想試著站起來,但他壓根連站都無法站立,更別提行走了。
看在曾有相仿的遭遇下,她好言相勸,「既然世子知道,又何必急於一時呢?待傷勢痊癒後再來練習,才不會對還未完全復原的筋骨再次造成傷害,否則欲速則不達,反受其累,不是嗎?」
「你懂什麼!」
他怕啊,怕自個兒往後會一輩子都無法再像以往那般行走自如,從此成為廢人一個。
她捕捉到他眸裡流露出的一抹憂懼,稍加思索便明白他此刻的心境。他堂堂一個親王世子,如今重傷在床,有可能以後都無法行走,自然是又急又憂,偏偏又無法將內心的恐懼宣之於口,只能暗自焦急。
這與她當年的心境何其相似,不免勾起她的憐憫之心,她想了想,沒有直接勸他,而是拿前生聽過的一位天生缺少四肢的乙武洋匡先生為例,給他說了一個故事。
「妾身從前曾聽人說過海外有個人,他一出生就缺少四肢,這樣的人是不是很悲慘,甚至根本很難活下去吧,可他並沒有因此怨天尤人,他認為自己雖沒有手腳,但他還有一副軀體,因此,他努力克服肢體上的殘疾,盡力的去學習一切能學習的,他讀書、寫文章……」
「他既沒有手,要如何寫文章?」
「他還有嘴,用嘴咬著筆桿就能寫,他不僅自己讀書,也教人讀書,雖然沒有雙腿,可他從不懼怕旁人的眼光,他拖著殘疾的身軀四處去旅行,後來還讓他遇到了心儀的女子,進而與她結婚生子。」說到這兒,她望向鐘日章,「世子覺得自己會不如他嗎?」
鐘日章沉默須臾,懷疑的問︰「你說的這故事是真是假?」
她直視著他答道︰「是真實的。」
「你也只是聽人說,哪裡知道真假。」話雖如此,不過他焦躁的情緒在聽完她所說的故事後已逐漸平靜下來。
「世子若是不信我也沒辦法,但妾身相信這故事是真的,妾身也相信,待世子傷勢完全養好後再努力練習,定能康復。」
「真的……可以?」鐘日章似是想要有人給他一個保證。
感受到他無助的心情,梁宛兒在他面前蹲下來,仰望著他,神色誠懇而溫和的啟口道︰「只要世子不怕痛、不偷懶,持續堅持下去,終會如願以償。」復健的過程很辛苦,很多人往往受不了那種疼痛便半途放棄。
他陰霾的心情在她這番話的勸解下豁然開朗,鐘日章抬眉振臂,驕傲的表示,「本世子是什麼人,豈會被區區的疼痛打敗,你等著瞧吧,我定能再次行走給你看。」
見他重振了精神,梁宛兒笑著站起身,「好,我等著瞧。」
盤據在心頭的憂懼疑慮消去後,鐘日章又恢復了原先的跋扈,「都中午了,你還不來服侍本世子用膳,是想讓本世子餓死嗎?」
梁宛兒忽然覺得剛才認真開解他的自己很傻,她能不能掐昏他再踹上一腳?
瞥見她那一臉不情願,鐘日章不快的吼她,「你那是什麼表情,能服侍本世子用膳,可是你天大的榮幸。」
她冷笑著將自己這張圓乎乎的臉湊到他面前,「世子看著我這張臉吃飯,就不怕吃不下去嗎?」
他抬手掐了下她肉乎乎的臉龐,也陰森森笑著回答她,「你放心,待會兒本世子會命人將你的臉給遮起來,只露出一雙眼睛。」他這麼說只是想嚇唬嚇唬她,並非真要如此。
梁宛兒磨著牙瞪他,「你為何不乾脆讓人拿布袋將我整個人罩起來算了。」
「這主意甚好,春雅,讓人去找布袋來。」說完,見她錯愕的瞠大眼,從喉中滾出笑意,大笑出聲,「哈哈哈,你這蠢丫頭真好騙。」
她深吸口氣,決定不跟這紈褲世子計較,她不想拉低自己的智商,扭頭就走。
鐘日章注視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她似乎是越看越順眼了。
梁宛兒預期的悠閒日子沒了,因為接下來每天一早,鐘日章都會派人來催促她過去,不是使喚她服侍他吃飯,便是找一堆事情給她做。
祈王妃在得知此事後,欣慰的乾脆免了她每日的請安,讓她專心照顧兒子。
這日,下一碗湯後,鐘日章張嘴道︰「菠蘿。」
梁宛如粗魯的叉了塊菠蘿,塞進他嘴裡。
對她的粗魯行為,鐘日章雖很不滿,卻也沒說什麼。因為前兩天他說了她一頓之後,她竟給他使起性子來。
「哎喲,我突然頭好痛,不能再伺候世子了,怕筷子不小心就捅破世子的嘴,那可就不好了。」
「哎,我這手抽筋了,拿不穩筷子,如果插到世子鼻孔去,誤傷世子可就糟了。」
「我尿急,再不去解手就要尿褲子了,到時候燻著世子,那就罪過了。」
如此種種,她能掰的理由多不勝數,後來他索性不再挑剔她,她這才消停下來。
明知她如此不情願,可也不知為何,他就是不想饒過她,仍是讓她每天過來服侍他。
梁宛如卻比他更無奈,她故意粗手粗腳的服侍他用膳,沒想到這傢伙硬是忍了下來,沒再嫌她。
吃完一塊菠蘿,鐘日章突然說道︰「這菠蘿很甜、很香,你也嘗嘗。」
梁宛兒有些訝異,還沒來得及反應,嘴裡就被他塞進了一塊菠蘿。
他倒沒像她那麼粗魯,餵完她,睞向她問︰「如何,味道是不是不錯?」
「嗯。」菠蘿那甜甜酸酸的滋味確實恰到好處,讓人吃了一塊還想再吃第二塊,她忍不住主動叉了塊塞進嘴裡,剛咬一口,就見他張著嘴瞪她。
她有些無辜的眨眼睛,接著才反應過來,原來他以為那塊是她要餵給他的,所以才把嘴巴張開,結果她竟往自己的嘴巴裡塞。
她好笑的又叉了塊菠蘿餵到他嘴邊。
他瞪了她一眼吃下。
她抵擋不了菠蘿的美味,又再叉了塊吃下,然後再餵他一塊,鐘日章罕見的竟也沒斥責她,兩人很快就分食完盤子裡的菠蘿。
鐘日章用完水果,吩咐她,「你念書給我聽。」
「世子,妾身肚餓無力念書。」他吃飽了她可還沒吃飯呢。
他不耐煩的擺擺手,「麻煩,快去吃,吃飽了過來念書。」
梁宛兒覺得自己這幾天過的日子跟婢女簡直沒啥兩樣,整天應付著他的各種要求,真是累慘人了,她覺得他那些婢女都比她還閒。
她訕訕的走出寢房,來到前頭的小廳,桌上已擺滿了飯菜,看著眼前那些豐盛美味的菜餚,她精神一振,王府的飯食點心,每樣都可口得讓人胃口大開,眼前這些美食稍稍撫慰了她的心。
桌上也擺了一盤菠蘿,她才剛吃過,遂將那盤美味香甜的菠蘿給綠娥她們幾個分食。
她吃了兩碗飯,再喝了一碗湯和一碟甜糕,肚皮吃得圓鼓鼓的,靠著椅背,有些意猶未盡的看向秋麗。
「那碟紫玉丸真好吃,能不能讓廚房再做一些過來?」那是芋泥做的丸子,鹹鹹甜甜的味道,十分可口。
「世子妃吩咐,自然是可以的,奴婢這就差人去廚房,讓廚子再多做一份送來。」
梁宛兒不忘交代,「讓廚子多做一些,你們也可以嘗嘗。」
聞言,秋麗恭敬的應了聲,「多謝世子妃。」對這位有什麼好吃的食物都不忘賞給她們這些下人的世子妃,她是打從心裡喜歡。
吃飽喝足,梁宛兒懶得動,這時正值中午,她有些昏昏欲睡,不由得眯起眼打了個盹,但沒多久就被翠眉和綠娥叫醒。
「世子妃,您醒醒。」
「別吵我睡覺。」她嘟囔了聲。
綠娥輕拍著她的手臂,「世子妃別睡了,世子在找您。」
硬生生被叫醒,梁宛兒不悅的嘀咕,「他煩不煩,連覺都不讓人睡。」旋即氣呼呼的走進寢房。
鐘日章也橫眉豎目的瞪著她,「我方才不是讓你吃飽了就進來念書嗎?」
念書是吧,好,她就念給他聽,她在圓凳上坐下,「要念什麼書?」
鐘日章讓春雅將書遞給她。「你從第五回開始念。」
她啪啪啪的翻到第五回,捏著嗓音,用怪腔怪調的聲音念道︰「那漢子一見著金家娘子進來,就如惡虎撲羊般的撲到金娘子身上,抬手扒著她的衣裳。那金娘子呸了聲,笑罵︰『瞧你這漢子猴急成這般,奴家可不愛。』那漢子道︰『喲,你這騷蹄子少在爺跟前裝模作樣,爺豈會不知你這小騷貨最愛爺這般勇猛。』他說著便三兩下就剝光那金娘子的衣裳,嘿嘿淫笑著,打橫將她抱到床榻上去……」
念到這裡,她發現這根本就是一本淫書,沒好氣的瞟向鐘日章,他竟然拿這種書叫她念。
「怎麼停了?快念。」鐘日章催促她,這內容配上她刻意裝出來的那種陰陽怪氣的腔調,聽起來竟然別有喜感,讓他忍不住想繼續聽下去。
看他似乎聽得津津有味,梁宛兒登時省悟過來,這種書配上她剛才的嗓音,效果卻是異常的好,但她豈會讓他如意,他拿這種書來讓她念,八成是存心想讓她羞臊,她若不讓他噁心一把,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我這就念。」下一瞬出聲時,她壓低聲線變得陰森森的,「兩人滾到床榻上,那漢子騎到金娘子身上,那金家娘子一把抓住他的……,那漢子低吼一聲︰『你這小騷婆娘,還不快……幫爺擼擼。』金娘子笑啐了聲︰『喲,爺別急,奴家這就讓你舒爽。』那金娘子用力一捏……硬生生扯斷了他的命根子,登時痛得那漢子殺豬般的嚎叫出聲,那金娘子被濺得滿臉殷紅的鮮血,她那雙勾魂狐魅的眼睛變成死人眼,張開長滿了獠牙的嘴,發出呵呵呵呵陰狠的笑聲……」念著到這裡,她也跟著發出令人毛骨聳然的陰笑聲。
侍立一旁的春雅和秋麗聽得手臂都爬滿雞皮疙瘩。
鐘日章受不了的出聲,「停,你在亂念什麼?這上頭壓根不是這樣寫的。」一部好好的艷情書,硬是讓她給念得鬼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慄。
她繼續用那種陰森森的嗓音同他說話,「奴家覺得這書上寫得不夠精彩,這才改編了一下,世子覺得不好嗎?」
鐘日章沒好氣道︰「你給我把聲音變回來。」
梁宛兒兩手一攤表示,「奴家嗓子突然間啞了,變不回來。」
「你……」知道她是故意的,鐘日章睨她一眼,心生一計,便學她先前那樣陰笑了幾聲,「變不回來是嗎?本世子來幫你。」
他冷不防伸出手抓住她,將她拽過身來,抬手搔著她的脖子,把她癢得直發笑。
「你住手!」她大笑不止的喊道,一邊揮手想拍掉他的手。
「不成,本世子這是在幫你治療。」他不只搔她的喉嚨,還伸手搔著她的胳肢窩。
她很怕癢,所以被撓得整個人縮成一團,笑出淚來。他太賊了,竟然直搔她的笑穴,害得她最後不得不求饒。
「夠了、夠了,我好了、我好了。」
見她服軟,鐘日章笑得一臉得意的收手。「知道本世子厲害了吧?」
一旁的春雅和秋麗看見他臉上的笑容,相視一眼,自世子受傷以來,這是她們第一次見到世子笑得這般高興。
梁宛兒幾乎整個人都趴到床榻上了,聞言抬起臉,幽怨的看著他,下一瞬,她倏地反攻回去,朝他的腋下撓去。
「哈哈哈哈……你做什麼,還快不給本世子住手?!」他猝不及防的被她給壓倒,一時之間也無法反抗,被她撓得大笑出聲。
她利用體型的優勢壓在他身上對他為所欲為,狠狠報復回來,使他笑得眼淚都噴出來了,直扭著身子掙扎著,無奈他整個人被她壓著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她為所欲為。
見兩個主子扭成一團,春雅她們幾人捂著嘴直笑個不停,不由得欣慰的想著,主子們的感情似乎越來越好了。
「怎麼樣,要不要投降?」梁宛兒得意洋洋的問道。
「我投降,你快下去,我快被你壓死了。」鐘日章舉白旗,他笑出了滿身的汗,但這麼一場大笑下來,這段日子來悶在胸口的濁氣也跟著一塊吐了出來,他整個人霍然輕鬆不少。
梁宛兒拍了拍手翻身下床,還不忘回了他一句,「你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吧。」
看不過她那副趾高氣昂的表情,他繃起臉來指著她的鼻子喝斥,「你給我好好把那身肥肉給減了,你知不知道本世子差點被你給壓得斷氣?」
被他當面嫌肥,梁宛兒臉孔有些漲紅,但不想在他面前示弱,仰起下顎駁道︰「我天生肉就這麼多,減不下來。」
「胡說,我頭一次見你時,你比現下還…」她以前雖也不算纖瘦,但至少沒這麼胖。
「那還不是因為你退了我的親事,為了發洩心頭的悲怒,我才把自己給吃成這副模樣。」這是她從原身的記憶裡得知的。
聞言,鐘日章突然一窒,想起了當初為了迎娶伍琴雪,跑去梁家退婚,接著再憶起伍琴雪後來所做的事,以及之後他為了解悶,招呼了幾個朋友一起出遊,結果不慎出事,才導致如今身受重傷。
這一切的源頭,全自他退了兩人的婚約開始。
見他忽然間沉默下來,梁宛兒有些意外,心忖也許是剛才所說的話惹他不快了,不過她所說的全是實話,倒也沒騙他。
片刻,她驚訝的聽見鐘日章說︰「當初退親是我不對,但如今也把你娶回來了,以後……我不會虧待你。」說完不待她回話便擺擺手道︰「我睏了,你們都出去吧。」
梁宛兒和婢女們一起離開寢房,想到他適才說的話,她仍有些不敢置信,他那麼猖狂驕傲的人居然會向她道歉。
春雅笑望著她,「世子妃,先前奴婢沒有騙您吧,世子很後悔當初退了和您的婚約。」
對這件事,梁宛兒也不知該怎麼說,他退都退了,原身也因此而自縊亡故,如今在這具身子裡的人是她。
鐘日章真正對不起的人是原身,並不是她,但……原身已聽不到這遲來的道歉。
她沉重的暗自嘆息了聲,生命是如此的可貴,每一個人都不該為了逃避而輕言放棄,因為也許下一刻就能絕處逢生。
但無論如何,鐘日章肯為自己所做的事道歉,終究是一件好事,畢竟以他那樣的性子,若非真心後悔,要他說出這樣的話來只怕不易。
一個人能知過,就表示這個人還沒有壞到底。
離開鐘日章的寢院,梁宛兒望見湛藍的天空,心頭也如同這片晴空一樣明朗。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19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0:34 AM 編輯
第四章
鐘日章自那日道歉過後,與梁宛兒之間的相處變得和睦許多,她每天過來不再不情不願,他也沒再刻意刁難,非得要她服侍他吃飯。
這日,他好奇她臉上那塊胎記,怎麼能每天變出不同的花樣,給畫得美美的。
「那是誰替你畫的?」
「是我自個兒畫的。」
聞言,鐘日章有些訝異,「你怎麼想出來把胎記畫成那般?」
「有一天心血來潮,隨手拿胭脂水粉塗了塗,沒想到畫起來倒挺好看的。怎麼樣,我這是不是也算個美人了?」說著,她得意的抬起下顎。
他朝她招招手,「過來讓我瞧瞧你的眼睛,是不是有問題?」
梁宛兒笑罵了聲,「你才有問題!我告訴你,以前曾聽人說過一句話——不用去喜歡那些原本就長得美的人,而該去喜歡那些能使我們的生活變得美好的人。」
這是她前生無意中看到一位知名的主持人兼作家在他的社群網站上所寫下的留言,覺得深有道理,因此記了下來。
知道這位世子向來以貌取人,故想藉此提醒他,一個人若光只有外在的美貌,是無法使別人的生活因此變得美好。
鐘日章聽得一愣,仔細咀嚼話中的含意,若有所思。
就在這時,常傲霜與裴心憐走了進來,朝兩人福身請安,「見過世子、世子妃。」
梁宛兒朝她們點了點頭,這幾日她們兩人都會過來請安,在她們過來時,她便趁機離開,後來也不知是為什麼,在兩人請完安之後,鐘日章便讓她們走了,倒讓她找不到機會開溜。
常傲霜在婢女搬來的椅凳上坐下,嬌笑著開口道︰「世子和世子妃方才在說什麼,似乎談得很開心?」
鐘日章望向常傲霜那張花容月貌,不知怎地忽然覺得很膩味,他再移向裴心憐那張柔美的臉龐,這兩人都是大美人,她們的美色都曾一度吸引過他,他才會將她們納進王府裡來。
可曾吸引他目光的美色,如今在他看來竟是如此的乏味,再不復當年的心動,他情不自禁的看向梁宛兒,那張圓潤的臉龐、姿色尋常,可這段時日相處下來,他張開眼第一個想見的人是她,而不是他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姬妾。
他瞟見梁宛兒站起身,似是又想趁此離開,趕在她出聲前,開口朝常傲霜和裴心憐說道︰「沒事的話你們就下去吧,我和世子妃還有話要說。」
見鐘日章又趕她走,常傲霜忍了幾日,如今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抿著唇,哀怨的出聲,「世子莫不是厭倦了妾身,這才不願意多看妾身一眼,直趕著妾身離開?」
自從這梁宛兒進門後,她就再也沒能好好的同世子多待片刻,心頭早有不忿,把這事暗暗算在梁宛兒頭上。
這常傲霜到底陪了他幾年,鐘日章也不好把話說絕,敷衍道︰「沒這回事,這會兒我也沒辦法下床,怕你們嫌悶,這才讓你們不用陪著我。」
常傲霜撒嬌的扯著他的衣袖,「世子受傷,妾身恨不得貼身隨侍在旁,親自照顧,更恨不得以身代世子受過,哪裡會嫌悶。」說著,她接著提議,「這段時日世子妃照顧世子也辛苦了,要不以後就由妾身來照顧吧。」
不等梁宛兒開口,鐘日章便一口否決,「照顧本世子又不是讓世子妃幹粗活,世子妃哪裡會累,有她服侍就夠了,你若是閒著無聊,不如與心憐出府去散散心,挑些喜歡的首飾回來。」
聽見鐘日章讓他的姬妾去散心買首飾,卻留她在這裡照顧他,梁宛兒心裡很不是滋味,這偏心也偏得太過了吧,合該她就要伺候他,而他的兩個愛妾就可以去逍遙。
「世子傷勢未愈,妾身哪有心情去散心。」常傲霜親暱的挽著他的手臂,嬌聲道︰「妾身如今只想陪伴在世子身邊,服侍湯藥,並替世子解悶。」說完,她還拉上裴心憐,「心憐,你說是不是?」
裴心憐矜持的輕應了聲,「嗯。」
梁宛兒趁機啟口表示,「既然兩位妹妹一心想照顧世子,那我就成全你們這番心意,你們好好照顧世子,我先回去歇著。」說完,她站起身,看也不看鐘日章一眼,頭也不回的走了。
哼,教你偏心。
他捨不得他的兩名愛姬,卻要她受累,這事她才不幹,誰愛誰去幹。
離開他的寢房,梁宛兒跑去水榭那裡賞荷,這幾日荷花已陸續綻放。
翠眉有些不贊同她就這樣丟下世子跑出來,勸道︰「世子妃,難得您近日與世子的關係逐漸親近,您該趁這機會好好與世子培養感情才是。」
「我跟他一點感情都沒有,要怎麼培養?他沒對著我這張臉不嫌煩就不錯了。」也不知為何,方才見到他那樣偏心,她心裡就是很不痛快。
翠眉察覺自家主子神色似是有些不悅,不解的道︰「世子妃怎麼會這麼想,奴婢瞧世子這一陣子對您的態度改善不少,還與您有說有笑。」
「改善什麼,你看不出來他分明是拿我當下人使喚嗎?」梁宛兒有些睹氣的回道。
一直沒搭腔的綠娥這時出聲表示,「世子那麼做不過是在逗您罷了,奴婢覺得世子對您已有好感,才會日日讓您到他房裡,否則若真是讓他厭煩之人,他只怕連多看一眼都不願。」
聞言,梁宛兒微微一怔,「是這樣嗎?他不是故意為了拿我當下人使喚?」
「世子房裡那麼多伺候的婢女,還缺使喚的下人嗎?依世子的性子,若真是讓他厭惡之人,只怕一踏進他寢房就讓他給攆走了。」
聽綠娥說完,梁宛兒想起剛嫁進來那天被他趕走之事,她支著腮頰沉思起來,這麼說來,他是從何時開始不那麼排斥她了?
似乎是在上回他昏迷兩日醒來之後。
難道是因為她提供的方法讓他蘇醒過來,他因此對她心存感激?
就在她狐疑的思忖時,一名長相俊秀的男子朝她走來。
「嫂子這麼好興致,在這裡賞荷。」
見到他,梁宛兒客氣的答道︰「難得王府的荷花開得這麼美,不賞豈不可惜。」他是鐘日章同父異母的弟弟鐘日觀。
鐘日章還有位同父異母的大哥,目前外派到地方當官,上次回來參加完他們的婚禮,隔日便又趕回任官之地。
鐘日觀笑著稱讚了句,「看來嫂子是個惜花之人,說起來這荷花不僅生得雅緻,它從花到葉子、果實、根睫都有用處,倒是個大大的好物,倘若人也能同這荷花一樣,從裡到外都這般有用,那就太好了。」
她覺得這人說話有點意思,笑答︰「若有人像荷花這樣美好,可是會招人妒忌的。」
鐘日觀朗笑道︰「若是如此,我倒寧願招人妒忌,因為不招人妒是庸才。」
她接了句,「招人妒者命不長。」
他再回了一句,「人生在世但求有所作為,而不願碌碌而長壽。」
她微笑道︰「我同三叔的看法不同,我只求今生順心而活。」
「嫂子的要求竟比我還高。」鐘日觀咋舌。
「為何這麼說?」她覺得自己的要求很簡單。
「因為就連當今聖上也無法做到完全順心而活,為了朝廷、為了百姓,聖上仍須屈服很多事。」
聞言,梁宛兒愣了愣,仔細一想,覺得他說的似乎也沒錯,人的一生要順著自己的心意而活,實在是太難,因為人是群居的生物,日常生活中要遷就很多人、很多事,無法事事順從己意。
她想了想修改方才所說的話,「不是順心而活,而是平心而活,在面對困難挫折時,能持平以待,平心靜氣的處理、平和的對待它,那麼就能活得隨心所欲了。」
鐘日觀細思她所說,朝她一揖,「嫂子高見,在下佩服。」
她笑著擺擺手,「我隨便說的,讓你笑話了。」
「不,嫂子所說言之有理,幸好二哥將嫂子娶進門,才沒錯過嫂子這樣內外兼備的佳人。」
內外兼備?這是指她嗎?那他的標準也未免太低了,不過好話人人愛聽,梁宛兒也聽得頗高興。
鐘日觀接著詢問起鐘日章的情況,她簡單回答後,他便說還有事,先行離開。
過午之後,梁宛兒又被鐘日章差人找了過去。
她一進寢房,便聽見他不悅的指責她,「我沒讓人找你,你是不是打算今天都不過來了?」
她不知他在發什麼脾氣,一臉莫名其妙,「不是有傲霜和心憐陪著你嗎?有她們兩位賞心悅目的大美人,我以為世子會更樂意讓她們來照顧。」
他譴責她的不負責任,「她們是她們,你是你,你可別忘了母妃讓你要好好照顧我,怎可將這事丟給她們?」
他被那兩名姬妾煩了一上午,常傲霜只會不停的對他撒嬌,讓人膩煩得很,至於裴心憐則幽幽的坐在一旁,一雙眼睛楚楚可憐的望著他,好似誰對不起她、虧待了她,讓他原本還不錯的精神也被她給看得都萎靡不振了。
好不容易把她們兩人給打發走,他盼了又盼、等了又等,卻不見她回來,這才忍不住差人去找她。
被他這麼一指責,梁宛兒也不高興了,反駁道︰「她們是美人,天生就該享福,所以你捨不得她們受罪、受累,而我呢,皮粗肉厚,就該做牛做馬的照顧你,累到死,是不是?」
鐘日章聽得一頭霧水,「你在胡說什麼?讓你照顧本世子怎麼就是做牛做馬了?」他是瞧得起她才肯讓她照顧,她以為誰都有這種殊榮嗎?他越想越氣,「你就這麼不情願照顧我,是不是?」
「我沒這樣說,分明就是你偏心她們。」同樣都是他的妻妾,他寵愛他的姬妾她沒意見,但不該那麼不公平。
「我哪裡偏心她們?」他覺得她簡直不可理喻,要說他偏心偏的也是她,因為他只肯讓她照顧,傲霜她們想照顧,他還不允許。
見他不承認,她不滿的指出,「還說沒有,你讓她們去散心買首飾,卻讓我留在府裡頭照顧你。」
「那是因為本世子不想……噫……」話說到一半,鐘日章突然省悟了什麼,臉上的怒色頓時消斂,轉而高興的指著她,「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吃醋?」
「吃醋?」她驚訝的拔高了嗓音,「你傻了嗎?我會吃你的醋?」
「你說我偏心她們,只讓她們出去散心買首飾,這不就是在吃醋?」鐘日章緊揪著這點不放,臉上的表情透著抹詭異的愉悅。
梁宛兒可不承認這種事,「這哪裡是吃醋,我在意的是為何我做的事比她們多,她們可以清閒的享福,而我卻要辛苦的照顧你?」
他擺出一副能理解的表情說道︰「你無須多說,本世子都明白了,既然你也想要首飾,我讓秋麗命人送幾套過來讓你挑就是。」那語氣隱隱流露一抹縱容。
梁宛兒忍不住翻白眼,他根本沒有搞清楚重點。「我不是想要首飾,我是……」
鐘日章沒打算再聽她解釋,興匆匆的打斷她的話,「我給你看樣東西,春雅,把那東西推出來。」
春雅從屏風後頭推出了一輛木製輪椅。
梁宛兒看見輪椅有些訝異,「噫,你怎麼會想到讓人打造這種輪椅?」
見她一臉驚奇,彷彿沒見過,他鄙視的瞄了她一眼,不以為然的表示,「這又不是什麼稀罕之物,有些雙腿殘疾之人,也會依靠這種加了輪子的椅子來行動。」
這是前兩日他讓人制作的,就在不久前才剛造好送過來。
「原來是這樣。」梁宛兒這才發現是自己太大驚小怪,輪椅不是只有現代人才想得到,古代也有殘疾者,也需要有代步的工具,自然也能想到只要在椅子上加兩個輪子就能推動了。
鐘日章讓春雅和秋麗扶他坐上去,接著吩咐梁宛兒,「你方才不是想散心嗎?你推我去花園裡逛逛。」
梁宛兒嘴角抽了抽,他那副恩賜般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常傲霜她們可以出府去散心,而她卻要推著他在王府的花園裡散心,這簡直沒得比。
她悻悻然的上前抓著木制輪椅後方的握桿推著,來到房門口便無法再前進,因為前方有門檻擋著。
鐘日章也瞧見了,他都忘了還要過門坎,臉色一沉,原本的好心情頓時消散,負氣似的不悅擺手道︰「罷了,不出去了。」
見他適才一臉興匆匆想外出,這會那失落的神情讓梁宛兒莫名有些不忍心,勸道︰「等等,讓人去找兩個家丁過來,稍微抬一下就能過去了。」
秋麗機靈的立即接腔說道︰「奴婢這就去找人過來。」
沒多久就喚來兩名隨從,將他連人帶椅給抬了出去。
對於需要被人抬著才能出去之事,鐘日章似乎頗為不豫,一路上沒再出聲。
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低沉氣息,梁宛兒沉吟了下,意有所指的說道︰「一點小小的阻礙世子就受不了,等到日後要開始練習走路時,遇到的困難挫折只會多不會少,屆時世子是不是也會輕易就放棄?」
他回頭高聲道︰「當然不會。」為了能再次行走,什麼苦他都能承受,他絕不做個廢人。
「世子可要記住今天說的話,到時候可不要因為疼痛就哭著說不想再練習。」
「絕不會有這種事,本世子可是響噹噹的鐵漢子,哪裡會輕易掉淚,不許你再這麼小覷本世子。」他橫眉豎目的警告她。
她被他的話給逗笑,笑應,「是、是,世子是鐵漢子,妾身不敢小看。」
「你知道就好,推我去荷花池那裡。」被她方才那麼一說,鐘日章又重新恢復了精神。
「這都下午了,荷花也差不多合上了,要看明早再看吧。」
「誰要去看荷花了?」
「不看荷花,去那裡做什麼?」
「去餵鯉魚,荷花池另一頭養了不少鯉魚,每條都又肥又大,其中有條我養的鯉魚王,個頭有這麼大。」鐘日章張開手臂比了個大小。
見他說得興起,梁宛兒也配合著他露出一臉驚訝,「真有那麼大?」
「沒錯,那可是我從小養到大的,都快成精了。」
她也跟著他瞎說︰「那你可要造個龍門讓它跳,等跳過龍門,它就可以化龍升天了。」
豈料他竟認真考慮起來,「這倒是。」接著吩咐秋麗,「你讓總管找人在池子裡打造一座龍門,好讓那些鯉魚跳。」
沒想到他說風就是雨,說做就做,梁宛兒有些瞠目結舌,「你真要讓人打造龍門?」
「沒錯,多虧了你的主意,先前我倒一直沒想到這麼有趣的事,等龍門打造好之後,便可以來欣賞鯉魚躍龍門,對了,那龍門要造五層,最低的一層能讓大部分的鯉魚躍過去,接著是第二層……」他滔滔不絕的述說起那龍門的形式。
梁宛兒聽他說得一臉興致勃勃,微微一怔,不禁想起在他尚未受傷前,該是活得多麼恣意暢快的一個人,什麼事情想做就去做,絲毫不多加考慮,所以他想娶伍琴雪,就跑去梁家退親,他沒有考慮過這麼做是不是會傷害到人,只不過是順心而為罷了。
可他絕沒有想到他的順心而為,卻導致了一條無辜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逝去,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再也沒有人知曉這件事。
所以順心不僅只是順隨自己的心意,還要考慮別人的感受,怪不得先前鐘日觀會說,就連皇帝都無法順心而活,因為堂堂一國之尊,方方面面要顧慮的事情更多。
思及此,她不禁有些感慨,這個世界上怕是沒有人能真正順心而活。
看著鐘日章,她心忖跋扈猖狂如他不也一樣,遭受意外重傷的事,他也無能為力。
見她一直沒搭腔,也不知在想什麼,鐘日章不滿的問道︰「我說這麼多,你到底有沒有聽見?」
「聽見了。」
「那怎麼都沒吱個聲?」
「吱吱吱吱,這樣夠嗎?」
「你是老鼠呀。」
「是你讓我吱聲的。」
「那我讓你學狗叫,你叫不叫?」
「狗怎麼叫?」
「狗汪汪叫你都不知道。」
她嘻嘻一笑道︰「叫得不錯,再多叫幾聲來聽聽。」
他繃起臉喝斥,「放肆,你竟耍弄本世子?」
見他動怒,梁宛兒訕訕的摸摸鼻子,「我只是開玩笑的。」
他冷眼瞋瞪她,下一瞬,霍然大笑,「這不嚇到你了?」
梁宛兒一愣,這才明白換她被他耍了,不由得也笑出聲來,兩人的笑聲交織迴蕩在一塊,奏出了一股歡愉親暱的曲調,讓經過附近的某個人聽見,眼神陰沉沉的望著兩人。
看著擺在面前的那幾套華麗的首飾,梁宛兒有些無言,她以為他昨日只是隨口說說,沒想到他竟真的吩咐人送來這些首飾要讓她挑選。
「你看看喜歡哪幾件。」鐘日章今天穿著一件水藍色長袍,束起的髮髻上戴著一只玉冠,坐在木制輪椅上,俊美的臉上嘴角勾著笑,宛如又回復到先前尚未受傷時那般風流恣意的表情。
梁宛兒抬眸睞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竟隱約從他臉上瞥見一抹對她的寵溺,下一瞬,她便暗暗搖頭,否決這種荒謬的感覺,這絕對是她的錯覺,這人一向嫌棄她的長相,哪裡會對她生出那見鬼的寵溺。
她心忖首飾都擺在面前了,不挑白不挑,正要好好挑幾件時,常傲霜和裴心憐走了進來,兩人尚還來不及請安,就被擺在桌上的那十幾套首飾給吸住了目光,走了過來。
「噫,哪來這麼多首飾?」常傲霜伸手拿起梁宛兒正要拿來看的一支鳳釵,這是裡面最華麗精緻的一支釵子,整支釵子用黃金鏤雕成鳳凰的形狀,羽翼和眼睛的部分瓖滿紅色的碧璽,垂墜的流蘇則是用一顆顆大小一致的珍珠所串成,流光溢彩,耀眼奪目。
常傲霜這一看便愛不釋手,抬頭望向鐘日章,撒嬌道︰「世子,妾身好喜歡這支鳳釵。」
若是往日,她這麼一撒嬌,鐘日章定二話不說就送給她,但今日這些首飾是他為梁宛兒所準備,他方才看見她也正要拿起這支鳳釵,卻被常傲霜給搶先一步拿走了。神色不由得有些冷淡的拒絕了她,「你沒瞧見世子妃都還沒挑嗎?把鳳釵放回去,待世子妃挑完之後,你和心憐再過去挑幾件。」
聞言,梁宛兒訝異的覷向他,她很意外他竟會這麼說,這是承認她是他的妻子了嗎?
常傲霜也是一臉吃驚,沒想到自個兒的要求竟會被他所拒,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原本不受他待見的世子妃,大婚那夜,他甚至連喜房都不讓她進,把她攆了出去。
這段時日究發生什麼事,為何他竟會維護起這醜八怪來了?
但不管如何,她想要的東西,她一定要得到手不可。她緊握著那支鳳釵不肯放手,還讓婢女將它簪在自個兒的髮髻上,然後扭動著纖腰走到他面前,嬌嗲著嗓音央求,「世子,這麼多件首飾裡,妾身只看上這一件,妾身只拿這件就好。」
鐘日章自然看得出來,在這麼多首飾裡,常傲霜所拿的這支鳳是其中最好的,見她無視他的話,不肯放回去,還直接簪在髮上,他有些不悅的再說了一次,「把它放回去,待世子妃挑完才輪得到你。」
常傲霜不依的扯著他的袖子,「世子,不是妾身不願意把這鳳釵放回去,而是世子妃不適合這鳳釵,但凡首飾,佩戴在身上要能彰顯主人的氣韻才能相得益彰,增添光彩,您瞧,這顏色與妾身多襯,戴在妾身身上,簡直就像是為妾身所打造的。」
她相信世子定能看得出來,在這屋裡的所有人,只有她的美色才能配得上這支華麗貴氣的鳳釵。
梁宛兒聽出她的言下之意,以她的相貌,壓根配不起這支鳳釵,戴在她身上只會使它相形失色。
要說生氣倒也不致於,因為就連她也認為那支鳳釵戴在她身上確實不太適合,她偏好低調雅緻的首飾,這麼高調奢華的首飾太搶眼了,到時候別人看見她,先注意到的恐怕是那支鳳釵。
但她不在意,可這番話聽在鐘日章耳裡卻讓他動了怒,喝斥道︰「放肆,連尊卑都分不清楚了嗎?你忘了自個兒是什麼身分,也敢拿話諷刺世子妃,留下首飾,給我回去閉門思過。」
常傲霜萬萬沒料到她的話竟會惹來斥罵,驚惶的急忙求情,「世子,是妾身一時胡塗,說錯了話,您別生氣,妾身知錯了。」接著她轉向梁宛兒道歉,「是妹妹失言,妹妹不是有心的,全是因為太喜歡這支鳳釵,才會一時胡言亂語,妹妹絕對沒有半點侮辱世子妃的意思,請世子妃千萬別往心裡去。」
說著她拔下那鳳釵,抑下心裡的妒恨,往梁宛兒手裡一塞,討好的說道︰「這鳳釵配上姊姊這般身分之人才最適宜。」她為人雖嬌蠻,卻也能審時度勢,察言觀色,明白何時能容她撒潑,何時最好收斂性子。
梁宛兒把鳳釵遞回給她,「你剛才沒說錯,這鳳釵確實不適合我,既然妹妹喜歡這鳳釵就拿去吧。」反正這也只是慷他人之慨,所以她送得很大方。
「這……」常傲霜愣了愣,雖然很想收下,但回頭看了眼鐘日章的臉色,見他面無表情,她小心的出聲詢問︰「世子,妾身可以收下這鳳釵嗎?」
鐘日章沒看她,眸色沉沉的望向了梁宛兒,「你真不喜歡那鳳釵?」
她頷首,「嗯。」
鐘日章這才回了常傲霜的話,「既然世子妃給你,你就收下吧,往後再如此沒規矩,就不用來見我了,此次就罰你閉門思過十天。」
聞言,常傲霜怨毒的暗暗剜了梁宛兒一眼,頃刻便又裝出順從的模樣,先朝梁宛兒欠了個身,「多謝世子妃。」接著委屈的看著鐘日章,幽幽道︰「妾身知錯,妾身這就回房思過去。」福了個身後,她便領了婢女離去。
梁宛兒沒想到挑個首飾也能鬧成這樣,待常傲霜離去後,她見裴心憐一個人安靜的待在一旁,遂拉著她一塊過去挑揀首飾。
她給自己選了三件,裴心憐不敢比她多,只挑了兩件。
挑好首飾,裴心憐也沒多待,很快便告退。
待她們都離開後,鐘日章瞅向梁宛兒訓誡道︰「你要記住你是世子妃,要端出世子妃的威儀,不能讓底下的人欺到你頭上來。」
梁宛兒聽了有些哭笑不得,似乎最先不尊重她這個世子妃的人就是他吧?新婚夜連面子都不給她留就把她給攆走,發生這種事,讓底下那些人怎麼尊敬她這個世子妃?
不過他剛才為了常傲霜拿話諷刺她而小懲了她,這事倒讓她很意外,他竟會替她出頭。
可見她這些日子以來對他的照顧,看來倒是沒有白費。
鐘日章接著吩咐她,「今兒個是休沐日,你推我上父王、母妃那裡,我想去向他們請安。」自他重傷以來,就一直躺在床榻上不曾下床,也無法去向父母問安,如今打造了這木制輪椅,便可方便四處行走。
見他有這份孝心,梁宛兒倒也樂意推著他出去,來到房門口時,這才赫然發現門檻竟不見了,她方才進來時也沒留意到,這會兒才發現。
鐘日章明白她定是注意到了門檻的事,回頭略帶得意的朝她說道︰「我吩咐人把這寢院裡裡外外的門檻都給拆了。」
梁宛兒忽然想到一件事,「那父王和母妃那裡的門檻呢?」
鐘日章神色頓時一僵,他忘了除了他的院子,王府裡其它的院落也都有門檻,他不願被人抬進抬出的,那樣有損他世子的威儀,正考慮著要不要取消前去向父母請安的事時,便聽她說︰「要不咱們去水榭那裡,然後讓廚房準備一些吃食茶水,再去請父王和母妃過來相聚。」
聽見她的提議,鐘日章立即欣然頷首,「如此甚好,就這麼做吧。春雅,派人去吩咐廚房,讓他們準備些父王和母妃愛吃的糕點和茶水,再去請他們過去。」
「是。」春雅立即找了名婢女去辦他交代的事。
待梁宛兒推著鐘日章來到水榭,不久後廚房也送來果品和茶水,接著祈王和祈王妃很快也到了。
祈王的面容與兒子有幾分相似,高大英挺,他為人寡言,與妻子感情甚篤,兩名姬妾都是在成親前所納的,迎娶祈王妃之後便未曾再納過妾室。
祈王妃看見兒子面色比先前好上許多,甚是高興,深覺梁宛兒這個媳婦真是娶對了,這陣子有她照顧兒子,兒子不僅氣色好多了,還肯出來走動,她不禁覺得這一切都是梁宛兒的功勞,對這個兒媳婦更加滿意。
祈王夫婦坐下後,祈王肅著臉開口︰「你找父王和你母妃過來有何事?」
對這個兒子,他向來都怒其不爭,比起其它的兩個兒子,老大鐘日稹憑藉著自個兒的本事高中了進士,如今外放為一州的知府,就連老三鐘日觀都在幫忙打理王府的眾多產業,唯獨這個唯一的嫡子,正事不做,鎮日裡遊手好閒,四處玩樂,前陣子還把自個兒給摔成重傷,這往後還能不能再站起來行走自如都難說,為了這個兒子,這些年來他沒少操心。
因為身為嫡子的緣故,父親對他的管教最嚴厲,自幼鐘日章便沒少被他責罰,故對父王總是心存一絲敬畏,在他面前顯得特別規矩。
「孩兒見今日天氣不錯,已有許久不曾向父王、母妃請安,故這才在水榭設宴,請來父王和母妃。」
祈王妃滿臉慈愛笑容的看著兒子,「你有這份心意母妃很高興,昨日母妃詢問過太醫,太醫說你的傷勢恢復得不錯,再養一陣子就能痊癒。」
祈王板起臉孔訓道︰「太醫也說了,接下來才是最苦的,你往後還能不能行走,要看你吃不吃得了苦、受不受得了罪,若是你吃不了苦,就只能一輩子成為廢人。」唯恐兒子不爭氣,所以他這番話說得很重。
鐘日章神色堅定的答道︰「父王放心,再苦再難,孩兒也會咬牙撐過去。」
聞言,祈王臉色緩和了些許,「你能有這個覺悟就好,待身子康復後,千萬不可再同往日那般四處玩樂,屆時讓皇上給你找個差事,好好替皇上做事,知道嗎?」
在兩父子敘話時,祈王妃也沒冷落梁宛兒,握著她的手,嘉許了她幾句,「宛兒,你將日章照顧得很好,日章能娶你為妻,是咱們的福氣,母妃盼著今後你們夫妻能和和美美的相守一輩子,待經歷過這些事後,母妃相信日章定能知曉你的好,以後會好好待你。」
祈王夫婦各別勉勵了兒子、媳婦一番後,祈王妃抓起媳婦的手交到兒子手上,語重心長的囑咐道︰「娶妻娶賢,唯有賢淑的妻子才能興宅發家,宛兒是個難得的好媳婦,往後你可要好好疼寵憐惜她,別再辜負她,知道嗎?」
兩人的手被迫交握在一塊,從他掌心上傳來的溫度烙到她的手心上,將梁宛兒的心給震了下,她有些尷尬的看著鐘日章,想抽回手,可這時兩人的手仍被祈王妃給抓得牢牢的,不好貿然抽回來,接著她訝異的發現鐘日章的臉竟有些泛紅,也不知是被太陽給曬的,還是……給氣出來的?
因為王妃竟讓她這醜八怪踫了他尊貴的手。
然而下一瞬,她察覺到他竟然牽握住她的手,她驚愕的瞪圓了眼,接著耳邊便聽見他朝祈王妃應道︰「孩兒知道了。」
祈王妃很滿意兒子的乖順,再叮嚀了幾句話,便笑盈盈的與丈夫相偕離去。
祈王妃一走,梁宛兒便急忙收回了手。
鐘日章睨著她,伸出手,恩賜般的表示,「本世子允許你能再握一下本世子的手。」
她的響應是給他一個白眼,他以為她很稀罕握他的手嗎?
「你這是什麼表情?」他不滿的瞪她。
她露出一抹假笑,「感激涕零的表情。」
「你這哪叫感激?」他又沒瞎了眼。
「要不然怎麼樣才叫感激?」她虛心求教。
「母妃說錯了,你哪裡賢淑,說你頑劣還差不多,只會頂撞本世子,惹本世子生氣。」
她嬉笑的回了句,「妾身這是為世子著想,偶爾生氣有益健康。」
「瞎說。」明明如此不馴,可卻教他日漸對她上了心。
看出他並沒有真的生她的氣,梁宛兒笑咪咪的拈了塊山楂糕塞到他嘴裡去,「咱們把桌上這些糕點都吃了吧。」
夏日的風拂過水榭底下的池水,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那風也吹得梁宛兒的心輕飄飄的,蕩開了一圈圈剛萌芽的情愫。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2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0:46 AM 編輯
第五章
看著當初的一句戲言,如今竟要開始執行,梁宛兒不由得深深覺得,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有權有勢好辦事。
晌午時分,她在鐘日章的吩咐下,推著他來到荷花池邊,與總管找來要建造龍門的幾個人商量著要如何打造龍門的事。
她站在一旁聽他們商討,很驚訝鐘日章竟然能有那麼多的想法,包括龍門的造型、龍身的擺設,以及五條龍要搭配哪幾種顏色,除了龍之外,還有其它的裝飾要如何設置等等。
對他那些創意發想,就連她這個來自現代的人都不禁感到佩服。
「嫂子,二哥這是要做什麼?」
突然聽見有人朝她問話,她回過頭,望見是鐘日觀,怕打擾到正在說話的鐘日章,她走到一旁才回答他,「你二哥說要打造一座龍門,讓池子裡的鯉魚跳躍。」
「二哥總有些奇異之舉。」鐘日觀笑嘆。「像先前他還突發奇想,讓人在一塊板子上安裝了小輪子,然後踩在上頭滑行。」
聞言,梁宛兒很驚訝,這不就與現代的滑板類似嗎?「後來呢,他練會了嗎?」
鐘日觀笑道︰「摔了個鼻青臉腫後便不試了。」
梁宛兒忍不住想再多了解一些關於鐘日章的事,遂再問他,「你二哥還做了哪些奇異之舉?」方才聽他所言,他似乎還幹了不少這類的事。
鐘日觀看她一眼,說道︰「我記得約莫六、七年前,他大約十六、七歲的年紀,那時他看上了一位花娘,為了替她慶賀生辰,他準備了上百隻的紙鳶,在上頭綁滿了彩帶,高高放飛,為她祝賀生辰,這事鬧得人盡皆知,二哥也因此挨了父王一頓責罰。」
梁宛兒聽完,覺得這放紙鳶跟放氣球有點類似。「虧他居然能想到這種方法。」
鐘日觀見她聽得饒有興致,再提及兄長當年所做的一件風流事跡。
「有一次,他心儀一位舞姬,想替她贖身,可那舞姬心有所屬,不肯讓他贖身,他一怒之下便花重金買下了那整座青樓。」
為一個舞姬買下一座青樓?梁宛如原本有些咋舌,但看了眼鐘日章,又覺得以他那張狂的性子,幹出這種事又似乎是理所當然。
「然後呢?」她好奇的問。
「那舞姬不肯從了二哥,差點服毒自盡,後來二哥約莫是覺得無趣,便沒再理會那舞姬和那青樓的事。」
聞言,梁宛兒微微皺了下眉,心中並不贊同他的行為,不過對他最後並沒有依仗著身分強佔那舞姬稍稍讚許了下。
鐘日觀見她似乎對兄長的事頗感興趣,接著又再提及另一件事。
「還有一次,他為了討安陽王的女兒歡心,耗費巨資,命人打造了一座巨大的齒輪,然後在上頭做了一個轉盤,轉盤上安放了一匹木頭做的馬,再命人絞動鐵鏈帶動齒輪,好讓馬兒旋轉。」
聽到這裡,梁宛兒吃驚的張著嘴,這不就是現代旋轉木馬的概念嗎?他竟然早就想到了。
下一瞬,她忽然聯想起鐘日觀剛才所說的幾件事,不管是在木板下安裝輪子,或是利用紙鳶來替人慶生,還是旋轉木馬,都與現代的物品相似。
她一念閃過,難道說……他也是穿越過來的?!
就在她驚疑不定之時,鐘日觀突然低聲說道︰「嫂子可知道二哥當初是怎麼受傷的?」
她搖頭表示不知。
「那時嫂子,我是指前任世子妃剛出事不久,二哥心情煩悶,邀幾個朋友跑到山上,還帶了個木制的箱子,然後他便坐在箱子裡,順著山上長滿草坪的斜坡往下滑,半途那木箱撞上石頭碎裂開來,他滾落山谷,這才受了重傷。」
梁宛兒驚愕的瞪大眼,這不就是現代的滑草嗎?難道他真的跟她一樣也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
不過這些事都是在他受傷之前所發生的,也就意味著他若也是穿越人氏,應當是在好幾年前便穿越過來,懷著這樣的疑惑,她試探的再詢問鐘日觀,「你二哥他以前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嫂子指的是什麼?」他不明白她的意思。
「例如他的言行舉止,是不是曾有哪段時間讓你們覺得跟以前不太一樣,或者是他原先的性子並不是這般,而是後來忽然有了轉變?」她想依此來推測,他是在何時穿越過來。
「聽你這麼說……」鐘日觀沉吟的想著。
梁宛兒有些緊張的等他的回復,沒留意到鐘日章在叫她。
鐘日觀突然說了句什麼,但他聲音太輕,她沒聽清楚,遂上前靠近他一步。
「你說什麼?」
鐘日觀再低聲說了句話,但那聲音仍是含糊不清,她沒能聽明白,不由得把上身微微向前傾,讓他再說一次。
這次鐘日觀略略提高了音量,「我說我暫時沒想起來,這事對嫂子重要嗎?若是重要,待我回去再仔細想想。」
這時,已連喚了她好幾聲的鐘日章,見她一直對他的召喚聽而不聞,不悅的揚高聲調朝她吼道︰「梁宛兒,你還不快給本世子過來!」
她這才聽見他在叫她,扭頭對他說︰「你等一下。」然後回過頭對鐘日觀說道︰「好,你若是想起什麼再告訴我。」說完這才走回鐘日章身邊,發現他已同總管帶來的那些人商談完事情,那些人早已離開。
鐘日章滿臉不悅的斥責她,「方才我連喚了你幾聲,你竟然都置之不理。」
「我在跟三叔說話沒聽見。」因為是自己沒聽見他的呼喚,故梁宛兒耐著性子解釋。
「你同他有什麼話好說,連我叫你都沒聽見?」
她不想讓他知道她向鐘日觀打聽他的事,便敷衍的回答他,「也沒什麼,只是閒聊一些家常。」
鐘日觀也過來解釋,「二哥,嫂子才剛嫁進來沒多久,我同嫂子只是閒聊幾句王府裡的事,還提了些二哥以前的事情。」
鐘日章在氣頭上,不假辭色的喝斥他,「我的事要你來多嘴。」
梁宛兒不滿他這種態度,勸道︰「三叔是好心告訴我那些事,你又何必這樣。」接著她看向鐘日觀,示意他先走。
鐘日觀離開前,溫聲道歉,「方才是我多事了,請二哥別介意,我還有事要出府去,先走一步。」說完才旋身離去。
鐘日章惱怒的瞪她一眼,「還不推我回去?」
梁宛兒實在不知道他在發哪門子脾氣,不過是沒聽見他叫她而已,也值得他生這麼大的氣嗎?
回到寢房,鐘日章氣還沒消,沉著一張臉訓斥她,「三弟是你小叔子,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避嫌嗎?」
「我跟他只是閒聊幾句話而已,又沒怎樣?」他那一臉抓到妻子爬牆的表情是怎麼回事?難道這年頭女子除了丈夫,都不能跟其它男子說話嗎?
「閒聊有必要站得那麼近嗎?你都快靠到他身上了!」
梁宛兒有些錯愕,「我只是沒聽清楚他說的話,靠近了一些而已。」
他怒目警告她,「你是世子妃,一言一行皆要端莊有禮,更不可對其他男子那麼輕率隨便。」
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哪一點輕率隨便了,只是說個話而已,就被扣上這麼大一頂帽子,她很無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到他了,既然兩人對這件事沒有共識,她也懶得再多解釋,轉身就走了出去。
見她一語不發的便往外走,鐘日章不滿的追問︰「你上哪去?」
她丟給他兩個字,「茅廁。」
鐘日章氣得牙癢癢,每當她不想待在他身邊時,就會搬出一大堆理由藉口,該死的,是他太放縱她了,才會讓她越來越大膽放肆,無視於他。
走出寢房的梁宛兒在聽了翠眉所說的一句話後,瞪直了眼,不敢相信的再問一次,「你說什麼?」
「奴婢說方才世子怕是在吃醋了。」
「他有什麼醋好吃?」她一臉莫名其妙。
翠眉笑著說出自己的看法,「奴婢猜想興許是世子瞧見世子妃方才和三少爺太過親近,這才一時醋勁大發,但這也意味著世子很在意世子妃您,這可是好事,待會世子妃去向世子說幾句好話,哄哄世子,相信世子就不會再生氣了。」
梁宛兒狐疑的望向綠娥,征詢她的意見,「綠娥,你覺得呢?」
綠娥出聲附和,「奴婢也覺得翠眉說的沒錯,世子適才看起來確實像是打翻了醋壇子。」旁觀者清,這陣子來,她多少看出世子對自家主子逐漸有了好感,甚至先前為了世子妃還懲罰了他的側夫人,由此也可見世子妃在世子心中早已佔有一席之地。
聽綠娥也這麼認為,梁宛兒摸著圓潤的下巴,仔細把剛才的事情回想一遍,然後定格在他大怒指責她的話上——
「閒聊有必要站得那麼近嗎?你都快靠到他身上了!」
她這才霍然省悟過來,原來他生氣的是她跟鐘日觀靠得太近這件事。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噗哧笑出聲,在心裡笑罵了句,真是幼稚。
方才被他不分青紅皂白給罵出的火氣頓時消散一空,心情好的去花園裡採了一些花,帶回他的寢房去。
進屋後,見他坐在木製輪椅上獨自生著悶氣,連她進來也不看她一眼。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來,將花遞到他面前,笑瞇瞇啟口,「喏,送你花,讓你多笑一笑,才不容易老。」
「你說誰老了?!」他沒好氣的瞠了她一眼,但見她肯主動來送花認錯,讓他臉上的怒色消散泰半。
「妾身是聽人說脾氣大的人容易生皺紋,世子若不想未老先衰,就別老愛發脾氣。」
他狠狠掐了把她圓乎乎的臉,「你還有理了,還不都是你常惹本世子生氣。」
她搶救回自己的腮頰,哄道︰「好好好,都是我不好,可以了吧。」
「哼,以後不許再惹我生氣,聽見沒?」他霸道的命令。
這種無理的要求,虧他能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梁宛兒真是敗給他了,準備把花拿去插起來。
見狀,鐘日章吩咐道︰「這花開得不錯,插好後拿到我床榻邊去放著。」
「好。」梁宛兒嘴角抿著笑應了聲,隨手採來送他的花都能得到他這般重視,她的心情極好,讓春雅找來一只花瓶,親手把花插進去。
插好花,她抬眸睞向他,見他也正睇看著她,兩人的眸光在半空中交會,微微一愣,下一瞬便有些不自在的各自轉開眼神。
鐘日章對自個兒方才竟情不自禁追隨她的身影痴望,感到不可思議。
以往,只有相貌絕佳的美人才能吸引他多瞧上幾眼,什麼時候,他竟對姿色平庸的她也看得入迷?
他覺得有些羞惱,深深覺得自個兒近日的品味被她給拉低了。
梁宛兒倒沒他那麼糾結,這並不是意味著她已接受他,而是很享受眼下這種曖昧的感覺。
有人說,談戀愛時最美好的一段時光,便是感情剛剛萌芽的那段曖昧時期。
她前生只在二十一歲那年談了一場短暫的戀愛,之後不到三個月就因性格不合而分手,二十五歲之後癱瘓在床三年,更是不可能談戀愛,所以她的戀愛經驗很貧乏。
這次重生,她早已打定主意要好好享受生活,所以她不會去勉強和違背自己的心意,倘若日後她與鐘日章真的有了感情,她會認真去愛一場。
但如果最後發現兩人合不來,那也無妨,頂多就如她最初的打算那樣,各過各的。
猛然想起一件事,她試探的朝他說出兩個人名,「你聽過劉德華和張惠妹嗎?」她想知道他究竟是不是跟她一樣也是穿越人氏。
「他們是誰?」他一臉迷惑。
見他似是沒聽過,梁宛兒心忖他會不會不是來自台灣,而是別的國家,再試著說了個在現代大部分的人都聽過的名字,「比爾蓋茲呢?」
「比什麼蓋子?」他沒聽清楚納悶的反問。
「那歐巴馬呢?」她不死心的再問了句。
「好端端的做什麼要去毆打馬兒?」
他的反應讓梁宛兒噗哧笑了出聲,解釋道︰「不是要毆打馬兒,這是一個人名。」
「他是誰,名字取得這麼奇怪?」
「他是海外某個國家的元首,就類似咱們的皇帝一樣,不過他們那裡的元首不是父子傳承,而是由百姓自己投票選出來的。」
「竟有這種事,皇帝是由百姓選出來的?」鐘日章滿臉驚異。
她頷首,「嗯。」
鐘日章摩娑著下顎,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他的眼神和表情古怪得讓梁宛兒略感驚訝,暗忖難道他剛才是在跟她裝傻?他其實跟她一樣也是穿越人氏?
下一瞬,她的懷疑在聽見他所提出的問題時全部打消了。
「你說的這個國家在哪裡?若是本世子去那裡,送他們每人五兩銀子,他們會不會選我當那啥元首?」
梁宛兒無言的看著他,他竟然想出要用賄選的方法來贏得勝選,這家伙真是……腦袋裡盡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還不快說那個國家在哪裡?」他頗感興趣的催促她。
「那個國家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你是絕對到不了的。她在心裡補上了這句話。
「那你又是如何得知這個地方?」
「我也是道聽塗說聽來的。」她現在相信,絕對是自己多心了,這傢伙根本不是穿越過來的。
常傲霜被罰閉門思過十天,只能留在所住的小院子裡,但她讓下人暗中去買通在鐘日章院子裡伺候的一名婢女,因此仍能通過她而知曉鐘日章那裡的動靜。
此時,一名侍婢正在向她稟告。
「裴姨娘今兒個同往常一樣,只過去向世子和世子妃請個安就離去,沒有多待。」
常傲霜不屑的撇嘴啐了聲,「哼,那賤人還是這般沒用,我不在,她連多待一刻都不敢。還有呢?世子今日都做了什麼、說了什麼?」這已是她閉門思過的第九日,再過一日她就能出去了。
「世子今日與世子妃去了荷花池那裡,世子似乎打算在池子那裡打造個龍門,讓那些鯉魚跳,啊,對了,世子還責備了世子妃一頓。」
聞言,常傲霜臉上一喜,追問道︰「世子為何責備世子妃?」
「因為世子和世子妃在荷花池那裡時遇到三少爺,結果世子妃只顧著與三少爺說話,冷落了世子,這才惹得世子發脾氣。」
聽完,常傲霜臉上的喜色頓時被妒色所取代,只因被冷落就生氣,由此不難看出世子有多在意世子妃。
她緊掐著手裡的絹帕,臉色陰晦,她不明白先前世子明明那麼嫌棄那梁宛兒,為何一轉眼便變了?
她看不出來那梁宛兒有哪點好,既胖又醜,除了她爹是朝中一品大官,而自己的爹只是個五品官員之外,她有哪一點勝過自己?
再思及日前她因為一支鳳釵便被罰閉門思過之事,更是不忿,就連當初他迎娶伍琴雪進門時對她也仍寵愛如昔,如今卻為了一支鳳釵就罰她禁足思過。
哼,等著瞧,當初她都有辦法挑撥離間伍琴雪與世子,讓她失寵,眼下更是不可能敗給區區一個梁宛兒。
常傲霜思過期滿的這天,第一個先去見的人不是鐘日章,而是梁宛兒。
「妾身日前失言,幸得世子妃寬容大肚不予計較,思過十天,妾身深深感念世子妃的仁厚寬懷,見房裡的這盆百合花開得正好,想起世子妃就如同這百合花一般純潔心善,故而攜來送給世子妃欣賞,還望世子妃莫要嫌棄。」
梁宛兒看向她帶來的那盆百合花,確實開得很美,她不喜歡香水百合,嫌它香味太過濃鬱,她喜歡的是這種白色的百合,花色淡雅,散發出的香味清清淡淡,恰到好處。
不過她瞟向常傲霜,總覺得以她的性子,並不是那種真的會自我反省甚至是感激別人的人,十天思過期一到就捧著花來看她,還對她說了一籮筐的好話,也不知有沒有詐。
她略一沉吟,不疾不徐的道︰「這花開得很美,難得妹妹肯割愛,倒要多謝妹妹,咱們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往後有什麼事,彼此互相體諒商量就是。」
常傲霜也一臉賢淑的應道︰「世子妃教訓得是,往後咱們姊妹齊心服侍世子,為世子分憂解勞,若是妾身再做錯什麼、說錯什麼,還望世子妃不吝教導。」
她要扮賢淑,梁宛兒也樂得陪著她演,「妹妹客氣了,我才剛進門不久,有不少事都不懂,還要靠妹妹提點呢。」
「往後世子妃但凡有什麼問題,盡管來問妾身,妾身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兩人就這般你來我往的互相說了些場面話,好半晌後梁宛兒才終於送走她。
她一走,翠眉立即將在房裡伺候的其它婢女都屏退了,然後慎重的對她說道︰「世子妃,奴婢瞧這常夫人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您可千萬別信了她的話。」
梁宛兒笑著點了下翠眉的額頭,「你看我是那麼笨的人嗎?會信她那些鬼話。」
「是奴婢多慮了。」翠眉一愣,這才想起眼前的世子妃已改變,不再是昔日那個自卑怯懦的小姐。
「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梁宛兒微笑的牽起她和綠娥的手,「謝謝你們倆一直陪伴著我,在這王府裡,咱們三個是一國的,我最信任的就是你們,以後你們若發現有什麼不對之處,盡管說出來無妨,在我的心裡,你們就如同我的姊妹一樣。」
聽了她這番話,翠眉和綠娥心中一熱,齊聲應道︰「是,奴婢日後一定盡心輔助世子妃。」
接著三人相討著要怎麼處置那盆百合花,最後經綠娥仔細查看了下,發現應當沒什麼問題,遂將它擺在小廳裡的几案上。
這夜,梁宛兒從鐘日章那裡回來,一進門就嗅聞到淡雅的百合花香,讓酷熱的夏夜增添了一抹清涼。
洗去一身的黏膩,梁宛兒讓翠眉和綠娥下去休息,獨自一人慵懶的坐在軟榻上,手邊擺了一盞燭火,看起書來,這書是從鐘日章那裡帶過來的,是一本鄉野趣談,他說這書頗有趣,因此她才帶回來看。
翻看了幾頁書,梁宛兒想起今天常傲霜來過她這裡之後,特地又再回去換了身衣裳,還簪上了那支鳳釵,穿著一襲石榴色的衣裙,裝扮得格外艷麗的去向鐘日章請安。
就連她看了都有些驚黯,鐘日章自然也多看了她兩眼,常傲霜低眉順目的跟在他身邊,向他訴說著自己反省了十日有了什麼體悟,巴啦巴啦的說個不停。
沒想到鐘日章聽到後來,竟粗聲打斷了她的話,「你叨念得我耳朵都要長繭了,沒事的話就下去吧。」
想到這裡,她嘴角彎起笑意,雖然這麼想有點興災樂禍,可是見到常傲霜挨罵,她覺得還滿痛快的。
想著想著,她睏倦的闔上眼,手裡拿著的書冊悄悄地滑落到地上。
洗漱過後,鐘日章坐著木制輪椅來到小廳,等梁宛兒過來陪他用早膳。
她在用膳時,每道菜、每樣甜品,總是吃得津津有味,連帶也使得他跟著胃口大開。
胃口一開,他每頓飯便不禁多吃了一碗,近日感覺到體力漸漸恢復,太醫說了,約莫再過兩日就可以試著開始行走。
他很期待那天的到來,屆時等他完全恢復後,他會帶她一起去遊山玩水……
鐘日章一邊計劃著復原後的事,一邊等著她,見她已過了平常的時間還不見人影,他等得有些不耐煩,正要吩咐秋麗派個人過去催她。
就在這時,在梁宛兒院子裡伺候的一個婢女匆匆忙忙的進來了。
「啟稟世子,世子妃昏睡不醒。」
「好端端的,世子妃怎麼會昏睡不醒?」鐘日章驚愕的問。
「奴婢也不知道,今早翠眉姊姊和綠娥姊姊見世子妃竟睡在軟榻上,想喚醒世子妃,卻遲遲喚不醒,這才發現世子妃不知因何緣故陷入昏迷之中。」
聞言,鐘日章面色一沉,立刻吩咐春雅,「推我過去世子妃那裡。」
來到她寢房外頭,他坐的木制輪椅被門檻擋住進不去,這時他也不再顧忌顏面,吩咐隨從將他給抬進去。
「世子妃現下如何,可轉醒了?」見到翠眉與綠娥,他關切的詢問。
「稟世子,世子妃仍是沒醒。」翠眉焦急的回答。
「可派人去請太醫了?」
「已派人去請了。」
鐘日章讓春雅將他推到床榻旁,見梁宛兒躺在床榻上,那面容看起來就宛如睡著似的,十分平靜。
他抬手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腮頰,試著想喚醒她,「宛兒、宛兒,醒醒,別貪睡了。」
她緊閨著雙眼沒有理會他。
他不死心的加重勁道,狠狠一捏,「都日上三竿了,你還不快醒來?你再不醒來,我可要撓你癢了。」說著,見她仍是沉靜的睡著,他伸手撓著她的下巴肉,以往一撓就癢得呵呵直笑的她,這時猶如無知無覺的木頭,不論他怎麼撓都沒有反應。
他收回手,緊握著扶把,陰沉著臉質問翠眉和綠娥,「昨日世子妃離開我那裡時還好端端的,為何僅過了一夜便昏睡不醒?」
翠眉和綠娥嚇得雙雙跪下,翠眉連忙稟道︰「昨日回來,世子妃沐浴過後便躺在小廳裡的軟榻上看書,由於沒什麼事了,世子妃便讓奴婢們下去休息。可今日一早,奴婢和綠娥前來服侍世子妃漱洗時,才發現世子妃竟沒回房裡睡,而是睡在軟榻上,奴婢連忙過去想喚醒世子妃,不想怎麼叫都叫不醒。」
各個主子的房裡,夜裡都會安排下人值夜,聽聞梁宛兒昨晚身邊竟沒有人當值,鐘日章怒斥兩人,「世子妃讓你們下去休息,你們竟連個值夜的人都沒留下嗎?」
翠眉惶恐的答道︰「回稟世子,是世子妃體恤奴婢們,夜裡不讓奴婢們值夜。」
鐘日章仍是無法原諒她們,責備道︰「她體恤你們,你們也不該如此不守規矩、玩忽職守,秋麗,將這兩個失職的婢女押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見他動怒,翠眉和綠娥皆噤聲不語,不敢為自個兒求情,因為世子責怪的並沒有錯,按規矩是該留人值夜。
反倒是秋麗為兩人出聲道︰「世子,現下世子妃昏迷不醒,尚須有人照顧,不如待世子妃醒來再發落她們兩人。」先前常夫人要責打她們時,世子妃曾為她們求過情,故此番她是還世子妃一個人情,她相信依世子妃的為人,必不想因為這種事就責打她的兩個陪嫁丫頭。
鐘日章聽了她的話,也想起她們兩人是梁宛兒的陪嫁丫頭,該交由她處罰才是,擺手道︰「罷了,這頓板子就先讓她們暫時記著。」
「謝謝世子。」翠眉與綠娥起身,低垂著頭侍立在一旁。
在等著太醫過來時,鐘日章望向梁宛兒沉靜的面容,心中萬分擔憂焦急,抬手撫摸著她那張圓潤的臉,此時她臉上那胎記赤裸裸的暴露在他眼前,可他卻一丁點也不嫌醜。
他想起這段時日她陪伴著他,雖然不時頂撞他、惹惱他,可帶給他的卻更多是平靜和愉悅,撫平了他受傷以來的焦躁情緒。
他不由得再思及她有次曾提過的話︰不用去喜歡那些原本就長得美的人,而該去喜歡那些能使自己的生活變得美好的人。
她一點都不美,但她卻著著實實的讓他在受傷之後,陷入谷底的心情逐漸恢復。
他握住她的手,在心中默默對著她說道︰「我以前曾錯待了你,不過以後我定會好好待你,你要快點醒來。」
過了好半晌,春雅瞅見總管領著太醫進來,出聲向他稟告,「世子,太醫來了。」
聞言,鐘日章回頭,急切的朝他召喚,「侯太醫,你快過來瞧瞧世子妃這是怎麼了?」
太醫院的太醫皆有分科,為他看診的是負責傷骨科的顧太醫,而這位侯太醫則是負責一般內科疾病。
侯太醫約莫四十歲左右,前額略禿、身形略胖,他提著藥箱來到床榻邊,後頭還跟著兩個在太醫院當值的小太監。
他來到床榻前,向鐘日章一揖,「世子,容下官先為世子妃請脈。」
鐘日章讓春雅將他推到一旁,把床邊的位置讓給他。
侯太醫坐到婢女搬來的一張圓凳上,抬手按住梁宛兒的脈搏。
診了須臾,他面露狐疑之色,再次細診半晌之後,翻看她的眼皮,接著皺起眉,似是遇到什麼難題。
見他遲遲不開口,鐘日章等不及的催問他,「侯太醫,世子妃是怎麼了?你倒是說話呀,這悶聲不響的是怎麼回事?」
「回稟世子,世子妃是否一直昏睡不醒?」
「沒錯。」
「依下官適才診視世子妃的脈象,這情形有點像是……中了毒。」侯太醫謹慎的啟口道。
「你說世子妃是中了毒?!」鐘日章神色一變。
「下官也不敢完全確認,世子不如再派人前往太醫院請來饒太醫,他對毒物之事了解的比下官多。」
鐘日章聞言陰沉著臉,命令侍立一旁的賀總管,「派人去請饒太醫過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2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0:58 AM 編輯
第六章
饒太醫過來診視之後,證實梁宛兒確實是因攝入一種毒香而昏迷不醒。
鐘日章震怒,命人徹查此事,最後發現小廳裡擺放的那盆百合花是毒香來源。
鐘日章從翠眉那裡得知這百合花竟是常傲霜所送,他便鐵青著臉命人將常傲霜帶過來。
「這盆百合花是不是你送給世子妃的?」一見到她,他寒著臉厲聲詰問。
「沒錯,這百合花是妾身所送。」常傲霜察覺他神色不對勁,心中暗自驚疑。
鐘日章大怒的抬掌重擊一旁的桌案,「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花裡下了毒香,想毒害世子妃!」
聞言,常傲霜那張嬌艷的臉龐駭然變色,「毒害世子妃?!妾身不明白世子這是何意?」
「你還想狡辯,世子妃中毒昏迷不醒,而那毒香就混在你昨日送的這盆百合花裡,你還有何話可說?!」他眼神陰鷙,語氣冷戾。
常傲霜先是一愣,接著神色驚惶的辯解,「世子,那百合花裡的毒不是妾身下的!」
「不是你,難道還是世子妃自己下的嗎?我原以為你只是性子驕縱了些,沒想到你心腸竟如此歹毒,利用百合花的香味來掩飾那毒香的味道,藉此來毒害世子妃!」
因常傲霜很會討他歡心,故即使知她本性嬌蠻,他也不以為意,縱使她時常仗著身分苛待下人,也覺得無傷大雅,可他萬萬想不到,她竟會做出這種惡毒之事。
常傲霜激動的喊冤,「那百合花確實是妾身送給世子妃的沒錯,可妾身敢對上天發毒誓,妾身絕對沒有在花裡摻毒香,妾身是冤枉的,定是有人想陷害妾身,求世子查明這件事,還妾身一個清白!」
「哼,是有人想陷害你,還是你想毒死世子妃?」鐘日章絲毫不相信她所說,指出她下毒的動機,「因上次鳳釵之事,你被我罰了十日閉門思過,令你對世子妃懷恨在心,故這才對她下毒,你說是不是?」
「不,妾身絕對沒有這麼想過,那毒真不是妾身所下,妾身敢對天發誓,若那毒是妾身所下,妾身不得好死!」她一張嬌艷的臉龐嚇得面無血色。
鐘日章壓根不相信她是清白,饒太醫雖已餵梁宛兒服下宮中的解毒丹,但她吸入過多的毒香,中毒太深,如今還生死未卜,他無心再聽從她狡辯之詞,神色陰鷙的命人將她軟禁起來。
「把她拉下去關進房裡,沒我的吩咐不準她出房門一步!」
被帶下去時,常傲霜仍不平的喊冤,「世子,妾身是冤枉的,世子……」
待常傲霜被帶走後,鐘日章來到床榻前,看著仍昏迷不醒的梁宛兒,他緊繃著臉,語帶命令的啟口道︰「梁宛兒,你可要爭氣點,我從那麼高的山坡上摔下來,都沒死了,你可別這麼輕易就死去!」
饒太醫說這兩日是危險期,眼下只能看她自己能不能熬得過去,若熬過去了,便不會有性命之危。
他與她成親才一、兩個月,甚至都還算不上是真正的夫妻,他都還沒好好待她,他絕不允許她就這麼走了。
祈王妃昨日進宮陪太后,今早聞訊後,便匆匆從宮中趕了回來。
走進房裡,就聽見兒子對媳婦所說的話,她心裡猛地一跳,沒想到媳婦竟中毒這麼深。
來到床榻邊,她出聲詢問兒子,「日章,宛兒情況如何,太醫如何說?」
「太醫說,只要她能熬過去這兩日就沒事了。」
換言之,她若熬不過去,便就此香消玉殞了,祈王妃沒想到她不過是去宮裡陪姊姊一夜,王府裡頭便發生這種事,面色凝重的詢問︰「這是怎麼回事,宛兒怎麼會中毒?」
鐘日章沒有心情再說一遍,示意春雅將事情的經過稟告母親。
聽完春雅所述,祈王妃驚怒道︰「這傲霜也太膽大妄為了,竟連世子妃都敢毒害,這種毒婦咱們王府可容不得!」
鐘日章沉默半晌,才出聲道︰「這件事孩兒會給宛兒一個交代。」
祈王妃見兒子臉色不好,明白他這會兒心中定也不好受,寬慰了他幾句,「你也別太憂心,宛兒吉人天相,定能撐過去的。」
鐘日章點點頭,那眼神宛如覆上了一層濃墨般陰沉。
見兒子這般,祈王妃心中十分感慨,起先兒子嫌棄梁宛兒的長相,死活不肯娶她,如今好不容易接納了她,卻發生這樣的事,這事她還不知該怎麼向梁家交代。
這一年來也不知祈王府是犯了什麼煞,才會這般諸事不順,先是伍琴雪發生了那樣的事,接著兒子身受重傷,而現下,才剛進門的媳婦竟被下毒,厄運一樁接著一樁,她考慮是不是該去請個高人來王府裡瞧瞧。
離開前,擔心兒子尚未完全復原的身子,不想他太累,祈王妃勸道︰「這裡有翠眉她們看著,你回去歇著吧。」
鐘日章搖頭,「孩兒想在這裡陪她。」
「好吧,不過別累著了。」祈王妃再囑咐了幾句,這才離去。
鐘日章鎮日守在梁宛兒身邊,不過似乎是解毒丹起了作用,昏睡中的她微微皺起眉頭,臉上流露出痛苦之色,接著細碎的呻吟聲從她嘴裡逸出。
鐘日章有些著急,「她這是怎麼了?」
綠娥出聲安撫,「世子勿急,這應當是先前饒太醫所說,當解毒丹的藥性開始發作時,世子妃全身會感到疼痛,但只要熬過去,這毒就能解了。」
春雅也附和道︰「沒錯,奴婢也記得饒太醫是這麼說的。」
鐘日章看著梁宛兒身上汗出如漿,他下顎繃緊,伸出手想握住她的手,可她似乎太疼了,整個人扭動著身子在床榻上翻滾著,嘴裡抑制不住的發出一聲聲的嚎叫聲。
「好痛、好痛……」
那哀鳴聲猶如錐子般,直刺得他的耳朵也跟著發痛了起來,鐘日章焦急的哄著她,「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要忍著,只要忍過去就沒事了。」
翠眉和綠娥在一旁看得都紅了眼。
劇烈的疼痛令梁宛兒的神智處於半昏半醒之間,但她此刻情願整個人昏睡過去,也好過忍受這種五臟六腑宛如遭受烈火炙烤般的疼痛。
巨大的痛楚佔滿她全部的思維,讓她無法去思考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以致於她現在得承受著這樣的痛苦。
這樣的疼痛讓她彷彿再次經歷了三年多前,被一輛逆向行駿的貨車撞擊,她連人帶機車被撞得整個飛起來,然後再重重摔落時,那種整個人要粉身碎骨似的痛。
可那時她只痛了一會兒就昏過去,但現在這種痛猶如沒有盡頭似的,折磨著她。
從她的細胞、內臟到肌膚和骨頭,幾乎沒有一處不疼。
她受不了的想大叫出聲,可她的咽喉卻緊窒得發不出半點聲音。
好疼、好疼,為什麼會這樣,誰來救救她!
那籠罩全身的劇烈痛楚讓她承受不住,整個人不停痙攣抽搐。
鐘日章見她疼成這般,只好派人再去請饒太醫來。
饒太醫過來查看之後,也無能無力,「世子妃所中之毒十分詭烈,即使已服下解毒丹,也無法直接解了毒性,接下來只能依靠世子妃自個兒熬過去。」
這解毒丹十分珍貴,煉制不易,即便是宮中也沒有幾顆,且要動用這解毒丹,還須得到皇上恩準,因為梁宛兒是祈王世子妃,皇上這才賜下一顆。
鐘日章惱怒的詰問︰「你看她疼成這樣,你就不能想個辦法減輕她的疼痛嗎?」
「請世子見諒,世子妃會覺如此疼痛,是因眼下那解毒丹正在解除世子妃體內那些外來的毒素,這時無法再施針用藥,那只會適得其反,幫不了世子妃。」
也就是說她必須硬生生承受這劇痛。
見連饒太醫都幫不了她,鐘日章暴怒的將聞訊前來,想探望梁宛兒的裴心憐和鐘日觀等人全拒之門外,不讓他們進來。
因為他不想她此時痛苦掙扎的模樣被人看見,就如同當初他身受重傷那時,也不願見外人,他不想讓別人瞧見他狼狽淒慘的一面。
那種無休無止的疼痛折騰得梁宛兒幾乎要撐不下去,她的意識飄飄忽忽的想著,讓她死吧,死了以後就不用再受這種痛了。
死了就不會再有知覺,死了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也不會再痛了……
她想死,讓她死……
這時,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道嗓音,穿透了層層的阻隔飄到了她的耳邊。
「……你別死,不要死,聽見沒有,我不許你死,只要你撐過去,以後我就如珠如寶的寵著你、疼著你,再也不會錯待你,聽見沒,你不淮給我死!」
不準死?是誰敢不準她死?!
她這麼痛、這麼痛,還不準她死,有沒有人性啊。
那聲音繼續說︰「等你好了,而我也復原後,我帶你去嘗遍天下的美食,去欣賞這世上所有的美景,還有很多好玩有趣的事情,我會帶你玩過一遍……你不要死……不要死……只要撐過這兩天,你就沒事了……」
好吃、好玩的……她隱隱約約回想起一件事,前生她死了之後,重生到跟她同名同姓的一個古代的胖女孩身上,那時她便打算著以後她要好好的享受生活,補償她前生癱瘓在床上三年所遭受的苦。
她還沒有享受夠,她不能死,她不甘心就這樣死了……
癱瘓三年那麼難熬的日子,她都熬過去了,現在只要兩天,她一定可以的……
她要活下去、她想活下去……
短短的兩日,對綠娥、翠眉等人而言,宛如度過了漫長的二年。
尤其當世子妃曾一度沒了呼吸時,更是把眾人都給嚇壞了,世子更是臉色劇變,抓著世子妃暴怒的吼著她,要她不淮死,吼著吼著,他哽咽的許諾她只要她活下來,以後他會帶著她去遊遍天下、嘗盡美食。
然後世子妃竟再度恢復呼吸!
他們所有人幾乎不敢離開床榻一步,日夜不休的陪伴著世子妃度過這煎熬的兩日,守了兩天,看見世子妃因痛苦而扭曲的臉龐逐漸平靜下來,綠娥與翠眉相擁喜極而泣。
「熬過來了、世子妃熬過來了!」
這期間鐘日章一直陪伴在梁宛兒身側,見她神色逐漸平緩,呼吸也平穩下來,不再呻吟哀鳴,他僵硬緊繃的身子一松,重重的向椅背一靠,彷彿打了一場艱苦的仗,最後終於獲得了勝利,面露喜色,整個人放鬆下來。
秋麗見狀喜道︰「世子,奴婢這就去把這好消息稟告王妃。」
這兩天,王妃為了世子妃也是心急如焚,一天都要過來探望好幾次。
鐘日章擺擺手,道︰「快去吧,再派人去把饒太醫請來。」
春雅瞥見他臉上帶著倦容和疲憊,想到他身上的傷勢尚未痊愈,勸道︰「世子,您這兩天都沒好好歇息,如今世子妃看來已經沒事了,世子要不要先回去休息會兒。」
「等太醫來了之後再說。」他要親耳聽見饒太醫說她已沒事,才能真正放心。
稍晚,饒太醫和祈王、祈王妃一塊過來。
經饒太醫診視後,宣布梁宛兒身上的毒已全部拔除。
鐘日章這才安下心,與父王和母妃敘了會兒話後,才在祈王妃的要求下,終於回寢屋休息。
注視著兒子離去的身影,祈王欣慰的對妻子說︰「經過這次的事,我看日章似乎懂事不少。」
「可不是,我就說宛兒是個有福氣的,雖然這次遭了苦難,但日後必定福澤綿延。」憂心了兩日,此刻見媳婦熬過來了,祈王妃也鬆了口氣,無須擔憂要怎麼向梁家交代了。
在祈王夫婦離去後,隔了一個多時辰,梁宛兒羽睫微微顫了顫,緩緩掀起眼皮,有些恍恍惚惚,覺得先前那陣折磨得她痛不欲生的疼痛,彷彿是一場惡夢。
「世子妃,您總算醒了,太好了、太好了,這兩天真是快把奴婢給嚇死了!」
翠眉見她張開了緊閉整整兩天兩夜的雙眼,驚喜得都要哭了。
就連素來嚴謹的綠娥也滿臉激動的望著她,見她張了張嘴,想開口說什麼,但那嗓子啞得厲害,綠娥連忙端杯水來,與翠眉一起扶她坐起身,餵她喝水。
梁宛兒十分口渴,因此喝得很急。
綠娥怕她嗆到,勸道︰「世子妃別急,慢慢喝,不夠還有。」
梁宛兒連飲下兩杯水,滋潤紆解乾渴的咽喉後,望向綠娥翠眉兩人,神色茫然的詢問︰「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全身虛脫乏力,又餓又渴?還有,我先前好像作了一場惡夢,夢裡我全身疼得像被凌遲似的。」
翠眉為她解釋道︰「世子妃,那不是作夢,而是您中了毒。」
她驚愕不解,「好端端的,我怎麼會中毒?」
「是常夫人在她送來的那盆百合花裡下了毒,您吸入過多的毒香,這才會中毒昏迷過去。」提起這事,翠眉一臉氣憤難平。「那常夫人心腸委實太惡毒,竟用這種陰損的方法來毒害世子妃您,若非饒太醫及時拿宮中的解毒丹來替您解毒,這會兒只怕……」翠眉不敢說下去,卻在心裡恨極了常夫人,她不僅害了世子妃,也連累她和綠娥被世子責備。
聞言,梁宛兒一臉疑惑,「她怎麼在那花裡下毒的?」
綠娥出聲為她說明,「那是一種十分罕見,且帶著毒性的香料,饒太醫說邊陲地區之人常利用那種毒香來滅殺蚊蟲,它的氣味近似百合花的香味,只要灑在蚊蟲出沒之處,蚊蟲吸食了那種毒香,便會不知不覺的死去,而它被偷偷下在那盆百合花的花瓣上,巧妙的混在花香中,故雖然劑量下得很重,卻難以察覺。」
當時她曾檢查過那盆百合花,卻因不知世上居然有這種毒香,故未曾發覺異狀,以致讓世子妃誤中了此毒。
「這無冤無仇的,常傲霜為何要下毒害我?」梁宛兒覺得莫名其妙,她先前經歷的那場劇痛,把她折磨得幾乎想死的心都有了。
若不是後來有人對她說了那些話,她幾乎熬不下去,思及此,她下意識的抬眸望了一眼寢房,卻沒見著想見的那個人,不禁有些失望,困惑的想著先前聽到的那些話,究竟是她的錯覺,抑或是真實的?
翠眉答道︰「因為那支鳳釵讓她被世子罰閉門思過,故她對您懷恨於心,這才下毒想毒害您。」
得知竟是那支鳳釵惹來的禍事,梁宛兒覺得真是場無妄之災,她都把那鳳釵送給她了,她居然還加害於她,這也太沒道理了吧。
「她這麼做,難道就不怕別人懷疑到她頭上嗎?」梁宛兒覺得這常傲霜心腸雖歹毒,可手段卻也太拙劣了點,在她送的花裡下毒,豈不是在告訴別人她就是凶手?
綠娥推測道︰「想必是這毒十分罕見,她才有恃無恐,可仍逃不過饒太醫的眼睛,這一查,便查出那百合花裡摻了毒香的事。」
梁宛兒餓得頭昏眼花,沒力氣再去想這件事,吩咐翠眉為她準備吃食。
很快婢女便送來飯菜,她的力氣全在那場劇痛的折磨中耗光,故由翠眉一勺一勺餵著她吃粥,並邊告訴她在她昏迷時所發生的事。
「……世子非常生氣世子妃身邊竟沒半個人值夜,差點就命人將奴婢們拖下去重打一頓,幸好秋麗替咱們求情,世子才暫時饒過奴婢們,這往後世子妃可不能再不讓咱們排班值夜了,否則再要出什麼事,只怕世子要了奴婢們的命了。」
梁宛兒有些意外,沒想到鐘日章會因她中毒的事而責怪翠眉她們。
「這事原也怪不得你們,誰知道那百合花裡會被人動了手腳,你們別擔心,這事我會跟世子說的,讓他別再怪罪你們。」這件事該追究的,是對她下毒的常傲霜才對。
「多謝世子妃,對了,在您昏迷這段時間,世子可急壞了,這兩日都是他親自守在您身邊,還對您許下不少承諾,只求您能撐過去呢。」翠眉接著將他說的那些話告訴她。
梁宛兒怔愣住了,原來先前那一聲聲叫她別死、不要死的聲音;那一句句將她從鬼門關前給拉了回來,給了她再活下去力量的話語,都不是她的幻覺,鐘日章真的在她耳邊說過那些話!
且依他那樣的性子,竟會在她身邊整整守了兩天!
她有些感動,思忖著他這莫非是……對她動了真感情?抑或是內疚,因為是他的側夫人對她下的毒?
坐在床榻上,見鐘日章來了半晌都悶不吭聲,梁宛兒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怎麼了?嗓子啞了?」
鐘日章躊躇須臾才啟口問︰「你覺得怎麼樣?身子可還會疼?」
「好很多,也不太疼了。」睞他一眼,見他欲言又止,她看不下去的直接問道︰「你吞吞吐吐的,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鐘日章略略遲疑一瞬,才出聲,「是關於你中毒的事。」
「這事我已經聽翠眉和綠娥說了。」
「你希望我怎麼處置傲霜?」
梁宛兒抬了抬眉,注視著他,「發生這種事,依王府規矩,該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她不覺得這事還需要再來問她,她痛得死去活來,險些就一命嗚呼,難道還要她寬宏大量的去原諒常傲霜嗎?
說完,瞟他一眼,她刻意看向侍立在他身後的秋麗問道︰「王府裡發生這種事,通常該如何處置?」
秋麗有些顧忌的望向自家主子,遲疑著不知該不該老實回答她。
見狀,鐘日章接過話,答道︰「皇親宗室裡若出了這種事,在稟明皇上後,一般皆會賜下白綾一條。」這是指有誥命在身的妻妾才需要如此,若只是一般的侍妾或是通房丫頭等,便無須上稟,自行處置即可。
常傲霜是他的側夫人,地位相當於側妃,因此被賜封為四品的誥命夫人。
梁宛兒愣了下才明白過來,這是要讓犯事之人自行了斷的意思,然而她從鐘日章的神情裡,隱約看出了什麼,「你是不是不想懲罰常夫人?」
對於一個想害死她的人,她沒實在有多餘的善心可以給對方,因此,見鐘日章似乎有意想包庇對方時,她心頭頓時覺得很不痛快。
鐘日章不想她誤會,說明原委,「今早伺候她的婢女來稟告,說她劃破了自個兒的手腕想自戕,還一直喊著冤枉,我過去瞧她,她當時滿手都是血,哭喊著下毒的事,絕不是她所做,寧願一死也要證明自個兒的清白,說完,她拿著匕首就要往心寓裡刺。」
梁宛兒淡淡的出聲,「所以你就心軟,想原諒她?」
鐘日章連忙否認,「不是,是我覺得這事頗有蹊蹺,傲霜的性子雖嬌蠻,可也不致於魯莽的做出這種事來,且依她所言,倘若她真有心要加害於你,又豈會笨到在她送來的花裡下毒?這不是讓人一查就知道是她所為?」
在梁宛兒的毒拔除後,他也冷靜了下來,把整件事仔細一想,發現確實有可疑之處,這才未處置常傲霜。
梁宛兒垂下臉,沉默不語。
鐘日章握住她的手澄清,「我不是想袒護她,而是這事確實有疑慮,我擔心處罰了她,卻縱放了真正下毒害你的凶手。」
若是以往發生這種事,他壓根連解釋都懶,盡管依照自個兒的意思而為,可他不願惹她不快,更不想讓她誤解。
梁宛兒淡然的抽回手。
他著急的再解釋,「宛兒,我真的不是想袒護她,而是這件事真的十分可疑,待我查明下毒的凶手是誰,我定會重罰絕不寬宥。」
梁宛兒這才抬眸看向他,「你真不是捨不得她?」
「我捨不得的是你,那下毒之人讓你遭受這樣大的罪,這件事我定會替你討回公道。」說到這裡,鐘日章停頓了下,才接著再說︰「沒錯,我對傲霜是多少存了些情分,畢竟她也跟了我幾年,但你先前所遭受的痛苦,是我親眼所見,倘若最後查出那毒真是她所下,我定不會放過她,她必須要承擔自個兒所做的事。」
梁宛兒注視了他好半晌,把鐘日章看得忐忑不安,他也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了,他素來為所欲為,何曾顧慮到旁人的感受,但這會兒他是真不願讓她誤以為他是存心想偏袒常傲霜。
他張口想再解釋什麼時,卻聽她開口說道︰「若你真覺得這件事還有可疑之處,就去調查吧,我等你查出下毒害我之人。」他先前所說的話是讓她有些不悅,不過仔細再想想,又覺得他說得並沒有錯。
他對常傲霜存有情分那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常傲霜是他的側夫人,跟了他多年,若是他對她一點情分都沒有,反倒才讓人覺得他這個人是不是天性涼薄。
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提出的疑點,她先前也曾懷疑過,能再仔細調查清楚也好。
聞言,鐘日章欣喜的一把將她給摟進懷裡,「我就知道你是個明理的人。」
她羞怯的推了推他,「還不快放開我,翠眉她們都在看著呢。」
見她怕羞,他抬頭瞪向翠眉他們幾人,「還不下去?」
「是,奴婢們告退。」翠眉、綠娥和春雅、秋麗皆抿著唇笑著,福了個身趕緊離開寢房。
鐘日章寵溺的望向懷裡的人,「你瞧沒人了。」
梁宛兒有些羞惱的瞋瞪他,「哪有像你這樣趕人的?」
他把她摟得很緊,依偎在他寬厚的懷抱裡,她的心怦怦怦的鼓動著,臉蛋也有些發燙。
他的下顎磨蹭著她的髮絲,在她耳邊低喃的說道︰「你知不知道先前你中毒,受痛苦煎熬的那兩日,可把我給嚇壞了,那時我就想,往後我再也不會讓你遭罪受苦,只要你好起來,不管你想要什麼我都給你。」
他頭一次這麼心疼一個人,心疼到在她承受著痛苦時,他整個人、整顆心也都跟著她一起受煎熬絞痛著,他恨不得那痛他能替她分擔一半。
梁宛兒嘴角微微灣起,笑睨著他,「你不嫌我醜了?」他的話語彷彿春風一樣拂過她的心,讓她的心也跟著蕩漾起來。
「不,你不醜、一點都不醜,先前是我有眼無珠,不識得你的好。」他眼神熾熱的凝視著她,此刻在他眼裡,她比常傲霜、比裴心憐,甚至比他以前所見過的美人還要迷人,深深吸引著他全部的心神。
她兩眼亮晶晶的,嘴角的笑意壓都壓不住,胸口漲滿了一股熱燙的情緒,她覺得自己該說些什麼,可這一刻她悸動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用行動來向他傳達她心裡的感受。
她抬手攀著他的頸子,迎上他的唇瓣,柔潤的唇吻住他的那一瞬間,他身子震了震,下一刻他驚喜得吮住她的粉唇,化被動為主動,迅速佔領了她的檀口。
他吻得小心翼翼又充滿了強勢的霸道,讓她無法拒絕,只能沉醉的全心響應著他。
她豐美的唇瓣宛如散發著濃郁的蜜香,吸引著他、迷醉著他,讓他不捨得離開,恨不得能向她索取更多的甘甜。
她的心尖震顫著幾乎要無法喘氣,想推開他呼吸,卻又溺陷在這讓人陶醉的吻裡,不想離開片刻。
他緊緊擁抱著她,她美好得讓他恨不得將她揉進身子裡,他眼裡漫起一抹情欲,他想要她,想要她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想徹底的擁有她。
他一手摩娑著她的背,一手探向她的衣襟。
她也動情了,放縱的依循著自己的欲望,跨坐在他腿上,摸索著想扯開他的衣裳。
就在這時,忽然聽見寢房外頭傳來翠眉等人的聲音。
「奴婢見過王妃娘娘。」
那聲音彷彿一盆冷水,當頭潑得她整個人清醒過來,發覺自己竟爬到他身上正剝著他的衣服,梁宛兒窘得想趁祈王妃進來前,趕緊從他身上下去。
結果一時太急,身子失去平衡,以致於連帶鐘日章和他坐的那張木制的輪椅一起向後翻倒。
砰的一聲,這一聲巨響驚得外頭的人急忙推門進來查看。
「世子、世子妃,發生什麼事了?」
結果幾人一進來,見梁宛兒趴在鐘日章身上,而鐘日章仰躺在地上,兩隻腳還高高掛在木制輪椅上。
一瞬間沉默無聲,幾人看著這情景各自在心底揣測著,方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才會讓世子妃以這般曖昧的姿勢趴在世子身上,而且兩人都還有些衣衫不整。
梁宛兒就像被翻倒的烏龜般,一時之間爬不起身,羞得她滿臉臊紅。
須臾後,祈王妃先回過神來,乾咳了一聲,吩咐幾名看得目瞪口呆的婢女,「還不快去扶世子和世子妃起來。」
「是。」幾名侍婢趕緊先攙扶起梁宛兒,再扶起鐘日章,最後將那張翻倒的木制輪扶正,讓他坐下。
「世子可有哪裡摔疼了?」春雅問道。
「沒事。」饒是鐘日章也一張俊臉忍不住有些窘得發紅。
梁宛兒見他無礙,覺得很丟人,默默爬回床榻去。
祈王妃莞爾的叮囑兒子,「日章,你的身子尚未恢復,有些事該小心些才是。」
聽明白母妃言下之意,鐘日章羞惱的否認,「適才的事不是你們想的那樣。」
祈王妃見兒子嘴硬的否認,朝春雅使了個眼神,「替世子把衣襟理一理。」
春雅憋著笑,上前替他將敞開的衣襟給重新整理好。
鐘日章才剛否認的謊言及刻就被戳穿,使他滿臉臊紅、悶不吭聲。
而梁宛兒聽見祈王妃的話,也連忙在被褥裡悄悄把自己的衣服給整理好。
祈王妃在椅子上坐下,笑看著兒子、媳婦,對於兩人如此親暱,她是很樂見的。
待兩人都整理好了衣著,祈王妃這才含笑問道︰「宛兒今兒個身子如何,可有好些?」
梁宛兒趕緊坐起身回答,「多謝母妃關心,已好很多。」
祈王妃微笑點頭,「瞧你精神不錯,看來確實好很多,不過你所中的毒才剛解,身子猶虛,還要多調養幾日才是。」
她羞臊的頷首,小聲應道︰「是。」她真覺得快窘死了,才剛想親熱就摔了一跤,還好死不好被婆婆給撞見,糗得她都想哭了。
祈王妃走過來,慈愛的牽起她的手拍了拍,溫聲道︰「看你們倆這般親近,母妃就放心了,你剛遭逢這場苦難,母妃已吩咐下人這段時日要好好給你補一補,你別多想,安心休養就是。」
「多謝母妃。」
再敘了幾句話後,祈王妃才帶著滿臉笑意離開。
梁宛兒覷向鐘曰章,見他也正睇著她,回想起剛才的糗事,,她咬著唇,沒忍住,噗哧笑了出來。
鐘日章也跟著暢笑出聲。
侍立一旁的翠眉、綠娥和春雅、秋麗,也悄悄掩著唇笑著。
彷彿感染了屋裡的歡笑聲,屋外的蟬聲也唧唧鳴叫著。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31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1:08 AM 編輯
第七章
常傲霜被軟禁在房裡不能外出。
「在下毒的事情調查清楚前,你不準離開寢房一步,若是讓我得知你踏出這房門半步,我就當那毒是你下的。」
這是那日鐘日章對她所下的命令。
她臉色陰冷的看著手腕上已結痂的傷疤,耳邊聽著婢女暗中替她打探來的消息。
「世子已可下榻,開始試著行走,但是似乎走得不太順暢。」
「世子妃那邊呢?」常傲霜問。
「聽說這兩日世子不肯讓世子妃進房。」
這消息讓常傲霜陰沉的臉色稍稍舒展開來,「那下毒的事查得如何?」她已被禁足近十日,這次冤枉的背上下毒之罪,若是讓她揪出是誰在背後這般陷害她,她定要將對方抽筋扒骨不可。
「這事目前還沒有眉目。」那婢女答道。
常傲霜陡然思及一個可能,怨毒的開口,「你說會不會那毒壓根就是世子妃自個兒下的,存心來陷害我?」
婢女遲疑了下回答道︰「這……奴婢覺得不太可能,那日世子妃差點就沒熬過來,聽說她被那毒折磨得痛苦了兩天兩夜,那淒慘的嚎叫聲不少人都聽見了。」
聞言,常傲霜蹙眉思忖好半晌,再問︰「你看那下毒之人究竟是想陷害我?還是想害世子妃?」她先前是想對梁宛兒動手,但可沒打算使毒,而是想像上回對付伍琴雪那般,用挑撥離間的手段,可她尚未採取行動,卻先背負這下毒的罪名,真是冤死她了。
婢女小心翼翼回答,「世子妃才剛嫁進王府,且脾性溫和,也沒聽說與什麼人結怨,奴婢想不出會是誰想加害世子妃。」反觀她家主子,這幾年在王府裡,恃寵而驕,可沒少得罪人,尤其先前才害得前任世子妃發生那種事。
常傲霜聽出她的話意,沉下臉,「你的意思是那下毒之人,是想嫁禍給我?」
婢女急忙跪下來,「奴婢也不知,這只是奴婢胡亂猜測。」
常傲霜揮手讓婢女起來,她也明白這些年自己確實得罪不少人,若是有人想暗中對付她倒也不是不可能,可這虧她定不會就這麼吞忍下去。
她非得揪出究竟是誰在背後誣陷她不可,若真擔上下毒謀害世子妃的罪名,足夠她吃不完兜著走。
「滾出去,都給我滾出去!」
還未走到鐘日章的寢房門口,便聽見屋裡傳來憤怒的斥罵聲,接著便見春雅和秋麗,以及幾名隨從、婢女全被攆了出來。
他們幾人見到梁宛兒前來,連忙朝她行禮。
「見過世子妃。」
「不用多禮。」梁宛兒望向春雅,關心的詢問︰「世子他怎麼了?」
「世子仍沒辦法站穩身子。」
「我進去看看他。」
梁宛兒領著翠眉、綠娥想進去,秋麗善意的出聲提醒,「世子妃,這會兒世子心情不好,您還是別進去了,讓世子一個人冷靜一下。」
她覺得以世子心高氣傲的性子,此刻怕是不願意讓世子妃見著他狼狽的模樣,就像這兩日世子練走時,也都不願意讓世子妃陪在身側。
梁宛兒想了想,從綠娥手裡接過一件木製的物品,朝她們說道︰「我進去就好,你們留在外頭。」
見她仍執意要進去,秋麗也不好再勸阻,只能候在外頭等著。
梁宛兒推開房門走進去,看見鐘日章頹廢的坐在床榻上,板著一張臉獨自生著悶氣,一把拐杖被他給摔在地上,瞥見她進來,也不理睬她,默然不語。
他可以忍受疼痛,可連試了兩日,他竟然連站都站不起來,這讓他既挫敗又氣惱,更覺沒有臉見她。
梁宛兒走過去,撿起地上的拐杖放好,再將手裡拿著的那隻木製助行器放到一旁,輕聲細語的道︰「這是我特地讓人做來讓你用的,你用用看這個。」
鐘日章看向她所指的那件物品,疑惑的問︰「這是什麼?」那形狀有點像是圍欄,只是兩旁是向內折的。
梁宛兒解釋,「你現在的情況用那種拐杖不適,它支撐不住你的重量,所以我讓人打造了這個助行器,你先試試用這個走走看,晚點我會再找人在你房間裡裝設步道和扶手,這樣你就能扶著扶手練習走路。」
這種助行器,是她仿造現代金屬制的助行器所畫出的圖樣,再讓木匠打造出來,可以有助於復健的人練習行走。
他懷疑的拿起那木制助行器,「這有用嗎?」
梁宛兒示範給他看,「你的手扶著這兩邊,每走一步,就移動一下助行器,因為兩手都有支撐,所以就不容易再跌倒。」她特地讓人在扶手處包覆了一層厚厚的棉布,方便扶握。
看完她的示範,他迫不及待的趕她走,「你出去。」
「為什麼?」
「你出去就是。」
她擔心他,不想離開,「沒人陪著你,萬一跌倒了怎麼辦?」
「你出去後讓春雅她們進來。」
見他寧願讓春雅她們陪著,也不願讓她留下,梁宛兒心裡很受傷,覺得他不信任她,但也沒多說什麼,出去後便讓春雅和秋麗進去。
秋麗、春雅帶著兩名隨從進來,因為要扶起世子高大的身軀,只靠她們幾個婢女是撐不住的,需要有兩名男隨從在左右兩側支撐著他。
進來後,隨從們看見世子扶著世子妃帶來的那副古怪東西,緩緩的站了起來,兩人擔心他會摔倒,趕緊上前想攙扶他,卻被拒絕。
現下的鐘日章覺得很興奮,方才扶著這助行器試著慢慢站起身,沒想到竟然真的能撐住他的身子,沒讓他再摔倒,這比讓隨從攙扶著他來得更方便。
「不用,我自個兒來。」他試著移動腳步,艱難的抬起腳,用盡全身的力量,握著助行器的手手背整個青筋都暴起,好不容易略略往前踏出一小步,他憋著氣,當他的腳落到地上時,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嘴角也往上揚起了笑容。
一旁的春雅和秋麗見著了,忍不住替他感到高興。
「世子能走了,太好了。」
「不過才動了下,哪裡算是能走。」方才走的那一小步,幾乎耗光了他一半的力氣,不過雖然只是小一步,但至少他總算踏出了一步,他心中很高興,恨不得叫梁宛兒進來看。
旋即想著,等可以再多走幾步時再讓她進來。
春雅和秋麗都看出來是他手裡扶著的那件木製東西,撐住了他的身子,不由得佩服的說︰「世子妃真聰明,竟能想出這樣的東西,教人打造出來。」
鐘日章聽見兩人稱贊她,也不禁一臉驕傲,「本世子的妻子自然是聰明伶俐的。」
春雅和秋麗相覷一眼,心裡暗暗想著,先前也不知是誰嫌棄世子妃既醜又胖,執意不肯娶她,另娶了伍琴雪,結果……發生了那件事,間接也導致世子受了重傷。
不過兩人見世子對世子妃有這樣的轉變,都打心裡為世子妃高興。
因為這位世子妃比起那嬌貴又難伺候的伍琴雪,可要好上太多了。
接下來半個時辰,他走不到五步,可這樣的結果已足夠讓鐘日章欣喜,先前他連獨自站起來都辦不到,現下能走上幾步,已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不久,太醫例行來為他施針時,得知此事,看見那助行器,再仔細看了看,也親自試用了一遍,大為讚賞,「此物甚妙,若是能推廣開來,當能嘉惠不少人。」
鐘日章與有榮焉,待太醫離開後,便讓人將梁宛兒請來。
「這助行器你是怎麼想到的?」
見他臉上一掃先前的低落,滿臉笑意,梁宛兒心忖這助行器應當是幫上了他的忙,不過她沒辦法告訴他,這助行器的構想其實是來自另一個世界,只好隨口答道︰「我也是無意間想到,想說一隻拐杖撐不住身子,那麼如果做成圍欄,就能用兩隻手撐住,所以才讓人試試看。」
察覺到她神色淡然疏離,彷佛回到兩人剛成親那時,鐘日章開口詢問她怎麼了。
「沒什麼。」
「你心情不好?」他指出這點,關心的問道︰「是誰惹你生氣了?」
「沒有。」梁宛兒不看他,把眼神撇到一旁。
他不喜歡她用那種冷淡的神情對他說話,拽過她的手,讓她與他一塊坐到床榻上,捧著她的臉執意追問︰「你究竟怎麼了?是誰惹你不高興?」
梁宛兒揮開他的手,「沒有誰惹我不高興,世子既然沒什麼事,我要走了。」
這算什麼,他高興時就把她叫來,不高興時就攆她走,他當她是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前兩天,她本好意想陪著他一起做復健,可是他根本不領情,她也不想再熱臉去貼他的冷屁股。
既然他不尊重她,她也沒必要尊重他。
她站起身想離開,被他拽住。
鐘日章總算看出來,她這是在生他的氣,但他不明白他哪裡惹到她了。
「你在生什麼氣?」
她冷哼一聲,「妾身怎麼敢生世子的氣。」
聽見她這話,他更加確定,她確實是在氣惱他,但他不明所以,「好端端的,你莫名其妙在發哪門子的脾氣?」
梁宛兒可不接受他這樣的誣賴,「我哪有發脾氣。」
「你明明不高興不是嗎?」
她糾正他,「不高興與發脾氣,是兩碼子事。」
「好好,你沒發脾氣,那你同我說說,你在不高興什麼?」
她默然不語。
鐘日章努力回想自個兒是不是說了什麼,抑或是做了什麼惹惱她的事,但他仔細想了想,都想不出來。
「你別悶不吭聲的,咱們夫妻倆,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嗎?」
「夫妻倆?哼,你心裡真的有把我當成你的妻子看待嗎?」梁宛兒冷冷詰問。
「你怎會這麼說?」他急忙抓住她的手表白,「那日你醒來,我不是同你說過了,咱們倆以後好好過日子,我會好好待你。」
她眼裡流露出一抹指責,「夫妻之間,連最基本的信任都沒有,要怎麼做夫妻?」
鐘日章一怔,「我何時不信任你?」他絲毫不明白自個兒做了什麼,讓她覺得他不信任她的事。
梁宛兒質問︰「若是你真有把我當成你妻子,那這兩天來為何不讓我陪在你身邊?我一來你就急著趕我走。」
「那是因為……」真正的原因他說不出口,看著她,鐘日章想了個藉口,「我只是不想你累著了。」
「我不累。」
他再找了個理由搪塞,「我怕你會悶。」
「我不會悶。」她斜睇著他,想看他還能掰出什麼說詞來。
鐘日章有些不耐煩了,「你這女人為何非要追根究底不可?」他素來驕傲,哪裡肯讓她知曉真正的原因。
「那你又為何堅持不讓我陪著你?」
她是他的妻子,她覺得在這種時候她更應該陪在他身邊與他一起努力,可是他卻一再趕她走,梁宛兒睇向他,決定把心裡的話全部說出來。
「倘若今天換成是我,你是不是也會袖手旁觀?我以為夫妻之間應當要互相扶持,有難同當、有福同享。我知道你剛開始練習走路,一定會很辛苦,所以才想陪著你,一起度過這段難熬的時間,可是你卻不願意讓我陪伴在你身邊,這表示在你心裡,並沒有真的把我當成你的妻子看待。」
聽完她的話,他的心裡話脫口而出,「不是那樣,我只是不想讓你看見我摔倒的狼狽樣子。」
「為什麼?」
「我……」他一窒,接下來的話哽在喉頭說不出來。
秋麗將她拉到一旁,低聲告訴她答案,「世子素來好面子,所以才不想讓世子妃瞧見那種情形。」
梁宛兒一愣後,恍然大悟的看向一臉彆扭的鐘日章。
瞧見她那臉色,鐘日章明白秋麗八成告訴她了,橫她一眼,喝斥了句,「多嘴,還不下去。」
「是,奴婢告退。」春雅等人也跟著秋麗一塊退下。
寢房裡只剩下兩人,梁宛兒走上前,臉色已不再冷淡,帶著笑意望著他,「好吧,這次的事就原諒你了。」
被秋麗道破了他的心思,他有些羞惱,「本世子又沒做錯事,要你原諒什麼。」
「你怎麼會沒做錯事?」
「我哪裡錯了?」
「你錯在不夠信任我,倘若對我有足夠的信任,就不會在這種時候還顧著面子,不肯讓我陪著你。」見他又要反駁,她徑自再說下去,「像你在春雅和秋麗她們面前摔倒,是不是就不會覺得丟臉?這並不全然只因為她們是下人,而是她們服侍你多年,你很信任她們,所以才放心在她們面前展露自個兒脆弱的一面。」
鐘日章望著她,深思著她所說的話。
梁宛兒微微一笑,續道︰「我們畢竟才成親沒幾個月,要你對我就像對待春雅、秋麗他們那般信任,確實是難以辦到,這不怪你,這事是我自己疏忽了,以後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可以互相了解,希望有朝一日,我們之間也可以毫無芥蒂的互相信賴、互相依靠。」
這番話令鐘日章很動容,他懊悔的緊握著她的手,「我以前真是瞎了眼,竟沒發覺你是這般好。」當時以貌取人的他淺薄的看不見她的好,以致差點就錯過了她,幸虧母妃英明,替他將她娶了回來。
梁宛兒意有指的回他一句,「有些事情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倘若他當年沒有去退親,而是直接迎娶了原本的梁宛兒,那麼他們今生怕是無法相遇了。
她眼盛滿了笑意,接著說道︰「不過你現下悔悟也不晚,還來得及。」
他痴看著她臉上的燦笑,再也克制不住胸腔滿溢而出的情意,動情的將她摟進懷裡,覆上她的唇,索取著她的甜美。
「待我恢復了,咱們重辦一場婚禮,這次我要親自迎娶你,與你拜堂、與你洞房。」
「成親很累,重辦的事就免了吧。」她可沒興趣再體驗一次那些繁瑣的婚禮儀式。
「那洞房可不能免,對了,擇日不如撞日,咱們現下就洞房。」他兩眼發亮,興致勃勃的道。
「你現在能行嗎?」她懷疑的瞟向他行動不便的腿。
「為夫會親自證明給你看,讓你瞧瞧為夫有多行。」他扒著她的衣裳,迫不及待的想讓她深切的了解他的本事。
見他真要做,她嚇了一跳,「你可別逞強。」
鐘日章傲然表示,「本世子不須逞強便很強了,待會你便能親身體驗為夫有多強。」
「可現下大白天……」翠眉她們還守在外頭,萬一她發出什麼聲音,豈不是全被她們給聽了去。
「這樣更能讓你看清楚,為夫的體魄有多健碩。」
當她的衣衫被他退去,裸露出她胸前那兩團雪白時,他呼吸一窒,看著那豐滿的渾圓上,挺立著兩朵嫣紅誘人的蓓蕾,他下腹緊繃,血脈賁張。
他的目光灼熱得宛如想要吞了她,她羞赧得臉兒緋紅,欲迎還拒,兩手抵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他的肌膚熱得燙人,把她的臉燒得更紅,下一瞬,當他的手揉撫著她胸前的豐盈,吮住她的蓓蕾,她心尖一顫,禁不住逸出了一聲嬌吟。
她白嫩豐美的嬌軀讓他深深迷戀,他眼裡的慾望濃烈得幾乎要燃燒起來,他用唇舌和兩手愛撫著她全身每一寸肌膚,他的氣息逐漸加深,漲痛的慾望不停的在叫囂著想要即刻佔有她。
即使如此他仍強忍著,用他的手揉撫著她的花徑,他不敢貿然闖入,要待她足夠濕潤了才能進入,否則只會傷到她。
她兩手無助的緊抓著他肩背,身子深處傳來一股愉悅的顫慄,粉唇情難自禁的吐出細碎的呻吟聲,她下意識的向他索求更多的撫慰,兩條腿輕輕的磨蹭著他,把他蹭得險些把持不住,就要不管不顧的挺身而入。
但他不願傷著她,直到她泌出蜜液,他才敢挺身進入。
聽見她的呻吟變得尖銳起來,他吻著她、哄著她,小心翼翼放慢了速度。
她十指插進他的髮絲裡,嘴裡逸出一聲驚呼,「疼。」
他蟄伏著不敢動,看著她佈滿了水氣濕潤的眼睛,他心疼的吻著她,他這輩子從來不曾對誰有過這般的耐性,寧願自個兒忍得難受,也不願傷著她。
她略略緩了過來,看著他忍得滿頭都是汗水,知道這是必經的過程,抱著他輕聲說了句,「可以了。」
他心頭一喜,彷彿得到了恩賜,勇猛的往前挺進。
雖她仍有些不適,但見他已很小心翼翼了,遂忍了下來。
他緩緩的進入到最深處,觸碰到神秘的那一點,她整個人輕顫了下,就在那一瞬間,她領略到了一種妙不可言的快感,讓她忍不住想再感受一次,催促著他,「再來,快點。」
見她似是適應了,他便不再拘束著,再向前一頂。
「啊——」她叫了出聲。
他聽出這是歡愉的叫聲,遂放開手腳,讓堅挺的慾望在她緊璧濕潤的秘徑裡恣意的穿梭往返。
她情難自已的不停吐出消魂的吟叫聲,一次又一次的被送到那奇妙的境界,叫得喉嚨都有些乾啞了,手指在他的背後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抓痕。
他感受不到背後的疼痛,染上慾望的雙眼著迷的注視著她,汗水沿著他的下顎一滴滴淌落,他忘情的要了她一次又一次。
不只身子,他的心靈也在這場歡愛中得到了莫大的滿足,最後兩人疲憊的相擁入眠,睡著前,他還不忘問她,「如何,為夫是不是很行?」
梁宛兒累得沒力氣回答他,胡亂的點頭,輕哼了聲,「嗯。」
他驕傲的翹起了嘴角,望著妻子的睡顏,眷戀的吻了吻她微啟的唇瓣,這才心滿意足的闔上眼。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32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1:18 AM 編輯
第八章
一早,梁宛兒準備前往鐘日章所住的跨院時,正好遇到鐘日觀。
「嫂子,聽聞二哥已能行走了。」鐘日觀關心的詢問。
「是能走幾步了,我正要去他那兒,你要不要一塊過去看看他?」大概是她日前對他說了那番話的緣故,接下來這些日子,鐘日章在做復健時,不再趕她出去,願意讓她留下來陪他。
鐘日觀輕輕搖頭,「不了,我怕過去二哥見了我會心煩。」
聽他言下之意,似乎是在暗指鐘日章不太喜歡他這個弟弟,梁宛兒有些訝異。
「怎麼會呢?你二哥脾氣是不太好,可你是他弟弟,他不致于不待見你。」
她從未聽鐘日章批評過自家的兄弟,不過倒也很少聽他提及他們的事。
鐘日觀臉上露出一抹苦笑,沒多做解釋,只道︰「是我嘴笨,討不了二哥歡心。先前我還頗擔心嫂子進門後會被二哥冷待,如今見二哥與嫂子十分恩愛,二哥也在嫂子照顧下,日漸康復,我也放心了。」說完,他沒再多留,道了聲還有事要外出,便先走一步。
梁宛兒若有所思的望著他離去的身影,她並不討厭鐘日觀,不過卻覺得這人有點看不透,從他的話裡,她隱約感覺得出他與鐘日章之間似乎有些嫌隙。
來到鐘日章的院子,梁宛兒見到他正扶著她前幾日讓人為他做好的一處復健步道,那步道底下鋪了一層厚棉布,萬一摔倒便不會撞傷,兩側也做了圍欄,可以讓他扶在上頭慢慢行走。
她靜靜在一旁注視著他,他的臉上布滿了汗水,謹慎而專注的踏出每一個腳步,雖然走得很緩慢,但比起之前已沉穩許多。
大約花了半個時辰,他才走到步道的另一端,他喘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看見梁宛兒來了,他唇角揚起笑容。
「你來啦。」
她走過去,拿出手絹替他擦拭臉上的汗水,笑道︰「今天好像比起前兩日,走得又更穩了一些。」
鐘日章臉上漫開朗笑,「顧太醫說照這樣下去,約莫到明年春天,差不多就能行走自如了。」
就連顧太醫也對他復原的情況感到吃驚,原本太醫認為他要再能像常人那般行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今太醫改口表示,若他每日都這般練習下去,要行走如常並非不可能,只不過要恢復到能跑能跳的程度,恐怕就有些困難。
他也不敢奢求太多,眼下能如常人般行走就已滿足。
接著他興匆匆表示,「屆時,我就能帶你四處去玩了,還可以帶你去打捶丸,那可好玩啦。」
「捶丸是什麼?」梁宛兒好奇的問,一邊扶著他坐上秋麗推來的木制輪椅上。
鐘日章訝異的看著她,「你不知道捶丸?」
這游戲在京城裡,上至王公貴族,下至販夫走卒,都頗為喜愛,就連那些夫人、小姐也經常相邀一塊玩,按理說她是梁大人的女兒,縱使沒玩過,也不該一臉沒聽過的表情。
「呃,我沒玩過。」見他似乎很意外她不知捶丸的事,梁宛兒連忙再補上一句解釋,「你也知道我長這副模樣,從小就鮮少出門。」
聽她提及她的容貌,鐘日章護著她道︰「以後再有誰敢嫌你醜,本世子頭一個饒不了他。」
梁宛兒有些哭笑不得,當初最嫌棄她的人,如今倒成了最護著她的一個。
鐘口章接著為她說明捶丸的玩法,「那捶丸是在地上挖幾個洞,接著拿一顆小球,用桿子擊打那小球,進了洞就算得分,最後計算誰得最多分就是贏家。」
聽見他所說的玩法,梁宛兒有些意外,這不就是現代的高爾夫球嗎?
鐘日章接著得意的對她說︰「我可是玩捶丸的高手,就連皇上身邊那些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也玩不過我,先前還琢磨著要訓練出一批捶丸的好手來,然後領著他們四處征戰,我再做莊讓人下注,這樣說不定能賺上一筆銀子。」
梁宛兒驚訝的直勾勾盯著他看,他剛才所說的話,活脫脫就是現代高爾夫比賽的概念,而做莊讓人下注,就有點類似運動彩券的想法。
再回想起先前從鐘日觀那裡聽來,他以前所做的那些事,她開始覺得這家伙並非只是個遊手好閒、不事生產的紈褲子弟,他其實是個很有想法和創意的人,如果能好好運用那些創意和想法,應當能大有可為。
「你怎麼這樣瞧著我,是不是覺得為夫很能幹?」鐘日章把她吃驚的眼神當成是對他的崇敬。
她點頭讚道︰「是很能幹。」
鐘日章沒料到她竟會真的這般稱讚他,接著便聽她再說︰「世子可以找一個地方做固定比賽的場地,再把捶丸比賽,擬出個參賽的章程出來,之後多找些高手來參加比賽,前三名可以得到賞金,以此來吸引百姓們觀看,等吸引到夠多百姓時,就可以開始販賣門票,就是要看比賽的人得付點錢才能進去看。」
他仔細一想,拍手叫好,「你這主意不錯,如此一來,靠那些門票就可以賺上不少銀子。」他迫不及待的計算起來,「這京城約莫有一百多萬人口,屆時只要有一萬人來看比賽,每人收取一兩銀子的門票費,一場谷賽就能收足一萬兩……」
他話還未說完,一旁的春雅忍不住出聲說道︰「世子,這一兩銀子都足夠一家四口過上三個月的生活,會不會太貴了?」
梁宛兒聽了春雅的話也附和道︰「這門票確實不宜收太貴,京城裡達官貴人雖然不少,但是這種比賽也不能只靠那些人來看,還是要以一般的百姓為主。」
鐘日章立即從善如流,「好,那門票就只收十文好了,對了,看比賽總免不了要吃吃喝喝,咱們再派人在裡頭販賣些吃食,就還能再賺上一筆。」他興高采烈的說完,當下就讓人找來他的兩名隨從,把這事交代給他們去辦。
「你們先去找塊地買下來,那地要大到足夠能容納幾千人甚至上萬人,再派人布置成捶丸的場地,再去打聽哪裡有擅長捶丸的好手,把他們找來比幾場,奪得魁首的賞三百兩,第二名賞兩百兩,第三名一百兩……」
見他眉飛色舞,滔滔不絕的交代這些事,梁宛兒忍不住覺得鐘日章不僅很有魄力,說做便做,也很有商業頭腦,這樣的人如果有心從商,絕對能日進斗金。
待交代完這事情,那兩名隨從退下後,鐘日章口渴的飲了一杯茶,見她若有所思的望著他,他有些納悶,「宛兒為什麼這般看著為夫?」
「妾身只是在想,世子若是能將那些玩樂的想法加以運用,讓更多百姓也能參與,不僅能嘉惠世人,還能賺進銀子。」梁宛兒有意引導他將那些想法活用,換做一般的人也許不容易辦到,但鐘日章很幸運,身為祈王世子,他既有錢又有勢,要實現他所想的那些事情並不難辦到。
「玩樂也能賺錢?」鐘日章從未想過這種事。
梁宛兒舉個例子來啟發他,「聽說先前世子曾讓人用一塊木板在底下安裝輪子來滑行。」
聽她提起這事,鐘日章臉黑了黑,擺手道︰「那玩意沒辦法滑。」那是他突發奇想讓人造出來的東西,結果害他摔了鼻青臉腫。
「不,那東西確實可以滑行,只要多加練習便可以辦到。」
「你怎麼知道?」他狐疑的問。
「呃,妾身當初聽人說起件這事時,就覺得這事可行。」為了取信於他,梁宛兒接著表示,「要不改日我讓人再做個滑板出來試試,若能成功,就可多做幾個出來,再找些人來學,待教會他們之後,就可讓人公開販賣此物,並教他們怎麼玩。」
「滑板?這名字倒也相襯,不過你當真要試嗎?那玩意兒有些危險,站上去很容易摔倒。」鐘日章可捨不得讓她摔個鼻青臉腫。
「我想試試看。」梁宛兒前生便會玩滑板,只要掌握到平衡的訣竅就沒問題,雖然如今換了副身子,不過她有自信,不用花太久的時間就能學會,且滑板如果可以成功的推廣開來,之後還可以再做出直排輪或是溜冰鞋等等玩意兒。
難得見到她興致這麼高昂,鐘日章也不忍駁了她要求,想了想,回頭瞥了眼他練走的步道,說道︰「要不我命人再打造一條步道,屆時你扶著滑就不會摔倒了。」
「好。」看他替她考慮到安全這點上,梁宛兒眼裡流露一抹暖笑。
她臉上那明亮溫潤的笑容勾得他心酥酥癢癢的,他越看她便越喜愛,彷彿怎麼都看不厭,他握住她的手,將那軟嫩白皙的柔荑包覆在他的手心裡,心中蕩漾著一抹歡喜,想把自個兒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捧到她面前給她。
「你放心,以後為夫定會好好收心,努力賺銀子來養娘子。」
他的承諾讓她臉上的笑容增添了一抹溫柔,在夏末的煦陽裡,她的笑靨宛如瓖上了一層金芒,閃閃發亮。
雖然天氣仍有些躁熱,但風裡已夾帶著一絲屬於初秋的涼意。
一早,在前往鐘日章那裡之前,梁宛兒先繞去裴心憐所住的小院子裡探望她。
先前由於她中了毒,鐘日章不想讓人打擾她,遂讓裴心憐暫時無須過去向她請安,接著她身子恢復後,又忙著陪鐘日章做復健,也沒讓她過去請安。
就在她幾乎都要忘了鐘日章還有這個小妾時,婢女卻無意間提起,她似乎是病了,這才想起她來。
來到裴心憐所住的小院,裴心憐見到她,急忙迎上前來。
「世子妃怎麼來了?」
「我聽說你病了,所以過來看看,你哪裡不舒服,可有給大夫看過?」她來自於現代,骨子裡對婚姻的認知就是一夫一妻制,此刻面對丈夫的姬妾,她心中難免有些五味雜陳。
她不願有人介入她與鐘日章的婚姻,可偏偏不論是常傲霜或是裴心憐,都是他在娶她之前所納,讓她無話可說,甚至就算他之後還想再納妾,也由不得她阻止。
裴心憐柔柔弱弱的啟口,「也不是什麼大病,只是有些頭疼罷了,倒教世子妃擔心了。」
「那就好,若還疼的話,就命人去請大夫過來看看。」梁宛兒說完,聞到從桌上那只掐絲銅鑄麒麟香爐裡,飄散出來淡淡的梔子花香,隨口說道︰「心憐似乎很喜歡梔子花香。」就連她的衣裳也都用梔子花來燻香,幾次見面,她身上都透著同樣的香味。
「嗯。」裴心憐輕點螓首,她喜歡這梔子花香,是因這花香對她有特殊的意義,但這是她的秘密,無法再告訴第二人。忽然想起一事,她問︰「對了,世子妃,日前那下毒之事,可查清楚是何人所為?」
「還沒有。」鐘日章已命人徹查此事,但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什麼眉目,這事也就懸在那裡,讓她幾乎都要忘了。
經她這一提,梁宛兒才想起這件事來,回到鐘日章那裡,便問了下這件事的進展。
鐘日章皺眉答道︰「這事我吩咐賀總管仔細盤問過王府裡的下人和侍衛,不過並沒有人瞧見那日在傲霜送了那盆花給你之後,還有什麼人進到你的院子裡。」並非是他拖著不辦這事,而是查不出線索來。
聞言,梁宛兒想到一個可能,「會不會是我屋裡的婢女被什麼人給收買,暗中下的毒?」除了翠眉和綠娥,她那裡還有五、六個服侍的婢女。
他搖頭,「那些婢女,賀總管全都一個一個嚴加盤查過,她們與此事無關。」
事發後,這些下人便是頭一批被懷疑調查的人。
梁宛兒暗忖道︰「這麼說最有嫌疑的人仍是常傲霜?」
「傲霜房裡的那些婢女,賀總管也全都詳加審問過,對下毒之事,她們均不知情。」鐘日章說到這裡,瞅見她朝他投來懷疑的眼神,連忙表示,「賀總管讓人對她們用了刑,也沒能從她們嘴裡問出什麼,可見她們是真不知情。」
為了表示自己並無袒護常傲霜之意,他再道︰「花了這麼久的時間,還查不到下毒之人究竟是誰,此事或許真是傲霜所為,要不她就交由你全權發落,你想怎麼處置她,自個兒看著辦。」他原是懷疑那毒可能是別人所下,可在調查這麼多日後仍毫無頭緒,常傲霜便更難再擺脫嫌疑。
沒想到他會把這件事直接丟給她,梁宛兒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怎麼辦,她不想隨便冤枉了人,只好繼續把這件事擺著,看看以後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入秋後,捶丸的場地已布置好,也招募到數名高手。
開賽前一日,鐘日章特地帶著梁宛兒乘馬車前往參觀比賽場地。
兩人乘坐的馬車直抵了望台下,下了馬車,鐘日章便坐在木制輪椅上,由隨從將他推上一道斜坡,進入那處了望台。他現下雖已能走上一小段路,但要走這種斜坡仍是辦不到。
步上了望台之後,梁宛兒發覺這裡視野極好,能將整個場地全收入眼中,一覽無遺。
在她的建議下,鐘日章早命人將四周都砌成了階梯狀,可供百姓坐在階梯上觀賞場中的比賽。
這場地他讓隨從找來不少工人建造,故只花了不到兩個月就造好,整地和挖場中的坑洞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主要是周圍那些磚石砌成的階梯觀賞台費時較多。
梁宛兒發現中間的場地並不像高爾夫球那般鋪設了草皮,而是直接在地面上挖了十幾個坑洞,坑洞上方分別插上一支支不同顏色的小旗子。
忽然間,她聽見鼓聲響起,訝異的看向底下,瞥見有數人走進場中央。
她不解的望向鐘日章。「那些人要做什麼?」
她以為他們今天只是過來參觀場地,可是看剛才那些人的穿著,走在前面那七、八個人,各自分別穿著不同顏色的衣袍,為了識別,衣裳背後還繡上每人的姓名,而在他們身後還跟著數名身著灰衣的人,他們所提的簍子裡裝了數支的木桿,看起來就像要進行比賽。
「明日就要開賽了,我讓他們先來演練一遍,你不是沒瞧過捶丸嗎?坐下來好好瞧瞧。」鐘日章話裡流露出一抹對她的寵愛。明日開賽,他沒打算過來,因為他現下身子尚未完全康復,不想以這副模樣去見外人。
受傷後,他甚至連昔日那些常玩在一塊的朋友都拒之不見。
得知這是他特地為她安排的,梁宛兒心中蕩過暖意,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鐘日章望向這裡的管事,示意他可以開始進行比賽。
賽程的規則是手持木桿將球擊入坑洞中,然後計算各人擊球進洞時所花費的桿數,最少的便算贏家。
梁宛兒見那球比高爾夫球還大一些,乍看像是用整塊木頭雕成的,她接著發現他們擊球時的動作也有點類似高爾夫球。
她一邊聆聽他的說明,一邊看著下面的比賽,這些人的技巧都很好,偶爾還能看見一桿進洞的情形,競爭很激烈,常有幾人同時平手,要不就是相差的桿數只在一、兩桿之間。
來到最後兩洞,鐘日章望向她問︰「你猜最後哪個會勝出?」
她想了想,指向穿著一襲墨綠色長袍的男子,「我猜是他。」就她剛才觀察,覺得這人的技巧最好,花樣也特別多。
鐘日章卻指向另一名穿著一襲棗紅色衣袍的男子,「我猜是他。」接著他興致勃勃說道︰「咱們來打個賭,看誰猜的人會臝.」
聞言,她興致也來了,「那采頭是什麼?」
「你想賭什麼?」夫妻倆賭銀子就沒意思了。
梁宛兒略一沉吟說道︰「就賭輸的人要無條件為贏的人做一件事。」
鐘日章大手一揮,「這用不著賭,你若有什麼要求,為夫都會替你辦到。」
聽他這麼說,她是很高興啦,但是這樣一來她就想不出來要賭什麼了。
見她想不出來,鐘日章低聲在她耳邊說道︰「要不這樣,若是我贏了,今晚你就留在我房裡睡,別回去了。」兩人先前圓房後,他曾要求她往後就住在他那裡,卻遭她拒絕,故兩人如今仍是分房而寢,而肌膚之親也只有那麼一次。
她睨著他,想了想答應下來。「好,那若是我贏了呢,你要怎麼樣?」
他自信十足的挑眉笑道︰「你讓為夫做什麼,為夫便照做。」
見他一臉絕不會輸她的表情,梁宛兒很想挫挫他的銳氣,不過對這場谷賽的輸贏,她著實也沒把握。看向場中,此時已進行到最後一洞的比賽。
在這些參賽者身後,分別有人手持木板,上頭鋪著白紙,統計著這些人所用的桿數,她緊盯著她和鐘日章打賭的那兩人,發現目前兩人平手。
但是在最後一洞時,她看好的那人竟然失手了,連擊了好幾桿才進洞,反觀鐘日章所選的那人,只花了兩桿就把球擊進洞中,最後勝出者便是這人,而她選的那人卻因這最後一洞的失手,而落到了第六名。
鐘日章一臉張揚得意的睇向她,「為夫這雙法眼是不會看錯人的。」
她哼笑,「你贏了我這個頭一次觀看捶丸的人,有什麼好得意的,等我也多看幾場比賽,說不定就不會再看走眼。」
「成,那以後咱們再來賭,不過今日你可要願賭服輸。」怕她耍賴,他握起她的手,一臉期待的望住她。
「輸就輸,我不會賴帳的。」她被他那灼熱的目光看得臉有些發燙,他眼裡那赤裸裸的欲望簡直呼之欲出。
「那咱們快回去吧。」他喜愛她,故也毫不遮掩對她的渴望。
秋風起,金桂飄香,菊花綻放,王府裡的花園也全開滿了各色菊花,白的、紅的、黃的、紫的、粉的,數十種不同品種的菊花爭奇鬥艷,美不勝收。
這日,荷花池裡的那五道龍門也已峻工。
那五道龍門是由五條首尾相餃的飛龍所組成,龍身蜿蜒優美,以青、赤、黃、白、黑五種不同顏色的琉璃瓦片拼貼而成,色澤鮮艷奪目,下方還用漢白玉鋪設出了雲霧的模樣,猛然一看,那些四爪飛龍就宛如在騰雲駕霧。
龍門完成那日,鐘日章特地邀請了身為他堂兄兼表兄的皇帝一起來共賞。
由於兩人自幼一塊長大,感情親厚,故皇帝接獲邀請之後,賞光駕臨祈王府。
祈王夫婦前來接駕,也一塊兒觀賞,雖然先前祈王曾為此事斥責過兒子,但如今看見龍門打造完成後華麗壯觀的景致,也不禁暗暗讚嘆了聲。
鐘日章在面對皇帝時,並不像面對自家父母那般嚴謹拘束,行完禮之後,便得意洋洋的開口,「皇上瞧臣命人所造的這道龍門如何?」因還無法久站,故他此時是坐在木製輪椅上。
皇帝鐘鑄天比鐘日章年長三歲,容貌俊秀,膚色偏白,欣賞片刻,含笑頷首道︰「五條龍由大至小,依序排列,倒是頗有巧思,不過你這池子裡的鯉魚當真能躍過那第五道龍門嗎?」
梁宛兒這是頭一回見到皇帝陛下,見他神色溫朗,脾氣看似很好,不過她完全不敢小覷此人,能成為一國之君者,可都不是泛泛之輩。
對此,鐘日章興匆匆回道︰「就像臣這段時日一樣,剛開始時連一步都沒法行走,到現下已能走上一小段路,臣相信只要它們多加練習,說不定會有一只能躍過這五道龍門,一舉登天。」
鐘鑄天輕笑道︰「你還真盼著它們化鯉為龍不成?」這堂弟從小就常萌生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他早已見怪不怪。
「朕觀你氣色不錯,這段日子似乎過得挺舒心的,還讓人打造了個捶丸的場地,讓人比賽。」
「皇上也聽說了這件事?」提起這事,鐘日章就兩眼發亮,「我那捶丸的場子自一個月多前開賽以來,每場比賽都吸引數千人去觀看,可熱鬧得不得了,臣盤算著再過幾日便要開始收取觀賞費,每人只要十文錢,不過皇上去看比賽,臣絕不會同皇上收錢。」
鐘鑄天笑著曲指敲了下他的腦袋,「那朕倒要多謝你了,不過等你賺了錢後,可莫要忘了繳上稅。」皇室之間手足傾軋十分激烈,在他登基之前也沒少受到那些兄弟的陷害,故他與那些兄弟感情並不親厚,反倒與鐘日章這個毫無利害關係的堂弟更加親近。
「什麼,還要繳稅?」鐘日章聞言瞠目。
「賺了錢自然要繳稅,否則朝廷哪來的銀子發俸祿,尤其前些年外族入侵,朝廷花了巨額的糧草和軍餉,如今國庫十分空虛,就連宮中也不得不節省度日。」
祈王聽聞皇帝的這番話,心中一凜,看向自家這花費不少銀子所打造的龍門,暗忖皇佷該不會是在暗批祈王府的鋪張奢侈,不由得暗橫了兒子一眼。
然鐘日章卻未多想,豪氣的表示,「好吧,既然國庫空虛,那臣就想辦法賺點銀子上繳,好充實國庫,臣近來得到宛兒的提點,想到不少賺錢的門路。」
例如她先前提到的那種滑板,命人造出來之後,她沒學多久就能踩在上頭滑行,在她教會幾個人之後,已開始打造這種滑板販賣,如今大街上已能看見不少孩子玩起滑板來。
鐘鑄天唇畔帶笑,心情頗佳的拍了拍鐘日章的肩膀勉勵他,「那日章可要努力多賺些銀子,朝廷的國庫就靠你了。」他在說這番話時,絲毫沒有料想到,有朝一日,國庫裡有三分之一的銀子,竟全來自鐘日章所上繳的稅銀。
一旁的祈王聽了他的話,當即放下心來,知皇上雖嫌這龍門鋪張,可看在日章的分上,卻也沒有追究責怪之意。
接著鐘鑄天看向侍立一旁的梁宛兒,「這位就是世子妃吧?」
「沒錯。」鐘日章熱絡的拉著梁宛的手,「這幾個月來多虧有她,臣的傷勢才能逐漸好轉。」
鐘鑄天見兩人這般親密有些意外,他可沒忘記當初鐘日章是死活不肯娶梁宛兒,還鬧到他那裡,不禁揶揄道︰「現下倒是護著她,當初也不知是誰來求朕……」
鐘日章急忙阻止他接著要說出口的話,「皇上,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咱們人要往前看,不能老想著過去。」
鐘鑄天笑斥,「你這小子還訓起朕來了。」他打量梁宛兒一眼,見她在腮頰上畫了朵花,讓圓潤的臉龐看起來增添了俏麗,眼神清澈溫潤,教人一見便不由得便對她心生好感。
他溫和啟口道︰「你將日章照顧得這麼好,朕倒要記你一功。」
梁宛兒福了個身,不疾不徐的答道︰「照顧世子是臣妾應當做的,臣妾不敢居功。」
祈王妃也忍不住稱贊她,「宛兒確實是個好媳婦。」
聞言,鐘鑄天再嘉許了她幾句,又與鐘日章敘了會兒話,便離開祈王府。
待皇帝一走,祈王便教訓起兒子,「你那什麼捶丸的場子給我關了,正事不做,盡想著這些玩樂的事,成何體統。」
鐘日章不服的駁道︰「父王,那雖是玩樂的事,但是卻能賺銀子的事。」
「那能賺多少銀子?」祈王沒將那些銀子看在眼裡。
「賺的可多了。」鐘日章一一計算給他聽,「單單這一個月來,孩兒命人在裡頭販賣的吃食,就賺了一千多兩,屆時再收取觀賞費,一人十文錢,一千人就有一萬文錢,現下每天約莫有四、五千人去觀賞比賽,孩兒也不要多,到時每天只要有兩千人來瞧,就能收兩萬文錢,一個月舉辦二十場比賽,就有四十萬文,換成銀子,就有四千兩,再加上那些吃食的進帳,每個月最少也有五、六千兩以上。」
聽完,祈王暗暗咋舌,沒想到這麼一算下來,他那捶丸的場子竟能進帳這麼多,要知道王府裡上下數百口人,一個月的花費最多也不過三、四千兩,他這場子一個月的進帳就足夠抵王府兩個月的花費。
鐘日章接著說︰「何況方才皇上也沒反對,還等著孩兒賺錢後,能繳稅給國庫呢。」
「這……」祈王給說得啞口無言。
一旁的祈王妃連忙替兒子說話,「既然如此,王爺就放手讓日章試試吧,看來這場子倒真是能賺不少銀子。」
「罷了,你想試便試吧,不過捶丸的場子聚集那麼多人,你可要當心些,別讓人鬧出什麼亂子來。」末了,祈王提醒了兒子一句。
鐘日章打蛇隨棍上的提出要求,「要不父王讓孩兒調些侍衛過去鎮場子。」
祈王罵了句,「堂堂王府的侍衛哪能去幹那種事。」雖是罵,但語氣裡倒不顯怒氣。
鐘日章自然也聽出這點,連忙說道︰「父王只要暫時先派二十人給孩兒就成,待孩兒再多找些人手來,將那些人給訓練好,就由那些人接手維護場子的事,屆時就用不著王府的侍衛了。」
祈王沉吟片刻,頷首答應,「好吧,就借你二十個侍衛,但最多就一個月,之後就得讓他們回來。」他是聽了兒子的說明後,看出這事確實可帶來不少利益,這才願意暫時調動王府的侍衛過去幫他。
得了父王的同意,鐘日章喜道︰「多謝父王。」
一旁的梁宛兒默默看著,再次覺得她嫁的這個丈夫,並非是個只會玩樂的紈褲子弟,他聰明絕頂,一件事只要提了個開頭,接下來各個方面他都能設想周全。
她幾乎可以預見,按這樣發展下去,他日後定能成為一代巨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35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1:30 AM 編輯
第九章
雖已是初春時分,不過尚未回暖,天候仍嚴寒。
這日,天空飄下大雪,伴隨著呼嘯的寒風,家家戶戶都緊閉了門戶。
鐘日章的寢院裡門窗也關得嚴嚴實實的,不讓外頭的寒風吹進來。
先前禁不住鐘日章的一再要求,梁宛兒已在過年前搬過來與他同住。
經過數個月下來努力不懈的練習,他復原的速度十分驚人,如今已能獨自行走,前幾日便開始外出,親自打理他那些生意。
捶丸的場子每個月都安排了二十場的比賽,每場都能吸引至少數千人前往觀看,如今已成為京城裡的百姓茶餘飯後的一項娛樂。
每個月另有十日,開放給一般的百姓參與比賽,獲勝的頭三名可以成為捶丸的選手,日後也可參與競賽。
每三個月再舉行一次總決賽,選出每場比賽的頭三名來競賽,最後勝出者可以獲得一千兩的銀子。
這消息一出,京城的百姓更加風靡捶丸,參賽的選手為了想贏得那一千兩的銀子,可說是花樣百出,也因此吸引更多的人來觀看比賽,就連外地也有許多人千里迢迢慕名而來,讓鐘日章捧回了大把大把的銀子。
祈王見兒子一個月所賺得的銀錢,竟比王府旗下眾多產業一個月所得還多,狠狠誇上了他幾句,讓難得得到父王稱讚的鐘日章高興許久。
這事給了鐘日章更多的信心,因此前一陣子又在附近尋覓了塊空地,準備搭建數十間的鋪子,開設一些不同風味的食肆,有些鋪子則是要販賣捶丸相關的用具。
他還盤算著另尋找幾個富庶繁榮的城鎮,再打造幾個這類的捶丸場地,因此這些日子以來,他幾乎忙得日日早出晚歸。
梁宛兒此時坐在小廳裡,手裡捧著個手爐暖著雙手,眼瞅著外頭的風雪刮得越來越厲害,卻還遲遲不見鐘日章回來,不禁有些擔心,抬頭詢問沏了壺熱茶過來的翠眉,「你說這風雪這麼大,路上會不會積雪難行?」
鐘日章今早出門時曾說過,他用晚膳前便會回來,至今未歸,她怕他會不會是被困在半路上回不來。
「京城裡的路都有定時派人鏟雪,應當不會積太厚的雪。」明白自家主子是在擔憂世子,翠眉接著說道︰「要不要奴婢請總管派個人出去找找世子。」晚膳時刻都已過一、兩個時辰,還不見世子回來,也難怪世子妃會擔心。
梁宛兒是有些放心不下,遂點了點頭。
翠眉吩咐了個婢女,讓她去請總管派人出去找世子。
過了不久,婢女回來稟告,「稟世子妃,門房說世子兩個時辰前便已回來。」
梁宛兒一愣,問道︰「那他人呢?」
「總管讓人查問,說世子他……」那婢女遲疑了下才說道︰「他到常夫人那兒去了。」
聞言,春雅、秋麗和翠眉、綠娥均吃了一驚,齊齊望向梁宛兒。
梁宛兒彷彿活生生吞了隻蒼蠅,窒了窒,遲了須臾,才應了聲,「是嗎?」
她一人在這兒擔心他老半天,原來他是去了側室那裡。
她已經有好一陣子,忘了這個丈夫不只屬於她一個人,還屬於另外兩個女人。
見她臉色僵凝,綠娥幾人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抬眸瞥見幾人關心的眼神,梁宛兒勉強擠出了抹笑,「我沒事,既然世子已經回來,這兒也沒什麼事了,天氣這麼冷,我想早點睡,你們也下去歇著吧。」
幾名侍婢福身退下後,只留下今晚輪值的綠娥。
見她走進寢房,綠娥也端了個炭盆跟了進去,擺在床榻旁。
梁宛兒失神望著一旁几案上的燭火,火焰微微搖曳,光影投在牆面上。
綠娥明白世子妃心裡不好受,可她向來嘴笨,不會安慰人,只能安靜的陪在她身旁。
梁宛兒忽然自嘲的笑出聲,「才過了一陣子的好日子,就讓我都忘了自己的身分。」她雖然是鐘日章的妻子,可卻不是唯一的一個,她沒有立場、更沒有理由,禁止他前去他的姬妾那裡。
綠娥替她不平的道︰「可常夫人當初下毒差點害死世子妃,世子沒重懲她也就罷了,現下萬不該再上她那裡去。」
梁宛兒幽幽回了句,「一直查不到證據,還無法確定那毒究竟是不是她所下。」
「當初那花是常夫人親自送來的,除了常夫人還能有誰?」綠娥一直覺得這事分明就是常夫人所為,不明白為何主子會聽信世子的話,覺得那毒不是她所下,以致於放縱她逍遙到如今。
見她默然不語,綠娥想了想,又說了幾句心裡話,「世子妃,容奴婢說一句不該說的話,奴婢覺得下毒那事,世子分明就是想袒護常夫人。」
這話狠狠刺上梁宛兒的心,她苦笑道︰「常夫人跟在世子身邊比我還久,兩人之間的情分怕是比我還深,倘若他想袒護她,也是人之常情。」
「難道下毒那事,咱們就這麼算了嗎?」
見綠娥為她一臉心疼,梁宛兒拉過她的手,「人生在世,有些虧是不得不吃的,重要的是吃了虧就要記下這個教訓,往後同樣的虧不能再吃一次。」這番話是在勸解綠娥,同時也是在勸她自己。
她不知道那毒究竟是不是常傲霜所下,也不知道鐘日章是不是刻意想袒護她,但如今他上她那裡的事,卻是無庸置疑,而這一待便是兩個時辰,換算成現代的時間,是四個小時,她猜想他今晚大概也沒打算要回來了。
縱使他回來,只要想到他身上沾染了別的女人的氣息,她也沒有把握自己能心平氣和的面對他。
她抑下酸澀,暗暗想著,今晚不回來也好,至少她有一個晚上的時間讓自己冷靜下來。
吹滅燭火,她躺上床榻,想逼自己入睡,睡著了便不會再想太多,可也不知是不是天氣太冷,躺在被窩裡的身子一直無法暖起來。
輕闔著眼,她聆聽著窗外一陣又一陣呼嘯而過的寒風。
一直到清晨時分,風消雪停,她的丈夫仍沒有回來。
梁宛兒一夜未眠,心情如同清晨的寒露,冷冷冰冰。
洗漱後,用過早膳,準備外出時,房門忽然被人推開,屋外的寒風吹拂進來,冷得她微微瑟縮了下頸子。
瞧見進來的人,她眸子微斂,一時不知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來迎接她的丈夫。
鐘日章神色匆匆的走進來,一見到她,俊臉上堆著一抹討好的笑容︰「宛兒,你起來啦。」
她漠著臉回了句,「時候已不早了。」
見她板著臉,鐘日章心裡也不痛快,但還是解釋道︰「我昨日回來時,聽下人說傲霜染了重病,遂過去探望她,不想一時太累,不小心在她那裡睡了過去,直到方才才醒來。」
原本他要留宿在哪個妻妾那裡,壓根無須對誰解釋,就連當年他迎娶伍琴雪後,也從沒向她解釋過這種事。
可這時,他不願她心裡有疙瘩,才想把話同她解釋清楚。
不小心睡著了?梁宛兒不知該責備他,連編理由都懶得編個能讓人信服一點的,還是該感謝他至少尊重她,起碼還願意向她說個兩句。
她隨口敷衍了句,「想來世子這幾天早出晚歸,定是累壞了。」
看她這般冷淡相待,鐘日章胸口盤踞著一股煩躁之氣,再瞅見她身上披了件棗紅色的斗篷,似是要外出,他問︰「你這是要上哪去?」
「昨天下午我娘家那裡來人,說我母親病了,我想過去看看她。」
他握住她的手說道︰「岳母病了?我同你一塊過去探望她。」
她下意識的甩開他的手。
他一愣之後,面帶怒色指責她,「你這是做什麼?不過一個晚上沒有回來,你便衝著我使性子!」
「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想跟他吵,抑制著脾氣解釋了句。
他壓抑不住煩躁的情緒,開口責備她,「從我回來,你就沉著一張臉,活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是不是我平日裡太慣著你了,才讓你這般恃寵而驕?」
她被他突如其來的斥責給罵得怔愣住,就連一旁的春雅和秋麗也都驚訝的望著自家主子,不敢相信世子會如此責備世子妃。
昨日出門前,明明還對世子妃呵寵有加,怎麼這才過了一天一夜,世子就整個人變了。
朝她發完脾氣,鐘日章似乎也感懊惱,開口解釋,「我不是想罵你,我只是……」他說不出為什麼,只覺得整個人很狂躁,尤其是方才察覺到她對他的排斥,讓他更加不能忍受。
他並沒欺騙她,他昨晚確實是不小心在常傲霜那裡睡著了,直到今晨才醒來,且一醒來就匆匆趕回來。
換作以前,他哪裡會去解釋這種事,也只有對她才……可她卻不相信他,還同他使性子,甩他的手。
梁宛兒忍住心裡的委屈,不想在這時跟他多說什麼,點點頭,徑自離去。
鐘日章見她連句話都不說,扭頭走了,惱怒的斥道︰「我真是把她給寵壞了!」
見自家主子正在氣頭上,春雅和秋麗也不好在這當頭湊過去,就怕遭他遷怒。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鐘日章才想起一件事,交代春雅,「對了,傲霜病得很重,讓總管派人去請太醫過去給她瞧瞧。」
「是。」春雅應了聲,指使了個婢女去辦他吩咐的事,接著瞅見自家主子的臉色緩了緩,這才敢出聲詢問︰「世子,常夫人是得了什麼病?」
「她臉色發白,一直打冷顫,身子還發著高燒,怕是染了風寒。」
昨日,他剛回王府,在常傲霜身邊服侍的婢女便過來求他,說傲霜病得很重,求他過去看看。
他念在昔日的情分上,這才過去看她,不想一進去,就見到她屋裡煙霧繚繞。
「這是怎麼回事?」他責問服侍的婢女。
那婢女答道︰「回稟世子,常夫人冷得直哆嗦,叫咱們多燒些木炭取暖,可沒想到奴婢去領來的木炭都有些潮濕,故燒起來才會生煙。」
說著,她朝他跪下,聲淚下的哭求,「世子,求您為夫人作主,夫人被禁足這這幾個月來,不僅分例被苛扣,連新做的冬衣也沒有,每日送來的飯菜更是差得讓夫人難以下咽,即使夫人病了,也不肯請大夫過來瞧瞧。」
「竟有這事?」他是禁足她沒錯,但並沒有讓人苛扣她的分例。「我會命人查清楚是怎麼回事。」說完,他走到床榻旁探望她。
她臉色蒼白,容顏憔悴,縮在被窩裡直顫抖著,婢女喚醒她,告知世子來探望她,她睜開眼瞅見他,便緊抓著他的手,一邊向他哭訴自個兒的無辜,一邊暴怒的詛咒陷害她的人,有時還夾雜著提起他昔日對她的疼寵。
她話說得語無倫次,顛來倒去的,但他的心畢竟不是石頭做的,見她病得神智混亂了,多少有些心軟,便安慰了她幾句,她在哭罵一陣子之後,又閉上眼睡了過去。
他在外頭走了不少路,腿腳有些酸疼,遂想先歇會再回去,喝了杯熱茶後,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翌晨,驚覺自個兒是在常傲霜的床榻上醒來,震怒的正想責問她是怎麼回事時,卻見她還熟睡不醒,之後才從她的婢女那裡得知,婢女們昨晚見他睡著,怕他受涼,才將他扶上床榻。
他沒想到自己昨晚會睡得那麼沉,竟連她們扶他躺上床榻都沒轉醒。
醒來後,便才匆匆離開趕了回來。
略一猶豫,鐘日章看向秋麗詢問,「昨日我沒回來,世子妃是不是很生氣?」
秋麗答道︰「生氣倒是沒有,只是似乎有些不快。」
春雅交代完婢女後,回頭說道︰「世子,世子妃是個明理的人,待她回來,您再同她說上幾句好話,相信世子妃也就消氣了。」
鐘日章不滿的道︰「她有什麼好氣的,昨日我是真的不小心在傲霜那裡睡著了。」
「昨夜世子沒回來,世子妃一直很擔心您是不是被大雪困在半路了,還打算派人去找您,後來才得知原來您早已回來,是去了常夫人那兒。」秋麗把昨日的事告訴他。
聞言,鐘日章臉上的怒容稍斂,「我原打算探望傲霜後就回來,哪裡料想到會不知不覺睡著。」
春雅和秋麗聞言相覷一眼,她們服侍他多年,知道世子向來不會撒謊,他既然這麼說,就表示昨晚他真是不小心才在常夫人那裡睡過去。
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由春雅試探的提醒他,「這好端端的,世子竟然會在常夫人那兒不知不覺睡過去,是世子昨日太疲累了,這才等不到回寢院,就睏倦得在那裡睡著嗎?」
一聽兩人所言,鐘日章細想之後,也覺此事甚是可疑,皺起眉心。
「你的意思是,我會在傲霜那裡睡得不醒人事,是傲霜搞得鬼?」
春雅急忙道︰「奴婢不敢胡亂揣測。」常傲霜畢竟是他的側夫人,她們不敢妄議,只能暗示的提醒他。
鐘日章仔細回想昨日的經過,下一瞬便想起什麼,震怒的重拍桌案。
「定是我昨日飲下的那杯茶水有問題。」思及就是因為昨晚未歸之事,才令梁宛兒不快,他怒沉著一張臉,舉步往外走,準備去找常傲霜算帳。
秋麗微蹙眉頭,隱隱察覺自家主子的脾氣似乎比往日更來得暴躁。
「娘放心,女兒在王府裡過得很好,您不用記掛著我,安心養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坐在床榻旁,梁宛兒陪著母親敘舊說話。
梁夫人質疑,「世子真待你好,今兒個怎麼沒陪你回來?」
「他有事在身,沒辦法陪我過來。」梁宛兒不想讓母親擔憂,說了個藉口。
「他能有什麼事?」梁夫人不以為然。
「他的事可多著呢。」她將他要搭建鋪子,還要再另外找塊地蓋捶丸球場等事告訴母親,「他還想蓋一座戲樓,打算請各地知名的雜耍團、戲班子,還有舞娘歌姬來表演呢。」
聽他做的都是些玩樂的事,梁夫人有些不太贊同,「這些都不是正經事,祈王就這麼放任他做嗎?」
「父王在得知那捶丸的比賽,一個月能進帳數千、上萬兩銀錢之後,便也就沒再管他。」盡管心中氣惱他,但梁宛兒還是替鐘日章說了幾句好話,「雖然這些都是玩樂的事,但它既能賺錢,還能給百姓們有個消遣的去處,也算不錯。」
「可這些事畢竟上不了台面,還是應當在朝廷裡謀個差事來做才是正事。」梁夫人覺得賺錢雖好,可卻沒有當官來得體面,雖然鐘日章日後終將會繼承祈王的爵位,可若沒有實權,那也只是個閒散王爺。
梁宛兒雖能理解母親的想法,卻並不認同,「他對入朝當官沒興趣,如今有這些事給他做,也總好過遊手好閒。」
「也罷,他現下還定不下心,先拿這些事來消遣也無妨,等日後他心定下來,再入朝為官也不遲。」以鐘日章的身分,哪日他想入朝,只要向皇上說一聲,皇上總會賞他個官做。
接著梁夫人問起了常傲霜的事,「先前下毒害你的那側室,我聽說王府還遲遲沒處置她,這是怎麼回事?」
「那毒還不確定是不是她所下,怕冤枉了她,所以才一直擱著沒處置。」梁宛兒解釋。
「不是她下的那會是誰下的?我可是聽說那毒是下在她送給你的花上頭。」梁夫人心疼的握著女兒的手,氣忿道︰「是不是世子有意袒護他那個側室,才沒處置她?你別怕,待娘身子好了之後,親自上王府去替你討個公道,咱們梁家的女兒可不能白白讓人給欺負了去。」
「娘,這事我會看著辦,您別擔心。」
「娘還不是怕你這性子會吃虧。」
梁宛兒感受到她的疼愛,胸口暖燙,傾過身抱了抱她,「娘放心,我已不是以前那個我,不會這麼輕易讓人欺負。」
又勸哄了母親幾句,梁宛兒這才離開梁府,乘坐馬車準備要返回祈王府途中,突然有個婦人從街邊竄了出來,馬夫急忙扯住韁繩,勒停馬兒。
馬車急停,車裡的翠眉打開前頭的一扇小隔窗,詢問馬夫,「陳叔,發生什麼事了?」
陳叔望著趴倒在地的婦人,皺眉回道︰「前面有個婦人倒臥在地上。」
翠眉驚問︰「你撞著人家了?」
陳叔急忙澄清,「沒有,方才我一見她竄出來,就讓馬兒停下來,絕對沒有撞上她。」
梁宛兒聽見兩人的談話,怕馬夫撞傷了人,啟口吩咐,「翠眉,你下去瞧瞧是怎麼回事。」
「是。」翠眉下車後,走上前去詢問對方幾句話,接著面帶困惑的走回來。
梁宛兒見她表情有些古怪,不解的出聲,「她說了什麼?咱們馬車可有撞上她?」
「她問奴婢馬車裡的人是誰,奴婢回答她是世子妃,結果她說……她是前任的祈王世子妃,想見您一面。」
綠娥錯愕的道︰「前任祈王世子妃不是病死了嗎?」
「奴婢也是這麼回她,可她說她真是伍家小姐伍琴雪,她並沒有死,那是王府騙人的。」
「這倒奇了。」梁宛兒決定要見她一見,於是下馬車,朝那婦人走去。
那婦人見她過來,這才從地上爬起身,攏了攏發髻,扯了扯身上披著的一件略顯陳舊的白色狐裘,仰起臉,神色高傲的望向她。
來到她面前,梁宛兒見她面容十分年輕嬌美,舉手投足也流露出一抹大家閨秀的氣度,不禁好奇的詢問她,「你為何自稱是前任祈王世子妃伍琴雪?」
「我本來就是祈王世子妃。」女子傲然答道。
「據我所知,前任世子妃早已病故。」
那年輕婦人怒嗔,「那是祈王府騙人的,我沒有死,我是被常傲霜那賤人設計陷害,才被逐出王府!」
聽她提及常傲霜,梁宛兒有些驚訝,有心想再多問一些事情,「外頭冷,咱們進馬車再說吧。」
那婦人仰起臉率先走進馬車裡。
王府的馬車十分寬敞華麗,裡頭足可容納六、七個人,這次前往梁府探親,梁宛兒只帶了翠眉和綠娥出來,那婦人一進去,便毫不客氣的坐到了主位上。
見狀,翠眉沉下臉驅趕她,「那是咱們世子妃坐的。」
「我也是祈王世子妃。」那婦人不悅的橫眉回道。
「京城裡的人都知曉,當今祈王世子妃是咱們梁家小姐。」翠眉冷眼提醒她,要她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縱使她真是前任世子妃,那也是過去的事,現任世子妃可是她家小姐。
那婦人被她的話給噎住了,但仍不肯起身。
見她霸佔著主位不肯離開,綠娥不顧那婦人的反抗,直接過去強行拽走她,自家主子的位置可容不得別人強佔。
婦人氣急敗壞的斥罵,「該死,你這賤婢竟敢對我無禮!」
她蠻橫的態度讓梁宛兒蹙起眉,冷下臉道︰「她是我的侍婢,還輪不到你來教訓,倘若你進來只是想胡言亂語,那麼請你下去。」
婦人對她怒目相向,「我可是好意來救你一命,你敢這麼對我?」
對這個自稱是前任祈王世妃,並且大言不慚表示要救她一命的婦人,梁宛兒只覺得她不是瘋子就是有病,有些懊悔方才不該多事讓她上馬車。
見婦人有些落魄,她示意翠眉取些銀子出來遞給她,然後好意的勸了她一句,「外頭天寒地凍,你早點回去吧。」
婦人彷彿受了莫大的羞辱,憤怒的將手裡的碎銀用力一砸,咒罵出聲,「你拿這些碎銀就想打發我,你當我是乞丐嗎?!」
梁宛兒覺得自己沒事幹麼去招惹這個煞星,嘆氣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婦人恨聲罵道︰「你莫要得意,往後你也會被算計到落得像我這般下場!」
梁宛兒原是想知道這婦人與常傲霜究竟有何糾葛恩怨,但見她除了咒罵之外也不說別的,也不想再跟她耗下去,直接下逐客令,「請你下去,我還要趕回王府。」
見梁宛兒竟想攆她走,婦人橫眉豎目,怒道︰「你就不怕日後也會同我一樣淒慘嗎?」
「至少現在我還活得好好的。」她不覺得自己有必要去擔心這種事,示意翠眉送客。
婦人卻死賴著不肯走,「你真不想知道我堂堂一個世子妃,當初是怎麼被常傲霜那賤人給害得身敗名裂,最後落得被休離逐出王府嗎?」
「你真是伍琴雪?」對於這點,梁宛兒仍抱持著幾分懷疑。
婦人不答,自顧自的說︰「當初世子對我一見鐘情,為了我甚至退了梁家的婚事,改娶我為妻,想我嫁入祈王府時是何等風光……」說著,她陷入昔日的回憶裡。
「成親那時,世子百般寵愛我,我要什麼他都送給我,後來……若不是常傲霜那賤人搬弄是非、挑撥離間,我一時不察上了她的當,也不會做出那樣的事來!」
說到這裡,她滿臉怨毒之色。
聽起來似乎真有那麼回事,梁宛兒好奇的問︰「後來發生什麼事?」
「那賤人為了同我爭寵,暗地裡買通了我的婢女,時常在我面前造謠,說世子又瞧中了哪家的姑娘,迷戀上了哪個青樓花娘,我信以為真,那時又不曉事,嫉妒之下,時常到世子跟前吵鬧,惹得世子惱怒,也不想再到我那裡去,我一氣之下吵得更凶,惹得世子更加不快,因而更不願見我。」提起這些往事,她眼裡流露著刻骨的恨意和一抹懊悔。
聽到這裡,梁宛兒已有八分相信她所言為真,想知道接下來發生何事,她追問道︰「那之後呢,王府為何會隱瞞你仍活著的事,而對外宣稱你已病故?」
伍琴雪兩手緊扯著斗篷,沉默著沒再往下說。
梁宛兒也沒催促她,只是安靜的等著。
好半晌後,她才幽怨的啟口,「我那時氣惱世子冷落於我,恰好那時他表兄前來探親,暫住在王府裡,他表兄生得一表人才,為人又詼諧有趣,很會逗人開心,我與他不知不覺越走越近,最後、最後……鑄成了錯事,被那賤人發現,她竟帶著王妃前來……」
她雖打住話沒再往下說,梁宛兒卻也能自行想象出來,最後她八成是被人當場捉奸在床。
堂堂世子妃與人偷情,還偷到自家丈夫的表兄身上,這種事祈王夫婦和鐘日章絕對不可能忍受得了。
但若就此休了她,不僅讓王府顏面掃地,就連她娘家恐怕也從此沒臉見人。
所以兩邊商量了下,為了顧全兩家的面子,就連手對外宣稱她病故,也省得被世人笑話。
這個故事聽下來,梁宛兒覺得這件事是伍琴雪自己有錯在先,所以要把這筆帳算到常傲霜的頭上,似乎有些牽強,畢竟不是常傲霜逼著她去偷情的。
瞅見她的表情,伍琴雪羞怒道︰「你是不是也認為這一切全是我咎由自取?!」
梁宛兒多少可以理解一些她的心態,她大概是不甘寂寞,又抱持著某種報復的想法,而與鐘日章的表兄暗中來往,這種事若是發生在現代,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最多就是離婚,不會遭到太嚴厲的批判。
可無奈的是這裡是古代,父權社會下,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光明正大的流連青樓、公然嫖妓,但女人卻要守頁守節。
不管丈夫要娶多少女人回來,只要他養得起,就沒有妻子說話的余地。
略一沉吟,梁宛兒委婉說道︰「這世道對女子本就不公,只約束女子,卻放縱男子為所欲為。」她覺得她犯的並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只不過在這個世界卻容不下這樣的事。
伍琴雪聽了她這話,彷佛尋到了知音,神色激動,「沒錯,憑什麼男人可以左擁右抱,而女人卻只能守著一個男人。」
梁宛兒想了想,取下頸子戴的一串珠遞給她,「伍小姐,多謝你告訴我這些事,初次相見,我也沒什麼好送你,這串珠煉請你收下。」
鬧出那種醜事,不僅祈王府容不下她,怕是連她娘家也容不了她,她既不能回王府,也回不了娘家,所以才落得如此落魄。
她接著再向翠眉取來一只荷包,塞到她手上,溫言表示,「這些是我的一點心意,望你不要嫌棄。」送她這些,是答謝她肯向她道出這段不堪的往事。
伍琴雪捏著那串珠煉和荷包,忍不住潸然淚下。
自從發生那件事後,所有的人都用鄙視輕蔑的眼神看待她,她親娘早已過世,在被趕離王府後,爹對她萬分不諒解,不準她回去伍家,就連她的貼身侍婢都背叛她,卷走了大半的銀子和值錢的珠寶首飾。
她不敢拋頭露面,就怕被人認出來,只能躲在一間破舊的小房子裡,最後花光身上的銀子,僅剩的一部分首飾也全都變賣完了,日子幾乎要過不下去。
就在她投靠無門,茫然的走在街頭時,突然看見掛著祈王府徽飾的馬車,她一時衝動,想也沒想的就撲了過去。
沒想到這輛馬車裡頭坐著的,竟是鐘日章在她之後新娶的世子妃,而諷刺的是,當初鐘日章就是為了迎娶她,才退了梁家的親事,結果在休離她之後,回頭娶的又是梁宛兒。
梁宛兒取出手絹遞過去讓她擦淚,思索了會兒,好心勸道︰「若是你在京城待不下去,不如到外地去吧,在那裡沒人認得你,你可以重新開始。」她剛才塞給她的那枚荷包裡的銀子,只要她能省著點用,足夠她過上好幾年了。
她擦了擦淚,猶豫道︰「我自個兒一個人,又是個女子,要怎麼去外地。」
「你可以找可靠的商隊搭伴上路,就算到附近的縣城也好,與其繼續留在這裡,不如出去闖一闖。」
伍琴雪默然了片刻,想到自身遭遇,不僅被夫家休離,娘家也與她斷絕關係,如今她算是走投無路,再留在京城,也只會讓自己更加難堪,須臾後,她抬起眼下了決心。
「你說得沒錯,我決定要離開京城。」離開前,伍琴雪向她道了謝,「這些銀子就當是我向你借的,有朝一日若是我有了銀子,定會還給你。」
看出她是個愛面子的,梁宛兒雖不在意這些銀子,也沒再說什麼,微笑頷首,目送她離去。
聽完伍琴雪的遭遇,此刻思緒翻湧,梁宛兒暫時不想回王府,遂讓馬車停到一旁,領著翠眉與綠娥去附近的坊市逛逛。
翠眉忍不住說道︰「世子妃,依奴婢看,當日您中毒之事,恐怕便是常夫人所為,她當初連前任世子妃都敢設計陷害,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方才聽了伍琴雪所言,讓她更加確信當日那毒定是她所下。
綠娥蹙眉道︰「可世子似乎有意袒護她。」
翠眉回道︰「世子袒護她,咱們可以直接找王妃作主。」
梁宛兒心忖若是直接找王妃,自然可以替她作主,但如此一來,怕是會與鐘日章撕破臉。
想起昨日他就是留宿在她那裡,她心口苦澀,有些心煩意亂。
「這事回去再說吧。」
這時,翠眉忽然指向前方剛從一家店鋪出來的一名男子,「咦,那不是三少爺嗎?」
梁宛兒本張口想叫他,但見他沒瞧見她,轉身便往另一頭走了,也就作罷。
她瞟向鐘日觀適才走出來的那家店鋪,看見簾子上寫著一個字「香」,有些好奇的詢問︰「那店鋪是賣什麼的?」
綠娥答道︰「那是賣燻香的鋪子。」
「燻香?咱們進去看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40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2 11:41 AM 編輯
第十章
古代沒有化學合成的香精,這裡的香料都是純天然的,綠娥便常會拿些香料燻在她的衣服上,穿在身上便透著香氣,她想看看這販賣香料的鋪子裡,還有哪些燻香。
主僕三人走進鋪子,掌櫃的是個年約四旬的瘦小婦人,店裡還有個十幾歲的丫頭,坐在另一頭的桌子前整理著一包包的香料,將那些香料盛入罐子裡。
「夫人想買哪種燻香?」女掌櫃親自出來招呼。
「我隨便看看。」梁宛兒朝她頷首微笑道。
那女掌櫃見她面容圓潤,腮頰旁描繪著一隻彩蝶,顯得俏皮可愛,身上披著一襲棗紅色的斗篷,髮髻上簪著的髮釵和首飾樣樣皆是精品,這身裝扮一看便是富貴人家的夫人,遂熱絡的說道︰「要不要我替您介紹介紹?」
梁宛兒點點頭,「也好。」
女掌櫃領她到貨架前,打開一瓶瓶裝著香料的罐子,讓她嗅聞,並解釋裡頭香料的成分及作用。
「您瞧這是由水沉香磨制而成的,能夠舒心益氣開智慧;這種是由金桂制成的,香氣濃郁持久不散;這是梔子花香……」
正說著,在一旁整理的丫頭打翻了一瓶罐子,女掌櫃回頭瞧見女兒伸手就要撿拾起散落的香料時,急忙出聲阻止,「丫頭,別踫!」
接著女掌櫃從櫃台上取了個特別的小鏟子和小刷子,將散落在桌上的香料給小心掃起來,盛入罐子裡。
梁宛兒見她那麼謹慎,走過來好奇的問她,「掌櫃,這是什麼香料?」
「這是產自邊陲某個部落的香料,帶有毒性,不能踫觸。」
來自邊陲的香料?梁宛兒記得先前那饒太醫曾說,她當初所中之毒就是來自邊陲地區,她心思一動,追問︰「若踫觸會如何?」
「會死人的,若沾上它的粉末,皮膚會發癢潰爛,也不能久聞,不過它雖然有毒,若不久聞倒也無事,一般都是用這種香料來驅滅一些蚊蟲。」
翠眉和綠娥不禁也想起先前主子所中之毒,懷疑極有可能便是此物。
這時女掌櫃再拿起擱在一旁的另一包香料介紹道︰「像這種香料的味道,聞起來有些像煤炭,燃燒之後,可以用來驅趕消滅蛇鼠,它們久聞了這味道就會狂躁而死。」
「那人若誤吸了會怎麼樣?」梁宛兒覺得燃燒這種香料的人,多少也會吸入一些,那豈不是也會變得狂躁。
女掌櫃答道︰「只是少量倒還無妨,只有吸入太多,才會使人狂躁,嚴重者甚至會神智顛狂混亂,不過解法倒也簡單,只要服用甘草水就可解了這毒。」
接下來聽她又介紹了幾種奇特的燻香後,梁宛兒最後買了月季和桂花的燻香,走出鋪子,見時已近午,也沒再逗留,直接回了祈王府。
另一頭祈王府裡,鐘日章帶著一臉怒容來到常傲霜所住的小院。
這時,常傲霜已醒來,正對著婢女謾罵,「竟然拿這些豬食來給我,他們當我是什麼?還有你,就眼睜睜的任由那些勢利的奴才,這麼欺負你家主子,也不吭聲,你是死人嗎?」
鐘日章進房後,瞧見常傲霜將飯菜全都砸到地上,但他此刻沒有心情去追究這事,神色陰鬱的開口質問她,「昨日是不是你指使下人,在我的茶水裡下了藥,讓我昏睡不醒?」
瞅見他來,常傲霜才剛要露出欣喜的表情,卻聽見他的質問,急忙喊冤,「絕無此事,妾身昨日也早早便睡了,哪裡能指使下人對世子下藥。」
他絲毫不相信她所的話,「那為何我昨日下那杯茶水後,竟會昏睡不醒?」
先前下毒的事還未了結,若再背上一個對他下藥的罪名,她豈不是再無翻身的機會,常傲霜驚惶的辯解,「就算給妾身十個膽,妾身也絕不敢對世子下藥,您可不能這麼冤枉我!」
「那杯茶我是在你這裡飲下的,不是你指使人下藥,還能有誰?」他詰問。
常傲霜顧不得身子不適,下榻跪在他腳邊,一邊啜泣,一邊怨恨的道︰「先前妾身遭人誣陷,已承受了不白之冤,您不能再這般誤解妾身,這定是哪個賤人想誣陷妾身,求世子定要替妾身作主,找出那賤人,將其碎屍萬段!」
鐘日章聽她一口一個賤人,對她更加厭煩,「原先我還認為下毒之事可能不是你所為,如今看來那毒定是你所下,你先是害世子妃,現下又膽敢對我下藥,如此行徑,簡直膽大包天,祈王府再也留不得你了!」斥罵完,他拂袖便要離去。
常傲霜驚駭的緊抱著他的腿不讓他走。
「妾身是冤枉的,世子您不能這樣對妾身,那毒定是那梁宛兒自個兒下的,要不就是裴心憐所為,對了、對了,我知道了,是伍琴雪為了報復我,設計栽贓嫁禍於我……」
鐘日章聽她胡言亂語,甚至連早已被逐出王府的伍琴雪,都被她給扯了出來,憤怒的抬腳踹開她。
「伍琴雪已不在王府,要如何下毒,你休要再滿口瞎話!」
「我沒有胡說,一定是她!」常傲霜被他一腳踹得摔跌在地上,抬頭見他滿臉嫌惡之色,那雙眼裡再不復見往昔對她的眷寵,她心中不由得生起濃烈的妒恨,撐著身子怨怒的指責他,「這一切都是你所害,你既然娶了我,為何不能一心一意只待我好,還要再迎娶伍琴雪那賤人進門,讓她壓過我的風頭,對我頤指氣使?」
見她竟敢如此辱罵他,鐘日章喝斥,「你只不過是個側室,本世子想娶誰就娶誰,哪裡容得了你置喙!」
她雙眼發紅,胸口升騰起滔天怒火和委屈,讓她不管不顧的豁了出去,站起身指著他的鼻子,狂怒的咒罵,「你娶了我,就該一輩子只對我一人好,可你卻一再喜新厭舊,有了新人就忘了舊人!伍琴雪那賤人哪一點好,我不過略施小計,就讓她不知羞恥的跑去偷人了,看見你當時氣得整張臉都發青,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興,這就是你背棄我的懲罰!」罵著罵著,她脫口就說出自個兒以前所做之事。
聽見她所言,他驚愕的瞋瞪著她,她接著再道︰「結果你竟然又再娶個醜婦進門,我本來打算先向她示好,再暗中整治她,不過都還沒有動手,她卻先中毒了,只可惜沒能毒死那醜八怪!」
「不許你說她的不是!」鐘日章聽不得她這般批評梁宛兒,氣怒之下,一掌朝她揮去,打得她整個人摔倒在地。
常傲霜摔倒時,正好撞向旁邊一張檀木雕花圓桌,擱在桌上的一只杯子順勢滾落在地,碎裂成三半。
她驚怒的捂著被打的臉龐,心中的恨意如滾滾的怒潮,淹沒了她所有的理智。
「你打我?!你竟然為了那個醜八怪打我!我跟你拚了!」她拿起一片破裂的杯子,朝他狠狠刺去。
梁宛兒回來時,才得知在她離開的這段時間裡,王府裡出了亂子。
常傲霜發狂,刺傷了鐘日章,鐘日章欲制服她,但她在掙扎時,手裡拿著的那塊碎片,不慎劃破了自個兒的咽喉,就這麼香消玉殞。
梁宛兒從秋麗那裡得知這事,整個人都傻住了。
「那世子呢?」
「世子只有手臂受了傷,早已包扎好,可是世子這會兒把自個兒關在房裡,把奴婢們都了趕出來,不許咱們進去。」
梁宛兒眉心緊鎖,明白發生這種不幸,他此刻心裡必定很不好受,「我進去看看他。」
春雅連忙提醒她,「世子妃,世子這會兒心情很不好,把房裡能摔的物品都摔爛了。」
秋麗接腔勸道︰「奴婢覺得世子今早回來後就不太對勁,世子妃還是暫時先別進去,待世子心情平復之後再進去。」
「世子怎麼不對勁?」梁宛兒關心的追問。
「這只是奴婢的感覺,感覺世子今日似乎異常暴躁,今早世子竟為了那點小事就責罵世子妃,之後世子又帶著怒意到常夫人那裡,想質問她是不是在昨日的茶水裡下藥,才使他昏睡不醒,結果沒說幾句,便與常夫人爭吵起來,還有,常夫人也不知是怎麼回事,竟不顧自己身分與世子大鬧,還刺傷世子,被世子制服後,她還劇烈的掙扎不休,才會失手割破了自個兒的頸子,就這樣猝不及防的去了。」秋麗向她述說整件事的經過。
聽畢,梁宛兒也覺得這件事確實很不尋常,鐘日章與常傲霜兩人怎麼會同時情緒失控?她凝眸沉思,陡然間,想起不久前才在燻香鋪子裡聽那女掌櫃提及一種毒香能讓聞者心神狂躁。
該不會……她心中一驚,連忙出聲吩咐翠眉,「你讓人去準備些甘草水來。」
翠眉心裡一動,脫口問道︰「難道世子妃懷疑世子是中了毒?」當時她也和綠娥一起陪著她聽了那女掌櫃的話,自然明白主子要她準備甘草水的用意。
梁宛兒搖頭,「我也不確定,但有備無患。」甘草水縱使喝了,也不會損害身子,不管他是不是中毒,總之先讓他服了再說。
「奴婢這就讓人去準備甘草水。」翠眉應了聲,匆匆出去。
春雅和秋麗聽見兩人所說的話,不解的詢問︰「世子妃何以認為世子是中了毒?」
在等翠眉回來的期間,梁宛兒便將先前在燻香鋪子那裡,所得知的事告訴她們。
聽完,春雅、秋麗互覷一眼,神色凝重的啟口道︰「世子妃,茲事體大,奴婢得派人進宮稟告王妃。」太后一人在宮中寂寞,因此時常召身為祈王妃的妹妹進宮相陪,今日王妃也應召進宮去了,不在王府裡,王爺也還未回府。
梁宛兒頷首,「我也不敢肯定世子是不是就是中了這毒,不過王府出了這樣的事,是該稟告母妃一聲。」
秋麗親自去見總管,讓他派人前往宮中求見王妃。
等了好半晌,翠眉帶回了甘草水,梁宛兒接過甘草水,推開緊閉的房門走進房裡。
房裡一片狼藉,滿地都是被砸爛的碎片,她小心避開那些碎片,抬頭一看,瞥見鐘日章坐在床榻上,兩眼發紅,臉孔緊繃,握著的拳頭擱在腿上,似乎是在壓抑著情緒。
見她進來,他怒聲趕人,「你進來做什麼?出去!」雖然常傲霜是死在她自己的手上,但她的死是他親手間接所造成,他自責之時,卻又難以抑制在胸口翻滾咆哮的躁怒之氣。
他不明白今日自個兒是怎麼了,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對勁,幾乎要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不想傷及無辜,所以才把自個兒關在房裡。
他深怕自己會誤傷了她,才會一開口就急著趕她出去。
「好,我馬上就會出去,不過你應當渴了吧,把這杯茶水給喝了,我就出去。」梁宛兒好聲好氣的哄道。
見他情緒不穩,她不敢同他說太多,只能先勸他服下這甘草水,再做打算。
他搖頭,急促驅趕著她,「我不渴,你快把茶端出去,不要再進來。」他此刻只覺得體內彷彿燃燒著熊熊的怒焰,瘋狂的想要找人發泄,他不想傷她。
她察覺到他情緒不對,但仍執著的將甘草水端到他面前,「只要你喝下這杯茶水,我立即離去。」
她不肯聽話離開,觸怒了他,他煩躁的抬起手,想要打落她手裡端著的那杯茶水。
瞥見他朝她動手揮來,她下意識的閉上眼。
但那手卻在離她面前一寸時,硬生生停下了,他神色僵便的從她手上搶過那杯茶水,仰起頭一口氣喝完,粗暴的將杯子塞回她手上,朝她吼道︰「我喝完了,還不出去!」
梁宛兒微微一愣,頷首道︰「好,我這就走。」她很擔心他,幾乎一步三回頭。
鐘日章將盤旋在胸口,要奔騰而出的躁怒之火強行抑住,他用力得額上的青筋都暴起,牙關緊咬著。
他性子雖驕傲跋扈,但從不曾這般無來由的發怒。
那不知由何而來的怒火,就彷彿一頭失控的猛虎,在他胸膛裡叫囂著四處亂撞,撞得他幾乎快要失去理智。
守在外頭的春雅等人,一見梁宛兒出來,急忙圍上前問︰「世子妃,世子可喝下那甘草水了?」
「喝下了。」
「那世子現下如何了?」秋麗追問。
「他情緒很不穩,整個人似乎很狂躁。」她憂心忡忡的看向重新掩上的房門,心中祈禱著希望那甘草水能發揮作用。
「現在只能暫時先等等。」
這一等,等了一個多時辰,這時祈王妃已從宮中趕回來,匆匆來到兒子的寢房前,見眾人都守在房外,蹙眉詢問︰「你們怎麼都在外頭?世子呢?」
春雅答道︰「世子在房裡,他不讓奴婢們進去。」
這話才剛說完,房門忽地被打開。
服下甘草水後,鐘日章狂躁的症狀慢慢平息下來,盤踞在胸腔的那股怒火,也跟著熄滅。
此刻鐘日章和祈王妃坐在小廳裡,聽著梁宛兒提起先前在燻香鋪子裡所聽來的事。
「……所以我懷疑世子的情況,有可能便是中了那種毒香,才讓翠眉準備甘草水讓世子服用。」
祈王妃聽畢,大為震怒,「是誰膽敢對世子下此毒香?」
秋麗沒有明說,只提了句,「世子今早從常夫人那兒回來,便不太對勁。」
「你的意思是這毒香是傲霜所下?」
祈王妃正想命人將常傲霜帶過來,卻聽兒子說道︰「她已經死了。」
祈王妃滿臉驚愕,「你說什麼,她死了?!這是怎麼回事?」她先前在宮中,只聽聞王府來人提及兒子中毒之事,其餘尚不知曉。
鐘日章簡單將事情的經過說了遍。
「依孩兒看,傲霜定也中了此毒,才會如此狂怒失態,所以這毒不可能是她自己所下,不過那毒香的來源必定是在她房裡,所以才會連她也中了此毒。」
此時情緒平復過來後,他再回想今日和昨日發生的事,立即便能推敲出問題所在,接著說道︰「方才宛兒說那毒香聞起來有煤炭味,昨日我去傲霜房裡時,她房裡便彌漫著煙霧,那婢女說是因為送來的炭火潮濕的緣故。」
「那毒香定是下在那木炭裡。」祈王妃聞言,立即命人去將常傲霜房裡的婢女,全都帶過來查問。
賀總管親自帶著常傲霜房裡的四個婢女過來。
一進來,這位年約五旬的老總管便跪在地上請罪,「老奴不知這些奴才竟然膽大包天,在炭火裡下毒,意圖謀害世子,請王妃娘娘降罪。」
祈王妃揮手道︰「賀總管,你先起來,這事還沒查問個清楚。」
賀總管站起身,默默垂手退到一旁。
祈王妃看向跪在地上的那四名婢女,朝侍立在她身側的一個婆子使了個眼神,那婆子站出來,厲聲喝斥四人,「你們還不從實招來,是誰在炭火裡下了毒香?」
四人嚇得整個人趴伏在地,迭聲求饒,「王妃明鑒,奴婢冤枉,奴婢絕沒有下毒謀害常夫人與世子。」
見狀,那婆子問道︰「你們幾個是誰經手炭火的?」
其中一人顫著嗓音,抬起頭,「是奴婢,可奴婢絕對沒有下毒,那炭火送來時就已是受潮的,所以一點起來就生煙。」
忽想起一事,祈王妃出聲質問︰「世子和常夫人都中了毒,你們四人也在那屋裡,為何反倒沒事,莫非事先都服用了甘草水?」
其中兩人急忙答道︰「奴婢兩人是在外頭廳裡伺候的,沒進到寢房裡,所以才沒吸到那毒香。」
另外兩人也慌張解釋,「奴婢雖然是在房裡伺候常夫人,可昨晚常夫人睡了之後,奴婢見世子也坐在椅子上睡著了,便將世子扶上床榻休息,接著奴婢就離開寢房守在外頭,沒在房裡待著,所以吸食到的毒香並不多。」
鐘日章見從這四個婢女身上沒能問出什麼,便命總管去傳喚送去木炭之人,接著向他問及為何苛扣常傲霜月例的事。
「這事奴才並不知情,奴才這就去查問是誰膽敢苛扣常夫人的月例。」賀總管回答後匆匆離去。
昨日送木炭的人很快就被帶過來,這次由鐘日章親自審問他。
他神色嚴峻,沉聲詰問︰「是誰命你在木炭裡摻了毒香?」
「冤枉啊,世子,奴才從沒見過什麼毒香,李叔將木炭交給奴才,奴才便直接送去常夫人那兒了。」李叔是負責管理柴房和雜物的下人。
見他又扯出一人,鐘日章再將李叔召來詢問,結果他卻答說,那木炭他是交由另一個下人負責,而那下人前兩天兄長成親,回鄉喝兄長的喜酒去了。
這時賀總管回來,躬身稟告,「回稟王妃、世子,奴才查出,苛扣常夫人月例之事,乃是張嬤嬤所為,但那張嬤嬤數日前媳婦產子,告假兩個月去幫媳婦坐月子,眼下不在王府裡。」這張嬤嬤是王府裡的一名管事,掌管王府月例供奉之事。
梁宛兒在一旁聽著,總覺得這件事透著蹊蹺,好像鬼打牆一樣,每個關鍵人物都不在王府裡,讓事情一時無法再調查下去。
這件事令兒子也中了毒,祈王妃決心要徹查個水落石出不可,即刻命人去將這兩個回鄉的人帶回來,另外再傳召王府的侍衛統領,命他將這幾個下人押下去仔細再審訊。
一旦動用到王府侍衛,便不僅僅只是查問幾句,而是要用刑,幾人嚇白了臉,拚命求饒喊冤。
祈王妃冷沉著臉,喝道︰「將他們拖下去。」
然而就在這時,裴心憐卻神色倉惶的走了進來,雙膝一曲,跪在祈王妃面前。
「心憐,你這是做什麼?」
她輕顫著唇,吐出一句話,「是我做的,是我下的毒,請王妃賜死心憐吧。」
這話一出,震驚了所有人。
祈王妃驚訝的望住她,「你說什麼?那是你所下?!」
「沒錯,是妾身所下。」她低垂下臉,坦承不諱。
鐘日章難以置信的怒目質問︰「這是為何?你為何要對傲霜和我下毒?」
她柔婉的嗓音,哽咽的泣道︰「這些年來,常夫人仗著地位比妾身高,時常嘲笑欺凌妾身,妾身不堪其辱,心存怨恨多時,這次聽聞常夫人病了,又被禁足多月,遂想趁機報復于她,因此才找來此毒香,暗中下在送去給她的木炭裡,還將木炭給潑濕,令其受潮,以防被人看出異樣,只是妾身沒有料想到,會因此連累世子中毒,鑄下這等大錯,令常夫人身亡,妾身知錯,願以命償命。」說完,她整個人跪伏在地。
聽完她的話,梁宛兒尋思須臾,問了一句,「你那毒香是從哪裡得到的?」
「是、是我昔日嫁給世子前,在一處藥鋪所得。」
梁宛兒神色一動,再追問︰「那藥鋪在何處?」
「那藥鋪……聽說已經搬走,不知搬到何處。」
梁宛兒突如其來的又問了她一句,「你身上的梔子燻香是在何處所買?」
「是、是在燻香鋪子。」
「是哪一處燻香鋪?」
祈王妃與鐘日章見她一再問及這些不相干的事,覺得十分訝異,祈王妃想出聲打斷她,但卻被兒子攔了下來。
「宛兒這麼問定有她的道理,咱們暫且先看著吧。」
裴心憐被她給問得一窒,須臾才回道︰「妾身不知,都是婢女去買的。」
梁宛兒緊追著她問︰「是哪個婢女去買的,叫她過來,我問她。」
「是、是……」她支吾的回答不出來。
這時隨她前來的一名婢女及時出聲道︰「是奴婢在翠柳大街的旺福燻香鋪買的。」
梁宛兒看了那婢女一眼,朝鐘日章輕聲說了幾句話。
他眉頭一皺,指派了兩個隨從,分別交代他們幾句話,兩人領命離開,他再讓那婢女領著春雅,去裴心憐的房裡,將梔子燻香給取過來。
祈王妃一頭霧水,看不明白兒子與媳婦究竟想做什麼。
梁宛兒走上前向她稟告,「宛兒知道母妃此刻定然心存疑惑,但請您再稍待片刻,待會便能向母妃稟明原由。」
聞言,祈王妃這才壓下疑惑,耐心坐在廳裡等著。
春雅很快就取來那燻香,又等了幾刻鐘,有名隨從帶著一包燻香進來,接著另一名隨從領來了一位身形瘦小的中年婦人。
梁宛兒向祈王妃介紹,「她便是我先前所說的那家燻香鋪子的掌櫃。」說完,她站起身走到那女掌櫃面前,溫聲問道︰「掌櫃的莫緊張,我差人請你過來,是有事想請教於你。」
女掌櫃進來後才知曉,原來今早來的貴客,竟是祈王世子妃,她小心翼翼的答道︰「世子妃但問無妨,民婦知無不言。」
梁宛兒將春雅取來的燻香,連同侍衛從那婢女所說的燻香鋪子買回來的燻香一塊遞給她,「勞煩掌櫃聞聞這兩種燻香,看哪一種是出自你鋪子裡的?」
那女掌櫃仔細嗅聞這兩種之後,指著春雅帶來的那袋燻香,答道︰「雖然皆是梔子香氣,但這袋是出自民婦鋪子裡的燻香。」
梁宛兒瞟了裴心憐身後的那名婢女一眼,啟口再說道︰「今早在我進去你鋪子之前,另有一位公子也去了你的鋪子,你可還記得他?」
「記得。」女掌櫃頷首。
「那位公子去你鋪子做什麼?」
「他是去買燻香。」
「他買什麼燻香?」
「他買的便是這種梔子花的燻香。」女掌櫃答道。
「他是不是常上你那裡買燻香?」梁宛兒詢問,
女掌櫃點頭應道︰「是。」
梁宛兒接著再問︰「你可記得他在你鋪子裡,還買過哪幾種燻香?」
「……記得。」女掌櫃遲疑了下點頭。
「那他還買過什麼?」
「除了梔子花的燻香外,那位公子先前還買過兩種,用來驅滅蚊蟲和毒殺蛇鼠的燻香。」
梁宛兒最後再問道︰「這兩種燻香,若是人久聞之後會如何?」
女掌櫃如實答道︰「一種會致死,一種會讓人發狂。」
說到這裡,已無須再問下去,下毒之人已呼之欲出。
梁宛兒看向祈王妃,告知她這人的身分。
祈王妃又驚又怒,「日觀在哪裡?把他給我叫來!」
鐘日觀早已安排好一切,自認為天衣無縫,無論如何都不會牽扯到他身上,然而他卻漏算了兩件事。
一件是裴心憐在鬧出人命後,唯恐會追查到他身上,而出面替他頂罪;另一件事,他沒算到他今日去為裴心憐買燻香時,會被梁宛兒無意間給撞見,進而揭發了這件事。
那梔子花的燻香是他最鐘愛的味道,她因他的喜愛而改用了這種燻香,但自她進門後,怕招人懷疑,他已不再使用梔子花的燻香,卻仍時常為她買來這種燻香。
他不願假手下人,每回總是親自前去,因為這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事,也因常去為她購買燻香,從而得知那兩種毒香之事。
他先前將這計劃全告訴于她,卻沒想到她會為了保全他,而出面認罪。
「王妃,那毒不是三少爺下的,是妾身下的,此事與三少爺無關,求王妃處死妾身,妾身甘願受死!」
須臾,看鐘日觀來到廳內,裴心憐為了替他脫罪,拚命以頭叩地。
見此情狀,祈王妃怒問︰「你們倆究竟是什麼關係?你為何不惜一死,也要為日觀頂罪?」
鐘日觀上前扶起裴心憐,「別再說了。」他憐惜的抬袖替她拭去額頭上沁出的血絲,然後坦然的認罪,「下毒之事是我一人所為,與心憐無關。」他接著望向一旁的鐘日章,抬眉說道︰「二哥是不是也很想知道,我與心憐究竟是什麼關係?」
鐘日章寒著一張臉瞪視著他,平日裡他雖與這個弟弟不親近,可他萬萬沒想到,下毒之事竟是自己的弟弟所為。
鐘日觀語帶怨憎的說︰「我與心憐早在二哥認識她之前便相識,我與她情投意合,正想迎娶她進門時,她卻被二哥你給看上了,你堂堂祈王世子一句話,就讓裴家拱手將女兒給送上。」
他們兩人硬生生被他橫刀奪愛給拆散,一個成為小叔,一個成為兄嫂,共處在一屋檐下,相見卻不能相守,教兩人情何以堪。
鐘日章先是一愣,接著不忿的責道︰「這事你當時為何不說?」若他說了,他便不會納裴心憐為妾,當時他是看上了她那一身我見猶憐的柔弱模樣沒錯,但也沒對她喜愛到非要她不可的地步。
鐘日觀冷眼嘲諷,「我曾為了這事去求你,可是你那時卻連聽也不願聽我說一句。」
鐘日章疑惑道︰「我怎麼不記得你曾來求過我這事?」若有此事,他不可能還會強納裴心憐為妾。
「就在心憐進門的前兩日。」鐘日觀提醒他。
「我……」鐘日章回想了須臾,聲音突然窒住,他隱約想起,那時他似乎正要與那群酒肉朋友出去尋歡,這才無暇聽他說話。
見兒子啞口無言,祈王妃多少也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她沉下臉瞪向鐘日觀,斥責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該對傲霜下毒!」
「她生性嬌蠻,這些年來沒少欺負過心憐。」鐘日觀避重就輕說道,他之所以會對常傲霜下毒,真正想對付的人是鐘日章。
他暗中唆使常傲霜的貼身婢女去求鐘日章見常傲霜一面,再讓那婢女暗地裡在他的茶水裡下藥迷昏他,將他留在布滿毒香的房裡,令他和常傲霜嗅聞那毒香,使兩人發狂。
待兩人發狂後,會鬧出什麼事來,他雖無法預知,但不管發生何事,都是他所樂見,只要能給這個二哥添堵,他就覺得快活。
他恨他當初既然橫刀奪愛,就該好好憐惜心憐,可他卻在納她為小妾之後,沒多久就冷落了她,尤其在常傲霜進門之後,還放任常傲霜欺辱心憐。
在他進來後,便沒再出聲的梁宛兒,忽然啟口問︰「三叔,當初對我下毒之人,是你吧?」
鐘日觀看向她,靜默須臾,才頷首,「沒錯。」
梁宛兒質疑,「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我當初的本意只是想嫁禍常傲霜,並沒有料想到那毒香如此歹毒,令你差點死去。」望著她,鐘日觀臉上流露出些微的歉疚。
最後他望向祈王妃,面無表情的道︰「兩樁下毒之事皆是我所為,母妃想怎麼處置我,我皆無異議,但此事與心憐無關,請您饒了她。」
裴心憐緊緊抓著他的手,向祈王妃乞求道︰「不,這些事全因妾身而起,王妃若要責罰,就請罰妾身一人,妾身願以死抵罪,求您放過三少爺。」
看著眼前這兩人相爭著認罪,求死求活的模樣,祈王妃揉揉眉心,心煩的擺擺手,「把他們都給我帶下去,這事等王爺回來再作定奪。」鐘日觀雖是庶子,但也是王爺的兒子,她不好擅自處分了他。
祈王妃吩咐完便回房歇息,鐘日章夫妻也回了院子,梁宛兒思忖再三,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出——
「你要我去求父王饒了他們?難道你忘了你中毒那時所遭受的痛苦嗎?」鐘日章不滿的看著梁宛兒。
「我沒忘。」梁宛兒橫他一眼,語氣淡然的接著說︰「不過這一切真要追究起來,全是因你橫刀奪愛而引起的,說起來你才該負起最大的責任,若不是你先種下惡因,也不會結了這惡果。」
先前裴心憐與鐘日觀互為了保護對方,而爭著認罪的事感動了她,她很想成全那兩人,更對這個活生生拆散人家的始作俑者感到不滿。
鐘日章無辜的辯解,「我當初真不知有這種事,心憐進門後也從沒提過。」
「她那種柔弱的性子,只會委屈求全,哪裡可能向你提這種事。」說著,梁宛兒突然朝他用力的掐了一下。
「你做什麼掐我?」鐘日章吃痛的揉著被她掐疼的手臂。
「會痛嗎?」她直視著他問。
「我的肉又不是石頭做的,自然會痛。」
她緩下神色,循循善誘,「你看,我掐你你會痛,同樣的,別人受傷也會疼,若是有人讓你受辱,你定會生氣,可若是你讓別人受辱,別人礙於你的身分,也許無法發作,可心裡何嘗不怨你?你再想一想,倘若今天換作是你被人橫刀奪愛,你心裡作何感想?你怒不怒、恨不恨?」
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種話,身為祈王世子,從小他周圍的眾人哪個不是捧著他、讓著他、奉承著他,從沒人敢讓他不痛快,因此,也使得他的性子越來越跋扈,就連他的兩個兄弟與他在一塊時,對待他也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他,故他才會與他們不親厚,寧願與那些狐群狗黨廝混,四處去玩樂。
回想起昔日種種,鐘日章沉默著不發一語。
是夜,在祈王回府後,鐘日章去見父王,父子兩人關在書房裡說了一番話,沒人知曉他們說了什麼,翌日,鐘日觀與裴心憐悄悄被送走。
「我們恩怨兩清,你可別再記恨我了。」送兩人上馬車時,鐘日章對弟弟這麼說。
鐘日觀看向梁宛兒,明白定是她勸動了兄長,他才會成全他和心憐,他鄭重朝她拱手行了一禮,「多謝嫂子。」接著他才望向兄長,「二哥,你人生最貴重的,不是祈王世子的身分,而是你娶了一位好妻子,望你日後能一心一意待她,莫負了她。」
鐘日章罵了句,「你這臭小子,這事還用得著你來說嗎?快走吧,兩人安頓下來後,再寫封信回來。」
「知道了。」與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兄弟,這是鐘日觀頭一次在兄長身上感受到了手足之情,他舒眉而笑,扶著裴心憐進了馬車。
裴心憐揚起手絹朝梁宛兒揮了揮,嘴角帶笑,眼中含淚,她從不敢奢望,有朝一日還能與心上之人相守終生,尤其在日觀犯下那樣的事之後,她只求能與他同死,絲毫沒有料到,他們竟會得到諒解。
她感激得說不出話來,只能將這份恩情牢牢謹記在心。
送走兩人,鐘日章與梁宛兒攜手而歸。
她笑睨著他問︰「難得做了一件好事,心情是不是覺得很好?」
「聽你說的,好像本世子這輩子僅做了這件好事似的,本世子以前可也救濟了不少窮人。」他看著她霸道的道︰「你瞧,如今本世子身邊只有你一個女子,往後你可要更盡心盡力的服侍本世子,知道嗎?」
梁宛兒愣了愣,才會意過來他話中意思,他這是……不再納妾了?
他親暱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倒是說話呀,怎麼傻乎乎的直瞅著我?」
她唇畔漾開暖笑,笑盈盈道︰「我從前聽人說過兩句詩。」
「哪兩句?」
「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他默默咀嚼這兩句詩,若有所思的頷首,「這詩很好。」
以往他三心兩意、喜新厭舊,那是因他還沒有遇到真正喜愛之人,此刻他已明白,一旦遇到心愛之人,便只願求能得到那人一心,其它的再不值得去看一眼。
如今他已找到了這樣的人,他正牢牢的握住了她的手。
「是很好。」她微笑的仰望天空,此刻天很藍,而他們的人生路還很漫長,可以慢慢而行,途中也許會有許多波折風雨,但那些波折風雨都不是為了來折磨人,而是為了要把人淬煉得更加堅強和成熟。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11 09:42 AM
關於這本書
先介紹一下書中曾提及的捶丸,捶是打,丸是指小球,也就是使用木杖擊打小球的意思,這種運動流行於宋、元之間,到明朝後才逐漸沒落。
為了配合故事的情節,我在書裡描述的游戲規則與史料稍稍有些出入。
有人說,高爾夫球就是起源於此,但也有人認為,中西方都有類似的球類活動,並非只有古代中國才有,因此不認同這種說法。究竟誰說的才對,咱們無須深究啦,這種事就留給那些歷史考古學者們去傷腦筋就好了。
另外,我要特別介紹一下書中的一個角色,常傲霜。
不知道看完這個故事後,會不會有人覺得她罪不致死,不該賜死她。
男女主角是一對,心憐後來也與鐘日觀湊成一對,只有她沒人愛,最後還不小心錯手把自己殺了,活生生就是個炮灰啊。
不過如果當初她不先設計前任世子妃,梁宛兒也就不會進門,被橫刀奪愛的鐘日觀也就不會在見到兄長與嫂子越來越恩愛時,想起自己與心愛之人活生生被拆散的痛,心裡的怨憤越積越深,最後用毒計暗害兩人,嫁禍給常傲霜。
就如梁宛兒所說,鐘日章中毒,算是先種了惡因,才得了惡果,常傲霜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她平日常欺負心憐,也就不會被鐘日觀記恨,成為他報復的對象。
說到梁宛兒這位女主角,阿彌以前也寫過幾本以胖姑娘為女主角的書。
像《家有大唐妻》,女主角出生在以豐腴為美的唐朝,可她偏偏很縴,穿越到現代後,發現自己擁有了夢寐以求的豐腴體態,卻發現這是個縴瘦為美的時代。
《千斤閨女》的女主角個性正直仗義,結果卻嫁給了一個摳門苛刻的奸商。
《大齡肥妃》的女主角是個吃貨,也是個吉祥物,嫁給男主角後,幫助他避開好幾次的劫難。
若有人對這類胖姑娘的故事有興趣,可以找來看看呦。
最後跟大家分享一篇朋友傳來的文章——
我們為了活命吃東西,但為了保命卻又不敢吃東西。(黑心商人太多啦)。
平時說話時沒感覺,只有在繳手機通話費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廢話居然那麼值錢。
世界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我在你面前你卻不知道我愛你,而是相愛的兩人坐在一起,卻各玩各的手機,相對無言。
婚姻是愛情的墳墓,不過更氣人的是,偏偏還有小三要來盜墓。
下本書再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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