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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馥梅 -【吾家奇內助之】藥嫁國公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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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15 PM
標題:
馥梅 -【吾家奇內助之】藥嫁國公爺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9 05:4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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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小小藥娘一舉成為國公夫人的訣竅是──
看準了相公就要緊抓不放,把他的身與心都掌握在手中!
真是老天眷顧啊,原本他們已經家徒四壁,快要喝風吃土果腹了,
所幸一次因緣際會下她得到了仙人所贈的神奇空間,
裡頭的珍稀藥材一整片,百年人參、千年何首烏隨便採隨便有,
有了這寶貝,加上隔壁村的唐子剛自告奮勇幫她拿去縣城賣,
相信她很快就能達成在家翹腳閒嗑牙,銀子自動送上門的悠閒日子了,
不過唐子剛那傢伙最近不知道是吃錯藥還是被雷打到,
明明在外是嚴肅的東家,到她面前就變成十足十的痞子,
從謹守男女大防到會對她手來腳來,且未成親就娘子娘子喚不停,
種種無賴行徑叫她羞紅了臉,但不得不說他待她非常不錯,
她的姊妹遭人販子擄走,他二話不說衝去救人,就怕她傷心,
甚至為了不讓她進門後受委屈,一腳踢開刻薄貪婪的家人分家另過,
可就在此時,她發現他其實是失蹤已久的將軍之子、未來的國公爺,
更要命的是,他似乎打算反悔不娶了?!
【出版日期】
2015/9/18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096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7:59 AM 編輯
第一章
天擎皇朝隆慶十五年
清嶺鎮,位於天擎西南長青縣內的一個小鄉鎮,坐落於大嶼山附近,一片連綿的山脈環繞著這個小鎮。周邊大大小小有十八個村落,而大山村便是清嶺鎮裡最接近大嶼山的小村子,也因此而得名。
大山村僅有三十餘戶人家,人口兩百多人,由於地理因素,能耕種的田地不多,且多是中下等田,靠著種田根本無法溫飽,所以許多人家數代以來都是上山打獵或採藥維生。
住在村尾的裴家,便是一戶傳承數代的採藥人,說聲藝高人膽大也不誇張,一根繩索就能攀下崖,專門採摘一些僅生存在崖壁,既特殊又珍貴的藥材,也因此有了頗豐的積蓄,在村尾買了地,建了五間大瓦房,寬敞明亮,還留了前後加起來一畝大小的院子,在這大山村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了。
遺憾的是,裴家傳承到裴達這一代,因父親早逝,只有裴達一子,孤兒寡母沒有營生,慢慢的坐吃山空,直到裴達長大,這狀況才有了改善,誰知裴母因為終年抑鬱,沒等到裴達成家,便也撒手人寰。
而裴達到如今只得了三個女娃,裴家娘子林錦繡在生下三女兒後傷了根本,身虛體弱,長年喝著補藥,幾年下來,家中的積蓄已然用盡,靠著裴達現採現賣賺的銀錢勉強溫飽。
屋漏偏逢連夜雨,在裴家已然家徒四壁的情況下,家中的頂梁柱裴達卻在採藥時不慎摔落山谷,幸而當時已經接近谷底,只摔斷了腿,沒丟了命,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然而這對裴家來說卻是雪上加霜,不僅沒了經濟來源,還要加上巨額的藥錢,一時之間只能向村民們借貸,背上了龐大的債務。
送走大夫和村長,裴燕回到屋裡,看見正在抹淚的大姊裴鶯,以及咬著唇一臉蒼白、不知所措的小妹裴鸝,只覺得身上如壓了座大山般,讓她喘不過氣。
這樣下去日子該怎麼過?
大姊性情溫軟沒有主見,小妹雖然乖巧聽話卻年紀太小,娘身子本就不好,如今爹爹摔斷了腿,若要養好至少得半年,就算傷養好了,往後一兩年也沒辦法再像以前一樣攀崖下谷,做那高危險的工作,而這還是恢復良好的狀況,若是……裴燕閉了閉眼,不敢再想下去。
眼下看來,也只有自己才能背負起這些責任了。
她不怕吃苦受累,只要一家能平安。
挺直背脊,她走進正房,來到床邊。
「爹。」裴燕看著靠坐在床上一臉空茫的爹爹,心下一疼。
「阿燕啊……」裴達抬頭看著二女兒。「你娘還好嗎?」
「林大夫剛剛也看過了,說是受了刺激暈過去,林大夫把娘救醒後,怕娘又太激動,熬了安神藥讓她喝下,現在在大姊房裡睡著。」裴燕輕聲的說著,看著爹爹綁著夾板的腿,眼眶微微一紅,又連忙壓下淚意。
「那就好,是爹拖累了你們……」
「爹!咱們家沒有誰拖累誰,難道以前爹會怪我們三個賠錢貨拖累您嗎?還是怪娘體弱,長年臥病拖累了您?」
「胡說什麼?!你們是我的女兒,個個孝順又貼心,拿十個兒子來爹都不換!再說你們娘,那也是因為爹沒用,沒能讓她過上好日子,才把身體給拖垮了!」裴達怒道。
「既然如此,您又怎能說自己是拖累呢?」
「可爹如今這般模樣……」裴達看著自己的腿,至少要休養半年啊!到時候能不能好完全還未知,若是就這樣瘸了,那他們下半輩子又該怎麼辦?
「爹也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啊!」裴燕在床沿坐下。「爹,您別胡思亂想,也不用擔心家裡的生計,明兒開始,我便進山採藥,我會把這個家撐起來的。」
「不行!太危險了!」
「爹,我又不是沒進過山,放心吧,我會小心的。」
「你才進幾次山!更何況那幾次都有爹帶著,如今只有你獨自一人,爹不放心。」
「爹,我不會去太危險的地方,也會小心謹慎,再說,咱們眼下也沒有選擇的餘地了,不是嗎?」裴燕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是啊!三個女兒,大女兒性情太軟又沒主見,往常就是什麼事都聽阿燕的,三女兒年紀還小,只有阿燕,性情堅韌,外柔內剛,行事也頗為果斷,是個有主意的,若是男兒的話……
裴達沉默了,一臉黯然苦澀,那長期曝曬的黝黑肌膚都能看出蒼白。
翌日,裴燕背起竹簍,裝了一竹筒的水,帶了個雜菜餅子,拿著工具隨著村人進山,就這樣開始了她的採藥生活。
有時候她是和村裡的人一起進山,但是那都是有固定時間的,對於急需用銀子的裴家來說並不夠,所以裴燕還會自己一人進山採藥。
不是沒人勸過,畢竟山裡太過危險,裴燕也知道,但是現實卻逼得她不得不冒險,因為她沒辦法像爹爹和村裡的大叔他們一樣在危險的崖壁上作業,採摘較珍貴的藥草,所以就必須以量彌補。
日子就在裴燕勉強顧得家人溫飽的狀況下過了月餘。
時節進入秋季,這日清晨,裴燕依然在家人擔憂的目光目送下,背著大大的竹簍獨自進山,昨日採藥隊才剛回來,平時會休息兩天,順便整理藥材,然後再次整隊上山。不過這次不同,因為三天後正好是清嶺鎮三月一次,為期五日的大集,所以採藥隊這次至少會休息到大集結束,因此,今天她只能自己進山。
大嶼山物產豐富,然而經過十數代的搜刮,外圍也只剩下了一些生命力、繁衍力強的物種,平日也只有村裡的婦孺會在這些地方挖些野菜和不值錢的普通藥草,一般想採到能賣銀子的藥草,就得再往深處去,或者像爹爹一樣,專找斷崖這些險地。
裴燕一路遇到幾名同村的婦人,大伙兒關心詢問家中狀況,帶著憐憫、同情,還有隱隱的慶幸,慶幸出事的不是自個兒的當家。
裴燕垂下眼,自從爹爹出事後,那些同情憐憫的眼神她看得太多了,已經習慣,卻不代表她必須接受。
她拐了一個方向,避開那些婦人,離開了那條長年累月被村民們踏出的山道,拿著長棍擊打草叢。
「咦?那是……」裴燕眼角餘光瞄見了一株熟悉的植株,掌狀復葉六枚輪生睫端,小葉七枚,葉心一簇扁球形紅色果實,那是三七。
沒想到才剛與村裡的婦人拉開距離,就尋到不錯的藥材。
那株三七長在一處山坳邊的大石旁,裴燕拿出工具,小心的挖開周圍的土壤,待挖出其根睫,她心下喜悅,這三七目測應是三十頭,大約能賣三百文一斤。
將三七放進竹簍裡,裴燕一雙如墨玉般靈動的大眼仔細地搜尋著,果然在大石的另一側,又讓她尋到一小株三七。
留下尚未成熟的苗株,其餘的她毫不客氣的全收入囊中。
在原地望了望四周,這個方向似乎少有人走動,放眼望去山坳邊那約三尺寬左右的草地就有不少價錢不錯的藥材,於是她慢慢的前進,沿途只要是能賣銀子的藥草,她都沒有放過。
黃芩,其根部可入藥,味苦、性寒,能清熱燥濕、瀉火解毒、止血、安胎,收價一斤大約三十六文。
川芎,氣濃香,味苦、辛,能活血行氣,祛風止痛,收價一斤約十二文……
裴燕只顧著埋頭找藥草、挖藥草,不知不覺間越走越偏,待她直起身子伸展了一下酸疼的腰肢,才發現周圍完全是陌生的景色,除了她之前走過的些許痕跡外,並沒有看見任何人行過的跡象。
她心下忐忑,望著鬱鬱蒼蒼的樹林,眼底閃過一抹驚慌,此時四周安安靜靜的,一絲聲響都沒有,連風都不動了。
這樣的環境不對!
山林間怎麼可能這麼安靜,就算沒有野獸,蟲鳴鳥叫亦是不絕的啊!
「小姑娘,又見面了。」突然一聲爽朗的輕喚傳來,裴燕眼前出現了一名年約三十餘歲的男子,俊逸瀟灑,長袍翩飛頗有仙風道骨之姿。
「啊!您是半年前那位仙人!」裴燕認出來人,頓時鬆了口氣。
「是的,小姑娘,半年前本尊渡劫失敗重傷,幸得小姑娘援手,如今本尊法力已經完全恢復,今日特地前來報答當日小姑娘的援手之恩。」天真上人俊毅的面龐帶著淺笑,抬手一翻,掌中出現一枚紫玉臂環,接著飄浮著送到她面前。
裴燕下意識的抬手,臂環緩緩落於她的掌心,雖然她不懂玉,可是這臂環看起來就很名貴的樣子,上頭鏤刻著一隻栩栩如生的紫蝶。
「仙人,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本尊送出去的東西,斷無收回的可能,本尊近日將再次渡劫,若未了結因果,將會產生心魔,所以小姑娘無須介懷,這東西對本尊來說,並不貴重。」
修仙者重視因果,上次的劫數來得突然,倉促間根本來不及回到洞府,只能在這處還算有靈氣的大嶼山度雷劫,卻失敗受了重傷,法力全失,這次靈力恢復後,他已有了萬全準備,只待了結這次因果,便能安心渡劫,成功後他將飛升上界。
他是個宗師級煉器師,像這種最多只能種植低階靈草的低品階神器,就是他早期煉制的,雖然在修真界也是珍貴的存在,但他卻是不放在眼裡的。
記得當初煉制時,他是同時用一塊紫翡和一塊紅翡煉制,鏈出了雙蝶環,可分開可結合,兩環各有一個空間,紫蝶是靈藥園,紅蝶是靈獸園,雙環結合時,空間也會合併。
不過紅蝶已經遺失了,怎麼丟的他也不知道,只隱約記得那時好像遇到一個快小產的孕婦,本著相見即是有緣,既然被他踫上了,他也就施以援手救那孕婦和腹中胎兒,之後紅蝶似乎就不見了。
他是個散修,也沒有徒弟,反正雙環已經丟了一個,乾脆把紫蝶送給這個小姑娘了結因果,也算物盡其用。
裴燕聞言,便放心的收下。「多謝仙人贈寶。」她深深的行禮,再直起身,已然不見那位仙人,四周又恢復正常,微風吹拂,樹葉沙沙,蟲鳴鳥叫,熱鬧不已。
那方,眨眼間已經回到洞府的天真上人,突然想到自己疏忽了一件事︰他忘了告訴那小丫頭紫蝶空間怎麼使用了。
算了,若那丫頭跟紫蝶有緣,自然能開啟空間,若是無緣,那紫蝶臂環能在丫頭受到危及性命的攻擊時主動防護,也是一個保命的法寶了。
於是,天真上人將此事拋諸腦後,準備渡劫了。
這方,裴燕依然有些恍惚,直到看見手裡的臂環才回過神來,將臂環戴上,原本有些大的臂環,在她扣到上臂時,竟然自動的縮小,正好圈住她的上臂。
果然是仙家寶物。裴燕心裡讚嘆,拉好袖子,隔著布料摸了摸臂環,只是不知道有什麼作用?
由於心思不在腳下,加上原本就是沿著山坳邊走,結果便是腳下一空。
「啊!」驚呼一聲,她反射性的抬手想要抓住什麼來穩住下滑的身子,嘶啦一聲,樹枝勾住袖子,隨著她整個人滑落的態勢撕裂開來,接著又順著山坳上卷的風勢往上飄飛,最後被山坳邊上的一棵樹的樹枝勾住,而她則順著山壁往下滑,山石樹枝在她身上劃出一道道傷痕,不過三五息之間,已然落到約丈許深的山坳。
裴燕因著下跌的衝勢,又在地上滾了幾圈才停下來,整個人趴在地上,手臂小腿一陣火燒般的疼,她久久沒動一下,實在是疼得很,心裡也覺得憋屈,惱怒自己怎麼這麼不小心呢?明明知道山裡危險重重,卻……
大約過了一刻有餘,她才緩過勁,慢慢的撐起身子,檢查自己的傷勢。
果然,最嚴重的就是四肢,尤其是左手臂內側,應是跌下時企圖抓住什麼來穩住身子,被尖石或樹枝劃出了一道較深的傷口,眼下正血流不止,至於其他的小擦傷全身上下不計其數,就連臉頰也微微抽疼著,不過幸好沒有傷筋動骨,已是大幸。
對了,她的竹簍!裴燕倉皇的環顧四周,最後在山坳壁上找著了卡在樹枝上的竹簍。
她扶著山壁,忍著疼站起來,撿了一根樹枝,踮著腳尖抬高雙手,用樹枝頂著竹簍,努力了好久,總算將竹簍頂開,落了下來。
她沒有發現,那順著她舉高的手臂流淌的血,全被那紫玉臂環給吸收殆盡,此時臂環正散發著淡淡的紅光,且微微發熱,不過因為手臂上的傷太過疼痛而被忽略了。
挑了一塊最小的三七根,裴燕將它削薄、切成了小碎末,灑在傷口上止血,或許沒有磨成粉的效果來得好,但現在也只能應急了,再撕了內襯裙擺將傷口包紮好,坐在地上喘了好一會兒氣,才開始觀察自己現今的處境。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這處不大的山坳,竟然有不少的藥草,而且都是些珍貴的。她粗略掃過,就看見了幾株人參,還有何首烏、三七等。
和這些藥草相比,她這傷受得值啊!
想到這些藥草賣了,就足夠還清家裡的債務還有餘,爹娘的醫藥費短時間內也無須擔心了,裴燕顧不得疼,立即上前,先將四周的雜草割掉,小心翼翼的,費了好些工夫才把人參完整的、不傷分毫的挖出來。這人參的年分至少有二十年,比她兩根大拇指還粗,一定可以賣不少銀子!
她心下大喜,暫時忘記了疼痛,開心的繼續挖其他人參,總共七株,其中四株只是幼苗,現下挖了太可惜,她忍下沒有動,另外三株都被她小心的挖了出來。
等到把這片山坳能挖的藥草通通收了之後,裴燕才脫力的跌坐在地上,嘶嘶的抽著氣,所有的疼痛像是瞬間爆發出來一樣,疼得她身子都在顫抖。
抬頭無奈的看著丈許高的山壁,平日這高度她手腳並用,靠著壁上的樹枝藤蔓興許還能爬上去,可現在是別想了。
怎麼辦?
她仰頭看天空,以日頭的位置,現下大概接近午時,這個時辰那些在外圍的婦人應該都已經準備下山了,恐怕沒有人會來這裡,只能等自己體力恢復過來,手腳不再那麼疼的時候,再試試能不能爬上去吧!
日頭緩緩西移,裴燕無奈的發現,體力是恢復了,疼痛也在忍耐範圍,偏偏四肢酸軟無力,這種狀況別說攀爬,起身走幾步路都打顫。
怎麼辦?若不能回去,到了夜間恐怕會有危險。
裴燕的目光望向坳底的另一端,那兒會有出路嗎?又是通向哪裡?
此時她才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山坳上的時候就已經迷路了。
忍著痛,裴燕背起竹簍,一手扶著山壁,舉步維艱的往那個方向走去。
誰知走沒幾步,前方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心下一凜,身子緊貼著山壁,側頭凝神望著那頭,握緊手中的鐮刀,嚴陣以待。
不久,一道灰色的影子從她面前飛快的竄了過去,裴燕眼微眯,若她沒看錯,那似乎是一隻肥大的野兔,似乎是在逃命,它身後是有野獸追緝,還是……獵人?
這兒沒有可供躲藏的地方,裴燕只能屏氣凝神,更加警戒,若是前者,她怕是逃不過葬身獸腹的下場,若是後者,她可能獲救,也可能落得比葬身獸腹更淒慘的境地。
這些想法從腦海閃過,也不過幾個呼吸的時間,一道破空的聲響倏忽而至,咻地一聲,一根箭矢飛過她的前方,追上了那隻肥大的野兔,咚地一聲射入了頸部,野兔跌落在地上抽搐了幾下,便沒了聲息。
是獵人!
剛有了答案,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裡,待她看清來人,瞬間鬆了口氣,腿一軟便跌坐在地上,也因此暴露出自己,引來那人的注意。
「咦?裴二姑娘!」唐子剛訝異低呼。
「唐兄弟。」裴燕有氣無力的打聲招呼。
唐子剛住在唐家村,雖然兩人住在不同的村子,也僅有過兩面之緣,但是唐子剛是這附近幾個村子有名的人物,有名的原因︰一是他出色的外表,二是他本身的能力強,能文能武,三則是他的家庭關係。
附近幾個村子的人都知道他不受父母待見,唐老頭和朱氏偏心都偏到胳肢窩去了,什麼好的都只留給他那個不學無術的弟弟,甚至還極盡所能的搜刮他的一切,一家子像是吸血蟲子般不吸盡他的骨血不甘心。
幾乎所有人都很同情唐子剛,但是同情歸同情,也沒有哪個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就算他長得出色,能力又好,但是也禁不住有那樣的家人,所以拖到現在已經二十歲了,還是單身漢一個。
最近最大的傳言,就是唐家父母讓唐子剛出錢建了大瓦屋,沒想到大瓦屋建好之後,唐子剛就被他父母分出去,住到他們唐家祖屋去了。說是祖屋,也不過是兩間破爛的屋子而已。畢竟唐家祖上雖然出於唐家村,但是唐子剛的父親卻是少年離家,直到二十年前才帶著妻兒回到唐家村,當時唐子剛還不到周歲,唐老頭這一房也已經沒人,所謂的祖屋也只是一間破爛的小房子,他回來之後才整修加建成兩間土胚房。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受傷了!」看清她狼狽的模樣,以及衣服上的血跡,唐子剛蹙眉上前,在離她一步的距離蹲下,仔細的上下審視一遍。「有什麼我能幫你的?」他不敢隨便動手,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貿然出手怕被她誤會或是冒犯了她。
他知道裴燕,也聽說她家出了事,對於她一肩扛下家裡的責任,他心裡很佩服,所以也願意伸手幫忙一把。像是她家剛出事時向外借錢,他也把自己的私房藉他在大山村的朋友之手借給她家,不過他囑咐過了,別讓其他人知道,否則若消息傳到他家人耳裡,那就不是幫裴家,而是替他們家找麻煩了。
「我迷路了,然後又不小心從上面摔下來……」裴燕有些赧然,解釋了自己的處境。
「這裡已經是屬於唐家村的地界了,你應該是從西面那片林子順著山坳繞過來的吧。」唐子剛抬頭,卻見那山壁頂端的樹枝上,有一截衣袖迎風招展,又低頭看了看一身狼狽,衣衫多處破裂的裴燕。「傷了哪裡?可有傷了筋骨?」
「沒有,都是些皮外傷,我已經用三七先止了血,等回家後再抹上傷藥便可。」裴燕搖頭。
「那好。我送你下山,能走嗎?」唐子剛問。
「應該……行吧。」裴燕沒啥底氣的說。
唐子剛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點點頭,起身走向那隻野兔,拔了箭,撿起野兔收進綁在腰間的蛇皮袋,才回到她身邊,接過她的竹簍背在左肩上,然後站在那兒等著她。
他是想伸手扶她一把,卻怕冒犯了她,所以只能站在那兒,可是見她顫著腿兒還未起身便又往地上跌,反射性的伸手攙扶住她的手臂。
「嘶!」裴燕猛地倒抽了口氣,他剛好抓住她傷得最重的地方。
唐子剛一凜,頓時便知道自己踫到她的傷處,立時鬆了手,改扶住她的肩,讓她重新坐回地上。
「對不住,你的傷……」唐子剛想說幫她看看,卻又覺得不妥,話到一半便吞了回去。
「沒事,不怪你,剛好這手傷口大了些而已,也不是很嚴重。」裴燕立即搖頭。
「裴二姑娘看來應該是沒力氣走下山了。」唐子剛眉頭微蹙,他理解她這種狀況,是意外發生後身體的後續反應,休息一晚或一兩天便好,只是眼下……
「對不起……」裴燕嘆氣,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初時還能咬牙勉強走上那麼幾步,可在遇到唐子剛之後,心一放鬆下來,全身更是無力,整個人都虛脫了。
「若裴二姑娘不介意,我背你下山可好?」唐子剛考慮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裴燕聞言,睜大眼錯愕的看著他。
那烏溜溜的大眼,配上她清麗的容貌,錯愕怔愣的神情,唐子剛猛然覺得心裡好像被什麼撓了一下。
他握拳抵唇輕咳一聲,掩下自己的異常,輕聲道︰「我無意冒犯,只是眼下狀況也只能出此下策。」
天擎皇朝男女大防本就沒有前朝那麼嚴格,在鄉下地方就更鬆泛了,平時來往交際都屬正常,不會有人說什麼,當然,肢體接觸還是於禮不合的。
裴燕微微紅了臉,趕緊搖頭道︰「我沒有那個意思,我很感謝,天知道方才一見到你,我差點要拜倒謝天謝地了,卻腿軟只能跌坐在地上。」裴燕語帶俏皮,試圖衝散兩人的不自在。
「裴二姑娘不介意便好。」唐子剛輕笑一聲,為她那玲瓏的心思。
「你可以叫我阿燕,我也叫你唐大哥,可好?」裴燕淺笑嫣然,也不再扭捏。
「好。」唐子剛眼神略顯幽深,緩緩的點頭。「你放心,你家住在村尾,最靠近大嶼山,之間並無其他住戶,路上我也會注意避開村人,不會讓人看見。」
「那就勞煩唐大哥了。」裴燕緩緩的深吸了口氣,緩和一下狂跳的心臟。
「嗯。」唐子剛低應,審視一番她的狀況,以及兩人要帶下山的東西,考慮了一會兒,便道︰「阿燕稍等一會兒。」
「嗯?」裴燕一愣,未及反應,便見他轉身離開。
雖然疑惑,可人已經不見了,她也只能等著。
等了一會兒,突然感覺到手臂有些發熱,正疑惑著,那熱度卻越來越高,彷佛要將她的骨肉都燒成灰般,她驚慌的掀高袖子,便見那紫蝶臂環正散發著紅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啊……」受不住那熱燙的溫度,她忍不住痛呼出聲,右手按著左上臂,想拿下臂環,卻發現臂環文風不動,似是與手臂連成一體,最後她只能無力的靠在山壁上,咬牙忍受著。
臂環散發的紅光越來越亮,突然光芒大熾,將她整個人包裹住,下一瞬間,裴燕消失在原地。
從山林野地驀然變成田園小溪,環境的驟然變遷,讓裴燕驚愣,怎麼回事?她怎麼突然出現在這個地方?這裡又是哪裡?
然後她很快又發現臂環不熱了,紅光消失了,低頭朝左手臂一瞧,卻愕然的發現,臂環也消失了,留在她手臂上的,是一個紫蝶印記,像胎記般烙印在她的手臂內側肌膚上。
緊接著,腦海裡便浮現了一些有關於這個地方的信息。
她錯愕的瞠大眼,原來這臂環裡竟有著修仙者煉制出的空間,名為紫蝶空間,是一個種植低階靈草的靈植空間,因為靈植或藥材的年分與效用有很大的關係,許多丹藥所需的藥材都需要有很高的年分,而這裡的靈植空間的時間和外界是不一樣的。
紫蝶空間是外面一天,空間一年。
從空間給的信息讓她知道,這還是低階靈植空間,高階的靈植空間時間是可以分區調整的,最高是外面一天,空間百年呢!
仔細的觀察著所處的環境,大約十畝左右的黑色肥沃土地被分割得整整齊齊,有大約三分之二還光禿禿的,其餘則種植了一些她認識或不認識的藥草;藥田旁有一條清澈的小溪蜿蜒穿過,對應的另一邊則是一間綠色的小屋,小巧而精致,而她所在的地方,也就是空間的正中央,有一棵蔥綠的大樹矗立著,此時她便是背靠著這棵樹坐在樹下。
這棵樹,名為五行靈木,散發五行之氣,使空間生生不息,是紫蝶空間的支柱。
更大的驚喜是,有許多她知道的名貴藥草正在那幾畝土地上蓬勃的生長著。
她呼吸著充滿藥香的空氣,覺得整個人好像輕鬆了不少,四肢疲軟的狀況好似也減輕了。
她起身,順著一條田埂走向小屋,來到小屋前,發現這間小屋竟是玉制的,天啊!這得多大塊的玉才能制成這樣一間小屋?!
看著那扇玉門,很明顯不是往內推,也不是往外開,裴燕疑惑的伸手摸了摸,掌心驀地傳來一陣刺痛,那扇玉門竟然刺傷她的手,正在吸她的血!
只是經過紫蝶的傳達,知道一些事情的她並不驚慌,果然一會兒又是一道有關小屋的信息傳入她的腦海裡。
原來這間小屋也是一個空間寶物,是一間儲藏室,空間很大,裡面時間是靜止的,東西放進去是什麼樣子,不管多久,拿出來還是什麼樣子。
大概是吸夠血了,那扇玉門總算放開她的手,向一旁滑開,往後她想進入,只需要將手貼在門上,門便會打開。
小屋裡已經收藏了不少東西,她沒進去,只是站在門口粗略掃過,一排排架子上整齊的擺放著許許多多的玉盒、木盒。
這一切真是太神奇了,她很想好好的參觀一遍,卻猛然記起外面還有一個唐子剛。
念頭一閃,便又出了空間,出現在之前消失的地方,見唐子剛還沒回來,她微微鬆了口氣後,得到寶物的欣喜再難遏制,兀自樂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收斂下來。
對了,那幾株人參幼苗!
裴燕立即回到她摔落的地點,不遠,幾步的距離而已,此刻的她雖然腿還有些發軟,但已經能走了。
果然不是錯覺,空間裡連空氣都是如此神奇!
將她之前留下的人參幼苗全部移植到空間裡,這些幼苗最多的只有一年分,有的甚至剛出苗而已,移植到空間後,等一個月就能得到三十年分的人參,一百日就能有百年人參,這真的是……裴燕激動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阿燕?」突然,身後傳來唐子剛呼喚的聲音。
裴燕回過頭來,「我在這兒!」
一會兒便見唐子剛走了過來,手裡提著一個草藤和竹條編制的簡易背椅。
「我編了一個背椅,可能不是很舒適,你將就一下。」唐子剛揚了揚手上的背椅。有背椅,他的兩手就能空下來拿東西,而且讓一個姑娘家直接趴在自己背上,自己的手還扣著姑娘家的腿……他立即抹掉腦海裡的畫面,表情很平靜,耳根卻已經紅了。
「咳,這是你今天采的藥草?」唐子剛接過她的竹簍,看到裡面竟然有人參,還有一株不小的何首烏,很是訝異。「收獲不錯。」
「嗯,因禍得福,掉下來時在這兒挖到的。」裴燕笑著點頭,指了指那處未被人開採過的寶地,那兒還有幾株何首烏的幼苗,她沒來得及移植進空間呢。
「這些應該能賣不少銀子,恭喜了。」唐子剛真誠的說。
「謝謝。」裴燕嫣然一笑,今日確實大豐收,雖然迷了路,摔下山坳受了傷,但是挖到不少珍貴藥草,還意外開啟了空間。
「好了,時辰不早了,我送你下山吧!」唐子剛移開視線,轉移話題。
裴燕點頭,在他的幫助下坐上背椅。
「坐穩了。」唐子剛提醒她,背起背椅,眉頭一蹙,好輕。
他心裡微微一嘆,拿過她的竹簍勾在手肘,又提著自己今天的獵物,然後穩穩當當的走出這處坳地,左彎右拐的繞過一片樹林,走了大約兩刻,裴燕便發現她回到了最早挖到三七的山坳上。
「從這邊過去,出了林子就能接到你們大山村上下山那條山路,這裡大山村的人很少會彎進來。」唐子剛道。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兩人總算下了山,途中他們避過兩波上下山的村民,回到裴家門外,唐子剛才將她放了下來。
「能站穩嗎?」唐子剛關心地問。
「可以,我已經恢復很多,走路也沒問題。唐大哥,今天太謝謝你了。」裴燕真心感謝。
「不用這麼客氣,搭把手而已。」唐子剛把竹簍交給她,思考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阿燕,這些藥草你是要賣的,是吧?」
「嗯。」
「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幫你拿到縣城去賣,價錢會比鎮上高。」
裴燕聞言眼睛一亮,驚喜的望著他。「真的?!」
那雙眼睛太亮了,讓唐子剛有些不好意思的輕咳一聲,這才看著她點頭笑道︰「真的,若阿燕信得過我的話。」
「我當然信得過唐大哥,可是……會不會太麻煩你了?」裴燕很心動,卻又怕給他帶來麻煩。
「不會,我明日正好要到縣城一趟,順便而已。」唐子剛搖頭,他確實需要去縣城處理一些事情,只是約好了是七天後,現在不過是明日多去一趟罷了。
「多謝唐大哥,那就拜托你了。」裴燕開心的笑說。「唐大哥進來喝杯水,等我把藥草整理一下就交給你。」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2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8:27 AM 編輯
第二章
裴燕輕輕的推開門,一邊抬手招呼唐子剛進門,本想悄悄的先回房梳洗一下,免得自己狼狽的模樣嚇到家人,沒想到才進了大門,她家爹娘、大姊、小妹全都坐在院子那棵大樹下,那兒放置著裴達用樹幹親手制作的一桌八凳,沒有精致造型,不過整體看起來卻有一種質樸感,且桌面和椅面也磨得很光滑。
「阿燕(二姊),你回來了!」裴鶯和裴鸝兩人高興的上前,旋即一愣,看著裴燕一身狼狽,衣裳破了好幾處,上面沾染了不少泥土草屑,還有……血跡!
「阿燕,你怎麼……」裴鶯慌張的白了臉。
「阿燕怎麼了?」裴達坐在凳上,伸長脖子往大門處張望,聽到大女兒聲音不對,緊張的詢問,若不是腿傷,怕是已經衝上去了,可惜他的傷休養了將近兩個月,也才在近日經大夫允許,能拄著拐杖起來稍微走動走動。
「當家的,我去看看。」林錦繡也擔心的起身,本就蒼白的臉色又白了幾分。
「娘,我沒事。」裴燕無奈的瞪了大姊一眼,趕緊快步走到爹娘面前,扶著娘親又坐回凳上。「別擔心,我真的沒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被樹枝刮了幾道擦傷罷了。」
林錦繡上下審視著她,眼眶微紅,伸手輕輕摸了摸她臉頰上的擦傷,對著她滿是傷痕的手掉淚,可憐的女兒,都是她這個當娘的沒用。
「娘,您別哭啊!您身子弱,可不能這般傷心,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裴燕無奈的說。
「都傷成這樣了,還說好好的,身上呢?傷到哪兒了?」衣裳破得這麼嚴重,還有不少血跡,就怕女兒為了不讓他們擔心而隱瞞。
「娘,都是一些擦傷而已,過兩天就好了,真的不嚴重。」
「好了,孩子的娘,阿燕累了半天,讓她去洗洗休息一下。」裴達勸道,他也擔心女兒,他不是沒看到她身上的血跡,可是女兒今日看起來應是受了罪,總不能回到家還要費心安慰他們吧。
「好好,灶上那鍋水一直是溫著的,讓阿鶯幫你抬進房去,娘去幫你拿衣裳。」林錦繡聞言,趕緊抹了抹淚,起身往女兒的房間走去。
「阿燕,你身上的血跡……」裴達還是忍不住問,就怕女兒受了傷還隱瞞著。
「爹,這些血不是我的,啊!對了,爹,有客人呢!」裴燕這時才發現唐子剛沒有跟著進門,回頭一看還站在門外。「唐大哥,進來啊!」
「爹,我偷偷跟你說,你別跟娘說,其實我今天迷了路,然後不小心摔了一跤,後來幸好遇到唐大哥送我回來,這血跡就是唐大哥獵到的獵物不小心沾上的。」裴燕說了一個善意的謊言,她的傷不嚴重,沒必要說出來讓家人擔心。
「打擾了,裴叔,我是唐子剛。」唐子剛有禮的打聲招呼。
「是唐家村的阿剛啊!可真是多虧你了,不然我家二丫頭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呢!」裴達看見唐子剛,欣慰的點頭,這小伙子他也認識,是個頂好的小子,只可惜攤上了那樣的爹娘和兄弟。
「裴叔客氣了,只是踫巧遇上而已。」唐子剛客氣的說。
「唐大哥,你坐。」裴燕招呼唐子剛。「三妹,你去倒杯水,順便拿幾個烙餅,唐大哥還沒用午膳呢。大姊,你幫我把今天的藥草整理好。」一一交代好後,才對裴達解釋,「爹,我今天收獲不錯,找到了幾株人參,二三十年分的,正好唐大哥明日要去縣城,所以我托他幫忙把藥草拿去縣城賣,價錢會比鎮上高些。」
「那怎麼好意思……」裴達心裡高興,可又不太好意思麻煩別人。
「裴叔不用客氣,小姪本來就打算到縣城一趟,我有認識的朋友正好在百濟堂當伙計,普通藥材的收價會比生人高一兩文,珍貴的藥材也會給更公道的價錢,大家都是鄉親,互相幫襯沒什麼的,以前裴叔不也幫過小姪好幾次,小姪都記得的。」
「那只是小事,實際上也沒幫上忙,慚愧。」裴達搖頭輕嘆。
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當初在往鎮上的路上,他們大山村的牛車遇到了唐家村的牛車,當時唐子剛的娘坐在牛車上,唐子剛則在路上跟著牛車走,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見朱氏不停的咒罵著唐子剛,也不管車上路上有多少人,那罵得真是……
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他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他見唐子剛只是抿緊著唇不發一語,忍不住開口規勸幾句,卻被朱氏反罵了回來,他沉了臉,其它人見狀才陸續開口跟著勸了幾句,後來勸的人多了,朱氏才閉了嘴。
不過後來聽說那天唐子剛回到家後,被他爹拿著棍子打了一頓,他那個弟弟唐有財則在一旁拍手叫好。
更早之前,唐子剛大概七、八歲,裴達在山上發現倒在溪邊的他,連忙背著他回唐家村,幾日後從唐家村村民口中才知道,原來唐子剛是餓暈的,朱氏天天使喚他幹重活,家裡的活兒幹完了,就趕他上山打獵,還經常不給飯吃,那麼小的孩子啊!竟然就讓他上山了,是怕他不早點死嗎!
「不,那種情形下裴叔願意伸出援手,小佷很感激,倒是讓裴叔被我娘……」
唐子剛愧疚的低下頭。
「沒事,你也別想太多,都那麼久的事了,別在意。」裴達揮揮手笑道。這孩子也是個苦命的,怎麼就投了這樣的娘胎呢,唉!
「原來爹你們認識啊?」裴燕好奇的看看爹又看看唐子剛,不知道他們剛剛說的是怎麼回事。
「不過是隔壁村,離的又不遠,怎麼會不認識,再說阿剛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好青年呢!」裴達笑睨了女兒一眼。
「哪裡,裴叔謬贊了。」唐子剛有些不好意思的說。
「呵呵!你的好名聲可不是我傳的。」裴達笑呵呵的說。看著女兒好奇的模樣,對她揮揮手。「好了,你趕緊去梳洗,上個藥,女孩子家就算只是擦傷也不可忽視,快去。」
「遵命!」裴燕俏皮的說,對唐子剛笑道︰「唐大哥,你陪我爹聊聊,順便喝個茶吃個餅墊墊肚子,我去去就來。」
「嗯,你去吧。」唐子剛點頭,眼神略顯幽黯,裴叔雖然對他客氣,也讚他是好青年,可是他還是感覺得出來裴叔不想阿燕和他多做接觸。
也是,有那樣的家人,沒有一個疼愛女兒的父母會願意讓女兒嫁給他的,雖然他和阿燕並沒有那種想法,但是當父母的也會未雨綢繆不是?
唐子剛回到唐家村時,天色已經開始暗了,來到自己住的破屋門口,看到那扇搖搖欲墜的大門敞開著,屋裡還隱隱傳來一些聲響和說話聲,眉頭緊緊一蹙,低頭看看手裡提著裴燕交付給他的藥材,沒有猶豫的轉身朝東邊走去,來到一戶人家門前,抬手敲了敲門。
「來了,誰啊?」裡頭傳來一道渾厚的嗓音。
「是我,阿剛。」唐子剛回應。
「阿剛?」門很快就打開,一名長相粗獷的男子驚訝的看著唐子剛。「你剛回來?進來再說,吃飯沒?我正要吃飯,一起吃吧!」
「嗯,剛回來,屋裡有人就沒進門,直接過來你這裡。」唐子剛跟著進門,一邊解釋。
「又是你娘和唐有財?準是等著拿你今天的獵物,順便翻箱倒櫃的搜刮你的東西吧。」唐進寶撇嘴。
他對於唐老頭一家實在是萬分鄙夷,當娘的偏寵小兒子不說,對大兒子更是苛刻惡毒,而當爹的對此情況視若無睹,不聞不問,當弟弟的好吃懶做,吃喝嫖賭,貪婪成性,一邊得意自己受爹娘寵愛,看不起自家大哥,一邊又嫉妒自家大哥的出色,不時的在爹娘面前挑撥。
「嗯,所以我想寄放一些東西在你這裡。」唐進寶是他的鐵哥兒們,爹早逝,娘也在他成親沒多久便去了,靠著一手好木工討生活,日子過得還不錯,不過兩年前妻子難產,一屍兩命,暫時也沒想再娶,目前是孤家寡人一個。
「行,就放著。」唐進寶也沒問是什麼東西,直接應下。「來,先吃飯,省得回去你自己還要動手煮。」
唐子剛點頭,也沒跟他客氣,在桌旁坐下,拿碗添飯便吃了起來。
「東西放多久?需要我做什麼嗎?」飯後,唐進寶看了眼桌上那個包袱。
「明天一早我要去縣城一趟,到時候過來拿。」唐子剛說。包袱裡只有人參和何首烏,用幾個木盒子分別裝著,至於其它的普通藥草,裴叔說過幾天鎮上大集,再讓三姊妹拿到鎮上賣就行了,畢竟是累積了好幾天的量,他若要輕車簡從的趕往縣城,不太方便。
「成,明早你也別開伙,來我這兒吃早飯,到縣城得花兩個多時辰,我再準備個烙餅你帶著路上吃。」唐進寶點頭。
「好。」唐子剛從蛇皮袋裡抓出了一隻野兔,一隻野雞,放在唐進寶家的廚房。「今天收獲不多,這兔子和野雞寶哥留著吃。」
唐進寶二話不說將兔子和野雞又丟回蛇皮袋裡,然後將整個蛇皮袋放到灶後。
「全部都給我留下來。」拿回去也是便宜了那家人,他幫忙收著阿剛還能吃上一口肉!
「寶哥……」唐子剛眼底滑過一抹笑意,心頭暖暖。
「行了,別婆媽——」唐進寶話沒說完,大門處便傳來一陣砰砰砰的槌門聲。
兩人同時往大門望去,唐子剛眉頭微微一皺,唐進寶則很是狐疑,此時正是晚膳的時間,一般人不會隨便串門子,更別說串他這孤家寡人的門。
「這時候誰會來找我?」唐進寶嘀咕。
「這種敲門法來者不善,恐怕……」唐子剛心中有所猜測,只是不知道他們又是怎麼知道他在這裡的?
「你是說——」唐進寶也省悟了,手腳快速的回到廳堂,將桌上的包袱拿回睡房,塞進櫃子底層,然後才走出來。「阿剛,你從後院翻牆出去,他們我來應付就好,明日過來我請你吃肉餅!」舉手握拳對著唐子剛。
「好。」唐子剛也握拳,兩人拳頭輕輕一擊,轉身往後院翻牆而出。
唐進寶猛地打開大門,那唐有財正側身靠著門,舉著拳頭要重重的槌下,沒料到大門會突然打開,整個人往內一倒,重重的跌在地上。
「啊!」唐有財哀嚎,感覺肩膀骨頭好像斷了似的。
「唐進寶你這個克父克母克妻克子的煞星,殺人啦!天煞孤星殺人啦!」朱氏見著寶貝兒子痛苦的樣子,也扯開嗓門嚎叫。
「給我閉嘴!」唐進寶怒吼一聲。「朱氏,你很期待你這個廢物兒子被殺是不是?要不要我成全你?」
「你你你……」朱氏一噎,緊接著往地上一坐,撒潑耍橫了。「唉唷!還有沒有天理啊!兒子聯合外人欺負自家娘親和弟弟啊!不孝子、畜生,該天打雷劈啊!」
敖近鄰居聽見吵鬧聲,漸漸的圍攏過來,看著在地上耍潑的朱氏,一個個竊竊私語。
「怎麼回事啊?」
「唐老頭家的又鬧什麼?」
「天天這麼鬧不累嗎?」
「今天怎麼鬧到進寶家了?」
「那唐有財怎麼了?嚎得跟真的一樣。」
「肯定又想訛人家銀錢了。」
「也對,也不是第一次了,食髓知味。」
「該不會又賭輸了吧?」
「唐老頭家的剛說什麼兒子聯合外人?」
「沒見著阿剛的影子啊!」
「阿剛一早就進山了,還沒回來呢。」
「這時辰還沒回來?難道阿剛進深山了?!」
「那深山也只有阿剛敢進了。」
「要不是有這樣的家人,阿剛哪需要這麼拚死拚活的?」
「唉,作孽喔!」
「我如果有阿剛這樣的兒子,作夢都會笑醒。」
「是啊!偏偏這朱氏還不知足,往死裡作踐阿剛不說,還把一個廢物兒子寵上天,腦袋肯定被門夾了。」
朱氏嚎了一陣,見沒人聲援,反而都在說他們的不是,心下恨恨,一抹臉,站起來手叉腰。
「唐煞星,把阿剛叫出來,不要躲在裡面當縮頭烏龜!」她尖銳的喊。
「阿剛不在我這裡。」唐進寶雙手環胸,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勢岔開雙腿站在門前。
「你騙誰啊!我明明看見唐子剛提著一蛇皮袋往這邊走來的!」唐有財初受撞擊的疼痛緩和過來後,也抱著肩膀站起來,一副逮著你的模樣。
「那個吃裡扒外的畜生,老娘辛辛苦苦把他拉拔大,竟然偷家裡的東西往外送!當初就該把他溺死在水裡!」朱氏惡毒的罵著。
「得了,有財他娘,留點口德吧,誰不知道阿剛的為人啊,要偷東西也只會是你們去他家偷。」
「是啊!有財的娘,阿剛已經很不容易了,有這樣的兒子該知足了。」
「你們少管閒事!我家的事情,我管教兒子,關你們屁事啊!」朱氏尖聲罵道。
「不關我們的事你就不要到外面來吵!天天吵,頓頓吵,整個村子就你家最不安生!」
「唷,我家不安生不是最趁你們的心意,你們哪一家沒貪過我家的獵物?那可都是肉!是銀子!」
「唐朱氏!鄉里鄉親的,哪家哪戶沒有互相送過禮啊!」
「就是說啊,阿剛偶爾送幾斤肉上門,我們不都會回禮嗎!」
「對啊!再說那些回禮不也都被你搶回家餵唐有財了,難不成是吃進狗肚子裡了?」
「而且明明阿剛都被你趕出門,住到那破屋子裡了,你還好意思說是「你家」的獵物,那是阿剛的!」
「他是我兒子,就該孝順我!他所有的東西都是我的!」朱氏理所當然的說完,轉向唐進寶,「叫阿剛出來!別以為他把東西藏到你這裡就沒事了,真是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我說了,阿剛不在我家。」
「唐進寶,你快把東西交出來,別以為我大哥和你交好,你就可以貪我家的東西,識相的趕緊把東西交出來,要不然我找兄弟天天上門鬧!」
「沒有。」唐進寶依然不動如山,涼涼的盯著唐有財,像是看死人一樣。兄弟?哼!對一群狐朋狗友稱兄道弟,對親大哥卻像仇人!
「你騙誰啊!快點把東西交出來,我可看見了,大哥身上好大一個蛇皮袋!」
他大哥離開時他剛好往屋外看了一眼,本以為看錯了,追出門看到他往這邊來才確定的。
「我說了,沒有。」
「你敢不敢讓我們進去搜?」
「唷!唐有財,敢問你是衙門捕快還是村長,或者是族老?你有什麼資格搜我家?就憑你上下兩片唇一張一合就能進門搜別人家,那我說你偷了我的銀子,藏在你娘房裡,你讓不讓我進去搜?搜到的銀子就是我的?」
「胡說八道!就算有銀子也不是你的!」唐有財怒喊。
「那我家的東西你又怎麼確認是不是阿剛的?」
「我說是就是。」
「呵呵,好威風!你說是就是,你以為你是誰,你他媽的!唐有財,滾回家吃奶去,別在外頭丟人現眼,敗壞唐家村的名聲!」
「怎麼?藏了我家的東西被發現,還有臉對我兒子發火!不要臉的傢伙,快把我家的東西交出來!」朱氏上前一推,就想要衝進唐進寶家。寶貝兒子可是說了,好大的一個蛇皮袋,那可有多少獵物啊,萬不能讓那只白眼狼給私藏了。
「這是發生什麼事了?」突然,在人群外圍,唐子剛的聲音響起。
四周靜了下來,下一瞬間,人群分開,唐子剛肩上背著一個蛇皮袋慢慢的走進人群中央,站在唐進寶家的大門前。「娘,有財,你們在這裡做什麼?」
「好啊,你總算出來了!翅膀硬了,敢聯合外人欺負我這個娘,畜生!不肖子!」朱氏指著唐子剛破口大罵。
「大哥,你不躲了?」
「娘,我才剛回來,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明白?」唐子剛冷漠的打斷了唐有財的話。「對了,我回家時看見屋裡一團亂,丟了二兩碎銀子四百三十二文錢,還有幾張皮子,廚房腌的肉和幾顆蛋、一小甕豬油,米甕的米也都被偷了,我正打算到村長家說說,村子裡有宵小潛入,讓大家要提高警覺。」
「天啊!連油和雞蛋都偷,這是連一口吃的都不給阿剛留了,有這樣當娘的嗎?」眾人心知肚明,除了朱氏和唐有財,誰會去唐子剛家翻箱倒櫃的。
「誰說沒留,我可是留了一袋荀谷米!」朱氏理直氣壯的說,覺得留了一袋荀榖米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
「看吧!果然是他們偷的。」
「什麼偷不偷的!我兒子的東西就是我的,我拿我自己的東西不行啊!」
「原來是娘和弟弟拿的啊,我看屋子裡被翻亂得不象話,還以為是小偷,既然是娘和弟弟,我就不用去村長家了。」
那些東西唐子剛並不看在眼裡,他的銀子都存在錢莊,除此之外,他在鎮上還有一家店鋪,縣城也有兩家店鋪和一間宅子,這些都是他們不知道的。留下那二兩多的碎銀也只是不想讓他們起疑,故意留下來應付不時上門搜刮的他們,畢竟以他的能力——他們所知的他的能力,除了每月固定上交的孝養錢之外,不可能沒有一點存銀。
「大哥,你背著什麼東西?」唐有財盯著他身上的蛇皮袋,貪婪的問。
「喔,你說這個?」唐子剛放下蛇皮袋。「這是我今天在山上抓的,鎮上何老爺想吃這一味,所以……」
「拿過來!快點!」朱氏立即命令,有錢的大老爺想吃的,那定是上好的野物。
「娘,這不能給你們……」唐子剛猶豫。
「怎麼?老娘把你養這麼大,現在拿你一點不值錢的獵物想吃點肉都不行?天啊!你怎麼這麼沒良心,養隻狗幾年下來至少還會對我搖尾巴,養你就是養隻白眼狼!」
「娘,不是不給你,是不能給有財,有財他——」
「天啊!我的命怎麼那麼苦啊!」朱氏放聲乾嚎。
「大哥!看看你把娘氣的,我叫你一聲大哥,可看看你,可有做大哥的樣子,有東西不知道孝敬爹娘,娘辛辛苦苦把我們拉拔大,現在不過是想吃口肉,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山上一大堆,進了山就有的東西,這樣也捨不得,真是太不孝了!」唐有財痛心疾首的控訴。
「算了,你們要就拿去吧。」唐子剛像是心灰意冷,將蛇皮袋放下,轉身離去。
「快快,有財,把東西抬回家。」朱氏立刻不嚎了,招呼寶貝兒子,兩人合力把東西提回家。
眾人見狀,搖頭嘆氣,也漸漸的散了。
唐進寶吐了一口氣,懊惱的抓了抓頭,轉身進屋,砰地一聲將大門關上。
「咦?」來到廚房,他看見灶後的蛇皮袋,頓時一愣。阿剛不是拿走了嗎?怎麼……
上前打開蛇皮袋,裡頭有三隻兔子,兩隻野雞,竟然還有一隻雁子。
以阿剛的身手,今天的獵物算是少的,所以剛剛那個蛇皮袋裡也是今天的獵物?
「寶哥。」唐子剛站在廚房門口,看著唐進寶瞪著蛇皮袋裡的東西沉思,便出聲喚道。
「阿剛,你沒走啊?」唐進寶回過神。「我說你,怎麼還特地留了東西給他們呢?多浪費啊!」
「你說的沒錯,那可是我「特地」留給他們的。」唐子剛冷笑一聲。
「咦?」唐進寶微微一抖。「拜托!子剛,你別這樣笑,感覺很可怕,對了,「快說說,你特地留了什麼給他們?」
「蛇。」唐子剛言簡意賅答道。
也不多,十七、八條而已,什麼何老爺想吃只是他隨便說說的,那是他剛剛在唐家村後山坡那兒抓的,以前就知道那裡有個蛇窩,因為是無毒的,所以村人也不會趕盡殺絕,偶爾會去抓一兩尾燉蛇羹,他弄了點藥迷昏了整個蛇窩,挑了幾條最大的。
「蛇?」唐進寶愣了愣。
「嗯,而且是昏迷的蛇,這個時間大概也都醒了。」
「哈哈哈!幹得好!」唐進寶哈哈大笑。
那唐有財怕蛇可是村裡有名的,看見死蛇都要尖叫腿軟,現在提著一大袋的活蛇回家,光是想象唐有財打開袋口,看見一整袋蛇時的表情,就忍不住大樂,若是那些蛇正巧都醒了,蠕動著爬出袋子……嘖嘖,沒能親眼看見真是可惜了。
「你就不怕你那位娘上門找麻煩?」
「她什麼時候不上門找麻煩?」唐子剛好笑的反問。
「也對。」唐進寶點頭。
「再說,我都已經跟他們說不能給唐有財,是他們不讓我把話說完,又硬要搶去的,我有什麼辦法?」唐子剛聳聳肩。
「有毒嗎?」唐進寶期待的問。
唐子剛橫他一眼,「你說呢?」
「嘖!可惜。」唐進寶很是遺憾的搖頭。
他們這邊說的樂呵呵,那邊唐老頭家中則是一片鬼哭慘嚎,惡聲咒罵,雞飛狗跳,熱鬧極了。
翌日,唐有財強搶他大哥的獵物,回去卻被獵物嚇尿了的事便傳得全村都知道了。
唐子剛從縣城趕回清嶺鎮,已經戌時了。
作為三月一次大集的地點,清嶺鎮福旺大街此時還是挺熱鬧的,街道兩旁掛滿了紅燈籠,衙門的差役來回巡視,工匠們還在做最後的整治,希望那將集結整個清嶺鎮周遭十余個村落的人的五天大集,能有個好的開始、愉快熱鬧的過程,以及豐收完美的結束。
唐子剛走進福旺大街上的一間店鋪,店名為「山珍野物」,裡面的貨品並不多,但都是較珍貴稀罕的山珍,用一個個琉璃櫃子裝著,放在架上供客人選購。
店裡最主要的營生,其實是接受客戶預訂或委托,尋找一些珍稀的山珍野物,譬如一些高年分的珍貴藥材,或是動物、毛皮等,只要是屬於山珍野物範圍的,都能委托尋找,當然,接不接受委托由他說了算。
店鋪的掌櫃看見他,立即收拾好帳簿,抱著帳簿上前。
「東家,您來了。」
「嗯,辛苦了。」
「不辛苦,這是小的分內之事。」
唐子剛走到樓上他專屬的一個房間,跟在他身後的掌櫃將帳簿放在桌上。
「這是這半個月的帳,另外李三少今日來店裡找東家,托東家尋一樣物品,不過沒說是什麼東西,只交給小的一封信,要小的轉交給東家。」掌櫃將一封信放在唐子剛面前。
「我知道了。」唐子剛點頭。「我這兒沒事,你先下去……對了,大集那五天把店門口的位置留下來,我有朋友要擺攤。」
「……是。」掌櫃一頓,恭敬的應道,心裡卻暗嘆一聲可惜。山珍野物的位置可是很好的,是整條福旺大街租金最貴的地段,五天大集,店門口的位置租金就要一天一兩銀子,若是東家沒提,那租金就是他收了,五兩銀子呢。
掌櫃下樓後,唐子剛才拆信閱讀,李三少是縣令家的小公子,最得縣令及夫人的寵愛,大少爺和二少爺也很疼愛這個小弟。
今天他到縣城,沒想到李三少反倒跑來清嶺鎮找他。
信裡寥寥三行,托他尋找五百年以上的人參,百年以上的雪蓮。
嘖,五百年分的人參,百年雪蓮,還以上!李孝誠還真敢開口,看來這次不扒下他一層皮不行了。
看了信上寫的期限,嗯,過年前,還有四個多月,不急,他可以先進山找找,若是一個月後還沒找到,也只能跟李孝誠說抱歉婉拒這項委托了,到時他還有三個多月的時間可以另尋他途。
半個月的帳目並不多,他很快就看完,看了看時辰,還是決定跑一趟大山村,早點將銀子交給裴燕,有了這筆銀子,她身上的擔子就輕鬆多了。
以他的腳程,放開全力也只花了兩刻多,抵達大山村時約戌時正。
他先跳上裴家那不高的圍牆,看見屋裡昏黃的光亮,知道裴家人尚未就寢,於是又跳下牆,來到大門,敲了三聲。
一會兒便聽到腳步聲,然後裴燕的聲音響起,「誰?」
「阿燕,是我,阿剛。」唐子剛輕聲的說。
大門立即被打開,裴燕驚喜的看著立在門外的唐子剛。
「唐大哥,我們以為你明天才會回來呢!」裴燕招呼唐子剛進門。「進來坐吧!」
「不了,太晚了,我就不進去了。」唐子剛從懷裡拿出一個小包,交給裴燕。
「三支人參——三十年分一支六十兩,二十年分兩支各得三十兩,何首烏六十五兩,總共一百八十五兩,這裡面有一張一百兩銀票,一張五十兩銀票,還有三十五兩銀子,阿燕你點點。」
「不用了,多謝唐大哥。」裴燕感謝的說,他們家數代都是採藥人,對藥材的價格都心裡有數,這價錢,確實比鎮上高出了至少一成。
「不用客氣,阿燕已經說過很多次謝謝了,再說下去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唐子剛輕笑。「這次百濟堂的東家給了一個好價錢,還交代以後有好貨,盡管全都拿過去。」
「真的?」裴燕很開心,想到空間裡那些上了年分的珍貴藥材,年分太高的她當然不敢拿出來,但是幾百年的還是可以拿出一兩樣。
「嗯,以後阿燕如果採到好藥材,我再幫你送去百濟堂,或者阿燕一起去,你們認認人,如果我不在的話,阿燕也可以自己去。」
「好,謝謝唐大哥。」
「又道謝,阿燕再謝下去,我下次可不敢來了。」唐子剛說。
「好好,不道謝,不過可不能讓我爹知道,要不然我會被罵的。」
「行,不讓裴叔知道。」唐子剛眼神微柔,看著在月光下面容瑩白柔美的裴燕。「對了,聽裴叔說你們姊妹大集的時候打算去鎮上擺攤?」
「是啊!藥材還是打算直接賣給濟生堂,擺攤主要是賣一些山上採得的山珍,蘑菇、珍蘑、木耳、銀耳等等,都是曬乾的,還有我娘做的蘑菇醬、辣椒醬,加起來數量還不少,夠五天賣的,就怕賣不完。」裴燕煩惱的皺皺眉,畢竟都是山上的東西,很多人家都有,趁著大集拿到市集賣的應該也不少。
「我有個朋友在鎮上有一家店,就在福旺大街,那幾天你們可以把攤子擺在他店門口,晚上還可以把東西放在店裡,就不用每天搬運了。如果你們晚上不打算回村裡,店鋪後面也有個院子,有幾間房,你們可以在那裡過夜。」唐子剛說。
歷來上大集擺攤的人,是不會每天摸黑趕回家的,費時費力不說,還危險,所以鎮上有親友的就借住親友家,沒有親友的,有能力的就住客棧,通常都是幾個人合住一間分攤房錢,將就幾晚,沒那條件的就自己帶鋪蓋,在攤子邊上打地鋪,反正天氣也不冷,有些鎮上的人家腦筋動得快,把自家的房間整理出來,以比客棧低的價錢租出去,賺點糖水錢。
「這怎麼好意思?」裴燕很心動,可是……
「不要緊,我也會在那邊擺攤賣些野物,一起能有個照應。」
「好,謝——」
「不要再謝了。」唐子剛輕笑地打斷她。
裴燕一噎,鼓著頰看著他,不道謝的話,她又該怎麼感謝他呢?
「唐大哥,你等等。」突然想到什麼,她笑著對他說,轉身跑進屋裡。
唐子剛一愣,不知道她要幹什麼,只能站在門外等著。
不過,剛剛她鼓著頰的樣子,真可愛。
沒多久,裴燕便抱著兩個小甕出來,遞到他手上。
「這是我娘做的蘑菇醬和辣椒醬,拌飯、拌菜、煮湯,或者在烙餅或饅頭上塗一層都很好吃,你拿回去嘗嘗,好吃的話,吃完我再拿給你。」
「好,吃完一定再找你要。」唐子剛笑著收下了。「我該走了,你進去吧!代我向裴叔裴嬸問個好。」
裴燕點頭,看了他一眼,才往後退進門內,又看了他一眼,對他微微一笑,輕聲道了再見,才將門關上。
唐子剛盯著門板好一會兒,才抱著兩甕醬料,帶著淺淺的笑容轉身離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3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8:43 AM 編輯
第三章
「爹,娘。」裴燕悄聲進入正房,大姊和小妹已經睡下,唐子剛上門之前,她正準備和爹娘說空間的事呢。
「阿燕,阿剛走了?怎麼沒請人家進來坐坐?」裴達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林錦繡躺在內側,見女兒進來,也坐了起來。
「唐大哥說太晚了,他就不進來了,把銀子給我,說了些話就走了。」裴燕走到床邊坐下,將那包銀子放在床上打開。「你們看,這是賣人參和何首烏的銀子,總共有一百八十五兩,咱們家可以把債務都還了。」
夫妻倆感嘆的相視一眼。
「阿燕,這段日子真是苦了你了。」林錦繡握著女兒的手,心疼的說,本該嬌養的姑娘,卻要一肩扛起一家子的生計。
「娘,我不苦,您也別難過,要放開心,這樣對身體才好。」裴燕心裡嘆息,她娘就是多愁善感,幸好大姊只遺傳了娘溫軟的性子,沒有遺傳到多愁善感這點。
「我們家會越來越好的,娘您也要開開心心的。」
「是啊!錦繡,你要放寬心,我的腿大夫也說恢復的不錯,再過三、四個月就好了。」裴達拍了拍妻子的手,低聲安慰。
「好,好,我不難過,只要你們都好,我會開開心心的。」林錦繡抹掉眼淚,溫柔的面容露出一抹柔美笑容。
「爹,娘,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裴燕斂了斂神情,認真又嚴肅的看著父親。
「什麼事?」裴達看著女兒的表情,心下一凜,這麼嚴肅,難道出了什麼事了?
「你們記不記得幾個月前我幫了一位渡劫失敗的修仙者?」
「是有這麼回事,怎麼突然提起這個?」
「昨天我上山的時候,那位仙人找到我,送了一個寶物給我,是一個臂環,後來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了一點血,那血被臂環吸收,然後我就發現,臂環裡面有一片空間,十畝地,還有一條小溪,一間小屋。」
裴達和林錦繡兩人目瞪口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二丫,你是在作夢吧!」裴達太過驚愕,連裴燕八歲後就沒再叫過的乳名都叫出來了。
裴燕失笑搖頭,「不是喔,爹,是真的,而且還有更神奇的,空間裡的靈氣對身體很好,累的時候多呼吸空間的靈氣,就會變得有精神;還有,地裡種了很多珍貴的藥材,幾乎都是上千年的,百年幾百年的反而比較少,而且外面過一天,空間裡面已經過一年了,以後女兒在空間裡種藥材,百年人參靈芝什麼的,只需要一百天就有了,還有,那棟小屋是儲藏室,裡面已經收了很多藥材,小屋的時間是靜止的。」
夫妻倆聽著女兒說明空間的神奇,聽得目瞪口呆,好久之後才慢慢的接受。
「阿燕,這件事不準再告訴其它人了。」裴達在經過一陣衝擊之後,非常嚴肅的叮嚀女兒。「連你大姊和小妹都別說,知道嗎?」
「大姊和妹妹不會亂說的。」
「阿燕,你們姊妹終歸是要嫁人的,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家人,到時候難保不會告訴她們的夫婿,知道的人越多,你就越危險,懷璧其罪你不懂嗎?你娘白教你讀書了。」裴達黑著臉,女兒信任家人,不藏私,他很欣慰,但是這個寶物太驚世駭俗,誘惑太大,為了女兒安全,只有死守住這個秘密才是上上之策。
「我知道了,我不會說的。」裴燕理解爹娘的擔心,點頭允諾。「爹,娘,我想試試看能不能帶你們進去,我覺得空間裡的靈氣,對娘的身體還有爹的腿傷應該都有好處,我們試試,好不好?」
「好,你試試看,如果不行你也別難過。」裴達抬手摸了摸女兒的頭,妻子的體弱之症若能改善,絕對是一件大喜事,自己的腿若能早些康復,也能早點卸下女兒肩上的重擔。
裴燕一手握住一個人的手,腦海意念一閃,人已經進了空間,可是爹娘卻沒有進來。
她心頭微微一痛,竟然不能帶人進來嗎?
腦海裡又閃現出一段空間的信息,原來因為她不是修仙者,沒有修為,所以沒辦法帶人進空間。
遺憾的嘆了口氣,裴燕出了空間,就看見睜大眼的爹娘。
聽說和親眼所見帶來的衝擊是天差地遠,裴達和林錦繡看著女兒突然從眼前消失,又突然現身,那種感覺真是無法形容。
「對不起,我剛剛才知道,我不是修仙者,不能帶人進空間。」裴燕沮喪的說。
「阿燕,不要緊的,這樣更好,別人進不去,就少了一分危險。」
「可是我想讓你們早點康復……」身懷寶物卻不能和父母分享,讓裴燕頗為懊惱。
「傻丫頭,你不是說空間裡有很多藥材嗎?裡面的藥材效果應該比普通的好吧?」林錦繡溫柔的望著女兒。
「對啊!我真是笨!」裴燕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娘調養身體所需要的藥材,我全都用空間的,爹敷藥的藥材也一樣,爹,娘,你們等等,我進去把藥材都準備好,明天開始你們就用空間的藥材。」話剛說完,人一閃又消失在夫妻倆面前。
「這孩子!」林錦繡無奈又帶著寵溺的搖頭。
「孩子孝順,咱們該高興。」裴達嘆道。
「是啊!我很開心,很開心……」
三月一次的大集,在今日開市。
一大早,福旺大街便陸陸續續的迎來十里八鄉的村民們,牛車一輛輛的進鎮,村民們提著、背著、挑著自家準備販賣的貨物,依歷來的規矩登記交租金,找地方擺攤。
擺攤的人不少,沒多久整條福旺大街兩旁的位置就差不多滿了。
而逛街的人更多,摩肩擦踵,川流不息,熱鬧非常。
「大姊,二姊,在這裡!「山珍野物」,就是這裡!」裴鸝背著她的小竹簍,裡面裝著她這幾個月繡的荷包、打的絡子及做的絹花。
她們今天出門遲了些,所以一到鎮上,就發現整條福旺大街已經人山人海,她們順著人流走,好不容易到了唐子剛說的店鋪,並不難找,尤其是現在整條街道兩旁都已經擺滿了攤位,唯獨這家店鋪前空著,一眼就能看見。
「可是裴家三位姑娘?」掌櫃瞧見三位姑娘和東家形容的相似,趕緊出來招呼。
「正是,大叔可是這家店的吳掌櫃?」裴燕上前一步,與之交談。
「是,小的正是山珍野物的掌櫃,東家已經交代下來,三位姑娘打算擺在哪一邊?」吳掌櫃客氣的問。
店門口可以擺兩個大攤位或三個小攤位,不過東家的意思是只給裴家三位姑娘擺攤,東家自己也會來,雖然不知道東家為什麼隱瞞自己是這家店鋪的主人,但是他身為下屬,聽命行事便是。
裴燕觀察了一下兩邊的「鄰居」,左邊是一對老夫妻的餛飩攤子,擺了幾張桌子,年紀大概五、六十,兩人行動還算俐落,臉上的表情和互動都讓人覺得很溫馨,右邊則是一對母子的水果攤子,那中年婦人看起來大概四、五十歲,兒子少說也有二十五,但應該不超過三十,長相有些猥瑣,一雙眼睛不安分的往一些姑娘家身上瞄,那眼神也不時的落在她們姊妹身上,讓人看了不喜。
於是裴燕毫不猶豫的選左邊,和老夫妻當鄰居,心裡對還沒來的唐子剛說了聲抱歉。
三姊妹剛擺好攤子,唐子剛也來了,不過他是從店裡頭走出來的。
「唐大哥,你來啦!」裴燕看見唐子剛,笑著打聲招呼。
「嗯,我昨晚就借宿在店裡。」唐子剛招呼伙計一起將野物搬出來。
裴燕在一旁看著他忙碌,想幫忙卻被他阻止,「都是一些活物,小心它們的爪子,被抓傷了可不好。」而且一籠籠的都頗有重量,她應該是提不動的。
裴燕見除了一些動物皮毛之外,確實都是一籠籠的活物,六隻野雉、兩隻貂子,兩大四小六隻白兔、一隻鹿、一隻野豬,最小的一個籠子裡,竟然是一隻……
貓?
「你們來得比較晚,不好進來吧?」唐子剛搬完好幾個關著野物的籠子,抹了抹汗。
「嗯,半路上和另外一輛牛車擠了一下,所以耽擱了。」裴燕視線還是落在那隻「貓」身上,忍不住問︰「唐大哥,那只該不會是小老虎吧?」
「嗯?」唐子剛回頭看去,眉頭一蹙,招來店裡的伙計。「小魏,把這個拿到後院,這個不是要賣的。」
「啊!對不住,是我弄錯了。」伙計小魏發現自己出錯,緊張的道歉,趕緊提著小老虎的籠子進去。
「那是一隻幼虎,才一個多月,五天前我進山的時候,看見一隻母虎和一隻熊瞎子打架,最後兩敗俱傷,留下了這只幼虎和兩隻熊崽子。」唐子剛對裴燕解釋。
那天他算是撿了便宜,母虎和熊瞎子他早在當天便送到縣城的酒樓去了,兩隻熊崽子酒樓的少東家要了,本來幼虎也想要,不過這幼虎是有客人委托預訂的,他便留下來了。
「唐大哥,這間店鋪不會是你的吧?」她湊近唐子剛,低聲的問,總覺得這店鋪的掌櫃和伙計對唐大哥的態度不一般,就算是東家的朋友,客氣些就是,何必如此恭敬?
唐子剛眼神微閃,沒想到她觀察力這麼好,聰明的姑娘。
「嗯,是我的。」唐子剛也沒隱瞞。「這是秘密,阿燕不可以對別人說喔。」
「唐大哥放心,絕對不說,誰都不說。」裴燕立即保證,她理解他為什麼隱瞞,若不然,早被他的親人霸佔去了。
知道他心裡是有成算的,而不是逆來順受的愚孝之人,她很為他開心。
客人上門,兩人便各自忙碌,生意比裴燕預料的好一些,一個早上,她們帶來的乾貨已經賣掉差不多兩成,母親做的醬料出乎意外的很受歡迎,帶來的二十小甕竟然賣光了,蘑菇醬也不錯,只剩下六小甕;裴鸝賣出了三個荷包、六個絡子、兩朵絹花,讓她很開心。
唐子剛那邊,白兔一家六口被一個有錢人家的管事嬤嬤買回去給他們家小小姐玩兒,毛皮因為質量好,賣出了大半,其它野物都沒賣出去。
「二姊,我肚子餓了。」裴鸝拉了拉裴燕的袖子,小聲的說,眼神不時飄向隔壁的餛飩攤子。
她算了算,一碗小碗餛飩六文,大碗十文,她人小吃小碗的就夠了,大姊胃口不大,也是一碗小碗的可解決,二姊每天都很累,胃口大了些,大碗的一碗也盡夠了,三碗餛飩也就三十文,她上午賣了三個荷包十八文,六個絡子二十四文,兩朵絹花十二文,總共有五十四文……
她視線瞥向隔壁,唐大哥救了二姊,又幫了她家大忙,她們姊妹吃餛飩總不好意思讓唐大哥在一邊看著,那就也請唐大哥吃兩碗大碗的,五碗餛飩四十二文……
摸了摸身上的荷包,這樣一來就只剩下十二文錢了,唉!這錢真是不經花啊。
「想吃餛飩?」裴燕笑問。妹妹的表情實在太明顯了。
「嗯嗯。」九歲的小姑娘睜著一雙大眼睛猛點頭,加上五官長得也好,感覺就是好可愛。
「去吧!」難得出門一趟,裴燕也不想拘著她,又給她二十文。「拿著,等一下可以逛逛,買一些你喜歡的東西。」
「二姊,我自己有,我……我還想請你們吃餛飩呢!」裴鸝微微紅著臉,害羞的說。
「阿鸝辛苦繡荷包、打絡子,這些錢就自己收著,留著買自己喜歡的東西。」
「可我也想幫忙……」裴鸝眨眨眼,吶吶的說。「我也能賺錢了,二姊就可以不那麼辛苦了。」
「阿鸝真乖,二姊好開心。」裴燕欣慰的摸摸小妹的頭,不忍拂了妹妹的心意,打擊她為家人付出的心,於是笑著點頭道︰「好,咱今天的午膳就讓阿鸝請客了。」
裴鸝笑開了臉,「我去和張奶奶說,讓張爺爺把餛飩端過來。」
「去吧,小心點。」裴燕點頭。
一個早上下來,也和鄰居聊過幾句,知道他們姓張,餛飩是家傳手藝,賣了三代,雖然現在幾個兒子都有出息,已經不需要靠賣餛飩維生,不過兩老閒不住,趁著大集熱鬧,也出來擺擺攤,全當打發時間。
看小妹跑到餛飩攤前坐下,笑咪咪的對著張奶奶說著什麼,只見那張奶奶慈愛的笑著點頭,對張爺爺交代著,一會兒,張爺爺便用著大大的托盤,送了三大一小四碗餛飩過來。
裴鸝則開心的坐在攤子前吃自己的餛飩,一邊和張奶奶說著話。
唐子剛意外的看著放在眼前的兩碗餛飩,沒想到他也有分,心裡軟軟的,裴家的人真的很好。
五天的熱鬧很快便過去,今天是大集的最後一天,姊妹三人帶來的貨物只剩下大約十幾斤的乾貨,她們開心的相視而笑,粗略估算,這五天她們賣了至少有十兩銀子。
「大姊,小妹,剩下這麼點東西,就不用三個人都待著,你們難得出門一趟,去逛逛吧,最後一天了。」裴燕拿了幾塊碎銀子和幾十文錢給裴鶯,讓她們去逛街。
「還是你和阿鸝去吧,我顧著就好。」裴鶯雖然也很想去,可是她怎麼能讓阿燕顧攤子,自己去玩樂呢?平時都是阿燕辛苦勞累,這會兒該輪到她輕鬆輕鬆才對。
「大姊,鎮上我經常來,沒什麼好逛的了,可你們不一樣,快去吧!別顧慮我。」裴燕怎會不知道大姊的心思,可是真的沒必要。
最後裴鶯拗不過裴燕,牽著裴鸝的手逛街去了。
裴燕坐在矮凳上,剩下自己一個有點無聊,唐子剛方才不知道去哪裡,他的野物早就賣完了,期間還補了三次貨,看來是賣了不少銀子。
將近午時,大集即將結束,吆喝聲甩賣聲此起彼落,每個人都把握最後的時間想把帶來的貨物都賣掉。
她的乾貨也終於賣完了,最後這十幾斤,還是隔壁張奶奶買去的,裴燕直接折了半價給她。之後張家幾個兒孫來接順便幫他們收攤,便提早離開了。
「給。」裴燕雙手撐著兩腮正發呆,身側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手上拿著一個用油紙包著的大肉包。
裴燕抬頭,見唐子剛不知何時回來,站在她身旁,高大的身影正好擋住了秋老虎般的日頭,面對著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並沒有看她。
裴燕也沒客氣,反正這些日子受到太多幫助,也不差這個肉包子,大不了往後她也多伸把手,大事或許沒能力,但一些小事她還是能幫上忙的。
「唐大哥看什麼呢?」見他看得專注,裴燕好奇的問。
唐子剛皺了皺眉,「我不太確定,不過我發現有一伙人行跡有些可疑,我擔心他們是打算做些什麼,然後趁著最後一天大集跟著人潮離開。」
裴燕一凜,站起身,順著他的目光望向大街,不過人太多,她並沒有看出什麼。
「唐大哥,那些人還在附近嗎?」裴燕湊近他,小聲的問。
「嗯,我發現的有三個在附近,前面那家許記糧行,店門口是一個賣飾品的小攤子,在攤子旁邊有個穿著藍色粗布衣裳的婦人,看見沒?」
「嗯,看見了,長得很慈眉善目的樣子。」
「還有糧行對面那個賣煎餅的攤子前,坐在長凳最外側那個穿灰衣服的男人,再過去隔了兩個攤子,賣鹵味的攤子,穿藍色衣服的男人,這兩天我發現那個婦人一直注意著一些孩子,偶爾會和另外兩個人會面,交頭接耳一陣,然後又散開,但都不會離太遠。而且我剛剛去買包子的時候注意了一下,那個穿灰衣服的男人還和其它人交過頭,我猜他們應該是一伙的,負責不同的路段。」
「注意孩子?」裴燕一驚。「難道是拍花子?!」
「阿燕,阿鸝去哪裡了?」唐子剛突然問。
「和我大姊逛街去了,糟了,阿鸝會不會……」
「別急,她們往哪邊走、離開多久了?」
「她們往左邊走,大概半個時辰左右。」
「我去找她們,阿燕你別離開,這些人可不只拐孩子。」年輕有姿色的姑娘家他們更愛,能賣上好價錢。
裴燕白了臉,這麼說連大姊也有危險!
「好,我不離開,就在這裡等著,唐大哥,拜托你了。」裴燕鄭重的請托。
「放心,我之前已經跟衙門的捕快通過氣,他們也會派人注意的。」唐子剛安慰了幾句,便鑽入人群,找人去了。
裴燕心焦地等待著,希望是他們想多了,或許再等一會兒,大姊和小妹就會開開心心的出現。
「姑娘。」突然,一個聽起來很溫厚慈祥的聲音響起。
裴燕猛地抬頭,一看見面前的人,眼瞳微微一縮。
「這位大嬸,有什麼事嗎?」裴燕強自鎮定,表情平靜的問。眼前這個人就是之前唐子剛指給她看,疑似拍花子的婦人!
「姑娘是不是叫阿燕?有一位叫阿鸝的小姑娘,姑娘你可認識?」
裴燕的心一下子沉入谷底。「她是我妹妹,她怎麼了?」
「那真是太好了,我剛剛在那邊踫到那個小姑娘,她腳扭傷了,窩在街邊哭著,說和她大姊走散了,我本來想帶她去找她家人,可是她不願意跟我走,只讓我來找她二姊,說在山珍野物門口擺攤,叫阿燕。」
裴燕心下打鼓,知道這婦人的說詞有五成是在說謊,為的是引她離開好抓她,但是從她的話裡,大姊和小妹八成已經落入他們的手裡,她該怎麼辦?
假意相信混入賊窩,伺機救人?她有能力從他們手中救出大姊和小妹嗎?
感情上她想跟她走,可理智卻制止了她的腳步。
唐子剛已經注意他們很多天了,如果大姊和小妹真的已經在他們手裡,唐子剛一定會救她們出來的,如果此時她又陷入敵人手中,不是給唐子剛找麻煩嗎?
心裡雖然想了很多,不過也只是一會兒,裴燕盡量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些,笑著和那位大嬸道謝。
「大嬸,真是多謝你了,還讓你專程跑一趟,大嬸你等會兒,我這邊收拾好,就跟你過去……喔,對不住,這樣好像耽擱了大嬸的時間,要不大嬸你跟我說我妹妹具體是在哪裡,我自己去找她就好,大嬸就去忙自個兒的事吧!」
「沒事沒事,我就住在鎮上,這幾天就是出來逛大街的,閒著呢!我等姑娘,那地兒也不好指,還是我帶路妥當些。」
「那怎麼好意思呢?」
「不打緊,姑娘還是快些,那小姑娘腳踝子腫得老大,自己一個人肯定很害怕。」
「好好好,我馬上就收拾好。」裴燕知道再拖延下去對方會起疑心,如果這個大嬸起疑,通知了同伙,他們提早撤離,唐子剛來不及救人就不好了,看來不跟著走不行!
幸好她有空間,如果情況危急,她可以躲進空間裡,當然,這是萬不得已的最後一步。
對了,她在空間放了一些工具,其中有一把柴刀、一把鐮刀,都是上山必備的,也許她可以趁其不備挾持這個婦人!再不然,在這婦人謊言暴露,想要對她動手時,她也可以自衛。
「大嬸,我好了,咱們快走吧!我好擔心我妹妹,以前聽人說市集會有一些拍花子專門拐小孩,我怕耽擱太久,我妹妹若被拐了可怎麼辦!」
「是啊!那些人真是可惡,你這麼一說,我也擔心了,那小姑娘長得好,唉!姑娘,咱們再快點,我真不應該留那個小姑娘自己一個。」
兩人連忙趕去,被婦人帶著拐了幾條巷子,裴燕假裝疑惑的詢問,妹妹是逛街,應該就在福旺大街上。
婦人說人潮太多,被衝散後擠到巷子裡,如果不躲到一邊去,恐怕會被踩踏,而且她帶她走的是近路,也能避開人潮走快一點。
直到她看到巷子口停了一輛馬車,車夫就是那個穿藍色衣服的男人時,裴燕知道不能再過去了。
手背在背後,意念一閃,從空間拿出了鐮刀,這兩個多月在山上練出來的身手,足夠她俐落的扯住婦人,將鐮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別掙扎,別亂動,我膽子小,鐮刀也利,一緊張手一抖,可能會不小心割斷了你的脖子。」裴燕從後面制住婦人,靠在她耳邊低聲的威脅,她身高比婦人高,力氣也不小,挾持著婦人往後退到陰影處,沒讓馬車上的人發現。
「姑……姑娘,你在幹什麼呀?為什麼這麼對我?我是好心幫忙,你怎能這樣恩將仇報呢?」婦人控訴,一開始還有些顫抖,後來竟然很快就鎮定下來。
哼!不愧是犯案老手,這種鎮定的工夫可不是一般婦人能做到的。
「呵呵,恩將仇報?大嬸,咱心知肚明你是幹什麼勾當的,既然我刀已經亮出來了,就不必說這些廢話。說!我妹妹和大姊是不是都在你們手上?」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婦人鎮定的說。
「你這麼說就代表她們確實被你們抓去了。」裴燕咬牙恨道。她該怎麼辦?接下來她要怎麼做?
「姑娘,你真的誤會了,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婦人,就住在鎮上,不信我可以帶你到我家看看,我是個寡婦,家裡還有個婆婆要奉養,兒子還年幼,離不開娘親,姑娘,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就只靠我一個人,我如果出事,婆婆和小兒就無人照顧了,我真的不是壞人啊!」婦人說得可憐極了。
「你是寡婦?」
「是啊,守了十幾年的寡了。」婦人嘆息。
「怎不再嫁?」裴燕問,天擎皇朝並不反對寡婦和和離的女子再嫁。
「沒那個念頭,我只想著替先夫孝順婆婆,奉養終老,好好把兒子養大,希望有一天能光耀門楣,完成先夫的遺願。」婦人哽咽嘆息。「姑娘,我能體諒你擔心姊妹的心情,如果我兒子出事,我可能會比你還狠,但是姑娘,我真的不是壞人,那小姑娘真的在前面巷口等你,她那麼小,跟我兒子差不多大,現在肯定很害怕,姑娘,咱們還是趕緊過去吧!」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你真是個好人,孝順婆婆,疼愛兒子,還熱心助人。」裴燕聲音很輕。
「是真的,姑娘,是真的。」
「可是怎麼辦呢?我一個字都不相信!」裴燕聲音很冷。「一個守了十幾年寡的女人,兒子竟然和我妹妹差不多大?大嬸,我妹妹也不過九歲,而且因為家裡條件不好,讓她看起來就像七、八歲,你說,你的話能信嗎?」
「你!」婦人語塞,知道自己疏忽露了餡,也不再狡辯。「你抓了我也沒用,我不過是個跑腿的,你如果是打算抓我去威脅他們放人的話,恐怕要失望了,他們只會直接殺掉我,然後照樣把你抓了賣掉,你鬥不過他們的。」
「這就不勞你操心了。」裴燕沒有多餘的解釋,她並沒有打算像她說的那樣做,她只是在拖延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前面巷口突然傳來一陣吵雜打鬥的聲音,裴燕心下一喜,又等了一會兒,打鬥聲消停,她才架著婦人,示意她往前走。
走出陰影處,再向前走了一小段,巷口的馬車又進入視線,只見那車夫趴伏在地上,雙手似乎是被綁著,有些距離,看不真切,但確定是被制伏了,那人趴在地上沒動,也不知道是不是醒著;另一個穿著灰色衣服男人倒是沒暈,手腳都被縛綁著,側躺在地上。
緊接著,她看見馬車跳下一個人,是唐子剛!
只見唐子剛跳下馬車,又轉身抬手抱了一個人下來,瞬間,裴燕的眼眶發熱,是阿鸝!
第二個下車的是裴鶯,一下車就上前抱住裴鸝,兩人站在唐子剛身後。
接著又陸續下來幾個人,小男孩小女孩大姑娘,年齡不一,互相攙扶著,行動似乎有些不便,行走有些不穩,算了算,一輛馬車竟然就擄走了十二個人。
「唐大哥!」裴燕大聲喊。
唐子剛一愣,猛地轉過頭來,看見她這邊的狀況,立即奔了過來,二話不說先一個手刀將婦人砍昏。
「阿燕,你怎麼……」唐子剛眼底難掩焦急。
裴燕解釋了事情的經過,讓唐子剛替她捏了一把冷汗,又為她的當機立斷、冷靜應對很是欣賞。
「衙門的人很快就要過來了,你先帶裴鶯裴鸝離開,到山珍野物等我,我這邊處理好就過去。」唐子剛一手提著昏迷的婦人,一邊交代。
此時裴鸝和裴鶯也走了過來,裴鸝哭著撲進裴燕的懷裡,裴鶯也靠著裴燕的身側,將頭埋在她肩上哭著、自責著,兩人餘悸猶存,看來短時間是無法恢復了。
「沒事了,都沒事了,不怕啊!」裴燕一手拍著裴鶸的背,一手拍著裴鶯,柔聲的安撫著。
「阿燕,先帶她們離開。」唐子剛催促。雖然她們沒被怎樣,又被及時救出,但是被人擄走,總會有人嚼舌根,人言可畏,所以他才讓她們先走。
「好,唐大哥,謝謝你。」他不要她道謝,但是她還是忍不住說出口,雖然一句謝謝,根本不足以表達她心底深重的感激。
「先過去,等我,我送你們回家。」唐子剛最後又交代一聲,才提著人走向馬車。
裴燕一左一右攙扶著自家姊妹,心底總算鬆了口氣,有驚無險,真是萬幸。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8:56 AM 編輯
第四章
裴家姊妹歷劫歸來,這事除了向自家爹娘坦白之外,再沒有其它人知道。
不過大集上抓到一伙拍花子的事,整個清嶺鎮十里八鄉的都傳遍了,尤其是大功臣唐子剛,更是得到縣令大人的獎賞。
那些被擄走的姑娘也都被家人接回去了,果然如唐子剛所料,多少都傳了一些流言出來,年紀小的還好,過幾年流言消散,大家也忘得差不多了。
可是已經到了適婚年齡的姑娘們就不一樣了,聽說有一個已經訂親的姑娘,後來被男方退了親。
裴家夫妻聽聞這個消息,心中更是感激唐子剛。
他們家阿鶯十八歲了,再過幾個月就十九了,阿鶯十六歲時就訂了親,男方的母親身體不好,本來是打算盡快成親好滿足男方母親的心願,沒想到剛訂了親沒多久,就撐不下去走了,男方因此需要守孝三年,才拖到了現在。
眼看男方再過兩個月便出孝,沒意外的話,婚期應該會訂在年底,畢竟男方二十歲了,如果阿鶯曾被擄走的事被傳開,也不知道男方會不會像那家人一樣也來退親。
所以,對於唐子剛救了她們,還心細的安排她們先行離開,避免了一場流言的傷害,這如何不讓疼愛女兒的夫妻倆感激涕零呢!
空間裡,裴燕正忙碌的將從山上挖回來的藥草幼苗種到黑土地裡,這幾天她發現,空間的土地能改善藥材的質量,就算品相一般的藥材,移植到空間後,經過空間的溫養,不消幾日便能長得很好,質量得到很大的提升。
空間裡原本就已經存在的藥材,早就被她收起來存放進儲藏室裡了,因為她並不需要那麼高年分的藥材。至於一些她不認識,疑似靈草的植株,她並沒有動它們。
空下來的土地,如今都已經被她重新種滿了藥材,她還在土地的最邊緣種了一排果樹,都是家人愛吃的水果,蘋果、橘子、荔枝、桃子、梨子、柿子、芭蕉、石榴等等,每種果樹只種一棵,樹苗種下,三、四天就有果子吃了,而且不分季節,這樣的速度真是讓人興奮。
不過爹娘一致決定,只能採摘當季有的水果,這是為了避免引起懷疑,畢竟家裡還有兩個人並不知道空間的存在。
所以她只能將它們收進儲藏室裡,然後她發現,每天都要採收一次,短短一個月,儲藏室已經多了許多種類的水果,於是她索性不採收了。幸而沒採摘的果子,就這麼掛在樹上,既不會掉落也不會腐爛,並不會浪費。
她摘了一顆梨子,用溪水稍做沖洗後,便咬了大大的一口,香甜多汁,果肉細密,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梨子了。
吃完梨子,裴燕站在田邊思考著。
據說大姊的婚期可能會訂在年底之前,現在家裡的銀錢,還了債務後,也只夠維持基本的生活,爹娘的藥費如今省下了,可是大姊的嫁妝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看來還是要拿些藥材去賣,錢才會來得快一點。
千年的人參是絕對不行的,太惹眼了,百年的……應該沒問題,大嶼山地大物博,不時都會傳出有誰採到什麼珍貴的藥材,只要身手好些,膽子大些,敢進深山搏一搏的,很少會空手而回。
上個月還有人挖到過三百多年的人參呢,雖然不知道是誰,不過話是買家傳出來的,應該不是騙人的。
決定後,裴燕進儲藏室挑了兩支百年的人參,然後瞄到一旁放置四、五百年分的架子好像有點擠,忍不住挑了一支五百年的出來。
應該不會有事吧?人家三百多年的不也沒事,只是多一百多年而已,靈芝也挑了兩朵百年分的,至於更高年分……她忍了下來,這些已經足夠了,再多恐怕就會帶來危險。
選好藥材,裴燕來到她在儲藏室角落布置的一處簡單居室,一張軟榻,一張長幾,一個櫃子,以及一些簡單的置物架,這些都是她托唐子剛請木匠制作的。
軟榻上放著一疊衣物,一旁放著一個針線簍子,衣裳是唐子剛的,之前得知他的衣衫破了都是自己動手補,補起來針腳又粗又歪斜,她實在看不過去,便接手了。
每件衣裳都有某個地方破裂,或者是縫補得亂七八糟的傷痕,這些她是打算拆了重新補上的。
坐在軟榻上,她拿起一件短衫,袖子被撕裂了一道大縫,應是上山打獵時不小心刮壞的。
她穿針引線,仔細的縫補起來。
在空間裡做這樣的事,一點也不浪費時間,因為儲藏室的時間是靜止的,而且空間充滿靈氣,做得再久她也不會感覺疲累,反而精神越好。
想到第一次將補好的衣裳還給他時,他摸著上頭細密針腳時的神情,莫名的就覺得有些鼻酸,忍不住想,他的娘親到底是什麼心態,一樣是肚子爬出來的,怎麼就能偏心到這般地步。
這些衣裳也都舊了,改天到鎮上扯些布料,幫他做幾件新衣吧!
裴燕將所有的衣裳縫補好,仔細折好後,便出了空間,看了眼一刻鐘的沙漏,也才漏了十之三左右,這時間還是她在田地裡勞作時過去的。
她伸了伸懶腰,閉上眼睛睡了。
翌日,天才剛剛亮,裴燕便睜開眼,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才起身梳洗,之後來到正房。
房裡只有裴達一人,坐在床沿,手裡拿著一本藥典正看著。
這本藥典,是裴家數代傳承下來的,裡面記錄了各種藥材的外型、特性、藥性、功效、生長環境條件等等,對於身為採藥人的人家,可以說是一本寶典,小時候娘親就是用這本藥典讓她們啟蒙認字的。
「爹,娘呢?這麼早去哪裡了?」裴燕疑惑。
「你娘這幾天身子好了些,也能遵照大夫的囑咐,多走動走動,這不,和你大姊到後院散步去了,還說會順便到菜田裡摘些菜回來。」裴達嘴裡看似有些抱怨,可是語氣卻很欣慰,表情更是愉悅。
「大姊也起來了,看來我又起晚了。」裴燕輕笑。
「你天天在外忙碌,能多睡點就多睡點,家裡的事你大姊忙得過來,現下你娘身子好些,多動動對她身體也好。」裴達表情溫和,打從妻子身體垮了,他就沒有這麼舒心過,這段日子家裡越來越好,妻子的身體,他的腿傷,復原的都很不錯,這全都是二女兒的功勞。
「阿燕,一大早來找爹,是不是有什麼事?」裴達問。
「爹,我打算賣兩棵百年人參,您覺得行不行?」
「是那裡面的?」裴達隱晦的問。
「嗯。」裴燕點頭。
「阿燕,如果可以,爹是不希望你拿裡面的東西出來,不過爹知道咱家現在開銷大,全壓在你肩上太沉重了,所以爹沒辦法反對。」
「爹,你放心,我會很小心的,而且我拿的是百年分的,比起上個月從大嶼山出土的那根三百多年分的差太多了,再說咱大嶼山不時有珍貴藥材被發現,不會引起注意的。」
「唉!你自己有主意就好,凡事謹慎不會錯的。」
「我會的。那我現在去找唐大哥,看他有沒有空陪我到縣城一趟。」
裴達聞言頓了頓,女兒最近和阿剛是不是太常見面了,可是……他又有什麼理由阻止呢?人家阿剛一直在幫助他們啊。
他也知道若不是阿剛的幫忙,許多事情光憑阿燕一個姑娘家,是很不方便的,說到底,他們家如今依然安好,阿剛佔了不小的功勞。
最後,裴達也只能在心裡無奈的一嘆。「去吧!記得謝謝阿剛,也不要太麻煩人家,知道嗎?」
「知道了。」裴燕笑笑的說。
回到臥房,攤開包袱巾,從空間將欲出售的藥材和唐子剛的衣裳拿出來,收拾成一大一小兩個包袱,準備今天下山時讓唐子剛來家裡一趟,再交給他。
她先到後院和娘親、大姊打聲招呼,再到小妹房裡,發現她還在睡覺,也就不吵她,徑自背著竹簍出門,往山上走去。
自從大集後,她和唐子剛又在山上巧遇了兩次,後來唐子剛便提議,他可以帶她進山,有他在她可以再深入一點,越往深處,人跡越少,藥材也越多,年分品質也都會比較高,幸運的話還能找到珍貴的藥材,譬如人參、靈芝、冬蟲夏草、何首烏等。
有一個打獵高手相陪,她當然求之不得,因此便約好每隔一天進一次山,見面的地點就是她摔下的那處山坳上。
遠遠的裴燕就看見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一棵樹下,身上背著弓箭和箭筒,腰上插著一把大刀,挺拔的身姿宛如一棵大樹般,給人一種無比安心的感覺。
許是聽到她的腳步聲,唐子剛轉過身來,一對上他那雙深邃的眼眸,裴燕心跳莫名的失速,一會兒才又恢復正常。
多次接觸後,裴燕發現唐子剛那雙眼睛很特別,像座深潭,表面平靜無波,可是潭水深處肯定不像表面那麼平靜。這是他給她的感覺,用眼睛看不透、看不懂,但是她總是莫名的能感覺到他情緒的波動。
「唐大哥,等很久了?」裴燕加快腳步,來到唐子剛面前,仰頭望著他。
「沒有,我也是剛到。」唐子剛依舊如此說。
「你一定還沒吃早飯吧?我有帶了幾個大筍絲肉包,還有竹筍湯,你先吃,咱們再上路。」裴燕一邊說,一邊從竹簍裡拿出了幾個用油紙包著,還冒著熱氣的肉包,以及一個用竹筒裝著的竹筍湯給他。「早上才蒸的,還有些燙。」
其實那是昨晚便做好的,放進儲藏室,一個晚上拿出來依舊熱騰騰。
唐子剛也沒和她客氣,笑著接過肉包和湯,席地坐下便吃了起來。
「還可以吧?這是我第一次自己做包子呢,以前都是我大姊在做,不過我大姊有在一旁指導,我想應該不難吃。」裴燕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蠢,昨天做好應該自己先嘗嘗看的,怎麼一做好就往空間收呢?
唐子剛一愣,心頭泛起一股暖流,這好像是第一次有人專程為他做吃食,就只是為他。口中的味道其實只是普通,但是這一瞬間卻突然覺得是無上的美味。
「很好吃,是我喜歡的口味。」唐子剛吞下嘴裡的食物後,很是認真的說。
「太好了,你喜歡就好,以後早飯我會帶過來,你如果有想吃什麼,提前跟我說,我做給你吃,如果我不會做的話就讓大姊教我,下次我會記得先自己試吃。」
她俏皮的吐吐舌,對於自己擺的烏龍覺得好笑。
「不會麻煩嗎?你已經很辛苦了。」他心裡很期待,可是又不希望她太辛苦。
「不會,我現在已經輕鬆多了,這還是多虧了唐大哥呢,這段日子你帶我進山,收獲比以前好太多了,家裡也寬松了不少。你又不要我一直道謝,我只好想辦法答謝你,這樣有來有往的,感情才能長長久久啊,你說對吧?」
原本聽見她說只是答謝他,心裡有瞬間的黯然,不過又聽到她說這樣做是為了能讓他們感情長長久久,又覺得欣喜。
「好,那往後我的早飯就交給你了,我會很期待的。」
「沒問題!」裴燕爽快的應下。「對了,你的衣裳我都補好了,今天下山的時候到我家,我再拿給你。」
「多謝。」唐子剛溫聲說道,上揚的唇角以及柔和下來的臉部線條,洩漏了他心底的愉悅和滿足。
「唐大哥,你明天有空嗎?」
「有。」唐子剛點頭,她會這樣問,肯定是有事想請他幫忙,阿燕可是很難得主動開口請他幫忙,都是他主動提起的,所以就算他沒空也會說有空。
「我這邊有兩根百年人參和兩朵百年靈芝想出售,如果唐大哥有空,可不可以帶我一起去縣城?」
「好。」唐子剛也沒問她藥材是哪裡來的,很乾脆的便答應下來。
「太好了,我還想在縣城買些東西,我想幫我大姊買一些首飾當嫁妝,我覺得縣城的首飾應該比鎮上多,樣式也比較新穎好看吧!」裴燕欣喜的說。
「嗯,縣城有一家如意珠寶行,是家百年老店,成色足,款式推陳出新,價格也算公道,我和他們掌櫃的有些交情,到時候我帶你過去,價錢會有優惠。」
「好。」裴燕眉眼彎彎的點頭,笑盈盈的望著他,那燦亮的眸光,如花般的笑靨,像根羽毛般撓著唐子剛的心。
唐子剛垂下眼,三兩口吞掉手裡的大肉包子,又喝掉竹筒裡的湯,收拾好之後兩人起身準備進山。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好產生的錯覺,唐子剛感覺全身充滿力氣,精神也變得更好了。
莫非這就是有情飲水飽?
有情?
他一愣,不知不覺停下了腳步,他對她……有情?
「唐大哥?怎麼了?」裴燕疑惑的看著突然站在原地發愣的唐子剛,有些擔心地問。
唐子剛抬眼望向她,她眸裡的擔心,語氣中的關切是那麼明顯,腦子裡迅速轉過這些日子以來的點點滴滴,還有方才那為她美麗的笑靨心悸的感覺。
是啊!他對她,是有情的。
「唐大哥,有什麼問題嗎?」裴燕被他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雖然她不了解那眼神的含意。
「不,沒有,我們出發吧!今天帶你走另一個方向。」唐子剛跨步上前,順手將她的竹簍拿了過來,走到前面開路。
裴燕一怔,隨即露出一抹粲笑,舉步跟了上去。
一前一後兩道身影漸漸消失在山林晨霧中,此時山坳上唐家村那個方向的樹林裡,走出了兩個人,望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財哥,你看,我沒騙你吧!你大哥和姑娘幽會呢!」許德安一身流氣,他是柳下村的人,是附近幾個村子裡有名的地痞,每日不務正業,到處生事,像他這種不入流的角色還有好幾個,都是唐有財口中的「兄弟」。
「那個女人是誰?」唐有財眼底滿是嫉恨,想著方才唐子剛討好女人的模樣,沒想到他那個大哥還有這一面。
他怎麼能讓他的好大哥這麼如意呢,上次敢拿蛇嚇他,害他丟了面子,他發誓一定要讓這個好大哥好看!
「咦?財哥不知道嗎?她叫裴燕,大山村裴達的二女兒,也是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呢,裴家有三個女兒,長得都很不錯,尤其是那個大女兒,柔柔弱弱的,嘖!嘗起來味道一定很棒!」許德安猥瑣的笑著。
「安子,招呼兄弟,我有事情要你們去做。」唐有財眼底貪婪的光芒大熾,兩根百年人參和靈芝,那可是能賣不少銀子的!
那個裴燕要讓他大哥把東西帶回家,是吧?他樂呵呵的想著,殊不知他聽錯了,唐子剛帶回家的是補好的衣裳。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許德安抬起右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間互相搓著,意思很明顯,沒銀子事情難辦。
「瞧你這德行,我什麼時候少了你們了?拿去,算是我給兄弟們吃酒跑腿的。」唐有財解下腰間的荷包,直接丟給許德安。
許德安掂了掂荷包的重量,嗯,至少有七、八兩銀子,還行。
「財哥就是財哥,跟著財哥有肉吃。」許德安笑嘻嘻的說。「財哥要兄弟辦什麼事?」
唐有財在許德安耳邊嘀咕了一陣,許德安嘿嘿一笑,對著唐有財豎起了大拇指。
「財哥這招簡單,但是有效。高!」
「能詐多少銀子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不管多少都歸兄弟,我不會過問。」唐有財大方的說。
「呵呵!那我就先謝過財哥了。」
「對了,以後找兩個人跟著我大哥,看看他除了進山之外都在做什麼,去了哪裡。」
「行!這事兄弟就擔下了。」
唐有財轉身下山,他一直不相信他那好大哥這麼多年來沒有私藏銀子,只是沒有證據,就算三不五時的帶著娘上門搜刮也沒撈到多少好處,就在他幾乎要相信他大哥沒藏私房時,好巧不巧,讓他在大集上無意間發現他那好大哥也在擺攤,那時正好有一個身穿華服的大老爺在攤子前,他親眼看見那人拿了二十兩銀子買了幾張皮子。
光是幾張皮子就二十兩,還沒賣出去的可還有好幾十張皮子,那得有多少銀子啊,更別說還有那一籠籠的野物。
果然,他那好大哥把銀子都私藏了!
他是暫時沒打算告訴爹娘的,雖然娘疼他,不過銀子還是抓在自己手上好,如果他沒辦法把大哥的私房挖出來,再讓娘出面也不遲。
裴燕沒想到,唐子剛帶她來的地方是一片峽谷,一邊綠草萋萋、樹林茂密,一邊看上去卻是寸草不生的地域。
「這裡叫陰陽谷,阿燕應該聽過吧?」唐子剛見她錯愕驚奇的樣子,沒等她開口,直接告訴她。
「這裡就是陰陽谷?」裴燕詫異。她當然聽過陰陽谷,小時候爹還以此當睡前故事說給她們聽,據說陰陽谷裡遍布珍稀藥草,千年人參靈芝隨處可見,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最讓人驚嘆的是,在那片看似寸草不生的土地,其實有一種非常珍貴稀有的藥材,它的顏色和形狀會隨著所處環境而改變,能做到完全融入環境裡,讓人肉眼難以分辨,而它的藥用部分是根部,一顆顆像是心髒般的紅色結球,專治難醫的心疾,所以這味藥材叫做「心果」。「可是不是說陰陽谷是在大嶼山最中心嗎?至今少有人能真正進入中心,更別說來到陰陽谷了。」
大嶼山整個山脈綿延數千里,山中有各種凶禽猛獸,毒蟲蛇草,不是那麼好相與的。可方才她沒感覺自己走多遠,而且幾乎沒遇到什麼危險。
「其實陰陽谷不在中心,只是在中部而已,位於山腹內,方才我不是帶你穿過一條長長的山洞嗎?那裡就是陰陽谷唯一的入口。」
「千年的人參靈芝真的隨處可見嗎?」她也沒問他怎麼會知道的,她只好奇那神奇的藥材是不是真的存在,是不是真有千年珍稀藥材。
「怎麼可能,要真有我早就成為天擎第一首富了,不過仔細找找,百年以上的或許能找到一些吧。」
「那「心果」呢?真的存在嗎?」
「不知道,至少我沒見過。」唐子剛聳聳肩,當初他聽到那些傳說時,還一度懷疑是不是有另一個陰陽谷,最後證實沒有後,也只是在心裡感嘆流言的威力。
「阿燕,這裡沒有什麼危險,你可以在這裡找藥材。」
「你呢?」裴燕立即問。
「我要上去那裡。」唐子剛指了指高聳入雲的山頂。
「什麼?!你怎麼上得去?太危險了!」裴燕一驚,那山頂陡峭,根本無路可行,除非能飛檐走壁。「一定要上去嗎?」
「嗯,有人委托我找雪蓮,至少要百年以上的,目前我只知道這處山頂可能會有。」唐子剛也不瞞她。
「雪蓮……」她空間裡有好多,別說百年,千年的更多,可是她怎麼對他說?
「怎麼了?」唐子剛看她一臉糾結的模樣,疑惑地問。若說擔心,他可以理解,可是糾結?
裴燕猶豫的看著他,再仰頭看了一眼那躲在雲層裡的山頂,心裡衡量又衡量,糾結又糾結,他需要拿命去拚的東西,她可以隨手得到,如此還要他冒生命危險去取得嗎?
最終,她閉了閉眼,她實在無法袖手旁觀,看他去冒不必要的險。
「好了,阿燕,別想太多,今天我只是去探探路,不會有事的。」唐子剛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頭,真要上去,至少得花幾天的時間,需要準備許多過夜的物品,帶著她是不方便的。「我走了,我會盡快——」
「唐大哥,你不要去!」裴燕抬手抓住他的手,阻止他離開。
「阿燕,這是我的工作。」唐子剛溫聲說。
「雪蓮我有。」裴燕脫口道。「不要問我哪裡來的,我沒辦法告訴你。」
唐子剛沉默的望著她,見她緊張得盯著他,他心裡不由得有些好笑。
她是為了他的生命安全,半曝露了自己的秘密,還反而擔憂他會怪她沒有完全吐露秘密?
她怎能這麼可愛,這麼讓他覺得窩心呢?
「有百年的嗎?」唐子剛眼底漾著柔軟的笑意,再不似往日那般平靜無波。
「有,你要幾株?」裴燕暗暗鬆了口氣,下意識的問。
唐子剛微挑眉。「我要幾株都有?」
「喔,百年的可能沒多少。」裴燕突然想到空間裡百年分的藥材是最少的,都是好幾百甚至上千年的,原來年分太高也是一種困擾,唉!「三、四百年的能不能湊合著用?」
唐子剛一噎,他剛剛聽見什麼?
三四百年湊合著用?她確定她說的不是三、四年,或三、四十年?
深吸口氣,唐子剛震驚過後,突然有種哭笑不得的感覺。
「不用了,我只需要一株百年雪蓮就行了。」他有預感,如果不早點把自己的需求說清楚,之後搞不好會來個千年的勉強湊合。
唐子剛不知道的是,他猜對了。
「就這樣?」原來只要一株啊。
「還需要一根五百年分的人參。」唐子剛乾脆全說了,莫名有種自暴自棄的感覺。反正她也要賣藥材賺銀子,他們各取所需。
「嗯,這個有。還要什麼?」
「暫時不需要了。」
「喔……」
唐子剛有些啼笑皆非,她這惋惜的口氣是怎麼回事?
「阿燕,在其它人面前千萬不要這樣,好嗎?」見她這模樣,他忍不住有些憂心,明明平時都還算精明果斷,怎麼有時候會突然變得傻乎乎的,這樣的她很讓他擔心。
裴燕一愣,隨即笑了起來。「你以為我傻啊!要不是你,我哪會把東西拿出來。」她是相信他的為人,相信從他們一無所有、負債累累的情形下,便一直不求回報幫助她們的他。
至於其它人,呵呵,與她何干?
「東西回去後我再拿給你。」
「好,那你說要拿兩根人參和雪蓮到縣城賣就不必了吧。」
「嗯?為啥?那是賣了要替大姊辦嫁妝的。」
「阿燕,難道你以為我是要白拿你的百年雪蓮和五百年人參嗎?」唐子剛有些無力的看著她。
「咦?」
「那是客人委托我尋找的,除了要付藥材的錢之外,還要付我一筆委托費用,所以你那兩根人參可以自己留著,裴叔和裴嬸的身體都需要調養。」
「喔!我知道了,我會留著的。」
「以後如果還想賣這種珍貴的藥材,直接找我,別自己出面。」唐子剛叮囑,現在既然知道她手上有「不少」高年分的珍貴藥材,就得替她遮掩一下,免得她不知輕重引來覬覦就麻煩了。
「本來一直都是麻煩你的嘛!」
「那就一直麻煩下去,放心,我不怕麻煩。」
「唐大哥,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裴燕愣愣的看著他,下意識的問出口。
「一開始,是因為知道你家的境況,你一肩扛起生計,我很欣賞這樣堅強不屈的你,所以搭了把手。」唐子剛聲音溫柔的敘述。
「一開始?那……後來呢?」裴燕心裡驀然浮現這個問題,也問出了口。
「後來啊……相處久了之後,我發現那些理由都是其次,真正的原因很簡單,就只是因為我想對你好。」唐子剛笑望著她,抬手為她將一縷髮絲順到耳後,見她頰上飛上兩抹暈紅,心下歡喜,看來她對他也是有感覺的,並不只是一個交情好些的鄉親,或是像大哥般的好友。「因為心儀你,所以自然而然就想對你好,阿燕,你可懂?」
是的,他心儀她,所以不由自主的想對她好,想把她面前的磨難都解決。
裴燕覺得臉上有些熱,心中一股羞澀蔓延開來,她有些慌亂的低下頭,略帶倉促的說︰「我……我到那邊找藥材,也許運氣好真能找到千年人參或靈芝。」說完,人已經跑開了。
唐子剛覺得有些失落,不過想到她的表現,很明顯並不是對他無意。
這樣很好,不是嗎?
之前是沒察覺到自己感情的轉變,但既然意識到了,他就不會逃避或自欺,他是個一流的獵人,盯住了獵物,就沒有讓她脫逃的可能。
她大姊要成親了,那麼接下來就是她了。
阿燕今年十六,過了年就十七了,沒有多少時間讓他籌謀了。
他那幾位親人的存在,注定不會有父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尤其裴叔裴嬸又是這麼疼愛她。
但他不是沒有能力解決這情況,而是不在意,對於不在乎的人,任他在眼前蹦達得再歡,也不過是跳梁小丑罷了。
如果他是無能之人,又怎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沒有刻意經營卻還是創下那些產業,在錢莊存下了大筆的銀子呢?
看來,為了能順利討到老婆,他勢必得做出一個決斷。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4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05 AM 編輯
第五章
這一天,在陰陽谷裡,裴燕移植了許多爹娘需要但空間沒有的普通藥材,還找到一根兩百多年的人參,雖說空間人參很多,但是她還是很開心。
這裡的藥材種類不少,凡是空間沒有的,她都移植了幾株,充分彌補了空間的缺失,以後只要注意時間,及時採收,就不怕沒有低年分的藥材使用或販賣了。
而沒有上山頂的唐子剛,則到山谷的另一邊,幸運的撞見兩隻紅狐,精準的箭術讓兩枝箭前後抵達,直接穿過兩眼,沒有傷及皮毛。
獵到兩隻紅狐後,唐子剛也沒打算再獵其它動物,收拾好紅狐,便回到谷裡陪著裴燕找尋藥材了。
裴燕在度過了初時那羞澀慌亂的階段後,本身果斷的個性便讓她不會太扭捏,也不會優柔寡斷,躊躇不前。
「唐大哥,我很喜歡你,可是我也喜歡爹娘,喜歡大姊、小妹,而且老實說,比喜歡你還多,我不知道這個喜歡是不是男女之情,我需要時間。」
「阿燕不用著急,我當然會給你時間想清楚,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唐子剛深邃的眸底漾著絲絲溫情,他就是欣賞阿燕這樣的個性,不扭捏不做作,不會故作矜持,吊人胃口。
「什麼條件?」裴燕疑惑。
「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不能避著我,我們還是像往常一樣,好嗎?」
「我本來就沒想要避開你啊!」裴燕失笑。
「這樣啊,那阿燕再答應我一件事。」
「說說看。」唔,有得寸進尺的嫌疑喔!
「不要讓我等太久。」唐子剛抬手,捻下她髮間的一片葉子。
「……嗯,我……盡量。」裴燕眨眨眼,他靠得有些近,近到她好似聽見了他的心跳聲……又或者,是她的?
中午的時候,唐子剛打了一隻野兔,裴燕接手處理,摘了一些新鮮肥大的蘑菇塞進肚子裡,那邊唐子剛已經升起火,削了一根樹枝插著兔子,放在火上烤了起來。
裴燕接過唐子剛遞過來的一小撮鹽,灑在兔肉上,又刷上一層他方才找了個蜂巢挖回來的蜂蜜,一會兒烤肉的焦香和著蜂蜜的甜甜香味,光是聞著就讓人陶醉不已。
「沒想到阿燕烤肉的手藝這麼棒,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烤肉了。」吃了肉,又吃掉蘑菇,唐子剛忍不住讚道。
以往他進山,也會烤肉填飽肚子,這就是他隨身帶著一包鹽的原因,但也只是灑了鹽巴而已,能入口就行了。
「只是烤肉而已,哪有那麼誇張。」裴燕白他一眼。
那帶著些許嬌嗔的一眼,她自己是不自知的,可唐子剛卻是直接領受,那令他心頭微微發熱,好想將她揉進懷裡,唐子剛忍了又忍,總算把自己心裡的邪火壓了下來。
這一天,兩人都對自己的收獲很滿意,盡興而歸。
下山後,唐子剛直接跟著到裴家,他打算在裴家處理好兩隻紅狐的毛皮,然後就直接送給裴燕。
看到紅狐的第一眼,他就想到那身火紅的毛皮若制成斗篷,穿在她身上一定很好看。
不過兩張毛皮肯定是不夠的,而且也不能只送阿燕,未來的岳父、岳母、大小姨子都需要。嗯,過年前也許他該多進幾次山,反正雪蓮和人參都已經有了,用來尋找它們的時間空了下來,正好。
當他被邀請留下一起吃晚飯時,唐子剛心裡暗藏喜悅,裴叔對他的態度有很大的改善,這讓他對求親抱有更大的希望。
裴達感覺到二女兒和唐子剛之間有了些變化,他挺喜歡阿剛這小伙子,如果沒有那樣的家人,他很樂意讓阿剛成為他的二女婿,但是世上沒有如果,那些人就是他的家人。
然而,這還是其次,最主要的是阿剛的態度。
據他所聽到的一些片面消息,改建大瓦房,讓他出錢,他出了,新房建好就將他趕去住破爛的小屋子,他也去住了;賺的銀錢要求全部上繳,他也交了,母親弟弟不時的上門,將好不容易存得幾兩銀子搜刮一空,他也默默無語……
這些是較大的事件,那些平日生活上的各種苛待,言語上的刻薄謾罵,行為上的各種壓榨,那是完全沒有消停的,這樁樁件件都明白清楚的證明,他非良人。
裴達不著痕跡的再次審視二女兒和唐子剛,兩人之間的氛圍有很明顯的不同,今天在山上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事,這讓他這個做父親的,不得不慎重面對這個問題。
「阿剛啊,你陪我到院子坐坐。」吃完飯,裴達突然說。
唐子剛心下一凜,迅速的看了一眼裴燕,對上了她詫異的眼神。
「是。」唐子剛起身,從裴燕手中接過拐杖,給了她一個「沒事」的眼神,便攙扶著裴達,在四位女性或疑惑或不安或好奇的目送下,走出廳堂。
等裴鶯和裴鸝收拾了飯桌,到廚房清洗碗盤,廳裡只剩下裴燕和林錦繡時,裴燕終於忍不住開口。
「娘,爹是怎麼了?」不知為什麼她有些忐忑。
林錦繡溫柔的看著二女兒,夫君的擔憂她當然知道,阿剛是個好孩子,但是打一開始,夫君便已經把他排除在女婿的名單之外了。
孝順和愚孝是不同的,尤其是當他有不慈的父母時。
也不是說上不慈,下就可以不孝,而是不能愚孝,面對各種不合理的對待都逆來順受,這樣的男人,他們當父母的又怎能放心將女兒嫁給他?
若是女兒對阿剛的感情沒有變化,他們當父母的也不會刻意去提出來,如果女兒本來沒有那個意思,他們一提,倒是提醒她往那方面去想,那不是弄巧成拙了?
夫君雖然有意不讓兩人多做接觸,可現實卻不可抗拒,夫君受傷了,家中全靠阿燕支撐,他能控制的,也只有在家的時候,阿燕不在家時,他又怎能阻止兩人的接觸。
他們也不是霸道的父母,也沒有任何理由直言命令女兒不許和唐子剛來往,畢竟唐子剛一直以來都在幫助他們,後來更是對他們家有了大恩。
「阿燕,你應該聽說過阿剛在他家的處境吧?」
「是聽說過,怎麼了?是不是今天又發生什麼事了?」裴燕第一時間想到是不是唐家人又捅了什麼摟子。
林錦繡聞言,女兒這反應讓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她這是將唐子剛放在心上了?
「今天唐家有沒有發生什麼事娘不知道,倒是你……」林錦繡握住女兒的手,輕聲一嘆。「阿燕,爹娘很擔心你。」
「擔心我?」裴燕詫異,家裡需要擔心的人,怎麼輪也輪不到她吧?「為什麼?」
「阿燕,你對阿剛,是什麼意思?」林錦繡問。
「娘,您怎麼……突然問這個?」裴燕有些心虛,怎麼回事啊?今天唐子剛才吐露心跡,她都還沒想清楚呢,為什麼娘親也突然問這種問題?
「傻孩子,你們表現得那麼明顯,當爹娘眼瞎嗎?」林錦繡無奈的點了點女兒的額頭。
「很明顯?」裴燕有些傻眼,她不是和往常一樣嗎?至少她是這麼覺得的啊!
「嗯。」林錦繡點頭。
「很明顯嗎?」裴燕喃喃自語,臉上若有所思。「娘,我的表現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嗎?」
「以前你面對阿剛時,神情坦然,今晚卻面目含羞。」
「娘,你說笑的吧。」裴燕嘴角微微一抽,面目含羞?那是什麼東西?
「嗯,是說笑的。」林錦繡輕笑。「不過你們確實有改變不是嗎?說吧,你和阿剛現下是什麼情況?」
「唐大哥說喜歡我。」裴燕老實的說。
「那你呢?」林錦繡問。
「娘,我是喜歡唐大哥,他對我很好,可是我不懂對他的喜歡和對你們的喜歡有什麼不同,我需要時間想清楚,所以……」裴燕聳聳肩,「就是這樣了,還是和以前一樣。」
「這樣啊……」林錦繡點頭。
裴燕等了好一會兒,沒見娘親有下文,有些傻眼。「娘,您不給女兒一點建議嗎?」
林錦繡一雙美眸帶著顯而易見的溫柔和笑意,她知道,二女兒是有主見的,並不需要她給什麼建議,就算現在不懂,分不清兩種感情的不同,假以時日她也會自己想清楚的。
「這種事,順其自然就行了,到該懂的時候,你就會懂了。」
裴燕微微一愣,也是,目前她和唐子剛不也是像往常一樣相處,這不就是順其自然嗎?
「我知道了。」裴燕點頭。「那……娘方才說擔心我,是什麼意思?」
「傻丫頭,你覺得阿剛如今都已二十有一,何以尚未成親?」
裴燕一頓,心下理解。「因為他的家人。」
林錦繡點頭。「唐老頭家就是一個火坑,有那樣的公婆和小叔,是女人的惡夢,只要有一丁點疼惜女兒的心,就不會願意讓女兒嫁入這樣的人家,而某些想利用女兒撈一筆聘金的人家,踫上了只會搜刮,根本不會把銀子花在阿剛身上的唐老頭和朱氏,就更不可能了,所以才拖到現在。如今你這傻丫頭自投羅網,你說,我和你爹擔心不?」
裴燕張了張嘴,想跟娘親說唐子剛並不是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可最後還是閉上嘴,什麼也沒說,畢竟她答應過保守秘密的,就算要告訴爹娘,也得先經過唐子剛的同意才行。
「娘,您就放心吧!您的女兒是什麼性子您還不清楚嗎?我可不會忍氣吞聲,任人欺負的。」裴燕哼了哼,一副傲嬌的小模樣,惹得林錦繡搖頭失笑,眼底溢滿濃濃的寵溺之情。
至於院子那兩個男人,說了半個多時辰才結束,她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但是看著她爹明顯滿意的神情,以及唐子剛眼底的愉悅,想來兩人談得很順利。
唐子剛扶著裴達回房後,便出聲告辭。
「爹,娘,我送唐大哥。」裴燕起身。
「好,去吧!」裴達點頭,揮揮手。
出了正房,裴燕讓唐子剛稍等一會兒,回房拿了預備給唐子剛的藥材和放著他衣裳的包袱出來,一起遞給了他。
「這個是五百年的人參,另外這個是百年雪蓮,你收好。」裴燕這次沒有將收藏藥材的玉盒換成木盒,直接將兩個玉盒交給了唐子剛。「還有這是你的衣裳。」
「明日還去縣城嗎?」唐子剛問。
「我是想去,可是總得等你把東西給人家,拿到銀子後才成。」她去縣城是打算買一些首飾送大姊當嫁妝的,沒銀子還去做什麼?
「放心,那人目前也在縣城,到時候先把藥材送去,銀子不就到手了?」他想和她一起,不然的話,又得等後日才能再見。
裴燕眼睛一亮,笑了開來。「那好,我去。」
「明日寅時六刻,我來接你,我們先到鎮上去,我有一輛馬車放在鋪子後院,到時候駕馬車到縣城。」
「好。」裴燕點頭。
「不問問我和裴叔都說了什麼?」唐子剛拉著她的雙手,輕輕的揉捏著她軟嫩的手,捨不得放開。
裴燕抽了幾下手,抽不回來,瞪了他一眼後也就算了。「不就是把你的真面目曝露出來,這還用問嗎?」
唐子剛聞言,墨如點漆的眸子裡帶出了濃濃的笑意和溫情。
「二丫真聰明,一猜就中。」
裴燕聽他叫了她的乳名,頰上染上兩抹粉光,似羞含嗔的白了他一眼。
「我把我所有的財產都跟裴叔交代清楚,讓他知道我不會讓他的寶貝女兒吃苦,我也跟裴叔保證,若你嫁與我為妻,必不會讓你承受來自我家人的委屈,以前是因為我不在乎,往後有你,我當然不會再聽之任之,我會在成親前把他們的問題解決,必不會讓你受到委屈。」唐子剛抬手溫柔的輕觸她的臉頰,溫聲對她保證。
「相信我,好嗎?」
「嗯,我相信你。」裴燕點頭,雖然她對情愛還有些懵懂,但她相信他。
看見他因她的回答而眼眸晶亮,嘴角漾出一抹愉悅且滿足的笑容時,她也跟著露出一抹粲笑。
唐子剛剛回到唐家村,椅子都還沒坐上,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便響了起來。
「阿剛哥,你在不在?你家出事了!」門外的人一邊敲門一邊喊著。
聽聲音應該是住在爹娘隔壁的六叔公家的小孫子大勇,唐子剛本不想理會,不過……出事?
眉頭皺了皺,放好包袱和藥材,走去開門。
「阿剛哥,太好了,你在家啊!」唐大勇鬆了口氣,就想拉著他走。「快點,有人上你家鬧事,阿剛哥快去看看。」
「先說清楚,發生什麼事?」唐子剛避開唐大勇的手,像是沒看見他焦急的模樣,沒有移動腳步。
「就是那柳下村的許德安,領了幾個人上你家討債,說有財哥欠了他們一百兩銀子,如果不還錢,就要用有財哥的手腳抵債。」
唐子剛眼底冷光一閃,許德安不就是唐有財那群狐朋狗友之一嗎?唐有財從他這兒拿去的人半銀子都是花在他們身上,這會兒上門討債……呵呵!
他敢拿人頭保證,若不是唐有財又想從他這邊訛銀子,就是有什麼其它的算計。
「有財呢?」唐子剛問。
「沒見著人,不知道躲到哪裡去了,你娘才讓我來叫你。」唐大勇搖頭。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拿了銀子就過去。」唐子剛打發掉唐大勇,關上門回到屋子裡,拿著裝藥材的包袱回房。
他走到牆邊櫃子前,伸手一使力,便輕鬆的將沉重的櫃子搬開,挖開一層約寸許的薄土,露出一個四方形的鐵盒子。打開盒蓋,鐵盒子裡放了好些東西,幾張地契、房契,錢莊存銀的單據、銀票,還有幾個十兩重的元寶。
他將盒子裡的東西稍作收攏歸於一邊,空出了地方將兩個玉盒放進去,蓋好蓋子,重新掩上泥土拍實,再將櫃子搬回原處,恢復原狀。
不是他小人之心,而是此事很明顯的透著古怪,再加上往常的經驗,他不得不防,畢竟這藥材可不是他的,自然要小心保管。
唐子剛確定沒有疏漏後,便洗了洗手,拿了一兩多的碎銀,關了門便往唐家走去。
尚未走到唐老頭家,便已經聽到了那邊傳來的吵鬧聲。
唐子剛心裡升起一股厭煩,此時此刻,他萬分向往裴家的溫馨。
同樣為人父母,為什麼差別宛如雲泥?
雖然他早已過了渴望父母疼愛的年齡,但是他偶爾仍然會想,到底為什麼他娘會這麼仇視他?
是的,仇視。一個當娘的,可能會因為種種原因厭惡她的孩子,但是仇視卻怎麼也說不過去吧!
看見唐老頭家外面已經圍了一圈鄰裡,唐子剛便不再思考那些問題,來到敞開的大門外,透過圍觀的鄰居,果然看見幾個平時和唐有財稱兄道弟的人在院子裡,一會兒威脅幾句,一會兒踢踢院子裡擺放的一些無用雜物,他爹唐老頭照例坐在那兒一語不發的猛抽旱煙,他娘……應該是在等他出現,才準備好好表現吧。
「各位鄉親,麻煩讓我過去。」唐子剛不想整晚都耗在這裡,所以觀察了一會兒,便開口請鄉親讓一下路。
果然,他一出現,他娘立即動了起來。
「好啊好啊,你終於來了!你弟弟出事,我這個當娘的讓人去請了老半天,拖拖拉拉的到現在才來,是不是打算讓我們兩個老的讓人打死了你才高興,嗄?你這個不孝的畜生!沒良心的白眼狼,黑心爛肺——」
「娘,出了什麼事?」唐子剛打斷朱氏,這些惡毒的謾罵從小聽到大,都是那一套。
「哼!你也好意思問,你弟弟為了孝順我們,每天在外忙碌奔波,累死累活的,誰知道運氣不好,一批買賣賠了錢,欠了債,這些人上門要債的,你趕緊拿一百兩出來還了。」
唐子剛聞言,忍下差點出口的嘲諷,才徐徐的開口道︰「娘,我平日攢的錢,上次你和有財去我那兒都拿走了,再說,我哪拿得出一百兩銀子,這是我這幾天攢下來的,只有這麼多了。」他將一兩多的碎銀拿出來。
「這些才一兩多,你拿來打發叫化子啊!」朱氏二話不說便搶了過去,嘴裡還不知足的罵罵咧咧。
「夠了,我不管你們誰還,快點把銀子拿出來,否則我們抓到唐有財,就拿他的手腳抵債!」許德安惡聲惡氣的說,最後又緩了緩聲道,「朱大娘,不要怪我不顧念和有財的交情,實在是有財欠債的那位大老爺手段凶殘,背後是有靠山的,兄弟們也怕,而且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們也是沒辦法啊!」
朱氏一聽寶貝兒子可能出事,立刻叫道︰「我不管,有財都是為了替你這個當大哥的孝順我們,運氣不好才賠了買賣欠了債,都是你的錯,這個債就要你負責!你們聽見了沒有,一百兩銀子找他要去!沒有錢,就拿他的手腳抵債,不關有財的事!」後面的話是對許德安他們說的。
唐子剛表情冷硬,眼底閃過一絲戾氣,他沒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倒是身後圍在門外看熱鬧的鄰裡看不下去了。
「我說有財他娘,做人不能這樣,阿剛也是你兒子啊!」
「他才……」朱氏反射性的沖繩口而出,話到一半卻硬生生的吞了下去,隨即不耐煩的揮手,「去去去!關你屁事,趕緊走開!」上前將幾個已經跨進門的人趕出去,砰地一聲將門給關上,隔絕了眾人的視線。
唐子剛眸光閃了閃,「他才」什麼?回想那一來一回的對話,「他才不是我兒子」嗎?
心頭震了震,他從沒有往這方面想,但是此時這個想法卻如滔天巨浪般將他淹沒,如果他不是娘親生的,而是爹和別的女人生的,那麼他和唐有財一個像是唐家奴隸,一個宛如萬金少爺的差別待遇就說得通了。爹對他不聞不問,任由娘虐待他,是因為對娘的愧疚?
不過這都是他的猜測,並沒有證據,眼下也不是思考這件事的時機,還是先把眼前的鬧劇給處理了。
沒錯,他們這一齣,在他眼裡只是鬧劇,他根本不相信有什麼手段凶殘有靠山的大老爺,光是唐有財做買賣賠錢這個說法就很可笑,一個好吃懶做、不學無術的混混會做買賣?想必此時此刻唐有財又在他屋裡翻箱倒櫃了。
「爹,家裡都沒有積蓄嗎?」唐子剛也不理會許德安那伙人,徑自走進大廳,直接問唐老頭。
唐老頭頭也沒抬,只是沉默的抽著旱煙,不發一語。
「你問這個做什麼?!」朱氏聞言衝了進來,指著唐子剛的鼻子就開始罵,「好啊!你這個畜生,竟然連我們兩老的棺材本都想訛,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啊!」
「娘,現在有財在外欠了那麼多銀子,你也聽見了,不還的話就要有財的手腳抵債,娘要我拿一百兩銀子出來根本不可能,我平時賺的銀子,每月給了你們贍養銀子後,就所剩不多了,每次攢了一些,娘和有財就上門拿走,娘,我那屋子就那麼點大,能藏的地方你和有財也不時的去翻翻找找,能拿的都拿了,你知道我沒銀子的,一百個銅錢都沒有,更別提一百兩銀子了。」
「那是你的事!反正這筆債你負責,和有財無關!」朱氏蠻橫的說。
「娘,你這是要我拿命去抵嗎?」
「只要有財沒事,你這條命也算值了。」
「娘,我是你親生的嗎?」
「你……當然是我親生的!」朱氏的眼神閃了一下,旋即又理直氣壯起來,「你的命是我給的,現在只是讓你拿出一百兩銀子還債,便宜你了!」
唐子剛靜默片刻,視線落在唐老頭身上,徐徐開口,「爹,你也是這個意思嗎?」
唐老頭狠狠的抽了幾口煙,屋內都是那嗆人的煙味,好一會兒才用那嗄啞的嗓音慢慢的說︰「這種小事,你娘做主就行了。」
「好一個這種要命要砍手腳的小事就讓娘做主。」唐子剛眸底溢滿了嘲諷。
「所以娘是打算拿我這條命換那一百兩銀子的債?也就是說,還了一百兩銀子,就等於還了爹娘的生恩,是嗎?」
「你是什麼意思?」朱氏察覺不對,恨恨的質問。
唐子剛表情冷漠的看著朱氏,那眼底的冷意讓朱氏心裡打了個顫,突然覺得這個大兒子變了。
「要我幫有財還了這一百兩的債務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有條件。」
「這本來就是你應該做的,你還敢講條件?!不肖子!畜生!」朱氏對於唐子剛向來頤指氣使,動輒打罵,早已習慣了,所以一下子就忘了方才那讓她心顫的冷意,再次破口大罵。
「那算了,債務是有財欠下的,他們找也是找有財,與我無關,如果有財被砍了手腳,往後爹娘不在了,我給他一口飯吃還是做得到的。」
「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黑心爛肺的畜生——」
「閉嘴!」唐老頭驀地大喊。
朱氏一噎,瞪向唐老頭,最後只能訕訕的閉嘴。
別看她平日蠻橫撒潑,到底以夫為天的觀念根深蒂固,唐老頭沒發話,她可以蹦達得歡,既發了話,而且是顯而易見的生氣了,也就只能乖乖聽話了。
廳裡安靜了,一會兒唐老頭才又開口。
「你有什麼條件?」唐老頭問,算是應了他的話。
「爹、娘,我已經二十一歲了,你們是不是該張羅我的婚事了?有財今年十七,從去年開始你們就一直在幫他相看對象,我是大哥,卻一點動靜也沒有,這沒道理不是?」
「娶個媳婦得花多少銀子你知不知道?有本事你自己娶,要我花錢幫你娶媳婦,你作夢!」朱氏忍不住又跳了起來。
「這是你的條件?」唐老頭不理朱氏,問唐子剛。
「娶個媳婦,禮節周到的話,大大小小的花費我算過了,大概要二十兩銀子。」唐子剛沒有回答唐老頭的問題,反而開始算帳。
「我不同意!」朱氏果然耐不住,一聽說要花二十兩銀子幫唐子剛娶老婆,立刻坐不住了。「那筆債務你要還,要娶媳婦你自己想辦法!我絕對不會出一文錢!」
「那好吧,那筆債我可以背,娶媳婦我也自己想辦法,就算得背一輩子債,一輩子娶不上媳婦,我也認了,不過我要分家。」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5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17 AM 編輯
第六章
「分家?!你想分走有財的財產,休想!」朱氏惡狠狠的瞪著他,像是瞪著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唐家的一分一毫我都不要。」不過是一間房、幾畝地,銀子還不都是從他這兒搜刮走的,那麼點東西他還真看不上眼。
朱氏眼神閃了閃,「你現在住的,可是唐家的祖屋。」
「我可以搬走。」唐子剛心裡冷笑,連那麼一間破屋子,朱氏都捨不得給他,看來自己不是她親生的可能性很高。
「胡說八道,搬走了你要住哪裡?」唐老頭開口喝斥。「阿剛,父母在,不分家,你這是大不孝。」
唐子剛不語,嘲諷的看著唐老頭。
唐老頭被他看得心裡一陣不自在,有些惱羞成怒。「好,好好好!長大了,翅膀硬了,就知道忤逆父母,你這樣不孝不悌的東西,我和你娘也不敢指望你,既然要分家,那就分家!」
「我去找族老和村長過來一趟。」唐子剛嘲諷的一笑,站起來走出唐家。
三個族老和村長——也就是唐氏家族的族長,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後和唐子剛一起來到唐老頭家。
唐老頭家鬧的事,他們也早就知道,只是對於三天兩頭便鬧一場的唐老頭家,他們實在懶得理會,沒想到唐子剛竟然上門,找他們主持分家。
分家啊,唐老頭是真的老胡塗了,也不想想這些年來要不是唐子剛,他們一家三口還能活得這麼滋潤嗎?愚蠢!
「爹娘讓我替有財還債,我答應了,不過一百兩銀子的債,我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還得清,那些人又說那債主是個手段凶殘有後台的,我擔心若沒辦法還清,會連累了爹娘,就想乾脆分家吧!分了家,我一個人來背負債務,就不會連累他們了。」
聽聽!聽聽!人家阿剛都被逼成這樣,末了分家的原因竟然還是為了不連累他們當爹娘的。
也不想想他們村裡的人家,一年下來扣除吃穿用度,能存下三、五兩銀子就已經很不錯了,這一百兩得多少年才存得來,就算阿剛比較厲害,算他一年存下十兩好了,那也得整整十年才能還清啊!
你說進深山找珍貴藥材?哈!當真以為大嶼山那麼好進,珍貴藥材那麼好找?
是,幾個月便傳出一起珍貴藥材出土聽起來似乎很常見,但是也不想想大嶼山有多大,鄰近大嶼山的鄉鎮村裡、靠著大嶼山生活的人又有多少,可以說萬中取一也不誇張,就這麼有把握自己就是萬人中那幸運的傢伙?
張口就是一百兩,怎麼不去搶錢莊啊!
聽完了分家的理由,三個族老和村長都嘆息不已,他們是真的不明白,阿剛這麼好的孩子,怎麼就被唐老頭夫妻倆給糟蹋成這樣。
結果來到唐老頭家,說起分家的事,沒想到他們竟然聽到了另一個說法。
「阿剛忤逆?不孝不悌?」三個族老中,輩分最大的,唐子剛稱呼二曾叔公的老人家唐敬,拄著拐杖重重的敲了敲地。
「不就是讓他幫有財還債嗎?平時都是有財孝順我們,他身為大哥,幫弟弟還個債算什麼,他竟然不願意,還想訛走我們的棺材本,我們不給,他就鬧分家,這不是忤逆,不是不孝不悌是什麼!」朱氏立即尖聲控訴。
「住口,婦道人家插什麼嘴,四姪孫,管好自己的婆娘,不然老夫就請族規來管!」唐敬沉聲警告。
「是,二叔公教訓的是。」唐老頭恭敬的致歉,隨即話鋒一轉。「朱氏也是被氣昏了頭,一時失去理智才會這般,也是情有可原,請三位族老原諒她。二叔公、五叔公、七叔公、村長,阿剛既然不顧念我們的生養之恩,置弟弟的危難於不顧想撇清關係,我們當父母的也無話可說,就當作我們白養了他這麼大吧!」
三個族老和村長都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唐老頭,好一會兒,七叔公唐誠摸著鬍子,緩緩的開口,「去年過年時,我到鎮上看戲班子唱戲,都沒有四姪孫唱得這麼好,你不去唱戲還真是可惜了。」
唐老頭一張老臉慢慢漲得通紅,這個七叔公年齡其實比他還小一歲,可是人家輩分高,他也只能瞪著一雙眼睛,既想駁斥又礙於對方是族老,是長輩而不敢。
「四姪孫,既然要分家,你們打算怎麼分?」五叔公唐信將話題拉回來,今兒個是來幫阿剛主持分家的,這四姪孫一家除阿剛外,是什麼德性全村沒有人不知道,不必浪費時間聽他們說廢話。
「按照天擎律,長子分七成,其餘三成均分。」唐敬不等唐老頭說話,率先開口便拋出讓人無法反駁的律法。
「憑什麼?!他根本就——」朱氏才不管什麼律法不律法。
「住口!」唐老頭低聲喝斥。
朱氏被丈夫喝斥,恢復了一些理智,不甘心的坐了下來,暗地裡恨恨的瞪了唐子剛一眼,以為沒人看見,卻不想在座每個人都看見了。
族老們和村長暗暗搖頭,不知道的人都會以為阿剛不是她親生的,而是仇人的孩子呢!
「二叔公,您說的分法是父母不在的分法,如今我們都還在,就不是這樣分了。」
「我知道,父母在,長子因需奉養父母終老,所以除了長子既定的三成家產外,其它由父母做主,但其中也需有長子一份。」唐敬補充。
「以往都是有財在孝順我們,我們也不需要他奉養,所以那三成不能給他!」朱氏忍不住又插嘴。
「朱氏,閉嘴,不然就進房去。」唐老頭在族老斥責之前,先一步警告朱氏,才又向四人道︰「確實像朱氏說的,雖然阿剛是長子,可是一直以來都是有財跟我們住在一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
「是啊,阿剛花銀子蓋好了新房子,你們就把他趕出去住破屋,剩下唐有財和你們住在一起。沒錯,這件事大家都知道。」唐誠撫著鬍鬚諷刺的說。「也罷,時辰也不早了,和你們說什麼都是多餘,如果你們還有良知,就不會做到這種地步,現在說什麼都無關緊要,唐老頭,你就直接說吧,要分多少給阿剛。」
「當然是淨身出戶,唐家一分一毫他都別想得到!」朱氏再次插話。
唐老頭這回沒有斥罵,他保持沉默,觀察著族老和村長的反應。
「這也是你的意思嗎?」唐敬看著唐老頭。
「有道是父母在,不分家,阿剛他卻為了一己之私,對父母忤逆,對兄弟不悌,可他不義,我當父親的卻不能不仁,就把祖屋和錦溪邊的兩畝地分給他吧!」
四個主持分家的長輩全都嘴角抽搐,你道是什麼好屋好地?
祖屋是破屋兩間,錦溪邊的兩畝地全都是砂石地,根本是無法耕種的廢地。
「三位族老、村長,能否聽我一言。」一直保持沉默的唐子剛終於開口。
「阿剛你說,放心,我們會為你做主的。」唐敬立即說。
「多謝二曾叔公。」唐子剛恭敬的一禮。「族老、村長,阿剛願意淨身出戶。」
「什麼?!」四人驚呼。
「算你識相!」朱氏冷哼一聲,唐老頭則是不發一語的看了他一眼。
「阿剛願意淨身出戶,往後孝養父母的分例,阿剛也會依照過去的數目,一年五兩銀子、四石糧食、油鹽各兩斤、布一匹、肉十斤,只是往後除了孝養分例之外,剩下的錢要攢下來還有財欠的債,所以不能再像以前一樣讓娘和有財隨時上門拿走了,這點,煩請族老們和村長在分家文書上記錄清楚。」
三位族老和村長同時瞪了唐老頭夫妻倆一眼,看看,這都是什麼父母兄弟!這麼多的孝養分例,在整個清嶺鎮裡都是數一數二的了,他們還不知足!
「放心,我們一定會寫清楚的,往後除了固定的分例之外,你什麼都不必出,他們也沒有權利再找你討東要西!」
「還有,分家的理由,阿剛希望能據實記錄,阿剛並沒有忤逆,也沒有不孝不悌,請族老和村長明察。」唐子剛一臉哀痛的表情,看得四個長輩為他一陣心酸不值。
「阿剛,你放心,關於這點我們一定會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絕對不會讓某些人顛倒是非!」
於是,在一方放棄所有,還承擔了不該承擔的責任後,分家進行得很順利。
分家文書內容除了寫明分家理由之外,還記錄了幾點︰
一是將唐家所有的財產都寫得清楚明白,並申明唐子剛自動放棄這些財產的繼承,淨身出戶。
二是往後婚嫁喜喪皆各自承擔。
三是唐子剛除了每年固定的孝養分例之外,不再承擔唐老頭家的任何費用。
四是唐有財所欠一百兩銀由唐子剛自願負責償還,與唐老頭家再無關係。
五是這些年來唐子剛自己置辦的東西,都是屬於唐子剛,分家後可以帶走,往後不可用任何藉口索要。
關於第一點,是唐子剛要求的,把唐家有什麼財產寫清楚,免得以後他自己的家產又被說是唐家的。
當然,一開始朱氏是不願意寫的,因為她可是從他那裡搜刮了不少銀子和毛皮還有一些不錯的東西,雖然花了不少,賣了不少,但是也還存了不少,寫出來怕他後悔要分家產。不過唐子剛故意說,若是沒寫到的,是不是他就可以分那些家產了,朱氏就二話不說全部說了出來,連幾文錢都說得明白。
聽到銀錢數目,唐子剛在心裡搖頭,朱氏還真捨得讓唐有財這麼揮霍,從他這裡搜刮走的,竟已十不存一。
第二點是朱氏要求的,她擔心唐子剛娶媳婦找他們要銀子。原本朱氏是要求唐子剛的婚嫁喜喪與他們無關,可族老和村長會寫這種單方面的條例嗎?結果就是雙方都無關。
第三點是族老們自動寫下來的,怕以後朱氏又沒臉沒皮的上門騷擾。
第四點還是朱氏要求寫的,免得他反悔。
至於第五點,就是唐子剛提出來的,當然,在他不著痕跡的誤導下,朱氏和唐老頭甚至是族老們和村長,都以為他說的是祖屋裡那些家具和物品。
一式四份的文書,唐老頭一份,唐子剛一份,族裡一份,最後一份要到官府備案存檔。
天擎律裡,此分家文書至官府備案後,往後若一方有違文書所載內容,另一方可至官府控告,所查屬實後,違者杖三十,罰銀百兩,再犯,杖五十,徒一年。
「既然你自己說要淨身出戶,那祖屋就不能讓你住了,你趕緊搬走吧!」朱氏拿到文書,立即開口趕人了。
「朱氏,你就不能等到阿剛找到住的地方嗎?」村長看不過去,出聲斥責。
朱氏撇撇嘴,雖然心裡不甘,還是沒再說話。
「明日至官府備案後,我就會搬走。」唐子剛待墨乾後,慎重的收好了分家文書。
「對了,那一百兩銀子呢?什麼時候拿來?」朱氏心裡打著算盤,拿到一百兩後,她就自己收著,反正文書上寫由唐子剛負責還錢,讓人再找他要就好了。
「娘放心,我自會和債主聯繫,商討還銀的辦法,必不讓債主再上門驚擾爹娘。」唐子剛依然恭敬的說,讓一旁的族老和村長暗暗點頭,多好的孩子啊!
按照習俗,分家是要請分家宴的,唐老頭一家是捨不得浪費銀錢吃食,假意的邀請了幾句,在族老們和村長拒絕後,也就沒再提起了。
而三個族老和村長對唐老頭一家厭惡至極,拒絕後便由唐子剛送出唐老頭家。
「許德安,你們要不到我住的地方等我,我送長輩們回家後,回去再和你們討論還債的事情。」唐子剛對留在院子裡的幾人說。
「行!剛哥的為人,我安子信得過。」許德安原以為這次訛詐沒戲了,沒想到唐子剛自己送上門,當然是很爽快的應了,招呼兄弟往唐子剛住的破屋子去。
嗯……不知道財哥有沒有找到他要的東西?他心裡想著。
一行五人,阿剛提著燈籠在前方引導,五人且行且聊,唐敬的家先到。
「都進來坐,咱們來商討一下後續的事情。」唐敬招呼眾人進屋。
一些小輩出來互相見個禮,兒媳孫媳送上茶點後也退下,廳裡又剩下他們五人。
「阿剛,明日我和你到衙門備案,雖然這次分家你吃了大虧,但是能離了他們,你一定會活得更好,大伯公知道,你是有能力的,往後一定會飛黃騰達,到時候有他們後悔的。」村長唐啟明,在族裡的輩分,唐子剛要稱一聲大伯公,他拍了拍唐子剛的肩,既安慰又鼓勵。
「沒錯!子剛是個厲害的,七曾叔公看好你。」唐誠依然撫著他的鬍鬚說。
「你若暫時沒有住處,二曾叔公家還能挪出一間空房。」唐敬看著唐子剛,這一輩的小子們,就數阿剛最為出色,偏偏攤上那樣的爹娘,生生拖垮了他,現在好了,分家了,雖然是淨身出戶,但是也斷了往後的麻煩,這樣很好。
「住處倒是不擔心,我在鎮上有個朋友,我的獵物皮子都是賣到他的鋪子,他那間鋪子後院有幾間房空著,跟他說一聲,借住一陣子沒問題。」唐子剛說。
「那就好,不管如何,咱們都是同族親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盡管開口,能做到的,大家都會盡力幫忙。」唐敬點頭。
「是啊!子剛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盡管說,五曾叔公雖然沒什麼能力,但是出面出個聲,還是有人買帳的。你二曾叔公、七曾叔公、大伯公,也是一句話的事。」唐信也掛保證,順便帶上了其它三人。
「這……阿剛是有件事想請大伯祖母幫忙。」唐子剛適時的露出靦腆的樣子,望向村長。
「喔?是什麼事?還要請你大伯祖母幫忙?」唐啟明訝異。
不曾見過他這副表情,四人立即升起強烈的好奇心,這些年齡加起來都兩百多歲的人就這麼雙眼放光的直往前湊,盯著唐子剛研究著。
唐子剛暗自憋氣讓自己漲紅臉,才靦腆的說道︰「我想請大伯祖母保個媒……」
「唉唷!這可真是好消息,阿剛看上哪家姑娘了?」四人聽了很高興。
「這……請各位長輩見諒,阿剛暫時還不能說,人家姑娘並不知情,我不想貿然說出來壞了姑娘家的名聲,等我安頓好了,再請大伯祖母出面。」
「嗯,很好,懂得替姑娘家著想,不錯。」唐敬讚道。「好,我們也不問,反正到時候就知道了。」
「行!大伯公回去就跟你伯祖母說,你伯祖母最喜歡幹這種事兒了,準沒問題。」唐啟明打了包票。
「多謝。」唐子剛起身一揖。
「說起來,阿剛分了家,也有文書備案,那以後不知道有多少姑娘家想嫁給他了!」唐誠突然一擊掌,想到了這一點。往常沒人願意嫁,是因為有那樣的家人,如今不同了。
「對啊!子剛,要不讓你伯祖母幫你多介紹一些姑娘,咱挑一個最好的。」唐啟明說。
「不用了,大伯公,那姑娘在我心裡就是最好的了。」唐子剛笑得靦腆。
「哈哈哈!好,就聽你的。」
「好啦!時辰也晚了,阿剛快回去吧,既然要搬走,就趕緊收拾好,不要漏了什麼便宜了別人。」唐敬揮手。
「天色那麼晚了,我送兩位曾叔公……」
「行了行了,家裡年輕人那麼多,會有人送的,你趕緊回去吧!還有很多事要忙呢!」
唐子剛聞言,也就順從的告辭了。
回到住處,許德安幾人都蹲在大門前,嘴裡咬著根草,一邊互相瞎鬧,說些渾話,看見唐子剛,立即站了起來。
「剛哥,回來啦!」許德安帶點狗腿的上前招呼,他那是下意識的行為,自己也不自知,想著這人是即將給他一百兩銀子的財神,就不自覺的做出狗腿的樣子。
唐子剛推開大門,視線掃了一眼,沒有看見唐有財,想來是離開了。
「進來吧!我們好好談談。」他示意他們自己找地兒坐,沒得坐就站著,他不招待。
「剛哥,既然你背了這筆債,那你是打算什麼時候還?」許德安搓搓手,想著一百兩銀子馬上就要到手,心裡興奮著。
「明日我到衙門備案後,找幾個朋友借借,應該能湊齊,到時候就還。」唐子剛爽快的說。
「太好了,那明日我等剛哥好消息。」許德安高興壞了。「呵呵,很晚了,就不叨擾剛哥,我們走了。」
「嗯,慢走,我就不送了,你們順手把門關上就行了。」
「沒問題,剛哥不用送。」許德安哈哈笑著,領著兄弟離開了。
唐子剛冷冷一笑,他的銀子會那麼好拿嗎?
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已經確定有人進來翻找過了,而且很徹底。
不過不管唐有財怎麼找,也不可能想到他會在櫃子底下挖坑,好吃懶做的他也沒那個力氣搬動櫃子。
他拿來一個大竹簍,開始收拾屋裡的東西,要帶走的除了幾套衣裳、幾十本書冊、筆墨紙硯之外,就是那個裝著他所有財產的鐵盒子了。至於其它日常物品、鍋碗瓢盆、廚房剩餘的柴米油鹽等等,他就不浪費力氣搬了,收拾好讓村裡需要的人自己來拿吧!
將鐵盒取出,擦乾淨後用布巾包裹好,放在竹簍最底層,上頭再放上裝著他衣裳的兩個包袱,其中一個就是裴燕幫他補好的衣裳,再將所有的書一本一本小心疊上,最後放上裝進一個木盒子裡的筆墨紙硯。
收拾好後,他環顧了四周,終於能光明正大的離開這個地方了。
明天開始,便是新生。
唐有財在唐子剛屋子裡沒有找到任何值錢的東西,這讓他很是不甘,明明知道他有那麼值錢的東西,卻怎麼也找不到。
難道那傢伙沒把東西帶回來?
唐有財仔細回想了一下,終於讓他回想起自己聽錯了,帶回來的只有那一包褓衣裳!
「該死的!白忙了一場!」唐有財低咒,看著時辰也不早,便偷偷的往家裡走去,卻發現族老和村長竟然在家裡。
他心下一驚,直覺會不會是許德安露了餡,上門訛詐銀子可不是小事,以他了解的許德安,為人貪婪好色,這次肯定是獅子大開口,所以才驚動了族老和村長。
心下琢磨著他做的事情被發現的話肯定遭殃,於是唐有財做了一個讓他往後後悔不已的決定——躲起來,這兩天暫時不回家了。
如果他回家,得知和大哥分家的事,一定會阻止,尤其是看了分家文書的內容之後,更會竭盡所能不讓唐子剛去官府備案,只可惜,他沒有回家。
走在路上,唐有財無聊的想著,這大晚上的沒辦法回家,該去哪裡呢?
他突然想到今早在山上那個裴家二姑娘裴燕,又想起她口中說的百年人參和靈芝,一下子便有了去處。
既然明日一早就要拿到縣城賣掉,當然就得今晚動手了,反正裴家唯一的男人現在殘了,剩下的都是女人家,要得手太簡單了,就算被發現了也不怕。
於是唐有財藉著月光,磕磕絆絆的走了大半個時辰,才摸上了裴家的大門。
嘖!真不錯,磚牆大瓦房,雖然舊了些,但比他家大,看來裴家也是有錢人家。
偷偷摸摸的順著磚牆繞了一圈,他選了一處對著大山的圍牆,就算有人夜裡不睡覺起來逛大街,也不會看到這個方位。
牆有點高,唐有財費了好一番工夫才翻進院子,沒想到才剛走沒兩步,啪答一聲,一陣劇痛從他腳上傳來。
「啊!」唐有財慘嚎一聲,跌坐在地上,手往旁邊地上一撐,又是啪答一聲。「哇啊——」
屋子裡的燈立即亮了起來,唐有財見狀也顧不得手上腳上的傷,用沒受傷的一手一腳費力的扒開手上和腳上的捕獸夾,然後在屋子裡的人出來之前,狼狽的翻牆逃了。
該死的!有哪個人家會在院子裡放那麼多捕獸夾啊!
唐有財不知道,大山村比較靠近大嶼山的幾戶人家,都會在牆下放一些捕獸夾,以防夜裡有野獸跑下山跳過圍牆。
裴家從以前就一直在牆下布置陷阱,捕獸夾只是其中一種,算是最簡單的,唐有財還算運氣好,只是被捕獸夾夾到,後來又是原地直接翻爬出去,沒有移動,否則他就會掉進距離捕獸夾大約兩尺距離,一個裡面布置了許多削得尖尖竹子的深坑。
「逃走了?」黑夜裡,一聲細細柔柔的嗓音,帶著些許顫抖,低聲的問著。
「嗯,大姊別怕,已經逃走了。」裴燕安慰。
「你們沒事吧?」林錦繡披上外衣,走出正房,看見兩個女兒躲在各自房門內往外看,上前關心詢問。
「沒事,那賊人一跳下牆就中了陷阱,還蠢得一次中兩個,肯定不是靠山生活的人。」裴燕有些不屑的說。大山村的人誰家沒有在牆下布陷阱,幾十年來也沒有哪個蠢小偷敢上門光顧,沒想到今天倒讓他們踫上一個。
「既然沒事,就都回去睡吧。」林錦繡對著女兒們說。
「好,爹,娘,妹妹也早點睡。」裴鶯柔聲說完,便進了房關上門。
「阿燕怎麼不回房睡?明日還要早起去縣城不是嗎?」林錦繡見裴燕沒進房,反而反手關上門,走了出來。
「我去重新把陷阱弄好。」裴燕輕聲的說,走到牆邊,將捕獸夾重新布置好。
「當家的,你說奇怪不?咱們家的處境鮮少有人不知道,怎麼還會有小偷上門?」林錦繡狐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拄著拐杖走到門邊的裴達。「你覺得這是怎麼回事?」
裴燕此時也弄好陷阱,來到爹娘正房門前,跟著一起進了正房。
「有兩個可能,其一,可能是外來的人,不了解大山村各個家裡的狀況,看咱們家是大瓦屋,所以以為咱們家有錢。其二,一樣是外來人,不了解大山村布置院子的特色,是特意找上咱們家的。」裴達臉色有些沉重。「我希望是第一個可能,若是第二個,就代表……」視線落在裴燕身上,未竟之語不言而喻。
「有人知道我手上有好藥材。」裴燕低聲接口。「那些珍貴的藥材我一直是請唐大哥幫忙賣掉的,唐大哥自己也會接受委托進深山找尋一些珍稀藥材……」
「阿剛的人品我還是信得過的。」裴達抬手揉了揉女兒的頭。
裴燕愣了一下,有些失笑。「爹,我沒懷疑唐大哥,他若需要,直接開口就有,沒必要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再說家裡的陷阱有大半還是唐大哥補強的呢。
於是父女倆又凝眉思索了起來。
「行了,明天不是和阿剛一起去縣城嗎?到時候跟阿剛說說這件事,看他有什麼想法。」林錦繡看著表情一致的父女倆。「現在,馬上去睡覺。」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27 AM 編輯
第七章
一大早,唐子剛便到大山村,接了裴燕到鎮上,先將她送到山珍野物後,才對她說了昨晚發生的事。
「什麼?分家了?」裴燕訝異,這速度還真快。
「嗯,分了,淨身出戶,我現在無家可歸了,阿燕要不要收留我?」唐子剛下巴靠在她肩上,裝可憐的問。
裴燕白了他一眼,伸手將他的頭給推開。
「你怎麼會無家可歸,這鋪子不就是你的。」她瞥了一眼放在一旁的大竹簍。
「這就是你所有的財產?」
「是啊!可憐吧?」唐子剛還是致力博同情。
「看起來是挺可憐的。」也只是看起來,實際上一點也不可憐。
「阿燕先在鋪子裡等我,我還要回唐家村一趟,接村長一起過來,到衙門將分家文書備案,以後他們就不能找我麻煩了。」
「如果他們知道你有自己的產業,不可能不鬧的。」他娘和唐有財的為人,他自己還不清楚嗎?
「你看。」唐子剛將分家文書遞給裴燕。
裴燕好奇的接過,看完之後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為了分家,你還真是拚了,連這巨額的債務都背了。」不僅背了債,還被淨身出戶,什麼都沒有分到,要不是他自己能掙錢,早就置辦了不少的家產,這一分家說不定會餓死。「幸好你還算聰明,有幾點對你很有利。」
「不,是都對我有利。」
「那這一百兩的債務怎麼說?」
「那是假的,放心,我有辦法讓他們吐露實情。也是利用這一百兩的債務,才能那麼順利的分家,又讓族老們站在我這邊,所以我才說都是對我有利的。」
「那就好,恭喜你。」裴燕真心為他開心,將分家文書還給他。「對了,昨夜有人翻牆進我家。」
「什麼?!你們沒事吧?」唐子剛一驚,心跳差點停了。
「沒事,那人一跳進院子就中了陷阱,兩次,被兩個捕獸夾給夾到了,之後就馬上翻牆逃了,我們沒敢出去查看,所以沒看見是誰,不過從他的慘叫聲中得知,他是男人。」
「所以那人受傷了。」唐子剛沉吟。
昨晚唐有財根本沒回家,不過他經常在外過夜,所以唐老頭和朱氏也不以為意。
本來他也沒多想,不過現在聽她說完,忍不住猜測那人是不是唐有財。
不過這必須有個前提,唐有財知道她手上有珍貴藥材。
也就是說,唐有財知道她有藥材,而且要將藥材托給他販賣,所以他利用調虎離山之計將他引走,進他屋子翻箱倒櫃找藥材,結果沒找到,便以為藥材還在阿燕手上,所以就到阿燕家預備偷盜,沒想到中了陷阱,只能抱傷逃離。
唐子剛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裴燕點了點頭,又搖搖頭。「那他又是怎麼知道我手上有珍貴藥材的呢?你今早有見到他嗎?他有受傷嗎?」
唐子剛搖頭,「他昨晚沒有回唐家村。」
「算了,不談他,反正那人也沒得逞,下次你見到唐有財,看他有沒有受傷就知道了。」裴燕搖頭,「時辰不早了,你還要趕回唐家村呢。」
「嗯,這就走。」唐子剛起身,走到門口,又返回。把竹簍裡的東西都搬了出來,最後將一個包袱放到她面前。
「這是?」裴燕不解。
「我所有的財產全部在這裡面,阿燕幫我保管吧!」唐子剛把用包袱巾包著的鐵盒子又往她面前推了推。
「這……」裴燕想推拒,誰知唐子剛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直接塞進她懷裡,便匆匆跑走了。「什麼啊!這人真是……」她喃喃的抱怨,沒發現自己嘴角微微上勾。
裴燕也沒有打開包袱巾查看,只是思考了一會兒,便將東西收進空間裡。
既然是他全部的身家,那當然是放進空間最安全了。
看著方才被他搬出來的包袱和書冊凌亂的放著,便起身替他收拾起來,衣裳折疊整齊一件件擺進櫃子裡,發現另一個包袱的衣裳有幾件有破損,便暫時先放在一旁,準備等一下幫他縫補。
接著又一一將書冊放到書架上,沒想到他看的書還挺雜的,隨即好奇的想,有那樣的爹娘,他又是怎麼識字讀書的?
收拾好書冊,再將筆墨紙硯擺到桌上,環顧這間書臥兩用的屋子,簡單了點,但既然是暫時居住的地方,也就勉強湊合著用了,至少比他原先住的破屋子強多了。她想。
待他帶來的東西都歸位好,她拿起破損的衣裳坐到臨著小花園的窗前縫補,一針一線,補得精細認真,金色的晨光透過窗,投射在她身上,彷佛在她周身渲染出了一層金光。
等唐子剛走進後院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這般讓人驚嘆的景象。
他停下腳步,怔怔的看著低頭為他縫補衣裳的人兒,那一身溫雅嫻柔的氣質,讓他的心漲得滿滿的,好像有什麼要噴發出來般,神情溫柔得不可思議。
裴燕抬頭轉了轉脖子,不期然的看見立在小花園望著她的唐子剛,那俊逸的面上帶著顯而易見的寵溺和溫柔,眼底亦是流轉的深情,讓她移不開眼,就這樣與他對視,深深陷入他眸中的情感漩渦。
不知何時,唐子剛已經來到窗前,靠在窗台上,伸手溫柔的將一縷髮絲順到她耳後,指尖在她臉頰流連了一會兒,才不捨的離開。
「你……你回來啦!」裴燕因他的動作回過神來,臉頰浮上淡淡的紅暈,更顯得她白皙的臉龐粉粉嫩嫩,甚是招人。
「嗯,回來了。」唐子剛溫聲道。
「事情辦好了嗎?」
「辦好了,已經在官府備了案,本想送村長回村子,不過他說要順便去看看住在鎮上的女兒和外孫,到時候他會自己回村,所以我送他到他女兒家,回來之前順便解決掉那一百兩的欠債,就回來了。」
「咦?解決了?」裴燕訝異,動作真快。
「嗯,要借條沒有借條,要欠單沒有欠單,要債主沒有債主,說是做買賣失敗,卻沒有任何買賣憑證,他若不想進衙門挨板子,就只能這麼算了。我是看在這個騙局在分家的事上起了點作用,所以沒有直接將他們扭送官府,也算是答謝他們了。不過我把他們的算計寫下來,讓他畫了押,以防萬一。」
「順利解決就好。」裴燕暗暗鬆了口氣,一百兩可不是小數目,雖說現在她隨手拿出一株藥材就能賣到比一百兩多幾倍的價錢,可是在她心裡,一百兩還是巨額的數目,不久前他們家可是連一百文錢都沒有呢!
「阿燕,我找人去你家提親,可好?」唐子剛突然說,他心裡有股想快點擁有她的渴望。
裴燕一怔,驀地垂下眼,長睫輕顫,一股羞澀的感覺盈上心頭,隨之而來的是一種甜蜜的滋味,她紅著臉,抬手輕輕覆在胸口,這種感覺……就是喜歡嗎?
「你說過要給我時間考慮的,這才過了一天。」她低聲控訴,心裡卻沒有一點不悅。
「我原本的計劃是,在三個月之內解決我的家庭問題,再向你求親,這段時間剛好給你思考的時間,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沒想到因為唐有財的一個算計,分家意外的快速又順利,我就忍不住想要早點和你在一起。」唐子剛湊近她,聲音低緩的敘述。
裴燕微微縮了縮脖子,耳朵因他說話的氣息而微微發麻發熱,熱度慢慢的延燒到臉頰,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要到縣城嗎?現在就出發吧!」裴燕退離窗邊,將他的衣裳放在榻上,收拾好針線放在桌上。
一回身,唐子剛已經進了屋子。
「還不快點準備,我還有好多東西要買呢,天黑之前若不能回家,看我爹不找你算帳。」裴燕嬌嗔,瞪了他一眼,卻不知這一眼對他來說就像拋媚眼一般,威力強大。
「阿燕,答應我吧!」唐子剛涎著臉,一改以往正經的模樣。
「快點走啦!你再這樣我生氣了。」裴燕紅著臉跺腳。
唐子剛心裡嘆了口氣,好吧,沒關係,他會繼續努力,反正一定會讓阿燕嫁給他的!
「我讓人備馬車,對了,藥材我放在剛剛給你保管的包袱裡。」唐子剛出門前提醒了她一句。
裴燕立即從空間將包袱拿了出來,也沒有解開包袱,就等著他回來自己拿,她可沒有窺看他人私有物的習慣。
「打開看看。」不知何時回來的唐子剛,雙手抱胸靠在門邊,英挺的俊顏展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不用客氣。既是認定了她,他就不會藏著掖著,他的就是她的。
「不了,你把藥材拿出來,這東西還是你自己保管吧!」裴燕搖頭。
「你啊……」唐子剛無奈,走了進來,將包袱解開,打開鐵盒子拿出兩個玉盒放到一旁桌上,然後又將鐵盒子裡的其它東西一一拿了出來,展示在她面前。
裴燕看著那麼多張的房契、地契,大面額的銀票、錢莊的存票以及現銀,訝異的望向他,她還以為他就鎮上這間山珍野物,沒想到縣城還有好幾家鋪子和一間住家,至於錢莊的存票和大面額銀票她沒仔細去算,但粗略看過去數目驚人……很多。
「這些東西昨天我都跟裴叔交代過了,所以裴叔才不再反對我接近你。」因為知道他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般愚孝,是個有打算的人,裴叔才放心,不阻攔他追求阿燕的。
裴燕沉默,一一將東西重新放回鐵盒子裡,蓋上盒蓋,綁上包袱巾,推還給他。
「唐大哥,這些東西還是你自己收著吧!」
「怎麼了?」唐子剛微微蹙眉,見她臉色似乎有異,關心地問。
「唐大哥,你就不怕我是貪你的財產,才和你在一起?」裴燕斜睨著他。
「呵呵,如果你們一家這麼簡單就能答應讓我娶你,那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惜,這些東西根本打動不了你們。」唐子剛很是遺憾的說。
裴燕橫他一眼,仰起下巴傲慢的說︰「自己的東西自己收好,行了!該出發了。」說完便率先走了出去。
唐子剛輕笑,她肯定不知道她那模樣不見絲毫傲慢,反而異常的可愛。
再次將兩個玉盒塞進包袱,他抓了包袱就追了出去。
「阿燕,過幾天我就找人去提親,好不好?」扶她上馬車的時候,他忍不住又問。
裴燕不發一語鑽進馬車,好一會兒,當唐子剛失望的嘆氣時,馬車裡傳來了她的聲音。
「你自己去跟我爹說。」似嗔似嬌似傲,卻是唐子剛聽過最好聽的一句話了。
他立即跟著上了馬車,示意車夫上路,便關上車門,坐到裴燕身旁,將包袱再次遞給她。
「我這兒現在不方便放這些貴重的東西,還是交給你吧,你收藏藥材的地方很隱密,就和藥材放一起好了。」
裴燕眼眸閃了閃,看了他一眼,最後還是接過包袱,放到身側。
唐子剛低笑,表情十分愉悅。他知道她有秘密,但是她不說,他也不會過問,有任何麻煩,他都會幫她解決,只要能和她一起就好。
一個半時辰後,馬車抵達縣城,直接駛入一棟宅子的後院馬房處。
唐子剛率先跳下馬車,回過身來伸手扶她時,眼神微閃,發現她手裡的包袱……縮小了,依大小分析,包袱裡應該只剩下兩個玉盒。
他抬眼望向她,見她故意仰起下巴,眼底略帶緊張,心裡暗笑。越是相處,就越能發現她性情中可愛一面,也越來越喜愛她,恨不得現下就將人擄回家,再也不放她離開。
輕笑一聲,扶她下車後,他忍不住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惹來她一個白眼,輕拍掉他作怪的手。
唐子剛當作沒發現包袱縮小了,徑自向她介紹這間宅子。
「這裡就是我在縣城購置的宅子,三進的宅子帶著一個花園,上個月才整修好。」他帶著她參觀了一下宅子,便領著她來到內院正房。「以後咱們就搬來這裡住,這裡房間夠多,岳父岳母和小妹都可以一起搬過來,你說好不好?」
「胡說什麼呢,誰是你岳父岳母!」這人怎麼越來越沒臉沒皮了,以往的正經老實呢?都被吃了啊!
「反正我已經認定了,你跑不了的。」唐子剛一副先說先贏的無賴模樣。「這裡目前只有幾個打掃的粗使婆子,等咱們成親後,再買一些下人,到時候就由娘子做主安排了。」
「你住口!不許再說了。」裴燕羞紅了臉,氣惱的說著。雖然個性果斷有主見,但畢竟還是未嫁的姑娘家,臉皮子薄,被他這般三番兩次的調戲,是又氣又惱,可明明是氣惱的,偏偏又有股甜蜜在心頭縈繞,這種感覺真是讓她無所適從。
「好好好,我不說了,娘子別生氣。」
「你還說!」裴燕氣得跺腳,揚手往他胸膛拍了一下。
「唉唷!娘子手下留情,為夫下次不敢了。」
「唐子剛!」
「哈哈,阿燕莫氣,你先休息一會兒,我把藥材送去給委托人,等我回來咱們一起出去用午膳,然後我再帶你上街,你幫大姊置辦嫁妝首飾,別忘了也給自己辦一份。」
「滾!」
這家伙沒救了,怎麼變成這樣呢?以往正經的模樣多省心啊!
莫非這才是他的真面目嗎?他從唐家解脫出來,真性情也跟著解脫了?
她不知道的是,其實只有面對她,唐子剛才會這樣,對下屬,他依然是那個嚴肅認真、賞罰分明的東家,對外人,他依然是那個正經且帶著些許冷漠疏離的唐爺,回到村子裡,他就是那個老實孝順,能力出色卻慘被父母厭棄的可憐小伙子。
趕走了唐子剛,裴燕和衣躺在床上,腦海裡浮現他方才落荒而逃的模樣,看就知道他是裝的,純粹逗她開心。
想著想著,她嘴角不自覺的向上一彎。
其實想不想清楚又有什麼關係呢?這樣的日子也挺不錯的。
「阿燕,我回來了。」唐子剛從外頭匆匆走了進來。
裴燕一抬頭,見到唐子剛時微微一愣,只見他一身玄色長袍,袖口繡著同色祥雲暗紋,腰間繫著同色墨玉腰帶,上面掛著一方腰佩,整個人的氣質顯得優雅,氣度逼人。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身穿錦衣,多了幾分英挺和瀟灑,看起來意氣風發,好不帥氣。
現在仔細想想,唐子剛憑一己之力掙下那麼多的產業,那些產業自然需要他的經營,在外面,他不可能還是像在村子裡那般,穿那些破損或補過的衣裳。
這樣的他又怎會愁娶不到媳婦兒?是他自己不願意娶吧。
結果這樣的他,卻讓她撿了便宜。
對於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有些失笑,還撿便宜呢,她可不覺得自己高攀了,銀子嘛,她空間裡那些高年分的藥材隨便拿一株出來都能買下十間八間的鋪子,她不要而已。
「阿燕,來,這是那兩株藥材的銀子,你收好。」唐子剛來到她身邊,將手上的包袱放到一邊,再從懷裡掏出一疊銀票,交到她的手上。
裴燕見他一副討好的模樣,忍不住對他嫣然一笑,就算身穿華服,在她面前,他還是她認識的那個唐子剛。
「阿燕很開心?」唐子剛被她這一笑勾得忍不住又湊近了一點,貼著她在她身邊坐下。
「還行。」裴燕被他的痞子樣拉回了心神,忍下撫額的衝動,怎麼就忘了這人是會得寸進尺的。
避開他稍嫌灼熱的眼神,此時才想到手上的銀票,一看,手微微抖了一下,驚訝的望向他,這是不是太多了?
「這麼多?」手上銀票十來張,除了兩張面額一千兩外,其餘都是百兩面額,加起來總共三千五百兩。
「差強人意,買家是縣令大人的三公子,據說是準備送往京城給人賀壽的,因為三少是老主顧了,所以被他硬是砍了一成折扣。」唐子剛略做解釋,便將他方才放置一邊的包袱拿過來,塞進她懷裡。「阿燕把銀票收好,然後這個你換上,我帶你到如意樓用膳。」
「這是?」裴燕疑惑的打開包袱,眨了眨眼,是一套衣裳。
「我送你的,快去換上。」唐子剛催促,還動手將她拉了起來,親自將她送進內室。
裴燕待他出去後,才搖頭淺笑,拿起衣裳展開,這是一件淺藍色的長裙,袖口繡著一粉色蓮花,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裙擺處是一排藍色海水雲圖。
她喜愛的摸著柔滑的布料,這件衣裳不華麗張揚,卻很精致美麗,她很喜歡。
帶著甜蜜笑容,走到屏風後換上新衣,來到銅鏡前,為自己挽上一個倭墮髻,身子輕輕轉動,長裙便散開來,襯出她娉婷的身姿。
「阿燕真美。」唐子剛已經站在那兒欣賞了好一會兒。「看來很合身,不用修改了。」
裴燕一愣,看著銅鏡裡的身影,是啊,很合身呢。「你怎麼知道我的尺寸?」
「我的眼力好啊!」唐子剛輕笑。
「你……」輕啐一口,裴燕紅著臉不理他。「不是要帶我到那什麼如意樓吃飯嗎?」
「是啊!不過……」唐子剛朝著她上上下下看了幾個來回。「好像少了點什麼?」
「沒有吧。」裴燕低頭審視自己,連那壓裙角的玉佩她都戴上了,包袱裡沒其他東西了。
「有了。」唐子剛一彈指,走到她身後,輕壓著她的肩讓她重新坐在銅鏡前,也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雕工精制的長型木盒,從盒子裡拿出一支紅玉珊瑚簪子,取代了她頭上那支木制的梅花簪,又為她別上一對紅玉珊瑚耳墜,手指頭在她的耳垂流連了好一會兒,才不捨的放開。
裴燕耳根發燙,有些羞惱的瞪他一眼,卻不知她這一眼非但沒有絲毫的威懾力,反倒讓唐子剛更是心癢,恨不得將人摟進懷裡,再也不放開。
遇上他的阿燕,唐子剛發現自己的自制力嚴重缺失,不敢再在房裡多待,深怕一個失控,順從了自己的欲望,把她往床上帶,那可就不好了。
兩人乘著馬車來到如意樓,一下車,如意樓的掌櫃便立即上前招呼。
「見過東家。」林長貴恭敬的一禮。
「免禮。」唐子剛護著裴燕走進如意樓,一邊對林長貴吩咐,「林掌櫃,送幾道樓裡的招牌菜到清風閣。」
「這……東家恕罪,清風閣這會兒有貴客。」林長貴額頭浮上一層薄汗,他沒想到今日東家會突然來如意樓用膳,那清風閣是東家專用的,長年都是空置,平時就算是用膳時間樓裡一位難求,他也沒敢開清風閣接客。可今日……那真是貴客,京城來的,還是由避居到他們長青縣的安順侯親自作陪,他不敢不開。
「貴客?」唐子剛上樓的腳步一頓,一雙深沉的眸微眯,掃向林長貴。
「是的,安順侯作陪,京城來的貴人,因為所有的包廂都滿了,不得已小的才開了清風閣,請東家勿怪。」
「算了,送到我房裡吧。」他在這裡還有一間供他對帳辦公和暫時休息的房間,清風閣是用來用膳待客的。
「是,謝東家不怪罪。」林長貴暗暗吐了口氣。
唐子剛護著裴燕上樓,在樓梯中段正好遇到一位下樓的客人,兩方擦肩而過時,互相看了一眼,便錯身而過,唐子剛繼續護著裴燕上樓,而那人在下了兩個階梯後,卻突然止步,猛地回過身來,此時唐子剛兩人已經轉過轉角,不見了人影。
那人皺著眉頭,彷彿在思考著什麼,臉色似驚似喜似憂,複雜極了。
「這位爺,請問有什麼吩咐嗎?」樓裡的跑堂瞧見客人站在樓梯上久久不動,立即上前客氣的招呼。
那人回過神來,「剛剛上樓那位穿著玄色衣裳的男子,是什麼人?」
「喔!那位是我們如意樓的東家。」伙計回道,這不是秘密,沒什麼不好回答的,況且對方還是讓掌櫃開清風閣接待的貴客,自是有問必答。
「送碗白粥上來,另外再送一些清淡開胃的菜餚。」那人想起自己下樓的目的,交代了一聲後,便又轉身上樓。
回到清風閣,那人立即躬身上前,向坐在主位年約四十的中年男子低語了幾句。
那中年男子原本低垂的眼猛地睜開,望向自己的貼身侍從。
「你確定?看清楚了?」中年男子語調緊繃,帶著些許激動,以及更多的壓抑。
「回主子,雖然只是錯身看了一眼,但是奴才看得很清楚。」
中年男子深吸了口氣,穩下自己激動的情緒,才緩聲吩咐,一連下達了好幾個命令,雖沒有清楚的對誰下令,但暗處自有人領命辦事去了。
「六爺這是……」作陪的安順侯顧明,一臉疑惑的看著眼前的六爺司徒璟.
「沒什麼,只是踫見一位疑似故人的人。」司徒璟笑容溫潤,情緒已然恢復。
吩咐的白粥和清淡開胃的菜餚送上來,顧明也沒再追問,與司徒璟閒談長青縣的人文風景、習俗特色,而在他不知不覺間,被司徒璟不著痕跡的引導著談到了如意樓的東家。
「說起來,這人也算是個人物,出身雖低下,卻有一身好本領,靠著自己白手起家,對了,去年送到京裡的那朵千年靈芝,便是委托他尋的,聽說那次他躺了將近一個月才復原,也難怪,千年靈芝哪有那麼容易得,進了大嶼山深處,能有命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司徒璟眼神凝重,垂下眼,遮蔽了眼中那深濃的愧疚,如若真是那人,他該怎麼面對?他可有臉面對?
「出身低下?」他狀似隨口問。
「他是長青縣轄下清嶺鎮唐家村的人,鄉下出身的獵戶,當初拿到藥材時,我也派人查過,平時靠著打獵採藥維生,那身本領是個老獵戶教給他的,那老獵戶並不是當地人,沒查出他的來歷,在他十四歲那年就死了。」
「喔,那他今年多大了?」
「這……大概二十上下吧。」
「你不是調查過?」司徒璟瞪了他一眼。
「六爺,調查沒什麼問題我哪還會再注意那麼多,能記住這些已經很不錯了。」
司徒璟也沒為難他,轉移話題。「你今年還是不打算回京?」
「六爺,我這人你還不知道嗎,就是愛清靜,這裡挺好,我過著逍遙自在的富家翁日子,還沒人敢找我麻煩,多好。」顧明笑得瀟灑。
「說得好似往常很多人找你麻煩似的。」司徒璟搖頭。
「京城街上隨便一塊牌匾掉下來,砸到五個人,其中有兩個可能是皇親國戚,有兩個可能是三品以上的官員,剩下一個是紈褲,他有一個可能是皇親國戚或當高官的父親。在這裡就不同了,我這三品爵位在長青縣就是最高的品爵,橫著走都沒人敢說一句。」
司徒璟笑了笑,此時有人進來,在他耳旁報告,只見司徒璟神色微斂,抬眼看著已經用完膳,正端著杯香茶慢慢喝著的顧明。
「你先回去,不用陪著我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坐坐。」他下了逐客令。
顧明是個明白人,而且是一個知道何時該胡塗的明白人,所以他也沒多做糾纏,笑嘻嘻的道︰「行,我就先走了,六爺打算何時回京?到時候順便帶上幾輛馬車的年貨行嗎?」
「準備好,離開前會通知你。」
「多謝,到時就麻煩六爺了,我走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6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37 AM 編輯
第八章
如意樓是一棟三樓半的建築,面對著長青縣景色最優美的秀清湖。
一樓是大廳,擺有三十張桌子,二樓在臨窗的三面隔出了十五間包廂,另一面則是開放的座位,三樓只有六間大包廂,清風閣是其中之一。
再往上那半層樓閣,便是唐子剛辦公兼休憩的地方。
此時,閣內臨湖的一面大窗敞開,唐子剛與裴燕正在享用飯後的香茶,一邊欣賞著秀清湖的美景。
門外突然傳來幾聲敲門聲,打散了兩人之間靜謐溫馨的氣氛。
「進來。」唐子剛不悅,不過心裡清楚,若非要事,林長貴是不會上來的,尤其是在他吩咐過不許打擾的情況下。
「見過東家、小姐。」林長貴忐忑的進門,他也不想來打擾東家,偏偏樓下那位也不是他們如意樓能得罪的起的,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來承受東家的眼刀掃射了。
唉,討生活真不容易啊。
「什麼事?」
「稟東家,清風閣那位貴人說,想見一見東家,所以小的只好上來。」絕對不是故意打擾您的啊!
「安順侯作陪的那位?」唐子剛蹙眉,心下頗為不解。安順侯作陪,身分地位肯定比安順侯高,他可不認為那樣身分的人會閒著無聊想要見一見他這個平民百姓。
「是,不過方才安順侯已經先行離開了。」林長貴道。
既是作陪,又怎會先行離去?除非是被遣走。
派人支開了安順侯,卻又約見他……
想到去年曾經接受安順侯的委托找了一株千年靈芝,莫非那貴人也想找什麼珍稀的藥材?
想來想去也只有這個可能了,不然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和京城的貴人會有什麼交集。
「你先下去,我待會兒就過去。讓人送一盤果盤上來。」
「是。」林長貴領命下樓。
「阿燕,我下樓見見客人,你在這兒等我,應該不會太久。」
「嗯,你去吧!自己小心一點。」裴燕有些擔心的叮囑。聽說有些貴人脾氣不是很好,張張嘴就能要人命,打人板子更是常事。
「放心,不會有事的,大概是知道安順侯曾經委托我尋找千年靈芝,也想委托我找尋什麼珍稀藥材吧。」唐子剛安慰她。
裴燕眼睛一亮。「若是如此,不管他要什麼,你就接受,我這裡……」
唐子剛用食指抵住她的唇,對上她不解的眼神,他心裡微微一嘆,湊近她耳邊悄聲低語,「聽說那些貴人身邊都有暗衛暗中保護。」
唐子剛沒有說得太明白,只是點到為止,他知道她是聰穎的,只是偶爾犯迷糊,他這麼說她應是會了解他的意思。
裴燕確實理解了,既是貴人的暗衛,那這裡有貴人要見的人,那些暗衛自然也會將此人加入監視中,而她貿然說出那些大話,肯定會引來麻煩的。
見她已經理解,表情有些懊惱擔憂,唐子剛移開手,輕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溫聲安撫道︰「放心,有我在呢。」
裴燕點頭,他又叮囑了幾句,便下樓去了。
來到清風閣門外,看見門外站著一位面白無鬚的中年男子,是之前在樓梯擦身而過的人。
那人一見到他,表情便有些複雜,唐子剛無法形容,如果他沒猜錯,這人應該是皇家內侍吧,所以裡面的貴人是皇家人?
但這位皇家內侍這般表情複雜的看著他又是怎麼回事?
種種的跡象,都讓他心裡疑惑更甚。
他不動聲色的上前,尚未開口,那人便推開門,對著裡面輕聲稟報,「主子,唐東家到了。」
「請他進來。」溫潤的聲音傳來。
「唐東家,請進。」那人客氣的側身,請唐子剛進門。
唐子剛壓下心裡的疑惑,踏進清風閣,桌前無人,視線往臨窗專為賞景設置的軟榻望去,一名年約四十,面容俊毅,下巴蓄著長鬚的中年男子神態慵懶的靠在榻上。
門在他身後闔上,唐子剛面容平靜的上前一步。「在下是如意樓東家,不知客人約見,有何指教?」
司徒璟將視線從窗外湖景收回,落在唐子剛臉上,看清楚了唐子剛的容貌後,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
終於,找到了嗎?
「你今年多大?」司徒璟問。
唐子剛一愣,雖然不解,卻也不介意的回道,「二十一。」
司徒璟掩在袖裡的手緊握成拳。「生辰?」
唐子剛眉頭微蹙,原本低垂的眼抬起,望向那雖然面無表情,眼神卻緊緊盯著他看的中年男子。
那眼神很是壓抑,底下複雜的神情,和方才那個內侍很相像。
「你的生辰。」司徒璟再次問。
「德興三十六年正月十五。」這種一查就知道的事沒什麼不好說的,方才他只是疑惑,才沒及時回答。
司徒璟猛然站了起來,那一直被壓抑著的情緒洩露了一絲。「你的右邊腰側,可有一個紅色胎記,形狀像一隻蝴蝶?」
唐子剛眼瞳猛然一縮,下意識的按住右邊腰際,那兒確實有一塊銅錢大小的紅色蝶形胎記。
「毅兒……」司徒璟見到他的動作,已經確認了。
唐子剛退開一步,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眼神凌厲的看著眼前的男人,不發一語。
他是懷疑過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兒子,甚至已經有了八成把握,可是這不代表他想找親生父母,尤其是這種貴人父母!
「毅兒,本王……我是司徒璟,端敬親王,先皇第六子,當今聖上的同胞兄弟,我是你父親……」
「住口!」唐子剛低喝,隨即平靜下來。「我是唐子剛,不是你口中的毅兒,我有爹娘,我只是一個鄉下出身的窮小子。」
「你不是!本王找了你二十年,茫茫人海中,找了你二十年,若非你的容貌像極了你的父親,本王真不知道——」司徒璟眼眶因激動而泛紅。
「我父親?」唐子剛一怔,原來這位端敬親王不是他的父親?
「是的,你的父親,唐靖安,平北大將軍,德興三十六年五月,因宮變救駕身亡,當今聖上登基後,追封其為安國公,世襲罔替。」
原來……已經死了……
唐子剛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悶悶的痛著,他閉了閉眼,垂下頭來,靜靜的聽著司徒璟解釋當初的事情。
原來,他的父親與司徒璟和當今聖上司徒玨是一起長大的好友,當初司徒璟和唐靖安一文一武輔佐太子司徒玨,德興三十六年五月初五,端午之日,大皇子宮變,一路殺進皇宮,司徒玨正和先皇議事,唐靖安和司徒璟聽聞消息,立即帶上親衛殺進皇宮救駕。
他們沒想到大皇子會兵分二路,一路進宮,另一路則在他們將親衛帶走後,包圍了司徒玨的太子府邸,當時府裡正在設宴,三家女眷子嗣都在,大皇子是打算挾持太子、郡王、平北將軍三人的家眷,令三人就縛,當然,最主要的就是太子妃和太孫。
於是,在一片兵荒馬亂中,他偉大的親娘忠君愛國,因為太子妃和太孫是大皇子捉拿的重點,於是把和太孫只差兩個月的他交換了。
總之最後,進宮的爹救駕身亡,受太子妃所托抱著太孫逃進密道的娘親順利逃出,和司徒璟的親衛相遇獲救,太子妃和郡王妃帶著他這個假太孫,引開了所有追兵。
最後的最後,太子妃重傷,郡王妃身死,而他這個假太孫,失蹤。
他偉大的娘親先是得知丈夫身亡,後又得知兒子失蹤,一時受不了刺激,不到一個月便也香消玉殞。
平亂之後,先皇也因此事重病臥床,太子奉旨登基成為新皇,加封司徒環為親王,追封唐靖安為安國公,並派出大批人馬尋找失蹤的孩子。
可惜一找二十年。
所以唐子剛才不想要什麼貴人父母,拿自己兒子的命去體現自己的忠君,真偉大。
他吐出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平靜的望著司徒璟。「我現在很好,並不想改變現在的生活,所以,就這樣吧。」
「為什麼?」司徒璟似是受了打擊,又像是不敢相信。「本王聽說你過得並不好!」
「小的時候日子是不怎麼好過,不過七歲後我有了自保能力,日子就慢慢好了,當然,表面上我還是會讓自己看起來不好,現在知道了他們不是我的親生父母,也就情有可原。」唐子剛不在意的說著。「現在你也看到了,我過得很不錯,之前也已經和他們分了家,可以自由生活了,這裡還有我在意的人,有我想要保護的人,往後我的生活只會越來越好,所以,您不用擔心,也不用愧疚。」二十年的時間,能鍥而不捨的尋找也真是有心了,畢竟是不是還活著都不知道呢。
「安國公的爵位是世襲罔替,皇上至今尚未收回,只要你認祖歸宗,你就是安國公。」
「我只是一個鄉下小子。」唐子剛搖頭。他不曾受過那些高門教育,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你可是堂堂國公,只有他人適應你,並不需要你配合他人。而且有了爵位,你想保護的人就更安全了。別急著拒絕,好好的考慮,本王都找了二十年,不介意多等幾天。」
唐子剛靜默片刻,最後點了點頭。
待唐子剛離去,原在門口的內侍高福才進門。
「主子,是不是要去信向皇上稟報此事?」高福低聲地問。
「再等等,等毅兒答應認祖歸宗後再說不遲。」司徒璟不急。「高福,你去查查毅兒這些年來的生活,還有,當初他的養父母是怎麼得到他的。」
高福領命離去,當消息送到司徒璟手上時,已是隔天的事了,唐子剛已經帶著裴燕回到大山村。
司徒璟翻看著暗衛調查的消息,他薄唇抿緊,繃直的身軀流露出一絲戾氣。
這幾人,該死!
謗據暗衛逼供,唐老頭和朱氏所招的供詞,唐老頭原名唐四,少時離家被拐,在人牙子手中輾轉到了京城,被賣進一戶人家當奴才,幾年後,唐四在一個巧合下救了主人家的獨子,主人家感念,歸還了他的賣身契,放他自由,不過唐四依然留在府裡當差,之後又和府裡的粗使奴婢朱氏看對眼,求了主人家允許,兩人成了親,主人家大方,一樣放了朱氏的賣身契。
大皇子宮變那日,兩人正好在城裡,聽聞事變,嚇得趕緊往回跑,沒想到卻踫到一個抱著身裹明黃襁褓嬰兒、受了重傷的女人。
當時兩人成親多年,朱氏一直無孕,他們悄聲商量後,便趁著那女人昏迷偷偷將嬰兒抱走。
再後來,消息傳出,大皇子事敗身死,太子妃重傷,郡王妃重傷不治,平北將軍救駕身亡,將軍夫人救了太孫,將軍之子失蹤。
兩人懷疑這個嬰兒很可能是將軍之子,因為害怕被當作亂黨,所以便偷偷逃離京城,回到了唐四的故鄉唐家村。
朱氏因為不得已離開繁華的京城,來到這個貧窮的鄉野,心裡的鬱氣日積月累,對這個害她落到此地步的嬰兒便不是很待見,只是多年無孕,還是將唐子剛養著。
沒想到幾年後,朱氏懷孕了,之後生下唐有財,有了自己親生兒子,朱氏對唐子剛就再也沒有好臉色了,在她心裡,唐子剛是害她離開繁華生活的罪魁禍首,心裡的不甘和郁悶,對生活的不順心,都全數發洩在唐子剛身上。
該死!真是該死!
「高福,綁架國公,該當何罪?」司徒璟聲音很輕,卻讓人從心底發寒。
「回主子,主犯斬立決,三族流放千里。」
「把這些送到毅兒手中。」司徒璟將關於唐子剛為何流落在外的調查報告交給高福。
對於唐子剛的身世,在回到大山村之後,唐子剛就告訴了裴燕,她驚訝之餘,忍不住替他唏噓。
至於要不要認祖歸宗,唐子剛問過她,可是她並沒有說什麼,這種事還是當事人自己決定為好。
「反正不管你是唐子剛,還是唐毅,都是我的唐大哥。」她握住他的手,軟語安慰。
第一次主動的親近他,只因為他臉上的迷茫和黯然。結果就是,她的初吻被奪走,而她賞了他一腳,正中脛骨,沒踢痛他,反而痛了自己的腳。
她氣得三天不理他,他則每天早上準時出現在她家,耍痴賣萌討她開心,讓她娘和爹都看不過去,直接訓了她一頓,於是她只得乖乖聽話,不再「折磨」他了。
拿到那份調查密報時,她也在他身邊,她為他氣憤不已,他卻顯得很平靜,還反過來安撫她。
「乖啊,沒什麼好生氣的,早就知道朱氏的為人,她有再多的惡跡我也不意外。」
「那個高福,離開的時候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裴燕有些不安的問。
「主犯斬立決,唐四和朱氏就是擄走我的主犯,會被判斬立決,三族流放千里,唐家村會有不少人被連累。」唐子剛皺眉。
「他為什麼特意提醒你?」裴燕也跟著皺眉,唐老頭和朱氏有什麼下場,都是他們咎由自取,只是被連累的唐家村人真真無辜極了,尤其他們一直以來都很照顧唐子剛。
唐子剛皺眉思考了一會兒,才長長的嘆了口氣。「他是要我認祖歸宗。」
「嗯?」
見裴燕一臉困惑的表情,讓唐子剛心情一鬆,輕笑出聲。
「他既然已經調查清楚,就知道唐家村的人對我還挺照顧的,可以說我小的時候若沒有唐家村的人照顧,一定長不大。既然他知道,也一定知道我不會讓唐家村的人受連累,如果我只是一個平民百姓,就算是當事人,也沒那個能力護住他們,只有成為安國公,才能讓他們免受牽連。」他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裴燕恍然大悟。「這是不是就叫做官官相護?」
「呵呵!」唐子剛忍不住輕笑,的確,這也算是另一種類型的官官相護。一會兒,他將額頭輕輕的靠在她肩上。「阿燕,看來我不當這個國公不行了。」
「其實當不當看你的意願,不過如果你是因為不讓他們受牽連而勉強自己去當的話,我倒是覺得沒必要。如果那位王爺對你是真心的,頂多就是嚇嚇你,如果你堅持不認,最後他也只能妥協,不會真的讓唐家村的人流放的。當長輩的,總是拗不過孩子,當然前提是,他是真心的。」
「人心難測,尤其是那些高位者。」唐子剛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淡淡的藥香,心情也放開了些,直起身子,在她頰上偷了一個吻,在她瞪向他時才趕緊道︰「也罷,不就是一個國公嘛,要我認也是可以,不過也要照我的意思來。」
「你心裡有主意就好。」裴燕心裡輕嘆,不管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會支持他,只是……往後他成了高高在上的國公,她一個小小的藥娘,還有資格站在他身邊嗎?
自那天之後,唐子剛就忙碌了起來,往常天天準時到她家報到,如今好幾天或十幾天才出現一次,而且每次都是來去匆匆。
每一次匆促見面,她都能明顯的感覺到他的變化,不是對她的態度,而是他本身的氣質。
倒是她,上山少了,因為她在空間種植的藥材質量好,生長快速,賣出的價錢比山上採摘的平均每斤都高十文左右。至於珍貴藥材,她倒是透過山珍野物賣了幾次,她想,唐子剛應該是交代過吳掌櫃,所以吳掌櫃才會二話不說高價收購。
時間如流水,在人們沒注意時,無聲的流過。
裴鶯的婚期終於訂了下來,十一月初二,有點急,但是誰叫過年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日子,所以裴家開始忙碌了起來。
裴燕大筆的銀子往外灑,誓言要為大姊辦一個隆重的婚禮,讓喜氣沖一沖他們這一年來各種不好的氣運。
終於,在這天,他們紅著眼睛送走了淚流不止的裴鶯。
當客人散去,一家四口突然都沉默了,呆呆的坐在大廳,只是少了一個人,怎麼感覺就空空蕩蕩的了?
「娘,大姊不回來了嗎?」裴面怏怏不樂的問。
「當然會回來,三天後就會回來。」林錦繡說。她開心女兒有個好歸宿,但心中終歸不捨,畢竟再怎麼樣,也不會比在家中好,可是女大當嫁,女兒最後終究還是別人家的。
想到很快就輪到二女兒,她心裡更不捨了。
「好了,累了好幾天了,都回房休息吧!」最終,還是裴達出聲結束大家的緬懷。「錦繡,幫我把拐杖拿過來。」
裴燕一聽,立刻來到爹爹的身邊,「爹,您的腿疼了?」
爹爹從上個月開始便聽從大夫的指示,開始鍛煉腿部,到今天,為了給大姊長臉,他沒拿拐杖,撐過了整個迎親儀式。
她竟然疏忽了!
「不用擔心,並不嚴重,只是大夫交代鍛煉不可太過,今天已經夠了。」大夫說他的斷腿恢復得很好,當初骨頭接得正,之後復元的也很好,痊愈後不會有什麼問題。
「那就好。」接過拐杖遞給爹爹,送爹爹和娘親回到正房,又陪著突然覺得孤單的裴鸝說了一會兒話,在裴鸝睡著了之後,才回到自己的房裡。
仰頭倒在床上,睜著眼看著床頂,她想著,今天只少了大姊一個,他們就覺得空蕩蕩,那往後她和阿鶸都嫁人了,剩下爹娘,該有多孤單。
乾脆她不嫁算了?
唐子剛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出現了,之前在縣城說過幾天來提親,結果將近三個月過去,也不見下文。
她大略知道他在學習禮儀規矩,並接手安國公名下的產業。之前屬於安國公的產業,都由端敬親王暫時代為管理,如今既然新任的安國公回來了,所有的產業便開始陸續交到他手上。
現在唐子剛還沒有正式認祖歸宗,是他自己要求的,原因他並沒有說,那一邊的人只要他願意就好,並不介意再多等一些日子。
今天他派人將給大姊的添妝送過來,沒有給她一封信,甚至連一句話也沒交代,也許,已經不是她嫁不嫁的問題,而是人家願不願意娶的問題了。
她驀然抬手遮住雙眼,那淚水卻透過指縫,滑落兩鬢。
原來喜歡的感覺,除了甜蜜,還有思念和心酸。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7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49 AM 編輯
第九章
裴鶯回門後,日子又恢復平靜,回到正軌。
爹的斷腿恢復速度讓大夫都嘖嘖稱奇,每天行走的時間越來越長;娘的身體也都大致恢復,開始重新接手了家務和教導裴靄讀書認字等工作,裴鸝更乖巧聽話,成了娘親的小尾巴,學習認真。而至於她,好像突然就閒了下來,無所事事。
於是,裴燕拿出了上次在縣城買回來的布料,幫唐子剛做衣裳,做到一半時,突然想到,這衣裳只適合獵戶唐子剛,安國公唐毅是不會穿這樣的衣裳的。
愣愣的看著手中的半成品,好一會兒之後才又開始動作。
也罷,這是之前就決定幫他做的,就算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就當作是跟過去做一個結束吧!
做好衣裳,她仔細的壓平,折疊好,放進了衣櫃的最底層,那裡還有幾件她幫他縫補好的衣裳。
關上衣櫃,就彷彿也把過去關上一般。
冬日的第一場雪,臘月初三夜半時分落下。
今日一早,裴燕才推開房門,便被一地的銀白給晃花了眼。
她搓了搓雙手,口鼻間呼出了一團團白氣,瑞雪兆豐年,希望明年一切順利。
一家人剛用完早膳,正在討論年節時該送的禮,院外突然傳來敲門聲,眾人疑惑的互看了一眼,這天氣,誰會一大早上門?
「我去開門。」裴燕起身,披上一件斗篷,來到院門處,對著外頭問︰「是誰啊?」
「阿燕!」低沉的嗓音帶著些許激動和懷念。
聽到熟悉的聲音,裴燕眼眶驀地一熱,竟是傻愣著,忘了開門。
「阿燕?阿燕是我,阿剛,你開門好不好?」唐子剛久等不到響應,急了。在心底將司徒家的人臭罵了一頓,尤其是那個前任太孫,現任太子!
裴燕回過神來,趕緊抹掉臉上冰涼的淚痕,拉開門栓,打開大門。
眼前的人喘著氣,那一團團白氣讓他的臉變得有些模糊,她卻仍然看出他瘦了,下巴盡是青紫的鬍碴,身上的衣裳也皺巴巴的,整個人看起來疲累又狼狽。
「你怎麼變成這樣?發生什麼事了?」裴燕啞聲驚呼。
「阿燕,我好想你……」
唐子剛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抱進懷裡,緊繃的身子在抱住她的時候終於慢慢的放鬆下來,下一瞬間,裴燕覺得身子一重。
「阿剛?!」裴燕驚呼,努力撐住他,無奈他實在太重了,就在她差點就要被他壓倒在地上時,門外兩個男人上前,一把將唐子剛攙起。
「裴姑娘,我們是國公爺的護衛,國公爺為了能早一日來見姑娘,不眠不休騎了五天的馬,從京城趕到這裡,累死了三匹千里馬,比起聖上的八百里加急還快速。」他們是習武之人,都差點撐不下去。
國公爺那種野路子的身手壓根不算真正的武者,可國公爺身手很俐落,行動快狠準,對打時若不動用內力的話,他們常常會輸給國公爺。
裴燕心頭漲得滿滿的,一股熱氣直襲眼眶,她深吸口氣,退到一邊,示意他們進來。
「你們扶著他跟我來,先讓他好好的睡一下。」
將唐子剛安頓在自己房內,又安排兩個護衛暫時在大姊以前的房裡休息,她才到大廳跟爹娘說明這件事。
「是阿剛啊,真是辛苦他了。」林錦繡感嘆。
「阿燕,你去準備一些吃食,灶上的熱水備著,等他們休息好會需要。」裴達叮囑。
現在的阿剛身分已經不比從前,但是既然他對女兒依然一心一意,他也樂見其成。女兒這些日子笑容越來越少,且越來越勉強,他看著也心疼。
唐子剛一睡就睡到了晚上。
一睜開眼,就看見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坐在床沿,斜靠在床柱上,閉著眼睛睡著。
他沒有動,也沒有吵她,藉著桌上昏黃的燈火,直勾勾的看著她,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寸,像是沙漠饑渴的旅人見到綠洲般。
暫時解了饑渴後,他發現他的阿燕瘦了,原本圓潤的下巴都尖了,臉色也沒有以往的潤澤,眼眶微微紅腫,他的阿燕是哭了嗎?
誰欺負她了?找死!
許是被他太過灼熱的視線所干擾,裴燕本就只是閉眼休息一下,便也醒了過來,睜開眼便對上一雙烏沉沉的眸子,她眨眨乾澀的眼,伸出手輕輕的覆在他臉上,手心被他的鬍渣給刺得有些疼,這才確認他是真的。
「阿燕,我回來了。」唐子剛沒有起身,只是抬手覆上她的手,用臉頰摩娑著她的掌心。
「你是國公爺了?」她輕聲地問。過了那麼久,應該是了吧。
「還不是,就差一道冊封聖旨。」阿燕的手好柔好嫩。唐子剛漫不經心的說。
他已經認祖歸宗,上族譜了,安國公府的產業也全部接手,不過凡事親力親為的東家不是厲害的東家,所以忙碌的交接完後,他沙場點兵般的為各個產業點了幾個負責人,他只負責總覽。
這些日子在京城也讓該知道的人都知道,安國公正統繼承人回來了,那些外頭的旁支就不用再打過繼的主意了。
不是沒人打過歪主意,不過經過他的殺雞儆猴,再加上皇家護航,硬生生的將「想打歪主意就把脖子洗乾淨等著」這個觀念烙在他們的腦子裡,終生難忘。
「為什麼?是皇上他……」
「不是,是我要求的。」那幾個司徒家的人,恨不得馬上把爵位砸在他頭上。
「為什麼?」這個問題上次也問過,但他並沒有回答。
唐子剛翻身坐起,將她拉到他雙腿間,一雙健觀輕輕的環著她,低下頭與她額抵額,輕聲地說道︰「阿燕,我想等我們成親後再一起受封。以前,我是獵戶,你是藥娘,以後,我是一等國公,你是一品誥命夫人,你說好不好?」
「我可以嗎?」原來他竟是這般心思,都是為了她,她何德何能?
「當然,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唐子剛輕輕撞了一下她的頭以示懲罰。
「嗯。」裴燕胡亂的點著頭,嘴角漾起一朵美麗的笑靨,淚水也一併滑落。
「嗯,好,都聽你的。」
「傻二丫。」唐子剛抬手溫柔的替她拭去淚水。
「笨蛋阿剛。」她不甘示弱的說。
「阿燕,我很想你,你想我不?」唐子剛痴纏著她。
裴燕不看他,才不告訴他呢!誰叫他一點音訊都沒有。
「阿燕,好阿燕,一點點想也行,有沒有?」
「好吧!只有一點點,一點點而已。」裴燕強調。
「呵呵!我的阿燕好可愛。」唐子剛實在忍不住,低低的笑著。
「別笑了,再笑我以後都不說了。」裴燕羞惱的嗔道。
「好好好,我不笑了。」雖然嘴角回歸正常角度,可是他眼底卻還是滿滿的笑意。
「唐家村的人都知道你的身世了嗎?」她沒聽說唐老頭和朱氏有出什麼事,還是一樣生活著,只是好像安靜了,不敢再蹦達。這意思是不審了嗎?
「他們都不知道,只有唐四和朱氏因為被私下審問,知道我的身世曝光了。」
「朱氏他們沒到處說?或打著你的身分耀武揚威?」他們的性子是會做這種事的。
「他們不敢。」唐子剛撇嘴。「你忘了,他們是帶罪之人,司徒家的人可是狠狠警告過他們了,他們的頭只是暫時寄放在他們脖子上而已,要是洩漏,就要審案,到時候一個斬立決等著他們。就算他們不怕死,但是三族流放,唐有財可是第一人呢!我會為唐家村受到連累的人疏通,可不會為唐有財。」
「唐有財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對了,這幾次都來去匆匆,一直忘了跟你說,那次進你家的賊,就是唐有財,他的左腳和右手都有捕獸夾弄傷的傷口。」
「果然是他。他還不知道你的身分,那有找你的麻煩嗎?」
「你知道嗎,他竟然不知道我分家了,你說好不好笑?」
「怎麼回事?」
「他找人跟蹤我,知道我有不少產業,當然想佔為己有,慫恿朱氏找我鬧,可朱氏已經不敢了,他只好自己出面,因為那時我沒空理他,讓他鬧了兩次,第三次我直接拿出分家文書,還有官府備案,他一看到文書內容,那臉色鐵青鐵青的,那時才知道分家了。」
「他就這樣算了?」唐有財那麼貪婪,會這麼輕易放棄嗎?
「不知道,反正他翻不起什麼浪花。」唐子剛不屑的撇嘴。「別談他,煩。」
「好,不談他。」裴燕微微一笑。「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的身分嗎?」
「我覺得最好不要,如果我是唐家村的族人,我得到高官厚祿,他們或許一開始會拘謹,但會習慣,會以我為傲。可我不是,甚至是他們族人犯下的大罪,他們會覺得像一把屠刀隨時懸在他們頭上,會拘束會恐懼,會戰戰兢兢,往後我們還要住在這裡呢,若變成這樣,生活多不自在啊。」
裴燕雙眸亮了亮。「以後還住這兒?」
「當然住這兒,之前我已經派人過來在唐家村買地建房了,你們不知道嗎?唐家村西側那一片荒地連著那一座小山,房子都蓋好了。」
「原來那棟莊園是你的?!」那不只是房子吧!那片荒地幾乎是唐家村一半大了,再連著那座小山,都要跟唐家村一樣大了。「當時所有人都在猜到底是誰這麼大手筆,可惜唐家村村長和族老都閉口不言……嗯?這樣村長和族老不就知道你的身分?」
「沒有,他們只知道我救了貴人,得了貴人賞賜,發大財了,還和貴人認了乾親,買地建屋也是貴人的賞賜之一。」大房子是必須的,往後他身邊不可能沒人,再加上那幾個姓司徒的往後也一定會往這兒跑,那樣身分的人住的地方,總不能太簡陋。
「乾親?」
「嗯,端敬親王現在是我的義父。」唐子剛對她溫柔一笑。「我知道阿燕捨不得裴叔裴嬸,若是咱們婚後住到京城,路途那麼遙遠,往後要見上一面就不容易了,所以住在這兒是最好的。」
「行嗎?一個國公不可能沒事做吧?」
「安國公只是一個虛爵,沒有實權,但嚇唬人挺有用的,咱們就安心領著俸祿,過沒人敢欺負的逍遙日子。」那些複雜的官場和皇家心思什麼的,阿燕不需要知道。「至於那些產業,做東家的只需要有識人之明,知人善任就行了。當然,京城還是會去,就當是去旅遊,帶著咱爹娘一起。」
「誰是咱爹娘啊!不正經。」裴燕羞惱的白他一眼。
「我很正經,裴叔裴嬸很快就是咱爹娘了。」唐子剛一副義正詞嚴的模樣,又惹來裴燕一個白眼。
「你這次能留多久?」好幾次都是來去匆匆,她都不敢抱希望了。
「那邊的事情暫時處理好了,接下來我就不走了,留在這裡陪你過年。」
「處理好了?不走了?」裴燕低啞的問。
「嗯,不走了。」要走也會帶著你一起走。他在心裡補充。
裴燕的心,慢慢的落回原處,不走了,真好。
臘月初七,陰沉了好幾天的天氣終於放晴。
唐子剛領著唐家村的大伯祖母,帶著禮物上門提親!
至於後面跟著的一串尾巴,唐子剛根本不想理踩,可惜來人個個臉皮都受過訓練,其厚度堪比城牆。
一個現任太子,一個親王,一個親王世子,再加上這些人的近身侍衛、貼身內侍、隨行太醫等等,不是一串尾巴是什麼。雖然現在跟來裴家的只有三個任性的主子和每個人一近衛一近侍。
他該慶幸當時皇帝走不開,只能很遺憾的送他們離開,要不然皇帝出行,就算是微服,隨行人數也會是眼前這些的幾十倍!
幸虧他三令五申,不準他們洩露身分,也不許他們端架子,不然這些樸實的村人肯定會嚇得連路都走不動了。
不過,裴達和林錦繡大概猜到他們的身分,一開始很是拘謹,不過見他們很隨和,也就慢慢的放開了。
畏畏縮縮的可不行,他們不能給女兒丟臉!
「裴叔,雖然發生很多事,不過我對阿燕的心意只增不減,請裴叔答應把阿燕嫁與我為妻,這輩子我只會有她一個妻子……不對。」
認真嚴肅的誓言突然中斷,廳裡眾人微傻眼,尤其是親王、太子、世子這三人,既想笑,又覺得好像不該笑,這阿剛突然喊「不對」是什麼意思?沒瞧見他未來的岳父臉都黑了嗎?
「應該說,這輩子,我唐子剛除了阿燕,不納二色。」唐子剛鄭重的說。
喔,原來如此,確實是有文字陷阱呢,只有一個妻子,那可以有很多侍妾通房,以此類推,也不能說這輩子只要她一個女人,因為也可能有男人,是吧?
所以這不納二色就對了,管他男人女人妻子姨娘侍妾通房,通通沒有。
眾人恍然大悟,裴達的臉色也好了。
「我會一輩子待阿燕好,寵她愛她,不讓她傷心難過,以後,我大部分的時間還是會住在這兒,也會經常帶阿燕回來看你們。我不會說好聽話,這些都是我的肺腑之言,裴叔,裴嬸,請你們把阿燕嫁給我。」
「好!」裴達鼻頭發酸,答應下來。「希望你記得你的承諾。」
「一定的!」唐子剛認真的說。
「阿燕在房裡,你去見她吧。」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媒人和長輩了。
司徒璟留下來了,太子司徒源,端敬親王世子司徒海則跟了過去,他們這次來就是想親自見見這個讓阿剛心心念念的人。
「你們在外面等著。」唐子剛不客氣的攔住想要跟進房的兩人,開玩笑,這是阿燕的閨房,他是未婚夫,而且有岳父大人的恩準才能入內,他們這些外男怎麼可以進去。「今天天氣很好,不冷。」說完,便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外房沒有看見阿燕,他走進以屏風隔出的內室,阿燕也不在。
唐子剛一愣,裴叔不是說阿燕在房裡嗎?
看到床上放著一件深藍色的衣裳,他上前拿起往身上一比,隨即傻笑,是他的!
這是阿燕給他做的,他記得這個布料,是那次去縣城的時候買的。
就在他拿著衣裳兀自傻樂的時候,眼前一晃,裴燕突然出現在床上。
兩人同時愣住,訝異的視線對上驚慌。
裴燕才出了空間,就發現房裡竟然有人,她先是一驚,隨即便看清那人是唐子剛。
這一瞬間,她腦海中只閃現兩個字,完了!
唐子剛緩過了神,他一直知道她有秘密,但是她不說,他也不會問,雖然從她能一直拿出珍稀的藥材,以及能把東西突然藏得無影無蹤,隱隱猜到了一點。
她的驚慌害怕,讓他心頭一陣疼,他想告訴她,他不會追問探究,想告訴她別慌別怕,不管她的秘密是什麼,他都會幫她守著,但是,他好像什麼都不能說,除非她先開口。
「阿燕,這是你幫我做的,對吧?」最後,唐子剛像是沒看見她突然出現的景象般,拿著衣裳笑著問她。
裴燕回過神,神情複雜的看著他,沒有回答。
「阿燕?」唐子剛笑容微斂,心裡微黯,阿燕……在戒備他。
「為什麼不問?」裴燕嘆了口氣。
「因為阿燕不想說,所以我不問。」唐子剛表情瞬間柔和下來,淡淡地開口道。
「你明明看見了,難道不好奇?」
「我是看見了,我也好奇,但是還沒有好奇到不顧你的意願去探究。」
裴燕咬著下唇,一會兒才開口解釋,「我從一開始就決定,也答應爹娘,不再將這個秘密告訴他人,所以就算後來我們相熟了,我也沒有想到要告訴你,這和信不信任沒關系,就只是沒有想到而已。」
「然而不管是情感上,還是理智上,我其實都是相信你的,相信你不會傷害我,所以在沒有告訴你秘密的同時,又不自覺得沒有在你面前多做掩飾,我相信你也早就有發現了,對吧?」
「嗯,我發現了。」唐子剛此刻臉上的表情溫柔得不可思議,他心裡很開心,很歡喜。
「我曾經在大嶼山上救了一個渡劫失敗的修仙者,他恢復後,送了我一個臂環……」裴燕將得到紫蝶空間的經過告訴了他。
「我可以看看嗎?那個印記。」唐子剛輕聲的說。
裴燕聞言立即按住左上臂,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當然不行!登徒子!」
開玩笑,印記是在她上臂內側,要看印記,就得把整隻手臂露出來,這當然不行!
「喔……」唐子剛從「登徒子」三個字理解了她為何說不行的原因,幸好不是懷疑他想奪寶什麼的,真好,阿燕相信他呢。
裴燕見她拒絕了他還笑得那麼開心,心裡有些過意不去。
「等……等我們成親後,再給你看。」她紅著臉說。
「好。」唐子剛眼底溢滿濃濃的寵溺之情,心裡愉悅而滿足。
兩人在屋裡濃情密意,完全忘了屋外還有兩個人在等著見人,雖說今日天氣晴,冬陽微微露了臉,可天氣還是很寒冷。
於是隔日,便看見了兩個俊逸瀟灑、高貴不凡的年輕男子,很破壞形象的有了紅鼻頭,還一直打著噴嚏。
幸運的是,裴家什麼沒有,藥材最多,而且都是極品,藥效非常的好,隨行的太醫診脈開方子,裴家出藥材,兩帖藥一喝完,又恢復成翩翩美男子。
兩家的婚事談得很順利,該準備的都是長輩張羅,他們只在需要的時候出個人,然而就算如此,一通禮俗下來,訂盟、納采、納幣、請期,在男方盡全力奔波下,過完五禮也已經到了年底。
婚期原本男方請期是正月的幾個日子,女方直接否決,現在都臘月底了,接著還要準備過年呢!未免太急了,我家寶貝女兒出嫁,怎能如此倉促,不行!
否決後,女方提出四月的建議,雖然他們更希望的是六月或再晚點更好,不過男方實在太急,等不了。
兩方來回商議,幾名從小便在權謀中長大的人,對上兩個樸實的山裡人,勝負早已了然於心,最後男方大勝,婚期訂在了二月十二。
訂好了婚期,司徒源、司徒璟和司徒海就收拾包袱,留下一隊侍衛、數名暗衛和一名太醫——這是皇帝給安國公的配額後,便趕回京了,他們可不敢丟皇帝一個人在京城過年。
除夕夜,裴家出了一件大喜事,林錦繡懷孕了。
這個消息真是讓裴家人又驚又喜,畢竟林錦繡已經三十四歲,這個年紀懷了身孕,以前又是長年體弱,怎能不讓裴達害怕。
太醫診脈後說沒問題,聽聞林錦繡長年體弱,最近幾個月才漸漸好了,很是訝異,因為以他的醫術竟然診不出有曾經體弱的症狀。
聽了太醫的話,裴達和裴燕相視一眼,眼底是了然與欣喜。
唐子剛直接讓太醫留駐裴家,有太醫鎮場,裴家人總算安了一半的心。
年初二,裴鶯和夫婿回娘家,得知娘親懷孕,很是開心,希望這一胎是弟弟,那麼裴家就有後了。
這也是裴家所有人的希望,尤其是林錦繡,反倒是裴達,心態豁達多了。
午膳時,裴鶯一口糖醋魚才送到唇邊,尚未入口,便引發了一陣乾嘔。
女婿手忙腳亂擔心不已,在座眾人卻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好熟悉的景象,除夕夜也曾發生在林錦繡身上。
於是英明的太醫再次出場,嗯,懷孕恰恰兩個月。
眾人算算日子,這還是個洞房寶寶呢。
接連的喜事讓裴家一片喜氣洋洋,裴鶯要回婆家時,唐子剛讓人備了馬車,車內疊上了好幾層厚厚的被褥,另一輛馬車則裝滿了裴家的回禮,這是他們給大女兒長臉的,讓婆家知道,她是有娘家撐腰的。
忙過了年,接下來就是要忙裴燕的婚禮了。
林錦繡懷著身孕,目前是裴家重中之重的人物,不可能讓她張羅;裴達的斷腿剛痊愈,還在鍛煉中,不可太過操勞,裴燕?沒有新娘子自己張羅婚事的道理,裴鸝?小女娃一個懂什麼?
於是唐子剛豪爽的大手一揮,派了好幾個人過來,其中還有兩個宮裡的嬤嬤,不僅對婚禮很有經驗,對新娘子該如何調養身體更是經驗老道,準岳父有什麼意見需求,只需張口吩咐,自有人辦得妥妥當當。
裴達很滿意唐子剛派來的人,尤其是兩個嬤嬤,第一時間便想到婚禮後能不能留一個下來,他家婆娘可是他的命,大齡有孕閃失不得。
兩個嬤嬤本就是皇家賜給裴燕的人,既然娘親有需要,當然沒問題,兩個都留下也沒關係,她會更放心。
就在一片熱鬧忙碌喜慶中,二月十二似快又似慢的到了。
清嶺鎮這十里八鄉的村民們,從來沒見過這麼豪華盛大的婚禮,又想起之前納采和納幣時,那驚人的聘金金額,一抬抬連綿不絕的聘禮,就連女方的嫁妝也很是驚人,裴家何時變得這般富裕了?
他們都知道唐子剛是救了京城來的大貴人才發達的,那裴家呢?就在去年裴達出事時,還到處向村人借錢呢,怎麼一年的時間,先後嫁了兩個女兒,嫁妝都那麼驚人。
後來有人嘀咕,莫非這嫁妝是唐子剛出錢辦的?
此話一出,一些家裡有適婚年齡姑娘的人都在心裡扼腕不已,早知道唐子剛有發達的一天,當初就不應該介意他有那樣的爹娘,不然現在風光的就可能是他們了。
看看,不僅是聘金嫁妝,整個長青縣大大小小官員都來觀禮,連他們長青縣第一貴的貴人安順侯也來了,這種風光,在整個長青縣怕是空前絕後了。
可惜,世上沒有早知道。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8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09:57 AM 編輯
第十章
迎親的一路上,唐子剛臉上都帶著愉悅的微笑,若不是司徒源和司徒海說他笑容太大看起來很傻,他怕是嘴巴都闔不攏。
八人大轎帶著他心心念念的新娘子走進了沁園,他們往後的家。
司儀的唱禮隨後響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坐在高堂上的,是司徒璟。
村人疑惑為何唐老頭和朱氏沒有坐在高堂,反而和唐有財躲在角落,但後來想想,高堂上那個人可是一位親王,還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換作是他們,也不敢上去和這樣一個人物併坐高堂,更別提唐老頭和朱氏是怎麼對待唐子剛的,人家阿剛沒有趁機報復他們,還好吃好喝的養著,已經很孝順了。
瞧他們最近像縮頭烏龜一樣的躲著,吭都不敢吭一聲,看來自己也心虛呢!
於是眾人沒有提出不妥,讓心裡暗暗算計著等村民們有反應時該如何從中得益的唐有財,久等不到他設想的情況後,憤恨不已。
「夫妻對拜——」
「送……」司儀一聲送入洞房還沒唱完,便被一聲更響亮的聲音打斷。
「聖旨到——」
聖旨?!
觀禮的村人都震驚了,聖旨啊!那是他們只聽過,幾輩子都不曾見過的,現在竟然出現了!
「唐子剛、裴燕接旨,其餘人跪聽。」宣旨的內侍揚聲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唐子剛攙扶著依然蓋著蓋頭的裴燕跪下,心裡忍不住嘀咕,莫名其妙的打擾他的婚禮,還帶什麼聖旨,皇帝是想做什麼?
千萬不要是他想的那個!
宣旨內侍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讚語,基本上除了三個司徒家以及一干官員外,餘下的人全都沒聽懂,包括裴燕。唐子剛倒是聽懂了大半,餘下大半是他懶得聽。
最後,眾人只聽懂了那一大串一大串幾乎要以為永遠唱不完的賞賜,以及唐子剛封一等安國公,裴燕封一品誥命夫人。
看著那隨著宣旨內侍唱名,一盤盤一箱箱抬進來,又因為大廳放不下繞了一圈展示一下又抬出去的御賜禮物,不僅是沒見過世面的村民們張口結舌,長青縣各階官員也都瞠大了眼,就連司徒源和司徒海都被這些賞賜稍稍驚了一下,當初太子大婚也沒有賞這麼多吧!
唐子剛在心裡低咒,見三個司徒家的人沒有一點意外的樣子,就知道他們早就知道這件事,聯合起來玩他呢!
不過,不管心裡再怎麼不爽皇帝破壞了他的計劃,聖旨還是要接下,而且還要感恩戴德的接下。
結束了這個驚人的插曲後,司儀總算能把最後一道程序喊完。
酒席是設在唐家村那片曬谷場上,辦的是流水席,當然,司徒家的三人和安順侯以及長青縣四品以上的官員,酒席是設在沁園的。
不過這都與唐子剛無關,他決定把招待賓客的任務丟給司徒源和司徒海,自己進了新房就沒打算再出來了。
於禮不合?哼!他有權任性。
唐子剛手執喜秤,就著漸漸加快的心跳,帶著近乎虔誠的心,挑開了喜帕。
喜帕下朱顏麗色,一瞬間讓他停了呼吸,為裴燕上妝的嬤嬤手藝很好,裴燕平時脂粉不施時就已經很漂亮,尤其是眉眼,上了妝之後,顏色更添三分。
唐子剛很欣喜,從現在開始,這美麗的人兒就是他的媳婦兒了。
不理會一旁見到他痴狀的司徒源司徒海的取笑,心不在焉的配合著喜娘完成一連串的合歡禮後,便大手一揮將新房裡觀禮的人通通趕了出去。
「新郎要出去敬酒啊!」被推出門的司徒兩兄弟同時喊。
「兄弟是用來做什麼的?」唐子剛斜睨著他們。「你們是我兄弟吧?為兄弟兩肋插刀都毫無怨言,更何況只是敬酒。」
「行,我們為兄弟兩肋插刀,那你呢?」
「我?」唐子剛突然湊近他們,冷笑兩聲,才道︰「這不擺明了嗎?我要為媳婦兒插兄弟兩刀啊!」說完便砰地一聲關上房門。
門外司徒兩兄弟傻眼,這話說得……忒有水平了,學起來。
遠在京城的皇帝,在幾日後收到密報,看到這句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管外頭如何,新房裡,總算只剩下新婚夫妻二人。
唐子剛回到新房內,在她身邊坐下,一把將她抱上膝頭,雙手環住她纖細的腰身,下巴靠在她肩上,還不時的朝她脖頸處親暱的摩娑著,輕聲喟嘆,「媳婦兒,為夫終於把你娶回家了。」
「別……別這樣!」裴燕臉紅了,脖頸處的麻癢讓她身子微微一縮。
「別哪樣?」唐子剛明知故問。「是這樣?」他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她細膩的頸窩,感覺她身子輕顫了一下,彎起了唇角。「還是這樣?」輕咬住她的耳垂,輕輕吸吮了一下,看見她耳朵染上一抹嫣紅,迅速蔓延開來。
「唐……唐子剛,快住手!」裴燕覺得全身火燙,焦急的槌了一下他的胸膛,現在還是大白天啊!
這裡的習俗是早上迎娶,出發前男方這邊會先設簡單早宴,讓迎親的人先用早膳,正式的酒席則在婚禮結束後,申時開席,宴席結束後差不多是晚膳時間,村人們將菜餚打包回家,剛好讓沒有參加宴席的家人吃一頓好料。
所以這會兒,酒席才剛開始,外邊天還很亮呢!
唐子剛知道媳婦兒害羞,深吸一口氣忍下了洶湧的欲潮,卻差點被她身上迷人的體香給迷得更加神魂顛倒。
「媳婦兒肚子餓了吧?」他知道她這一天都沒吃東西,直接抱著她來到桌子旁坐下,拿起筷子便開始餵食。「媳婦兒想吃什麼?跟我說,我餵你。」
裴燕也確實餓了,一大早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當真是又累又餓又渴,難怪女人都從一而終,這麼累人,這輩子絕對不會想來第二次的。
唐子剛樂呵呵的餵食,裴燕指哪夾哪,指雞絕對不會夾魚,盡心盡力的,這會兒餵飽媳婦兒,晚一點媳婦兒才有力氣餵飽他,不是嗎?呵呵!
裴燕是有意拖延時間的,所以一頓飯吃了大半個時辰,直到再也吃不下。
接下來又是慢悠悠的卸妝,洗臉,吩咐僕婦——唐子剛拒絕年輕的女婢進入沁園——送上熱水,在耳房慢悠悠的洗了一個熱水澡。
只是再怎麼磨蹭,外頭天都會黑下來,再怎麼害羞,這一關還是要面對。
回到新房,唐子剛也已經換下新郎紅袍,頭髮微濕,顯見方才也沐浴了。
在唐子剛充滿灼熱欲望的視線下,裴燕的臉漸漸燒了起來。
看著那張白皙秀麗的小臉染上迷人的紅暈,唐子剛啞聲開口,「過來,阿燕。」
裴燕磨磨蹭蹭的上前,才剛靠近,下一瞬間一陣天旋地轉,她驚呼一聲,人已經置身在他身下。
揚睫迎上他火熱又深情的眸光,欲出口的控訴不知為何吞了回去,慌亂的心慢慢的沉靜下來,只餘下對未來新生活的期待。
「阿燕,能和你結為夫妻,我很開心,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唐子剛定定的看著身下的人兒,認真又嚴肅的說著。
「嗯,我也是,能嫁給你,我很歡喜。」裴燕溫柔的說。
「天黑了。」唐子剛聲音低啞,滿含著欲望,意思不言而喻。
他低頭在她頸間輕嗅,大掌輕柔的撫上她的嬌軀,挑開她的單衣,接著抬起頭來,深邃的眸中蘊滿濃情地注視著她,她綿密纖長的睫毛輕顫著,紅潤的小嘴兒微張,氣息輕喘,彷彿等著他來品嘗。
於是,他低下頭,吻住了她那水水潤潤的紅唇,纏綿一番,舌尖探入她的唇內,吸吹著她的丁香小舌,勾引著她與他唇舌交纏。
不知何時,身上的衣物已經褪去,不知何時,她一雙玉臂已經纏上他的脖子……
情深纏綿才剛開始,夜還很長。
裴燕是被一陣異常的灼熱給驚醒的。
她猛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趴在唐子剛的胸膛上,兩人都是光裸著,他一手還摟著她的肩,而她的雙臂則圈在他的腰際,灼熱感便是從她的印記處傳來。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那紫蝶空間認主時,就是這樣。
怎麼回事?為何印記會發燙?
唐子剛也醒了過來,他發現自己腰側的胎記處正在發熱,很燙,似要燃燒起來。
他心下有些驚慌,雖然不知道發生何事,但下意識的便想讓阿燕退開,怕阿燕受他連累。
可是,他竟推不開!
「阿燕?」突然聽聞阿燕低聲的呻吟,他擔憂的喊,是他燙著了阿燕?阿燕受傷了嗎?
「阿剛,好燙!」裴燕呻吟,這灼燙,竟比當初紫蝶認主時還高了兩分。
「對不起,阿燕,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是我的胎記在發熱,你快點離開我身上,我不想傷了你。」唐子剛咬牙忍下燒灼的痛,他都這般疼了,阿燕細皮嫩肉的,肯定更受不住。
「胎記?」裴燕疼得頭暈的情況下,聽見了他的話,訝異地呢喃。「不是,是我的空間印記……」
而且,兩人根本沒辦法分開,應該說,裴燕左手臂內側的印記,和唐子剛右腰側的蝶形胎記,正緊緊的相黏著,兩者同時發燙,莫怪熱度比當初還高。
兩人終於察覺不對勁,一仰頭一低頭相視了一眼,一時之間倒是稍微忽略了那炙人的熱度。
「你說……有沒有可能……」裴燕喃喃的開口。
「不知道,但是……」唐子剛也有些吶吶。
沒等他們做出結論,熱度消退,下一瞬間,兩人同時眼前一晃,一起消失在新房內。
空間裡,赤裸的兩人站在一棟小屋前,面面相覷。
「阿燕,這就是你的空間?」唐子剛輕聲的說。
裴燕點點頭,又搖搖頭。
「怎麼?」唐子剛不解,這又點頭又搖頭的。
「這是我的空間,可是又不是。」裴燕也有些混亂。「以前我的空間只有……」她環顧空間,指向那棵又長高了許多的五行樹。「那棵樹原本位於空間的正中央,結果現在……」又指了那條小溪。「小溪過去那一大片草地森林山峰,是以前沒有的,而且這棟小屋,好像變大了。」
兩人埋頭思索,又互相討論,最後視線落在唐子剛腰側的蝶形胎記上。
「你看,像不像?」裴燕抬起手臂將自己的紫蝶印記露出來給他看,兩相比對,除了顏色不同之外,大小形狀幾乎一模一樣。「而且因為我不是修仙者,沒有修為,根本不能帶人進來空間。」
「你的意思是……」唐子剛沉吟。「這多出來的部分,有可能是……我的?」
「只有這個可能了不是嗎?同樣的蝶形印記,一起發熱,最重要的是,你能進空間,就代表你是空間的主人,你仔細感應一下,看能不能感應到關於空間的信息,我以前有感應到。」
唐子剛閉上眼,沉下心,慢慢的感應。
而裴燕趁這時出了空間,穿上單衣,又替唐子剛拿上一套單衣,這才又進了空間。
這時唐子剛睜開眼睛,看見她又出現,接過她手上的單衣穿上,面露可惜的遺憾表情。
裴燕忍不住瞪他一眼,都什麼時候了,還不正經。
「如何?」
「嗯,我的是紅蝶空間,是一個靈獸園,還有,紅蝶和紫蝶原本是一體的,名叫雙蝶環,分開各自形成單獨的空間,結合在一起空間也會合併,你的紫蝶空間是靈藥園。」
「你的信息比我多呢。」裴燕嘆道。
因為紅蝶是主,紫蝶為輔。不過這點唐子剛沒說,而且並不是說紫蝶就比較次等,兩者品階一樣,只是分個主次罷了。
「既然雙蝶是一體的,又怎麼會在你身上,而且你一直不知道?」
「是不知道,據說我出生就有這個胎記。」
「真是奇怪。」
「算了,別追究了,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唐子剛猛地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惹來她一聲驚叫。
「唐子剛!」裴燕懊惱的槌了一下他的肩。
「叫相公。」唐子剛低頭親了她一下,舉步朝小屋後面走去。
「不叫。你要去哪裡?小屋後沒什麼……」話一頓,看著眼前熱氣氤氳的水潭,「溫泉?!」
「對,是溫泉,對身體很好的溫泉,能解疲健身,恢復體力,以後咱們天天泡溫泉,你就不會暈倒了。」真是個好東西。唐子剛很滿意。
「說什麼你!」裴燕的臉刷地紅了,想到之前他熱烈的索取,到最後她竟然暈了過去!
唐子剛抱著她走進水潭,三兩下便解去兩人剛穿上的單衣。
「娘子,媳婦兒……」唐子剛愛戀的低喚,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一手在她身上點火。
裴燕紅著臉,雙手圈上他的脖子,試著回應他。
而這個決定讓她事後……不,事中便已經後悔不已了。
因為她的回應,惹來了唐子剛更加狂猛的侵略,以至於後來拚命求饒也無用,低泣著承受著他給予的一波又一波的快感,卻因為這個溫泉的功能,怎麼也暈不了。
「唐子剛,夠了……」又一波快感過後,她呻吟著抗議。
「叫相公,娘子,媳婦兒,再一次就好。」
「你已經再一次好幾次了……嗯……別又來了……啊……」
「要不你叫聲相公。」唐子剛吮著她胸前的紅梅,口齒不清的討價還價。
「你這個……嗯……」裴燕一陣顫慄,無力的靠在他身上輕吟著。「相……相公……」
「好娘子,我真愛你。」唐子剛心下大樂,動得更加猛烈。
「你……唐子剛,我跟你沒完!」裴燕發現上當,心裡想著事後怎麼讓他記住教訓。
不過此刻,只能再次淪陷在他的侵略之下,再無力反抗。
上界,已然飛升的天真上人在自己的洞府裡入定修練,突然心神一觸,他睜開眼睛結束入定,抬手掐指一算。
「紫蝶和紅蝶重新結合了?」再深入一算。「原來如此,真是緣分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8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10:01 AM 編輯
番外一
那是個脾氣古怪、行為古怪的老頭,卻也是個厲害的老頭。
他臉上有一大片猙獰凹凸糾結的疤痕,住在唐家村西側那座小山坡上林子裡的一棟木屋,村裡的小孩都叫他鬼老頭,大人們三令五申,不許孩子們靠近那個地方,因為鬼老頭會抓小孩燉肉吃。
七歲,是唐子剛人生的轉折點。
那年的唐子剛,瘦弱的宛如五歲幼兒,他已經很久不曾吃過一頓飽飯了,好像是……自從弟弟出生後。
那天,他又是空著肚子被娘命令著上山挖野菜拾柴火,可是大冬天的,哪裡還有野菜可挖呢?
他扯緊身上破舊的棉襖,這件棉襖還是弟弟出生前爹買給他的,如今已經破舊不堪,裡頭的棉絮也早已結塊,失去了保暖的功效。
可悲的是,棉襖只是短了,可見這幾年來,他只長高了些,卻一點也沒長胖,這件棉襖的大小,怕是弟弟現在都穿不下吧。
他餓得有些昏昏沉沉的,昨天早上喝了一碗稀粥,中午在山上,沒能吃上,傍晚回到家,娘說他偷懶所以沒飯吃,他只能灌幾碗水,還被娘罵好吃懶做,讓他立刻去挑水把水缸裝滿,今兒個一早,又被娘趕上山來……
他知道,因為前幾日他暈倒在溪邊,被隔壁村的裴大叔送回家,讓爹娘被村長和族老教訓了幾句,娘不得已盛了一碗看得見米粒的粥給他,對他更是厭惡,所以待族老們離開後,這幾日更變本加厲的好像要弄死他一樣。
他是被一陣香味給吸引,循著香味來的。
火堆上架著一隻金黃香酥的烤雞,那不時滴落的油引起火堆滋滋作響,他的肚子咕嚕嚕的響著,眼裡只剩下那隻香噴噴的烤雞,他幾乎是用撲的撲到火堆前,也顧不得燙手,抓了一隻雞腿便撕了下來,狼吞虎嚥的吃進嘴裡,吞下肚裡,就算手燙紅了,嘴也燙紅了,都沒有填飽肚子重要。
吃下一隻雞腿,當肚子稍微不那麼餓的時候,理智回籠,他懊惱的看著手裡僅剩的雞骨頭。雞不可能自己架上火堆烤,這肯定是有主之物,主人應該只是暫時離開?!他卻……
他的臉上滿是羞愧,他決定等主人回來,再向對方致歉。
環顧四周,他這才發現,不遠處有一棟木屋,而他現在所處的位置,是人家的院子。
一張瘦小的臉蛋漲得通紅,他竟是跑到別人家裡頭偷吃了烤雞!
突然,他瞠大眼睛,身子僵硬,他終於發現之前疏忽的地方,這裡……竟然是鬼老頭的家!
「怎不吃了?」
「嚇!」突如其來的嗄啞聲音讓唐子剛嚇得跳了起來,一轉頭便看見鬼老頭雙手抱胸站在他後面。
這是唐子剛第一次這麼近的看鬼老頭。
他發現,那猙獰糾結的疤痕蔓延至脖頸處,一直消失在衣領,他想,那應該是火燒傷的,因為他見過七嬸娘家一個姪子玩火燒傷了自己的手,留下了差不多的疤痕。
鬼老頭脾氣果然古怪,最後唐子剛為了賠他的烤雞,要每天上山替他打掃屋子,要和他進山打獵替他背獵物,幫他整理藥材做紀錄。
唐子剛只是一個孩子,不敢拒絕,也不敢抗議,於是只能賭氣的又吃掉半隻雞,撐著了自己長期饑餓的胃。
他做好了日子不好過的心理準備,反正這種事情他已經很習慣了,卻沒料到,這是他命運改變的一刻。
表老頭嫌他瘦弱力氣小,不僅讓他吃飽飯,還跟著他練武健身,嫌棄他不認識藥材不識字做不了紀錄,開始教他讀書認字。
鬼老頭是個打獵高手,拉弓射箭,百發百中,還說以後他要幫忙打獵,所以手把手的教他射箭,也教他如何追蹤獵物,如何剝皮……
鬼老頭的脾氣果然古怪,要教他什麼,給他什麼,都是先嫌棄他,再一副勉為其難的教,又一邊強調是為了讓他多幹活。
但唐子剛並不是蠢人,又如何不知鬼老頭只是個性彆扭了點。
七年的時間,鬼老頭似乎把他當成了傳人般,將一身的本領都傳授給他。
鬼老頭從不曾提過自己的事情,就連姓名也不曾說過,他尊他為師,鬼老頭拒絕了三次,最後拗不過他,應了。
他十四歲那年冬天,鬼老頭病了,很嚴重。
他為鬼老頭奔波請大夫,被娘拿著粗粗的棍子狠狠的揍了一頓,帶著一身傷,守在鬼老頭床邊。
「孩子……」鬼老頭嗄啞的聲音一直都是這麼難聽,但唐子剛卻聽出了其中的慈愛和不捨。
「師父……」唐子剛紅著眼,哽咽的喊。
「好孩子,你可知當年我為何要教導你嗎?」
唐子剛搖頭,是啊!為什麼呢?他偷吃了師父的烤雞,結果師父卻反過來教了他這麼多東西。
「因為你臉上的羞愧。明明看你都餓得頭暈眼花的,眼裡只剩下了烤雞,卻在吃下了一隻雞腿後便覺得羞愧,沒有再繼續食用,也沒有趁機逃跑,有羞恥心,有控制力,有責任感,你是個好孩子,而你也沒讓我失望。」
「師父……」唐子剛哽咽的喚著。
「床下有一個暗格,你去打開,把裡面的盒子拿出來。」鬼老頭突然說。
「是。」唐子剛趴到床下,找尋了好一會兒,終於找到暗格,拿出裡面的盒子,交給鬼老頭。
鬼老頭搖頭,示意他打開。
唐子剛打開盒子,驚訝的看著鬼老頭,盒子裡,是一大疊的銀票!
「這些是師父唯一能留給你的東西了。」
「師父,我不能收……」
「傻孩子,你不收,就只能丟了。」鬼老頭抬手摸摸他的頭。「不過是一些身外之物,用這筆銀子去做你想做的事吧,師父知道你不是會困於山野的人。」
鬼老頭在三天後走了。
唐子剛在村長和幾名村人的幫助下,替鬼老頭收殮,辦了一場葬禮,就埋葬在小山一處崖邊,那兒山林霧靄,景色非常美麗。
為此,他又被爹娘打了一頓,且之後的日子更加艱難,但,他已經完全不在意了。
在他心裡,已經有一個人取代了他們的位置,縱然他不知道師父的姓名、身世、經歷,但是無礙。
師父就是他的父親、母親、家人。
回門過後,唐子剛提著祭祀供品,攜裴燕來到沁園後山一處崖邊。
一座孤墳靜靜的坐落於此,墓碑上沒有姓名,只簡單的寫著「師父之墓,徒弟唐子剛奉祀」。
「媳婦兒,這是我的師父。」唐子剛擺好祭品,點上清香,拉著裴燕在墳前跪了下來,順手遞給她三炷清香。
在來這兒之前,唐子剛已經對裴燕說了師父的事情。
裴燕知道,若當初沒有這位老人家的教導,唐子剛有一半的可能是沒來得及成長就被虐待而死,另一半的可能是,若有幸活下來,頂多也是成為一個目不識丁的普通獵戶,就跟村裡的其它人一樣,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夫妻倆手持清香,虔誠的、感恩的叩拜,心中默禱。
裴燕先結束,將三炷香插在香爐上,偏頭望著依然持香閉眼的唐子剛,沒有打擾他,先行起身緩步走到崖邊,望著前方美麗的景色。
唐子剛睜開眼,注視著媳婦兒的背影,又轉過頭來對著墓碑,斟了兩杯酒,一杯灑於墓前,一杯仰頭喝下。
「師父,那是徒兒的媳婦兒,她很好,您一定會喜歡她的……」他低聲的呢喃,隨著崖上的風,飄散。
燃燒的紙錢在墓碑上回旋著,然後向上飛去。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9 P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10 10:03 AM 編輯
番外二
那日,天真上人從自己的洞府出發,御劍飛行,欲趕往修真界三大險地之一的亡靈森林,那裡有一個上古時期的秘境,每五百年一啟,為時二十年。
上一次開啟,他的修為雖然剛好元嬰,符合入秘境的條件,但是進入秘境之後,元嬰期只是最低的修為,秘境中的寶物雖然有緣者得,卻不妨礙他人奪寶,所以他除了得到一個傳承之外,也沒得到什麼寶物。
幸而這個傳承乃是一個煉器大宗師的一門頂級修真功法,包含了那位煉器大宗師一生所學、煉器心得,功法又正好符合他的靈根,這五百年來,他的修為大進,如今已達渡劫期顛峰,只差一個契機,便能渡劫飛升仙界,這次秘境開啟,他便是想要尋找這個契機。
除了修為,就連煉器的等級也已經提升至煉器大宗師,想到他習得傳承裡的煉器法訣後第一次煉制成功的神器,不知為何心念一動,便將那雙蝶環拿了出來,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修真者境界越高,六感越靈,感受這雙蝶環似乎有某種因緣,他便也順其意。
這是他接受傳承後第一次煉制成功的寶物,如今這東西對他來說已是尋常之物,但也許這次入秘境,雙蝶環會讓他有所收獲,否則何以突然心有所感?
他繼續往目的地移動,途經世俗界天擎皇朝,突然發現下方官道上有一輛傾倒的馬車與慌亂的人類,呼救的聲音傳至耳裡,他眉頭微微一蹙,也罷!既然遇上,也算與其有緣,救上一救,也算得一份善緣。
天真上人隨手一揮,底下慌亂的人群瞬間靜止,他降落在馬車旁,掀開傾倒的馬車,便見一大腹便便的孕婦,雙手保護性的抱著肚子,表情痛苦猙獰,顯然已經動了胎氣,即將分娩。一旁兩名僕婦,一名跪在孕婦身邊,狀似安撫孕婦;一名跪在孕婦腳邊,似乎正待為孕婦接生。
天真上人思考了一會兒,掐動法訣,一束暈黃溫暖的光束打到孕婦肚上,保住了孕婦的命脈,須臾,便見那肚子微微蠕動,不一會兒,胎兒出生。
天真上人上前抱起嬰兒,卻發現嬰兒的腰側有一傷口,他順手撫過,為其治愈,再隨手從車上翻倒的行李中拿出一件衣物將嬰兒包裹,放在婦人身側。
他沒發現之前嬰兒腰側傷口滴落了一滴血,正好落在雙蝶環之一的紅蝶上頭,在他為嬰兒裹衣裳的同時,化做一道淡淡的紅光竄入那嬰兒體內,由於嬰兒弱小,沒有多餘的能量供給,紅蝶化為一道印記,閃爍幾下,便暗了下去,陷入休眠,只待來日機緣到來,方有機會開啟。
天真上人再次凌空御劍,臨去前大手一揮,下方靜止的時間再次動了起來,不管那些人如何驚奇震愕,也已經與他無關。
直到進入秘境,天真上人才發現,紅蝶竟然失蹤了,而唯一可能遺落之處便是那孕婦或是嬰兒了,所以拿出雙蝶環竟是與那起意外有關?
如此一想,既與秘境無關,他便將紫蝶收進空間裡。
在秘境中,他得到一寶物「輪回鏡」,在鏡中輪回百世,嘗盡世間諸多喜怒哀樂怨嗔痴愛,心境提升了一大階,再睜眼,二十年已過,秘境即將關閉。
天真上人出了秘境,體內壁壘已然鬆動,竟是要突破的徵兆。
此時定是趕不回洞府,亦不敢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歷劫突破,只能匆忙進入世俗界,尋得一處尚有靈氣的大山突破歷劫。
倉促間的渡劫,果然沒能成功,他被雷劫打得全身焦黑,法力盡失。
他不甘心,喉中發出嗚咽,低啞的幾近無聲。
「你……還活著吧?有什麼我能幫你的?」
怯怯的詢問,在他耳邊響起,宛如天籟。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40 PM
難過
那天,在復健中心看見一樁事件。
一個外籍看護推著一個老婦人來復健中心做復健,位置就在梅子旁邊。
按健做到一半,老婦人突然痛叫出聲,雙手揪著衣襟,很痛苦的樣子。
按健中心的醫師立即上前,並通知……可能是急救部門吧,他對著電話講了一串專業術語,梅子也聽不懂。
反正在那段等待的時間,那位外籍看護就站在梅子床位旁,焦急的打電話給老婦人的家屬。
「陳先生,老太太剛剛在復健中心病發了,等一下急救過後要送到XX醫院,醫院那邊需要家屬出面……」
「我現在正和客戶吃飯,哪有時間過去,你通知老二或老三吧!我很忙,沒什麼事不要打擾我。」
因為離得近,那看護手機的音量又大,不僅梅子把對方的回答聽得一清二楚,一旁正在為其它人做復健的復健師應該也聽見了,因為梅子見她瞄了那看護一眼,還微微搖頭嘆氣。
電話被掛了,看護趕緊又撥了老二的電話,說了和剛剛一樣的話,這次因為看護走到另一邊,所以梅子沒聽見對方的回答,但是看見看護急得跺腳,又焦急的撥了老三的電話,可以知道老二的回答想必不盡人意。
緊接著的老三,看那位看護的表現,恐怕也得到了相同的結果。
最後,看護翻找著電話簿,打了一通電話。
「陳小姐,我是老太太的看護,老太太剛剛……」看護又將同樣的話說了一遍,這時看護已經背對梅子,所以梅子沒聽到對方回答,也沒看到看護的表情。
大約二十分鐘後,一名大約四十歲左右的婦人匆匆的跑了進來,頭發有些亂,衣裳扣子扣錯了一顆,腳上穿著一雙室內拖,手上只有一個錢包和一串車鑰匙。
後來,那位陳小姐連同看護、醫師、老太太一起上了救護車離去。
此時梅子的心涼涼的。
年紀越大,看見類似的事件心下便越感慨,老母親病發急救,竟然是屬於「沒事不要打擾他」的範圍,和客戶吃飯很重要?
若我是那位客戶,恐怕就算有合作也會取消吧!
很多人,對寵物比對父母好,對陌生人比對父母好,在外面做善事,當義工,照護孤老,卻對自己的老父老母不聞不問。
如果說是當父母的從小虐待,長大後這樣對待父母,還能說一句情有可原,但是很多並非如此……
唉!不想說什麼大道理,只是好心塞,一吐為快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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