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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春野櫻 -【吾家奇內助之】灶房滿香 [打印本頁]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14 PM     標題: 春野櫻 -【吾家奇內助之】灶房滿香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1-9 05:3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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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麵店老闆一躍成將軍府少夫人的祕訣是──
抓住了男人的胃,想抓住男人的心還不容易!
打從救了個仙人,得到廚神的祕笈後,她就轉運了!
她煮的麵人人吃了讚不絕口,麵店天天門庭若市,
不只讓她和弟弟擺脫被繼母趕出家門、三餐不繼的困境,
還靠著好手藝招來了朵鑲金的大桃花,
那個將軍府少爺對她的麵一吃成主顧,
不只常常來捧場,還愛逗弄她,
本來嘛,這種登徒子是該從此別往來,
不想在她上山採野菜卻被野獸攻擊時,是他保護了她;
她的麵店被敵人砸了後,也是他出錢出力幫她整修;
甚至在她被刁蠻公主為難時,他還捨命救她,教她怎能不心動?
可問題來了,她為了避免閒言閒語,總是以男裝示人,
他對她這麼好,到底是想娶夫人還是想找男人……

【出版日期】 2015/9/18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花園20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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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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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19 PM

楔子

  看著眼前的這間破鋪子,十六歲的宋依織眼角微微泛著淚光,卻倔強的沒有哭泣。

  她緊緊的牽著身邊十三歲的弟弟—宋依仁的手,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姊姊……」宋依仁無助的看著她,軟軟的叫了聲。

  看見他眼底的不安、憂慮及惶然,她用力的握了握他的手。

  宋依織跟宋依仁是百年雜糧老店—百糧屋第二代當家的子女,百糧屋在京城裡雖不是最大的雜糧店,但因為先祖熱心行善,深受尊崇。

  宋依織的父親宋強,先娶了宋依織的母親李繡娘為妻,六年後再納春滿樓藝妓春魚為妾。

  春魚攻於心計,又懂得侍候男人,宋強十分寵愛她,一年時間不到,春魚為他添了一對孿生子,更得他心。

  春魚母憑子貴,為鞏固自身勢力,不只將娘家人帶進宋家位居要職,還以養病為由,慫恿宋強將體弱的李繡娘送到城郊的庵堂。李繡娘到庵堂一年,便因抑郁離世,死時身邊沒有半個親人。

  李繡娘過世後,春魚扶正,掌控了整個百糧屋的營運,宋強信她寵她,從不過問。

  春魚怕李繡娘所生的一對子女瓜分了她兩個兒子的財產,對宋依織姊弟倆十分苛刻,這情形宋強是知道的,但他太寵愛春魚,不想拂了她的意,總是睜只眼閉只眼,傷透兩姊弟的心。

  這年年初,宋強因意外身亡,春魚逮到機會,便將姊弟倆趕出家門,獨佔宋家家產,只給他們一家破鋪子跟二十兩銀。雖然宋家的老僕們都同情他們的遭遇,卻也無法替他們出頭。

  宋依織只好帶著弟弟來到這間破鋪子,要展開他們全新的生活。

  「依仁,不怕。」她看著宋依仁,露出明朗又燦爛的笑容,「姊姊在,天塌下來都有我頂著。」

  迎上她充滿希望及自信的眸子,宋依仁露出安心的笑意,用力的點了點頭。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0 PM

第一章

  現實生活總是令人失望且沮喪的。

  拿著那二十兩銀,宋依織就著這破鋪子原有的器物,開起了面店。

  她一個千金小姐本應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但或許是因禍得福吧,她跟弟弟自小失寵,被春魚當成奴婢般發落到小院子裡,跟那些下人住在一塊兒,自然也習得一些本事,舉凡生火煮飯、縫衣補褲,她樣樣都行。

  這破鋪子是宋家太爺健在時買下的,當年租給一對夫妻賣面,自那對夫妻退租離開後就一直閑置著,猶如鬼屋般。

  鋪子分前後兩進,前頭開店賣面,後院居住,隔開前後院的是一座小庭院。後院有三間房間,都不大,姊弟倆各分得一間,另一間便用來堆放雜物。

  因為現銀不夠,雖然房子老舊,她也沒法修繕,只能將就著住下。本想著待攢得一些錢,便能稍作維修,可面店的生意遲遲未有起色,勉強只能糊口。

  時光悠悠而過,轉眼已過兩年。

  這一天,宋依織一如往常的出門買菜。這是個冬日的早上,京城雖不至天寒地凍,卻也冷得讓人直打哆嗦。

  買了菜回到家門前,忽見一名衣衫襤褸的男人蜷著身軀坐在店門口。

  她好奇的往前一探,男人抬起臉頭看著她,先是一怔,然後問道︰「小哥,方便施舍一點吃的嗎?」

  男人一頭亂發,滿臉胡須,盡管是冬日,身上還是飄散著一股味兒。她看不出他的年紀,只覺得他充滿著滄桑感。

  「小哥,行行好,我已經餓三天了……」男人語帶哀求,十分卑微。

  他一直喊她「小哥」是因為她著男裝。自離開宋家來到這兒後,她便為了開店做生意而做男子打扮。

  一開始是為了干活方便,後來卻發現男裝打扮有許多好處,不只讓她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騷擾,也保障了她及宋依仁的人身安全。

  罷到這兒來時,宋依仁才十三歲,若有心人知道這兒只住著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跟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恐怕會來騷擾或侵犯。

  幸好還在宋家時,因為家規嚴謹,她從不曾在外面拋頭露臉,大多數的人都知道宋家有位小姐,卻沒見過面。

  她面容姣好,雖身子單薄,扮起男子卻也俊美非常。

  「小哥,賞點東西吃吧?」猶如乞兒般的男子又求道。

  她回過神看著他,心生憐憫。「外面冷,你進鋪子來,我給你煮點吃的。」

  男子一聽,難以置信又喜出望外,連忙起身跟著她進到店鋪裡。

  「你先坐一下,馬上就好。」她說著,走向灶台。

  出門前,她已升了火,灶上擺著一鍋昨天剩下的鹵汁,裡面還有一點料。

  這時,剛起床的宋依仁到前頭來,看見店裡坐了一個乞兒,不禁愣了一下。

  「哥?」宋依織自扮男裝後,便要他喊她一聲哥,一開始他還不習慣,常常喊錯,喊了兩年,現在的他已經快忘了她其實是「姊」。

  「起來了?」宋依織看了他一眼,繼續煮著面條,「先洗把臉,我順便幫你下碗面。」

  他不安地湊過來,低聲地問︰「那是誰?」

  宋依仁的性子溫吞內向又怕生,店裡的生意他幫不上太多忙。宋依織也不希望他幫忙,只要求他多念點書,日後才有出息。宋依仁倒也爭氣,雖然宋依織賺的錢只夠他在私塾旁聽,但他卻是塾中成績拔尖的塾生之一。

  不過,宋依仁最有興趣的其實是雕刻,他常在閑暇之余,拿著手邊僅有的工具及雜木,雕刻一些小雞小鴨或小狗小貓。他的作品頗為生動,宋依織還拿來擺在店裡當裝飾品,但她還是希望他多念點書,切莫玩物喪志。

  「我也不知道他是誰。」她說︰「待會兒再問問。」

  宋依仁一愣,「不知道他是誰,你怎讓他進屋來?」

  「外頭那麼冷,他又餓壞了,我怎忍心置之不理。」她邊說著邊撈起面條,分置在三個碗中,和上鹵汁,再放一點鹵料跟幾把燙青菜,便完成了三碗干拌面。

  她朝宋依仁使了眼色,要他跟上來,自己端著三碗面來到男子坐著的位置。

  男子看著她身後的宋依仁,禮貌的點了點頭。

  「這是我弟弟。」她說著,將干拌面擱在他面前,並給了他一雙筷子。

  男子接過筷子,等不及的吃起干拌面。

  姊弟倆看他活像餓死鬼般的吃法,先是一愣,然後相視一笑,兩人也坐下,吃起今天的第一餐。

  吃完面,男子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夠嗎?」宋依織問。

  「夠,真是太感謝你了。」

  想他是個大男人,食量必定不小,因此宋依織幫他下了不少份量的面。

  「小哥,你真是個善人。」男子說,「你知道我一路行來,沒人願意對我伸出援手,就連看我一眼都嫌多余嗎?」

  聽著,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他身形高大,滿頭滿臉的亂發雜須,看來是有點嚇人,也難怪沒人願意幫他。

  「小哥,你為何幫我呢?」他問。

  宋依織微頓,忖了一下才開口,「每個人都有困難的時候,能拉人一把就拉人一把,說不定改天流落街頭的就是我跟弟弟了……」她說著,突然有點心酸。

  店裡生意不佳,她跟宋依仁確實可能有三餐不繼,流落街頭的一天。正因為如此,她才希望宋依仁多念點書,將來才有翻身的機會。

  「小哥為何這麼說?」

  她蹙眉苦笑,「我這面店生意不好,勉強只能糊口,有些上門光顧的客人還只是同情、憐憫我們兄弟倆才來的。」

  男人聽了,沉默須臾,然後正經八百地道︰「小哥煮的面確實不好吃。」

  宋依織一怔。這人還真是直率,受了人家的恩惠及幫助,居然連句客套話都不說?不過,他的話雖不中聽,卻是事實。

  「抱歉,我廚藝不精。」

  她煮的面確實跟好吃沾不上邊,當然也沒糟糕到難以下咽,但比起京城裡的其他面店,高低立判。

  男子深深的睇著她,若有所思。「小哥,可以燒個水讓我梳洗嗎?」

  「……」姊弟倆又是一愣。

  吃了面,嫌面難吃,現在還要熱水梳洗?這人還真厚臉皮。

  雖然「引狼入室」這四字在瞬間進入了宋依織的腦海,但她並沒拒絕他。

  「好,你等等。」

  「哥?」宋依仁驚疑的看著她,眼底彷佛在問︰你腦子沒事吧?

  「別說了。」宋依織淡淡的說了一句,「把碗收一收吧。」說完,她起身離座。

  宋依織按著男子無理又過分的要求,幫他燒了洗澡水,還翻出從前租下此鋪的房客留下的衣物。

  當初來時,前房客留下一箱舊衣,她惜物,便全數洗淨留下,心想總有一天能用得上,沒想到如今真派上用場。

  男子去沐浴梳洗之時,宋依織也忙著備料及開店,忙得都忘了時間。

  「小哥。」突然,身後傳來男子的聲音。

  聞聲,她轉過頭去,被所見的景象嚇了一跳—那衣衫襤褸、不修邊幅,猶如乞丐般的男子消失了,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名玉樹臨風,面容俊朗的男人。

  她跟一旁幫忙的宋依仁都瞪大了眼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男子看上去約莫四十歲,五官深邃,氣宇不凡,雖然身上穿著的是舊棉衣,卻有著說不上來的貴氣。

  「真是謝謝二位。」男子說。

  「不、不客氣……」她回過神,卻還是難掩驚疑。

  「你真是剛才那個乞丐?」宋依仁忍不住問。

  「依仁!」聽他如此無禮,宋依織神情略顯嚴厲的瞪了他一眼,「怎麼這麼說話?」

  「是我失禮了。」宋依仁自知嘴快,一臉懊悔,但他真的是太吃驚了。

  男子聽了,不以為意的朗聲大笑,「哈哈哈,沒關系,在下一點都不介意。」

  「這位爺,」宋依織對他實在好奇,忍不住打聽他的背景,「您是打哪兒來的?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男子抿唇微笑,「在下名叫天衣,是個雲游四海的修真者。」

  「咦?」姊弟倆神情錯愕。

  「我出身北方富戶,一心修仙卻不得家人諒解,只能離家遠行,四海飄泊,幾年下來雖做了許多好事,受了許多磨難,仍未能位列仙班。」

  姊弟倆瞠目結舌的看著天衣。

  他們都聽過修真之士會遭天劫,但總以為那是騙人的故事,如今眼前卻有一個自稱修真者的人,太令人難以相信了!

  「你是……騙子吧?」宋依仁忍不住問。

  「不,在下句句屬實。」天衣一笑,「二位真是我的貴人。」

  「貴人?」宋依織疑惑地道。

  天衣點頭,「不久前,我夜宿一處早已頹圮,無人祭拜的山神廟,因看山神雕像無人清理,身上滿是灰塵及蜘蛛網,於是將其擦淨並供上清水。半夜裡,山神現身,說為感激我擦淨祂的金身,願助我登仙。」

  姊弟倆雖覺得他根本是在唬人,卻還是聽得津津有味,專注認真。

  「山神大人給我最後一個任務,要我以乞丐之姿前來京城,尋求一個心地良善,不以貌取人、助人不求回報的善人幫助,若能遇上這樣的人,便能登仙。」天衣笑視著她,「小哥,你見我樣子落魄,即使自身難保,卻還是毫不遲疑的幫助了我,我對你提出過分的要求,你亦未拒絕,如此良善大度,不只助我登仙,也替自己添了福報。」

  宋依織有點回不過神,愣愣重復,「福、福報?」

  天衣突然自袖中摸出一本表皮破損,內頁泛黃的書籍,還有一個不起眼的小布囊,然後將它們遞給她。

  她愣了愣,但天衣一笑,不容她拒絕的把東西放進她手裡,「拿著。」

  她接過書,看見上面寫著《廚神秘笈》。「這是……」

  「這是我在修行途中意外獲得的寶書,如今我將它贈與你,希望能幫上你。」他續道︰「那袋種子是我在救助一名異邦人之後,他回贈於我的蕎麥種子。說是好東西,我一並給你以答謝你的無私相助。」

  宋依織看看書,再看看他,一時不知要說什麼。

  老實講,直到這一刻,她還是覺得眼前自稱修真者的天衣,是個患上臆癥的可憐人。

  這時,天衣伸出手,以指尖輕觸她的眉心,念了幾句咒語。她嚇了一跳,還沒回神,他已收回手。

  天衣笑笑,「我該走了,謝謝二位的幫助。」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姊弟倆先是愣住,互視一眼,然後極有默契的同時拔腿往外頭追去。

  來到店門口,只見方才天衣穿在身上的舊衣散落在地,人已不見蹤影。兩人同時往天上一看,一道白霧正往天際竄……

  「小老板,來碗蔥燒牛肉面,外加一盤牛肚肥腸!」

  「小老板,我的筍絲干拌面好了沒?」

  「小老板,再來一盤辣豆干!」

  這是宋依織意外得到《廚神秘笈》半年後的店內景象。雖說親眼看見天衣在眼前消失,她還是半信半疑,不敢相信自己真遇見了仙人。

  可秘笈放著也是放著,她便開始翻閱《廚神秘笈》,並照著秘笈上的食譜做起面食及各種鹵味小菜,不料竟意外的美味。

  她於是重擬菜單,並將面店更名「仙人面店」,重新開張的第一天就莫名的吸引了上百個客人,教她忙得不可開交。

  自那天開始,她的仙人面店總是客似雲來、絡繹不絕,因為忙不過來,她甚至還得雇用兩個幫手。

  就這樣,仙人面店成了天子腳下最具名聲的面店。

  為了感謝已登仙的天衣,她跟弟弟每逢初一十五便焚香遙拜,並捐白米給窮人以報天衣相助之恩。

  忙過了中午最兵荒馬亂的時間,宋依織讓幫手先去休息,自己則稍事整理。

  她雇用的幫手是一對姊弟—錦兒跟小功,他們就住在對面巷子裡。姊弟倆非常聰明又勤奮,幫了她不少忙。

  坐在最靠近門口的位置上,她往外一望,看著那萬裡無雲的天空,心中一片開朗。

  想她跟宋依仁剛被趕出宋家時,景況多麼淒涼,當時她的錢都拿來開店,生意卻不好,生活拮據,常常有一頓沒一頓。宋依仁正在長身子,擔心他吃不飽長不好,她總是餓肚子好讓他多吃一些。

  而現在,面店生意興隆,收入豐富,他們不只衣食不缺,還有余裕供宋依仁上全班制的私塾。

  但不知道是不是正在發育時沒吃好吃夠,宋依仁雖然抽高了,卻還是很縴瘦,她正盤算著晚上去抓幾帖轉骨漢方子時,忽然聽見熟悉的聲音。

  「小仙!」

  聽見那聲音,她不自覺的翻了翻白眼。

  叫她小仙的人是個名叫楚鄂的年輕男子。三個月前,他跟他的朋友小朱在一個午後來到面店,叫了兩碗湯面再切了一點鹵味小菜,然後就成了她的主顧。

  每天,他們在差不多的時間來,也在差不多的時間走。她從來不知道他們家住哪裡又是做什麼的,只知道他們兩人孟不離焦,焦不離孟。

  楚鄂身形高大精實,有著俊朗粗獷又深邃的五官,不只皮相好,就連身材都沒得挑剔。而他的好友小朱跟他全然不同,小朱身形高瘦,面容清秀白皙,行止優雅,渾身上下散發著貴氣及一種神秘的氣息。

  她不知道小朱的名字,他們沒多提,她也沒問。

  她起身的同時,楚鄂跟小朱已經走了進來。楚鄂個兒高,進門時總得微微彎腰,她還記得他初來的那天,一頭就撞上了門楣,直到他吃完面要離開時,額頭都還是紅紅腫腫的。

  「小仙,今天我要吃炸醬面,小朱要吃大鹵面,然後再來一碗牛肉清湯,隨便弄幾樣小菜。」楚鄂跟小朱一坐定,便開始點菜。

  她動作迅速又熟稔的把他們點的面跟菜做好,然後呈到他們面前。

  「好香啊。」小朱衷心盛贊著,「小仙,你煮的面一定有魔力,我一天沒吃就覺得想念。」

  「謝謝。」她說著的同時,將炸醬面放在楚鄂面前,但看都沒看他一眼。

  她,不喜歡楚鄂。

  小仙是楚鄂隨口幫她取的綽號,只因她不肯說自己姓啥名誰。

  為什麼她不喜歡楚鄂呢?他有副迷人的好皮相,身形又好看,光是看著都該覺得心情好,可他不懂得看人臉色,愛鬧又喜歡胡說八道。

  還有,他兩只眼睛老愛死命的盯著她,讓她臉頰發燙,渾身不舒坦。不理他,他還有點賴皮,一直纏著她說話。

  可她想,最讓她感到不適的應該是他對小朱的悉心呵護。

  是的,她感覺他跟小朱不是尋常的朋友。他們總在店裡幾乎沒有客人的時候來,然後坐在最裡面、最角落的座位。

  楚鄂一定坐在面對門口的位置,看似氣定神閑,卻眼神凌厲的看著入口處,像是在提防著進來的每一個人。

  他跟小朱不像主僕,不像一般朋友,更不是兄弟,她覺得他們是一對。

  她打心底覺得楚鄂跟小朱是一對不被世俗接受、不受祝福的情人。老實說,這是他們的事,她雖難以接受,但絕對尊重。

  事實上,她對小朱的感覺頗好。他溫和而少言,總是露出真誠又靦腆的笑容,衷心的贊美她的好廚藝。他一坐定,就會專心吃她煮的面跟菜,彷佛這短暫的時光是他一天之中最快樂的時間。

  但也許,讓他露出那輕松愉悅表情的不是她的面,而是跟楚鄂單獨相處的可貴時光。

  這麼一想,她又覺得他們有點可憐。但同情歸同情,她真的很不喜歡楚鄂偶爾盯著她的那種眼神,還有他說的亂七八糟話。

  餐畢,小朱露出滿足又滿意的表情。

  「小仙,算帳。」楚鄂說。

  宋依織走了過去,沒兩下便算好。「一兩二。」

  楚鄂給了她一兩五,「別找了。」

  「喔。」她收下,淡淡的應了一聲,沒半點感激。

  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尋常時候不管遇到什麼樣的客人,別說是有賞錢,就算是沒有,她都是笑臉迎人,千萬感謝,但面對他,她就不想太熱情。

  「怎麼你收了賞錢,還一臉不高興?」楚鄂問。

  「我沒不高興。」

  「你不能對著我笑笑嗎?」楚鄂睇著她,「我是客人,不是仇人,你至少得給我一種賓至如歸的感覺。」

  「這裡又不是你家,你要什麼「如歸」的感覺啊?」

  她此話一出,小朱忍不住掩嘴而笑。「楚鄂,你踫到小仙還真是沒轍了。」

  「不打緊。」楚鄂不以為意的說,「我就愛他牙尖嘴利。」

  聞言,宋依織的心又一抽,有種心悸又莫名不舒服的感覺。

  什麼就愛她牙尖嘴利?愛什麼愛啊,他身邊都有小朱了,不應該隨便對誰說愛。

  這時,外面傳來聲音。

  「不成,這事我一定要跟你兄長說。」

  「夫子,求求您,我下次……」

  宋依織一聽便認出那是私塾的張夫子及她弟弟宋依仁的聲音。

  這時間他們為何不在私塾?

  宋依織正忖著,張夫子已經拉著宋依仁走了進來。見店裡有客人,張夫子微微一怔,有點顧慮。

  見宋依仁一臉心虛,她心想他八成是在私塾犯了什麼錯,才會被張夫子拎回來,但話說回來,他一向用功上進,不曾給她丟過臉,這會兒是做了什麼?

  「張夫子,」她趨前,「依仁怎麼了?」

  張夫子刻意的壓低聲音,「依仁,你要自己說還是老夫說?」

  宋依織目光一凝直視著宋依仁,他不敢直視她,默默的低下了頭。

  「依仁,你做了什麼?」

  宋依仁搖搖頭,不敢說話。

  「還是老夫來說吧。」張夫子神情凝肅地道︰「依仁他近來常常缺課。」

  「什麼?」宋依織一怔,狐疑的看著他。

  他每天都準時出門上課,也準時回來,怎麼會缺課呢?如果他沒去私塾,那麼是跑到哪裡去了?

  「宋依仁,你跑去哪兒鬼混了?」她嚴厲地質問。

  「我、我沒有。」宋依仁最敬畏的就是這個堅強果敢的扛起生計,辛苦照顧他並供他念書的姊姊,但仍不敢說出原因。

  「沒有?以前咱們窮得有一餐沒一餐的時候,我餓肚子也讓你去私塾旁聽,就是希望你將來有出息,別被那邊的人看扁了。」宋依織既憤怒又失望,怒視著他,「現在生意有了起色,我能供你念書了,你竟偷懶!你說,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她跟宋依仁打小沒了母親,父親又對他們不聞不問,任他們遭受不公的待遇,因此她一直跟性子有點怯懦的宋依仁耳提面命,要他無論如何都要挺起腰桿,有所成就,絕不能讓春魚跟那些見風轉舵的人看扁。

  她對他寄予厚望,前兩年就算餓肚子也要讓他有書念。可現在他卻……她真的很氣憤、很傷心。

  正在氣頭上,他又不肯吐實,她幾個箭步沖到灶台邊取了面棍,一把拉住宋依仁的手臂,就要往他身上打。

  就在這時,一只大手牢牢的攫住了她高舉著面棍的手。

  她一轉頭,迎上的是楚鄂堅定的眼眸。

  「你!」她氣怒的瞪著他,「你做什麼?放手!」

  「他都幾歲了?」楚鄂氣定神閑地說,「你這麼打他,他還要做人嗎?」說著,他非常強勢卻又輕松的取走她緊抓在手的面棍。

  她氣他多管閑事,卻又慶幸他及時阻止了她。沒錯,依仁不是孩子,她若一時沖動打了他,讓他丟臉,即便是溫和的依仁也可能拂袖而去。

  屆時,她就後悔莫及了。

  可他缺課是事實,她一定要知道他究竟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依仁,你說。」她深吸幾口氣後嚴肅地問他,「你到底去哪了?為什麼常缺課?」

  「我、我只是……」宋依仁說著,眼眶微微濕潤,一臉的委屈無辜。

  「不準哭!」她沉聲一喝,「給我老實說。」

  宋依仁被她一吼,傻住,兩只眼睛迷惘又無助的看著她。大概是明白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吧,他抿著唇,吸了兩下鼻子,吶吶地道︰「我去城、城西的佛像鋪子……」

  聞言,所有人都一愣。

  「你去佛像鋪子做什麼?」宋依織蹙眉。

  宋依仁抬起眼,猶豫卻又堅定地表明想法,「我想學雕刻。」

  「你說什麼?」她一怔,驚疑的看著他。

  宋依仁勇敢地再說了一次,「我想學雕刻。」

  她霎時說不出話,只是木木的看著他。她知道弟弟從小就喜歡撿些小木頭亂刻,後來還會雕些小貓小狗或小豬小羊。

  他的手挺巧,雕出來的東西樸拙卻富童趣,她看著好玩,都拿來擺在店裡的桌上當擺飾,有些客人邊吃面還邊把玩著,偶爾看著喜歡了,會買回去給家裡的孩子當童玩。

  她以為那只是他閑暇時用來打發時間的嗜好,卻沒想到他竟為了學雕刻而缺課。

  「依仁,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她語重心長地說,「你要是荒廢學業,將來……」

  「我喜歡雕刻。」宋依仁像是鐵了心,堅不妥協,「我想學。」

  「你……」這是她第一次看見眼神如此堅毅的他。

  他那總是怯懦的眼眸裡,有著她從不曾見過的堅定跟固執,她被那眼神震懾住,久久回不了神。

  「你叫依仁?」突然,楚鄂說話了。

  宋依仁抬眼,這是平時都在私塾的他第一次見到楚鄂,不禁用疑惑的眼神看著這位高大挺拔,英姿颯颯的男子。

  「你很喜歡雕刻?」楚鄂問。

  他點點頭。

  「無論如何都不想放棄?」

  「嗯。」宋依仁噙著淚,卻鏗鏘有力地說︰「我希望有朝一日能雕出讓世人驚嘆的作品。」

  楚鄂聽著,深深一笑。「有志氣,但你知道嗎?學問是根本,不管你想做什麼,都不能荒廢了學習。」

  聽見平時吊兒郎當的他,竟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宋依織有點訝異。

  「你兄長為了栽培你,花費心思及財力,你若辜負了他,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你知道嗎,即使是在天子腳下,還是有人就算求知若渴也上不了私塾,如今你兄長能供你學習,你當努力求學以回報他的栽培才是。」說著,楚鄂伸出手將跪在地上的他拉了起來,「興趣這種東西,不是讓你用來荒廢學業的,如此就變成玩物喪志了。」

  「可是那不是興趣,是我的志向!」宋依仁反駁。

  「志向也好,興趣也罷,求學跟雕刻是可以雙頭並進的。」楚鄂說著,看了看桌上擺設的那些小型雕刻品,「桌上那些小崗飾都是你雕的?」

  宋依仁點頭。

  「你拜過師嗎?」

  「不曾。」

  「那也算是有點天分。」楚鄂說著,若有所思。

  「楚鄂,」這時,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小朱起身,「咱們該走了。」

  楚鄂像是意識到什麼,「嗯,這就走。」話罷,他便護著小朱離去了。

  看著各有著獨特氣質的兩人,張夫子好奇地問︰「那兩位爺兒是……」

  「是店裡的客人。」宋依織說。

  「是嗎?」張夫子拈須沉吟,「總覺得有點神秘,似是深藏不露之人呀。」

  神秘?深藏不露?是啊,他們的關系不見容於世,當然得神秘,得深藏不露了。

  話說回來,雖然楚鄂幫她勸了弟弟,但她是絕對不會領他這個情的。

  「宋依仁,我告訴你。」她一把拎著宋依仁的領子,「楚鄂那個人,你給我離他遠一點。」

  宋依仁微怔,「可是他、他好像是個好人,而且他說……」

  「他說什麼不重要,我說了才算數。」她態度強硬地說,「再缺課,我真的打斷你的腿!」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0 PM

第二章

  這日,楚鄂突然出現在宋依仁就讀的陽明私塾外,說是要帶宋依仁去拜見一位雕刻名師。

  雖然他不斷想起姊姊的警告,有點猶豫,可是,他真的很想學雕刻。

  他有種感覺,如果他這次放棄了、退縮了,就永遠別想完成志向了。

  於是,他打定主意,勇敢的跟著楚鄂走了,沒想到楚鄂帶他拜訪的竟是壽山老人。

  壽山老人是位傳奇般的雕刻名師,宋依仁也聽聞過其名。壽山老人曾經從軍,後卸甲歸田,便以雕刀取代了軍刀,展開傳奇的人生,他無師自通,所雕刻的作品栩栩如生,還曾經被先帝聘至皇宮擔任皇家的雕刻師。

  十幾年前他隱退於市,從此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

  宋依仁沒想到楚鄂居然認識大名鼎鼎的壽山老人,心裡不禁思索著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拜完師,楚鄂還帶他去買了一套由知名工匠打造的雕刀,說是要送給他當禮物,他本來不敢收,楚鄂卻十分堅持,最終他盛情難卻,便收下了楚鄂的厚禮。

  「楚大哥,你的恩情,我真是無以回報。」

  楚鄂拍拍他的肩,「舉手之勞,何足掛齒?但你一定要認真學習,且不能荒廢學業。」

  「我不會令楚大哥失望的。」想著自己有幸成為名師之徒,宋依仁十分雀躍,可一想到宋依織,不禁又愁眉苦臉。

  「楚大哥,可是我兄長那一關恐怕……」他憂心地道,「她說我要是再缺課,便要打斷我的腿。」

  楚鄂一聽,笑了起來。「哇,他這麼狠?」

  「她對我寄望很深,所以……」想起宋依織嚴厲的表情,他難掩惶然,「我哥要我離你遠一點,要是她知道你幫我找了師父,又買這麼好的雕刀給我,她一定會很生氣。你有所不知,她生氣起來好可怕的。」

  看他一臉畏懼惶恐的樣子,楚鄂哈哈一笑,一派輕松地說︰「不怕,我陪你回去跟他說。」他一把拉過宋依仁,信步往仙人面店而去。

  兩人回到仙人面店時,正是店裡最忙碌的時間。宋依織見楚鄂跟宋依仁一道回來,愣了一下。

  楚鄂朝她招招手,「你忙,我們等你。」

  她還沒回過神,就見楚鄂不知問了宋依仁什麼,宋依仁點點頭,便領著他往後面去了。

  她一邊忙著生意,一邊又猜想著楚鄂葫蘆裡賣著什麼藥,不禁有點神不守舍。

  話說回來,楚鄂為什麼會跟著依仁回來?依仁今天回來得比平常都晚,他跟楚鄂在一起嗎?這臭小子,她明明千叮嚀萬囑咐要他離楚鄂遠一點,他竟敢把她的話當耳邊風?

  好不容易忙到一個段落,她將工作交代給錦兒跟小功,立刻沖向連接前後院的小庭院。

  小庭院本來荒廢著,宋依織整理之後便播下天衣給她的喬麥種子,收成之後,她照著《廚神秘笈》上的作法和了喬麥面團,做出口感特殊的蘺麥涼面,不過這面得看季節,而現在正當季。

  楚鄂跟宋依仁坐在庭院旁邊的一條長凳上,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說些什麼。

  見狀,她心頭一驚,立刻大步向前。

  「楚鄂,你到底在做什麼?」她一把抓起宋依仁,像母雞保護小雞般將弟弟護在後頭。

  見她把自己當老鷹一般防範著,楚鄂無奈的一笑,「你這是做什麼?依仁是你最珍貴寶貝的弟弟,我保護他都來不及,怎會傷害他呢?」

  他又在胡說八道了!為什麼老是說這種讓人聽起來全身癢得難受的話呢?依仁?天啊,從前她不曾覺得弟弟的名字有什麼不好的,可從楚鄂口中叫出的依仁為什麼有種在喊「伊人」的感覺?

  是她對楚鄂有偏見,所以很敏感?還是……楚鄂真的對她弟弟有興趣?!

  她弟弟也是文弱秀氣的少年郎,似乎正是楚鄂喜歡的類型。

  「哥,我——」

  「你閉嘴!」宋依織打斷了宋依仁,「你這麼晚回來,跑哪裡去了?該不是跟這個家伙在一起吧?」

  「我……」宋依仁心虛地垂下頭。

  見他那一臉「我認了」的表情,宋依織整個腦袋冒火,她回過身,怒氣沖沖的瞪著楚鄂,「楚鄂,你最好別靠近我弟弟,你為什麼要纏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質問,楚鄂先是一頓,然後蹙眉苦笑。

  「我沒纏著他,只是想幫助他。」楚鄂氣定神閑地解釋,「我實現我對依仁的承諾,幫他覓了個名師,完成他習藝的夢想。」

  聞言,她一愣,「名師?」

  「哥,」這時,宋依仁怯怯地開口,「楚大哥帶我去見了京城雕刻名師壽山老人,那位大師也收我為弟子了。」

  「什麼?!」她陡地一驚,難以置信地瞪大眼,「你怎麼沒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張?」

  「哥,我真的想習藝,我真的——」

  「宋依仁!」她沉聲打斷了他,「你的事,我待會兒再跟你算,現在你一個字都不準說!」

  「楚鄂。」轉身,她怒目直視著楚鄂,「我不知道你究竟打著什麼主意,依仁天真可欺,可我不是笨蛋,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不會讓你如願的!」

  楚鄂微怔,故作一臉無辜,「我純粹出於愛才惜才之心,並無不軌企圖。」

  「哼!」她冷哼一記,「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隨便讓你說三句話就能糊弄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安著什麼心。」

  見她如此氣憤,楚鄂露出困惑的表情,若有所思一會兒,才饒富興味的一笑。「小仙,你該不是在吃味吧?」

  她一愣,「嗄?」

  「是不是見我對依仁好,你心裡不舒坦?」

  「誰、誰吃你的味?!」她漲紅了臉,羞惱地吼叫,「你少在這裡胡言亂語!你快走,別纏著我弟弟!」

  她氣怒的動手推他,可她的力氣不夠,他個兒又高大,她根本推不動。他好整以暇的笑視著她,像是在看著什麼笑話。

  覺得自己被捉弄了,宋依織益發的惱怒。「不準你再來!快走,我不會讓依仁去跟什麼壽山老人學雕刻,我們不領你的情!」

  就在她說話的時候,一旁的宋依仁忽地屈膝一跪,她嚇了一跳,瞠大了兩只眼睛看著他。

  「哥,我知道我們的日子不好過,我也不曾求過你什麼,」宋依仁眼眶泛淚,「但這次,我求求你讓我做我想做的事,我曾經因為不想讓你失望而強迫自己別再拿起雕刻的小刀,可是我還是……我還是想要雕刻,我……對不起……我真的很喜歡雕刻,我想成為一個很棒的工匠……」他潸然淚下,開始啜泣。

  宋依織忽地一陣鼻酸。她感覺得到宋依仁的決心,也感覺得到他的痛苦及壓抑,他一直很敬畏她,對她的話總是言聽計從,不敢違背。

  她想,他是不快樂的。

  可是,她希望他成材,她希望他有出息啊!

  「依仁,我希望你讀書,我希望你能參加科考,然後——」

  「我知道。」他抬起頭,第一次打斷了姊姊的話,「我知道你對我有期待,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還是無法忘情雕刻,這次多虧楚大哥幫忙,我有幸能拜得名師……」說著,他目光一凝,神情堅定地一字一句說出心聲,「無論如何,這次我是不會放棄的。」

  迎上他堅定毅然的眸子,宋依織的心一撼。

  「小仙,看著他的眼睛。」楚鄂突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將她推到宋依仁的面前,讓她直視著他。

  「你忍心摧毀他的夢嗎?」楚鄂說道︰「他沒有責任達成你的期望,你也沒有桌力剝奪他的夢想。」

  這句話,撼動了她的心。

  「他並不會荒廢學業,只要把時間安排好,他可以一邊讀書,一邊習藝,並非只能選擇一個。」楚鄂說罷,松開了手,「他是你弟弟,如果你相信他,就放手讓他去飛吧。」

  聽了楚鄂的這番話,再看著在她面前一臉倔強的宋依仁,她的心動搖了。

  依仁是她相依為命的弟弟,不是她養的小鳥。確實,她沒有權力剝奪他的夢想,她該放手讓他飛,勇敢的去飛。

  「依仁,你真的那麼喜歡雕刻嗎?」她問。

  宋依仁用力點點頭。

  「那你能答應我不荒廢課業嗎?」

  他先是一怔,旋即使勁點頭。「我會更努力讀書,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一嘆,松口,「好,那你去吧。」

  宋依仁一聽,緊繃的身體及情緒瞬間放松,哇的一聲哭了。

  楚鄂拍拍他的肩,將他拉了起來,「好了,依仁,你哥都答應你了,別哭了。」

  「嗯。」宋依仁扯出一抹感激的笑。

  楚鄂憐愛地摸摸宋依仁的頭,看著他那溫柔又憐惜的眼神,宋依織警覺的撥開他的手,「我是答應讓他去習藝,但你還是給我離他遠一點。」

  楚鄂先是一愣,然後不以為意的哈哈大笑。

  御書房裡,當今皇帝朱和庸正跟自己的御前帶刀侍衛閑聊著。

  「好呀你,居然趁朕不注意時來這麼一招?」朱和庸眉心一擰,有幾分不快的瞪著楚鄂。

  楚鄂滿不在乎的一笑,「出奇致勝,這是趙太傅教的。」

  「好個出奇致勝。」朱和庸哼笑一聲,「這普天之下,只有你夠有膽量跟當今天子爭女人吧?」

  「我若禮讓,豈不是表示皇上爭不贏我?」楚鄂聳聳肩,「這麼一來,臣算是羞辱了皇上,合該是死罪難逃。」

  朱和庸聽著,雖覺得他狡辯,卻又有幾分道理。

  「瞧你那伶俐的嘴。」他故意沉下臉說︰「可別忘了朕是君,你是臣。」

  楚鄂臉上沒有一絲畏懼,反倒爽朗一笑,「皇上平時老要臣跟您稱兄道弟,說什麼只有兩人之時,不是君臣,而是兄弟,怎麼這會兒卻拿皇上的頭餃欺壓我?」

  聽他用欺壓二字形容,朱和庸好氣又好笑。「先來後到的道理你懂吧?是朕先說了喜歡她,想將她納為貴妃的,你怎好意思來爭?」

  楚鄂不以為然,「感情的事哪來先來後到?當然是各憑本事。」

  「好個各憑本事,沖著你這句話,朕是爭定了。」朱和庸眼底閃過一抹銳芒,與他溫文儒雅的外表十分沖突。

  原來一直以來光顧仙人面店的小朱便是當今聖上,而楚鄂則是保護皇上的御前帶刀侍衛兼禁內統領。

  楚鄂,征夷大將軍楚天雲的獨子。他十歲以前跟著戍守邊城的父親住在北疆,自幼習武,八歲時便能騎射狩獵。

  先帝在朱和庸十三歲時便已立他為太子,但朱氏一族男丁單薄且體弱,朱和庸幼時還曾經患了重病,差點早夭。

  楚鄂十一歲那年隨著楚天雲回京面聖,與朱和庸在騎射大會上有了接觸,兩人年齡相差無幾,頗為投緣,先帝於是要求楚鄂留京,成為朱和庸的伴讀,與朱和庸一同習武學文,進修六藝。

  兩人一塊長大,幾乎同進同出,感情猶如親兄弟般深濃。

  兩年前,先帝崩逝,朱和庸即位,朱和庸封楚鄂為御前帶刀侍衛,並將整個御林軍交由他管理發落。

  人前,兩人是行禮如儀的君臣,人後,他們是無所不談,笑笑鬧鬧的好兄弟。

  三個月前的一次微服出巡,他們發現仙人面店,當時已過午膳時辰,店裡沒有客人,可卻傳來撲鼻的香氣,教他們忍不住朝店內走去。

  那一天,他們同時認識了女扮男裝的宋依織。是的,他們都看出她是個姑娘,可想著她扮男裝是為了討生活,便沒拆穿她。

  本只是一次意外的邂逅,沒想到兩人一試成主顧。朱和庸甚至動了念頭,想將宋依織納入後宮,帶進宮裡照顧他的胃,這麼一來,他便不用三不五時微服出巡,就只為了吃她煮的一碗面。

  誰料到,當他說要納宋依織為妃時,楚鄂竟也表態對她有好感,想追求她。

  他二人在外人面前是君臣,可私底下卻是兄弟,如今兩人同時看上一位姑娘,他倒樂意來場君子之爭。

  「楚鄂,朕告訴你,你是沒勝算的。」他說。

  「何以見得?」楚鄂問。

  「這些時日見她對你的態度,便知道她十分厭惡你,對朕嘛……」朱和庸說著,有幾分得意,「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對朕是有好感的。」

  楚鄂一聽,哈哈大笑,「皇上既然如此自信,又何必擔心臣出奇招?」

  「要出奇招,朕可比你厲害。」他得意洋洋,「要知道朕可是一國之君,天底下豈有朕要不到的女人?」

  「皇上若要強搶,早可以下手。」楚鄂拱手一揖,「但臣知道皇上絕非小人。」

  朱和庸一怔,心知被他擺了一道。

  楚鄂這句話說出口,他若真要用強,那便落了小人之實。

  「好樣的,楚鄂。」他好氣又好笑的指著楚鄂,「總之各憑本事,到時不管是你擄獲她的芳心,還是朕抱得美人,都不能破壞咱倆兄弟的感情。」

  「那是當然。」楚鄂一笑。

  自那天此,午後,楚鄂會先跟朱和庸一起到仙人面店吃面,而後離開,傍晚時他會再回來,而且是陪著宋依仁一起回來。

  他說他要確定宋依仁有好好念書、好好習藝,還說這是他負責任的表現。

  可是,宋依織真是介意極了。

  看楚鄂對宋依仁如此關照,她強烈懷疑他圖謀不軌。

  這個渾蛋!他不是有小朱了嗎?為什麼一下子表現出對她有興趣的樣子,一下子又黏著她弟弟?

  有龍陽之癖就算了,他還有三心兩意的壞習慣!

  每當看見依仁在院子裡練習雕刻,他坐在一旁笑看著時,她就渾身不舒服。她真的很擔心天真的依仁被他吃了。

  不成,她一定要想辦法弄走他,絕不讓他染指她的寶貝弟弟!

  這天店休,傍晚時分,楚鄂一如往常跟著宋依仁回來,兩人有說有笑的走進門,見她拿條板凳就坐在門口,兩人都愣了一下。

  宋依織對楚鄂說了聲借一步說話,到一旁把醞釀多時的話說出來。

  「可以請你以後不要再跟我弟弟同進同出嗎?」

  楚鄂微愣,「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街坊鄰居說閑話。」

  「我們都是男人,能有什麼閑話?」

  「就因為都是男人,閑話才難聽。」好個楚鄂,跟她裝瘋賣傻?他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心知肚明。

  楚鄂蹙眉,「我跟依仁行得端坐得正,不怕閑言閑語。」

  「你不怕,我怕。」她磨牙,「他是我弟弟。」

  楚鄂聽著,噗哧一笑。「小仙,我把依仁當弟弟,沒有其它不應該的想法。」

  「依仁已經有一個大哥,不需要再多你一個。」

  「你是「大哥」嗎?」楚鄂笑問。

  她自認能欺過所有人,可他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便知道她是個貨真價實的姑娘。

  她心頭一震,「什麼意思?」

  「我是說,所謂的大哥就是天塌下來也可以扛住的男人,可你這麼瘦弱,行嗎?」

  宋依織愣了一下。原來他指的是這個,她還以為他看出她是女兒身呢,真是多想了,在這兒開業這麼久,還沒人覷出她的真實身分呢。

  「我扛不扛得起,不用你管。」她橫眉豎目的瞪視著他,「你這麼喜歡弟弟,回去讓你娘生一個給你玩吧!」

  聞言,楚鄂忍俊不禁的哈哈大笑。「你真是有意思。」

  「什麼?」看他不痛不癢,她氣壞了。

  「我說小仙,」楚鄂微低下身子,將臉湊近了她,似笑非笑地道︰「老實說,你是不是在吃醋?」

  「咦?」她瞪大眼睛。

  「你妒嫉我對依仁這麼好,卻沒你的分,是嗎?」

  「你在說什麼鬼話?!我才不……」

  「我是想對你好,可你不領情啊。」

  他那可惡的笑臉靠得太近,近到她心慌意亂,手足無措。她羞惱地推開他,「你滾,你真煩!」

  看她氣得面紅耳赤,楚鄂開懷至極。

  他總是喜歡鬧得她無法維持沉著冷靜,看她漲紅著臉生氣。他最大的樂趣,就是鬧得她有回應。

  「好吧、好吧,你今天有空,我就把依仁還給你。」楚鄂壞壞的一笑,然後旋身瀟灑離去。

  看著他的背影,宋依織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她很氣,可胸腔裡又有一股喧鬧的情緒。

  「哥……」這時,宋依仁發出弱弱的聲音。

  「干什麼?」她沒好氣的回頭瞪著他。

  他嚇了一跳,頓時啞然,讓自覺太過激動的她趕緊深吸了口氣,平復情緒。

  見她神色正常多了,宋依仁怯怯地問︰「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楚大哥?他是個好人,對我也很照顧。」

  「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細,就知道他是好人?」她一臉嚴厲地教訓,「小心被他吃了。」

  「楚大哥不吃人的。」他眼神很是單純。

  「你……」她氣宋依仁的天真,想把楚鄂跟小朱的事告訴他,又怕污染了他純潔的心靈。

  「對了,」她話鋒一轉,「他有問過我的事嗎?」

  宋依仁一臉困惑,「什麼事?」

  「還能是什麼事?」她為弟弟的反應氣結,「我的名字,或是……」

  「喔,」宋依仁恍然大悟,「沒有,他從沒問過你的事。」

  「是嗎?」她滿腹疑竇。

  楚鄂之前一直想知道她的名字,現在他跟依仁這麼好,怎麼不趁機問個清楚?難不成他真將目標轉移到依仁身上,對她沒了興趣?

  可惡,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依仁,你給我記住,可別把我的事告訴他。」她耳提面命。

  宋依仁點點頭,「放心,不會的,姑娘家的事怎能隨便說?不過我都快忘了我有的是姊姊,不是哥哥了。」

  「……」她一呆,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看著眼前這堆得像小山似的各式禮物,宋依織真是傻眼了。

  衣服、鞋子、帽子、上好的綾羅綢緞,玉飾等,這些全是小朱要人送來的,她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因為不知道如何處置這些東西,她就這麼放著不動,直到朱和庸跟楚鄂一如往常的到來。

  一進門,看見堆得山高似的禮物,楚鄂先是一愣,旋即看向一旁的朱和庸,當下便明白了。

  這些貴重的禮物肯定是朱和庸叫人送來討好宋依織的,還真是張揚的作法,不過也符合他的身分及個性,只可惜宋依織肯定不是如此就能打動的女人。

  「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一進門,宋依織便問著小朱,「是你要人送這些東西來給我?」

  「正是。」朱和庸一臉開心得意,「你喜歡嗎?」

  「不喜歡。」她沉著臉,「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你也沒理由送我這些東西。」

  「我希望你開心,這算是理由嗎?」朱和庸笑問。

  沒有女人不喜歡禮物,他的皇后及妃子們收到他的禮物時,哪個不是眉開眼笑?雖說她現在男扮女裝,但也終究是個女人。

  「你光顧我的面店,我就夠開心了。」她說︰「這些禮物,請你收回去吧。」

  朱和庸一愣,注意到一旁的楚鄂正幸災樂禍的竊笑著,令他的自尊受創,不禁有點懊惱。

  「禮物既已送出,豈有收回的道理?」他臉色有些沉,「這些東西都是你的了,你想怎麼處置它們都隨你。」

  見他堅決,宋依織沉吟片刻才道︰「看來你是不會把東西收回去了。」她無奈一嘆,「那好,我就將它們典當換了銀兩,救濟那些貧苦的人,也算是幫你積德添福。」

  朱和庸先是一怔,然後笑笑,「都好,隨你的意。」

  「嗯,那我就自作主張了。」她話鋒一轉,神情一凝,「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送禮物給我,但請不要再這麼做了。」

  朱和庸長在宮中,宮中百花爭艷,什麼樣的女人都有,可他還真沒見過她這種的,不會特意討好他,更不會被禮物收買,有著自己的原則。對他來說,她不只新奇,還充滿挑戰。

  而且,他太喜歡她的手藝了,真想將她留在身邊。忖著,他瞥了一眼身邊的楚鄂,見楚鄂也睇著他,好整以暇又氣定神閑。

  好個楚鄂,也不想想他可是當今皇帝,又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竟明著跟他爭?先前他來時總是不多話,那是因為他感覺到她對不多話的他好過油嘴滑舌的楚鄂。他想,她喜歡的就是他這樣沉穩有禮的公子,而不是楚鄂那樣的脫韁野馬。

  他想一步步、慢慢的得到她的信任及好感之後,再讓她知道他的身分,給她一個天大的驚喜。可楚鄂動作比她快,已經開始做一些討好她的事,教他不得不加緊腳步跟上。

  烈女怕纏郎,他就不信爭不過楚鄂這家伙!

  「小仙,」想著,他溫柔笑視著宋依織,「我天天來這兒吃著你煮的面,見著見著都覺得你像自己人了,日後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千萬別客氣,只管跟我說,好嗎?」

  她一愣。從前來的時候總是溫文爾雅且不多話的小朱,幾時變得這麼熱情積極?什麼見著見著都像自己人?她又為什麼要麻煩他?

  「我不喜歡欠人人情。」她說︰「你的好意,我心領了。」

  朱和庸一聽,微微的皺起眉頭。「這哪是什麼人情?你不也接受了楚鄂的幫助?我知道他替你弟弟覓了位名師,是吧?」

  這事不假,但可不是她去求楚鄂,而是楚鄂自作主張,先斬後奏。

  「我沒求他幫忙,是他自己多事。」她說著,還瞪了楚鄂一眼。

  聽她說楚鄂多事,朱和庸忍俊不禁的一笑,「可不是嗎?我也覺得他多事,給你添了麻煩。」

  朱和庸趁機落井下石,教楚鄂忍不住斜瞪了他一眼。

  「我做那些事純粹因為惜才愛才。」楚鄂挑眉一笑,「我看依仁有天分,所以推他一把,可不是在討什麼人情,反倒是你……」說著,他反將朱和庸一軍,「你送這些大禮給小仙,到底在想什麼?你以為小仙是個膚淺之人?」

  「你……」朱和庸驚覺被他倒打一耙,臉都綠了。

  「小仙若是如此膚淺庸俗,哪裡值得追求?」

  宋依織一愣,驚疑的看著兩人。

  追求?慢著,他們兩人不是一對嗎?現在他們卻要追求她?這是怎麼一回事?

  覷見她臉上的表情,楚鄂自知嘴快。她如今是女扮男裝,而且顯然並不想泄露了身分,他現在要是拆穿她,肯定沒好處。

  「我是說,像你這樣的好人,值得我們付出友誼。」他趕緊補上合理的說法。

  友誼?她看根本是有鬼吧?

  雖說她難以接受兩個男人有什麼曖昧,但她尊重他們的選擇。畢竟維持一段不容於世俗的感情及關系,真的夠苦,有時她甚至還有點同情他們。

  可要是他們對她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她可是無法接受。

  「小朱公子,」她直視著朱和庸,「你不嫌棄我,願意交我這個朋友,我非常感激,你能光顧小店已是對我最大的支持,其它的就不需要了。」

  朱和庸一聽,語帶試探地問︰「那……你樂意交我這個朋友?」

  「那是當然。」她點頭。

  「我呢?」楚鄂興沖沖的問。

  她白了他一眼,轉身走開。

  身後,她聽見朱和庸嗤的一笑。

  宋依織扛著剛買來的各式雜貨及干貨,歪歪扭扭的走在回家的路上。

  原先老板說要幫她,但她卻堅持自己來。她是個「男人」,再瘦弱也不能不堪到連拿點東西都要人幫助。

  抓著沉甸甸的兩袋貨物,她吃力的走著。想著待會兒她要不是喘得跟驢子一樣,就是閃到腰、扭到腳。

  突然,有人自她身後一把抓住她右手邊的袋子。

  「啊!」以為有人要搶她的東西,她直覺的想用力抓住袋子,可身子失去平衡,整個人晃了一下,幸好一只大手及時圈住她的身子,將她扳正。

  她的臉貼在一個溫暖寬闊的胸膛上,直覺告訴她,那是男人的胸膛。頓時,她又羞又慌的退開。

  而就在此時,她另一邊手上的袋子也被拿走了。

  她心頭一震,驚疑的看向那人,不禁愣住。「楚鄂?」

  罷才讓她臉紅心跳的不是別人,正是她總拒於千裡之外的楚鄂。

  此時,楚鄂一派輕松的拎著剛才差點壓垮她的兩袋重物,面帶微笑的注視著有點驚慌失措的她。

  「我幫你吧,看你多吃力。」他說。

  她急著要搶回自己的東西,不想欠他人情。

  「不用,我自己行。」

  「我方才在你身後,明明見你搖搖晃晃,麻布袋都快拖著地了。」

  她秀眉倒豎,「就算是這樣也不關你的事。」

  「瞧你的腰那麼細,要是提重物傷了,那該怎麼辦?」說著,楚鄂壞壞的一笑,刻意的壓低聲音,「男人的腰很重要,你知道吧?」

  她一愣,當下沒弄懂他的意思,但待咀嚼一番,再對照他那意味深長的笑意,她瞬間明白了。

  因為明白,她漲紅了臉,氣呼呼的瞪著楚鄂。

  「你又知道我是男人了?!」她一時羞惱,沖口而出。

  可一脫口,她陡地一震,警覺到自己說了奇怪的話。她希望楚鄂沒那麼敏銳,希望他沒聽出端倪……

  「如果是女人,那就更重要了。」楚鄂睇著她一笑,「你知道嗎?腰不好的女人,很難懷上孩子的。」

  順著他的話,宋依織將話圓了回來。

  「我是男人,不生孩子!」她懊惱的瞪著他。

  楚鄂唇角一勾,兩只眼睛深深的注視著她,「男人也好,女人也罷,總之腰是很重要的,千千萬萬別傷了。」說完,他提著兩袋東西,徑自往前走去。

  「欸!」她追上去想搶,可他轉頭看了她一眼,將兩袋東西抓得死緊。

  「你就不能接受別人的好意嗎?」他說︰「一個人再強大,都有需要別人幫忙的時候,你沒幫助過別人嗎?」

  「當然有。」

  「那就對了。」他勾唇一笑,「現在你就乖乖接受我的幫助吧。」

  看著他徑自前行的背影,宋依織愣了一下。

  他有高大的身形,精實的體魄,給人一種強大的安心感,這就是男人跟女人的差別嗎?她能力所難及的事情,對他來說卻是那麼的輕而易舉。

  若他是個喜歡女人的男人,那麼身為女人的她,應該會對他產生好感吧?只可惜,他喜歡的是男人,對她貼心殷勤,也是因為他認為她是男人……

  不知怎地,當宋依織這麼一想的時候,胸口竟突然揪緊,莫名的感到難受。

  如果他喜歡的是女人,如果她能以女人的樣貌示人……慢著,她在想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男人都不可靠。

  她用力的甩甩頭,像是要將這種荒謬的、即使是瞬間即逝也不該有的想法甩開、甩掉。

  但擾亂她的人更頻繁的出現了。

  楚鄂跟小朱幾乎天天都出現在宋依織的面前,她雖然心裡疑惑,畢竟她對他們一無所悉,住哪裡、做什麼、家裡有誰,這些最基本的事她都不知道,但漸漸也習慣。

  或許他們是真心把她當朋友,沒有其它的想法吧,反正現在的她只想好好經營面店,拉拔弟弟成材,那些兒女情長的事,她不想煩心,亦不想深思其它的可能。

  這日趁著店休,昨天到早晨又下了一場雨,她決定到城郊一座名叫鴉山的小山采集野菜及野蕈。雨一停,她著好裝,帶著竹簍便出發前往鴉山。

  鴉山不高,但林木茂密,陰涼舒適,是許多京城人踏青的好去處。

  可今天,她沒看見什麼踏青的人。

  這樣也好,若是有人發現她在這兒采集野菜跟野蕈,一定會上前探問,要是大家都知道雨後可以在鴉山找到美味鮮嫩的野菜及野蕈,以後就會有一堆人和她搶了。

  來到鴉山,她沿著林道,仔細的尋找著。

  那些野菜及野蕈總在雨後出現,它們會長在大樹底下的潮濕陰涼處,不易發現。關於這些知識,其實她也是從《廚神秘笈》裡看到的。

  說起天衣送給她的那本書還真是神奇,每隔一段時間,有些舊書頁會消失,但舊書頁消失的同時,也會出現過去不曾看過的新書頁。不知為何,每次當她有任何困擾及問題,只要心裡想著,然後再翻開秘笈,書裡便會出現一些她需要的知識及食譜,像是它聽得到她的疑問般。

  沿著潮濕的林道,她仔細的尋找著,果然有所斬獲。

  經過一兩個時辰,她的竹簍已快被采集到的野菜及野蕈填滿了。她檢視了一下,心滿意足。而此刻,她也已經走到林道深處了,她想再找個一刻鐘,便踏上返途。

  忽地,身後傳來沙沙聲。她猛地回頭,陡地一震。在她身後,不知何時出現了五只大小不一的山犬,帶頭的是一只黑色大狗,目露凶光,咧嘴齜牙,虎視眈眈的看著她。

  她發不出聲音,兩只腳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不能動。

  眼看大狗一步步的逼近她,發出嗚嗚嗚的聲音,直覺告訴她,她不能在這兒等死,她得趕快逃,甚至找到反擊的東西。

  這時,大狗率先撲向她。她驚叫一聲,將手上的竹蔞扔過去,轉身往林道更深處跑去。

  「啊!救命!」她尖叫著拚命的拔腿狂奔,而身後傳來的只有山犬狷狂的叫聲。

  跑沒十幾步,她絆到一顆石頭,整個人撲倒在地上。「啊!」

  她迅速的轉過身,只見為首的黑色山犬已朝她撲了過來,她害怕的把頭一別,抬手遮住眼睛。

  她的一生也許就要在今天劃下終點……

  但就在此時,有一雙大手將她緊緊的抱住。她一驚,睜開眼睛,難以相信的事情發生了。

  楚鄂不知幾時出現,用身體護住她,而在他結實的背上,山犬的眼睛露出凶惡的光,一口利牙就咬在他背上。

  她嚇得發不出聲音,只能瞪大眼睛看著。迎上楚鄂的眸光時,他那眼睛彷佛寫著「不怕,我在這」,那一瞬她的胸口一揪,好疼好疼。

  這時,其它山犬沖過來攻擊楚鄂,楚鄂起身,奮力扯下咬著他肩膀的黑山犬,再幾記重腳踢飛其它圍攻他的山犬。

  山犬像是知道踫到對手,不敢冒進,只是圍著他們,張牙舞爪的發出低沉的威嚇。

  楚鄂將她護在身後,以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氣勢擋在她跟山犬之間。她發現他的肩上流著血,是剛才保護她的時候被黑色山犬咬傷的。

  心口難以抑制的疼痛起來,她本能的伸出手抓住他,他以為她怕,低聲地安慰,「別怕,狗很聰明,要是它們覺得沒有勝算是不會冒進的。」

  她不怕,不知道為什麼,她竟然一點都不怕。不為別的,只因他在。

  她從來不知道有個男人能教她如此的安心信賴,是因為此時此刻,除了他,她沒有其它仰望?還是……因為是他?

  楚鄂昂然挺立,無畏無懼的直視著那只為首山犬的眼睛。這時,奇怪的事發生了,幾只山犬很有默契的轉身逃開,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林道間。

  楚鄂沒有任何動作,直到確定山犬們已經離開才轉過身。

  「你沒事吧?」楚鄂笑視著她,依舊一派輕松。

  她看著他,再想起剛才的事情,不知怎地,情緒突然很激動,很澎湃。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兒,她已不在意,她知道的是,如果不是他,後果不堪設想,她也許會被那群山犬攻擊致死,屍身不全。

  她不敢想象那種可怕的景象,如果她死了,就再也見不到弟弟,不能開店賣面,不能……不能再見到她最討厭的楚鄂。

  看著他,她心頭一個揪緊,哇地一聲哭倒在他懷裡。她緊緊的抓住他,止不住眼淚。

  她一直告訴自己不準哭,可她停不下眼淚,她無法松開那緊緊抱著他的手。

  這一刻,什麼矜持跟羞恥,都拋到腦後去了。

  被她這麼緊緊抱著,楚鄂先是一愣,驚疑的、不敢置信的看著她,但旋即,他臉上浮現一抹溫柔的笑意,靜靜的看著總是那麼要強凶捍的她,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你很害怕吧?」他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唔……」她哭著點點頭,「我以為我會被咬死。」

  「不會的。」他笑嘆一口氣,「我會保護你,不會讓你發生那種不幸的事。」

  他這些話讓她覺得很安心,可突然,她意識到自己哭倒在他懷裡,而且緊緊的抱著他,她是「男人」,而他也是,這種樣子怎麼合適。

  想著,她立刻松手並推開他,然後胡亂的擦干眼淚。

  楚鄂微微露出失望的表情,「怕的話,你可以抱著我沒關系。」

  她登時瞪大眼睛,「我、我們都是男人。」

  「我不介意。」楚鄂一臉認真。

  聞言,再迎上他堅定的眸子,她心頭一撼。是的,他是不介意,因為他喜歡的是男人,而她,是如假包換的女人。

  現在他會這麼在意她、守護她,是因為他以為她是個秀氣的男人——他喜歡的那種,但她不是。

  想到這兒,她感到懊惱且沮喪。

  「我介意。」她倔強的直視著他。

  楚鄂沉默了一下,淡淡地應了聲,「喔。」話鋒一轉,他問她,「沒受傷吧?」

  她搖搖頭,「只是受到驚嚇,倒是你……」她指著他的肩,「你肩後被咬傷了,血一直在流。」

  他似乎忘了自己受傷的事,經她一提,才伸手去摸。被山犬咬傷的地方有著灼熱的刺痛感,教他不自覺的皺了眉頭。

  「我先幫你看看。」她說︰「你轉過身去,蹲下來。」

  他轉過身蹲下,她發現他的衣服已被撕下一片,山犬的利牙又尖又長,在他肩背上留下幾個深深的傷口,鮮血汩汩的流。

  她取出手巾按住傷口,只一下子,血便浸濕了手巾,將潔白的手巾染成紅色。

  她看著,心突然好痛好痛。

  這是為她受的傷,在那麼危急的時刻,他想都沒想的用身體保護了她。

  一直以來,她都在保護著弟弟,總是告訴自己不能軟弱、她必須堅強,甚至要以男人的樣貌示人。她以為她不需要依靠,不需要被保護,可這個該死的、討厭的楚鄂,卻讓她發現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

  他總是在她面前展現力量,讓她察覺到自己是這麼的柔弱。現在,他還不顧自身安危的保護了她,他為什麼要摧毀她的「男子氣慨」?他為什麼要讓她懷疑男人都不可靠這個道理?

  她一直堅定的認為自己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尤其是男人,可現在她卻深深的覺得他是個可以依靠的男人。

  但不對啊,他讓她靠,是因為她在他眼裡是男人;他保護她,也是因為她是男人。

  當他發現她是個女人,他對她還會有這樣的感覺嗎?想著,她好難受。這是第一次,她因為自己是個女人而感到惱恨。

  「小仙?」聽見她啜泣的聲音,楚鄂微頓,「你在哭?」

  她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竟淚流滿面,不禁感到懊惱。

  「沒有!」她飛快抹去眼淚,快手快腳地幫他止住血,轉開話題,「對了,你為什麼會來鴉山?又那麼踫巧的救了我……」

  「不是踫巧,我是為了你來的。」

  聞言,她一愣。「為了我?」

  「我去找你,依仁說你來鴉山了,我就立刻出城找你。」

  「為什麼?」

  「鴉山近日已發生兩起山犬攻擊人的事件,我擔心你單獨上山,會變成它們的目標,所以立刻上山,果然……」說著,他吁了一口氣,「我一路趕來的時候,心裡真是焦急,腦子裡有許多不好的念頭,就像身後有頭巨大的怪獸在追我一樣,不停加快腳步……」

  聽他說著這些話,宋依織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只是瞪大眼睛,定定的看著他。

  從他的表情、眼神還有語氣,她可以知道在找到她之前,他是真的心急如焚,她的心因而棒動著。

  他深深的注視著她,唇角輕輕一勾,笑出一道美好而迷人的弧線。「小仙,幸好你沒事。」

  看著他,她心慌意亂,胸腔裡像是塞滿了躁動的鳥兒,幾個振翅,搞得她一顆心難以平靜。

  「我、我們快走吧。」她說著,徑自邁步向前。

  這樣陌生且激烈的情感,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1 PM

第三章

  宮牆巍峨,殿角森嚴,一色黃瓦,畫棟飛檐。

  御書房裡,隱隱約約傳來說笑聲,聽來是兩個年輕男子的聲音。

  幾名內侍在御書房外守著,附近也有御林軍穿梭巡邏。

  書房內,朱和庸正大口大口的吃著加入鮮嫩野蔬的薔麥涼面。

  「這面條的口感跟嚼勁實在太棒了。」朱和庸興致勃勃地說,「你剛才說這是什麼?」

  「薔麥涼面。」回答他問題的是穿著一身深藍色勁裝,袖口領口滾著雲朵繡邊的楚鄂。

  「小仙真是厲害,哪來這麼多做面的方法?」朱和庸贊嘆著,然後信誓旦旦地道︰「朕一定要納她為妃,讓她一輩子幫朕煮面備膳。」

  「喔。」楚鄂懶懶的響應著,還不以為然的挑挑眉。

  「你那是什麼表情?」朱和庸問。

  「臣認為皇上實在太自私了。」他說。

  朱和庸一怔,「朕自私?」

  「皇上有皇后、妃嬪,後宮佳麗雖未有千,也有百,您顧著她們都嫌不夠,豈有余力顧著小仙?」他搖搖頭續道︰「再說小仙出身民間,不識宮中規矩,更不知後宮險惡,讓她進宮恐怕對她是場災難。」

  「瞧你把朕的皇宮說得像是地獄般。」

  他一笑,「皇上若只是想吃她做的東西,那還不容易?您不克出宮,就由臣為皇上帶進宮來,就像現在這般。只為了口腹之欲,卻要毀小仙一生,您於心何忍?」

  朱和庸聽著,眉頭不禁一蹙,「好個楚鄂,你真是大膽,普天之下恐怕只有你敢這麼跟朕說話,可偏偏朕又覺得你說得不無道理……」

  楚鄂神情自若,「皇上身邊的女人何其多,恐怕也不是個個都入得了您的心吧?皇上若想納她為妃,不該是如此膚淺的理由。」

  「喔?」朱和庸挑挑眉,語氣懶懶地回應,「你倒說說你喜歡她的理由有多麼不膚淺。」

  楚鄂微頓,然後一笑。「我喜歡小仙的純真善良。」

  他說著的同時,想起第一次光顧仙人面店發生的事。

  當時在店外有對乞兒父子,衣衫襤褸,不管是誰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可她卻在百忙之中特地煮了兩碗熱騰騰的面,親自送到店外給那對乞兒父子飽餐一頓。

  那一幕,至今仍教他印象深刻。

  在那一瞬間,他看見的不是個女扮男裝的面店老板,而是位仙女。

  他將此事告訴朱和庸,朱和庸愣了一下。「朕為何不知此事?」

  「臣護衛聖上,自然要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四周有何人,發生何事,臣都不可錯過。」

  朱和庸不以為然的啐了一聲,「你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恐怕觀的都是小仙,聽的也都是小仙吧?」

  楚鄂知道他此言不是認真,只是在打趣他,倒也沒往心裡去。

  「她的生活總的來說也只是小康,談不上富裕,可她的眼神……」提起宋依織,楚鄂臉上露出難得的溫柔神情,「像是什麼都不缺似的充滿光芒。」

  聽他這麼一說,讓朱和庸覺得楚鄂喜歡宋依織的理由確實是理直氣壯得多。

  細想,他今年二十有八,在十六歲那年便已立了太子妃。如今,他的皇后跟妃子已為他生了兩個皇子、四個皇女,反觀今年二十有五的楚鄂,還是孤家寡人,身為兄弟,他很是擔心。

  這些年,他一直在幫楚鄂物色對象,可是楚鄂卻說他對成家之事既沒興趣也未有準備,一次又一次的拒絕他。

  楚鄂十一歲就和他認識,他從沒見楚鄂跟什麼女子往來過,宮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可就沒一個令楚鄂上心。

  皇后曾跟他提過楚鄂的事,說楚鄂或許是有龍陽之癖,還暗示他要跟楚鄂保持距離。聽了,他哈哈大笑。

  他跟楚鄂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好朋友,不管楚鄂愛的是男人還是女人,他們的情誼都不會改變。

  「其實仔細想想,」朱和庸涼涼的說︰「你已屆婚齡,娶妻確實比朕納妃還要緊急。」

  「可不是?」楚鄂打蛇隨棍上,「我看皇上就別跟臣爭了。」

  他挑挑眉,「要朕讓你?那豈不是看輕你、羞辱你了?」

  當初跟他說的話,如今被用來堵著自己的嘴,楚鄂不知該哭該笑。

  「朕的魅力可不輸你,而且小仙對朕客氣溫柔,對你要不冷言冷語,就是相應不理,不是我說,」他有一絲得意的睇著楚鄂,「朕可比你有勝算。」

  「皇上可知道戰爭未到最後一刻,輸luo都是未定之天?」楚鄂挑眉一笑,自信滿滿。

  其實經過鴉山事件後,楚鄂可以感覺到宋依織對待他的的方式有了微妙的改變。雖然她還是常常拿冷臉對著他,可說話的語氣及聲調卻不像從前那麼的冷漠,甚至是嚴厲。

  人非草木,他想宋依織終究是動心了吧?

  「好個輸贏是未定之天。」朱和庸眼底閃過異彩,「咱倆且走且看吧。」

  「陛下,鳳芹公主求見。」這時,書房外的內侍說話了。

  朱和庸跟楚鄂互視了一眼,「傳。」

  不一會兒,內侍領著鳳芹公主來了。

  鳳芹公主年方十七,正是女孩兒最青春美麗之時。她有著花一般的容貌,玉一般的肌膚,姿態婀娜,身形苗條,舉手投足都令人迷醉。一

  她並非朱和庸的親妹妹,亦沒有皇族的血統,而是皇太后娘家親戚的孩子,自幼失去怙恃,皇太后喜歡她,便將她帶進宮裡養著。後來,皇太后央求先帝收她為義女,改姓朱,賜名鳳芹。

  「鳳芹參見陛下。」鳳芹穿著錦繡衫裙,打扮得珠翠圍繞,穿金戴銀,把人耀得眼花。

  朱和庸一笑,「免禮。」

  鳳芹見案上有一碗她從未見過的面,愣了一下。她幼時便進宮被皇太后寵著,每天過著炊金饌玉,錦衣玉食的生活,這種庶民小吃,她不曾嘗過,或許未進宮前曾經吃過,但因為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她也不記得了。

  「陛下,那是……」

  「喔,是楚鄂幫我帶回來的喬麥涼面。」今天他因為接見常州來的御吏,未能跟楚鄂一同出宮,於是楚鄂便幫他帶了一碗涼面回來打打牙祭。「你想嘗嘗嗎?」

  鳳芹露出了嫌棄的眼神,「不了,鳳芹謝過陛下。」

  鳳芹自幼嬌養,因為長得美又得寵,就算是在一幫有著朱家血脈的公主之中,她也毫不隱藏她傲慢,甚至跋扈的性子。

  她的眼神飄向一旁的楚鄂,帶著強烈的佔有欲,「楚鄂,你怎會帶這種庶民吃的東西回宮給陛下吃呢?要是不干淨,出了差錯——」

  「公主甭擔心,皇上不是第一次吃了。」楚鄂說。

  「喔?」鳳芹露出訝異的神情。

  「這是家名叫仙人面店的鮮蔬喬麥涼面,只有這時節才有,想吃還不一定吃得到。」朱和庸說。

  「是嗎?」鳳芹不以為然。那種尋常百姓吃的東西,哪比得上御廚做的山珍海味。

  「對了,何事找朕?」朱和庸問。

  「沒什麼,」她嫣然一笑,「只是很久沒見到陛下了,特來向陛下問安。」說著,她視線一移,停在楚鄂臉上。「楚鄂,這月十五,修禪寺開放賞花,可以同行嗎?」

  「臣粗人一個,豈懂風雅?」楚鄂想也不想的婉拒了她。

  鳳芹進宮時,楚鄂已是翩翩少年。一次的騎射大會,當時只十二歲的她差點落馬,楚鄂因救她而跌傷手骨,自那天起,她的一顆心便只在他身上。

  她一日一日的長大,也對楚鄂一日一日的傾慕。

  鳳芹心高氣傲,多少王公貴族追逐著她、討好著她,可她不為所動,心裡眼裡只有楚鄂,但她越是長得如花似玉,楚鄂就對她越是疏離。自她長大後,他從未認真的、專注的看過她,待她有禮卻生疏,讓她感到懊惱及沮喪。

  她在宮裡長大,當然聽說不少流言蜚語——關於朱和庸跟楚鄂的。

  他們兩人自幼同習文武,雖身分相異,感情卻親如兄弟。朱和庸自幼身弱,楚鄂卻高大挺拔、身強體壯,因此總是處處維護著、保護著他。

  人前,他們嚴守君臣之禮,人後,卻是親密無間,總能聽見他們的歡聲笑語。

  這些年來,朱和庸先後跟皇后及妃子生下六名兒女,可早該成家的楚鄂卻至今未娶,愛慕他的女子眾多,他卻不曾傳出任何消息,就連那些妃嬪們都私下議論著,說楚鄂鐘情朱和庸,女人入不了他的眼。

  鳳芹堅定的認為他只是沒遇上讓他動心的人,而她也堅決的相信自己就是那個足以教他「轉性」的人。

  她愛慕楚鄂已非一年兩年,他是她勢在必得的男人,不管要付出多少努力及代價,她都要擄獲他的心。

  這日,鳳芹坐著轎子,從鳳陽門出宮了。

  爆中自有宮中的規矩,就算是皇子皇女也不得隨意離宮,不過鳳芹深得皇太后歡心,自然擁有一些別人所沒有的特權。

  不久前她跟皇太后提及修禪寺賞花一事,皇太后想也不想的便答應了她,因此,她才能光明正大的自鳳陽門離開。

  鳳陽門距皇太后的寢宮鳳福宮極近,而鳳芹平時也都是住在鳳福宮內伴著皇太后。

  但她並沒有前往修禪寺賞花,而是前往仙人面店。為免引人注意,她要轎子及侍婢在遠一點的隱密處等她,獨自一人踏進面店中。

  到的時候,店裡十分清閑,她正想走進去一探究竟,竟聽見楚鄂跟朱和庸的聲音,頓時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聽錯。

  楚鄂便罷了,朱和庸是一國之君,怎會出現在這種市井之地?於是,她偷偷的躲在店門外,細細的聽著店裡的動靜。

  店裡除了他們,沒有其它的客人,他們正在跟另一個年輕人說話,而那年輕人的聲音聽來十分年輕生嫩。

  聽他們一直叫他「小仙」,她猜想那年輕人應該是仙人面店的老板或是小老板。不管是什麼,從他們的對話聽來,他們兩人跟小仙十分熟稔,但小仙顯然不知道他們的真實身分。

  言談之間,楚鄂不斷的鬧著小仙,跟他開著不曾跟誰開過的玩笑。

  楚鄂的笑聲爽朗而豪邁,而且讓人感到愉悅。但鳳芹不記得他曾在她面前這樣笑過。為什麼?那名叫小仙的人是有什麼三頭六臂,又有著什麼能耐,為何能教楚鄂笑得如此開懷?

  妒嫉之火,自她心底緩緩竄燃。

  她一直耐心的等,等到楚鄂跟朱和庸付帳離開,他們前腳一走,她便走進店裡。

  一名清瘦的年輕人正在收拾著桌面,聽見腳步聲,他抬起臉來。

  「姑娘,」宋依織笑臉迎人,「請裡面坐。」

  鳳芹愣了一下。她就是小仙?她有一張清秀白淨的臉,好看的五官,還有看似平凡無奇,卻讓人看著就有點出神的笑容。

  她看起來非常年輕,年紀跟自己相差無幾,而且,她看得出來眼前的年輕人,分明就是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

  楚鄂跟陛下為什麼會到這種地方來?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面?是楚鄂想來還是陛下想來?他們知道她是個姑娘嗎?而她……又吸引了誰?

  聽陛下跟楚鄂跟她聊天的內容跟語氣,鳳芹感覺得到他們相當的喜歡她——尤其是楚鄂。

  楚鄂以為她是男的嗎?他是因為以為她是男的而對她有興趣?若真如此,是不是只要楚鄂知道她其實是女兒身,便不會再留連於此?

  那陛下呢?陛下有皇后妃嬪及後宮佳麗無數,個個具有沉魚落雁,傾國傾城之貌,他會喜歡這樣的女子?亦或是他也認為她是男子而……

  想著,她的腦袋都打結了。

  「姑娘想吃什麼?」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的臉看,宋依織有一點尷尬。

  「我第一次來,你決定就好。」鳳芹說完,就近坐了下來。

  不多久,宋依織端來一碗看來平淡無奇的干面,面上頭有許多鮮蕈,還有一顆軟嫩的鹵蛋,蒸騰升起的香氣不張狂,卻又有種讓人難以抵抗的吸引力。

  她實在不相信在市井中會有什麼東西強過宮裡的御膳,但這是在她吃面之前的想法,當她吃了一口面,就被那不可思議的口感及味道給攫住了胃,這絕對是讓人驚艷,且會一吃再吃的東西。

  就是這樣的市井美食,讓一國之君微服出宮?

  這名叫小仙的女子不只擄獲了楚鄂的心,還用廚藝攫住了楚鄂的胃嗎?她覺得好惱、好氣、好不甘心。

  雖然有想一口接一口、欲罷不能的感覺,但她卻因為極度的不甘心而斷然的放下筷子。

  因為發出了聲響,正在忙著的宋依織停下手邊的工作,回身看她。

  鳳芹怒目圓瞪,「你這面真難吃,我不吃了!」說罷,她霍地站起。

  宋依織尷尬的來到她桌邊,誠心的賠不是,「真抱歉,東西不好吃。」

  午後,楚鄂一個人來了。

  今天朱和庸要接見御史大人,分身乏術,於是派他來買涼面,可一到店門口,看見店內的景況,他頓時愣住。

  仙人面店被砸了。

  往店裡一探,他發現宋依織正在將被砸壞的桌椅堆到牆邊,並檢視著什麼還能修理使用,什麼得淘汰換新。

  「小仙!」楚鄂大步走進店裡,關切地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抬起臉來看著他,一臉無奈,「我也不知道得罪了誰,昨兒夜裡突然來了幾個凶神惡煞的人,他們瘋了似的亂砸,我怎麼都阻止不了他們。」

  她臉一抬,他便看見她臉上的傷,不禁濃眉一擰,惱怒極了。

  他伸手端著她的下巴,神情嚴肅的檢視著她臉上的傷,憤怒全寫在眼底。她的臉頰腫腫的,眼角還刮了一道,血痕還在。

  「該死!」他神情冷肅,咬牙切齒地說︰「到底是誰?」

  他那過分認真的表情及反應,讓她的心陡然一悸。不知怎地,臉竟一陣陣的發燙,比昨晚被那幾個惡人揍的時候還熱辣。

  她別過頭,閃開他的手及視線,話鋒一轉,「他們破壞得很徹底,這下得花錢整修一番了。」

  「你記得最近有跟誰鬧得不愉快嗎?」他問。

  「你。」她直視著他。

  他一頓,濃眉緊蹙,「我不會對你做這種事。」

  「我知道。」她脫口而出,但在說出的同時,她的臉又紅了。

  怕他發現,她轉過身,裝得忙碌,「看來這幾天是不可能開店做生意了,我還得找人來估個價……」

  看她吃力的搬著那些壞掉的桌椅,楚鄂眉心一擰,懊惱地說︰「別弄了。」他趨前拉住她的手,檢視著她滿是傷痕的手。

  「看你的手,都破皮了。」他凝視著她,「依仁呢?」

  「他說要留下來幫忙,但我不準他缺課,所以要他去私塾了。」

  「是嗎?」他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後語帶命令地道︰「你也別弄了,你一個人做不來的。」

  「什麼?」她不服氣地反駁,「誰說我不行?你別瞧不起我。」

  「我不是瞧不起你。」他直視著她,眼底盡是憐惜,毫不掩飾與隱藏,「我是心疼你。」

  聽見他說心疼她,宋依織只覺得身體都熱了起來,卻又有些難過。

  如果她在他眼裡是個女人,他還會心疼她嗎?

  如果她在他面前能是個女人,她……她想自己會因為他的關心而動心動情。喔不,其實她對他已經動心了。

  他總在她需要幫助、脆弱的時候出現,他總霸氣的用那種「一切包在我身上」

  的強勢態度幫她解決問題,他總是莫名的又輕易的牽絆了她的心。

  只可惜,他為她做的一切,都只因為她在他眼裡是個男人。忖著,她忽地有種心酸的感覺,眼眶也忍不住的紅了。

  見她眼眶紅了,楚鄂只覺得她受了委屈,心裡一陣氣憤又不舍。

  「別哭。」他柔聲安慰。

  倔強的她秀眉一擰,兩只眼睛圓瞪著他,「我才沒哭。」

  知道她不肯示弱,他只是淡淡一笑,「好,你沒哭。」說著,他拍拍她的肩,「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咦?」她一愣,「你幫我?為什麼?」

  他一笑,「因為我喜歡你呀。」

  她的臉又紅又熱,心卻揪疼得厲害。

  他是真喜歡她吧?但她不真是個男人呀。

  楚鄂沒有吹牛,更沒有食言。

  他幫宋依織找來泥瓦匠、木匠,用非常快的速度整修被破壞的面店內部及桌椅。

  一個月不到,仙人面店重新開張了。

  這日,他跟朱和庸依舊在老時間來。

  其實她的店能重新開張,不只楚鄂幫了忙,就連小朱也十分積極,他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了非常精致的各式食器,薄透的瓷胎、典雅的圖案,都看得出來不是尋常的東西。

  她無法再忽視他們兩個拚命對她獻殷勤的事。

  一開始,她以為他們是一對,但後來她卻又發現他們都在追求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們要追求她也不是不行,只是……他們對她有好感,甚至卯足勁討好她,是因為他們都以為她是男的。

  從前她以男裝扮相做生意是為了避免麻煩,沒想到這模樣現在卻成了她最大的麻煩。

  說真的,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意外,她原本冷著的心已漸漸的被楚鄂融化了,對待他的態度不再似從前那麼冷淡或是凶桿。

  初初認識他們兩人,她欣賞的是小朱,但純粹只是欣賞他那溫文儒雅的氣質,與愛慕無關。現在,她還是覺得小朱是個很優秀的人,但他在她心中是朋友,或是兄長般的存在,從來不是個男人。

  而楚鄂充滿著男性的魅力及侵略感,讓人難以忽視他的存在,她以為自己討厭他,但漸漸地她發現那是因為她太在意他,無法對他視而不見。

  他對她,太熱烈了。

  有時,腦袋一時昏了,她甚至還覺得自己就一輩子當個男人,享受他這樣的關心及寵愛好了。

  當然,那樣的念頭很快就會消失在她的腦海之中,等待下一次的復萌。

  吃完面,朱和庸和楚鄂又坐在店裡跟宋依織聊了一會兒。她請他們將修繕及餐器的費用列張單子給她,他們卻說不用,她堅持無功不受祿,兩人便給她另一個提議,就是往後半年,他們來吃任何東西都免費。

  見他們如此堅持,她同意了。

  才送走他們,宋依織一轉身竟發現朱和庸落下了隨身攜帶的折扇。心想店裡正是休息時間,於是抓了扇子便追了出去。

  不一會兒,宋依織便在巷弄的轉角處看見他們,正要開口喊,卻聽見他們正在聊她的事。不知怎地,她竟打消喚住兩人的念頭,好奇的想知道在他們心中,她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覺不覺得小仙對我的態度不一樣了?」楚鄂問朱和庸。

  「不覺得。」朱和庸說。

  「少來,別不承認。」楚鄂濃眉一揚,「我敢說,小仙現在對我一定有好感。」

  「我倒覺得她喜歡的是我。」

  「她只是不討厭你罷了。」楚鄂笑了笑,「每次在她需要援助的時候,都是我及時的伸出援手,人非草木,她肯定被我感動了。」

  朱和庸哼笑一聲,不以為然,「感恩可不見得有愛。」

  「好感也不見得是愛。」楚鄂不甘示弱的回了一句。

  朱和庸有點懊惱,但仍不願就此放棄,「賭賭看,看誰輸誰贏。」

  「我贏定了。」楚鄂信心滿滿地道。

  聽到他們的對話,宋依織先是驚訝,然後覺得難過,慢慢地又感到憤怒。誰輸誰贏?她是他們的賭注跟比賽嗎?

  不管他們以為她是男是女,這種打賭的心態究竟是什麼?難道他們不擔心她當真了,然後付出感情?難道他們不在乎傷害一顆單純的心?

  想到他們把人的感情當游戲,她感到憤怒且不能諒解,緊握著折扇的手,隱隱的發抖。

  「楚鄂!小朱!」一時氣憤,她大聲的叫住他們。

  聽見她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楚鄂跟朱和庸先是一愣,旋即轉身。看她氣沖沖的朝他們快步走來,兩人都感到疑惑。

  「卑鄙!下流!」

  兩人未開口,她已惡狠狠的瞪著他們開罵,兩人一怔,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你們以為這樣很好玩?你們以為可以隨便踐踏別人的真心及感情嗎?」

  楚鄂眉頭一擰,「你在說什麼?」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她氣憤的瞪著他,「你們這兩個有龍陽之癖的家伙,居然用我來賭輸贏?」

  「嗄?」兩人都一臉困惑。

  「你們實在太卑劣了,我不會原諒你們,也不想再見到你們!」她說著,瞪著朱和庸,「你送的食器,我會一個一個包好,原封不動的還你。」

  「小仙,那是……」

  「你閉嘴!」她指著他的鼻子,氣怒又難過,「虧我一直覺得你是個好人,是個可以深交的朋友,甚至是兄長,可原來你跟楚鄂一樣惡劣!」

  「我惡劣?」楚鄂無辜又不滿地抗議,「我是哪兒惡劣了?」

  她轉頭瞪著他,憤恨地一字一句說︰「從頭到腳都惡劣!不準再接近我弟弟,也不準再到我的面店裡來!我欠你的,我會想辦法還,從今以後,我不想再看見你們!」說罷,她轉身便要走。

  「小仙!」楚鄂見狀,伸手拉她。

  她一個轉身,像只抓狂的母貓般開始攻擊他。「卑鄙的家伙!放手!放手!」

  她胡亂揮舞著雙手,粉拳一下一下的落在他胸口,手中抓著的折扇一個不小心還刮到了他的臉。

  他沒閃躲,更沒試圖出手阻止她。因為他是練武之人,一個不小心,就可能會傷到縴弱的她。

  「小人!混蛋!」她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憤怒及痛心。

  她不在乎的人是傷不了她的。由此可見,她是在乎他的。雖然小朱也有一份,但她更痛恨的是他。

  原因無他,只因他早已走進她的心裡,在她心中,他的分量遠遠超過小朱。

  「小仙,你先冷靜……」見她一直槌打著楚鄂,朱和庸忍不住上前勸阻。

  宋依織見他要伸手攔,直覺的撥開他的手,手裡折扇一掃,不偏不倚的就打中他的眼睛——

  「啊!」朱和庸痛得睜不開眼,退了兩步。

  宋依織嚇了一跳,楚鄂更是心頭一驚。這可不妙,朱和庸不是一般公子哥兒,而是當今聖上,宋依織傷了他,事情可大可小,若有人追究,必是死罪。

  「皇上您無事吧?」楚鄂趨前扶住朱和庸,一時情急的喊出皇上二字。

  而在這同時,喊著皇上的不只是他,還有從對街一頂尋常轎子上沖下來的鳳芹。

  楚鄂沒心思想她為什麼出現在這兒,只一心惦念著朱和庸的眼睛。

  「皇上,讓我看看您的眼睛。」他心急如焚的捧著朱和庸的臉,朱和庸慢慢的放開手,卻痛得一時睜不開眼睛。

  這時,鳳芹帶著隨行的兩名護衛及婢女沖了過來,一把抓住了宋依織,然後惡狠狠的抽了她兩巴掌。

  宋依織被她打得頭昏眼花,一個踉蹌跌坐在地上,抬起眼看著眼前的鳳芹,認出她便是先前光顧面店,卻沒吃幾口便走人的姑娘。

  這是怎麼一回事?她跟楚鄂為何喊小朱皇上?她又為什麼打人?正疑惑著,便聽見楚鄂沉聲喊了一聲「公主」。

  「公主?」她木木地重復一次。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傷當今聖上的龍顏?!」鳳芹柳眉倒豎地斥罵。

  她今天出宮,目的地又是仙人面店,當然,她不是去吃面,而是去找麻煩。

  沒想到轎子行經此處,竟看見熟悉的身影,見宋依織發狂似的槌打著楚鄂,她還在疑惑究竟是發生什麼事,心想著要先看一下好戲時,卻看到朱和庸上前勸阻,反遭宋依織用折扇傷了眼睛。

  她既驚又喜。驚的是宋依織竟敢傷害當今天子,喜的是傷了當今天子,死罪難逃,她可除去這討厭的眼中釘。

  逮著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她馬上跳下轎,沖過來,左右開弓的先賞情敵兩耳光。

  「皇、皇上?」被打得頭都昏了的宋依織木然的看著她,再看著被她誤傷了眼睛的朱和庸。

  「還不拿下她!」鳳芹一聲令下,身旁的兩名護衛便一左一右的擒住宋依織。

  宋依織看著朱和庸,眼底滿是歉意,「小朱公子,我不是故意傷你……」

  「什麼小朱公子?」鳳芹惡狠狠的瞪著她,「你傷的可是我朝的皇帝!」

  「公主,快住口。」楚鄂沉聲制止了她。

  「我說錯了嗎?」鳳芹氣怒的看著楚鄂,「楚鄂,我告訴你,這女人死定了!」

  聞言,楚鄂心頭一震。鳳芹是第一次見到小仙,不過一眼,她如何看出小仙是個女人,語氣中又怎會充滿著敵意及殺氣?

  但此時,他沒時間跟心情去想這些,因為他心懸朱和庸的傷勢,還有宋依織得為這事付出的代價。

  「公主,皇上微服出宮,你在這街市上大聲嚷嚷,是想陷皇上於危險之中嗎?」楚鄂低聲的提醒她。

  「我就是要令這女人明白她犯下了滔天大罪!」

  「鳳芹。」這時,朱和庸忍著痛命令,「夠了。」

  皇帝開口了,鳳芹於是閉嘴,但臉上滿是不甘。

  「公主,先讓皇上上你的轎子,速送皇上回宮,讓太醫們檢視及治療皇上的傷吧。」楚鄂說。

  「那這女人呢?!」鳳芹怒問︰「難道放了她?」

  「放了她。」朱和庸語氣溫溫的,卻充滿威嚴,「朕說了算。」

  兩名護衛一聽,立刻松開了手。

  就這樣,幾個人七手八腳的護送朱和庸上了轎子,飛快的離開。

  宋依織杵在原地,一時回不了神,但直覺告訴她,這禍闖大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3 PM

第四章

  經太醫檢視及治療後,朱和庸臉上除了皮肉傷,眼睛並無大礙,這讓楚鄂松了一口氣。

  但雖說不知者無罪,宋依織傷的是皇帝,仍然非同小可。

  「皇上,您不會怪罪小仙吧?」他憂心問。

  「放心,朕不會取她性命的,只是如今讓她知道我的身分……」眼睛貼著紗布的朱如庸一笑,「你可輸定了。」

  「咦?」他一愣。

  「你想想,普天之下誰敢違逆天子的命令?」朱和庸一臉得意,「知道朕是當今天子,她就算原本對朕無意,也不敢駁朕的意吧?再說,當今天子看上她,她也許高興都來不及呢。」說著,他哈哈大笑。

  他知道朱和庸在開玩笑,可卻一點都笑不出來。

  此刻,他擔心的不是誰擄獲芳心這種事情,而是宋依織的安危。

  見他愁眉不展,朱和庸疑惑地問︰「干麼哭喪著臉?」

  「臣怕事情無法善了。」

  朱和庸不明就裡,「朕又不追究,哪裡無法善了?」

  「這事要是傳到鳳福宮,恐怕……」他一臉憂心。

  「朕已經交代鳳芹不準張揚此事,你盡管放心。」朱和庸一派輕松地說。

  楚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依舊憂心忡忡。他一點都不像朱和庸這般樂觀,當時鳳芹狠甩小仙兩耳光時的表情及眼神,他至今還忘不了。

  那不只是氣憤她傷了朱和庸,還帶著深深的惱恨。她跟小仙不該有恩怨,不該有接觸,為何會有那樣強烈的怨恨?為何她知道小仙是個姑娘?在那麼緊急又混亂的當下,她如何洞察到小仙其實是個女流之輩?

  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單純,絕不是他多疑。

  丙然,稍晚時鳳福宮來人,說太后請聖上移駕鳳福宮一趟。

  朱和庸帶著楚鄂來到鳳福宮,進到廳內,兩人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母後,這是……」朱和庸難以置信的看著此刻被押跪在地,兩邊臉頰腫脹,唇角還滲著血絲的宋依織。

  而看見這一幕的楚鄂,胸口倏地一緊,他擔心的事果然發生了。

  可他只是個臣子,縱使想沖上去抱住宋依織,卻還是得忍住,不能當場觸怒太后。

  「皇上,」太后端坐在堂上,神情凝肅,「這事,你打算瞞著哀家?」

  朱和庸忍不住看了鳳芹一眼,心裡雖惱,卻不好發作。想不到楚鄂擔心的事真的發生了,好個鳳芹,完全不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母後,」他上前,「這是個誤會。」

  「誤會?」太后柳眉一擰,「皇上忘了自己的身分嗎?先不說別的,皇上身系國家社稷,安危何其要緊,怎可時時微服出宮,只為了去會這麼一個粗鄙民女?」

  朱和庸臉色一沉。鳳芹究竟跟他母後說了什麼?

  「母後,一切確實只是誤會,小仙並非故意傷朕,這只是意外,況且朕的傷勢無礙,母後請息怒。」朱和庸對太后十分孝順,平時噓寒問暖,有求必應,極少違逆其意,此刻雖然要替宋依織說話,也不能跟太后硬踫硬。

  「小仙?」太后不屑冷哼,「這女子做男人裝扮,就是為了掩人耳目跟皇上暗渡陳倉嗎?」

  「母後,並非如此。」朱和庸急忙解釋,「小仙做男子打扮是為了做生意,她在賣面。」

  「哼!她賣的是面,還是笑?」太后惱怒地斥責,「瞧你一心維護著她,恐怕早被她勾去心神了吧?」

  一個平民女子竟傷了她的皇兒、傷了當今聖上,太后怎麼都咽不下這口氣,惱怒至極。再加上鳳芹在她耳旁造謠,讓她以為朱和庸微服出宮不是為了體察民情,而只是為了一個女人,更是教她怒不可遏。

  「母後,並非如此。」面對太后莫須有的指責,朱和庸開始感到憤怒,但他氣的不是太后,而是不知在太后耳邊說了什麼的鳳芹。

  「皇上跟這女子若無瓜葛,便將她交給哀家,如何?」太后態度強硬。

  聞言,朱和庸與楚鄂都陡地一震。

  將宋依織交給太后?這可不行,如今太后在氣頭上,又有鳳芹在一旁扇風點火,宋依織就算能活著離開鳳福宮,恐怕也去掉了半條命。

  「母後,這事……」

  「太后。」這時,楚鄂忽地屈膝一跪,「此事因臣而起。」

  太后挑眉睇著他,「因你而起?楚鄂,你倒是給哀家說個清楚明白。」

  「與此民女有瓜葛的是罪臣,並非皇上。」

  聽著,朱和庸一震,「楚鄂你……」

  楚鄂抬眼直視著太后,續道︰「她並不知道皇上及罪臣的身分,才會因誤會而錯傷聖上。」

  「楚鄂,哀家不明白你的意思。」

  「太后,是罪臣害皇上受傷,罪臣甘願受罰,請太后饒了此女一命。」說著,楚鄂身子趴得更低,額頭都磕踫在地。

  見狀,眾人都一驚。

  楚鄂雖是一名武官,但家世不凡,為皇上所倚重,就算在宮中遇著太后,也不需行跪地大禮,而如今他竟為了一個民女磕頭請罪。

  鳳芹看在眼裡,妒恨更深了。

  「母後,」她上前,繼續加油添醋,「依鳳芹看,這妖女真是了得,竟然將皇上跟楚鄂都迷胡涂了,母後絕對不能放了她!」

  「鳳芹!」朱和庸沉聲一喝,「你別掮風點火,唯恐天下不亂。」

  「皇上,鳳芹只是實話實說。」鳳芹仗著在鳳福宮有太后給她撐腰,自然有恃無恐。

  「你……」朱和庸雖惱她,但礙於太后,也不好發作。

  「母後,不如將這小妖女交給鳳芹做婢,讓鳳芹好好治治她。」鳳芹提議。

  聞言,朱和庸跟楚鄂互覷一眼,都知此事絕不可行。

  「母後,萬萬不可。」朱和庸急道。

  「有何不可?」太后沉聲說道︰「她本該死罪難逃,如今饒她一命已算仁慈。」

  這時,楚鄂忽地再一次磕頭,咚的一聲,抬起頭時,只見他額頭已流出血來,眾人一驚,頓時鴉雀無聲。

  「太后,」他直視太后,神情堅定而無懼,「此事因罪臣而起,罰也是罰罪臣,罪臣自請負責。」

  「你是該負責。」太后惱怒道︰「你身為御前帶刀侍衛,居然讓皇上險些失明,哀家是該罰你。」

  一聽太后要罰他,鳳芹急道︰「母後,皇上要出宮,楚鄂也攔不了他,這一切都是那女人的錯!」說著,她沖到跪地的宋依織面前,拽著她的發,朝著她又紅又腫的臉頰,又狠狠了抽了兩下。

  見她打人的狠勁,楚鄂不難想象宋依織臉上的傷是誰造成的,頓時怒極攻心,憤恨的目光像兩柄匕首般射向她。

  迎上他駭人的目光,鳳芹倒抽了一口氣,更氣惱宋依織能得到他的維護,堅定了要除掉宋依織的決心。

  鳳芹仗著有太后當靠山,再度請求太后,「母後,請速降懿旨,將此妖女賜給鳳芹。」

  太后還未回應她,忽聽咚咚咚的沉沉巨響。那聲響不是別人弄出來的,而是楚鄂正一下又一下的磕頭,每一下都又響又沉,直教人聽著心驚。

  被鳳芹打得頭昏眼花的宋依織,在此時整個人清醒過來。她震驚的、不解的看著猛磕頭的楚鄂,心口一下一下的抽痛著。

  他這是在做什麼?為什麼要為她做到這種地步?為了替她開脫,他先是將所有的錯攬在身上,還自請處分,現在又……眼見著他的額頭已磕出血來,她的心好難受。

  「楚鄂?!」見狀,朱和庸趨前想阻止他,可他卻還是不停的磕頭。

  「楚鄂,你、你這是……」太后見狀,也慌了。

  楚天雲一生戎馬,獻身朝廷,當年要不是靠他守著北疆,敵人早就越界而來。

  而楚天雲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她如何對楚天雲交代?

  「太后,」楚鄂抬起頭,滿臉是血,模樣嚇人,「請太后饒她一命,放她出宮,若不,罪臣便磕頭直到太后答應。」

  「大膽!你這是在威脅哀家?!」

  「罪臣不敢,太后,此事要是傳出去,傷的恐怕是皇上的名聲。」知道太后更看重兒子,他拿朱和庸來做文章,「要是有人謠傳皇上耽溺女色,荒唐國事,皇上還如何安坐皇位?」

  「你剛才不是說跟皇上無關,又怎會……」

  「流言向來可怕,亦無須根據,罪臣不是為了這女子,而是為了皇上名聲,求太后開恩。」說罷,他又繼續磕頭。

  他的磕頭聲響教聞者心頭直顫,再見他一臉鮮血直流,更是心驚。

  看著他如此傷害自己,宋依織眼淚直落。她的心好痛,幾乎想沖著他大喊「不要再磕了」,可不行,她一喊,只是令太后更有理由處置她。

  她多麼希望有人能趕緊阻止他,她不想看見他受傷,她不要。於是,她望向朱和庸,以哀求的、殷盼的眼神看著他。

  朱和庸接收到她的期待及央求,卻露出為難之色。

  他雖是一國之君,但也不好直接對太后下令,於是半強半哄地道︰「母後,您再不點頭,怕今天鳳福宮要出人命了,屆時朕如何對楚將軍交代,又如何不令臣子寒心?」

  看著楚鄂,太后亦感心驚。她看得出來楚鄂是來真的,她再不答應,恐怕楚鄂真要魂斷鳳福宮。

  「夠了!」她沉喝一聲,「放了她。」

  此話一出,朱和庸急忙拉住楚鄂,「行了,楚鄂,母後答應了。」

  楚鄂抬頭看向太后,唇角一揚,「罪臣謝過太后。」

  「母後,可是她……」鳳芹眼見宋依織就要逃過劫難,急著想阻攔。

  「行了,鳳芹,你真想在哀家的鳳福宮搞出人命?」

  她低下頭,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鳳芹不敢。」

  「起來吧,楚鄂。」

  朱和庸伸手拉起楚鄂,而楚鄂才剛起身,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燈下,宋依織靜靜的坐在床邊守著楚鄂。

  他臉上可怕的鮮血早已擦淨,可額頭卻因為不斷磕頭而磕出一個不小的破口,太醫已為他清理傷口並包扎,血卻還是微微的滲了出來。

  看著這樣的他,她的心揪得死緊。他是為了保她一命才這麼做的呀。

  今天發生的一切太急太突然,她還來不及厘清,事情便接踵而至。先是發現她口中的小朱公子竟是當今皇帝,楚鄂是御前帶刀侍衛,然後還沒反應過來,幾名壯漢便沖進面店將她押往宮中。

  她在鳳福宮被鳳芹不斷的掌嘴辱罵,根本不知道自己跟鳳芹有什麼深仇大恨,要被如何對待,而且小朱……不,她今日才知皇上跟楚鄂也似乎早就發現她是個姑娘。

  在朱和庸為她釋疑之後,她才明白了一部分的事。

  原來他們君臣二人同時看上她,並約定進行君子之爭,他們並非在打賭,而是真心想追求她。

  朱和庸是因為太喜歡她的手藝,想將她納為妃子,成為他的貼身御廚。皇帝向來任性,什麼都能成為他納妃的理由,他甚至不需要理解她、了解她,便打算將她帶進宮中。

  可楚鄂呢?他喜歡她什麼?也是因為她的廚藝?

  不,看他在鳳福宮為保她而做的事,絕不只是那樣。沒有人會傻到為了吃而丟命。

  想到當時的景況,她又是一陣心驚。瞧他一次又一次的重重磕頭,鮮血慢慢不斷的淌下時,她的心像是被刀子一回一回的劃著般痛苦。

  那樣的痛苦,只在她娘親死去的時候她才嘗過。

  他往死裡磕頭的行動真的震撼了她的心,她完全料不到他會那麼做,也因為料不到,更讓她刻骨銘心。

  她的父親對娘親十分絕情,這讓她對男人不存期待,甚至認為天下男人皆薄幸寡情,可楚鄂為她做的一切卻教她發現並非天下烏鴉都一般黑,她踫上了一只白烏鴉,而且這只烏鴉對她情深義重。

  一個連命都可以為她拋棄的男人,她沒什麼好懷疑的,只是,知道他的身分後,她也意識到一件事,那就是她根本無法接受他的心意。

  一個是將門之後,當今聖上跟前的紅人,一個卻是身分低微的平民女子。這樣的她,就算是做他的妾都不夠格。

  想著,她不禁感傷難得遇上有情郎,老天卻不憐惜。

  「唔……」這時,楚鄂終於轉醒。

  他頭疼欲裂,悶哼了兩聲,慢慢的睜開眼睛,視野一清晰後,發現坐在旁邊的是宋依織。

  他先是一怔,旋即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

  「你醒了?疼嗎?」她小臉滿是關切。

  「疼是疼,但不要緊。」說著,他擔憂地注視著她的臉,「你的臉疼嗎?」想來皇上已命太醫為她診治上藥,似乎沒那麼腫了。

  看他一醒來便惦著她的傷勢,她的心又是一揪。她搖搖頭,眼眶盈著淚水。

  見她眼眶泛紅,他心疼地道︰「很疼吧?是不是受驚了?」

  她眉心一擰,兩行眼淚落下。

  「讓你遇到這種事,真是抱歉。」他說著,挪動身子想坐起。

  見狀,她立刻趨前扶起他,拿來軟枕給他靠,他坐起身子,目光凝在她身上,淺淺的吁口氣,露出微笑,彷佛只要她安然地在他面前,他自己受的傷可以不在乎。

  「是陛下準你留下來的?」他問。

  「是我請求皇上讓我照顧你。」她噙著淚,「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本來是打算用隨身的小刀劃自己幾下或是捅自己兩刀的。」他像是在開玩笑,可她卻覺得他認真得教她心驚肉跳。

  「不過在鳳福宮拔刀可是大不敬的事情。」他一笑,「所以我想想,就只能磕頭了。」

  她心頭一緊,「你不必傷害自己。」

  「我也不想傷害自己,可是太后跟公主想傷害你。」他黑眸深情的注視著她,「所以我只好傷害自己以阻止她們傷害你。」

  聽著,她又流下眼淚,氣憤卻心疼地嗔道︰「你真傻。」

  「我可不傻。」他撇唇一笑,眼底滿溢愛憐,「瞧,你正為我心疼掉淚呢。沖著這點,一切都值得。」

  聽他這麼說,她心裡又氣又甜。

  「你還不正經?」她瞪著他,「要是太后鐵了心要治我罪,你難道真要把頭磕破嗎?」

  「是啊。」他毫不猶豫地答,「我會。」

  迎上他的目光,她的心一悸,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他是真的愛她吧?可就因為他如此眷戀著她,才更教她難受。

  他們不會有結果的,不管他們是多麼兩情相悅。

  「為什麼哭?」他伸出手輕抹她的眼角,「心疼我?」

  她眉心一蹙,「為什麼你還能說笑?」

  「難道要哭?」他唇角一勾,「如今你雖受了皮肉之苦,但總算保住性命,皇上的眼傷也無礙,我還想大笑呢。」

  「可你也……」

  「這點傷不算什麼。」他不自覺的揉了一下額頭,卻疼得皺起眉頭。

  「別揉,又滲血了。」她急忙抓著他的手,滿臉憂慮不舍的看著他。

  「皇上都跟你解釋清楚了吧?」他問。

  她點點頭。

  「我跟皇上並非拿你打賭,更不是尋你開心。」他表情真誠地說。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女子的?」她問。虧她還為了性別之事苦惱許久。

  「第一眼便知道。」他一笑。

  她一怔,「第一眼?你從何得知?」

  「我見過的女人還少嗎?」他挑眉一笑,「我楚鄂若連你是女人都看不出來,那可白活了。」

  什麼?!這意謂著他「閱女無數」嗎?忖著,她不自覺的板起臉來,略帶怨懟的看著他。

  他也警醒,立刻解釋澄清,「你可別誤會,我自小入宮陪伴太子,見的女人當然不在少數。」

  「喔……」這理由,她可以接受。

  「你喔這一聲是什麼意思?」他問。

  「沒什麼意思。」她話鋒一轉,「你應該沒事了吧?」

  「肯定是死不了。」他俏皮的一笑。

  「那是一定的,禍害遺千年,好人不長命。」她說。

  「哇,我為了你連命都不要了,你居然還糗我?你好殘忍。」他故作一臉失落傷心狀。

  看他無礙,還能談笑風生,她真的安心了,那麼她也該離去了。

  「你沒事就好,我該出宮了,有人等著帶我出去,我若不回家,依仁會擔心的。」

  「為何急著走?」他抓住她的手,眼底有一絲央求。

  她避開他熾熱的視線,「我只是平民百姓,本就不該待在宮中,是皇上開恩讓我留下來照顧你,如今你已醒了也無礙,我自然要離開。」

  「那我又疼了,」說著,他耍賴地摸著頭,「我頭快裂了。」

  她看著他一嘆,「楚鄂……」

  他微頓,定睛看著她。

  「謝謝你。」她深深注視著他,臉上浮現一絲溫柔及感傷,「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我感激不盡。」

  「小仙,」他緊抓著她的手,目光灼熱地凝視她,「我喜歡你。」

  「謝謝你的錯愛。」她自他厚實粗糙又溫熱的掌心中將手抽出,「我自知身分卑微,你的心意,我收下,但請你打消所有的念頭。」

  說罷,她旋身走了出去,只留下錯愕的楚鄂愣愣地凝望她。

  雖然此事被刻意壓下了,但楚鄂在鳳福宮裡做的事情還是輾轉傳到將軍府。得知楚鄂為了一誤傷皇帝的平民女子磕破了頭,楚天雲夫婦倆既驚又疑。

  他們的兒子是個只知盤馬彎弓,不解憐香惜玉的武人,如今竟會為了一女子頂撞太后?

  於是,楚鄂回將軍府後,便立刻遭到楚天雲夫婦倆及胞妹楚湘的「圍剿」——

  「鄂兒,瞧你這傷……」母親都是溫柔的,張銀華看著心肝兒子頭上纏著一圈紗布,滿心不舍。

  「他活該。」楚天雲寒著一張臉,「竟敢在鳳福宮干這等蠢事,幸好太后不追究,否則有他受的。」

  「孩子的爹。」張銀華蹙起眉頭,「鄭兒沒事便好,你就別說他了,再說鄂兒在宮裡那麼多年,也沒闖過什麼禍……」

  「第一次闖禍就是這麼這麼大的事,還不夠嗎?」楚天雲說著,嚴厲的瞪著楚鄂,「聽說你為了一個女人在鳳福宮鬧事?」

  「爹,孩兒並未鬧事,只是為她解圍。」楚鄂理直氣狀地道。

  「鄂兒,據說是你跟皇上出宮,那女子傷了皇上的眼睛,她才被太后擒進鳳福宮去,」張銀華疑惑地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件事因為被刻意隱瞞,因此傳進將軍府的只是皮毛,而不是完整的內容。他們還得靠著楚鄂,才能一窺全貌。

  「哥,我還聽說是因為你跟皇上爭風吃醋,是真的嗎?」楚湘說出不知哪來的小道消息。

  楚天雲跟張銀華一聽,十分震驚,「鄂兒,是真的?」

  「不完全是那樣。」他說。

  沒聽見兒子否認,楚天雲氣怒地大吼,「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為了女人跟皇上鬧,還鬧到教皇上受了傷?」

  「孩子的爹,你先冷靜,聽聽鄂兒怎麼說吧。」見他怒不可遏,張銀華連忙安撫著他,順便替楚鄂說話。

  「爹,」一旁的楚湘忽地一笑,「若此事是真,您應該感到欣慰吧?」

  楚天雲不解,「欣慰?」

  「是啊。」她說︰「宮中不是一直謠傳哥哥有龍陽之癖,還說他對皇上有特別的感情嗎?若此事是真,那表示哥哥喜歡的是女人呀。」

  聞言,楚天雲跟張銀華愣了一下。

  確實如此。若楚鄂真跟皇上爭風吃醋,那表示他喜歡的是貨真價實的姑娘,而非謠傳的那樣。兒子今年二十五了,既沒成親,也不曾跟任何姑娘有過傳聞,外面的人難免有些猜測。

  可即使如此,跟皇帝搶女人可是要殺頭的事。

  「鄂兒,你倒是快說啊,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張銀華急問。

  於是,楚鄂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們。聽完,楚天雲跟張銀華雖稍稍的松了一口氣,卻還是對他跟朱和庸看上同一個女人的事頗有疑慮。

  「鄂兒,皇上也喜歡那位姑娘,你還是放手吧。」張銀華勸著。

  「不成,若我放手,豈不是羞辱了皇上?」他一笑,「皇上也說過了,我跟他是君子之爭,誰輸誰贏都不影響我們的感情及關系。」

  「荒唐!」楚天雲用力一拍案,「皇上是惜才才那麼說,你竟當真?」

  「爹,皇上雖是天子,卻不能左右一個人的感情。」他說。這不是放手就能解決的問題。

  楚天雲眉心一皺,沉喝道︰「胡鬧!桂再狡辯!」

  「爹,娘。」這時,古靈精怪的楚湘又說話了,「這件事,我倒是站在哥哥這邊。」

  楚天雲瞪了她一眼,「你還瞎攪和?」

  「爹,哥哥從來不曾為了哪家的姑娘痴迷過,這位賣面姑娘能進得了哥哥的眼,上得了哥哥的心,想必有她與眾不同之處。」她續道︰「若哥哥喜歡她,她也喜歡哥哥,沒道理將她往皇上的懷裡推,這麼一來,不只痛了哥哥,也苦了那位姑娘,不是嗎?」

  聽見沒事老愛跟他抬杠,又總喜歡找他麻煩的妹妹竟意外的支持自己,楚鄂真是既驚又喜。

  「你們兄妹倆真是放肆,這種話在自家人面前說說便算,要是出去了還大放厥詞,為父也保不了你們。」楚天雲說著,兩眼直視著楚鄂,「總之你別再惹事,也不準再跟那女子有任何瓜葛。」

  楚鄂眉心一擰,不服全寫在臉上,正要反駁,外面傳來聲音——

  「將軍,秀小姐來了。」

  秀小姐正是楚天雲的胞妹——楚天秀。

  楚天秀只比楚鄂年長十二歲,是楚家上一代最小的孩子,唯一的女兒,楚天雲跟其它兄弟們把這個妹妹當女兒一樣疼愛寵溺,她未出嫁前可說是跟楚鄂一起長大的,雖是姑佷,卻情同姊弟。

  楚天秀十九歲那年嫁給楚天雲的副將甘紳,婚後十八年未生下一兒半女,可甘紳對她不離不棄,甚至不肯納妾以傳宗接代。楚天秀未出嫁由父兄寵著,出嫁後,丈夫也寵愛有加,遂養成了有些嬌的性子。

  「哥哥,嫂嫂。」楚天秀行色匆匆,急急的喊了一聲,便轉頭看著楚鄂關切道︰「鄂兒,我聽說……」

  「姑姑的消息真靈通。」未等她說,楚鄂打斷她,無奈的一嘆。

  「姑姑,我們正在聊那件事呢。」楚湘說。

  楚天秀一怔,「所以是真的嗎?」

  「姑姑,事情是這樣的……」楚湘自個兒將事情又說了一遍。

  聽完,楚天秀神情凝肅地斥責,「鄂兒,你真是太胡鬧了,一個身分低微的賣面女,竟教你做出這麼瘋狂至極的事?」

  「姑姑,您不認識她,也不了解她。」楚鄂不願聽見有人用身分低微四個字說宋依織。小仙是沒有家世,但不代表她一無可取,他們說她身分低微時的口氣聽起來彷佛她是什麼低賤卑下的東西似的。

  見他神情凝肅而堅定,楚天秀心頭微撼。「鄂兒,那樣的女子配不上你,也配不上楚家。更何況皇上也喜歡她,你攪和什麼?」

  「皇上若有意納她為妃,表示皇上認為她夠資格,姑姑覺得她不夠格,難道是自覺楚家高過皇上?」楚鄂反問。

  楚天秀陸地一驚,「這當然不……」

  「鄂兒,你越說越離譜了。」楚天雲提醒他謹言慎行,切莫禍從口出。

  「哥哥、嫂嫂,你們可得好好說說鄂兒,他真是胡涂了。」楚天秀激動起來。

  楚天秀把楚鄂當弟弟亦當兒子。楚鄂英挺威武,文武兼備,讓身為姑姑的她十分驕傲,也一直認為配得上他的女子絕非等閑。所以,不能接受一個平民女子和他在一起。

  「姑姑,您怎麼一直說什麼配不配的?」楚湘秀眉一蹙,「那您覺得什麼女子才配得上哥哥?」

  「當然是像鳳芹公主那樣的女子。」楚天秀說。

  她雖不常入宮,卻知道鳳芹公主對佷兒情有獨鐘,幾次宮宴,鳳芹公主也因她是楚鄂的姑姑而表現得十分周到禮貌,逢年過節,還托人給她送禮問好。

  鳳芹公主雖非天家之人,但得太后恩寵,地位崇高,與楚鄂自是十分匹配。

  楚湘一聽,翻了兩記白眼,不以為然地道︰「姑姑的眼光也不怎樣。」

  她雖不在宮中生活,但因爹爹和兄長之故,也有入宮的機會,也常出席貴女的宴會,消息也算靈通。老早之前,她就知道鳳芹公主覬覦著她哥哥,一逮到機會就跟前跟後,像甩不掉的狗屎般。

  而她跟鳳芹公主有過不少次的接觸,對鳳芹公主的印象極差,她看過鳳芹公主拿著雞毛當令箭,對宮人頤指氣使,喊打喊殺。她只不過是太后娘家的親戚,並非皇族,可卻仗著太后撐腰,到處耀武揚威。

  她哥哥樣子好看,人品高尚,鳳芹公主哪裡配得上他?

  「那個狗屎才配不上哥哥呢。」她不客氣的說。

  楚天雲、張銀華及楚天秀一聽,都露出氣惱的表情。

  「湘兒,你可真是大膽,居然說公主是狗屎?」楚天秀氣惱的瞪著她。

  「鳳芹公主跋扈驕橫的,誰都知道,哥哥要是娶了她,成為駙馬,恐怕咱們一家子都要成天給她磕頭了。」楚湘說。

  「住口。」楚天雲沉聲地斥責,「你這嘴老是沒遮攔,早晚出事。」

  「哥哥,鄂兒就是至今還未成家立室,才會惹出這些事來,依我看,還是早日給他尋一門親事,再不就是奏請皇上婚配吧。」楚天秀出著主意。

  「姑姑,」楚鄂臉色一凝,「我的婚事不需要誰安排。」

  「鄂兒,」楚天秀正色勸說,「你可知道自己是獨子是單傳?傳宗接代可是你的責任。」

  「姑姑,您怎麼把哥當育種的馬了?」楚湘反駁,「婚嫁也是要兩情相悅,哪只是為了傳宗接代?」

  楚天秀一聽,眉心一擰,語氣有點嚴厲地道︰「湘兒,你在胡說什麼?」

  「可不是嗎?難道嫁給哥的姑娘,只是生豬仔的母豬?」

  此話一出,楚天雲、張銀華跟楚天秀的臉都綠了。可楚鄂聽著,卻忍俊不禁的笑出聲音。

  「湘兒,你這比喻雖不雅,倒也寫實。」他說。

  「鄂兒,你胡說什麼?湘兒胡言亂語,你還……」楚天秀懊惱得說不出話來。

  「爹、娘、姑姑,鄂兒的婚事不勞擔心。」他恭謹有禮,不卑不亢,「緣分強求不來,一切交給天安排便是。」說著,他拱手一揖,「孩兒還得趕回宮裡,不容久留,先告退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4 PM

第五章

  「朕輸了,朕做不到你為小仙做的事。從今天開始,朕打消納她為妃的念頭。」

  那日鳳福宮之事後,朱和庸拍拍楚鄂的肩,跟他真心的說了這麼一段話,自認輸得徹底,主動棄權。這讓楚鄂寬心不少。雖說不管輸贏都不至於影響他跟朱和庸的情誼,但跟主子爭,他心裡其實也感到介意。

  如今朱和庸自己棄權退出,可教他松了一口氣。

  今日是鳳福宮事件發生後,楚鄂第一次來到仙人面店。

  「小仙。」一進店門,他便熱絡的叫喚著。雖然知道她的名字,但他還是習慣喊她一聲小仙。

  她瞥了他一眼,然後視若無睹的忙著自己的事。

  其實見著他,她的心跳莫名的加速,她期待著他的出現,但理智告訴她,不能給他任何的可能及希望。

  因為,他們是不可能的。

  雖已習慣她用冷臉響應他,但楚鄂還是有點失落。在發生那件事後,他還以為一切會不同以往,可他卻發現情況好像變得更差了。

  他不死心,笑視著她,「「裡面的」要我帶一些鹵味回去,他正忙著見客。」

  裡面的,指的是朱和庸。所謂見客,指的則是接見大臣或來使之類的。

  宋依織了然地道︰「有特別指定什麼嗎?」

  「沒有,隨便你弄。」他說。

  她沒回應他,洗了手,便開始切鹵味及小菜。

  楚鄂晃了過來,在一旁看著,一邊說︰「小仙,你知道我今年幾歲了嗎?」

  「不知道。」

  「二十五了,我該討媳婦,成家立室了。」

  「是到年紀了。」她故作冷淡,內心卻澎湃。

  「可不是嗎?」他笑咪咪地對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來嗎?可不完全是為了吃,而是為了討媳婦。」

  她白了他一眼,「你要討媳婦,似乎找錯地方了。」

  「沒錯沒錯,我就喜歡燒得一手好菜,下了一手好面的媳婦兒。」他有點無賴地看著她。

  她瞪他一記,覷見他那耍賴卻又討喜的臉,心卻又怦跳起來。多氣人,他讓她一點都討厭不了。

  「會燒菜的姑娘很多。」她說。

  「可我就喜歡你。」他直截了當地說出心意。

  迎上他那熾熱又率真的黑眸,她胸口狂悸。但她強自鎮定,故作冷淡,「我說過謝謝你的錯愛,我無心嫁人,只想栽培依仁成材。」

  「是不是等依仁成材,你就肯嫁?」他兩眼發亮的看著她,「若是那樣,我等你。」

  聞言,她心頭一顫。

  她驚疑的看著他,內心也有點激動。為什麼他要如此執著於她呢?他貴為將軍之子,在宮中又有官職,這樣的他要找什麼樣的姑娘都易如反掌,為何非她不可?

  「你是吃錯了什麼藥,你要什麼樣的姑娘沒有,為什麼要纏著我?」她忍不住脫口問出。

  「因為只有你入了我的眼。」他目光熾熱得猶如火焰般。

  迎上他那專注而直接的眸光,她的心陡然狂悸。

  「我從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女子……從第一眼看見你,我就被你眼底那堅毅而溫暖的光芒給攫住心神。」楚鄂娓娓道出初見她的那一天所發生的事情,以及他的悸動及感受。

  「我記得那天有對乞兒父子來到店門□,渾身髒兮兮的,你店裡雖有客人,卻沒因此驅趕他們。」他說著,唇角掛著笑意,「你煮了兩碗面,面上頭鋪了滿滿的鹵料,然後親自端到外面給他們。」

  「後來吃了你煮的面,我更加不可自拔的為你著迷。」他目光一凝的注視著她,「那之後,我用了一點人脈查到你的事,知道女扮男裝的你其實是百年老店百糧堂的嫡女,因為父喪,而被已扶正的妾室逐出家門,初來到這兒時跟弟弟過著三餐不濟的生活……」

  宋依織聽著,心湖掀起波瀾。她不知道在初見她的那一天,他已觀察到那麼多事,她更不知道她在他心中是如此的美好,那些她覺得沒什麼的事,原來在他眼裡是那麼的難能可貴。

  「你什麼都沒有,可你的眼睛……」他深深的凝視著她的雙眸,看得她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你的眼神卻迸射著一種什麼都不缺的光芒。」

  聽見他這番話,她激動得快不能呼吸,他的目光太熱、太直接,讓她覺得難受又想沉醉,可是不行,她不能失去理智。

  「你說完了嗎?」她深吸一口氣,故作冷漠的看著他,「如果說完了就讓開,我要干活兒。」說著,她一把推開了他,對他視而不見。

  提著一袋香噴噴的鹵料,楚鄂往皇宮行去。

  他是個開朗積極,勇往直前的人,可這一次,他是真的有點沮喪了。

  他明明感覺到她對他的心意,明明覷見她眼底的情苗滋長,明明確定他們應是兩情相悅,為何她卻一再的拒絕他,甚至表現得那麼冷漠?

  是他誤會了什麼嗎?怎麼會呢,他楚鄂雖未有談情說愛的經驗,可也不是個三歲孩子或是情竇初開的小伙子,是不是郎有情,妹有意,他哪裡不知道?

  人生至此,他還沒遭遇過什麼挫折。當然,他的人生不是一帆風順,但他遇事總是保持冷靜,並以正向的心態面對。他總相信念轉境就轉,人生的好壞順逆,都只在轉念間。

  可這次,宋依織真的難倒他了。

  正忖著,他察覺到身後有人而停下腳步。「誰?」他低低的問了一句。

  「統領大人,是我。」

  不必回頭,他已知道跟隨在他身後的人是他安插在京捕處的趙杰。

  「何事?」

  「大人之前交代我查探之事,已有結果。」

  楚鄂繼續前行,「說下去。」

  趙杰跟隨在兩步之後,續道︰「我查過了,仙人面店周遭的店家並無異常,平時跟面店的來往也頻繁熱絡,我布線之後尋獲一可疑嫌犯,只可惜當我找到他落腳處時,他已身亡。」

  聞言,楚鄂一震,「何故身亡?」

  「京捕處的高叔查過他的遺體,認定他是中毒身亡。我在他落腳處發現他時,桌上還有未食用完畢的酒菜。」

  「此人是何底細?」

  「此人名叫周能,有個遠房表哥在宮中做事。」

  「宮中?」他微怔,「做什麼?」

  「是鳳福宮的一名宮人。」趙杰說。

  聽著,楚鄂沉默不語,若有所思。「我明白了,你先走吧。」

  「是。」趙杰答應一聲,旋即往一旁走開。

  楚鄂在回宮的路上,臉上沒有往常的輕松,只有凝重。仙人面店遭砸的事情怎會跟鳳福宮扯上關系呢?宋依織跟鳳福宮唯一的交集是在她誤傷朱和庸之後,可面店被砸卻是在那之前,此事是巧合,還是另有蹊蹺?

  忽地,他腦海中浮現了鳳芹的身影。

  鳳芹應該不認識宋依織,可那日她在街上看見宋依織時,卻篤定男裝的宋依織是個女人。在那麼緊急的狀況下,她有這樣的觀察力?他雖覺得她不笨,卻也沒如此精明。

  那麼,她是如何知道宋依織女扮男裝?在那之前,她見過宋依織嗎?而那莫名其妙的仇恨是否與此有關?

  鳳福宮是太后的寢宮,此事與鳳福宮牽扯上,非比尋常,亦不能等閑視之。看來,他得小心推敲。

  返回宮中,他將鹵料帶至御書房。朱和庸終於吃到好吃的鹵料,揚著心滿意足的笑,可見楚鄂心事重重,他不禁疑惑地問︰「怎了?小仙又給你臉色看?」

  「那是尋常的事。」他說。

  「朕都棄權了,你理當可以順利的抱得美人歸,不是嗎?」

  「小仙不知為何變得更冷淡了。」

  朱和庸一怔,沉吟片刻,「這麼辦好了,索性朕下道聖諭,命令她嫁給你。」

  楚鄂知道他是說笑,卻還是慎重地拒絕,「皇上萬萬不可。」

  朱和庸見他當真,哈哈一笑,才正色說︰「其實朕大抵知道小仙為何拒絕你。」

  楚鄭微頓,「皇上知道?」

  他點頭,「你想想,你出身權貴將門,父親是征夷大將軍,母親則是吏部尚書之女,而小仙只是尋常百姓,她豈敢高攀?」

  「可我不計較。」

  「你不計較,她卻過不了自己心裡那一關呀。」朱和庸說著,輕嘆一聲,「看來你的好事只有神仙能幫你了。」

  楚鄂聽著,苦笑不語。此時他的心思放在另一件事情上頭,但他不想讓朱和庸知道。

  「你今天真的怪怪的,還有事?」朱和庸跟他從小一塊長大,立刻覷出他另有心事。

  他勾唇一笑,「沒事,只是昨兒沒睡好,頭有點疼。」

  朱和庸笑話他,「淨想著小仙,當然睡不著。」

  他以笑回應,沒有多說。

  「小花,大花,吃飯了!」

  宋依織端著兩只狗碗來到院中,一呼喚,兩條毛色黑得發亮,軀干及四肢都非常精實的黑狗從廊下跑了過來。

  她把狗碗放下,兩條黑狗便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這兩條黑狗不是她撿來的,而是約莫十天前,楚鄂突然帶來托給她的,明明就是兩條黑狗,卻取名叫小花跟大花,真是夠古怪的。

  那天,他在沒人的時候忽然帶著大花跟小花來,說它們是正在受訓的軍犬,因資質愚鈍被踢出軍犬司,原本要流落街頭,可他看它們可憐,就將它們帶出宮,本想著要帶回將軍府,但他娘怕狗,只好作罷。

  「我這兒是做生意的,不能養狗。」她拒絕他。

  「你有院子嘛。」他說︰「你都能幫助可憐人,怎就不能幫助可憐狗?難道你忍心看他們流落街頭,最後進了香肉店?」

  他這麼一說,她想起之前曾看人在市集上賣著香肉,突然於心不忍。

  「你放心,它們當軍犬或許不足,但當看門狗卻是綽綽有余。」他努力的說服她,「你想想之前被砸店的事,要是你這裡有兩條這麼威猛的狗,包準沒人敢來找你麻煩。」

  她想想,覺得有理,再低頭看看乖乖坐在她面前,四只眼睛直直望著她的大花跟小花,心便動搖了。

  「它們的伙食費我包,拜托你收留它們吧。」

  他說著的同時,大花跟小花發出嗚嗚的聲音,然後沖著她吐舌頭討好。

  老實說,它們長得不是太漂亮,看起來還有點可怕,可是當它們吐舌時,她就覺得它們好可愛,所以她答應了楚鄂這不情之請,收留了它們。

  十天過去,她真心覺得大花跟小花是非常聰明的狗,它們的規矩很好,從不隨處便溺,一定會在固定的地方便溺並掩埋,讓她連一丁點的異味都聞不到,且不破壞她的苗圃,不亂咬東西,也從不亂吠。

  晚上就寢後,它們就睡在她房門外,像是忠心耿耿的衛士般。楚鄂還說它們資質愚鈍呢,她可真沒見過這麼聰明的狗。

  如果大花小花這還叫愚鈍,那那些合格的軍犬不就聰明到能考科舉了?

  不一會兒,大花小花吃光了碗中的食物。

  楚鄂曾交代過太陽下山後就別喂它們吃的,一天只要給它們早午兩餐便可。可是她覺得中午到隔天早上的時候頗長,怕它們餓著,所以晚上關門後,她會再給她們吃一點東西墊墊肚子。

  「你們去喝水,我先去把門關了。」雖然它們聽不懂,但她還是交代了聲,才只身往前面走去。

  尋常時候,宋依仁都會幫忙她一起關店,特別是她那日被人綁進宮後,她花了很大的工夫才瞞下真相。可今天宋依仁不在家,他的師傅壽山老人得到一批非常稀有昂貴的木頭,要他今晚過去幫忙整理。

  若是從前,她一定覺得有點寂寞。可如今因為有大花小花陪著,那種感覺也就消失了。

  她正準備上門板,忽然聽見身後有聲音。

  她轉過頭,只看見一個蒙面人。

  還未來得及發出聲音,蒙面人一把用手中的布巾搗住她的口鼻,她聞到了奇怪的味道,掙扎了幾下,就突然覺得渾身無力,意識模糊。

  她意識到自己將遭遇危險,而在她完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她腦海中浮現了那人的身影及臉龐。

  楚鄂……

  「楚……楚鄂……」

  像是睡了三天三夜般,宋依織幽幽轉醒,卻覺得頭疼欲裂,不自覺喃喃叫著楚鄂的名字。她一時忘了發生什麼事,好一會才想起她在打烊時被人擄走。

  她驚醒,陡地瞪大眼睛。

  睜開眼,她看見的是陌生的景象,她感覺自己睡在一塊硬硬的床板上,身側熱熱的。

  不知為何,她感到害怕。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胸口有點涼,而且她隱約聽見呼吸聲,而那呼吸聲不是來自於她。

  她想象不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喔不,她不是想象不到,而是不敢想。但她知道自己終究要面對現實,不管她即將面對的是什麼可怕的狀況。

  於是,她鼓起勇氣,霍地坐起,並轉頭一看——

  眼前的景況讓她頓時倒抽了一口氣,然後不能呼吸。她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不跳了,可她的臉跟身體卻又一個勁的發燙。

  有個男人躺在她身邊,而且是個光著上半身的男人。他有著一身精實的體魄,那線條完美到教人臉紅心跳,而他不是別人,正是楚鄂。

  他似乎睡得很沉、很香,她的動作沒有令他睜開眼。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她跟楚鄂會睡在一張床上,而且兩人都衣衫不整?

  她明明記得自己是被一個蒙面人搗住口鼻,然後失去意識,那面人不是楚鄂,因為她認得楚鄂的眼睛還有身形。

  楚鄂為什麼會光著身體躺在她身邊,他們到底……天啊,她的腦袋快爆開了,她得立刻把他叫醒!

  「楚鄂!」宋依織激動的大叫,「你起來!」

  大概是聽見她大叫的聲音,她見著楚鄂皺皺眉頭,動了動身體,但仍沒有睜開眼睛。

  她一手抓著自己的前襟,一手用力推他,「你起來!你快給我起來!」

  終於,楚鄂慢慢的睜開眼睛,眼眸有點失神的看著她,一臉迷惑。

  「小仙?你……」

  「你起來!快!」她又氣又急地催促。

  老實說,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雖然眼前的狀況讓她十分困惑慌張,但不知怎地,發現躺在她身邊的人是楚鄂,她卻又有種安心的感覺。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楚鄂坐起,一臉恍惚。「小仙,你在做什麼?」

  「我才要問你!」她羞紅了臉,「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你說!」

  他細細思索了一下,「我記得昨晚我……」突然,他愣住,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快說啊!」見他突然發愣不說話,她急得又槌了他兩下。

  他望著她,一臉茫惑,「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你跟我……我們……」想到他們兩人衣衫不整的過了一夜,她頭皮一陣發麻,身體也熱得像火燒似的。

  「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一臉正經地回答,「昨晚我突然想去看看大花跟小花,我到時,發現有人正要帶走你,就追了上去,突然腦後被重擊一下,然後我就不省人事了。」

  聞言,她遲疑的看著他,「那……我的衣服不是你弄的吧?」

  「當然不是。」他嚴正的否認並澄清,「我楚鄂頂天立地、光明磊落,怎可能對你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

  「那你……你的衣服也不是你自個兒脫的吧?」

  「我是那種人嗎?絕對不是。」

  「那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對我們做這種事?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心慌意亂,不知所措。

  雖然躺在她身邊的人是楚鄂,確實教她安心不少。但一個未嫁的閨女衣衫不整的跟一個赤身**的男人在一張床上同宿一晚,再怎麼說都不是件好事。

  「楚鄂,我……我們……」她一臉羞紅尷尬的看著他,「我們沒……我是說……我們……」她想問他,他們之間是不是除了同睡一張床,其它的事都沒發生,可她支支吾吾,吞吞吐吐,怎麼都說不出口。

  楚鄂知道她想問什麼,眉頭一皺,「別問我,我也不知道。」

  「可是我們都被迷昏了啊!」

  「這我不敢確定。我聽說有些藥能讓人亂性,就算是平時矜持的姑娘家,也會——」

  「不要說!」她羞惱地打斷他,「不可能,一定沒發生什麼事!」說著,她轉過身,手忙腳亂的把衣服整理好,就想跳下床。

  「欸!」楚鄂一把拉住她。

  她回頭瞪著他,「做什麼?」

  「做什麼?」他眉心一擰,「你想一走了之?」

  她一愣,「什麼意思?」

  「你不必對我負責嗎?」他認真而嚴肅地質問她。

  「對你……負責?」

  「當然。」他大言不慚地說︰「我一向潔身自愛、清清白白,現在讓你睡了一夜,又衣不蔽體,你當然得負責。」

  她呆住。向來只聽過女人尋死尋活要男人負責,卻從沒聽過男人要女人負責的。再說,什麼他潔身自愛、清清白白,她就不自愛、不清白嗎?還說她睡了他一夜?可惡,吃虧的可是她,他在說什麼?

  「我們現在各自回家,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她說。

  「你實在太不負責任了。」他臉一沉,語帶指責,「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的人。」

  宋依織傻住。她實在好想揍他,他在說什麼啊?難道她是隨便的女人嗎?發生這種莫名其妙又離奇詭異的事,他以為她願意?

  「這麼吧,既然我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咱們就成親吧。」他直接拍板定案。

  「嗄?」她一呆,疑惑的看著他,「你說……成親?」

  「當然。」他挑挑眉,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你都已經看過我的身體了,我當然是你的人。」

  「什麼?」她用聽到不可思議之事的表情瞪著他看,頓時說不出話來。

  「咱倆都不是三五歲的孩兒,男未婚女未嫁,成親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他說得振振有詞。

  「我……但我沒想過要嫁。」

  「世事變化多端,如今變化來了,你就別再抗拒。」

  「我不!」她羞窘又懊惱地低喊。

  「你不要也得要。」他臉一沉,嚴肅地說,「這事要是傳出去,我們還要做人嗎?」

  「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不說,就不會……」

  「不行。」他打斷了她,「我這人率直誠實,藏不住事情,三五天的時間,我就會說出去,到時你店也甭想開了。」

  她呆住,愕然的看著他。她感覺他在威脅她,像是她不乖乖就範,他就會把今天的事寫成告示,貼在京城各個角落似的。

  如果他真將這事說出去,別說她沒臉做人,恐怕就連她弟弟都抬不起頭吧?

  「楚鄂,你這是在威脅我。」

  「我不是威脅你,只是覺得既然天意如此,我們就別抗拒了。」

  「我還有弟弟要養。」

  「你弟弟就是我弟弟,他的事,我全包了。」他拍拍胸脯,爽朗一笑。

  看著他那健美結實的胸膛,她臉又一熱,不自覺的將視線往旁邊一移。

  「小仙……」

  楚鄂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羞得想抽回來,卻被他緊緊握住。

  「做什麼?放手。」她羞惱的瞪著他。

  「小仙,你放心,我會好好對待你跟依仁的。」他眼神專注而真誠地凝視她。

  那真摯的情感令她心悸不已,她不敢直視那雙熱情又直接的眼睛,面紅耳赤的低下了頭。她一點都不厭惡他,事實上……她是喜歡他的。

  他想娶她,她很感激,也很欣喜,但她不敢高攀。也因此,她總是對他壞,不理他,為的不是別的,只因為她害怕自己會越來越喜歡他。

  她以為自己能一直拒絕他,沒想到如今竟發生這場意外,難道真如他所說的是天意?

  若這是天意,是不是不可違呢?她相信他不會騙她,他會信守諾言,照顧她,也會將依仁視如親人般照顧。

  她知道以她的身分嫁進將軍府,前路必定難行。但,若一切真是天意,那麼這也許是上天給她的另一次試煉。

  對於試煉,她從不逃避。她自小在宋家便得不到溫暖及照顧,十六歲被逐出家門,帶著年幼的弟弟過了兩年困苦的生活,那些日子她都捱過去了,現在的她只會更堅強,不會變脆弱。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底下沒有過不了的關,只有不敢過關的人。

  這麼一想,她的心豁然開朗,眸底閃著堅毅的光芒,認真地說︰「既是天意,你可別後悔。」

  他兩眼一亮,「後悔的是小狗!」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5 PM

第六章

  京捕處地底的一間房間內,兩具蓋著白布的屍體橫躺著,底下濕成一片,像是溺水身亡,屍體已由高叔勘驗完畢,但未查出身分。

  此時,有兩人靜靜的走了進來。一人是趙杰,一人則是楚鄂。

  「高叔,把白布掀開吧。」趙杰說。

  「是。」高叔答應一聲,掀開了其中一具屍體的白布。

  那屍體是個壯碩的男子,因為泡了水,屍身更加腫脹。

  「大人,屍體不好看。」趙杰提醒楚鄂。

  他點頭,毫不猶疑的趨前一探。男子被一刀封喉,是死後才被丟到水裡想毀屍滅跡,而非生前落水。

  「在什麼地方發現的?」他問。

  「九陽渠。」趙杰說。

  九陽渠是貫穿京城,與護城河連接的渠道,也是京城主要供水的來源。

  他發現男子屍體上有許多咬痕,但非人為,而是具有利齒的動物所為。

  「大人昨日要我留意是否有被大型犬只咬傷而就醫的可疑人物後,我便清查了城裡各個醫館,卻沒有任何發現。今天早上有人通報九陽渠裡漂著兩具浮屍,一經查驗,發現屍體上有多處咬痕,不知是否是大人想找的人?」

  楚鄂神情凝肅的檢視了兩具屍體身上的多處咬痕,幾乎可以肯定這兩人應該就是那天晚上擄走宋依織的人。

  其實大花跟小花是他親自訓練的軍犬,在獲知面店遭砸之事與鳳福宮有所牽連之後,他便將它們放在宋依織身邊以隨時保護,沒想到果然發揮了奇效。

  那日宋依織被擄走後,大花小花便循跡找到那間小屋,合力攻擊兩名意圖對宋依織不利的惡徒,趕跑惡徒後,由大花守著宋依織,小花則奔回出陽門通報。

  出陽門是最靠近禁內衛隊營的出入口,小花脖子上掛著「衛」字銅牌,衛兵一見到就立刻通知他。得知小花急奔而來,他便明白宋依織出了事,於是在小花的帶路下找到了她。

  他找到她的時候,她的衣領有被稍稍扯開,但衣著還算完整。大花忠心耿耿的守在一旁,寸步未離。

  他本想叫醒昏迷的她,或是直接把她帶回面店,但突然,他心生一計。

  他若想保護她,唯一的方法就是將她放在一個安全的地方,而除了皇宮外,再沒任何一個地方比將軍府安全了。

  皇上曾對他說過一句話——看來你的好事只有神仙能幫你了。

  他想,這次或許就是神仙幫忙,是天意要他把宋依織娶了,不只能完成自己的心願,還能把她放在將軍府就近保護。

  從前她總說不嫁,可現在她有非嫁不可的理由了——他們睡過。

  於是,他脫去上衣與她同睡在一張床上,待她醒來時便威脅要將此事說出去,好讓她答應嫁他。

  此招果然奏效,她雖不甘心,卻還是就範。

  只是三番兩次找她麻煩,甚至想加害她的,是否就是他懷疑的那個人呢?

  第一個嫌犯死了,證據顯示跟他接頭的人來自鳳福宮。

  如今,第二個第三個嫌犯又遭滅口,可見幕後主使者絕非尋常。

  一具接著一具的屍體讓楚鄂警覺到危險逼近,看來他得趕緊把宋依織娶回家,絕不能讓冪後黑手再有任何傷害她的機會。

  「趙杰,」他神情凝肅,聲音一沉,「繼續追查這兩個人的身分,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能錯過。」

  「諾!」

  御書房中,在聽了楚鄂的話後,朱和庸神情凝重,久久未發一語。

  宋依織點頭出嫁,他替楚鄂開心。但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後,他卻怎麼都高興不起來。

  「這事……」久久,他抬起眼,嘆了一聲,「你知道多久了?」

  「有一些日子了。」楚鄂回答。

  「你心裡有底?」他問。

  楚鄂沉默了一下,神色為難。

  朱和庸腦子也靈光,剛才聽他一番說明之後,心裡已經有些想法,只是若牽涉到那個人,事情可就難辦了。

  「你懷疑是鳳芹吧?」他問。

  楚鄂直視著他的眼睛,未答,但已默認。

  朱和庸眉心一擰,又長嘆一聲。「其實朕也一直不解,鳳芹未曾跟小仙打過照面,為何那日在街上卻立刻知道她是女人,之後又在太后跟前嚼舌根,慫恿太后將小仙押進鳳福宮,像是跟她有什麼深仇大恨似的往死裡打。」

  「皇上,公主深得太后的心,若太后得知此事,怕是……」

  「當然不能讓太后知道,如今還不是時候。」朱和庸說著,又沉默了一會兒。

  突然,他抬起眼睛看著楚鄂,消遣似的道︰「人道紅顏禍水,我看你也不差,小仙因為你差點沒命了。」

  「皇上這是在捉弄臣嗎?」楚鄂神情無奈。

  「言歸正傳,」他說︰「雖然咱們都懷疑鳳芹,但並無鐵證,切莫妄動。」

  「臣知道。」楚鄂恭謹地道,「公主自幼讓太后寵著,比任何人更得太后的心,證據不足卻對她提出指控,只怕會惹得太后不悅。」

  「恐怕就算是罪證確鑿,太后都接受不了……」朱和庸眉心一蹙,「這事還真是棘手。」

  「確實。」楚鄂沉著臉道︰「就因為事情棘手,臣才會將計就計威脅小仙嫁給臣,如今唯有將她放在將軍府才能保護她。」

  「那倒是,若事情已成定局,她成了將軍府的少夫人,鳳芹就算再想對她做些什麼也有難度。」朱和庸忽而笑嘆一記,「不過事情發展至今,倒也不全是壞事,至少小仙點頭答應了。」

  楚鄂唇角一勾,「是啊,神仙幫忙。」

  「楚將軍沒有意見吧?」朱和庸問。

  「有一點,但應該不成阻力,我只擔心小仙嫁進將軍府,有人會因為她的身分而對她做些不好的事,或說些不好的話……」說著,楚鄂有幾分擔心。

  「這倒不難。」朱和庸挑眉一笑,「朕讓高太傅收她為義女,再下旨將她指予你,旁人自然就不會有什麼閑話可說。」

  他如此幫忙,楚鄂感激不盡。「皇上恩情,臣……」

  「欸.」朱和庸打斷了他,「朕這麼幫你,但也要你答應一件事。」

  他微頓,「皇上請說。」

  朱和庸咧嘴一笑,「朕想吃什麼時,就讓小仙幫朕做來,行嗎?」

  他忍俊不禁的一笑,「那是當然。」

  不到三日,賜婚聖旨便頒下了。這婚事由皇帝做主,就算有人不樂見、不接受,卻也沒人膽敢反對。楚天雲跟張銀華夫妻倆對宋依織並無了解,難免有些疑慮,但因為是皇上許婚,而宋依織如今又是太傅千金,夫妻倆便也默許了這婚事。

  再說,楚鄂是他們的兒子,他們哪裡不明白他的性情。凡是他打定主意的事,誰都改變不了。

  至於宋依織這邊的親人……她沒什麼親人了,只有一個弟弟。

  宋依仁是完全不成問題的,因為他太喜歡楚鄂了。楚鄂不僅是他的貴人,更像是他的哥哥,雖然事發突然,他在壽山老人那兒住了一晚,事情就有了巨大的變化,令他心生疑問,卻沒追問,他想,必然是他不在家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吧。

  總之,姊姊能有好歸宿是件可喜可賀的事。

  婚事神速的籌備並進行著,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宋依織便帶著宋依仁以及大花小花嫁進楚家。

  此事很快的便在京城傳開,而也在這個時候,大家才知道仙人面店的小老板其實是個姑娘,而非公子。

  包令人吃驚的是她在皇帝的安排下成了高太傅的義女,婚事還由皇帝主導,如此麻雀變鳳凰的故事,當然有人驚訝黯羨,也有人不以為然,等著看好戲。

  盎貴人家的飯碗不好端,將軍府的飯碗就更不容易了。她一個尋常百姓嫁進將軍府成了少夫人,日後能不能勝任,好事的人都等著看。

  就這樣,宋依織成了楚鄂的妻,楚家的新媳婦。

  兩人新婚,朱和庸特準楚鄂一個月不需進宮,好好在家跟宋依織培養感情。

  新婚第一日,她跟楚鄂早早便去向楚天雲跟張銀華敬茶,也認識下小姑子。

  楚湘對她這新上任的嫂子很好奇,十分熱絡,而雖說兩老一開始對她有些疑慮,但見過她之後很快就有了親切感及好感。

  她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雖出身平凡,配不上將軍家,但如今是太傅千金,倒也不成問題了。

  「媳婦兒,一切都還習慣嗎?」張銀華關心道。

  「娘,您叫她小仙吧。」楚鄂笑說︰「我跟皇上都這麼叫她,她聽慣了。」

  「是嗎?」張銀華笑視著她,「叫你小仙可好?」

  她點頭,「娘怎麼叫我都行。」

  「嗯,」張銀華點點頭,「那我就叫你小仙了。」

  「是。」她恭謹而小心地回應。

  見她十分緊張,張銀華溫柔地安慰她,「小仙,你千萬別當自己是外人,我們會把你跟依仁當是己出,有什麼事千萬要告訴我們。」

  「謝謝爹跟娘的寵愛,我跟依仁感激不盡。」

  「你這樣太見外了。」張銀華笑視著她,「對了,我聽鄂兒說你把面店交給從前的伙計打理,是嗎?」

  「是的,店都開兩年多了,有一些老主顧,不忍讓他們失望。」她笑得靦腆,「錦兒跟小功跟我學了不少東西,交給他們沒有太大問題,我只要偶爾回去看看便行,希望爹跟娘可以允準。」

  「你爹跟我沒有意見,只要你別累壞身體即可,要知道呀,女人唯有把身體養好了,才能生養健康白胖的娃兒。」說著,張銀華睇了楚鄂一眼,叮囑道︰「鄂兒,你也是得好生顧著身子,趕緊給娘添個孫兒或孫女。」

  聽張銀華這麼說,又聽楚湘在旁起哄,宋依織的臉一熱。

  出嫁前,已經有老嬤嬤跟她上了一課,告訴她那些夫妻閨房中的秘事。每當她想起嬤嬤給她看的那些畫工細致的壓箱寶,再想起楚鄂luo身的樣子,她就頭皮發麻,身體熱如火燒。

  話說,昨兒洞房之夜,她突然來了月事,不克圓房,而楚鄂也對她十分尊重,未曾對她有任何大膽的行為。因此,他們嚴格說來還是對名不符實的夫妻。

  「娘,我跟小仙才剛成親,您就急著想抱孫,就算是貓狗,也得一兩個月吧?」楚鄂打趣的說,幫妻子解圍。

  「瞧你胡說的,什麼貓狗?」張銀華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

  這時,一旁的楚天雲突然咳了起來,溫柔的張銀華立刻命人將熱茶送上。

  「爹的身體無礙吧?」楚鄂語帶關心。

  楚天雲啜了幾口熱茶,「沒事,昨晚突然夜咳,老毛病了。」說著,他擱下茶杯,「沒事的話,你們就先下去歇著吧,昨晚鬧了那麼晚,相信你們還沒歇夠。」

  「那倒是。」昨天幾個御林軍的好兄弟鬧洞房,不只是他,就連宋依織都沒好好休息。

  於是,他便領著宋依織退下。

  次日一早,宋依織端著她天未亮就起身熬煮的熱粥來到公婆的院落。

  「媳婦向爹娘問安。」她呈上兩碗熱粥,「這是媳婦早上熬的粥,不知道合不合爹娘的胃口。」

  兩老看著她呈上的粥,都愣了一下。

  「小仙,府裡有廚子,你不必大清早的忙這些。」張銀華笑說。

  「不忙,很快的。」她淺笑著道,「昨天聽說爹偶會夜咳,所以我特地幫爹熬了祛痰止咳,補氣益胃的粥,我在裡面加了半夏、川貝、大棗還有紫蘇葉,這幾種藥材可以入菜,具有療效,娘雖沒有夜咳的毛病,但也可以保養身子。」

  聽著,兩老都覺得十分驚訝。

  「小仙,你如何懂得這些?」張銀華好奇的問。

  「娘,我對食補藥膳極有興趣,也略有鑽研。」她笑吟吟地說︰「日後不管爹娘想吃什麼,盡管告訴我。」

  其實這一切都要歸功那本《廚神秘笈》。因為不管她需要什麼,只要翻開書頁前在心中默念,便能在書中尋到她需要的知識。

  張銀華見她如此用心,心裡十分歡喜,轉過頭笑視著楚天雲,「孩子的爹,這可是咱們媳婦的一番心意,快試試味道吧。」說著,她朝宋依織使了個眼色。

  宋依織立刻將粥擱在兩人面前,細心叮嚀著,「爹娘小心燙口。」

  兩老拿起調羹吃了一口,只一口,兩人的表情都變了。

  張銀華想誇她,卻又吃了幾口,這才抬起頭來,一臉驚艷地道︰「小仙,這粥真是太美味了。」

  「是娘不嫌棄。」

  「嫌棄什麼?」張銀華笑說︰「聽說裡面放了藥材,還以為難以入口,沒想到卻美味至極。」

  當初知道朱和庸曾為了吃而動了納宋依織為妃的念頭時,她還以為只是皇帝吃膩了山珍海味,純粹圖新鮮。如今一試,她便能理解為何朱和庸會天天微服出宮,只為吃她下的一碗面了。

  「小仙,你是哪裡學來的廚藝?」張銀華問。

  「我自幼跟家裡的僕婢們學習,自己也喜鑽研。」她謙遜的、靦腆的一笑,「娘,這實在不算什麼。」

  其實,她之所以能有這樣的手藝,大抵歸功於天衣送她的那本秘笈,只可惜這種怪力亂神的事,她不能輕易出口。

  「孩子的爹……」張銀華轉頭想跟楚天雲說些什麼,卻發現在她說話的同時,楚天雲已喝掉半碗粥了,不禁莞爾,「孩子的爹,味道好吧?」

  「唔。」楚天雲響應一聲,繼續喝粥。

  見兩老喜歡,宋依織安心不少。「如果爹娘不嫌棄,日後想吃什麼盡管吩咐我。」

  「你這麼說,那娘可不客氣了。」張銀華眼底滿是對她的滿意,「過幾日,娘邀了幾位夫人到府中做客,你能負責備膳嗎?」

  她毫不猶豫地應承,「媳婦盡力而為,絕不會讓娘失望。」

  「很好,很好。」張銀華對這新媳婦實在太滿意了,笑得闔不攏嘴。

  「媳婦不打擾爹娘用膳,先退下了。」

  宋依織離開後,張銀華睇著一語不發,卻將粥吃到見底的楚天雲,開心的說︰「孩子的爹,看來咱們娶來一個好媳婦呢。」

  楚天雲沒響應,但臉上那滿意的表情說明了一切。

  以丈夫前往西疆,在府裡閑得發慌,想到哥哥嫂嫂家住上個把月為由,楚天秀來到了將軍府。

  楚天秀向來是楚家的寵兒,即使已嫁作人婦,回到楚家,楚天雲還是把她當小妹妹看待著。

  楚天秀初聽到朱和庸為楚鄂指婚時,十分興奮,以為指婚的對象就是鳳芹公主,可沒想到皇上要楚鄂娶的竟然是那個賣面女。

  雖說在朱和庸︰聲令下,宋依織便成了高太傅的義女,可她還是覺得宋依織配不上楚鄂。

  優秀的楚鄂合該娶一個門當戶對,在各方面都足以與他匹配的女子,就算不是鳳芹公主,也該是官家小姐或是世族之女。

  可就她所知,宋依織不過是百糧堂第二代當家的嫡女,卻不敵一個妾室,被奪走家產,逐出家門,淪落到得女扮男裝賣面維生,這樣的女子怎配得上她最疼愛、最重視的楚鄂?

  初初得知這個消息時,她曾要求楚天雲進宮要求皇帝收回成命,可楚天雲卻以不得違抗聖旨為由拒絕了她。

  於是楚鄂成親那天,她故意稱病缺席以表反對。

  而且一想到宋依織不過是個賣面女,竟能迷惑楚鄂跟朱和庸,最後還帶著弟弟順利的嫁進將軍府,她就覺得生氣。

  最後實在氣不過,她逮著丈夫赴西疆視察的機會,找了借口住進將軍府,還暗自下了決心,要好好修理宋依織。

  幾日下來,在兄嫂面前她會做出慈愛長輩的樣子,但只要覷著她兄嫂都不在的時機,她便對宋依織冷言酸語,無理對待。

  宋依織向她問安時,她不搭理。宋依織幫她煮了面跟小菜,她當著宋依織的面倒了那些東西。

  「你可真行,居然煮這種市井百姓吃的東西給我?」楚天秀不屑地道。

  「姑姑不愛的話,佷媳婦就做別的,只是因為爹娘、楚鄂跟湘兒都喜歡,所以……」

  「什麼?!你讓我兄嫂也吃這種狗食?」

  「姑姑,這不是狗食,而是……」

  「住口,別跟我一句來一句去的。」她打斷了宋依織,惡狠狠地道︰「你是什麼身分?別以為嫁進楚家,你就成了鳳凰。」

  宋依織沒有回嘴,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那些僕婢們看著聽著,也沒人敢幫少夫人說一句話。畢竟楚天秀是楚天雲的妹妹,在未嫁前可是這府裡受盡嬌寵的小姐。

  一開始,楚天秀以為宋依織會跟楚鄂哭訴,然後楚鄂便會來找她「聊聊」,但幾日過去,並無動靜。

  這讓楚天秀越發覺得宋依織不是省油的燈,竟能忍得住這樣的氣。因為這樣,更激發了她莫名的好勝心。

  這日,將軍府側門有人求見,竟是宋依織的繼母春魚。

  聽說春魚求見,宋依織十分吃驚,因為自十六歲離開宋家後,她與春魚再無聯系,甚至未曾再見上一面。

  不過宋家也算是有點人脈跟關系,繼母必然已得知她嫁進將軍府之事,繼母今日前來求見,想必是擔心她如今得勢,會借機報復吧?

  她走出側門,就見身穿青衣的春魚恭恭敬敬的站在門外,見她出來,立刻涎著笑臉,討好地道︰「依織……喔不,少夫人。」

  她發現春魚蒼老了許多,歲月之神可真是公平,祂的鐮刀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留過情,而看春魚一副卑微小心的樣子,她有點不知所措。

  春魚對娘親及他們姊弟倆做了許多可惡的事,可她並不恨春魚。

  娘曾對她說過,一個人要是被仇恨給控制了,那便不再是個人,而是把刀。

  仇恨他人的人,鎮日只想著如何傷害別人或是報復別人,反倒會失去許多東西,所以娘要她無論如何都不能帶著恨意活著,遇到對她不好的人,她要想著那人是她的試煉,讓她變得更好更堅強,絕不能因此懷恨在心。

  因為時時刻刻惦記著娘的話,因此她雖不喜春魚卻也不曾跟弟弟一起咒罵或計劃報復,充其量只是希望爭一口氣,令春魚他們知道,她和弟弟能過得很好,不被看輕。

  「母親可好?」她問。

  春魚尷尬又惶惑的笑笑,「還行,我聽說你嫁了好婆家,想說很久沒見,特地來祝賀你。」

  宋依織知道春魚絕不是單純的好意,便沒說話,靜待下文。

  「依織呀,有件事繼母想跟你說……」春魚一臉討好的握住她的手,「依織,你現在是將軍府的少夫人了,想必手上應該有一些錢可以使用,是這樣的,百糧堂這兩年一直虧損,現在急需要一筆錢應急,可以的話,你幫幫宋……」

  「作夢!」一道女聲冷冷的自她們身後傳來。

  宋依織心頭一震,連忙回頭,「姑姑?」

  不知何時,楚天秀已站在那兒,像是聽見了她們的對話,臉色十分難看。

  春魚見她睥睨自己,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自覺縮了縮脖子。

  「她是你娘家的人?」楚天秀質問著宋依織。

  「是的,這位是依織的繼母。」

  楚天秀逮到機會,當著她娘家人的面前就給她難堪,「你已經嫁進楚家了,別跟娘家那些低三下四的人來往,要是丟了楚家的臉,我唯你是問。」

  宋依織心知今天是逃不過一頓刮了,低聲下氣地道︰「姑姑,繼母只是來探望我……」

  「你當我聾了?」楚天秀嘲諷地冷哼,「她剛才還向你要錢呢!宋依織,你可別當楚家是你的金庫。」

  「佷媳婦沒那種想法。」

  「沒有就最好。」楚天秀嫌惡地瞪了春魚一眼,「你別把腦筋動到這繼女身上,她在楚家什麼都不是。」說罷,她轉身便走開。

  春魚見楚天秀這麼不給宋依織面子,心想她在楚家似乎並不如想象中得勢,立刻又變了張嘴臉。

  「我還以為你成了太傅的義女,將軍府的少夫人,就不同以往了,原來……」

  春魚一臉訕笑,「我不打擾你了,少夫人。」

  看著春魚離去的身影,宋依織心裡想的不是楚天秀在春魚面前羞辱她的事情,而是百糧堂的未來。

  又幾日,楚天秀覷著兄嫂去拜訪修禪寺住持方丈的時機,邀了鳳芹跟幾位官家千金來到將軍府參加她所舉行的九歌會,並要求宋依織也要出席。

  鳳芹跟這幾位官家千金常膩在一起,她們當然也知道鳳芹對楚鄂的一片心意。

  楚鄂娶了宋依織,教她希望落空,幾個好姊妹自然是跟她同個鼻孔出氣,未赴將軍府便已暗自下了要好好教訓宋依織的決定。

  當客人到來,楚天秀帶著宋依織親自相迎。

  這不是宋依織第一次見著鳳芹,早在鳳芹當街掌摑她之前,鳳芹就曾到過面店,但她因為覺得不是什麼異常的事情而未告訴楚鄂,只不過一個養在深宮裡的尊

  斌公主,為何會只身跑到仙人面店呢?難道是聽皇上說了什麼而特地來嘗鮮?

  可若是這樣,鳳芹的態度為何那麼的不友善?難道養在皇宮裡的女孩都特別的驕縱任性,我行我素嗎?

  宋依織很快就把疑問拋開,忙著準備茶點。

  今天的九歌會,由她親自負責準備膳食。為了不丟楚天秀的臉,她可是花了一天一夜的時間備料跟制作。

  九歌會在將軍府最大的庭園——賦園裡舉行,賦園花草扶疏,綠葉成蔭,百花爭妍,坐在樹下,涼風徐徐,還真是舒服愜意。

  鳳芹跟這些官家千金自小就習藝,個個都能彈上一手好琴。九歌會上,她們輪流撫琴吟唱,而宋依織則帶著幾個婢女負責幫她們端茶送點心。

  她其實一點都不在意,更不覺得委屈,她開了兩年的面店,早已習慣服務客人。對她來說,來者就是客,她們是楚天秀邀來的客人,也就是楚家的客人,身為楚家媳婦,在招待客人這事上她責無旁貸。

  「壓軸的來了。」一曲奏畢,楚天秀笑視著鳳芹,「公主,好久沒聽到您的演奏跟吟唱了,我可是期待許久呢。」

  「我獻丑了。」鳳芹一點都不忸怩,立刻撫琴彈奏一首她自己寫的曲子,還輕輕吟唱起來。

  鳳芹在琴藝及歌藝上確實有其獨到之處,她的古琴彈奏流暢,音韻婉轉;她的聲音清亮高亢,猶如黃鶯。

  此刻的鳳芹猶如畫中仙子般出塵脫俗,對照起當時在鳳福宮中把她往死裡打,還口口聲聲罵她妖女的凶狠樣,簡直判若兩人。

  宋依織一時忘了她曾那麼面目猙獰的對待自己,竟聽得痴了。

  曲畢,宋依織是第一個拍手的人。

  這時,鳳芹笑視著她說︰「少夫人,你可否也為大家獻奏一曲?」

  她一怔,然後尷尬地答,「公主,妾身……不會彈琴。」

  「你是開玩笑的吧?」鳳芹柳眉一揚,不快地說,「統領大人自幼隨侍皇上,六藝嫻熟,身為他的妻子竟不會彈琴?應該不是不會,而是不肯為我們演奏吧?」

  她話一說完,一位官家千金便說︰「公主,你何苦為難少夫人呢?她之前只是個女扮男裝的賣面女,撥面想必是會的,彈琴嘛……」說著,她嗤的一笑。

  她一笑,其它的千金們也笑了。

  宋依織發現她們對她極不友善,而且她很快就察覺到了楚天秀的目的,她就是存心想讓她難堪,讓她自慚形穢,自知不足。

  「真是讓公主看笑話了。」楚天秀睇了宋依織一眼,「丟臉啊,想不到我家鄂兒居然娶了這樣的妻子進門,除了會燒飯作菜下面,她什麼都不會。」

  鳳芹聽著,一臉同情憐憫,但眼底卻是藏不住的輕蔑及諷意。

  「少夫人本只是平民百姓,或許大字都不識幾個呢。」又有官家千金語帶嘲弄地道,「雖說皇上為了不丟將軍府的臉,命高太傅收她為義女,但那只是圖個名罷了,骨子裡她還是個草包。」

  「哎呀,你怎這麼說話?」鳳芹假意訓斥她。

  「難道不是事實?」那官家千金又道︰「統領大人是多少世家貴族眼中的乘龍快婿,想不到就這麼被奪去了,少夫人,你真是好本事。」

  宋依織心頭一震。為什麼?她跟鳳芹還有其它人並無恩怨,為何她們對她句句嘲諷侮辱?只是單純瞧不起她的出身嗎?還是另有其它原因?

  若非她如今已是楚鄂的妻子,所做所為都不能丟了丈夫的臉,她是絕計不會在這兒捱打的。

  楚天秀不說,在場的這些仕女們身分都不凡,她們縱然跟楚鄂沒有交集,父兄卻是楚鄂的同僚,身為楚鄂的妻子,楚家的媳婦,她不能失禮。

  於是,她抬頭挺胸,正要開口響應這一切的嘲訕,卻忽聽見楚鄂低沉含怒的聲音——

  「來人!送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6 PM

第七章

  楚鄂即將銷假回宮復職,於是這兩日便進宮去找屬下了解他不在時宮中的情況,今日回府時,他順道去私塾接宋依仁,兩人一路有說有笑的回到了家。

  一回府,護院就告知他鳳芹公主及幾位官家小姐來訪,他一聽,便立刻前往賦園查看。

  不看不聽還好,當他親耳聽見楚天秀、鳳芹以及其它官家千金們一搭一唱的酸言酸語時,他整個人火冒三丈。

  一旁的宋依仁看見他那可怕的表情,下意識的拉了他一下。

  看自己的姊姊受到委屈,他當然也不平,可他知道楚天秀是楚鄂的親姑姑,鳳芹則是太后跟前的寵兒,楚鄂若是為了姊姊而得罪她們,恐怕不是姊姊所樂見的。

  而且依他姊姊的性情,這種程度的打擊根本打不倒她。

  「姊夫,」宋依仁低聲地勸阻,「千萬不可。」

  楚鄂濃眉一蹙,神情憤怒。

  做為一個男人,妻子在家裡被欺負了,他不知便罷。眼下他都看到聽到了,怎能裝聾作啞,視而不見?

  鳳芹便罷了,他姑姑為何不護著他的妻子,反而落井下石,跟著別人一鼻孔出氣?他知道姑姑對他這樁婚事極不滿意,他成婚時,她甚至稱病未到,可不滿歸不滿,她終究是長輩,怎能如此?

  他知道以妻子的脾氣跟性情,被這樣對待固然會難過,但還不至於真正的傷到她,但做為她的丈夫,若不為她出頭,他還能算是個男人嗎?

  當下,他決定讓楚天秀及其它人清楚的、明白的看見他愛護宋依織的決心——

  「來人!送客!」他沉喝一聲,走進園中。

  他的喊聲嚇著園裡的所有人,包括那些在一旁侍候的僕婢。

  所有人循聲望去,看見的是神情冷肅而慍惱的他。

  楚天秀心頭一震,驚疑不定地道︰「鄂兒,公主跟其它小姐們是我的客人,你這是……」

  「我說送客。」他目光一凝,直視著楚天秀。

  「你……」楚天秀惱羞成怒的瞪著他,卻被他的氣勢震懾得說不出話。

  她太震驚了,因為在她跟楚鄂相處的歲月裡,他不曾對她如此無禮。

  而其它人更是不知所措,面面相覷。

  「楚鄂,你……」鳳芹才剛開口,卻讓楚鄂一記冷冷的眼神瞪得啞然。

  「公主,」楚鄂直視著她,毫不留情面地道︰「來者是客,臣理當款待,但你在臣府裡對臣的妻子無禮,莫怪臣不以禮相待。」

  楚鄂當著眾人的面教訓鳳芹,當下讓她覺得顏面無光,她惱恨的瞪著他,「楚鄂,你膽敢這麼對我?!」

  「臣知道公主深得太后的寵愛,但正因公主自小受太后教養,更不該說出這種有失身分的話,公主若覺臣冒犯,或覺委屈,可向太后訴苦,若太后要治楚鄂的罪,楚鄂甘願受罰。」他無畏無懼的直視著她。

  「鄂兒,你這是在做什麼?」楚天秀斷沒料到楚鄂竟為維護宋依織而不惜得罪鳳芹,急著想阻止他。

  楚鄂轉頭,冷冷的、嚴厲的看著她,「姑姑,我敬您是長輩,此事便作罷,再有下次,莫怪佷兒。」

  楚天秀頓時發不出聲音,只能震驚的、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楚鄂轉過身,一聲喝令,「送客!」

  因為鳳芹身分矜貴,那些僕婢們不敢妄動,你看我,我看你,神色慌亂。

  「走!」鳳芹臉一垮,一聲令下,帶著所有人走出了賦圔.

  一旁,宋依織看著這一切,震驚得忘了反應。她該阻止楚鄂,可當她看著楚鄂毅然決然的出面維護她時,她心頭一暖,腦袋也熱得不能思考了。

  這世上沒有一個女人不期待擁有一個拚盡全力維護自己的男人。

  餅往,楚鄂總是在她需要幫忙的時候伸出援手,那時他一心追求她,要他上天下地,他恐怕都不會猶豫。

  可現在,她已經是他的妻,逃不掉走不了,他卻一如往昔的愛護著她,甚至還為了她不惜得罪身分尊貴的公主,還有那些官家小姐。

  她不樂見他如此沖動,卻又因他的沖動而感到喜悅。

  此時,她的心情真是復雜,就像翻倒了調料,所有味兒的調料全混在一起了,分不清是什麼滋味。

  「鄂兒,」楚天秀幾個箭步上前,氣呼呼的瞪著他,「你真是太過火了,那可是公主!」

  楚鄂不卑不亢地回答,「姑姑,過火的是您。要是爹娘回來,知道您竟幫著外人欺負小仙,您說他們會說您對還是我對?」

  「對我來說,她也是外人!」楚天秀指著宋依織,坦白的說出自己的心裡話,「她到底憑什麼嫁進楚家?」

  楚鄂臉上帶著笑意,眼底卻冷肅。「就憑我喜歡她、愛她、惜她,我想照顧她。」

  聞言,宋依織心頭一悸,激動的、感動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楚天秀惱羞成怒地叫道︰「鄂兒,我是你的姑姑,打小我們——」

  「如果不是因為您是我的姑姑,現在您還能在這裡說話嗎?」楚鄂語氣堅定而嚴厲,「女子出嫁從夫,嚴格說來,姑姑現在不是楚家人,嫁進楚家的小仙才是楚家人。」

  「你說什麼?!」楚天秀怒視著他,「你這是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你……」

  楚鄂不理會憤怒的她,一把牽住了宋依織的手,「走。」

  他同時對宋依仁使了個眼色,三人便一前一後的離開了。

  看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楚天秀勃然大怒,一把掀翻了琴架上的古琴。

  一旁的僕婢們噤聲不語。

  回到兩人居住的院子,宋依織的心情猶未平復。

  她心裡慌慌的,不為別的,只因楚鄂忤逆了姑姑,又得罪了鳳芹公主。姑姑或許念在姑佷一場,可以不計前嫌。但鳳芹公主呢?她是太后跟前的寵兒,是皇上的妹妹,若是得罪她,恐怕不是一句抱歉就能擺平。

  想著,她甚感憂心。

  「楚鄂……」她正想說話,他卻打斷了她。

  「抱歉。」他說道,兩只眼睛直勾勾的注視著她。

  她愣了愣,「抱歉什麼?」

  「我讓你受了委屈。」他真誠而慚愧地說,「我承諾過會照顧你,不讓你受到一丁點的傷害跟委屈,可我卻讓你在合該安全的地方受了這樣的羞辱。」

  聽著他發自內心的話語,再迎上他那深情的眼睛,宋依織心頭一揪,方才強忍著的淚水瞬間滾落。

  看著,他一驚,心疼又不舍的一把將她攬進懷裡,本以為她會抗拒,但她卻乖乖地偎在他懷裡。

  其實他們成親至今已將滿月,卻尚未圓房,一開始是因為她來了月事,後來是因為他感覺到她還沒做好準備,即使她已經嫁他為妻。

  當初她點頭嫁他,多少帶著勉強。如果不是他將計就計,她不會答應這樁婚事。

  當初他急於將她娶進楚家,是為了保護她,沒想到在楚家,她居然還被這樣傷害,這是他的不對。

  「我對不住你。」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中,「我知道姑姑對你有敵意,她一直不滿意你,可我卻沒出聲。」

  「她是姑姑。」宋依織通情達理,即使楚天秀這麼對待她,她還是沒有一絲恨意及怨懟。

  「就算是姑姑,我也不該姑息。」他搖頭。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憂心忡忡,「你不該如此沖動,雖然你這樣的沖動讓我感動,可是……」

  聞言,他孩子氣的一笑,「你有感動嗎?」

  迎上他略帶興奮的笑臉,她蹙眉苦笑,「你還有心情跟我抬杠?」

  「為什麼不?」

  「你得罪姑姑,她肯定要氣你好一陣子了。」她一嘆,「至於公主,你更是不該冒犯她,她是皇上的妹妹,是太后捧在手心上的寶。」

  「你放寬心。」他笑著將她又攬進懷中,「鳳芹公主並非皇上的親妹妹,就算她是,皇上跟太后也並非不講理的人,若他們知道此事,說不準還要訓她一頓呢。」

  她微怔,「鳳芹公主不是皇上的親妹妹?」

  「嗯。」他說道︰「她是太后娘家親戚的小孩,太后喜歡她,便將她帶進宮裡養著,後來才求先皇收她為女兒。」

  「原來如此……」宋依織沉吟著,忽而想起一事,「說到鳳芹公主,她來過仙人面店呢!」

  楚鄂一怔,「什麼時候的事?」

  她想了一下,「是夏天的事,我還記得我給她弄了一道皇上喜歡的蘺麥涼面,可她吃了一口就嫌難吃,氣呼呼的走了。」

  「是嗎?」他神情凝重,若有所思。

  「她許是聽皇上說了什麼才到面店去嘗鮮的吧?」她推測。

  「或許是吧。」楚鄂勾唇一笑,輕輕撫摸著她的臉,「總之你不用擔心,不會有事的。」

  他的手指因為長年習武而長著粗繭,當那指腹滑過她的臉頰,一種不曾有過的顫栗傳遍她的全身。

  她臉一熱,有點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像是意識到什麼,他將手收回,尷尬的笑了笑。

  他們成親近一個月了,盡管同床,但他至今未踫過她。她心裡明白,他是尊重她、體貼她。

  嫁給他後,她越發覺得他是個體貼又溫暖的男人,盡管以前老說些不正經的話逗她,可她卻不曾見過他對別的女人說過輕浮的話語;他處處體恤她,總在他家人面前說她的好,幫助她在最短的時間內融入楚家;他不只照顧她,也把她唯一的弟弟視如親弟。

  他對她的承諾從來不是空口白話,今天,他讓她看見了他愛她的決心,也教她發現自己是多麼幸福又幸運的一個女人。

  因為父親之故,她一直不相信男人的話語。她認為他們在剛喜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說一種話,卻又在新歡出現時忘了過往的承諾。她曾經以為天下的男人都不可靠,她覺得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人靠自己是最妥當的了。

  可如今,楚鄂讓她的想法都不同以往了。

  看著他,她滿心的歡喜,幸福滿溢心頭。這一刻,她是真正的、完全的接受了他。

  晚上,楚鄂回到房裡,見宋依織已睡下,他輕手輕腳的卸履上床,小心翼翼的躺下。

  月色幽微,斜斜照入屋內。宋依織背對著他,兩只眼睛卻還瞪得圓圓的。她的臉兒發燙,心兒怦怦的跳,腦子想的全是她琢磨再琢磨、思量再思量的事情。

  楚鄂一如往常,躺下後直接閉目入睡。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不久,但對她來說彷佛一百年那麼長,她終於下定決心,翻了個身。

  他以為她只是翻身,睇了她一眼,不動,再次閉上眼睛,試著入睡。

  天曉得成親以來的每天晚上,躺在她身旁的他得花多少力氣才能讓自己什麼都不想的睡去。

  突然,他感覺到一根指頭輕輕的勾搔著他的手指,他心頭一震,卻不知怎地不敢做出反應。

  先是一根指頭,然後兩根、三根……最終,她那柔軟的手抓住了他的大手。

  他睜開眼睛,轉過頭,驚訝的看著她,而她那雙大眼正含羞帶怯的望著他。她不說,他也未語,但眼神交會之間,他竟與她心靈相通。

  這次,他一點都不擔心她抗拒或是惶恐,他知道她已準備好接受他……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轉身面向她,緩緩的將臉靠近,唇瓣輕輕的在她鼻尖上淺沾一記。

  她更羞了,縴細的身子微微的縮起。

  他稍稍起身,捱近了她,溫柔的將她抱在懷中,低下頭,尋著她花瓣般柔嫩的唇,燙上了熱情的印記——

  在九歌會之後,楚天秀便離開將軍府,氣呼呼的回家去了。楚天雲及張銀華事後得知此事,非但未責怪楚鄂對長輩不敬,反倒贊賞他並安慰宋依織。

  宋依織忍不住想,她上輩子不知道是燒了什麼好香,竟然能夠嫁進這樣的家庭,有疼愛她的公婆、敬愛她的小姑,還有寵愛她的丈夫。

  楚鄂銷假復職後,在家的時間少了,可他跟宋依織的感情卻益發濃烈。盡管一天之中,兩人踫面的時間不過兩個時辰,他也得三兩天才能回家來過夜,但他們卻如膠似漆、濃情密意,羨煞別人。

  宋依織是個好媳婦、好嫂子,也是個好妻子。

  因為有一本猶如百寶箱般的《廚神秘笈》,她隨時都能做出滿足每個人口味的佳肴。家裡有一個本事不輸御廚的媳婦,楚天雲跟張銀華可得意了,兩老經常找一些朋友到家裡做客,讓他們嘗嘗宋依織的手藝。

  很快地,一年一度的秋狩來了。

  一如往常,朱和庸領著一班皇族成員及朝廷要員前往離京約三天路程的白指山狩場,宋依織也應他之邀,隨著楚鄂前往白指山。

  第一天抵達狩場時,先遣人員早已搭好帳子,宋依織因是楚鄂之妻,因此可分得獨立的帳子,不受干擾的休息。

  身為聖上的近衛,楚鄂當然是忙碌的。他沒有足夠的時間跟多余的心力顧及宋依織,但幸好她個性開朗獨立,一個人倒也悠閑自在。

  狩場的風景優美,處處有京城難得一見的美景。正值秋日,滿山紅葉如著火般耀眼,她信步走著,在附近發現一個小湖,湖水澄碧,美得猶如仙界瑤池。

  「宋依織。」突然,身後傳來一女子的聲音。

  她轉過頭,發現在她身後不遠處的竟是鳳芹。

  鳳芹自幼習六藝,騎馬射箭對她來說是再輕松不過的事。自她十二歲起,每年秋狩她都參加且得到很好的成績。

  「參見公主。」她行禮如儀,行止合宜。

  鳳芹冷傲的看著她,「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托公主的福,一切安好。」

  「是嗎?當楚將軍家的媳婦可不簡單,你可知道多少人在等著看你笑話?」

  「不管簡不簡單,妾身都盡力而為,至於誰等著看笑話,妾身管不著。」她回答得不卑不亢。

  見她沒有一絲困窘或慌亂,鳳芹反倒惱了。

  「宋依織,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分嗎?你怎敢嫁給楚鄂!」她語氣嚴厲而刻薄。

  宋依織微頓,沉默片刻。

  她不是傻瓜,而且她是個女人,她感覺得到鳳芹之所以對她有敵意、對她不友善,全只因為一個原因——鳳芹傾慕楚鄂。

  正因為楚鄂在鳳芹眼中是那麼的完美無缺,才覺得她壓根兒配不上楚鄂。她相信先前那些對她冷嘲熱諷的官家千金,甚至是楚天秀,都知道鳳芹對楚鄂的一片心意,也才會齊心合力的一起排擠她、欺負她。

  確實,不管是身分樣貌或學識,她都比不上自小養在宮中的鳳芹。但她也有屬於自己的長處及特點,那是鳳芹沒有的。

  自嫁給楚鄂後,她對自己越來越具有信心,她深深的相信著自己是個值得被楚鄂如此愛著的女人。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認同,只要楚鄂一個溫柔而肯定的眼神。

  「公主,妾身自知不足,身分低微,可妾身敢嫁給楚鄂只有一個原因。」

  鳳斧微頓,「什麼?」

  「因為楚鄂愛我。」她說著,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鳳芹只覺得她的話刺耳,她的笑刺眼。她恨恨的瞪著宋依織,感覺自己渾身都在顫抖,好想把眼前這女人撕成碎片。

  「妾身稍晚還要幫皇上備膳,先行告辭。」宋依織說完,一個欠身便轉身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鳳芹眼底迸射出憤恨的光。

  朱和庸此次秋狩並沒帶上宮裡的御廚,只叫人領了二十來個御膳房的二廚。他將這些二廚們全都交給宋依織,並下令秋狩期間的伙食全由她打理。

  對於朱和庸如此重用她,眾人都感詫異。但由此可知,他對楚鄂及宋依織夫妻倆有著相當的信任及倚重。

  秋狩第一天的早晨,當大家看見由宋依織所準備的早膳時,都頗不以為然,他們平時就算不是炊金饌玉,總也是吃山珍海味,她竟備了稀飯跟小菜?

  但朱和庸坐下,迫不及待的喝了一口粥。

  喝下宋依織熬的五谷南瓜粥,他立刻露出滿足又滿意的表情。

  「小仙,」他還是習慣叫她小仙,「這粥太好吃了。」

  一旁,楚鄂也靜靜的吃著,其它人看他們吃得津津有味,都一臉狐疑的看著眼前那碗看來平淡無奇的粥,卻並未動筷。

  朱和庸吃了幾口小菜,滿意極了。看大家文風不動,他微皺眉頭,「怎麼?你們不吃?」

  皇上開口了,誰敢不吃?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彼此交換著眼色,然後各自的拿起筷子跟調羹,一臉像是要吃下致命毒藥般的表情。

  可當他們喝了一口粥後,表情卻在瞬間都變了。

  「哎呀,這粥……」

  大家聲聲驚嘆,驚艷不已。

  「怎麼?朕沒給大家找錯廚子吧?」朱和庸一臉得意。

  「皇上,這粥看似尋常,卻風味絕佳。」吏部侍郎說。

  「可不是嗎?真是令人胃口全開……」有人附和著。

  「大家快嘗嘗小仙做的小菜,包準你們饞到連盤子都吞下去。」朱和庸說著,自顧自的繼續吃著他眼前的那些美味小菜。

  看大家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宋依織一顆懸著的心放下了。一開始接受朱和庸給的任務時,她真的很擔心滿足不了這些刁鑽的嘴,不只讓朱和庸失望,也會丟了楚鄂的臉。

  可現在,她安心了。

  突然,她意識到有人的目光正灼熱的投注在她身上。她撇過臉,只看見楚鄂正望著她笑,她唇角一勾,回應著他的笑。

  這時,朱和庸發現有人靜靜的坐著,兩眼瞪著眼前的早膳,那人便是鳳芹。

  「怎麼瞪著早膳?它跟你有仇?」他開玩笑地道︰「趕緊吃飽了,待會兒才有力氣打獵。」

  鳳芹抿了抿唇才說道︰「皇上,鳳芹實在沒有胃口,請皇上準許鳳芹離席。」

  朱和庸聞言若有所思,「準。」

  「謝皇上。」鳳芹說罷,起身離席。

  看著她離席,宋依織不自覺的輕嘆一聲。女人的嫉妒心,果真了得。

  晚上,她指揮人善後並備妥明早早膳的材料後,便回到帳子。進到帳內,楚鄂已候著她。

  楚鄂不動,只伸出雙手迎向她。她淺笑,緩緩走向他,然後投入他的懷抱,安心的吁了口氣。

  「乏了吧?」他問。

  「是還好,只是心裡不輕松。」

  「別苛求自己。」他安慰著她,「皇上說你做得很好,他甚是滿意。」

  她抬起臉來,「是嗎?」

  「當然。」他點頭一笑,「你看看,今天所有人都吃得心滿意足,沒有任何人的碗盤裡留下東西。」

  她想了想,「也是。」

  「你的好手藝是得到皇上認可的,還擔心什麼?」楚鄂說著,話鋒一轉,「還能做什麼嗎?」

  她愣了愣,「做什麼?」

  「我問你,有累到動不了,什麼都不能做嗎?」他直視著她的眼睛。

  迎上他那直接又熾熱的眸光,她先是愣了一下,然後像是意會到什麼而羞紅了臉。

  她輕槌他胸口一記,嬌嗔著,「出門在外,你還能想著那件事?」

  他微頓,忽而明白她誤會了,忍俊不禁的笑道︰「我是想帶你去練習騎馬,你當是什麼事?」

  聞言,她呆住,滿臉羞紅,表情尷尬。如果可以,她真想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你……你真討厭。」她又羞惱的槌了他一記。

  楚鄂攫著她的手,笑彎了腰,「原來你想著那件事啊?還是你不想騎馬,想……當馬?」

  他別有含意的一問,教她更加羞赧。「不跟你胡說了。」

  楚鄂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為捉弄了她而笑得開懷。「好了,不鬧你,咱們騎馬去。」

  「為什麼要教我騎馬?」她疑惑。

  「也該是時候了。」他笑視著他,語氣溫柔地說,「楚家人沒一個不擅騎的,別看我娘那麼嬌貴的樣子,她可厲害了。」

  她一聽,驚訝得瞠大眼,「你說娘?」

  「可不是。」他笑道,「娘未嫁前可是騎射的好手,爹就是被她馬踏飛燕的英姿給吸引了,才會對她展開追求。」

  他不說,她還真不知道這段故事。

  「走吧,有我這個良師,包準你能在秋狩最後的兩三天,跟著大伙兒進入狩場辜馳。」說罷,他拉著她的手,走出帳外。

  秋狩第三天,楚天秀來了,她因府中有事而遲到,早向朱和庸稟明。

  她來了之後,楚鄂便帶著宋依織去向她請安,可她給了他們軟釘子踫。

  之後,楚鄂因為事忙,未再赴她的帳子向她問安,可宋依織卻還是天天去求見,盡管楚天秀總是以各種理由拒絕見她,她都不曾灰心或是惱恨。

  因為她相信人心是肉做的,只要她拿出誠意,日久便能打動楚天秀。

  幾天過去,因著楚鄂的教導及她的天分,從未騎過馬的她,竟也能自然駕馭馬匹。當然,她還無法像別人那樣策馬奔馳,更無法在騎馬時射箭,但她不在意。

  打獵這件事,她其實做不來。她平時做吃的,那些豬牛羊雞鴨鵝,全是人家處理好了再送來的,活生生的她可下不了手。

  秋狩的倒數第二天,她牽著楚鄂幫她覓的黑色母馬跟著大家去狩獵。

  這幾天,楚鄂便是讓她騎這匹名叫「妞」的黑色母馬。妞只有兩歲,個性溫馴,這幾日的相處,她已跟妞培養出默契跟感情。

  只不過今天拉著妞,她總覺得它有點躁動,她盡力的安撫它,可它似乎不太領情。

  出發前,大家整裝集合,等著朱和庸發令。

  「我要你的馬。」突然,楚天秀來到她身邊。

  她一愣,疑惑的看著楚天秀,「姑姑,您是說……」

  「我喜歡你的馬。」楚天秀微微抬起下巴,像個任性的十幾歲姑娘。

  「姑姑,我這幾日一直用妞練習,我怕換了別匹我騎不好。」

  「我就喜歡你的馬。」楚天秀態度強硬,「換是不換?」

  宋依織有點不知所措,她希望楚鄂來解救她,可偏偏楚鄂在朱和庸身邊,離她有點遠,甚至沒注意到這兒正發生的事情。

  她知道楚天秀是故意的,不為別的,只是想找她碴。

  泵姑善於騎射,什麼馬到她手裡都會乖乖聽話。可她是個生手,換了陌生的馬匹,她可能要摔馬的。

  她想,或許姑姑就是想看她出糗吧?

  她正遲疑著,楚天秀卻一把搶過她手中的韁繩,然後把自己手裡的韁繩塞給她。

  「放心,我的雷霆很乖的。」說罷,楚天秀一個輕躍,輕松的上了妞的背。

  妞躁動了一下,楚天秀很熟稔的安撫著它。

  宋依織一臉無奈,緊張地抓著韁繩,上了馬背。

  楚天秀沒說錯,雷霆確實是匹穩重的馬,雖然上背的人不是主子,它卻沒有一絲不安。

  出發的號角一吹,所有人策馬向前。

  宋依織因為是新手,只能慢慢的跟在後面。楚鄂得跟在朱和庸身邊,但卻遣了一個隨從跟在她身後保護著她,讓她感到安心許多。

  不久,眾人入林,開始進行狩獵,宋依織到了林外卻停下。

  「夫人,」隨從趨前,「您不進去嗎?」

  「不了。」她搖搖頭,「我不諳騎術,林內地勢高高低低,要是傷了姑姑的馬就不好了。」

  「明白。」隨從點頭,「那屬下就陪夫人在這裡候著吧。」

  話才剛落,林子裡傳來騷動,有人大聲呼喊著,「不好了!有人墜馬!」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7 PM

第八章

  墜馬的是搶走妞的楚天秀。她一出發就狂策座騎入林,入林沒多久便連人帶馬的重摔下一處小坡,當場昏迷。

  在她墜馬前,有人目擊到妞突然發狂似的亂跳亂踢,然後不聽使喚的狂竄,就連楚天秀這樣的騎射高手都控制不了它,不久,妞被一根倒下的樹干弄斷了腿,楚天秀也自馬背上重摔在地。

  朱和庸立刻下令停止狩獵活動,並將楚天秀送回營地,接受治療。經隨行御醫檢查,她傷得不輕,全身多處骨折,但幸運的是並無性命之憂。

  帳子內,宋依織憂心的來回走著。她聽隨從說楚天秀受傷昏迷,又聽說妞受了傷,已不能跑,心裡很是難過。

  她踉妞相處幾天了,它明明性情溫馴,怎會將姑姑自馬背上甩下來?如果不是姑姑搶走了妞,現在昏迷的人會不會是她?

  妞到底發生什麼事?它為什麼會失控?正忖著,楚鄂進來了。

  一見楚鄂,她立刻快步走向他,一把緊緊將他抱住。楚鄂環著她,輕聲地道︰「嚇壞了吧?」

  她抬起頭,「姑姑沒事吧?」

  「身上有多處骨折,還昏迷不醒,不過御醫說她不會有事。」

  「那就好。」她松了一口氣,「妞呢?」

  楚鄂神情凝肅,「我正是要跟你說這件事。」

  她微愣,「怎了?」

  「它受傷太重,廢了,活著恐怕也是痛苦,所以……」

  他話未說完,她已經知道妞的下場,她的心好痛好痛,忍不住紅了眼眶。「不要說了。」她撲進他懷裡,尋求撫慰。

  他默默的將她攬緊,什麼話都沒說。

  「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她哽咽的問,「妞那麼溫馴,為什麼會發狂,且讓姑姑受重傷?」

  「我沒看見事發的經過,甚至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跟姑姑換了馬。」楚鄂語氣沉重,「聽見人喊有人墜馬時,我便跟皇上過去察看,當我看見倒在地上的妞時,我的心跳像是瞬間停止了一般……我以為是你。」

  他深吸了一口氣,「後來發現摔下馬的不是你,是姑姑時,我……我竟覺得松了口氣,但同時,我感到慚愧,那是姑姑,看著我長大的姑姑啊!」

  宋依織感受得到他心裡的愧疚不安,她抬起臉來注視著他,輕輕的撫摸著他的臉。

  他蹙眉苦笑,「第一眼看見你的時候,我便喜歡你,經過一段時日從旁觀察,我愛上了你,可在我因為知道摔馬的不是你而感到慶幸的那一瞬,我發現你在我心裡早已重要過一切。」

  「楚鄂……」她忍不住內心的激動,淚流滿面。

  「對不起,我必須殺了妞。」

  她用力點點頭,「我懂,我明白……」說著,她緊緊的環住他的腰,「我不怪你,一點都不怪你。」

  兩人靜靜相擁一會,她抬首凝視他,語氣堅定地道︰「讓我去照顧姑姑吧。」

  「當真?」姑姑定會刁難她的。

  「當然。」她溫柔而篤定的一笑,「她可是我們的姑姑呀。」

  夜裡,楚鄂一身黑衣,只身來到馬營。

  一名馬醫趨前,神情凝重,「大人,有發現。」

  馬醫領著他走進一頂帳篷內,呈上一只動物的胃袋。

  胃袋是剖開的,裡頭還有未消化的糧草。馬醫取出其中的一撮草,說︰「大人,屬下在馬的胃裡發現這種罕見的草,這種草只要一點點就足以使人神智不清,屬下相信便是這種草讓馬失控。」

  「你說罕見是何意?」

  「這種草並非隨處可見,而且馬營也不可能誤將這種草放進糧草中喂食馬匹。」馬醫神情凝肅,「沒有其它馬匹出現相同的癥狀,可見是有人故意喂它吃這種草。」

  「嗯,其實我也發現了一件事,」楚鄂沉吟了會兒後說,「以我姑姑的騎術,就算妞失控,她也不至於重摔落地,我檢查過後發現馬的韁繩呈現平口斷裂,顯見有人在韁繩上動了手腳。」

  馬醫一聽,驚愕得瞠大眼,「妞本來是大人特地幫夫人挑的,難道……」

  「沒錯,有人想加害我的妻子。」他表情嚴肅,「可那人沒想到我姑姑竟跟我妻子換了馬匹。」

  「這些時日以來,屬下看夫人不似會與人結怨的人,為何有人要加害她?」馬醫不解。

  「恐怕是遭嫉。」

  「夫人並不喜出鋒頭,怎會……」

  他打斷了馬醫的話。「這件事你沒聲張吧?」

  馬醫搖頭,「是我親自解剖,沒有別人。」

  「那好,此事你知我知,千萬別……誰?!」

  話未說完,楚鄂察覺到到帳外有人竊聽。他一個箭步沖出帳外,只見一名馬營弟兄正要逃走。

  他幾個大步抓住那人,那人嚇得立刻跪地求饒,「大人饒命。」

  楚鄂一把將人拎起,帶回帳內,馬醫一見他,便叫出他的名字,「周復?」

  周復咚地一下跪地,「大人饒命!」

  「饒你什麼?」楚鄂聲音一沉,「為何在帳外偷聽?」

  「小人……小人沒有……」

  「沒有為何心虛逃跑?」楚鄂說話的同時,注意到周復以眼尾余光瞥著那剖開的馬胃。

  他目光一凝,猶如利刃般的射向了周復,「是你喂妞吃了那草?」

  周復陡地一驚,面露驚惶。

  楚鄂一把拎住他的衣領,如刃的目光直直的射向他,沉聲威嚇,「你若說了,可以饒你不死。」

  「不、不……」周復眼底滿是恐懼及掙扎。

  「是誰要你這麼做?」

  「沒……我沒有……」

  楚鄂濃眉一擰,「我先警告你,所有想加害我妻子的人,全都先後遭滅口慘死,如果你不想跟他們落得相同下場,就供出實情,我或許還能保你不死。」

  「我……」周復恐懼、掙扎、為難,「小人不能……不能……」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楚鄂目露殺意,「你不說,我現在就殺了你。」

  周復以求救的眼神看著一旁的馬醫。

  「周復,你最好老實說,我所認識的統領大人是說到做到的。」馬醫好言相勸。

  周復怯懦畏懼的看著楚鄂,「大人真能保我性命?」

  楚鄂目光一凝,「還要我發誓嗎?」

  「不敢。」周復低下頭,「這個人的名字,恐怕只能讓大人知道……」

  楚鄂聞言,立刻趨近他。

  他悄聲的說了幾個字,然後憂心忡忡地道︰「大人動不了這個人。」

  楚鄂臉上沒有一絲的驚訝,彷佛他早已知道是誰。

  「大人,你真的要保我的命呀。」周復擔心楚鄂得到了名字,就不管他死活。

  「放心。」楚鄂眼底閃過一抹銳芒,「我會讓你好好的活著。」

  楚天秀幽幽轉醒,只覺得全身像是要散開了般疼痛。

  她稍稍回想了一下,憶起發生的事情。

  她騎著從宋依織手上搶來的馬,進入了狩場。但不多久,馬開始失控亂竄,當她發現眼前橫著一根巨大的樹干時,她已預知到將會發生嚴重的事情,後來一陣天旋地轉,她便失去了意識……

  真是悔不當初啊!她為什麼要逞一時之快搶了宋依織的馬呢?若不是她搶了宋依織的馬,墜馬的一定是宋依織,而不是她。

  若墜馬的是宋依織,該有多好。

  睜開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帳子裡,帳內安靜無聲。她渴了餓了,想喚個人來侍候她,可張開嘴,喉嚨卻干得發不出聲音。

  轉過頭,她發現床邊坐著一個女子,正低著頭打盹。

  她正想喊,但定睛一看,竟發現那是宋依織,她不禁詫異。

  這時,宋依織睜開眼睛,發現楚天秀醒了,她露出笑容。

  「姑姑,您醒了?」她連忙坐正,雖一臉疲憊,卻仍笑容溫暖,終於放下了心。

  「你……」

  「您不記得了嗎?您墜馬,已經昏了整整兩天。」宋依織說著,又問︰「渴嗎?餓嗎?我幫您煮點東西吃好嗎?」

  楚天秀疑惑的看著她,為何守在床邊的是她?

  這時,楚天秀帶來的婢女走進帳裡,見她醒了,十分高興。

  「夫人,您可醒了。」婢女歡喜地看著她,「你摔得全身傷,昏睡了兩天,都是少夫人不眠不休的在照顧您呢。」

  聞言,她心頭一震。宋依織為何要親自照顧她?她對她從沒給過好臉色,還曾經伙同外人一起羞辱她,為何她還要這麼做?

  她狐疑的看著宋依織,想問,一開口卻改不了那刻薄的語氣,「我有人侍候,用不著你待在這。」

  宋依織一點都沒生氣,只是溫柔一笑,「您是楚鄂的姑姑,也是我的姑姑,我自個兒照顧您,楚鄂跟我都比較放心。」說完,她吩咐婢女好好陪著楚天秀,然後離。

  不一會兒,楚鄂進來看她。

  「姑姑,您覺得如何?疼嗎?」

  她劈頭就問︰「你為何讓她來照顧我?」

  「是依織堅持要親自照顧您的。」他溫聲解釋,「她現在去竄您做吃的,她手腳很利落,很快就能給姑姑弄吃的來。」

  楚天秀何等驕傲,怎肯接受這樣的恩惠。光是想到宋依織竟在她昏迷時照顧她,就夠教她不舒坦,而那樣的不舒坦來自於她內心深處涌上來的慚愧及心虛。

  她實在拉不下臉承認她的心被觸動了。

  「我不需要她照顧,你告訴她別來了。」她別扭地說。

  楚鄂倒也不氣,只是勾唇一笑,「她是很固執的女人,我還管不動她呢。」說完,他要她好好休息,便出去了。

  一會兒後,宋依織端了一碗熱騰騰的面來了。她還沒進帳篷,楚天秀便聞到香味,明明餓得想大快朵頤,可她撇過臉去,說她不餓不想吃,冷冷的拒絕了宋依織。

  宋依織不氣,還跟楚天秀道歉,說許是她做了她不愛吃的東西。

  楚天秀不理解宋依織為何如此盡心大度,心中有些懊惱自己的無理取鬧,但又拉不下臉,最後裝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吃了面。

  回京的途中,宋依織一路照顧受傷而不便行動的她,事事親力親為,不曾有一絲不耐,也不曾有過怨言。

  楚天秀看在眼裡,心裡更是動搖。

  從她見到宋依織的第一眼起,她就不曾給過好臉色,甚至還處處為難。可當她發生意外時,宋依織非但沒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甚至還悉心照料,視她如家人般體貼關懷。

  宋依織待她越好,她越是慚愧,越覺得對著宋依織心裡難受。

  她太高傲,她端慣了架子,放不下身段示好,一路上,她還是淡漠的對待著宋依織,可宋依織卻要求楚鄂回京後將她接回將軍府,由她親自照顧起居及三餐。

  她原是不肯,楚鄂卻十分堅持。

  返京後,她便住進了將軍府——

  宋依織每日幫她更衣、擦澡、換藥,那些脫衣卸履的差事,她不曾假手他人,全都一手包辦。除此之外,宋依織還鑽研藥膳,助她治療內傷,補氣養身。

  在她不情不願的接受照顧,及宋依織無怨無悔的照顧下,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了,而她也在宋依織的照料下,慢慢的恢復。

  人非草木,看著宋依織如此無私的為自己付出,楚天秀的心早已解凍,只是她是長輩,又太驕傲,感謝的話始終說不出口。

  這日中午,給她送膳來的是張銀華跟楚湘,楚天秀不禁有點失望。

  一早,送膳來的是婢女,而不是宋依織時,她就莫名的感到悵然,如今,來的又不是她……

  她坐在涼風徐徐的院裡,怏怏的吃著宋依織親手做的午膳,神情落寞。

  「天秀,你氣色真是好得多了。」張銀華表情欣喜。

  「是啊,姑姑,真不知大嫂給您吃了什麼,您臉色好紅潤喔。」楚湘開玩笑的嚷嚷,「我也要叫大嫂煮給我吃。」

  「你都快能嫁人了,還這麼孩子氣?」張銀華輕啐一聲,眼裡卻滿是憐愛。

  楚天秀故作隨意的問「她呢?」

  她心想,宋依織許是看她的臉色看得厭了,才叫張銀華跟楚湘幫她送膳來。

  「她去采草藥,說是對傷筋動骨的人很有療效,一早把早午膳準備好,她就出去了。」

  不知怎地,知道宋依織是為了替她找草藥才會到現在都不見人影,楚天秀莫名的松了一口氣,並感到愉悅。

  「夫人!夫人,不好了!」這時,外面有家僕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少夫人采藥草時受了傷!」

  聞言,張銀華、楚天秀跟楚湘都一驚。

  「她人呢?沒事吧?」

  張銀華正想往外走,已聽見不遠處有人說話。

  「少夫人,你慢慢走,別急。」

  三人循著聲音望去,只見宋依織由兩名婢女扶著,慢慢的走了過來。

  楚湘幾個箭步沖上去,支開婢女,親自攙扶著她,「嫂嫂,你沒事吧?」

  「沒事,一點皮肉傷……」宋依織若無其事的一笑,然後轉頭吩咐婢女,「敏兒,那些藥草先洗一洗,待會兒我來處理。」

  「是。」敏兒答應一聲,旋即帶著她采回的藥草走了。

  楚湘才扶著她到桌邊坐下,張銀華便去瞧她的傷勢,見她臉上多了擦傷,「哎呀,你這是……」她拉起宋依織的手,發現她手上也都是擦傷。

  「不礙事的,娘。」她恬靜的一笑,「皮肉傷,兩三天就好了。」

  「嫂嫂,你的腳都不太能走了。」楚湘擔心的問︰「真的沒事嗎?」

  「只是扭了腳,沒事沒事。」宋依織說著,看向一直沉默的楚天秀,笑咪咪地道︰「姑姑,我今天采的藥草對筋骨很有幫助,晚上我給您燉一鍋……」

  昨兒她又從《廚神秘笈》得到了一些可以入膳的藥草知識。問了城裡草藥店的店東,得知可以在城郊山上采得,她便一大早出門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話未說完,楚天秀就打斷了她。

  見楚天秀直直的看著自己,神情凝肅又略帶掙扎,看來有點生氣,宋依織有點不安地道︰「姑姑,我只是……」

  「你是傻瓜嗎?」楚天秀直視著她,語帶詰問地道。

  她愣住,一旁的張銀華跟楚湘也一怔。

  「姑姑,您為什麼要凶嫂嫂?她……」楚湘想替宋依織出頭,張銀華卻像是意識到什麼而拉住她,搖頭制止。

  楚天秀表情肅然的直視著不知所措的宋依織,「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要是你有個什麼意外,日後我要怎麼面對鄂兒?」

  「姑姑……很抱歉,我……」宋依織低下頭,「我不是存心要……」

  「說什麼抱歉?」楚天秀懊惱地罵道,「你做錯了什麼嗎?」

  宋依織抬起頭,臉上有掩不住的難過,「我……我總是讓姑姑生氣,我……」

  「你真是個無藥可救的傻瓜,我對你這麼壞,你為什麼要對我好?」楚天秀生氣地吼著。

  聞言,宋依織一愣,呆呆的看著楚天秀。

  「我瞧不起你的出身,覺得你配不上鄂兒,你跟那兒大婚之日,我甚至裝病缺席,事後又對你百般刁難,帶別人一起羞辱你,連去了狩場都要找你麻煩……」楚天秀說著說著,眼眶紅了,聲音啞了,「我搶你的馬,墜馬受傷,你不是該幸災樂禍嗎?為什麼你沒有,還親力親為的照顧我,甚至要求鄂兒把我接回照顧,現在你為了去幫我采藥草而受傷,你說,你不是傻瓜是什麼?」說到這兒,一向驕傲的楚天秀竟落下淚來。

  宋依織更是淚如雨下。這一刻,她終於感覺到並確定自己被楚天秀接納了。

  「姑姑,因為……因為你是我的姑姑呀。」她哽咽的說。

  楚天秀眉心一擰,又哭又笑地嗔道︰「真是個傻瓜……」說著,她伸出手握住了宋依織的手。

  宋依織反手緊握著她的手,喜極而泣。

  「太好了,太好了。」張銀華欣慰地笑開,「大家都是一家人嘛,不是嗎?」

  「是啊,」楚天秀摟住嫂子,笑說︰「我們楚家人是最團結、最相親相愛的了。」

  「可不是嗎?」張銀華點點頭,拍拍楚天秀的肩膀,給了她一記溫暖的微笑。

  楚天秀露出輕松而滿足的笑容,然後深深的看著她一直不喜歡的宋依織。

  她真是愚昧啊。這是一個多麼討人喜歡的姑娘家,她竟讓驕傲跟虛榮蒙蔽了眼睛及心。

  幸好宋依織從沒放棄,幸好一切都來得及……

  在宋依織的照顧下,楚天秀的傷勢終於痊愈了。

  之後,她開始帶著宋依織跟她認識的一些官夫人們打交道。有時,她也會跟張銀華一起邀請相熟的官夫人們到將軍府作客,並讓宋依織負責所有的茶點或是膳食。

  憑著好手藝及開朗討喜的個性,宋依織很快便受到大家的歡迎及接納。偶爾,宮中若有女眷們的聚會,楚天秀也會帶著她一同前往。

  不久,有幾位官夫人情商宋依織教授她們廚藝,經過楚天雲及張銀華的同意,她便在府中開了課,讓這些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夫人及官千金來學習作菜,頗受好評。

  後來詢問的人越來越多,張銀華便跟楚天雲商量,將城中一家店鋪給她,好教那些夫人做菜。

  這個鋪面是楚家的產業,原是租給當鋪做生意,去年收回後就一直空置著。如今請人整修一番,不到一個月時間便峻工並開始使用,宋依織還請公公楚天雲幫她的鋪子取了個名字——美味塾。

  美味塾開張後,楚天秀、張銀華還有楚湘便一起到美味塾幫忙,成了她最好的助手,楚家四個女人,不管是嫁出去的、嫁進來的,還是未嫁的,感情更加深濃美好。

  這日,韓妃在其寢宮設宴,邀請了平時頗有往來的楚天秀,楚天秀便帶著宋依織一同前往。宋依織親手做了一些甜點及糕餅做為禮物,韓妃在宴席上與大家分享,深得大家的喜愛。

  正當大家聊得盡興之時,鳳芹來了。

  「公主,你可來了!」韓妃起身相迎,「快,我們正在吃楚少夫人所做的糕點呢。」

  鳳芹一見宋依織竟也出席,先是一怔,然後她柳眉一蹙,嫌惡的看著那些瓷盤上的糕點,「娘娘,這種平民百姓吃的東西,你怎麼吃得下去?」

  韓妃淺笑著打圓場,「公主這麼說就太失禮了,這可是楚少夫人的一片心意,況且東西是真的好吃,不信,你問問大家。」

  鳳芹環視著在場的其它賓客,很多人都點著頭。

  「公主,」楚天秀說道,「凡是吃的東西,都是老天給的,哪有什麼貴賤之分?」

  鳳芹臉上覆著寒霜,冷冷地道︰「我才不吃狗食。」

  她語驚四座,每個人都瞪大眼睛看著她。她不以為意,高傲的揚起下巴,轉身便走了出去。

  稍晚,楚鄂回到將軍府,提起這件事。

  「你怎麼知道?」宋依織十分訝異。

  楚鄂一笑,「你忘了你丈夫是在宮裡做什麼的?宮裡的大小事,總是會傳到我耳裡,而且韓妃似乎也把這事跟皇上說了,皇上還要我跟你說聲失禮。」

  「我可不敢收下皇上這一句失禮。」她笑道。

  「皇上早就知道鳳芹公主驕橫跋扈的作為,只不過太后寵著她,皇上也不好說些什麼。」

  「你回宮後跟皇上說,我沒把那事放在心上,不過……」她蹙眉一嘆,「我總覺得鳳芹公主非常的討厭我,甚至對我有很深的敵意。」

  楚鄂聽著,不語。

  宋依織以為自己說錯了話,「我不該胡說……」

  「這些話,你在我面前說可以,可別對著別人說。」他提醒著她。

  她點點頭,「知道了。」

  她想,她似乎說錯話了。她出身民間,不解宮裡的規矩,也不諳這種屬於權貴的人情世故。

  鳳芹終究是個公主,豈容她隨意批評?

  楚鄂已經一個月沒回家,也沒有遣人帶來口信。

  楚天雲跟張銀華幾次問起,宋依織都以笑回應,「許是宮中事忙,爹娘請寬心。」

  「再怎麼忙,總也能派個人捎個口信給你吧?」楚天雲有點不悅,「明兒老夫親自進宮問問他。」

  「爹千萬別這麼做。」宋依織柔柔的阻止了他,「他是聖上跟前的帶刀侍衛,負責的是聖上的安全,掌管的是整個禁內侍衛,責任本就重大,隔三差五才能回家,我早就知道,如今一個月未回,想必有他的道理,爹若入宮去問,傳開了,恐怕人家會說我是個不明事理的妻子。」

  她笑視著楚天雲跟張銀華,續道︰「爹從前戍守邊疆時,一去也是兩三年,娘可曾說過什麼?跟娘相比,我這一個月又算得了什麼?」

  兩老聽了,互覷一眼。

  「依織說得也有理。」張銀華附和著,「鄂兒行事自有分寸,我們就別插手了。」

  聽宋依織跟張銀華都這麼說,原本感到慍怒的楚天雲也稍稍滅了火氣。

  稍晚,一個月未返家的楚鄂回來了。

  他回來的時候晚了,楚家上上下下都已就寢,他不讓護院驚動楚天雲跟張銀華,安靜而迅速的回到他跟宋依織的院落。

  宋依織還未就寢,坐在床上,就著燭光看著《廚神秘笈》。

  她想楚鄂必是宮中事忙才這麼久沒回家,想著要給他煮幾道補氣的藥膳,托人送進宮裡去。

  聽見外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既驚又喜,連忙下床,腳一落地,楚鄂正好進門。「楚鄂?」

  她將書一擺,連鞋都來不及穿便奔向了他,像撲花的蝶般,撲進了他的懷裡,一把便抱住了他。

  但他沒有回抱她,只是站著。

  她察覺到一絲的不尋常,若是以往,他肯定已緊緊的抱住她,甚至將她擒上床去了,可今天……

  她微微的松手,抬起頭看著他,「你怎麼了?」

  他注視著她,沒有說話。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爹跟娘都……」

  他打斷了她,徑自道︰「我會有好一段時間不回來。」

  她一怔,「怎麼了?宮裡發生什麼事嗎?」

  「不是,一切都好。」

  她疑惑的問︰「那是為何?」

  「你不需要知道。」他斷然的說。

  她微頓,心想必然是什麼極度機密的事,連她都不能吐露吧。

  「嗯,我不會問的。」她溫婉的一笑。

  「小仙,」忽地,他抓住了她的肩膀,看她的眼神萬分認真,「接下來會發生一些你無法理解的事情。」

  她一怔,心中驚疑不定,「你……有點嚇到我了。」

  「你聽好。」他語氣嚴肅至極,「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別人怎麼說,你都要相信我。」

  他的行動令她心頭一緊,莫名的感到忐忑、害怕,總覺得真的要發生什麼事了。

  「楚鄂,你……」

  「答應我。」他以命令的口氣說道。

  她眉心一擰,點了點頭,「嗯,我答應你。」

  身為他的妻子,她當然要相信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別人怎麼說。但……

  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別人又會說些什麼?

  「那好,我走了。」他說著,輕輕拉開了她。

  「咦?」她一震,下意識的抓住他,「現在?你不是回來過夜的?」

  「不是。」他深深地看她,輕嘆了聲,「我要走了。」說完,他掙開她的手,轉身離去。

  她追至門邊,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心裡有著無限疑問及惆悵,已經一個月沒見到他了,她是多麼的思念他呀。

  可他,說不到幾句話便轉身離去。

  「楚鄂,」她喃喃地說,「你到底在做什麼?」

  早晨,楚鄂獨自站在御花園的涼亭裡,臉上帶著一抹愁郁。

  「楚鄂?」帶著兩名婢女正要經過的鳳芹看見他獨自一人,立刻上前,「你在做什麼?」

  太后喜歡花園裡的菊花,她每天都會親自到這兒來摘個幾朵回去插瓶以討好太后,沒料到今日會遇見楚鄂。

  聽見她的聲音,楚鄂轉過身,恭謹地,「回公主的話,臣只是在思考。」

  她微怔,「思考什麼?」

  「要不要回家。」

  聞言,她狐疑的看著他,「要不要回家?你是說……」

  「今天是臣歸家的日子,可臣卻不想回家去。」他一臉愁容。

  鳳芹一聽,相當驚訝。「為什麼?」

  楚鄂濃眉一蹙,拱手一揖,「臣的私事,不勞公主多費心思。」

  見他說罷便要離去,她毫不猶豫的抓住他的袖子,兩名婢女見狀,立刻低頭。

  「楚鄂,我不怕麻煩,你可以說給我聽。」見楚那如此煩心,她只想當他的解語花,為他分憂解勞。

  家中有美嬌娘等著他,他卻不想回家,這其中必有理由。是否是他與宋依織夫妻之間出了問題?若是,不正是她插足的好時機?

  「楚鄂,究竟發生什麼事了?」她一派溫柔,憂心的望著他,「真的不能說給我聽嗎?」

  楚鄂一臉掙扎為難,然後沉沉的嘆了一口氣。

  「其實讓臣不想回家的是……臣的妻子。」

  聞言,她大吃一驚,「你的妻子?怎麼會?你不是對她一往情深,情有獨鐘嗎?上次你還為了她轟走了我們這些客人,不是嗎?」

  「說起那事,臣實在慚愧。」他作揖道歉,「臣當時一定是失去了理智,才會為了她而冒犯公主及臣的姑姑。」

  聽他這麼說,又一臉懊悔的模樣,鳳芹不禁暗喜,「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公主可聽說她在城裡開了一家美味塾?」

  「聽說了,很多官家夫人及千金都去那兒向她習藝,不是嗎?」

  「正是。」他眉頭一皺,懊惱地道︰「不知她是如何說服家父家母,他們居然如此放任她,從前她只是一般百姓,開面店當然無妨,可如今她是楚家的媳婦,怎還需要拋頭露臉?最近臣聽到一些耳語,說臣連妻子都養不起,還讓她……」說著,他惱恨的握緊拳頭。

  鳳芹真是沒想到楚鄂居然對宋依織有這麼多不滿,她又驚又喜,卻不敢直接表露心情。

  「若你在意,她確實不該不顧你的心情,你跟她商量過嗎?」

  「當然,可是她仗著有臣的爹娘當靠山,根本不當一回事。」他繼續抱怨著,「而且我們都成親那麼久了,她的肚子卻還沒半點動靜,臣甚至懷疑懂得做藥膳的她吃了什麼東西以避免懷胎!」

  「什麼?!」她眼底滿是對他的心疼,「楚鄂,你別難過,也別生氣……」在這個時候,她知道自己必須收起那高傲的氣焰,化身為溫柔體貼的解語花,以跟宋依織有所分別。

  「臣怎能不氣?臣真是太天真了,當初怎會……」他一臉懊惱,悔不當初的樣子。

  「楚鄂,你若真的後悔了,大可給她一紙休書呀。」她給他出主意。

  「不成,如今家父家母都喜歡她,必定不允此事,再說當初皇上為了給楚家做面子,還讓高太傅收她為義女,如今臣休了她,豈不等於休了太傅千金,也駁了皇上當初的美意?」楚鄂說著,長嘆一聲,「罷了,這一切都是臣自己的選擇。」

  她聽了,難掩激動地道︰「難道你就這麼跟她耗下去嗎?」

  楚鄂一笑,笑中帶著無奈。「謝謝公主關心,臣的事不值公主煩心動怒。」說著,他往後退了一步,唇身一欠,「臣先行告退。」

  轉身,他邁開步伐離去。而在背對她的那一瞬,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高深的笑意。

  那之後,鳳芹隔三差五的就去找楚鄂說話,關懷有加,在他們身邊的人都發現他們越走越近,甚至連朱和庸都忍不住問了。

  可楚鄂什麼都不多說,就算是朱和庸也沒從他嘴裡問出什麼。

  這些傳聞間接傳進了楚天秀耳裡,楚天秀氣得跑去質問楚鄂,甚至以長輩的身分警告他不能做出對不起宋依織的事。

  世事總是這樣的,饌傳越少,話傳越多。好吃的東西,一個傳一個,只會一點一滴的減少,可話一個傳過一個,卻是越傳越多。

  不多久,這些事情也傳到將軍府了。

  楚天雲跟張銀華得知楚鄂久不返家,可能是為了鳳芹後,都十分生氣。楚天雲幾次想找楚鄂聊聊,要不是張銀華勸著他,他早就進宮了。

  雖然大家都想瞞著宋依織,刻意不在她面前提,但她到美味塾授課時,難免會有人出於好意的試探及關心,她不笨,隱約能察覺到端倪。

  其實她心裡也免不了慌亂猜疑,但她並沒有表現出來,甚至有時會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

  楚鄂最後一次回家時對她說的那些話,她還牢牢的記在心裡,一刻都不曾忘記。

  她是楚鄂的妻,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別人說什麼,她都必須相信楚鄂。

  這天她一如以往,早早便到美味塾準備,塾裡除了她,沒有別人。

  張銀華跟楚天秀約了到修禪寺上香祈福,今天不會過來幫忙,而楚湘則是稍晚才會過來。她一個人忙上忙下,忙進忙出,為著今天的課做事前的準備。

  突然,門口傳來聲音——

  「宋依織。」

  那是道姑娘的聲音,還十分熟悉。她轉過身,看見的正是鳳芹。

  「公主?」她先是一愣,然後立刻趨前問安,「不知公主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公主恕罪。」

  鳳芹走進塾內,轉頭跟身後兩名隨從示意,兩人旋即轉身走到外面。

  「公主突然到來,不知是……」

  「宋依織,」鳳芹打斷了她,「咱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拐彎抹角了。」

  她聞言,露出疑惑的表情。

  「離開楚鄂。」鳳芹說。

  她的心陡地一震,渾身緊繃,「公主何出此言?」

  「楚鄂已經好久沒回將軍府了吧?你可知道為什麼?」鳳芹冷然一笑,「他便是因為你而不想回家。」

  聞言,宋依織心頭一緊,但她仍力持表面的平靜,鎮定的看著鳳芹。

  「這些日子,楚鄂跟我聊了很多,他說他後悔了,他根本不該娶你為妻,說你拋頭露面讓他丟臉,說你肚子毫無動靜,未能為他生下一兒半女,他後悔當初的決定,可他卻甩脫不了你。」鳳芹用嚴厲而嫌惡的口氣說著,「他甩脫不了你,所以就避著你,你知道他很痛苦嗎?他連家都不能回就是因為你!」

  ,因為這些話是從鳳芹嘴裡說出,所以宋依織其實並不全然相信,但即使不相信,聽到這樣的話還是很教她難過。

  楚鄂一直不回家,是真;那些自宮中傳出的謠言,是真。難道……鳳芹所說的這些話也是真嗎?若真如此,她該如何是好?

  頓時,她腦袋一片空白,甚至暈眩。

  「宋依織,你還是識趣點,自己離開他吧。」鳳芹語氣傲慢而強勢地說,「你要是離開他,我會給你一筆錢,包你跟你弟弟一輩子衣食無憂。」

  鳳芹還說了什麼,她其實沒聽進去。她的耳朵嗡嗡作響,頭有種強烈到讓她難以忍受的刺痛感。

  她怎麼都不願相信那些耳語,也不願相信鳳芹所轉述的話。楚鄂是她的丈夫,他對她有過承諾,而她不相信那些承諾可以如此輕易的就推翻。

  她抬起頭,揚起下巴,堅定而平靜的看著鳳芹,「公主,我是他的妻子。」

  迎上她堅毅的眼神,鳳芹心頭一撼,覺得她猶如鋼鐵般難以摧毀。「宋依織,你……」

  她打斷鳳芹,斬釘截鐵地說︰「我是楚鄂的妻子,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開他。他要我走,他得親口對我說。」

  鳳芹恨恨的瞪著她,握緊了拳,然後冷然一笑。「好樣的,宋依織。」說罷,她一個轉身,拂袖而去。

  步出門口,她咬牙切齒地低聲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敬酒不吃吃罰酒,走著瞧!」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8 PM

第九章

  一早,宋依織換上勁裝,帶著竹簍,準備到山上去采雨後的野蕈。

  到了門口,門房見她要出門,問了句,「少夫人出門?」

  「嗯,我要去鴉山。」

  「幾時回來?」

  「晌午時分便可回來。」

  「小的知道了,少夫人慢走。」門房說罷,打開了門。

  宋依織有點納悶。以往只要她離開將軍府,就算不讓丫鬟跟著,也定會有個侍衛保護她,可今天門房知道她要去鴉山,居然沒遣個人跟著她?

  難道說……她在這將軍府裡已是個可有可無,舉足無重的人?是不是因為楚鄂冷落她了,所以連下人都覺得她不再珍貴,也不再需要保護?

  想著,她感到難過。可昨兒她已經答應尚書夫人今天要教她們做鮮蕈涼面,無論如何她是一定要出門的。因此,她打起精神,邁開步伐走出將軍府。

  來到鴉山,她一路沿著山徑尋找著野蕈,采著采著,她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來到這兒,卻被山犬追逐攻擊,楚鄂得知她上鴉山,即刻趕來,還為了救她而遭山犬咬傷……

  想起楚鄂曾經對她的好,想起自己在他心裡曾經那麼重要,對比如今的冷落,她難掩悲傷,忍不住痛哭。

  她已經壓抑太久了。她好強,從不在人前示弱,從不讓誰看見她的無助,可她真的難忍楚鄂這般冷漠待她。他一直不回家,真是因為已對她生厭?真是因為她未懷上孩子?真是因為她讓他覺得丟臉?

  若真如此,他為何不直接跟她說?他對她的承諾就算不能履行,也該親口給她一個解釋跟交代吧。

  他要她相信他,她也想照做,可他做的事、她聽到的消息都讓她越來越難相信。她該如何是好?如果他已經不要她了,她多麼希望他能親口告訴她。

  「嗚……」她蹲在樹下,捂著臉,放聲哭泣。

  這兒沒人,她的眼淚只有她看見,她的哭聲也只有她聽見。她沒有要放棄,想都沒想過,除非他親口對她說「我不愛你」,她只是需要大哭一場以宣泄她已高漲至喉嚨的情緒。

  「宋依織。」突然,有人喊她,那是非常陌生的聲音,她聽都沒聽過。

  抬起頭,她正要看是誰叫她,眼前卻一黑,瞬間失去意識。

  再醒來時,她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不知身在何處。她的眼睛被蒙住,嘴巴塞著布,手腳遭到捆綁,出不了聲也動彈不得,只感覺到自己被關在一個有著霉味的地方。

  「唔!」她試著發出聲音,但非常困難。

  這時,外面傳來交談聲。

  「在裡面?」

  「是。」

  聽到其中一道嗓音,宋依織陡地一震。她認得那聲音,那是……鳳芹!

  接著她聽見門鎖被打開,一陣腳步聲朝她靠近。

  「拿掉,我要看看她那恐懼的眼神,還要聽她求饒的聲音。」鳳芹惡劣地說。

  「是。」這時,有人欺近她,一把抓著她的下巴,粗魯的扯去她眼睛上的黑布條,再取出她嘴裡塞著的那塊布。

  門外有光線照進來,刺得她睜不開眼,還來不及適應,她便感覺到有人快速的靠近她——

  「宋依織。」站在她面前冷笑著的正是鳳芹。

  宋依織驚疑的看著她,「公主,你……」

  「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自己找死。」鳳芹咬牙切齒的說。

  「什麼?」她先是一愣,但旋即意會到什麼而露出震驚的表情,「難道是……」

  鳳芹冷哼一聲,「你不會現在才明白吧?」

  她驚惶的看向四周,發現這斗室裡站了一個男人,而外面還有一個男人守著。

  她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卻不肯在鳳芹面前示弱。

  「是公主遣人把我抓來的?」

  「沒錯。」鳳芹勾唇一笑,「這一次,我相信你插翅難飛。」

  聞言,她一怔,「為什麼?」

  「哼。」鳳芹冷笑,「反正你都快死了,我就讓你當個明白鬼。我討厭你,就連聽到你的名字都覺得惱火,你不過是一個平民女子,憑什麼跟我爭?」

  「爭?」宋依織恍然大悟,「你是指楚鄂?」

  「不錯!」鳳芹恨恨地瞪她,「你知道我跟楚鄂相識多久了嗎?我從小廣看著他、仰慕著他,可你偏來跟我搶!」

  「我沒跟公主搶,是楚鄂……」

  「住口!」鳳芹不讓她說話,一耳光拓了過來,「你沒跟我搶?你是想說楚鄂喜歡的是你嗎?你這下賤的東西,要不是你勾引了他,他遲早會接受我!你瞧瞧,他現在不是後悔了嗎?他不肯回家,還跟我吐苦水,那就是最好的證明!」

  即使被用了一耳光,宋依織也沒露出半點委屈跟懼色,她目光澄定而堅毅的直視著鳳芹。

  「你那是什麼表情?」看宋依織無畏無懼,甚至還勇敢的直視著她,鳳芹更惱了,「你不怕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都在公主手裡了,自然是任你宰割,我只是覺得公主可憐又可悲。」

  「你說什麼?」鳳芹一震,驚怒的瞪著她。

  「橫刀奪愛,並不是愛。」她說,「公主以為殺了我,就能得到楚鄂的愛嗎?」

  「你說什麼?楚鄂他已經不要你了,他想休了你,卻甩脫不了你,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我不信。」她鏗鏘有力地說,「除非他親口對我說。」

  「你……」鳳芹憤怒的沖向她,一把揪起她的衣襟,「宋依織,你少給我耍嘴皮子,我幾次都除不了你,但今天絕對是你的忌日!」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幾次?」

  鳳芹神情陰沉而猙獰,「你的面店被砸是我遣去的人,當時我只是不高興楚鄂老去找你,想砸爛你的店,讓他再也沒地方可去。可想不到後來楚鄂卻幫你修復面店。」

  聞言,宋依織訝異地瞪大眼。

  「後來我又讓人擄走你,想把你殺了,可我派去的人竟被惡犬攻擊,讓你逃過一劫。」鳳芹咬牙切齒,「後來你如願嫁了楚鄂,我恨死你了,我想盡胳法想羞辱你、欺負你,可所有人卻都護著你。好不容易等到秋狩,我讓人在馬糧裡加了東西,還損壞韁繩,要讓你墜馬,卻沒想到陰錯陽差害了楚天秀……」

  「原來都是你?」宋依織簡直不敢相信有人惡毒至此。

  「就是我!」鳳芹理直氣壯地宣告,「所有礙著我的人,都得死!」

  「你實在太惡毒了!」宋依織從未如此刻這般憤怒,「你知不知道你差點害死了楚鄂的姑姑?!」

  「那又怎樣?」鳳芹冷哼一聲,「她後來居然向著你,還把你當寶似的到處現,我真氣當初沒摔死她!」

  「你……」宋依織氣憤的瞪著她,「你真是太過分了,只因為嫉妒,就做出這麼多傷天害理的事,你會有報應的!」

  「報應?」鳳芹猖狂的笑了起來,「你知道我是誰嗎?有太后給我撐腰,就算皇上都動不了我,你還是擔心自己吧!」說完,她朝一旁的男人使了個眼色,然後退後兩步。

  那男人向前,「少夫人,莫怪我啊,我會幫你多燒點紙錢的。」說罷,他抽出腰間的短刀。

  正當他再向前一步時,門外傳來慘叫聲。

  鳳芹跟男人未反應過來,只見兩頭大狗同時沖了進來,直往男人撲去,一口往他腕上咬下。

  「啊!浮!」男人痛得哇哇大叫,一下子便摔在地上。

  兩條大狗將他撲倒在地上,咧著嘴,白森森的獠牙教人心驚膽跳。

  鳳芹見著眼前的景象,愣住了,還沒回神,有人自她身後一把掐住她的頸子。

  「呃?!」她驚呼一聲,下意識的想掙扎。

  「公主最好別動。」一記冰冷深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其中蘊含的殺意令她渾身僵硬。

  宋依織驚魂未定的看著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此刻,大花跟小花撲倒那欲動手殺她的男人,而在鳳芹身後掐著她脖子的是……楚鄂?!

  楚鄂的後方還站著一個人,竟是楚天秀,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楚鄂?」鳳芹雖沒看見身後的人,卻聽出那是楚鄂的聲音。她大吃一驚,面露懼色。

  「公主金枝玉葉,這頸子也無比脆弱,要是臣不小心擰斷了公主的頸子,那可不好。」楚鄂像是在開玩笑,聲音卻冷得教人發毛。

  「楚鄂,你、你這是做什麼?」鳳芹慌亂起來,「你怎麼會在這兒?」

  「臣之所以在這兒,是因為臣一直注意著公主的一舉一動。」楚鄂撇唇冷笑,「公主不正希望臣能時時刻刻的注意著你嗎?」

  鳳芹語氣激動,「你是什麼意思?!」

  這時,楚天秀上前解開了宋依織身上的繩子。

  見楚天秀也在,鳳芹更是吃驚。「這……這到底是……」

  楚天秀將宋依織扶起,神情冷肅的看著鳳芹,「公主,想不到你長相如此嬌美,卻是蛇蠍心腸,原來去年秋狩時是你派人對馬動了手腳。」

  「你、你們……」鳳芹臉色慘白,驚慌失措。

  「公主,你所做的事情,我全都知悉。」楚鄂一笑,「仙人面店被砸後,我便派人暗中訪查,沒想到最後找到嫌犯時,他竟因中毒身亡,當時我查到那人名叫周能,有個遠房表哥在鳳福宮做宮人。」

  聞言,鳳芹一驚。

  「我擔心有人對依織不利,便將大花小花送到面店保護她,它們果然沒讓我失望,成功的趕跑了你派去傷害依織的惡人,但後來他們遭到滅口,死在九陽渠裡。」他臉色嚴肅,「秋狩時,我發現妞的韁繩遭到破壞,胃中又有毒草,當時我還沒想到是你,幸好老天有眼,你派去給馬下藥的人因為擔心,偷偷跑到馬醫的帳外竊聽而被我逮著,你猜怎麼著?他怕被你派人滅口,供出了你的名字。」

  聽到這兒,鳳芹由驚轉怒,憤而揮開他的手,「你少含血噴人!」

  「公主,剛才你說的話,我跟鄂兒都聽見了。」楚天秀瞥了那被大花小花壓制著的人一眼,「況且我們還有人證。」

  「好笑!」鳳芹哼地一笑,「你們是一家人,我也能說是你們一起抹黑我,那人不過是收了你們的好處才誣陷我!」

  說著,她一個轉身瞪視著楚鄂,語帶威脅地道︰「楚鄂,我可警告你,不要以為你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可是太后最寵愛的鳳芹公主!這事鬧大了,還說不準是誰吃虧!」

  她有恃無恐的囂張態度讓楚天秀看得直上火,「鳳芹公主,你當真是一點悔意都沒有」

  「你這個老女人!」既已撕破了臉,鳳芹也不客氣的頂撞她,「你以為我跟你要好嗎?我是為了討好楚鄂才接近你,要不,我才不想跟你這個連顆蛋都生不出來的老女人攪和!」

  聽她說自己是生不出蛋的老女人,楚天秀氣得臉色漲紅,一時說不出話來。

  這時,只見宋依織一聲不吭的走上前去,揚起手來,狠狠的給了她一耳刮子。

  捂著熱辣辣的臉頰,鳳芹驚愕的看著她,憤怒、驚訝,卻說不出話。

  「公主,你真是太丟臉了。」宋依織神情嚴厲地道,「枉費太后對你的寵愛及教導,你竟是如此回報她的。」

  鳳芹長這麼大,還沒被誰掌過嘴,而如今宋依織竟賞了她一耳光,她無法接受,簡直快抓狂。

  「你敢打我?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嘴!」說著,她撲向宋依織,可才一動,有人自她身後抓住了她。

  她本能的轉過頭,正要開罵,但嘴巴張開,卻發不出聲音——

  抓住她的不是別人,正是朱和庸。

  朱和庸早知鳳芹跋扈囂張,甚至為了奪愛而多次做出傷天害理之事。他一直想找個方法教訓她,卻礙於她是太后身邊的寵兒,而他又不忍拂逆母親而作罷。

  可她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麻煩,對楚鄂及宋依織來說更是大麻煩。

  楚鄂擔心鳳芹害人之心仍在,於是想出這個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想教她罪證確鑿,伏首認罪。

  說真的,原先他還希望她良心未泯,不會真的做出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卻沒想到結果令他如此震驚、痛心。

  他一臉憤怒及失望的瞪著她,「鳳芹,你真是令我太失望了。」

  「皇……皇上……」

  「我方才一直在外面聽著,我期待你有一絲悔意,可你卻不知侮改,」朱和庸眉心一擰,難得說了重話,「你一錯再錯,不知悔悟,朕絕不饒你。」

  聞言,鳳芹自知茲事體大,嚇得晚'地一聲跪倒在地。

  「皇上,我只是一時昏了頭才會做出這種事,我……我實在太喜歡楚鄂了,所以皇上,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一把拉住朱和庸的衣袖,「我以後會乖,不會害人了,皇上,饒了我吧,千萬不要讓太后知道,千萬不要啊……」想到自己可能會失去太后的專寵、失去尊貴的地位及身分,她哭得聲聲淒厲。

  怒不可遏的朱和庸甩開她的手,「到現在你還是只想著自己,簡直無藥可救!」

  這時,楚鄂上前,「皇上,太后年事已高,這事若讓她知曉,恐怕對她是個極大的打擊……」

  楚天秀在一旁聽著,知道佷兒要息事寧人,不禁有點不滿,但也不好開口。

  而朱和庸聽著,神情一凝,「你有什麼想法?」

  「如今真相大白,水落石出,相信公主也不敢再加害依織,至於那三個遭到滅口的人都是作惡多端,惹事生非的地痞流氓,死不足惜。」他知道不可能為了三個流氓治一個公主的罪,就算不以為然也只能這麼說。「相關人等,臣會依法懲處,只要跟他們談妥條件,相信此事絕不會泄露出去。」

  「這不是便宜了她?」朱和庸怒氣難消。

  「公主雖無皇家血脈,可卻是皇室一員,此事傳出,對皇上及皇家並無好處。」

  聽楚鄂這麼說,朱和庸也覺有理。沉吟片刻,他轉頭看著宋依織,「小仙,你意下如何?」

  宋依織一愣,不知道他為何詢問她的意見。

  「自打消納你為妃的念頭後,朕就決定將你當作妹妹,有人害你,而如今又罪證確鑿,朕這個為人兄長的當然要問問你的意思。」他神情認真地問︰「罰是不罰?」

  朱和庸將她視如妹妹,已夠讓她感動及感激。雖然她氣恨鳳芹的所作所為,但她畢竟是皇族成員,又是太后最寵愛的公主,朱和庸事母至孝,想必不願傷了太后的心,想到這兒,她又怎能讓朱和庸為難?

  「皇上,算了。」瞧了瞧楚鄂和楚天秀,她嘆息,「此事到此為止吧。」

  「當真?」朱和庸問。

  她點頭,然後深深的注視著許久不見的楚鄂,有點哀怨地道︰「妾身只要楚鄂回來……」

  聞言,楚鄂莫名的感到害臊,瞬間便紅了臉。楚天秀看著不禁失笑。

  朱和庸聽著先是一頓,然後笑了起來。「放心放心,朕立刻放他大假,讓他好好陪陪你。」

  說完,他呼來隨行的護衛將惡人押走,然後親自拽住鳳芹走了出去。

  當天,楚鄂回到將軍府解釋原委,大家總算知道一切都是作戲,消氣的消氣,放心的放心,又是一家和樂。

  稍晚,楚鄂與宋依織回到院子。花前月下,儷影成雙,還沒進寢房,楚鄂就等不及的將她一把抱在懷裡,一解相思。

  但宋依織推開他,有點惱地瞪著他。

  他一愣,「怎麼了?」

  「還生你的氣。」她說。

  「為何?」他一臉困惑又無辜,「我不是都解釋清楚了嗎?」

  是,他是解釋清楚了,可他讓她受了多少委屈?她雖然不願相信也不肯放棄,但見不著他的那些日子裡,她是怎麼捱的?要不是她還有美味塾的事可忙,整天想著他恐怕都要病了。

  「你知道我多難受嗎?」她哀怨地說,「你不回來,爹娘生氣,想替我出頭,我明明心裡傷心,卻還要勸著他們、安慰他們,關於你跟公主的傳言好多好多,你知道我聽了有多痛?還有,公主曾經來找我,你可知道她的話讓我……」她說不下去,眼眶紅了,鼻子酸了,眼淚掉了。

  「小仙,我……」

  不聽他解釋,她一掌拍在他厚實的胸口上。「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看著我難過?」

  「我不告訴你,是希望這戲能說服鳳芹公主呀。」

  「你若告訴我,我就不會胡思亂想。」

  「我若告訴你,你哪裡會難過?你不難過,鳳芹公主甚至其它人,又怎會相信這是真的?」楚鄭無奈一嘆,「我難道樂意看你難過?」

  「可你告訴姑姑了,不是嗎?」她蒙的眼眸瞪著他,「除了姑姑,還有誰知情?該不是這府裡的人都知道,就我被蒙在鼓裡吧?」

  「不,」他連忙解釋,「除了姑姑跟皇上,沒人知道這事,再說,他們也是最後才知道的。」說著,他握著她的肩膀,注視她的眸子中寫滿焦急,「你難過,我也不好受啊。」

  「你哪裡不好受了?」她氣怒的瞪著他。

  「所有人都以為我負心,以為我嫌棄你、躲著你,除了公主,幾乎每個人都怪我,你可知道我多委屈,多冤枉?」他說著,一臉無奈。

  她細想,他說的倒是不假。

  「小仙,我所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你。」楚鄂深情的注視著她。

  迎上他炙熱而深沉的黑眸,她心頭一緊。

  「自面店被砸後,我便暗地裡開始調查,想知道是誰欲對你不利,後來得知嫌犯跟鳳福宮的宮人有關聯後,我便打算著要派人保護你,後來擔心打草驚蛇,就把大花小花放在你那兒,讓它們日夜守護你。」

  提起這件事,她也好奇。「所以那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楚鄂猶豫了一下,試探地說︰「我若誠實,你不生氣吧?」

  「你說。」

  「是這樣的……」他喉頭突然一緊,於是干咳兩聲,清清喉嚨,然後一臉慎重地說下去,「你被人擄走後,大花小花便追蹤你的氣味找到你,它們咬傷了那兩人之後,小花便到宮外找我,然後帶我找到你。」

  「嗄?」她一臉狐疑,「大花小花這麼厲害?」

  「你別懷疑,它們可聰明了。」他有點得意,大花跟小花可是他親自訓練的。「可你說它們資質愚鈍?」

  他咧嘴一笑,「我不這麼說,怎麼說服你收留它們?」

  「原來你一直在騙我?」她秀眉倒豎,有點生氣。

  「這是出自善意,不是存心騙你。」他急忙解釋。

  「好,」她臉色一沉,語氣嚴厲,「後來呢?」

  「我找到你的時候,你昏迷不醒,衣服……」

  「怎麼樣?」她緊張起來,「你發現我的時候,我沒……」

  「沒有沒有。」他知道她擔心的是什麼,趕忙安撫她,「什麼事都沒發生,只是領子有點松,但衣衫仍是完整的。」

  「是嗎?」她疑惑,又有些擔心會聽到不想聽的事,怯怯地追問︰「那……然後呢?」

  「我本來想把你帶回家,可卻心生一計……」他突然頓住。

  「心生一計?然後?」她兩只眼睛直直的盯著他,臉上彷佛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他面有難色,吞吞吐吐地說︰「接著我……我就再稍微松開你的衣領……」

  「什麼?!」她又驚又羞,「你這登徒子!」

  「你先聽我說。」他急急澄清,「我沒對你做什麼,只是……」

  「還說你沒做什麼?」她羞惱得又槌了他一記。

  楚鄂一把攫住她的雙手,將她緊鎖入懷。

  「我是為了保護你。」他解釋著,「我知道有人想傷害你,可是我不能直接出手,為了保護你,我必須把你放在一個最安全的地方,也就是我家。」

  聞言,她一怔,頓時平靜下來。

  楚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然後長長一嘆。「除了把你娶回家,我想不到更能保護你的方法,可我知道你不肯,所以才會將計就計哄騙你答應跟我成親。」他將她的臉按在自己胸口,「小仙,你得相信我想照顧你、保護你的決心。」

  他真摯的言語教宋依織感動至極。

  其實,她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就原諒了他,這麼跟他鬧只是在撒嬌罷了。而他並不覺得她不講理,反倒耐心的、誠心的安撫她。

  她抬起臉,凝視著他,「這些日子,你……不想我嗎?」

  「當然想,若不想,那天晚上我不會特地回來,只為見你一面。」

  「若想我,為何見面時連抱我一下都不肯?」她軟軟地問,語氣帶著委屈。

  他無奈苦笑,「我怕一抱著你,我就走不了了。」

  聽著,她釋懷了、舒坦了。

  她把臉埋入他懷中緊緊的抱著他,流下了欣慰的眼淚。

  鳳芹回宮後,在太后的求情下,被朱和庸罰在鳳福宮中反省,一個月不得離開鳳福宮。

  一個月後得以解禁,她便立刻跟太后撒嬌,溜出了皇宮,直接來到美味塾。

  看見她步進美味塾,宋依織愣了一下。

  「公主。」她依禮上前相迎,但心中暗暗戒備。

  「宋依織。」鳳芹依舊一臉高傲,目光睥睨。

  看她被朱和庸關在鳳福宮反省一個月後,態度依舊,宋依織也不打算對她客氣。「公主被軟禁一個月,終於解禁了?」

  鳳芹感覺宋依織在嘲諷她,立即變臉,「你少得意,別以為皇上是向著你的就囂張,我後面的可是太后。」

  「我不打算跟公主比誰的靠山穩,公主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她不卑不亢地道。

  「我是來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好過的。」鳳芹威脅她,「我會求太后向皇上施壓,讓皇上將我許配給楚鄂,當妻也好,當妾也罷,是大也好,是小也罷,總之我就是要搞得你們雞犬不寧。」

  聞言,宋依織忍不住一笑。「楚鄂不會同意娶公主的。」

  楚鄂說過,他這輩子只有她一個女人,就跟他爹一樣,她相信楚鄂,也相信朱和庸不會逼楚鄂做他不想做的事。

  「你未免太自信。」鳳芹冷哼一記,「皇上對太后向來是有求必應,要是我哭求太后,甚至以死相逼,你看太后會不會幫我。」

  聽鳳芹說得如此信心十足,她還真有點憂心了。她知道皇上非常孝順太后,而太后又非常寵愛鳳芹公主,若鳳芹公主真的以死相逼,也許……

  「宋依織,我不會讓你高枕無憂的,你憑什麼?」鳳芹恨恨地咬牙,「我的身分比你尊貴,我比你美麗,我知書善畫,六藝兼備,你呢?你到底憑什麼?」

  「憑我愛的是她。」突然,門口傳來楚鄂的聲音。

  鳳芹一震,猛地回頭。

  自宮中回來的楚鄂來到美味塾探視兩天不見的妻子,卻沒料到一進門就聽見鳳芹又在大放厥詞,不禁後悔當初放她一馬。

  自從他知道鳳芹千方百計想加害宋依織後,便對她非常反感,十分提防,很不喜歡鳳芹接近他的寶貝妻子。

  「楚鄂?」宋依織並不知道他會來,有點驚訝,也有點驚喜。

  楚鄂走向她,眼底寫著「讓我來吧」,接著一個轉身,神情冷肅的看著鳳芹,毫不客氣地道︰「臣很不想看見公主出現拙荊身旁方圓五百步內。」

  「你說什麼?!」鳳芹惱怒地道︰「本公主想出現在哪,就出現在哪!」

  「你想去哪就去哪,就是別來騷擾臣的娘子。」楚鄂態度強硬,一點都不因為她是公主而姿態放軟,「如果公主不聽勸,就等著繼續被軟禁在鳳福宮。」

  「楚鄂,你!」鳳芹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頓時說不出話來。

  「過往的事,臣不同公主計較,但往後公主若再有傷害拙荊的意圖,就算只是一句話,臣都不會善罷干休。」

  「你這是在威脅本公主?!」鳳芹氣得發抖。

  他目光一凝,「臣就是在威脅你。」

  她漲紅著臉,氣急敗壞地尖叫,「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她到底有什麼值得你愛?她到底有什麼是我沒有的?!」

  楚鄂看著氣到幾乎要掉眼淚的她,毫無憐意,「她有的,你都沒有。」

  鳳芹陡地愣住。

  「現在你是要自己走出去?還是臣把你攆出去?」他沉聲問。

  聞言,她惱怒地喝道︰「你敢?」

  他唇角一撇,冷然一笑,「試試。」

  迎上他那堅定又強悍的目光,她知道他說到做到,為免顏面無光,她憤而轉身,邁步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宋依織有點憂心。老實說,她覺得楚鄂剛才的話真的重了。

  「這樣好嗎?」她不安起來,「她終究是公主。」

  「不礙事。」楚鄂一笑,「皇上不是不明事理之人,太后也不是,再說,她干了那麼多狗屁倒灶的事,相信也不敢在太后面前嚼什麼舌根。」

  「那就好,我只是擔心你……」

  「別擔心。」他親昵的在她粉頰上一捏,「有事,我讓你靠著。」

  她甜甜一笑,身子往前靠,在他胸口貼了一下,然後又離開。

  這可愛的舉動教楚鄂心頭一暖,溫柔笑視著她。

  「對了,」他忽地想起什麼,「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但你得先蒙著眼睛。」

  她好奇的看著他,「去哪這麼神秘?」

  「別問才有驚喜。」他說著,自衣袋取出一條長巾,小心又溫柔的蒙著她的眼睛。

  「可我的店……」她憂心美味塾沒人看著。

  「別擔心,我派人幫你顧著。」說著,他牽著她往外面走去,然後扶著她上了馬車。

  馬車在京城的街道上左轉右拐的走了一會兒路後,終於停下。什麼都看不見的她內心忐忑,「楚鄂,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待會兒你便知道。」楚鄂依舊賣著關子,故作神秘。

  他小心翼翼的牽著她下了馬車,然後慢慢的解開蒙著她眼睛的布巾,提醒她,「你可要冷靜一點。」

  「冷靜什麼?你……」說話的同時,宋依織看見了眼前的景象,頓時瞠目結舌。

  「大小姐,歡迎您回來!」

  這裡是她自小長大的地方——百糧堂,而宋依仁、宋家的老奴老婢及伙計們全站在大門前,列成兩隊。

  「劉媽?」她看見一直以來都非常照顧她及弟弟的老婢。

  「大小姐……」劉媽看著她,淚流滿面。

  不是當年她眼睜睜看著他們姊弟倆被逐出宋家時那悲憤的、無奈的淚水,而是歡喜的、欣慰的淚水。

  「楚鄂,」她驚疑的看著楚鄂,「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楚鄂臉上洋溢掩不住的得意,「冷靜不了了吧?」

  她嗔罵道︰「你別鬧,快說說。」

  楚鄂見她心急,雖想吊她胃口,卻還是不忍。「小仙,我已經幫你把百糧堂買下來了。」

  「嗄?」她一驚,難以置信。

  「百糧堂在你繼母手上經營不善,虧損連連,我得知後便跟爹娘商量,決定買下百糧堂,交給你跟依仁一起經營。」他唇角勾著溫柔的笑。

  她一時還回不了神,「我不懂,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他目光一凝,深深的注視著她,「這兒是你的根,是你的娘家。」

  聞言,她心頭震撼。

  「我知道你繼母曾來找過你,希望你能幫忙。」

  她繼母來找她的事情,是將軍府的門房偷偷告訴他的,他還知道當時他姑姑趁機修理了她一頓。事後他本想找姑姑理論,又心想姑姑畢竟是長輩,而決定暫時隱忍不發。

  「你其實很擔心百糧堂的未來吧?」他溫柔笑視著她,像是知道她心裡所有的想法般,「百糧堂如今是你的了,我相信你能好好打理它,繼續傳承這塊百年招牌。」

  「大小姐,大家都相信你,都靠著你了。」劉媽噙著眼淚,哽咽地道,「想是夫人有靈,才會幫小姐尋了這麼一位好姑爺……」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也太快,宋依織還真有點冷靜不了。她環顧著那一張張殷殷期盼著的臉,心裡五味雜陳。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起百糧堂的招牌……」她有點不安。

  宋依仁一笑,「姊姊,你放心吧,有姊夫、我跟大家幫著你,你一定行的。」

  她瞪了弟弟一眼,「你一直都知道吧?」

  他咧嘴笑笑,「我是很想告訴你,但姊夫不準。」

  她聽著,斜睨了楚鄂一記,「你真壞。」

  「我壞?」楚鄂一臉無奈,對著大家喊冤,「你們大家評評理,我哪兒壞了?」

  「姑爺不壞,一點都不壞。」

  「姑爺真是世上絕無僅有的好男人了。」

  「是啊是啊,小姐能覓得如此郎君,真是老天保佑。」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的吹捧著他,教宋依織忍不住翻了白眼,「你們這麼快就被收買了?」

  「是呀,」楚鄂打趣地說,「待會兒大家記得來找我領錢。」

  話落,大伙兒都笑了。

  宋依織瞪著他,眼底卻盛滿愛意。是啊,大家說得一點都沒錯,她是覓到了一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好男人。而她深深的相信著,這個男人將一輩子牽著她的手,至死不渝。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29 PM

第十章

  自從楚鄂警告過鳳芹後,鳳芹果然收斂了。幾次楚天秀、張銀華帶宋依織進宮赴宴,與她打照面,她都不敢再對宋依織說些什麼。

  不過,楚鄂始終覺得不放心。只要鳳芹在京城,他就有芒刺在背的感覺。她善妒陰沉,又毫無悔悟之意,雖然現時安分,卻難保日後不會再有害人之心。

  可她是公主,他該如何把一個公主弄走?

  這日早朝後,朱和庸將楚鄂叫至御書房,並告訴他一件事情——

  「咦?皇上當真?」

  「君無戲言。」朱和庸一笑,二個月後,國王子勃韃兒就要來朝進貢,朕想讓小仙負責款待王子及使節團的國宴。」

  「王子及使節團非尋常人,臣怕妻子難擔重任。」

  聽著,朱和庸哈哈大笑,「朕對小仙有信心,朕相信她行的。」

  楚鄂苦笑,「皇上老是給臣夫妻倆找麻煩。」

  「朕這是看重你們呀。」朱和庸話鋒一轉,「話說,國跟我朝交戰十幾年,好不容易在十年前由楚將軍平定並締結和平盟約,楚將軍功不可沒。」

  國人民個個擅騎,將士驍勇剽悍,早些年為了爭奪資源,兩國邊界紛擾不斷,多年交鋒,勞民傷財。

  楚天雲與國國王正面交鋒多次,英雄相惜,在十年前,國國王決定終戰而與王朝締約談和。兩國無戰事後,楚天雲也卸甲歸田,過著戲填詩詞,兼弄丹青的安穩日子。

  勃韃兒王子是國國王最小的兒子,雖然國國王有十一個兒子,但他對勃韃兒最為器重信任,而勃韃兒在國朝廷也佔一席之地,是未來國王的人選。

  這是勃韃兒第一次來朝,想必負有重任,必將帶來國王的重要口信,如此重要的人物,當然不能等閑待之,楚部擔心宋依織做的那些平民美食會失禮。

  看來,小仙又有得忙了。

  返回將軍府,楚鄂將此事告知宋依織,未料她竟十分興奮,欣然的接下挑戰。

  接下來的一個月,她奉皇上之命進宮暫住,專心籌劃國宴。

  一個月過後,國王子勃韃兒帶著他的使節團來了。

  勃韃兒王子今年二十三,高大粗獷,豪邁颯爽,曾娶過一名妻子,但妻子因難產而死,已獨身四年。

  勃韃兒帶來國王的口信,希望兩國續結盟約,但同時他也提到幾位哥哥意圖打破兩國盟約之事。

  朱和庸與他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柄宴上,勃韃兒帶著使節團出席,而朱和庸也帶著皇後及幾名皇室成員親自招待。席上,勃韃兒對宋依織一手打點的國宴菜色相當滿意,贊不絕口,尤其在知道她是楚天雲的媳婦後,更是驚嘆不已。

  宴至一半,所有人酒酣耳熱,正歡喜欣賞著宮廷歌舞之時,有人姍姍來遲,那人正是鳳芹。

  她身著一襲紅衫裙,飄然而過,猶如一朵盛放的牡丹,盡管殿上宮廷舞伎個個身姿曼妙婀娜,面容姣美如花,還是不敵她的艷光四射。

  她一進入殿內,勃韃兒的目光便追隨著她,竟然失神了。

  鳳芹來到朱和庸座前,「皇上,太后身體不適,今日恐怕無法赴宴。」

  「朕知道了。」朱和庸說著,為她介紹一旁的勃韃兒,「鳳芹,這位是國的勃韃兒王子。」

  「鳳芹見過勃韃兒王子,希望王子遠道而來,盡興而歸。」她態度溫婉典雅,給足了面子。

  勃韃兒不自覺的站了起來,兩眼含笑的看著她,「承公主貴言。」

  鳳芹並未和勃韃兒多說,直接對朱和庸告辭,「皇上,我也要回鳳福宮了。」

  「怎麼不坐一會兒?」他問。

  「我還要回去陪著太后呢。」要不是太后要求她親自來跟朱和庸稟報,她才不想出現在這兒。看著楚鄂跟宋依織,還有她做的那些菜肴,真是夠氣悶的。

  「鳳芹告退了。」她一欠身,轉身便離開。

  勃韃兒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悵然若失。

  「王子?」朱和庸疑惑的看著他,「沒事吧?」

  勃韃兒整個神魂像是被鳳芹攫去了,他露出一抹傻笑,「皇上,公主真是太美了。」

  他的直接坦率教朱和庸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王子可不是第一個這麼說的人。」

  「公主可有駙馬了?」他問。

  「鳳芹眼界極高,至今還未婚配。」朱和庸回答。

  勃韃兒眼睛一亮,「皇上,可否將公主許配給小王?小王雖是粗人,但絕對會疼愛她的。」

  聞言,朱和庸一愣,面有難色,「可她脾氣不好……」

  他很清楚勃韃兒不是鳳芹喜歡的類型,卻不好直言,只好迂回曲折的拒絕,但勃韃兒像是聽不懂。

  「小王不怕。」勃韃兒一笑,「越是悍的女人,小王越是喜歡。」

  朱和庸愣住,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那好吧,」思考了一下,他說︰「待朕問問她再告訴王子吧。」

  勃韃兒表情興奮,「那就有勞皇上了。」

  第二天夜裡,勃韃兒同朱和庸微服至京城裡游憩一番後回到迎賓館,進到房裡,看見案上躺著一方手絹。

  他好奇地拿起,就聞到一縷幽香,他深深吸了一口氣,發現手絹上有十分娟秀的字——

  夜深偷展紗窗綠,小桃枝上留鶯索,花嫩不禁抽,春風卒未休。

  一面情已痴,芳心羞還顫。

  明夜子時,靜待檀郎,勿誤良辰,郎口謹防。

  鳳芹親筆

  勃韃兒迷戀中土文化,不只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還識得漢字。

  看見這一方寫著情詩的手絹,勃韃兒不禁心花怒放,原來不只他對鳳芹公主一見鐘情,就連她對他亦是一面情深。

  他歡天喜地一整天,終於等到次日午夜子時。此時,有個蒙著面紗的女子來到他所居的院落中,聲稱自己是鳳芹的婢女,要他跟著她走。

  他欣然點頭,立刻跟著她前往約定之處。

  此時萬籟俱寂,月光如水,他步步跟隨著那蒙面婢女,終於來到城中一處小院。

  「王子,公主就在房裡候著,開門便是。」婢女說。

  「有勞了。」勃韃兒興奮之余,沒忘禮數。

  轉身,他推開房門,再掩上房門。房裡極暗,隱約中只見有人坐在床沿。

  「鳳芹公主嗎?」

  「唔。」

  「勃韃兒依約來了。」他說。

  「唔。」

  「我……能靠近公主嗎?」他問。

  「唔。」

  他走了過去,在她身邊坐下。他識得那香味,在她給他的手絹上就有這迷人的味兒。

  「我真沒想到公主竟會約我幽會,實在喜出望外。」勃韃兒說著,忍不住伸手去握著她的手。

  馬上民族求愛的方式直接,速度也快,不來迂回那一套。

  她沒反抗。他想,她是樂意的。

  「公主,我已向皇上請求,希望他能將你許配給我,我原來不篤定,沒想到公主對我竟也有意……」勃韃兒看著黑暗中的身影,情難自禁的將她擁在懷中。

  「唔……」

  「公主,我雖是粗人,但也諳憐香惜玉,公主若跟了我,我絕對會對你疼愛有加。」說著,他在黑暗中尋著她的唇瓣,熱情的親了上去。

  「唔……唔……」她沒抗拒或拒絕,只發出低低的聲音。

  勃韃兒一把抱住她,將她攬上床去。

  她無聲無息,也不動,任由他吻著她、在她身上摸索……

  天未亮,勃韃兒醒來,見身邊躺著仍然熟睡的鳳芹,他心滿意足的看著她,滿心歡喜。

  昨晚因為她羞得動也不敢動,他也沒對她做得更多。只是松開她的腰帶及衣襟,在她胸口上以唇烙下愛的印記,像膜拜女神般撫摸她、親吻她……

  看著她,他掩不住滿心的喜悅,笑得開懷。

  想他獨身多年,如今終又抱得美人歸。

  「唔……」此時,鳳芹發出囈語,幽幽轉醒。

  「公主,你醒了?」他問。

  聽見聲音,她猛地睜開眼睛,看見赤luo著身子的他,放聲尖叫——

  廳裡,除了朱和庸、隨侍君側的楚鄂、勃韃兒,以及哭得梨花帶雨的鳳芹,所有人都被驅至屋外,不得進入。

  「事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朱和庸神情凝重。

  「這……」看著一旁委屈哭泣的鳳芹,勃韃兒有點無措,「皇上,小王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王子直言無妨。」

  勃韃兒看看鳳芹,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說︰「事情是這樣的,前天夜裡小王收到了公主的手絹,絹上寫了一首情詩,約小王昨晚相見……」

  鳳芹一聽,激動地大叫,「我沒有!」

  勃韃兒於是取出那方手絹,交給了朱和庸。他一看,上面確實是鳳芹的字跡,手絹也散發著她慣用的燻香氣味。

  「鳳芹,這是你的手絹嗎?」他問。

  她搶過一看,確實是她的手絹,字跡也像是她的,可是……

  「我沒寫過這個給他!」她羞憤得漲紅臉。

  「公主,小王便是收到這個才去赴約的,而且你還遣了一名蒙面婢女前來為小王指路!」

  「什麼?」鳳芹一聽,激動澄清,「我沒有,我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不是因為你對小王一見鐘情嗎?」勃韃兒說得認真。

  鳳芹簡直要瘋了,「誰跟你一見鐘情?」

  「鳳芹,你先冷靜。」朱和庸打斷了她,然後問︰「王子,你與鳳芹共度一夜,可做了什麼?」

  他這一問,勃韃兒有點羞了。「不該做的沒做,該做的……卻也都做了。」

  「朕不明白。」他要勃韃鞍說清楚、講明白。

  「小王卸了衣袍,也為公主寬衣解帶,抱著她、吻著她、撫著她,然後同枕一夜……」

  鳳芹聽著,羞惱得差點昏厥。「皇上,」她又氣又急地叫嚷,「您要替鳳芹主持公道,他毀我清白,我要他的命!」

  此話一出,勃韃兒一怔。「公主,此乃你情我願之事,小王何罪之有?」

  「本公主不願!你玷污了本公主,本公主可是當朝太后最寵愛的鳳芹公主!」

  她氣呼呼的瞪著他,「本公主根本沒寫那種下賤的東西給你,一定是你讓人偷了本公主的手絹,仿著本公主的字跡,然後——」

  「公主切莫含血噴人。」他皺眉,「小王並未見過公主的字,如何模仿?」

  「你……本公主怎麼知道你是怎麼弄的?你這種野蠻人,你、你……」說著,她想到自己的身子讓他又摸又揉一整晚,就氣得想一頭撞死。

  「公主,」勃韃兒有點惱了,「若你不願,昨夜為何任我放肆?」

  「本公主……」她一震,想起昨晚的事。

  昨晚睡前她吃了一些點心,之後有人來傳,說是楚鄂約她一見。她欣喜又好奇,於是立刻前往約定的地點。她到時,沒見到楚鄂,卻開始昏昏沉沉,等了一會兒越覺神志不清,於是想啟程回鳳福宮,卻全身乏力,暈頭轉向,接著,有人將她帶進一間烏漆抹黑的房間,她雖有意識,可動不了,也說不了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進來,竟是勃韃兒王子。

  他跟她說話,大膽的握她的手,甚至抱她,她不願意,卻反抗不了,接下來發生什麼事,她就沒有印象了。

  為何她什麼都記不起來?為何約她的是楚鄂,來的卻是勃韃兒?難道……

  她難以置信的看著楚鄂,「楚鄂,你做了什麼?」

  楚鄂微怔,「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昨天是你約我見面的!」她怒道。

  他眉心一擰,「昨夜我一直跟皇上下棋,直到兩個時辰前才離開御書房,皇上可為臣做證。」

  「沒錯,昨兒朕睡不著,確實是楚鄂陪朕下了一夜的棋。」朱和庸眉頭深鎖,「鳳芹,你不要胡亂指控。」

  「我、我沒有,這……」鳳芹慌了、亂了,她又驚又氣又急的看看楚鄂,再看看勃韃兒,然後哇地一聲大哭,「我不管,皇上要替鳳芹做主,我要這個野蠻人付出代價!」

  朱和庸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道︰「勃韃兒王子,看來你是必須為這件事負起責任。」

  勃韃兒眼見鳳芹不認帳,又一口指控他犯下滔天罪行,也十分豪邁瀟灑地答,「好吧,要殺要剮,勃韃兒悉聽尊便。」

  朱和庸蹙眉苦笑,「原來娶朕的皇妹為妻居然是千刀萬剮的懲罰?」

  「咦?」勃韃兒一愣,「皇上是說……」

  「既然鳳芹已經是你的人,她未嫁,你也無妻,你便娶了她以示負責吧。」

  朱和庸說完,勃韃兒喜不自勝,「好好好,我勃韃兒願娶鳳芹公主為妻,我願意負責。」

  「皇上?!」鳳芹聞言,驚愕激動地尖聲質問,「您要我嫁給他?」

  「難道真要殺了王子?」朱和庸瞪著她,語重心長地道︰「雖說是一場陰錯陽差的意外,但我看王子對你一往情深,你又何必要置人於死?再說,勃韃兒是國王子,配你可一點都不委屈,你也已是出嫁的年紀,王子又獨身多年,依朕看,這一切都是天意呢。」

  「皇——皇上,我——」

  「鳳芹,」他沉聲打斷她,「此事傳出去,你還能做人嗎?」

  她陡地一愣,啞了。

  「就算是將王子千刀萬剮,事實終究是事實,再說王子也是收到你的手絹才會赴約,在朕看來,王子他有情有義,勇於負責承擔,實是真男人。」

  「皇上!」

  「你不小了,也該嫁人。」朱和庸勸道︰「勃韃兒王子威猛瀟灑,又是國未來的王位繼承人,你現在是王子妃,日後可是王後呀,這門親事,你有什麼不滿意?再說,國與我朝交好,兩國聯姻,更能奠定太平。」

  「……皇上是要我去和親?」

  「說什麼和親?朕只是希望你有個好歸宿。」朱和庸提醒她這事鬧開對她沒好處,「要是母後知道你跟王子的事,相信她也會贊同朕的決定。」

  「我、我不依!」她哭了起來,無限委屈。

  勃韃鞍見她哭,上前用袖角為她擦淚,「公主,我雖是粗人,但一定會憐你惜你,請你嫁給我吧。」

  鳳芹看看他,再看看朱和庸,她知道大局已定。

  不嫁勃韃兒,她也沒顏面待在宮中,更別提嫁人。從前,她是太后跟前的寵兒,往後,她只是一個不清不白的公主。

  她無奈的看著勃韃兒,又哭了。

  勃韃兒跟鳳芹離去後,屋中只剩下朱和庸跟楚鄂二人。

  「楚鄂,這事……」朱和庸滕著他,「是你做的吧?」

  「是。」他坦白承認,沒有猶豫。

  「為何?」

  「因為臣總覺得她什麼時候又會想欺負小仙,甚至是傷害小仙,臣想了想,除了把她送到遙遠的地方去,別無他法。」他毫不掩藏自己的心思,「在宴上,我見勃韃兒王子對公主一見鐘情,於是心生此計。」

  「你是如何讓她乖乖的跟王子同床一夜?」朱和庸疑惑。

  「臣先在公主的點心裡下了藥,再約她赴會,她到達約定地點時已經昏昏沉沉了,臣在她無力反抗之時將她帶進房間,等著勃韃兒王子前來赴會。」

  「你怎有把握王子會對她……」

  他一笑,「王子出身馬上民族,家父曾說過他們與漢人不同,在他們那兒,男女只要看對了眼,不需父母同意,不需媒合,更不需要婚嫁儀式,便可以先行燕好,我才料準王子會動手,才會這麼做。」

  朱和庸了然地頷首,「原來如此。」

  這時,楚鄂屈膝跪下。「臣設計公主,請皇上降罪。」

  朱和庸笑了笑,「起來吧。」

  他起身,疑惑的看著朱和庸,「皇上不生臣的氣?」

  「能把鳳芹嫁出去,朕求之不得。」朱和庸促狹一笑,「她干了那麼多錯事,朕也是不想留她在宮中。再說,勃韃兒王子是個好男人,朕相信他會好好疼愛她的,雖然此舉不夠光明,但你也是替她覓了個好歸宿。」

  聽他這麼說,楚鄂稍稍松了一口氣。

  「話說回來,你是怎麼辦到的?朕是說她的手絹跟她的字跡。」朱和庸好奇地道。

  楚鄂勾唇一笑,「要在鳳福宮找個能用的人,不難。」

  聞言,他一愣,「原來你在鳳福宮擺了自己的人?」

  「自從知道公主便是一直以來欲傷害小仙的人之後,臣便在鳳福宮安插了自己的人馬,隨時回報公主的動向。臣先叫人偷了她的手絹,再找人仿了她的字跡,算準她吃點心的時間跟藥的劑量,一切就水到渠成,毫無困難。」

  朱和庸有點驚訝,「真想不到你有這心眼。」

  「臣可不能讓公主再有機會找小仙麻煩。」他語氣堅定地說。

  朱和庸笑道︰「看來為了保護小仙,你還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臣若不顧好她,皇上又怎麼有口福?」

  聽著,朱和庸哈哈大笑。「確實,確實。」說著,他忽而想到一事,「這事,小仙有分嗎?」

  他搖頭,「她若知道,恐怕不準我這麼做。」

  「那倒是。」朱和庸點點頭,「說真的,朕常常在想該拿鳳芹怎麼辦呢?如今你倒替朕卸下這心頭大石了。」

  楚鄂神色平靜而不過度得意,「公主畢竟是太后最寵愛的人,若勃韃兒王子不是個好夫君,臣也不敢用上此法,又或者王子對公主無意,這事也成不了,」他輕聲嘆息,「皇上,事情能如此落幕,許是天意吧。」

  朱和庸聽著也覺有理,「嗯……看來神仙挺幫忙的。」

  「可不是?真是謝天謝地。」他說。

  晚上,楚鄂來到宋依織在宮中辦宴這段時間所暫時居住的小院裡。

  他一進門,宋依織便迫不及待的問起她剛剛才得知的消息——

  「我聽說鳳芹公主要嫁給勃韃兒王子,是真的嗎?」

  他一愣,「你哪來的消息?」

  「這宮裡雖大,卻很封閉,一點風吹草動就傳得人盡皆知。」她悄聲地道︰「我還聽說公主跟王子昨晚共宿一夜,所以……」

  「嗯,是真的。」他點頭。

  「怎麼可能?」宋依織驚訝低叫。

  「皇上將公主許給王子時,我就在一旁,還假得了?」他說著,坐了下來,並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宋依織捱在他身邊坐下,難以置信地喃喃自語,「事情發展得實在太快太離奇了……」

  他語氣淡然得像在談論天氣般,「她不安分,我只好把她送到遠一點的地方去了。」

  「咦?」聞言,她疑惑的看著他,「什麼?」

  「這事,是我做的。」

  她愣住,「我不明白。」

  楚鄂一笑,「事情是這樣的……」

  他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的告訴她,聽完,她震驚不已,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怎樣?」他笑視著她,「我聰明吧?」

  她眉心一擰,「聰明個頭,這事弄不好,你是要殺頭的。」

  「放心,鳳芹公主愛面子,她哪敢聲張?」他撇唇一笑,不以為意。

  「若她不嫁,來個以死明志呢?」

  聽著,他哈哈大笑,「你不了解她,我可是很清楚她的為人,她能要別人的命,可絕不會讓別人要她的命,更不會自己要了自己的命。對她來說,面子跟命一樣重要,這事蓋得住,她或許還能不嫁,但我就是要她這事蓋不住,要她在京城待不下去!」

  聽他這麼說,她似乎意識到什麼,狐疑地說︰「慢著,這事傳得這麼快,該不會也是你……」

  「沒錯。」他一笑,「是我要人把這事傳開,而且是以最快的速度,因為這麼一來,她不低頭都不行。」

  宋依織沒想到他居然會這麼對付鳳芹公主,十分驚訝。

  「為什麼要這麼報復她?」同是女人,她難以輕易接受這種手段。

  「報復?」他搖頭,溫柔的攬住她的腰,「娘子,我可不是在報復她,而是在保護你。」

  她一怔,「保護我?」

  「這京城,有你就沒有她。」他嘆息地說︰「我不可能帶著你遠離京城,只好把她嫁到關外去。」

  知道他竟是為了她才這麼對待鳳芹,她一時之間不知該說什麼。

  好吧,老實說她是有點高興,畢竟鳳芹真的挺礙眼的。不過,楚鄂此舉真的是太損了,也太大膽了,其中只要有任何一個環節出差錯,他就算不丟腦袋,活罪也夠他受的。

  她猜想,他之所以如此大膽,也是因為他對自己與朱和庸之間的情誼有著十足的信心及把握。

  她嘆息了聲,畢竟是為了她,她又怎能矯情地說他不好?

  「勃韃兒王子是將來的國國王,屆時她可是王後呀,我也沒虧待了她。」他說。

  「這倒是,我覺得勃韃兒王子是個好人。」她在宴上跟勃韃兒有過接觸,兩人也有交談,在這種情況下,也算是好結果了,「勃韃兒王子熱愛中土文化,雖是馬上民族,瀟灑剽悍,卻又給人一種溫暖溫和的感覺。」

  聽她誇著勃韃兒,楚鄂不禁沉下臉。「你怎麼一直在我面前誇獎別的男人?」

  她挑挑眉,「你不是認真的吧?」

  「我是認真的。」他像個任性的孩子,一把將她緊緊抱住,「不準你覺得別的男人好。」

  她忍俊不住的笑起來,「你真是夠了,這也能吃醋?」

  「我是醋壇子,你還不知道嗎?」說完,他一把將她抱起,往床走去,然後將她放在床上。

  她又羞又氣的瞪著他,「這是幹麼?」

  「還能幹麼?」他俯視著她,眼底閃動異彩,「當然是處罰你。」說完,他朝她撲了上去。

  她笑罵著,卻沒有抗拒……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0 PM

尾聲

  鳳芹公主嫁給勃韃兒王子,隨著王子一同回到國去了。

  拔除了這眼中釘、肉中刺後,楚鄂每天都覺得很輕松舒坦,不再擔心有人找愛妻的麻煩,更不必提心吊膽。

  這年的冬天,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來報到了。是個男孩,楚天雲為他取名楚超。

  孩子出世後,朱和庸調動楚鄂的職務,讓他得以陪伴妻兒。

  轉眼,春天到來,楚超已經三個月大,這天,天氣暖了,宋依織抱著楚超坐在院中。

  「超兒,你看,那是鳥,那是花,那是白雲……啊,那朵雲好像兔子呀。」有子萬事足的宋依織教兒子認識對他來說還非常陌生的事物。

  她知道現在的他還不懂,但她還是等不及要讓她知道這世間有多精彩多熱鬧。

  「啊,你瞧瞧,天上有一只白色的鳥……」她指著很遠很遠的天空中的那只鳥,「看,它在飛,而且飛好快。」

  是的,那只鳥飛得好快……喔不,它根本是俯沖下來,而且是朝著她而來。

  她嚇了一跳,擔心是具有攻擊性的鷹,抱著楚超就想躲到屋內,可她才起身,那只白色「巨鳥」已落地。

  轟的一聲,巨鳥落地的同時,一陣煙霧彌漫開來,隱隱還聞到一股不曾聞過的幽香,煙霧未散,有聲音自白色煙霧中傳出——

  「好久不見了。」

  她一震,呆愣的看著那團白色煙霧。此時,煙霧間出現一個男人的身影,隨著茫茫白霧散去,她看清了他的面貌。

  「啊!」她驚呼一聲,瞪大雙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見。

  一名白衣男子佇立在她眼前,正是已成仙的天衣。

  「天衣?」她太震驚了,以至於無禮的直呼他的名字。待察覺,她趕緊改口,「神仙,怎麼是你?」

  天衣一笑,「正是我啊。」

  「禰不是位列仙班,到天上去了嗎?怎麼又下凡了?」她一頓,試探地問︰「禰該不是被貶謫了吧?」

  天衣哈哈大笑,「非也,非也,我是來找你的。」

  「咦?找我?」她滿臉疑惑,「有什麼事嗎?」

  「沒事,只是想跟你要回那本《廚神秘笈》。」

  「為什麼?」事隔多年,怎麼現在才想要回去?

  「我在天庭時跟廚神交情不錯,瞧他提起他那失蹤的秘笈時總是低落惆悵,我才想跟你要回來還給他,好教他開心一些。」說著,天衣語帶商量地問︰「雖然秘笈是送給你了,但可以還給我嗎?」

  「當然,你等一下。」她沒有猶豫,立刻回到房裡去取來《廚神秘笈》,並交給了他。

  他睇著她,「不會舍不得嗎?」

  她搖搖頭,「這本秘笈已經幫了我太多太多,我現在擁有的一切,可以說都是因為這本秘笈,我很滿足了。」

  聽著,天衣點頭笑笑,「好、好,你果然是個好人,不枉我一直在幫你。」

  「咦?」她一愣,「一直……在幫我?」

  天衣神秘的一笑,「是啊,我在天上一直看著你呢。」

  「嗄?」

  「要不是我,皇帝跟你的相公怎會跑到你的面店去?要不是我,你當那兩條狗真是神犬?要不是我,楚天秀怎會哪條筋不對跟你換馬?要不是我,勃韃兒怎會一眼就對鳳芹情迷?」說著,他得意的笑了起來,「我可是一直在幫你呢。」

  她驚訝得說不出話來。「你是說……發生在我身上的事都是……都是你……」

  「可不是,你這好相公可是我千挑萬選才幫你相中的。」天衣得意洋洋。

  她簡直不敢相信,原來一切能迎刃而解,都是因為天衣在幫她?

  「神仙,原來你幫我這麼多……」她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天助自助者。」他搖搖頭說︰「若你不夠善良,不夠努力,我也愛莫能助,如今看著你如此幸福,我真是替你高興。」他低頭看著她懷中的楚超,眼底充滿憐愛。

  「好俊的娃兒,真是綜合了你跟楚鄂的長處。」天衣說著,以指尖輕輕的在楚超的眉心點了一下,「放心吧,我會繼續在天上守護著你們一家子的。」

  聞言,宋依織十分感激及感動。

  這時,不遠處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天衣聞聲,笑視著她說︰「我該走了,謝謝你把秘笈還我。」

  說罷,又轟地一聲輕響,白煙中,他化為一只白鳥往天際飛去。

  她仰望著天際,目送他離開。

  突然,楚超伸出小手,手指指向天空,然後笑了笑。

  她一愣,驚訝地問︰「超兒,你也看得見神仙?」

  楚超揮舞著小手,似是非常興奮。

  這時,楚鄂走了進來,見她抱著楚超在院中,便大步的朝他們母子而來。

  她朝他露出甜笑,「今天回來比較早呢。」

  「皇上允我早退。」他說著,伸出雙手,「來,超兒我抱。」

  宋依織將楚超交給他,他熟稔的將兒子抱在懷中,心滿意足的端詳著。

  看著他那幸福洋溢的笑臉,再看著白胖的楚超,她也不自覺的笑了。

  「小仙,」楚鄂忽抬起眼凝視著她,眼底滿是感激,「謝謝你。」

  「咦?」她不解,「謝我什麼?」

  「謝你圓滿了我的人生。」他衷心地道,「因為你,我才有如此幸福安樂的每一天。」

  「楚鄂……」她不知怎地眼眶一熱,她想大概是太感動了。

  看見她紅了眼眶,他單手抱著楚超,一手攬著她的肩,將她撈進臂彎裡。

  她伸出雙手環抱著他的腰,將臉貼緊他的臂膀,感受著這幸福的時刻。

  「小仙,曾經我以為我一輩子都不會娶妻了。」

  「為什麼?」她問︰「你一表人才,很多姑娘都仰慕你,你為何會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娶妻?」

  「因為在認識你之前,我從沒對任何一個女子動心,直到看見你……」他低頭,深情款款地注視著她,「遇見你時,我只有一種感覺,彷佛我一直未娶就是為了等你出現。」

  聞言,她的心一熱,「你真會說甜言蜜語。」

  「不,」他慎重澄清,「我說的是真的,若有半句假話,願遭天打雷劈。」

  「欸,干麼發這麼重的誓?」她嗔怪著他。

  他一笑,「我說的是實話,怕什麼重誓?」

  「就算是真,也不需要發毒誓。」她笑嘆一聲,覺得他傻。

  「當時你一直不肯答應嫁我,皇上說他也愛莫能助,只能求神仙幫忙,」說著,他一笑,「想不到神仙真的幫忙,讓我逮到那個機會哄你點頭答應。」

  提起這事,她想起方才天衣所說的話。難道說……一切的一切真的都是他在暗中安排?

  不自覺的,她抬起頭仰望天空。她想,天衣一定還在天上看著他們吧?也許他正得意的在笑著呢。

  「看什麼?」見她看著天空在笑,他好奇的也抬頭看著天空。

  宋依織目光移到他身上,開玩笑似地道︰「也許天上真有什麼神仙在幫你的忙喔。」

  「喔?」他挑挑眉,促狹一笑,「那我希望神仙再幫個忙……」

  「什麼忙?」她疑惑地問。

  他在她額頭上輕吻一記,「我還要再幾個娃兒來玩。」

  她羞赧的瞪著他,「超兒才三個月大呢,你當我是母豬嗎?」

  他哈哈大笑,「你是母豬也沒關系,因為那麼一來,我就是豬公了。」

  「胡說八道!」她好氣又好笑的拽他一下。

  可一個念頭閃過她腦海,教她忍不住滿心憂慮的望向天空——

  天衣神仙呀,楚鄂這蠢斃了的祈願,你可別當真呀!她在心裡默念著。

  【全書完】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1-9 05:30 PM

體諒

  結婚是因為相愛而決定在一起,原本該是兩個人的事,而不是兩家人的事。但華人社會總是將家族帶入婚姻中,婆家、娘家牽扯不清,雙方角力,為了求全,有人委屈,若不肯委屈,玉碎瓦難全……

  如果對婚姻沒有更公平的認知,雙方亦沒有共識,真心覺得千萬別抱著試試看的心態走入婚姻。

  台灣離婚率年年攀升,有人說,以前的人結婚就是一輩子,哪像現在的人動不動就離婚,甚至將原因歸咎於現代的女性太刁鑽厲害,不似以往的女人認分堅持。

  現代的女人跟從前的女人沒什麼兩樣,不特別厲害也不特別野蠻,唯一不同的是現代的女人自我意識覺醒,勇於為自己發聲。從前的婚姻能一輩子,大多是因為有人願意委屈隱忍,不見得與愛有關。

  一位長輩因相親結婚,婚後夫妻感情不睦,受盡精神上的折磨,但始終沒離婚,她說︰「別理他,假裝看不見,一輩子就過了。」

  從前的女人認為婚後關系不和是宿命,是前世相欠,嫁了也就認了,沒有愛、沒有尊重,牙一咬,還是過了。但,一輩子真的值得葬送在不幸的婚姻裡嗎?

  前不久看見一篇文章,我想很多當媳婦的都心有戚戚焉。不少長輩及男人要求女人結婚後,要奉「婆家就是你家」為最高準則,一輩子為婆家盡忠盡孝。

  但,婆家不是老婆的家,老婆嫁了你,娘家也不再是她家,如果丈夫要求「婆家就是你家」,妻子是否也可要求「娘家也是你家」?婚姻若是公平,男人在要求女人與婆家人同住、為婆家付出時,請先想想自己又肯不肯與岳父母同住,對岳父母盡孝呢?要是你辦不到,拿什麼要求女人?

  當然有人會說︰「你愛我,為何不能委屈?」

  那麼,你愛她嗎?你要求她委屈的時候,代表你自私,你想維持自己的完整,卻要剝奪對方的權益及自由。為何委屈的不是你呢?這麼說來,她愛你,所以委屈,可你卻不愛她,因為你不想也不肯委屈。

  婚姻裡的事情若總是用一方的委屈來處理,問題便永遠不能解決,而只是擱置,反之,女性亦一樣。

  舉個身邊的實例。一對朋友結婚後,男方搬到女方家,跟岳母及小姨子同住一個屋檐下。不管婚前婚後,娘家大小事都要男方包辦,連嫁出去的大姨子也常把男方當保母及司機使喚,予取予求。有一天,男方開始試著拒絕岳家無理的要求,大姨子竟在臉書上po文嗆他說︰「以前什麼都沒問題,現在呢?」

  兩人都是我的相識,我也不為誰說話,但我深深覺得這便是婚姻裡的不公平。

  兩個人結婚,不是誰成了誰家的人,更不是誰成了誰家的奴才,沒什麼應該不應該,誰也都沒欠誰。

  這例子裡的老婆在婚前常抱怨大伯愛佔老公便宜,也強調婚後不跟婆婆大伯同住。很好,兄弟姊妹之間本就不該覺得誰為誰做事是天經地義,尤其是在大家庭或其中有人嫁娶後。

  婚前,要怎麼兄友弟恭、姊妹情深是你的事,但別忘了他(她)結婚了,是別人的老公老婆,有自己的家庭要養,我指的不是婚後就不相往來,斷絕關系,而是在生活及金錢上做好合情合理的切割,不給彼此添麻煩,更別造成彼此的負擔。

  不想跟婆婆住,OK的。說真的,有時連自己的媽都處不好,有什麼本事跟別人的媽相處?婚前把丑話說前頭,是非常好的作法。

  但怎麼結了婚,你要老公搬到你家跟你媽還有妹妹住,又允許你出嫁的姊姊把老公當工具人?你不樂意他家人對他做的事,換成你家的人後就合情合理了嗎?

  這便是關系在婚姻裡失衡了,失衡的婚姻,注定會不愉快,不愉快久了,就有人想逃,男人女人都一樣,我可以跟你(你)一起捱苦日子,但你(你)不能讓我在婚姻裡委屈。

  華人的婚姻關系裡,太愛用委屈解決問題,為了孩子、為了面子、為了裡子,為了各種理由,無論怎麼委屈都要堅持下去,但我發現,在堅持下去的原因當中,卻極少是因為愛。

  但愛不該是兩個人決定在一起的最大原因嗎?

  堅持「婆家就是你家」或「岳家就是你家」的男人及女人們,千萬別再以愛之名要求或期待對方委屈。

  委屈了老公,氣跑了老婆,最後,「全家就是你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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