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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 - 富貴管事【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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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3 PM
標題:
綠光 - 富貴管事【單】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26 09:35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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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從頗負盛名的3D畫家變成伺候人的丫鬟,似錦沒有半句怨言,
唯一不滿的是她長得太美,導致所有爺字輩的雄性生物都想將她收房,
本以為隨著小姐陪嫁到武平侯府,便能擺脫被豬哥纏身的窘境,
誰知轉了個宅院一樣有心思不正的登徒子,她簡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幸好有李若凡事事照拂,她才能安穩度日……個鬼啦!
這人根本就是披著君子外皮的大灰狼,不僅多次言語調戲,
甚至趁她生病昏睡時把她青春的肉體看光光、清白也毀光光,
嚶嚶,雖然她有著現代思維,無奈身處舊時代,只能委身下嫁,
雖然這般倉促成親讓她很不爽,但他待她確是極好──
站在前頭幫她擋掉二夫人、老夫人的歹毒計謀,護她周全,
知道她有失讀症,他握著她的手一筆一劃寫下每個字,好讓她記牢,
他的種種行為教她感動萬分,心不知不覺遺落在他身上,
也覺得當個管事娘子平凡過生活很不錯……等等,你說啥?
她家夫君的真實身分不是管事,而是侯府的爺?!
【出版日期】
2016/05/25
【出版社名稱】
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247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3 PM
第一章 紅顏真真是禍水
長空碧洗,西斜暮色從林葉間篩染一地暈黃,不遠處怪石崢嶸,巨木盤根,浸淫在佛寺裡的香煙渺渺,帶著幾分仙境清寧。
當然,如果不要有人圍著她,那更是一點都挑剔不得了。
「瞧瞧,這是誰家的丫鬟,長得這般俏。」
「小丫頭,跟爺兒回家,爺兒管你吃住任你銷魂。」話落,一陣哄笑聲起。
似錦垂斂濃纖長睫,一張巴掌小臉垂得不能再垂,思忖著哪裡有縫就往哪裡鑽,可偏偏將她團團圍住的幾名男子一點縫隙都不給她,甚至還愈靠愈近,這已經不只是光天化日之下在佛門清淨之地遭調戲了,她懷疑再不想法子脫身,肯定會被直接打包架走!
「抬起臉嘛,丫頭。」男人動手挑起她尖細的下巴。
似錦粉拳緊握著,拍開了男人的手,趁隙要走,卻被拽個死緊,干脆一搏——?「救命啊、救命啊!」她扯開喉嚨拚命喊,細軟嬌嗓彷似黃鶯出谷。
「向誰救命?清竹寺後院一抹人影都沒有,誰來救你?」兩三個男人一起圍上,打量著她粉雕玉琢的美顏,不由驚為天人。
似錦皺著眉,心頭遽緊,小小身子不住地顫著。
紅顏禍水,就知道這張臉早晚會惹出事端!
如果可以,出門時她也想像小姐一樣戴著帷帽,可問題是她一進佛寺就忙著伺候主子,跟著小姐還有府裡的大奶奶二奶奶上香後,主子們一下要茶一下吩咐素齋,她跟如意還有奶奶們身邊的幾個大丫鬟忙得腳不沾地,戴帷帽多不方便。
在這非常時期,二奶奶身邊的大丫鬟素月居然還要她到後院撿二奶奶遺失的帕子,二奶奶掉了帕子關她什麼事?要撿也是素月去撿啊。她雖然覺得古怪,但還是乖乖地走上一趟,結果帕子沒找著,她卻被人給圍了起來。
她自持冷靜,心想時間一久,她一直沒回廂房,也該有人來找她。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少了她,似乎也沒人察覺,教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根本就是著了道。
想逃,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一閉眼,假裝昏厥軟倒,如她所料,扣住她的力量隨即放松,幾乎是同時,她已經從兩個男人間的縫隙鑽了出去。
「喂,站住,竟敢騙爺!」
似錦頭也不回地拔腿狂奔著。她腦殘了才站住!這時就不得不慶幸自己長得小,才能教她鑽出縫隙,換作旁人才沒這本事。
但相對的,長得小等於長得矮,步伐小能跑多快?
才想著,余光瞥見右側小徑有人竄出,她要閃避已不及,被人給逮個正著,她只能不住地踢踹著,怎麼也不肯輕易就範……
「放下她,她是咱們的!」
一聲咆哮教似錦猛地抬眼,瞧見發聲的是剛才追逐她的男人,那現在單手抱住她的是——?她回頭望去,不禁微怔。
濃眉底下的黑眸深邃如星子,彷似會勾魂般閃動著,立體奪目的玉面噙著一股慵懶的氣息,眨也不眨地直瞅著她。
原來這世上真有這般俊美無儔的人,宜男宜女的精致五官,擁有女子的端凝秀麗和男人的銳拔英氣。
如果可以,真想畫畫看……
「喂,你到底是誰,還不把爺兒的丫頭放下!」
似錦回過神,就見幾個男人已經圍了上來,不禁暗惱。瞧瞧她這個呆子剛剛做了什麼,大難臨頭竟還想要畫人,壓根忘了逃難,要是這個人也是心懷惡意,她豈不是死定了?
「這丫頭是你府上的?」悅耳清潤的嗓音從她頭上落下,教她再次確定一手把她拎起的絕對是個男人,而且有意救她。
但就算如此,也並不代表他是個正人君子,因為這一年來她已經充分體驗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道理,常常從一個坑再掉進另一個坑,哪怕來者長得再道骨仙風,體內流的還是野獸的血。
希望他不要糟蹋那張好皮相,希望他會是碩果僅存的那位君子,她由衷希望。
「她……她當然是!」男人有幾分心虛地應著。
「她叫什麼名字?」拎著似錦的男人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著,黑曜般閃爍的眸子帶著盈盈笑意。
似錦猛地抬眼,又再次對上這好看的男人,這般近距離的注視教她臉上有點發燙,但還是忍不住地盯著他看。
真是張棱角分明的臉,只要給她一枝筆,絕對能將他的神韻刻進紙裡。
男人似笑卻又無溫的眸緩緩移開,落在幾個張口無言的男子身上,笑意深了些。「看來幾位是在佛門境地打誑語了,不過笑鬧倒是無傷大雅,這丫頭就讓在下送回去吧。」他嗓音帶笑,字裡行間給了對方台階下,眉眼慵懶,卻噙著不容置喙的霸氣。
帶頭的男人哪裡肯放掉無意間瞧見的極品,正欲理論時,身後的同伙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話,教他臉色微變,滾到舌尖上的話只能用力咽下,悻悻然地轉身離去。
「公子……」似錦仍是渾身戒備。
不能怪她多疑,實在是人都走光了,他還不將她放下來……她真的很怕會被直接打包帶走。
她看著他的腳邊,思索著是要撿起地上的石塊敲他一記,抑或是要精准地踢中他的脛骨,但不管是哪一種法子,似乎都行不通吶。
正忖著,她感覺扣在腰上的力道松了,腳一踩到地面,她二話不說連退兩步,抬眼直瞅著那張似笑非笑的俊臉。
「……多謝公子。」她慢吞吞地說著。
「我帶你回廂房。」他微眯起眼,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
「不勞公子,我知道該怎麼走。」地方不大,路線不繞,也不是第一次來,她知道怎麼回廂房。
不管怎樣還是防著點較妥,天曉得他會不會帶她繞到哪個角落還是什麼的。畢竟她對自己這張禍水容貌還是相當有自知之明的,走到哪都能吸引狂蜂浪蝶,一旦落單時,那真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了。
男子正要開口再說什麼時,不遠處傳來叫喚聲。
「似錦!」
似錦喜笑顏開地喊著,「如意!」她朝如意的方向走了兩步,又趕忙回頭朝男子福了福身。「多謝公子。」
男子笑而未語,只是目送她像只蝶兒般朝另一個丫鬟奔去。
一會,人影已經隱沒在林木間,他尚未收回目光,身旁的怪石後頭閃出一個笑得賊模賊樣的男人。
「英雄救美呢,若凡。」李叔昂一身群青色繡銀邊錦袍,站在李若凡身邊,身形一般,疏眉朗目,笑時帶著幾分桃花樣。
「不難,有空就教教你。」李若凡似笑非笑地道。
「得了,要不是這丫頭合你胃口,你會動手?」李叔昂笑啐著。「要不要哥哥去幫你打聽打聽是誰家的丫鬟?」
「江家的。」
「哪個江家?」他更疑惑的是他怎麼知道。
「米商江家。」
「喔,那個江家啊。」李叔昂本是興趣缺缺,但像是想到什麼,不禁又摩挲著下巴。「要是那個江家,那小丫頭便凶多吉少了。」
常盤的米商江家可是出了名的荒唐家族,手上握著通州和徽州上千畝的良田,那春秋兩期的莊子收入可是高得教人咋舌,更別提其他林林總總的鋪子了。又也許是幾代都吃不空的家產,才會教江家人愈發荒唐,經牙人挑進府的丫鬟全都是上選之姿,各房各自挑完,最遲三天內抬為通房。
這倒也沒什麼稀奇,了得的是江家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父搶兒子的通房,庶子搶嫡子的妾室,甚至兒子搶老父的小妾都時有所聞。
甚至,在無月的夜裡,偶爾也會有人撞見江家的後邊角門裡抬出了丫鬟的屍體,隨意地埋到城外的亂葬崗。
方才那小丫頭看起來也不過才十二、三歲,小美人胚子一個,巴掌小臉都快長開了,很快就會落進江家那票男人手裡,至於下場……那就難說了。
「你該在意的是江家會落進誰的手裡。」李若凡漫不經心地提點著。
「不管是江道還是江逸,都會是咱們的老主顧,沒什麼差別。」這幾日江老爺子病重,否則女眷們也不會一道進寺祈福,至於江家僅存沒被鬥死在內院裡的兄弟都是同樣的貨色。
他只能說,一代不如一代,算了算,江家該是差不多要敗在這一代了。
「我倒是希望江道可以主事。」
「為什麼?」那個眼裡只有女人的淫亂家伙能主什麼事?
李若凡懶懶地睨他一眼。「當然是因為江道主事,才能讓我一箭雙雕。」他要利用江家替他辦事,最後再將江家給吞了,這絕佳的機會,當然得要江道拉他一把。
李叔昂緩緩地眯起桃花眼,笑得賊賊的。「你這家伙好壞的心腸,在佛門淨土裡滿肚子壞水,不怕菩薩罰你?」
「罪過罪過,我剛造了七級浮屠,菩薩不會罰我的。」李若凡煞有其事地雙手合十,隨即大步朝前走去。
「對了,剛才那個丫鬟你真不打算要?你不是最喜歡那種面貌姣好的小丫頭?」李叔昂快步跟上。
李若凡瞧也不瞧他一眼。「說錯了,喜歡讓小丫鬟扮成少年郎的是你。」
「好說好說,咱們兄弟的興趣總是相近,你若真不要,我可要把她弄到手。」光是想像那小丫頭扮成少年郎的模樣,他就覺得興奮,腦袋裡已經翻飛出數種可以讓江道把她交出來的好法子。
「讓我考慮考慮。」
「啐,別說哥哥不讓你,就等三天,三天過後你要是不吭聲,哥哥就要出手了。」少年郎般的小丫鬟啊,教他愈想心愈癢。
李若凡懶懶睨了他一眼。「變態。」
李叔昂收起心花怒放的笑。「誰變態?你再說一次,再說一次!你又哪裡比我好了,挑的丫鬟一個比一個年幼,我都不想說你了!」
李若凡掏掏耳朵,懶得理他。
江家主屋的後院裡,女眷聲勢浩大,哭聲震耳欲聾。
似錦一身素衣,垂斂如扇長睫,跪在主子身旁。余光瞥見主子纖弱的肩不斷抖顫著,任誰都會以為主子哭得柔腸寸斷,悲不可抑,就連如意都噙著淚低聲安慰。但依她對主子的了解,主子抖得這麼厲害,應該是——
江麗瑤像是察覺她的注視,噙著快忍遏不住的笑不住地朝她搖頭。
似錦無聲點頭,順便拍拍她的肩,看起來就很像她在安慰哭到快斷氣的主子。
這一年來,她算是將主子的性子摸得差不多,說穿了,簡直就是一個不懂悲傷與挫折為何物的小姑娘。
江麗瑤行九,江家唯一的嫡女。千萬別以為主子是江家嫡女,所以江老爺子將她教養成養尊處優,不知何為愁滋味,這純粹是因為她天性如此。要知道江家可不是什麼尋常人家,這一屋子裡的爺兒一個比一個還不正常,成天鬥自己人、互扯後腿,就好比江老爺子剛去世的那個晚上,江家二爺江逸就莫名其妙地在照雲樓被人給打破了頭,又莫名其妙的,這家產全都落進了大爺江道手中。
雖說按規矩繼承者自然是嫡長子,但江逸好歹也是嫡子,總能分得一份家業的,可惜,江老爺子的棺停在偏廳裡幾天,他就昏了幾天,沒能替自己爭取什麼,所以她懷疑後院另一邊,二奶奶哭得那麼賣力又自然,是在哭富貴夢一夜崩坍。
至於她的主子為何哭得這般假?說真的,這一年來她不曾見過老爺子走進主子的院落,要說兩人有多少父女情份,她是不信的,因此要主子掉幾把淚確實是為難,尤其是左手邊上大奶奶哭得恁地眉開眼笑,害她看得都想跟著笑,遑論她這個天生愛笑的主子。
是說,幾天前武平侯宋家托了保山上門提親,大爺和病榻上的老爺子都一口允了,如今老爺子病逝,主子的婚事恐怕得趕在百日內完婚,就不知道主子到時候還笑不笑得出來……她想,主子恐怕是把自個兒的婚事都忘了吧。
這婚事究竟會如何,誰都沒個底,眼前比較重要的是這場哭戲到底要怎麼熬過去……她的腿麻了。
可惡!為什麼連哭也要這般講究,入殮後就要人每天早晚各哭一場,時間不長不短,一個時辰恰恰好……問題是這一個時辰一直哭,有淚也哭到沒淚,小姐奶奶們還得拿出洋蔥辣椒救急,就怕沒淚等於不孝。
其實,她覺得哭嚎大聲一點就很夠用了,反正吊唁的親朋好友又不可能進後院突襲檢查,吼大聲一點,外頭聽得清楚,想搏個孝字在頭,難嗎?
慶幸的是,明天要移靈了,哭完今天就只剩明天最後一班哭戲了,加油!
足足哭了快一個時辰,府上大管事才急步走來。「大奶奶,大爺說大奶奶娘家人到了,讓大奶奶去見見,順便讓幾個丫鬟到靈堂去幫忙。」
林氏點了點頭,手絹在眼角邊壓了兩下,還順便抽抽鼻子順順氣。「知道了,一會兒便去。」
大管事一離開,林氏便起身,環視一干女眷後,對著丫鬟們道:「好了,都別哭了,你們幾個扶著自個兒主子回房。」
幾個丫鬟應了聲,隨即扶起自家主子。
這後院的女眷陣容十分堅強,撇開府裡的庶女不提,光是嫡庶子的正室、姨娘和通房,數量幾乎可以媲美一支軍隊。似錦很想加快動作,趕緊混在人潮裡離開,無奈她的雙腿都麻了,別說要扶主子起身,就連她都需要如意拉一把。
待她正想扶著主子離開時,便聽見二奶奶郭氏抓著大奶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看似為了尚昏迷不醒的丈夫擔憂,實則是為了那份消失的家產哭訴。
她不禁想,二奶奶哭得正是時候呀,這當頭就算慢慢走都成。
然而,算盤打得再精,還是精不過有心人的盤算。
「二弟妹,你先緩緩,靈堂那頭正忙著……似錦,你留下來。」林氏端起主母姿態,狀似安撫地輕拍郭氏的手,眼也不抬地喊道。
似錦聞言,秀麗眉眼幾乎皺成一團。林氏就不能偶爾放她一馬嗎?府裡那麼多二、三等丫鬟,甚至是婆子嬤嬤,想丟到靈堂那頭幫忙都好差使得很,為何每每有事就要指派她?
一開始,她還摸不著頭緒,可是幾次之後,她終於明白為何只要有外客進府時,林氏就很喜歡將她發派到前院去。
要不是客人醉了,打理客房打理到險些被強,要不就是宴席上險些被拖進園子裡,一開始還以為純屬巧合,可是幾次之後,她發現這府裡根本就沒什麼巧合可言,純粹是有心人耍權弄謀而已!
照道理說,她身為小姐的大丫鬟,只負責跟在主子身邊,這外頭的雜事有太多丫鬟婆子可以使喚,壓根不需要她,可是——
「麗瑤,跟你借個丫鬟不打緊吧?」林氏已經笑吟吟地來到面前。「畢竟這府裡識字的丫鬟不多,大多難登大雅之堂,可就似錦這丫頭知禮識趣,繡圖打樣沒話說,最了得的是她還彈得一手好琴,所以才要她到廳裡彈琴,算是稍緩堂前的哀戚。」
似錦嘴角抽動了下。打死她也不信林氏真是要她去靈堂彈琴!打從林氏知曉她識字懂畫,還會一丁點唬人的琴後,只要府裡弄個什麼宴什麼席,就立刻把她給調派過去,可往往她還沒來得及獻醜,意外就會一樁樁地發生。
「大嫂說什麼借呢,只要似錦派得上用場,盡管差使便是。」江麗瑤沒什麼心眼地說著,拍了拍似錦的手。
「似錦,去吧,忙完了再回來。」
似錦欲哭無淚地垂下臉,暗罵小姐實在太好說話了!可話又說回來,府裡的當家主母都發話了,小姐真能說不嗎?哪怕身分是嫡女,手上沒權,在這府裡生活還是得看人臉色。
無聲嘆了口氣,她還是乖乖地跟著林氏發派下來的幾個丫鬟婆子一道去靈堂。說真的,她也不是怕什麼晦氣,純粹是多次的經驗告訴她,堂邊絕對沒有琴,有的是等著她的坑而已,就不知道這回挖的是什麼樣的坑。
等她來到靈堂的帷內,意外真架了張琴。她內心疑惑著,難不成這兒的喪禮真有奏樂的習俗,大奶奶純粹只是要她照習俗撫琴,而不是再給她任何意外?
也是,今天是什麼大日子,大奶奶再看她不順眼,也不會挑在今日才是。放眼四周,靈堂以素白帷幔分成內外,吊喪的客人都在帷堂外,帷堂裡只有兩個看守的小廝,並無任何可疑人等。
想著,她終於放下心,戴上弦片撥動琴弦。琴音鏗鏘如泉湧,婉轉如流水,試了一下,她緩緩撫動琴弦,彈起童年時母親教導過的一首西洋樂。也許有點突兀,但她想這般柔情款款的曲風,大伙應該不會介意。
她,來自另一個世界。
她的母親是個國樂家,擅長各種國樂器,年幼時,母親總會抱著她彈古琴,偶爾會刷動古箏,而姊姊會在一旁吹奏長笛或簫應和著,父親則是噙著一臉幸福的笑撫琴伴奏,但在她七歲那年,母親病逝之後,她就鮮少再見父親的笑容了。
而她對母親的記憶,也只剩這一首西洋樂,悠遠又帶點悲切,有著一種訴不盡的思念和化不開的哀愁。
每年母親的祭日,父親總會帶著她和姊姊到母親墳前,由她和姊姊演奏這首曲子。可這一回,前往墓地的路上卻發生了車禍,待醒來時,她,蘇唯安,就成了江麗瑤的貼身大丫鬟似錦了。
一年多了,失去親人的悲傷偶爾會在平靜的日子襲進她的心裡,就如此刻,藉著琴聲,傳遞出她的思念和悲傷。
她是多麼渴望再見她的家人,多麼渴望和家人團聚……
還來不及收回思念的酸苦,刷的一聲,身側的帷幔掉落,帷堂外數十雙男人的眼眨也不眨地定在她臉上。
這是……怎樣?非得在她難過到眼眶含淚時耍陰招?
並非是她把人心想得邪惡,而是一雙雙貪婪的眸子就在帷幔落下的瞬間精准且整齊劃一地看著自己,她頓時覺得自己成了待價而沽的商品,要說是意外……她只能說人世間真的沒這麼多意外!
「杵在那兒作什麼,還不趕緊將帷幔拉上。」林氏的低斥聲在外頭響起,不一會就見幾個婆子向前,將帷幔給拉整好,示意她繼續彈琴。
彈琴?現在這種狀況是要她怎麼繼續彈?她甚至可以聽見外頭有人正詢問著林氏她是誰,而林氏非常完整地介紹著她的資歷……好好的江家大奶奶不干,非得洗手作鴇娘是不是!
天啊,這種日子她到底要怎麼過下去?!
搓搓搓……揉揉揉……翻面,再來一次。
似錦蹲在井邊,人神合一,全神貫注,雙手合作無間地洗著衣裳,一會手邊的衣裳洗完了,她干脆連自己的手絹也拿出來洗,未覺身邊人來人往,未聞耳邊細語中夾雜著刻意的嘲諷。
「人家愛洗就讓她洗,橫豎她天生想當三等丫鬟,你管得著她嗎?」
「得了,她哪裡是愛洗來著?說不准是仗著自己長得俏,在爺兒們面前恃寵而驕犯了錯,才會被罰來這兒洗衣。」
「走走走,別理她了。」
一群丫鬟吱吱喳喳地走了,似錦充耳不聞,繼續賣力地洗著自己的手絹。
姊姊說,人心情一旦不好就會產生負能量,負能量會讓心變得陰暗,繼而扭曲,所以要趕在心被染黑之前洗干淨……幼時她多番受到同儕排擠霸凌,姊姊總是這麼說,帶著她洗洗手洗洗臉,像徵著洗去一天的壞心情,可惜她日日累積的壞心情真的不是洗洗手洗洗臉就洗得完的。
久而久之,她愈洗愈多了,能洗的她全不放過,來到這個世界後,她習慣不改,偶爾會跟三等丫頭搶工作,想把心底的郁悶全都洗干淨。
而手中這條手絹,是她清醒後小姐教她繡的第一條。圖是她繪制打樣的,可繡出來的成品實在是連自己都嫌棄,可是再嫌棄也沒法子,在這兒,哪怕是沒興趣的東西她還是得學,只因就算她不想待著也沒處可去。
她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不想成為待價而沽的商品,又沒有半點籌碼可以掣肘,小姐的性子又過分樂天,彷似壓根沒察覺她的處境,只是就算小姐察覺了又如何?
她什麼都不會,沒有老爸在商場上斡旋的手段,更沒辦法像姊姊管理公司的圓滑,她最拿手的是作畫……瞪著手中早已經被她揉擰得繡線脫落的手絹,隨手擱進右手邊的水盆裡,望著水盆裡自己的面容。
水面上映著一張嬌俏又帶著狐媚的小惡魔蘿莉面容,就是這張臉讓她這一年來多災多難,怎麼也甩不開那些下流男人的糾纏,還有奶奶姨娘們暗地裡的挖坑設陷阱,每天過得膽顫心驚,生怕一個意外就會將她推進萬劫不復的境地裡。
在惶惶不可終日,退無可退又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她只好——?洗衣!
姊姊說,人生就是一場華麗的冒險。但是她實在沒有冒險犯難的精神,在惶恐不安的時候,她只能用洗衣來緩和心情順便尋找解決之道,可是能洗的她全都洗完了,腦袋還是一片空白。
怎麼辦?大奶奶分明是打算把她給叫賣出府啊!
絕非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瞧瞧盆子裡洗好的衣袍,是大奶奶胞弟的,說是不慎弄髒了,要她去服侍換衣袍,要不是小姐適巧派如意過來替她解了危,她這下子可不是在這兒洗衣,肯定是被銀貨兩訖,准備打包了。
衣服洗完了,然後呢?
就算她現在溜回小姐的院落又如何?逃得了眼前這一關,但下一劫呢?別說她沒有半點謀生能力,光是陪奶奶們上佛寺都能遇到登徒子,哪裡奢望她能平安無事地獨自生活?
不是她存心潑自己冷水,實在是當惡運再三造訪,怎麼也逃不開時,她也必須學著向現實低頭。
換句話說,除了待在江府,她已經沒有其他去處。
所以,她非得要在這府裡過著無止境的你追我逃生活嗎?
她愈想愈是膽寒,卻又尋思不出半點對策。
「似錦,你還在這兒做什麼,林二爺的衣袍到底洗好了沒?」總領事錢娘子橫眉豎眼地走來。
似錦瞥了眼早已洗淨的衣袍,哭喪著臉。「錢娘子,我已經把衣服洗好了,一會拿到烘房就成了。」
「動作快些,林二爺待會准備要回府了,趕緊烘干給林二爺送去。」
似錦雖然疑惑,還是應了聲,收了衣服往烘房去。她邊烘著衣服邊想,仍想不透為何要趕在林二爺回府之前把衣袍送過。
先前林二爺喝茶弄濕了袍子,大奶奶拿了件大爺的袍子給他換上了,兩家離得又不遠,就算林二爺回府了,屆時再差人送去也行呀,畢竟是有前例的,而現在卻要她趕緊把衣服烘干送去……
就在衣服烘得近干時,錢娘子又差丫鬟前來催促,她只好趕緊折妥,跟著丫鬟將衣袍送去,只是——
「姊姊,這條路不像是要往主屋耶。」似錦愈走愈陌生,不禁出聲詢問。
說真的,江府占地很廣,除了主屋之外,其他大大小小不一的院落林落在主屋的東南西北,而她跟著小姐是待在西邊的湘竹院,最熟悉的大抵就是從湘竹院往主屋或大門的幾條路。
而眼前這條路,她是真的眼生得緊,不禁東張西望了起來,這才發現一路上竟沒碰到半個小廝丫鬟,教她內心警鈴大作。
「這兒是往東角門,林二爺要回府了,馬車在東角門外候著,趕緊把衣袍送去就是。」丫鬟頭也沒回地道。
似錦張口欲言,最終還是閉上。角門……馬車怎會是在角門外?雖說今日上門吊喪的人極多,但進出都是走大門,絕不會走角門的。
忍不住看了眼前頭的丫鬟,心想她也跟著,該是不會出什麼亂子才是。
深吸了口氣,跟著丫鬟到角門,果真瞧見小廝早已經把角門打開,走近一瞧,就見馬車真是停在角門外,而林二爺方巧下了馬車,似錦二話不說地垂下眼,只想趕緊把衣袍遞出了事。
豈料,手一伸出,竟被緊握住,嚇得她想抽回卻被握得更緊,下意識地尋求丫鬟幫忙,可誰知道丫鬟早已沒了身影,應證了她內心可怕的懷疑。
「別怕,回去之後,我會好好待你的。」說著,林二爺已經動手拉她。
似錦嚇得抬眼,毫不猶豫地抗拒著。「我……我沒要跟林二爺走,我……我的賣身契在九小姐手裡,誰都不能隨意轉賣的。」
「你哪來的賣身契?你可是江家遠親,不過是父母雙亡,進江府依親罷了。」林二爺笑得和煦,可力道卻野蠻得緊,見她動也不動,隨即使勁扯著她。
似錦胸口像是被人緊掐住,聽他說得這般清楚,就知道林氏早將她的底細托出,就是要將她賞給林二爺。
「救命啊,我不走!小哥,救我!」哪怕力道不如人,她也沒打算束手就縛,不斷地掙扎,向守門的小廝求救。
然而,小廝卻只是默默地轉過身。
似錦並不意外,畢竟小廝也是為了混口飯吃,哪可能因為個丫鬟出頭而丟飯碗,可就算小廝不識得她,她都故意說出九小姐了,他就不能幫她跟小姐說一聲嗎,哪怕她真是被強行帶走,相信小姐也會想辦法把她給救回來的!
但,小廝只是充耳不聞地站在門邊,眼見她就要被拖上馬車,抓在車框的手就快要撐不住時,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
「欸,你是江家的丫鬟吧。」
一把慵懶帶著霸道的清朗嗓音在身後響起,似錦覺得熟悉之際,更覺得機不可失,忙迭聲喊著,「我是!我是江家的丫鬟,九小姐的大丫鬟!」
不管是誰!救她吧,她願意結草銜環以報!
作者:
event1144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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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26 09:43 PM
第二章 變調姊妹情
李若凡嘴角的笑意若有似無,目光輕緩地落在馬車內,清朗啟口,「敢問閣下是——?」
「你又是誰?」林二爺口氣不善地問,一手還抓著似錦不放。
「在下是李若凡。」
似錦聞言,回頭望著他,發現是前陣子在佛寺替她解圍的公子。
「李若凡……」林二爺喃著,神色突地一變,隨即松開了似錦的手,拱拳道:「原來是李三爺,幸會幸會,在下是林家馬商的二當家。」
先前就聽說李若凡受武平侯宋家所托,進江府探了口風,後來才請保山來定下九姑娘的親事,如今特地上門吊唁,也不知道是不是這樁親事生變,他當然得探探李若凡的口風,要是能再拉攏李若凡,對他往後是有利無弊。
原因無他,實是李若凡的眼光獨到,手腕又太了得。李若凡與其兄李叔昂經營了家牙行,短短幾年經營得有聲有色,非但和皇商牽上了線,就連漕運也搭上了手,這南來北往的商賈誰都想和李若凡作買賣,貨物一旦送進李家牙行,買賣定成,且是皆大歡喜。
這倒還不算什麼,最了得的是李家牙行還經營了黑市。一月三會,在黑市裡叫賣的不只是境外的珍貴皮草或南方東珠等等禁品,還有前朝大文豪的詩作墨寶,甚至是近兩年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宋繁墨寶,常常是權貴重臣一擲千金都難求的無價寶,就連皇室都對宋繁墨寶青睞有加。
只可惜宋繁墨寶只肯借李若凡之手轉賣,旁人根本沒有丁點門路,就連宋繁的底細都不清楚,於是乎權貴為求無價寶,對李若凡都再三禮遇了,遑論一干商賈?
「林二爺客氣了。」李若凡朝他微頷首,輕柔地將似錦拉到身旁。「在下今日到江府是有要事在身,可惜江大爺抽不開身,我在府裡閑逛著,卻迷了方向找不到路回去,正想找個丫鬟引路呢。」
這話乍聽之下狀似沒得挑剔,但再仔細一想,就覺得有異。「既是如此,我可以給李三爺引路。」林二爺作勢要下馬車。
別說丫鬟,光是門邊就還有個小廝,想要引路,還怕找不到人嗎?
「不勞煩林二爺,這丫鬟代我引路便可,告辭。」趕在他下馬車之前,李若凡已經拉著似錦往角門裡走。
林二爺聞言,盡管心有不滿,但為了給李若凡留點好印像,還是忍痛放棄了似錦,最終悻悻然地瞪著他倆的背影,要車夫立刻回府。
而角門內,似錦走了好長一段路後才回頭看了李若凡一眼,眸色有幾分猶豫和掙扎。
李若凡有些好笑地揚起唇角。「不用擔心,有我在這兒,他再有膽子也不敢追過來。」當然,他知道她擔憂的不是這些。
似錦停下腳步。「李三爺,如果要找大爺,往這條路過去就可以了。」她往左手邊的小徑指去。
她知道自己很卑鄙,對待一個剛搭救過自己的人態度極度不善,可問題是在無法分辨他到底是不是下一個陷阱時,她只好盡可能地跳過去,避開任何可能會發生的危險。
「不急,先送你回江九姑娘的院落。」
「不用,太麻煩三爺了。」
「該要的,否則依你的處境,半路上被人逮回去也不是不可能。」李若凡懶懶說著,示意她帶路。
似錦不禁皺起眉,總覺得他彷佛洞悉一切,明白她的處境,是真心要幫她的……真的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信他一回也無妨,橫豎就讓他送到院落外,不讓他踏進院門也就沒事了,再者院落裡還有其他丫鬟,他要真想如何,也不是樁容易的事。
一路帶著他來到湘竹院,似錦停在院門前。「李三爺,此處是小姐閨閣,還請止步。」
李若凡微頷首,朝裡頭望去,只覺得草木蓊郁,院牆邊上還栽種了好幾叢正艷放的數色牡丹。作為閨閣姑娘的院落,雖然是小了點,但裡頭倒還打理得挺雅致,代表江九姑娘這嫡女在江家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她能在江九姑娘身邊當差,也真是她的造化了。
正欲收回目光,余光卻驀地瞥見沿左側院牆而去的邊屋屋門有異,他微眯起眼,就怕是屋門邊的花草成影,教他看岔,但……
「李三爺,你要作什麼?都跟你說這是小姐的閨閣了!」見他竟朝院門裡走去,似錦只能氣急敗壞地跟在他身後。
討厭,腿那麼長又走那麼快,害她小跑步都跟不上!似錦邊跑心底邊腹誹,暗惱這時分怎麼不見半個人,害她想求救都不成!
正忖著,卻見他停下腳步,她正想松口氣,卻見他右手往後一攔,像是擋著她不讓她再前進。
似錦愣了下,探頭一瞧,就見他的目光落在門邊上,而他的右手就護在她的面前,不像是擋,反倒像是……
護著她。
她不禁微皺起眉,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個人。
雖然他救了她兩回,她還是忍不住懷疑他的意圖,可眼前這個護她的舉措,倒教她遲疑了起來。
正忖著,卻見他突地轉過身,問:「你瞧見了沒?」
似錦回神,朝他指的方向看去,點了點頭。「瞧見了。」
「誰畫的?」
她眨了眨眼,意外極了。「你……覺得那是畫的?」
「乍看確實像是活生生的蛇,但是那蛇卻動也不動,分明是畫的。」他朝前走去,站在門邊換了個方向,不禁驚嘆連連。「這到底是誰畫的,竟能將蛇畫得栩栩如生,儼然像是爬在這門邊上,要是不知情的人瞧見了,肯定……」
他突地頓住,緩緩回頭看著她。「你畫的?」他問得不那麼確定,因為一個丫鬟不可能懂這麼多。
似錦張了張口,不知道他是怎麼聯想到她身上的,教她否認承認都為難。
「真是你?」李若凡一臉驚艷地走向她。「你到底是怎麼畫的?」
本來送她回院後他就要離開,卻在瞧見攀爬在屋門邊的蛇時想一探究竟,要真是蛇而非花草之影,他可以順手除去,豈料靠近一瞧,竟是如此巧奪天工之作。
「李三爺怎能確定是我畫的?」她皺著眉問。
「江九姑娘的院落裡不該出現這種畫。」見她還是一臉不解,他不禁放柔了眉眼。「這畫意在嚇阻,依江九姑娘在江家的地位,她需要嚇阻誰?又有誰敢放肆地唐突了她?」
似錦怔了下,囁嚅著。「可就算這樣……也許是其他丫鬟需要……」
「會撥進江九姑娘院裡的丫鬟,那就是江家爺兒們看不上的,哪裡需要嚇阻?」他說著,瞧她難掩錯愕,又接著道:「但是你就不同了,你的容貌出眾,卻又不像一般丫鬟以當姨娘為目標,猜來想去也唯有你才需要如此。」
這下子,似錦真的傻眼了。到底是這人清楚江府的內院私事,或純粹是個推理高手?
像是非要逼她承認不可,他又接著道:「江府的男人一個個花名在外,家裡的丫鬟都是精挑細選的,豈有放過的理?而你也只能從幾個方面著手,畢竟主子可管不了你這私事,更別提府裡的當家主母,所以這事只有你自個兒才能處置,因此這畫必定出自你的手。」
雖不明白當初她進府時怎會被派到江九姑娘這裡,但他只能說,能在江九姑娘身邊當差,絕對是她的福報。
似錦認為她差不多該舉雙手投降了,因為他還真是該死地說得分毫不差。
「好了,現在可以跟我說你是怎麼畫的,又是上哪學了這特殊的畫法的?」不是他惡意找她麻煩,實是這一只蛇畫得太過出色,彷佛是活生生攀爬在門邊,任誰乍看之下皆會嚇一跳,但要是換個方向瞧,這蛇就是平面的,只換個方向就有這麼大的差異,要他怎能不感興趣。
更何況,是出自她的手。
似錦抿了抿唇。「這畫是我無師自通的。」她是不得不撒謊,因為她要真說出實話,他也不會信的,對不。
她是個正准備要開展的3D畫家,擅長各種立體畫作,至於畫出一只立體的蛇,對她而言不算太難,比較難找齊的是顏料,只要顏料夠齊全,不管要她畫什麼都不成問題。
「無師自通?」他不信,卻又不得不信。畢竟一個賣進府的丫鬟,能上哪學得這般精湛的畫功?
「我只是喜歡這樣的畫法……李三爺,我沒辦法教你,還是請你趕緊離開吧,要是被人瞧見你出現在我家小姐院落,會壞了我家小姐名聲的。」這時代守舊得要命,光是男女私下見面都不成,只要男方一句話隨時可以將女方給逼死。
「你以為我要跟你學畫?」
「不然?」她確定他很有興趣,那雙深邃的眸都為之閃閃發亮了。
李若凡似笑非笑地瞅著她,轉了話題。「你有這門本事也挺不錯,但要是能畫在手臂上,該是能嚇退一些人才是。」
似錦忖了下。對喔,她怎麼沒想到有這招?要是再有登徒子對她毛手毛腳,她就拉起袖子嚇人,這突見第一眼肯定可以嚇走絕大部分的人!
他繼續自顧自地說著。「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江大奶奶接下來將無暇理睬林二爺,也沒心思再將你轉來轉去,只要避得開府裡的各位爺,你該是可以過一段清閑日子。」
似錦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了!她認為她的表情肯定很可笑,但她真的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表情,至少現在不能。
不能怪她大驚小怪,實在是他每句話都敲進核心,一針見血。他怎會知道是大奶奶要把她給塞給林二爺?
「放心吧,再等一陣子就好。」
面對他沒頭沒尾的話,似錦還沒來得及細問,他已經逕自離開,教她只能一頭霧水地看著他的背影,疑惑他到底是來做什麼的。
「似錦,你怎麼回來了?」
似錦回頭,就見如意剛好從轉角走來。「事情都辦妥了,自然就回來了,小姐那兒有沒有什麼事?」
「小姐那兒沒有什麼事,倒是……哇啊!啊……似錦,你把那畫弄掉好不好?」如意一個不小心被門邊的蛇畫給嚇得尖叫失聲,不住地拍著胸口。
「如意,我不是跟你說只要換個角度瞧就好了?」似錦失笑地道,卻又突地想起李若凡以為真有蛇,將她護在身後的舉措,心不禁微軟。
好久了……好久沒有被人護在身後了。
「換個角度還是一條蛇啊,似錦,把那畫洗掉啦!」如意不想每次經過時都要加快腳步,更不想老是被嚇到魂不守舍。
似錦低低笑開。「嗯,我再想想。」其實,來到這個世界也不全是壞事,她有如意和小姐,如今還遇到個連救她兩回的李三爺。
下次再有機會遇見他的話,定要好生跟他道謝才是。
接下來的日子,一如李若凡所料,林氏像是把她的事給丟到天涯海角去了,再沒有任何意外將她往府外送。
因為,小姐的婚期敲定了。
不只是敲定,還非常的急迫,只因宋家打算在百日內迎娶。
對於這些古制的喪禮,她沒什麼概念,但比較教人頭痛的是小姐的嫁妝。
嫁娘會用上的簾、被、巾等等用品都得繡上各式吉祥添喜的圖騰,平常繡帕子算是小事,依如意的速度兩天就一件,要是床幔的話,十天內總趕得及,可問題是現在要的都是大件的繡物,她打樣不是問題,但別說繡,她連縫制都被嫌殘,完全是戰力之外。
眼前派得上用場的戰力嚴重欠缺,硬逼得林氏把府內所有女眷全都聚集一塊趕工,甚至還不得不委外找繡娘相助,可見妝奩裡的繡物得擺上幾百件……她都不禁懷疑這些嫁妝是要以備不時之需變賣用的。
但不管怎樣,就因為准備小姐的婚事,讓她享受了一段久違的清閑。
一得閑,她總會忍不住想,為何李若凡可以猜測得如此准確?
他乍聞立體蛇是她所繪時詫異驚艷的神情,還有那雙黑曜般的眸閃閃發亮的模樣,在在表現出他是個很俊美的男人,卻也同時有著相當懾人的氣勢。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身分,就連林二爺也鎮壓得住……
「似錦,你在發什麼愣?」
耳邊傳來如意的喚聲,教她手上一抖,這才想起自己正在打樣,墨水早已在紙面上暈開了。
「沒事,在想圖呢。」似錦干笑著,找個再合理不過的說詞搪塞。
要知道繡作的圖騰不是想畫就畫得出來,雖然小姐拿了不少花樣給她參考,但要創新又不失原味是需要一點靈感的。
「歇會吧,這頭已經趕得差不多了,屆時要是宋家的人瞧見小姐帶去的繡作,肯定會驚為天人。」
似錦輕點著頭,心裡暗想,原來這些嫁妝還帶了幾分獻寶的意味。
正要將桌面的圖收下,外頭傳來陣陣腳步聲,如意隨即迎了出去,一會又走進房裡,壓低聲嗓道:「大爺差人說要你把打樣送過去。」
似錦愣了下。「大爺也管這事嗎?」如果她沒記錯,大奶奶要求所有的打樣描圖在繡之前都得先讓她瞧過,所以這打樣她應該送去給大奶奶才是吧。
是來通報的丫鬟說錯,抑或者大爺另有所圖?
「嗯……」如意臉色不豫,忖了下後道:「似錦,你把打樣給我,先回房吧。」
「如意……」似錦微動容地握著她的手。
如意想幫她走這一遭,可以想見大爺見來者不是她,必定會動怒,這一怒會發生什麼事可就難說了。她在江府過得戰戰兢兢,就因為這府裡總會在夜深人靜時抬出丫鬟的屍體。
她不想變成冰冷的屍體,但更不願連累他人。
「沒事,頂多是領點罰而已。」如意笑了笑,清秀臉龐滿是寵溺。「小姐點了你當陪嫁丫鬟,但大爺沒點頭,這當頭你要是能不見大爺最好。」
「真的只是領罰而已?」
「放心吧,現在府裡正缺人手,大爺再動怒也不會挑這當頭。」
似錦想想也覺得有幾分道理,將之前畫好的幾份打樣交給了如意。「我去跟小姐說一聲,要不待會她找不到人就不好了。」
「這事交給我就成,你先回房吧。」
「那就多謝你了。」
「咱們是姊妹,說什麼謝。」如意好笑地輕點著她的額頭,便和她一道離開了江麗瑤的小書房。
似錦回到房裡,一時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干脆攤開了江麗瑤給的宣紙,磨著墨,想著已經刻在她腦海裡的李若凡。
她並不擅長人物像,所以並不輕易下筆。
可是,今天她卻很想畫他。蘸了墨,提筆在紙面上輕輕勾勒出他的輪廓,深邃黑眸中有著笑意也掩不過的冷漠,但烙在她心底最深的是那一日,他驚艷不已的真誠眉目。
作畫之前,必得先揣摩神韻,將人物的神韻抓得十分精准,而她自認這一點還不差,所以才能瞧見他以笑掩飾的淡漠,也才能捕捉到他如大男孩般的喜悅。
這樣的他,教她卸下了心防。
因為她知道,這樣的人不可能壞到哪去,何況他還一連幫了她兩次。是她被這個世界磨得太多疑,為了生存不得不防備,可她又多怕有一天,她會變得再也無法相信人,失去了最真的自己。
她何其有幸遇見他,讓她知道她還能尋回原本的自己。
筆下一點一滴地勾勒出李若凡獨有的慵懶帶邪神韻,雕琢出他隱藏在笑意底下的森冷戾氣。
這是真實的李若凡,也是幫助她的那個李若凡。
直視著畫上的那雙眼,她不禁想,小姐即將出閣,答允要她陪嫁,屆時,是不是還有機會再遇見他?
正忖著,外頭傳來腳步聲,她趕忙收拾桌上未完成的畫作,未抬眼便問:「如意,大爺有沒有為難你?」
那頭沒有半點回音,而腳步聲又不似如意那般輕淺,教她不由往門口望去,驚見入門的竟是江道,嚇得她連退幾步。
他怎麼進得了這扇門?她故意把蛇畫在門框上,只要進門的人定會瞧見的!
「似錦。」江道大步踏進門內,還特地帶上了門。
似錦見狀,左右看著有無防身之物。大爺的意圖太明顯了,明顯得教她想裝傻都難!小姐要她陪嫁,可至今大爺都尚未點頭,外頭傳是因為大爺等著要把她收作通房。
府裡的人都知道她這張好皮相引來幾位爺的注意,一些和小姐交好的便來跟小姐攀交情,想把她要了去,可小姐總是笑笑地四兩撥千斤,久了自然就不了了之,只剩下煩不勝煩的暗箭。
她總想只要撐過這幾日,就可以脫離這種令人厭惡的生活,可偏偏這當頭大爺竟大膽地闖進她的房!
「似錦,你別緊張。」江道緩步走向她,一張算得上保養有道的臉還殘留年少的俊秀,但目光猥瑣得教她爆開雞皮疙瘩。
似錦咽了咽口水,自持冷靜地道:「大爺如果是要找大奶奶的話,大奶奶在小姐房裡,奴婢可以為大爺帶路。」
大奶奶在不在小姐房裡她不知道,純粹是希望能多搶一點時間,就多點緩衝的空間,說不准有誰經過,就能救了自己。
只是她想不透的是,他為何知道她在房裡?打樣如意明明代她送去了,這一來一去……是錯開了嗎?可是如果錯開,他又為何差人要她送打樣過去?
正忖著,余光瞥見他又逼近了些,嚇得她又退上一步。
「似錦,你別緊張,大爺只是想找你說說話。」江道佯裝君子,站在桌邊,不再向前,像是怕唐突了她。
似錦想冷笑,可偏偏她覺得渾身發寒,臉頰僵硬,連抹虛應的笑都擠不出來。「大爺,奴婢休息夠了,該到小姐那兒幫忙了。」吸了口氣,她快步繞過桌子另一頭,一鼓作氣朝門口衝去——
「你這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罰酒了?」江道臉色陰冷地擒住她。
「放開我!」似錦用力地掙扎著,放聲大喊,「救命啊!來人啊,救命啊!」她冷汗涔涔,渾身止不住地顫栗。
「本大爺在這兒,誰敢闖進來?這府裡是本大爺作主,要你是看得起你,不管你允不允,你是絕對離不開江府的!除非——?」江道惡狠狠地撇唇笑著,一把扯下她的袖子,臉色隨即一變,「蛇!啊啊……有蛇!」
警告意味十足的話語,瞬間化為岔音喊叫,急忙甩開她的手,嚇得連退數步。
似錦見機不可失,一把拉開門,就見門外林氏跟江麗瑤剛好趕來。一見似錦的狼狽,林氏神色一凜,而江麗瑤立刻拉下身上的帔子往她身上一披。
「大嫂,似錦像是受到驚嚇,我先帶她回我那了。」江麗瑤說著,便拉著似錦回房,壓根不管這對夫妻要怎生折騰。
「紫鴛,倒杯熱茶來。」
江麗瑤一進門就讓丫鬟備茶,自個兒則拉著似錦在榻上坐下。
正忙著繡活的紫鴛瞧了眼似錦,隨即起身遞了熱茶。後頭幾名正忙活的丫鬟各自換了個眼神,對於發生什麼事心知肚明。
似錦啜了口熱茶,雙手緊握著白瓷杯,渾身還是不住地顫著。
幸好,她聽了李若凡的話,在手臂上畫了蛇以防萬一,她沒想到真的會派上用場,更沒想到江道竟會直入她的房……
「放心,今天開始,你就在我房裡待下。」
似錦抬眼,就見江麗瑤如往常般笑著,那般恬柔的笑能安撫人心,彷似再有天大的事都犯不到她面前。
「小姐,謝謝你。」似錦無比慶幸她跟了個好主子。
可不是所有養在深閨的千金都這般好性子,府裡的十一小姐和十三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刁蠻,身邊的丫鬟三天兩頭被打傷,所以府裡的丫鬟莫不希望能夠跟在九小姐身邊。
「謝什麼。」江麗瑤沒好氣地笑道,回頭讓紫鴛去幫似錦拿件衣裳。
似錦感激不已,淺啜著茶,卻愈想愈覺得今兒個的事不甚合理。
「在想什麼?」
「小姐怎會和大奶奶一起到我房裡?」她輕聲問著。
要不是小姐和林氏趕到,等江道一發覺蛇是畫的就會立刻追上她,至於後頭會怎生發展,她想都不敢想。
「嗯……我到小書房要跟你拿打樣,卻發現你不在裡頭,覺得很古怪,所以才會拉著大嫂去找你。」
似錦詫異地微啟口,半晌才啞聲道:「如意沒跟小姐說,大爺要看打樣,如意代我拿去了,要我先回房避著?」
江麗瑤微揚秀眉,軟綿綿的笑意還是掛在嘴邊。「我沒聽說,紫鴛,可有見到如意?」她頭也沒回地問著。
「沒有。」紫鴛恭敬答道。
似錦的心咯登了下,思透了不合理之處。
這全是如意設的局,所以江道才沒被門框的蛇給嚇著,因為如意提前告知過了……如意要她回房,再通風報信讓江道趕來,至於要看打樣,不過是個暗示讓如意行事罷了。
怎會這樣……當她在這世界清醒後,待她最好的一直是小姐跟如意,可如意怎會如此待她?
「放心,這事有我作主,誰也別想在我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江麗瑤還是那把輕軟的嗓音,看似嬌憨的面容卻藏著不動聲色的睿智。
似錦傻愣愣地瞅著她,不懂她什麼都沒說出口,怎麼小姐都明白了。
江麗瑤被她的神情逗笑。「傻似錦,怎麼我覺得你打從大病之後愈發迷糊了,這般清楚的事你怎會看不透?」她若有似無地嘆了口氣,「不是所有丫鬟都想一輩子當丫鬟,是人都想要有人服侍的,為此,可以不計代價。」
似錦從小就在她跟前伺候,向來忠心不二,視他人為無物,直到去年莫名染上風寒,病癒後卻像是換了個人,什麼都給忘了,唯一不變的是忠心。
似錦抿住小嘴不語。換言之,是她擋住了如意的路,抑或者是如意藉著出賣她而取悅其他人,獲得等值的報酬?
「說來也是我不對,那回上佛寺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勁,只是心想她也不是個心壞的,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似錦真的是傻眼了。難不成,截至目前為止的災難都與如意有關?她被嚇得慘了,行事已非常謹慎小心,可不管她再怎麼防備,卻總是教人有機可乘,如今想來這些真的都是加工的人造意外。
「算了,別想了,如意的事我自有打算。」江麗瑤掐了掐她軟嫩無瑕的頰。「記住,雖說這府裡是我大哥當家,但是你並不歸府裡任何的領事娘子和管事嬤嬤管,因為你是我的遠房表妹,懂不?」
似錦張了張嘴,終究將舌尖上的話給咽下。她記得小姐說過,原主的娘是江家遠房族人,原主在父母雙亡後進了江府依親,小姐央求著當時還在世的老太太留下原主,可原主小小年紀卻不願白白讓人養,甘願伺候小姐,小姐拗不過,只好這麼著,但始終沒讓原主進了奴籍。
可問題不管她是什麼出身,府裡的人想捏死她就跟摁死一只螞蟻沒兩樣。
「等等,你現在的眼神是在告訴我,我沒本事整治其他人?」江麗瑤眯起瀲灩的眸子,卻被那天生愛笑的氣韻給折去大半氣勢。
「小姐樂天,不與人計較。」她說的是肺腑之言,小姐沒能力整治其他人也是事實,但她不會傻得當面吐槽。
「得了。」江麗瑤哼了聲,不見惱怒,反倒笑得一臉嬌媚,如梨花初綻。「我沒掌權,但我知道誰掌權,讓掌權的人去處理不就得了?」
「所以……小姐是故意帶大奶奶去的?」
「是呀,我大嫂這一去,屆時我出閣,你陪定了。」她笑得得意。
似錦難掩驚詫。她一直以為小姐事事樂天,隨遇而安,從沒想過小姐其實是精明不外露,想想也是,在這宅子裡生存,怎可能連一點眼色都沒有?是她被小姐的表像給騙了,一如她被如意處處的噓寒問暖給拐騙了。
「好了,別想了,待會換下衣裳,過來幫我繡那床衾被。」
似錦隨即垮著臉。「小姐,你會害我被其他人罵……」說著,房裡幾個丫鬟一致地搖頭,絕不讓她幫了倒忙,拖延了進度。
「唉呀,你明明就會的,只是病了之後忘了,多練幾次就上手,要不到時候你出嫁該怎麼辦?」
唉,等小姐出閣了,再想她的親事吧。似錦頭痛地想著。
是說出嫁……她想都不敢想,她已經受夠男人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3 PM
本帖最後由 event1144085 於 2016-10-26 09:44 PM 編輯
第三章 嫁人變衝喜
趕在入秋時,江麗瑤出閣了。
似錦伴在花轎邊,是江麗瑤唯一的陪嫁丫鬟,至於如意,早在江麗瑤出閣前的前幾日,就讓牙販子給帶走了。
似錦同情如意的處境,曾向江麗瑤求過情,但可惜這事是由林氏插手處置的,就連江麗瑤也沒得求情。
而此刻,似錦也只能將如意的事給拋諸腦後,回頭看著送親隊伍,雖說談不上十裡紅妝,但這陣仗也真夠咋舌的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迎親的並不是武平侯,而是宋府的族人,一位去年剛及第的進士。
待進了武平侯府後,更嗆的還在後頭,似錦幾乎確定,高門大院都是一樣的——?不鬥就不能活!
問她為何如此認為?實在是因為這場婚嫁就像是燒滾的熱水,本該熱騰騰張揚的,卻在進了武平侯府後硬生生被人澆了一大桶的冰水,瞬間降入冰點。
「卓嬤嬤,咱們現在該怎麼辦?」喜房外,似錦壓低聲嗓問著林氏撥給小姐的陪房嬤嬤。
「……看著辦吧。」卓嬤嬤沉吟了會才道。
似錦聞言,臉都快綠了。
這狀況到底是要怎麼看著辦?
小姐出閣前,早就讓身邊的丫鬟偷偷打探出武平侯宋綦的底子。宋綦守在邊境多年,年初因為七王爺領命前往支援,原有交情的兩人合作無間,一鼓作氣地將來犯的西戎擊潰,還給邊境百姓真正太平,班師回朝時,皇上還率了百官開城門迎接,聽說城裡百姓夾道灑花,說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
那時聽完她倒沒什麼感覺,反倒是小姐面有不解,直說宋家是勳貴之家,論及婚嫁該是挑選官家千金,怎麼反倒是挑了尋常商戶千金?
如今,她總算明白了。
上門迎親的不是宋綦,甚至拜堂的也不是宋綦,外頭雖有賓客,卻沒有喜慶的氛圍,待小姐被送回喜房後,才知曉原來宋綦在這場戰事裡受了重傷,哪怕真救回一條命,恐也注定殘廢。
至於皇上領百官迎接……人家迎接的是七王爺,是皇上的兒子!據說七王爺傷得比侯爺還重,至今都還未清醒,今兒個進了武平侯府就聽見下人嚼舌根,說著侯爺今日大婚,宮中卻沒有賜禮,恐是與七王爺未醒有關,說不准屆時七王爺那口氣要是咽下,賞就成罰了。
這話聽得她心驚肉跳,後來又聽說侯爺都靜養了大半年,傷勢反倒是每況愈下,有時昏迷的時間比清醒還長。
換言之,小姐根本是來衝喜的,要不這婚事怎會趕得這般急?
偏偏小姐才剛進門,侯爺就病得更重了,喜房這頭像是炸了鍋,下人忙進忙出,端出的是一盆盆的血,看得她膽戰心驚。
吊詭的是,侯爺都已經病得這麼重,怎麼府裡沒有留下半個大夫?
問過了府裡的下人,只是神色惶惶地應了聲,說這事得要太夫人和老夫人作主。
換句話說,兩人不發話,喜房裡的侯爺就只能等死了?這天底下有沒有這麼誇張的事?侯爺不是老夫人親生的嗎?侯爺可是嫡房長孫長子,身分更是尊貴,身上掛的是征戰勳功,可是兩位長輩卻一點動作都沒有。
她完全在狀況外,搞不清這門這派鬥的到底是哪樁,教她毫無頭緒可言。
「似錦!」喜房大門突地推開,就見江麗瑤早已拉掉了紅蓋頭,放聲喊道:「我隨身的養命丸呢?」
「在第二個妝奩裡,我馬上去拿。」她忙道。
「快去!」
「是。」她趕忙往喜房主屋右側的長廊而去。
小姐搬進府的嫁妝此刻都暫放在客房裡,花點時間就能找到養命丸。江家人有食藥丸養身的習慣,這養命丸聽說是能袪毒又能穩住心脈的藥丸,府裡每年都會撥下一些給小姐們,以備不時之需,誰知道小姐才剛進門就派上用場了。
拉著裙擺小跑步,正要轉進客房前,卻瞧見長廊轉角處有人正急步走來,她頓了下,驚訝不已。
李若凡領著人大步朝她走近,朝她微勾唇示意,隨即從她身邊走過。
似錦傻愣地回頭,壓根沒想到竟會在這裡遇見他,而他身後跟了幾個人,其中一人還背了個大木箱,應是大夫。
無暇多想,她趕緊從妝奩裡找出養命丸回到喜房外候著。
「卓嬤嬤,是大夫來了嗎?」她問。
「是大夫來了。」
似錦心裡穩當了些,至少她家小姐不用一出閣就守寡,只是為何李若凡會在這兒?雖說這門親事是他牽的線,可後來提親納采的大小事全都是宋府請托的一位御史夫人當保山的。
她想,也許是因為他和侯爺有交情或怎地,所以說往後要見到他的機率該是不低才是。一思及此,笑意忍不住跳上了唇角。
「還傻笑什麼?太夫人來了。」卓嬤嬤用手肘頂了她一下。
似錦抬眼望去,就見太夫人羅氏在兩個丫鬟的撐扶下走進主屋,而後頭跟著的是侯爺的親娘柳氏,身旁也不乏一堆丫鬟婆子,簇擁而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了喜房後,似錦手裡握著養命丸,逮不到好時機進房,只能等大夫診治後再作打算。
「似錦,瞧見了沒?」卓嬤嬤突道。
「瞧見什麼?」
卓嬤嬤一副嫌她爛泥塗不上牆的嫌棄表情。「你沒瞧見夫人們身邊的婆子?你得要先摸清太夫人和老夫人跟前的紅人是誰,否則往後要怎麼幫小姐在府裡過好日子?」
「……喔。」她小媳婦似的應著。
她不想承認自己是混吃等死超沒慧根的丫鬟,但對於這些事,她真的毫無敏銳度可言,光是今晚的陣仗就夠她心驚膽跳了。
「欸欸,二房的二爺和二夫人也來了。」卓嬤嬤又用肘頂了頂她。
似錦這回學聰明了,跳開了些,省得自己個小老是被頂到胸口。
嘴裡無聲咕噥著,卻突覺得有目光燒在自個兒臉上,她更是想也不想地把臉垂到最低,恨不得自己可以更矮一點。
「宋絜,你這是在作什麼?」一把嬌軟的嗓音就在她面前落下,低斥著宋家二爺,接著話鋒一轉,「你這丫頭瞧見人也不會問安,大嫂怎會帶來你這種沒規沒矩的陪嫁?」
卓嬤嬤扯了扯她,兩人一致對二夫人施蜜福了福身。「二夫人,咱倆是初來乍到,還不知道規矩,還請二夫人多提點。」
卓嬤嬤端著笑臉,姿態低得不能再低,一整個哈腰乞憐,教似錦眼角抽動了下,佩服起卓嬤嬤這風向轉得真快。
「提點什麼呢?」施蜜紅菱般的唇勾動了下,笑得輕蔑。「瞧她這模樣,肯定是剛進門的大嫂有心讓陪嫁開臉,要不怎會挑了個狐媚德性的?」
似錦沉默不語,不想承認她聽不太懂她到底在說什麼。
開臉……太深奧了,她聽不懂。反正聽不懂沉默就是,橫豎她只是個小小配角,毫無舉足輕重的路人甲,所以沉默就是了。
施蜜見她吭也不吭聲,感覺無趣便哼了聲朝屋裡走去,走了兩步還回頭罵道:「宋絜,你堂哥都快要死了,你不趕緊去見他最後一面,還杵在這兒做什麼?」
「來了,就來了,你好端端地干麼咒我堂哥死,教人聽見了,你這弟媳還要不要作人?」宋絜依依不舍地進二退一,不住地回頭,就盼能仔細端詳似錦那張清雅嫵媚的誘人面容。
待二房領著丫鬟進屋後,卓嬤嬤才搖了搖頭道:「這門親事怎會是如此?」
當初還以為是油水肥缺,誰知道小姐才剛進門就風雲變色,別說要當家作主了,只怕要在這宅子裡活得順風順水都難。
似錦眉頭深皺著,直覺得這二夫人異常粗俗嬌蠻。聽說二夫人是豫國公府的千金,怎麼一點千金規範都沒有?江府的庶女雖說性情一個比一個可怕,老是在家宅裡鬥得快要翻天,但開口是十足文雅,是無可挑剔的毒舌交戰,從頭到尾不帶髒字更沒有詛咒,卻可以傷人於無形,雖然有點可怕,但至少還頗顧及形像。
哪像二夫人一開口就這樣咒人,也不想想太夫人和老夫人都在屋裡,分明是沒將兩位長輩看在眼裡了。
這府裡是誰當家作主,可見一斑。
「這屋裡到底還要忙亂多久,好多事都還沒交代下來,咱們就這般傻站著,實在是……」卓嬤嬤拉長脖子看著屋裡動靜,嘴裡不斷地碎念著。
似錦垂著臉,小姐一早出閣已經折騰了許久,如今還不得歇息。偏又遇上侯爺病重一事,府裡也沒打算安置小姐帶來的丫鬟和陪房,也不知道能不能先去整理妝奩什麼的,更重要的是她好餓,而小姐肯定比她還餓還累。
「似錦。」
突地聽見江麗瑤的喚聲,似錦隨即踏上廊道。「小姐,養命丸……」
「不用了,侯爺的狀況暫時穩定下來了,養命丸目前派不上用場,倒是你,先讓卓嬤嬤和陸嬤嬤等人到僕房住下,你再過來幫我換下這身喜服。」江麗瑤笑臉依舊,只是添了分倦意。
「小姐,要不要我讓廚子弄點吃的?」
「不了,我累了,想歇一會,一會還得照顧侯爺。」
「……是。」
似錦趕忙讓陪房先安置下來,隨即回主屋這頭,和江麗瑤來到隔壁的暖房先待下,摘掉那頂快要壓斷脖子的鳳冠,扒掉那不知道穿了幾層的喜服,才剛洗了臉,江麗瑤便已經撐不住地倒下床。
「似錦,半個時辰後叫醒我。」
「是。」
半個時辰啊……似錦垮下肩頭,收拾著衣裳頭面。小姐辛苦了,可她這丫鬟也不怎麼輕松啊。
如果可以,她也想睡一會的。
大半夜的,似錦就把江麗瑤給喚醒,換上了一襲桃花色的交領襦衫和月牙白繡蓮的百片裙,來到了侯爺寢房,就見裡頭只剩小廝在旁照料,江麗瑤隨即接手。
到了天亮時,似錦瞧侯爺的臉色好了許多,至少不再是可怕的紺黑色。
仔細一瞧,不知道怎地竟覺得侯爺和李若凡有些許相似……一思及此,她隨即吐了吐舌頭干笑,真不知道自己怎會將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給想在一塊。人家姓李,光是姓氏就不同了,還長得像咧。
「小姐,歇會吧。」回頭,她從桌上倒了杯早已涼透的茶,忖著待會跟廚房要熱茶,也該順便問問府裡的嬤嬤撥了幾個小廝丫鬟在主屋這頭。
「昨兒個聽李三爺提起七王爺由皇上作主賜婚,婚禮後七王爺也跟著轉醒了,說不准我進門後,對侯爺的病情也有所幫助。」江麗瑤不甚在意茶水的溫熱,笑了笑道。
「小姐也認為大爺根本是知道侯爺傷勢嚴重,才故意答允了這門親事的?」分明是蓄意讓小姐當個衝喜嫁娘。
「怎樣都好,橫豎我已經出閣了,從此以後侯爺才是我的天,只有他好,我才有好日子過。」雖說守寡可以過一個人的悠閑日子,但那份悠閑只是想像的,侯爺要真有事,說不准她還得准備白綾三尺,隨時殉夫,讓江家得個貞節烈女的牌樓呢。
「那倒是。」似錦想了想,不想將昨兒個聽來的事道出,便轉了話題。「小姐應該餓了,我去廚房讓人備膳。」
江麗瑤點了點頭,似錦也顧不得累,准備到外頭找個宋家的下人問問廚房在哪,豈料人還沒找到,倒是卓嬤嬤迎面走來。
「卓嬤嬤,廚房往哪走?」想起昨兒個讓卓嬤嬤和陸嬤嬤兩家陪房的人先歇息,順便跟廚房要吃的,現在要找廚房,問她准沒錯。
「你去了也沒用。」卓嬤嬤皮笑肉不笑地道。
「什麼意思?」
「昨兒個到廚房要吃的,人家說昨晚的賓客吃的是外燴,廚房沒開伙,餓了咱們一晚上不打緊,我天一亮就上廚房,了不起了,人家說他們的主子用膳時間是固定的,時間一過停伙,你說這大門大院真有這規矩?」
「停伙了?」似錦看了看陰霾的天色,這時候明明還早得很呀。「要不……我去問問他們有沒有弄點點心還是包子什麼好了。」
就拿江家作比喻,家裡人口眾多,除了一個大廚房外,還有幾個主子自個兒的小廚房。至於大廚房,哪怕用膳時間已過,通常還是會蒸籠包子點心,以防主子們突然嘴饞還是怎地,這是常規慣例,一般商戶都如此了,遑論勳貴之家。
「沒有,什麼都沒有,我全都問過了。」
「……那怎麼辦?小姐只有出閣前被我喂了一碗粥,到現在是半粒米都沒下肚。」她還能撐,可問題是小姐好歹是侯爺夫人,這廚房的人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吧。
「你要有本事,就跟他們說去。」卓嬤嬤一臉悻悻然地道。
似錦這下頭疼了。要是卓嬤嬤這般長袖善舞的人都成不了事,她去了又能怎樣?可是不去也不行呀。
她硬著頭皮上了廚房,結果還真跟卓嬤嬤說的一樣。
「可是現在才卯時三刻。」似錦低聲道。
尋常人家這當頭才要取早膳,哪可能已經過了時候?而且裡頭有兩口灶分明都還有火,上頭的蒸籠正噴發著煙,裡頭的廚娘站了那麼多個……說什麼停伙,分明就是睜眼說瞎話。
「真是對不住,但咱們侯府的規矩就是如此,這規矩是老侯爺在時訂下的,太夫人也是這般決議,幾十年來都沒更改過,總不能因為大夫人才剛過府就壞了規矩,就怕大夫人也擔不起這惡名。」廚房管事吳嬤嬤道。
吳嬤嬤是大管事的母親,說起話來有條有理,一臉為難,實則綿裡藏針,拐了彎地損江麗瑤,似錦再氣也不能頂嘴,壞了自家小姐聲譽。
「那可請問府裡用膳的時間?」至少把這事先問清楚,省得連午膳都沒著落。
「是這樣的,咱們中饋是由老夫人掌理的,這事還得過問老夫人。」吳嬤嬤面容和善,態度卻十分強硬。
似錦這下總算明白了,橫豎就是人家不肯給一口飯吃就對了!「既然這樣的話,那麼還請吳嬤嬤給點食材,我帶回主屋的小廚房開伙。」她瞧過了,主屋那頭是有小廚房的,雖說她廚藝不精,但還有卓嬤嬤在。
「咱們府裡的規矩是這樣的,要是不從大廚房拿膳,那食材得要自個兒采買,要是你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可以采買,倒是可以讓府裡的買辦順便采買。」吳嬤嬤還是端著和善無比的笑臉提點著。
似錦聽到這裡臉都綠了,簡直是欺人太甚!正想要開口再理論,卻突地聽見一道不帶溫度的嗓音在她背後響起,她不需要回頭便認得出聲音的主人。
「這是在做什麼?」
「……二管事。」吳嬤嬤心不甘情不願地喊了聲。
要她如何吞得下這口氣?侯府二管事這差事,她是早就盤算給自個兒孫子的,可誰知道一個月前竟蹦出他,好好的李家三爺不當,跑來這兒當二管事,簡直是莫名其妙!要知道二管事管的可是府上的幾處莊子,那可是個肥缺啊。
似錦聞言,微詫回頭,不解李三爺怎會是侯府的二管事。當初林二爺對他的態度十分恭謹,甚至可以說是討好的,這樣的人物怎會只是個管事?
「侯爺的藥呢,為何沒有准時送去?」
「本是要送去了,可偏巧大夫人的丫鬟到這兒問了些府裡的規矩,一擔擱就誤了時候。」吳嬤嬤四兩撥千斤,把錯全都推到似錦身上。
似錦抿緊嘴,再次應證她的想像——?高門大院全都一個樣!
「怎麼,廚房裡人這麼多,你講規矩的時候,這些人無法自行思考動作?真這樣的話,該轉的就轉,該賣的就賣,補點公中,省得讓外頭的人笑話咱們侯府已經窮得連大房的膳食都供應不上。」李若凡笑眯深邃黑眸,刻意停頓了下才道:「侯爺丟不起這臉,太夫人更丟不起這個臉。」
吳嬤嬤聞言,一張老臉又青又白的,咬了咬牙,回頭就罵,「全都是吃白食的,一個個都不知道要干活了?!」
聞言,幾個廚娘動作加快,一會便將湯藥和幾樣清淡菜色給備上,直接往主屋送去。
走出廚房,似錦朝李若凡福了福身。「謝三爺。」她忍不住佩服起他,拐彎損人便罷,還將太夫人端出來壓人……她得要好好學學,總不能連說話都輸得那麼慘,日子也混得這麼糟。
李若凡濃眉微揚。「這事能治一時擋不了一世,你把這事跟你主子說說,心裡有個底總是好的。」
「謝三爺提點。」她也覺得她該將第一手消息都告訴小姐才成,「不過,我該喚你二管事還是三爺?」
這點還是得要問清楚才好,要不在這府裡混淆了稱呼,天曉得會不會成為整治她和小姐的把柄。
要知道,這個世界真的很難混,話一說錯,屆時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李若凡瞅她一眼。「親近點的都喚我三爺,隨你喊吧。」
「三爺。三爺怎會是侯府的二管事?」總覺得他的身分該是高人一等的,管事雖不算奴籍,但只能算是幫差的,與林二爺待他的態度極為不符。
李若凡笑得漫不經心。「不過是受人所托罷了,與其打探我的身分,你還是趕緊回去吧,我還有要事,先走一步。」
「是。」目送他離去的身影,她不禁想是不是她問得太多,惹得他不開心了。
想著,肚子咕嚕了幾聲,她趕忙往肚子一按,忖著趕緊回主屋才要緊。
似錦回到主屋,幫著侯爺隨侍雙全給侯爺喂了藥,才又進了隔壁的暖房服侍江麗瑤用膳,說起第一手的消息。
「廚房說過了時候就不開伙,要是想用小廚房,就得自個兒掏錢采買食材。」當然,就連李若凡出手相助的過程也一五一十說得仔細。
江麗瑤停下了筷子,托著腮眯眼細思,像只慵懶的貓兒。「這侯府的規矩果真是不同凡響,明明就沒分家,卻搞得跟分家沒兩樣,比咱們府上還有趣。」
「小姐,你還笑得出來。」這是件很有趣的事嗎?說真的,她一點都笑不出來,「小姐有法子嗎?」
「沒有。」江麗瑤很干脆地說著,見她臉色一垮,很殘忍地再給她一刀。「昨兒個大夫的診金是太夫人的體己,婆母也拿了些,我正掂算著是幾天的藥帖分量,婆母便說要我往後多擔待些,好生照料侯爺。」
「……這有什麼問題?」這種吩咐很正常吧。
江麗瑤往她額頭一彈。「人家的話意是說,往後的藥錢我得要自個兒想辦法,你連這點話都聽不出深意,我真的很擔心你怎麼在這侯府裡熬。」
似錦都忍不住覺得羞赧了。說真的,依丫鬟來說,她很失職,連躲壁角偷聽或是通風報信什麼的都不會,更別說要替主子分憂解勞了。
「可是有公中啊。」她好歹也在江家混了一年,知道府裡的開銷都是由公中支出,裡頭還包含了小姐們的月銀,至於爺兒們曾因領得長短不一,懷疑大奶奶把手給伸進公中,這事還鬧得滿城皆知,「該不會這公中有問題吧?」
想到最後,她開始懷疑起這大門大戶都有的弊病。
「這個嘛,待會我去給太夫人敬茶時,順便探探吧。」
「小姐,侯爺建了戰功,聽說是有賞賜的。」
「那是聽說的,而事實上我聽李若凡說,皇上先前因為七王爺重傷一事而震怒,什麼賞的我可不敢想,就盼別降罪就好。」
似錦身形搖搖欲墜,想著這也不成、那也不能,不然——?「大奶奶給小姐添妝壓箱的呢?我記得現銀雖不多,但裡頭古董古玩不少,聽大奶奶說樣樣都是寶貝,要是轉個手,哪怕沒賺至少也不會賠。」
這當頭能換現錢是最安心的作法了,至少不用一嫁進來就求助無門。
然而,她才剛說完,就聽江麗瑤呵呵笑著,教她的心真是涼到了極點。
「小姐,那些寶貝不會都是換不了錢的贗品假貨吧。」如果是這樣,往後的日子恐怕只能吃飯配眼淚了。
「不,全都是真的,一樣樣在黑市裡隨便叫價都有百兩的,你想想我嫂子是什麼樣的人,她是要臉的,為了不讓我在侯府寒傖難看丟了江家的臉,她當然得要給我添點行當,就連莊子也硬湊出給我,只是聽說那莊子的收成不怎麼好,改日教陸嬤嬤和他那口子走一趟看看秋收。」
「小姐,你就愛嚇我。」真是的,她開始懷疑小姐是戴著和善的笑臉行腹黑之實了。想想也是,小姐能在鬥得凶的各姊妹裡吃得開,手腕也算是一流了,有時裝傻有時精明,開關切換得挺確實的,真希望她能學得一半精髓。
「也沒嚇你,你要知道,我才剛進門就典當嫁妝,這事傳出去侯爺還要不要作人,我江家還要不要臉?」
似錦無言地看著她。換句話說,她必須開始習慣吃飯配眼淚的生活了。
「待會差卓嬤嬤回府說聲侯爺有恙不回門,時候差不多了,我得趕緊去敬茶,先討老人家歡心,順便搞清楚這府裡真正當家作主的是誰,又是哪幾個丫鬟婆子是能收買的。」就她看來,這府裡的下人倒也是分門別派,各擁其主了。
「……是。」似錦萬分沉重地應著。
對於未來,她真的非常非常憂慮啊。
太夫人羅氏的院落位在侯府北邊的扶桑院,江麗瑤帶著似錦到時,老夫人柳氏已經在裡頭了。
羅氏展現出長者的慈祥風範,詢問著宋綦的狀況。
「似乎已經穩了些,氣色也還不錯,孫媳給他再喂了帖藥才來給祖母請安,來得遲了,還請祖母見諒。」江麗瑤帶著笑意福了福身。
「說那什麼話,都是一家人,你才進門就遇上這事,心裡肯定不好受,也多虧有你可以幫著照顧侯爺。」羅氏拍了拍她的手,將她拉到身旁坐下。「你剛進門,許多規矩都不懂,個個都面生得緊,一會我讓身邊的洪嬤嬤和你婆母最得力的楚嬤嬤帶你熟悉熟悉。」
「多謝祖母。」
似錦不著痕跡地偷覷著站在羅氏後頭的婆子,看起來年紀不小,和管廚房的吳嬤嬤差不多,隱隱透出的笑意是同樣的虛偽,教她在心底無聲地嘆了口氣,直覺前途不明。
「英娘,一會陪你媳婦回行正軒時,順便去瞧瞧綦哥兒那孩子。」羅氏又道。
「是,娘。」柳氏應了聲。
似錦偷偷打量著柳氏,就見她看似四十開外,保養相當得當,交領繡銀絲長襦衫外頭還罩了件對領繡月季纏枝的褙子,發上只戴著碧綠色的玉簪,整體上相當端莊素雅,但清淡神色也顯得不好親近。
羅氏還要交代什麼時,門外的丫鬟說著,「太夫人,二爺和二夫人給您請安了。」
就在門開的瞬間,似錦瞧見柳氏的神色有了波動,鳳眼噙著斂而不露的笑意,直睇著門外走來的人。
「祖母,大伯娘,蜜兒給您請安了。」施蜜一進門笑得千嬌百媚,就連滿頭金釵步搖都跟著張揚晃動。「來得遲了,可不許生我的氣。」
「你這丫頭。」羅氏呵呵笑著,伸手拉著她。「過來給你大嫂請安。」
「大嫂。」施蜜水靈靈的眸藏著鄙夷,居高臨下地睇著江麗瑤。「大嫂辛苦了,要是有什麼幫得上忙的盡管說。」
「我在此先代侯爺謝過弟妹了。」江麗瑤欠了欠身,隨即又抬眼喊道:「小叔。」
喊了一聲沒人應,施蜜猛地回頭,就見宋絜一進門後,那雙賊眼就定在昨日那丫鬟身上,俏臉一擰,低斥道:「相公,還不跟祖母和大伯娘問安!」
羅氏和柳氏覷著宋絜,彷似對他那風流行徑見怪不怪。
「祖母。」宋絜回神,向羅氏展開俊爾笑容,轉向柳氏時卻顯得神情冰冷。「大伯娘。」
「好了好了,都坐下吧,喝你大嫂一杯喜茶。」羅氏打著圓場,讓外頭的丫鬟趕緊捧著甜茶入內。
似錦趕忙接過木盤,走在江麗瑤身旁,一個個敬茶,直到來到了宋絜面前。宋絜像是著了魔,捧了茶杯,雙眼卻眨也不眨地瞅著似錦。
似錦垂斂長睫,卻擋不住那火熱的視線,教她不禁感嘆,這烏鴉真是到哪都有,也不想想正妻就坐在旁邊,眼睛還那麼不安分,她都不知道該怎麼罵人了。
拿了茶的施蜜冷著臉瞪著宋絜,一時光火衝斷了理智,手上的茶竟不偏不倚地朝似錦臉上潑去——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3 PM
第四章 侯爺清醒了
就在似錦抬眼的瞬間,一道黑影擋住她的視線,也一並擋去了施蜜潑來的茶水,教她呆楞地順著方向望去,一見那人,她心口一窒,忘了呼吸。
「二夫人手滑得真遠。」李若凡噙著淡漠笑意,輕撣著被潑濕的袖子。
柳氏見狀,眉頭一擰。「屋裡全都是女眷,誰允你未經通報踏入的?沒個規矩,還站在這裡丟人現眼!」
面對柳氏不留情面的低斥,李若凡壓根不以為忤。「是我不對,但也是太夫人急著要看莊子的帳本,我才一時忘了規矩。」
柳氏聞言,秀眉微挑,像是意外婆母竟將莊子全數交由他打理。瞧了婆母神色自若地喝著茶,她眉頭不禁蹙得更緊。
「就算急也不急於一時,依我看,你這個管事差做得再妥當,要是沒規矩,傳出去只會讓人笑話侯府。」柳氏冷聲道,那細長美眸像是含冰帶霜的枝頭梅,教人凍進骨子裡。
「可太夫人瞧過帳本後肯定改觀,說不准會誇我辦差得當,傳出去只會讓人稱贊侯府多了一把手。」李若凡態度一派清閑,沒有卑屈討好亦沒有惡意挑釁,態度和話語都教人挑不出毛病。
柳氏嘴上落了下風,心裡雖惱,卻因為主母身分而不好發作。「去換下你的袍子,順便將大夫人的丫鬟也帶下去,屋裡的人要說些體己話。」話落,她使了個眼色,守在門外的楚嬤嬤隨即意會地微點頭。
「是。」李若凡笑睇著似錦,余光掃過宋絜那近乎痴迷的眼神,身形一偏,擋住了他的視線。「丫頭,先到外頭吧。」
似錦在這場短暫的唇槍舌劍中回神,看了眼江麗瑤,瞧她點了點頭,便跟著李若凡退到外頭。
「三爺先去換衣衫吧。」見他的袖子還在滴水,她出聲催促著。
二夫人的動作太快,她一點防備都沒有,可天曉得會有這麼失禮的人,莫名其妙地朝她潑水,而屋裡的長輩竟沒一個責難,這什麼世界!
李若凡睨她一眼。「你先回行正軒吧。」
「我?我得等小姐。」
「先回去吧,一時半刻她是出不來的,你要是再不回去歇著,只會拖累你家小姐。」李若凡擺了擺手,隨即朝行正軒的方向走去。「跟上。」
似錦呆在原地,心想她的臉色大概是糟到教他發現她已經一天多沒睡。她心底微微漾著暖意,感覺有許久不曾遭人這般關注。雖說小姐待她極為寬容又處處照料,但主從有分,總是有所分際。
不過,說實話,她真的快累癱了,可眼前這狀況她哪能睡?但如果不睡,到時候真累垮了要教誰來照顧她?
睡一會吧,就只睡一會,小姐應該不會見怪才是。
跟著李若凡走回主屋,正要詢問他是不是要探視侯爺時,就見他擺了擺手。「侯爺寢房旁有間小暖房,暫時先在那兒歇著。」
似錦張口欲言,就見他身形一轉就出了院門。
他的腿那麼長,走那麼快做什麼?她還沒來得及謝他呢。
踏上游廊往寢房而去,似錦卻挑了隔了三間房外的角房歇著。李三爺說的小暖房她知道,可問題那間是小姐暫時的睡房,她怎能在那裡睡下?
雖然小姐不在意,但她已經漸漸地被奴化,該遵從的事,她一樣也不敢違逆。
一進角房,她沾床瞬間就昏昏欲睡。實在不能怪她,她實在是撐了太久太久……小姐出閣一事真的是快整死她了。
她拉過被子蓋上,一會便神游太虛去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覺得有什麼搔弄她的臉,她胡亂地撓著臉卻撓不去那惱人的癢感,甚至感覺到溫熱的氣息逼得很近,近到她不得不張眼--一張清俊的特寫大臉近在眼前,朝她不住地笑著。
她怔了下,初醒的腦袋不太靈光,好半晌才突地尖叫出聲,連人帶被往內牆裡退,渾身瑟縮著。
「噓噓,別怕別怕,我沒別的意思,只是瞧你睡得正香……只是瞧瞧而已。」宋絜嘴上這麼說,可人已經坐到了床畔。
似錦抖得厲害,心髒像是要從胸口跳出一樣。
王八蛋……這種事就非得三天兩頭教她碰上一回嗎?轉了個宅院,裡頭住的一樣是心思不正的登徒子,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二爺再不出去,我可要叫人了!」她顫著聲,哪怕出口的嗓音嬌嬌軟軟,一點恫嚇作用皆無,但只要她放聲尖叫,侯爺房裡的雙全肯定會聽見她的聲音。
「你這是在做什麼?爺兒都跟你說只是想瞧瞧你,不舍你累得眼眶泛紅而已,你這是把貴人當小人了。」宋絜啐了聲,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呸!似錦怒瞪著他,心想著剛剛要不是她醒了,他就要親她的嘴了!無恥,簡直是不要臉到極點,好歹是侯府裡的爺兒,怎麼行徑卻跟江府的爺兒一樣下作,簡直丟盡侯府的臉!
「你這什麼表情?爺兒掛心你也不成?還不是你把爺兒的心都給勾了,要不爺兒怎會走到這來?」宋絜那嘴臉已經不只是受委屈能形容的了,簡直是要怨似錦負心無情來著。
似錦忍住想吐的衝動,只想把這個自以為瀟灑倜儻的混蛋趕出房外,正當她要喊叫時,外頭卻突然傳來陌生的聲響和雙全交談著。
似錦聞聲,知道機不可失,正要開口之際,就見宋絜咂嘴下了床,大搖大擺地走出房外。
透過鏤花紗窗,見他的身影直往角房旁的轉折而去,似錦丟開被子一路衝出門外,直朝侯爺的寢房而去。而寢房外,和雙全交談的是個沒見過的嬤嬤,卻不知道她是誰底下的人。
楚嬤嬤不動聲色地睨了她一眼,隨即堆起笑臉對著雙全道:「既然侯爺氣色好多了,我這就回去跟老夫人說一聲。」
雙全微頷首,楚嬤嬤轉身就離去。
哪怕被忽視得這般徹底,似錦也壓根不以為意。「雙全哥,她是--」
「是老夫人身邊的得力婆子,姓楚,往後瞧見她叫聲楚嬤嬤。」雙全額寬面正,身形極為魁梧陽剛,從小就跟在宋綦身邊,戰場上陪著出生入死多回,對宋綦忠心不二。
「喔。」她想,大概是老夫人懶得來,所以派人來問問侯爺的病情。「雙全哥,我留在這兒一起照料侯爺吧。」
「你既然得空就去歇會。」他瞧了瞧她仍略顯疲憊的氣色。
「不了,我剛睡醒,精神好得很。」遇到那種事,誰還有本事睡得著?
「可是--」
「水……」房裡突地傳來低啞的嗓音,雙全眼睛一亮,欣喜地大步回房。
似錦跟著小跑步進房,就見侯爺清醒了。
武平侯宋綦清醒的消息,眨眼功夫就傳遍了整座武平侯府,過正午前,羅氏和柳氏一道探視。羅氏欣喜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握著他的手說了好一會的體己話,表現出深切的祖母慈愛。
當然,二房的人也全都到了,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說是基於情理才客套地過來探病也不為過,沒待一會,推說宋綦初醒該多歇息,一伙人便一道離去。
轉瞬間,安靜無聲。
而江麗瑤也沒能和相公說上幾句話,靜靜地在旁伺候,直到他喝了藥又沉沉睡去,才回到暖房歇會。
「你怎麼沒等我,自個兒跑回來了?」江麗瑤佯惱道。
似錦給她倒了杯茶,才道:「是李三爺要我回來歇著,說小姐應該會在扶桑院待一會,說我要是累著了會連累小姐,所以我就……」瞧她若有所思,似錦又趕忙道:「小姐別誤會,我覺得李三爺是個能信任的人,況且他救了我很多次呢。」
雖說她一無是處到了極點,但她敢說她的眼力還是不錯的。
江麗瑤好笑地睨她一眼。「我也覺得李若凡是個能信任的,你那麼緊張做什麼?」
「我怕小姐誤會他,多個朋友總是不錯的嘛。」待在這侯府裡已經是四面楚歌了,實在才剛要行動時,就瞥見有抹小小的身影踏進了月門,她怔了下,問著在游廊下打絡子的梅蘭。「咱們府裡有那麼小的孩子嗎?」
梅蘭愛理不理,但還是朝她指的方向望去,嗤了聲。「哪來的孩子,她是二管事身邊的丫鬟。」
似錦嚇了一跳,只因那孩子看起來頂多就是十一、二歲左右。江府挑丫鬟,最小也得滿十三歲,到了適婚年齡要不是送出去嫁人,要不就是自己納成通房,她還真不知道外頭也會起用這麼小的孩子當丫鬟。
瞧那小丫鬟直朝游廊這邊走來,手上像是還端著什麼,她趕忙走了過去。
小丫鬟一見她,溫馴有禮地福身道:「姊姊,我是三爺身邊的丫鬟醍醐,奉三爺的命令送湯藥來。」
「真是麻煩你走這一趟了,不過之前都是廚房送來的,這回怎會是你幫著送來?」似錦趕忙接過手,不住打量她。
真不是她要說……太可愛了吧,是個超級小蘿莉!長發扎成雙髻綁彩繩玉墜,身穿月牙白繡邊襦衫搭著石榴色長裙,粉色腰帶都快要長到地面,儼然像是小孩穿著大人衣,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尤其是那眉眼,濃黛秀眉底下是雙汪汪大眼,白裡透紅的小臉、粉色的小嘴……要不是她的手端著木盤,她真想狠狠地抱住她,實在是太誘人犯罪,她都忍不住替她擔心了。
「因為這是三爺找了大夫新抓的藥方。」醍醐從腰間暗袋裡取出一張方子遞上。「三爺說這方子極適合侯爺的病症。」
似錦接過手,又聽她要告退,忙一手拉著她。「醍醐,三爺住在哪?」
醍醐雖疑惑,卻還是照實道:「三爺住在主屋東邊的房舍,已故老侯爺題名為入正閣,從二門旁的跨廊就可以過去。」
「喔,所以你待會是要回那邊就是。」見她點了點頭,似錦又不放心地道:「你往後要記住,盡可能別往西邊的直正園去,哪怕有什麼事要你去辦,你都想辦法讓別人去,要真是推不了的話,你再來找我。」
這幾日,她大概也將侯府裡摸得差不多。行正軒是侯爺所居的主屋,老夫人就住在行正軒西邊的寒梅院,而主屋北邊隔了片梅林的是太夫人的扶桑院,主屋西邊隔了座人工湖泊的則是二房的直正園。
直正園她是沒去過,如果可以,她一點也不想踏進那覽險之地,所以她也要一並保護這可愛的幼苗,不讓她受到半點傷害。
醍醐注視她良久,應了聲後,中規中矩地朝她行了禮才離去。
看著她的背影,似錦不禁想這孩子真是懂規矩而且有禮貌,哪像游廊下的那四個丫鬟,很喜歡把她當空氣。
回頭把湯藥和方子送進屋裡,她轉進暖房取了幾張打樣圖回到游廊邊上。
「姊姊,你瞧這圖好繡嗎?」
春月本是不想理她,但一見打樣圖,雙眼不禁微亮,「這是大夫人從娘家帶來的?」
「是呀,是我畫的。」
似錦話一出口,在場四雙大眼全都盯住她,一致地帶著懷疑。
「真的,江府的打樣圖幾乎都是我畫的。」怕她們不信,她指著每張打樣圖底下的簽名。
沒辦法,她是個畫家,不管畫的是哪種圖,總是喜歡簽上名字,當然,簽的是唯安而不是似錦,小姐不在意,當是她另取了小字。
「等等,這是龍嗎?打樣圖豈能用龍紋,你這是……」春月指著她攤開的其中一張打樣圖。
春月的話到一半,硬是被梅蘭打斷。「那不是龍,是龍子螭吻。」
「姊姊說的是,我的打樣圖大半都是祥獸。」實在是因為她對於那些夫妻和合或輩生貴子之類的沒什麼興趣,反倒是祥獸有數百種面貌,江家那種商戶都極為喜愛。「姊姊們替我瞧瞧,要是我的樣圖犯了府裡的禁忌,也好提點我。」
「倒沒什麼禁忌,但府裡人丁單薄,總是偏愛多子多孫的吉祥圖騰。」梅蘭淡聲說著。
「多子多孫嗎……」似錦沉吟了下。「螽斯衍慶、瓜瓞綿綿……啊啊,對了,草蟲瓜實應該很適合。」
「草蟲瓜實?」
「瓜嘛,帶著藤蔓生出無數個瓜,像征血脈綿長,而螽斯多子而不妒,表示婦人有德,容夫多子。」似錦解釋著。
「你倒是懂得挺多的。」玉蘭有些意外商戶千金的丫鬟竟能有這般見識。
「跟在大夫人身邊東學點西學點。」往後她就知道打樣要往哪個方向找靈感,雖然談不上喜歡,但總得入境隨俗。「可是說到刺繡,我就不成了,手拙得很,哪像姊姊們繡得栩栩如生。」
她說得真情至性毫不勉強,是打從心底佩服這些丫鬟的。
「要說刺繡,梅蘭絕對是咱們府裡的第一把好手,她可是陶嬤嬤親自調教出的高徒呢。」玉蘭萬般推崇梅蘭,拉起她打好的絡子。「瞧瞧,有誰的絡子能打得像她這般精巧俐落?」
「真的,好巧的手,我就算學個百年也學不來。」似錦蹲在籃邊一條條地拿起來瞧。
所謂絡子就是中國結,而梅蘭打的絡子樣式精巧,結與結之間還能串珠系玉穗,和她以往在江府瞧的都不一樣,教她贊嘆不已。
梅蘭不動聲色地觀察她,瞧她沒心眼地贊美自己,不禁微彎了唇,露出幾分得意。「都是陶嬤嬤教的,只可惜陶嬤嬤在幾年前不知為何出府安養了,你們要是瞧見陶嬤嬤的手藝,才真的驚為天人。」
「陶嬤嬤不是年紀大了才出府安養的?」玉蘭突問。
「陶嬤嬤也不過五十開外出府,哪算是年紀大了。」
「那為什麼要提早安養?莫不是犯了錯吧。」
「哪能犯什麼錯?陶嬤嬤是老夫人的陪房,老夫人向來是倚重她的,我只記得那些年陶嬤嬤的身子不好了,老夫人讓人將陶嬤嬤安置在同陽鎮的一處莊子養老,我還跟老夫人一起去探視過兩回呢。」
似錦在旁靜靜地聽,不管重不重要,派不派得上用場,橫豎記上一筆就是。
一會丫鬟們轉移了話題,說起了草蟲瓜實圖,秋月不禁打趣道:「這草蟲瓜實圖要真繡成了,就給二夫人送一幅去,說不准會打賞,要不老夫人那頭也有賞。」
「為什麼?」似錦適時地提問。
「二夫人進府年余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偏偏一進門就把二爺的通房小妾全都趕出府,一個庶子女都不肯給二爺,再過個兩年無出,勢必要給二爺納妾,老夫人和太夫人可是巴望著二爺添丁呢。」
「……難道老夫人和太夫人就不巴望侯爺添丁嗎?」說到這,她突然想起在江府時,幾乎每個爺兒的院落裡都會種上棗樹和石榴,為的就是早生貴子、多子多孫,可行正軒這兒她逛過了一圈,反倒是遍植竹林。
「侯爺剛娶親,不急。」
可是為什麼老夫人那麼巴望二爺添丁?就算二爺生了孩子,那可是二房那邊的,也不是大房這邊的呀?正思索著要怎麼不著痕跡地問時,春月便說了,「二爺還沒娶妻之前,已經先納了通房,通房懷了二爺的孩子,可因為老夫人不知,支使那通房丫鬟去做粗活,結果害得一屍兩命,讓老夫人很內疚。」
「是啊,聽說就連太夫人都氣得一陣子不睬老夫人呢。」
「哪怕是庶出的,身分再低微,還是太夫人盼了許久的曾孫,就那樣沒了,心裡難過是在所難免。」
似錦輕點著頭。這麼說來似乎就合理許多了。老夫人心有愧疚,才會對二爺好,二爺可能心有不滿,所以對老夫人態度冷淡,看來這兩個人心底應該還是有些疙瘩的。
很好,總算得到一點有用的消息了。
每天和四大丫鬟打樣聊天,幾乎成了似錦生活的一部分。相處過後,倒覺得她們其實人也不差,和江府的丫鬟們相比,她們都算是相當溫婉嫻良了,只是畢竟聽命行事,也不好與她太過熱絡。
幸好,她手上有法寶,可以引得她們自動上門。
「似錦,你昨兒個說的那張螽斯衍慶畫了嗎?」
「畫了畫了,就在這兒呢。」似錦馬上將昨兒畫的打樣圖擱到春月手裡。「春月姊,你要注意這螽斯的觸角和腳都很細,這邊上可以多繡一層暗色線,到時候瞧起來就會很像活的。」
「多繡一層?」
「就像這樣。」梅蘭將剛收線的手絹遞給她瞧。
「哇……這兩只鯉魚簡直像是要躍出手絹一樣。」春月難以置信極了。「梅蘭姊的繡工更上層樓了。」
梅蘭也十分滿意自己的手藝,不過--「似錦畫的樣圖確實與眾不同,壓根不需要用到凸繡法,就能讓繡物立體。」
「是梅蘭姊繡得好,這繡法才是門功夫。」說真的,她再怎麼:針一線地繡,也絕對繡不出自己畫的圖。
「要是咱們能買到更上等的布料,作大幅繡作,像屏風啊繡畫什麼的,咱們就能自個兒營生了。」
四個丫鬟對看了眼,像是從沒想過這事。「咱們當奴婢的哪有這種本事?」
「怎會沒有?除了梅蘭姊,其他姊姊的手藝也都是一等一的,全都是端得上台面的。」
似錦甚至懷疑這些丫鬟根本就是廉價的繡工,不但是奴婢還得替主子們繡東繡西的,月錢還非常低廉。
「你的嘴再甜也沒用,咱們沒門沒路的,繡好的繡品賣給誰?話再說回來,咱們這針線布全都是跟吳大管事領的,還得記名,咱們的月錢那麼低,哪有法子自個兒買線布什麼的。」秋月雖被說得心動,被捧得開心,但現實不容她們畫大餅,止不了飢的。
「咱們府裡丫鬟月錢再低,也應該有個七、八百文錢吧?」一兩等於一百五十文錢,而江府的丫鬟就算粗使的三等丫鬟月錢都有四百文。「大夫人娘家的大丫鬟,尤其是舅太太身邊得力的,五兩絕對跑不掉,更別提平日的賞賜,什麼香料布匹釵簪的,每個月至少都有一兩樣。」
而梅蘭她們都是大丫鬟,一千文錢應該是有的。
梅蘭等人對看了一眼,最終秋月撇了撇唇,帶著幾分嫉妒意味地道:「江家是商戶,銅臭味自然重。」
「可也正因為是商戶,所以門道特別多,我以往見江府舅太太買過一座不到半丈寬的繡屏,我瞧也不怎麼樣,繡工壓根比不上姊姊們,可那座繡屏叫價就要二百五十兩銀子,還請了一些貴夫人到府裡炫耀呢。」
「真的假的?」春月被說得心動極了,不敢想像二百五十兩銀子是多大的數目。
「真的,所以我就想,那麼一座繡屏,假設咱們買的是水綾,跟店家買個半匹,要價大抵是五兩,繡線算了算,大概只要一兩,屆時找工匠裱起來,工錢材料也不過七、八兩,扣下來後,四個姊姊隨便分下來都有五十兩。」似錦大略地粗估著。
雖說她對經商沒什麼概念,但她姊姊聽說完全承襲了母親錢精的本事,管理著老爸的公司,偶爾也會抓著她討論一些成本概念。
她之所以會作此提議,一方面是真覺得她們的繡工太了得,是門可以買賣的活兒,而另一方面是因為小姐近來為了給侯爺養病,已經開始偷偷動用自個兒的體己了,也把陸嬤嬤和卓嬤嬤兩房人都送到那座只有幾畝薄田的莊子上干活去了,她當然得想點活路,為小姐分憂解勞。
四個丫鬟聽得她眨眼功夫就把算盤打得這般精,不禁垂眼思忖著,好一會秋月才道:「你又怎麼能保證繡屏一定賣得出去?」
「江府舅太太是個錢精,只要能攢錢的絕不放過,只要我拿條梅蘭姊繡好的手絹給舅太太瞧,這買賣肯定說得成。」當然啦,就地起價就看她的本事了,能多說點,就算是她賺給小姐的。
「可是我連要買布匹的錢都沒有。」玉蘭哭喪著臉。
「怎會沒有?啊……姊姊是把月錢都交給家裡人了嗎?」她是知道有些丫鬟會把錢寄回家裡的。
「才不是,光被東扣西扣的,一個月剩不到五百文錢,偶爾上廚房想弄點東西,還得被吳嬤嬤刁難,想要吃食還得給錢。」玉蘭是不吐不快,哪怕梅蘭扯著她,她還是忍不住將一肚子火道出,「可偏偏吳嬤嬤是老夫人的陪房,吳大管事的親娘,仗著吳大管事和老夫人撐腰,咱們找誰訴苦去?」
「喂,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像是老夫人縱容似的,我倒覺得太夫人更加識人不明,放任洪嬤嬤在府裡作威作福,一不順心就拿奴婢出氣,苛扣月錢向來是她的手段。」春月忍不住跳出來護主,反批太夫人的不是。
「依我看,吳大管事苛扣的本事才是一絕,上個月為了侯爺籌備聘禮納采時,我的姊妹萱蘭不慎踢到了一只木箱,傷了腳不打緊,吳大管事還硬說萱蘭踢壞了木箱要扣她半年的月錢賠償,這還有天理嗎?木箱哪可能踢得壞!」
說到這,春月不禁也靜了下來,畢竟這事鬧得大,大伙都知曉,但也沒見哪個主子出面說話。
似錦摸索出輪廓,不禁暗嘆這許是哪個宅院裡都會發生的事。
「好了,一個個都不想待在府裡了嗎?」年紀最長的梅蘭沉聲說著,順手收拾著手邊的絡子和繡架。「該端晚膳了,似錦你跟我去,玉蘭把這兒收拾一下,秋月和春月去問大夫人要在哪裡用膳。」
「可是似錦說的事……」玉蘭囁嚅著,不想放棄這大好機會。
「姊姊放心,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談,不急於一時的,對不?」似錦輕揚起笑,安撫完她便跟著梅蘭朝大廚房而去。
路上,梅蘭低聲問著,「似錦,你在打什麼主意?」
似錦瞅了她一眼。「梅蘭姊,我說句真的,我想替我家主子賺點錢,否則端靠每個月公中撥下來的錢,根本連給侯爺治病的藥錢都不夠。」
梅蘭垂斂長睫,自然明白她所言不假,但也不會主動告訴她公中的問題。「所以你說的那事,真的可成?」
「不管怎樣,我都會說到成。」要是她真說不動江大奶奶,那就只好交給小姐去辦了,她想小姐應該不會拒絕才是。「說真的,梅蘭姊的手藝這麼好,簡直是一門藝術了,不只可以賺錢,也更應該成為一代大師。」
「你可真會哄人。」梅蘭說得不以為然,唇角還是忍不住彎了。
「梅蘭姊,我是真人不說假話,要不我也不會提議這事。」她知道梅蘭肯定是心動了,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那你要記得往後這事除了咱們四個人外,就別再往外提,一旦被吳大管事發現,咱們是會被趕出府的,要知道這府裡規矩很多,我就順便跟你說說吧。」
「多謝梅蘭姊。」似錦一整個心花怒放。
不管是人際關系還是未來的賺錢契機,都算是成功的第一步吧!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五章 二夫人的毒計
一到大廚房,廚房裡頭已經人滿為患,教似錦有些意外,不禁瞧了梅蘭一眼。梅蘭向前問了下,才知道是二房辦了小宴,廚房因而忙得快炸鍋。
「喂,你把這兩壺酒和一壺茶送過去。」吳嬤嬤一見似錦便拉開嗓門吼著。
似錦忙道:「侯爺等著用膳,我……」
「大房的膳食還沒好,快去!」吳嬤嬤拉開喉嚨罵道。
似錦眉頭微蹙,如果可以,她想要遠遠地避開二房,不管是二爺還是二夫人,能不見最好都不見,她不想自找麻煩惹紛爭。
「似錦,我和你一塊去吧,幫著把一些膳食送過去,廚房才有空閑幫咱們處置大房的膳食。」梅蘭直接拉著她過去端起了茶水和酒。
似錦無奈地端起茶水,心想梅蘭說的也對。
跟著其他丫鬟一路走到隔開主屋和直正園的人工湖泊,才見原來小宴是辦在湖泊中的十字橋亭上。踏上跨橋,她注意到亭子裡的全都是女眷,這才教她微微松了口氣,而待她走到亭外幾步,才發現從高處朝西邊遠眺而去,直正園竟比行正軒要來得寬敞,裡頭有大小園林和假山流水,亭台樓閣數處,全都點著油燈,燈火如星子般閃爍著。
到底哪一處才是主屋?似錦都糊塗了。
「還杵在那兒做什麼,一點規矩都沒有。」一把尖銳的冷斥聲響起,嚇得似錦立刻回神,趕忙將茶水遞上後便打算跟著梅蘭離去,不敢抬眼瞧主位上的施蜜,所以壓根沒瞧見施蜜朝身邊的大丫鬟碧蓮使了個眼色。
就在似錦走下橋時,碧蓮從後方走來撞了她一把,教她一時失去了平衡,竟被撞進了湖泊裡。
「似錦!」梅蘭嚇了一跳,怒斥著那大丫鬟。「碧蓮,你走路都不長眼的?!」
「這能怪我嗎?這兒暗呀,她那麼小一個,我哪瞧得見。」碧蓮完成了使命,正要回亭裡,就見主子已經走下了橋。
「掉進湖裡了?來人呀,把她撈上來。」施蜜朝旁比了比。
碧蓮立刻意會地差人去把小廝喚來。
梅蘭聞言,整個人都趴到湖畔了。「似錦,你要不要緊,會不會泅水?」
似錦在湖裡載浮載沉,臉色蒼白而驚恐,勉強擠出一點聲音。「梅蘭姊,我沒事,我會游水,只是……」天色漸暗,湖畔沒有燈火,湖水又比她想像中要來得冰冷,凍得她快要抽筋了,哪有法子游上岸?
「想法子游上來,快!」梅蘭喊著。
似錦抿緊了嘴,緩緩地朝湖邊游動,盡量別讓腳有太大的動作,省得一旦抽筋她就准備葬身湖底,眼見就快要接近湖岸了,卻聽見一陣腳步聲,還沒來得及看清楚是什麼情況時,又聽梅蘭低喊。
「似錦,別上岸!」
似錦怔住,不懂她反反復復是為哪樁,難不成兩人的友好只是建立在暫時的利益上頭?
「二夫人,似錦會泅水,能否讓奴婢去幫她取件布巾,待會讓她自個兒上岸便好?」梅蘭回頭,低聲央求著。
「梅蘭,這秋老虎的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熱得緊,現在就起風了,她要是待在湖裡,若凍出病來,這帳豈不是要算在我頭上了?」
「二夫人說的是哪兒的話,似錦要是這般容易凍出病,那也是她的命。」梅蘭臉上抹著笑,心裡卻是冰霜一片。
在場的誰都知道二夫人在打什麼主意,說穿了無非是為了那日二爺多看了似錦一眼,因此想逼著似錦落水,再將小廝找來,美其名是想救人,可目的卻是要逼人兩難。似錦現在渾身濕透,身線畢露,誰救了她,她就得嫁給誰,要是不肯嫁,又沒機會遣退小廝,那就是要逼似錦凍死在湖裡了。
施蜜勾起朱紅的唇。「那怎麼成?她可是大房的丫鬟,要是在我這兒出了事,大嫂找我要人,我上哪再找個絕色丫鬟給她?」話落,往旁一睨。「你們幾個還不趕緊去將大房的丫鬟給救起來!」
梅蘭眼見小廝上前,正不知道該如何阻止時
「發生什麼事了?」宋絜推開幾個小廝走來。
施蜜見狀,神色一變。「你來這兒做什麼?我的姊妹淘都在上頭呢,你這麼做是要壞人清白嗎?」
「這兒吵得很,我不過來瞧瞧行嗎?」宋絜沒好氣地啐了聲,再朝湖中望去,驚見湖裡竟是朝思暮想的人兒,脫口道:「這怎麼回事?」
「是她不長眼自個兒掉下去,有人會救,你一邊去!」施蜜惱聲吼著,示意其他小廝趕快把人撈上岸。
「這點小事,就讓我來吧。」
施蜜楞了下,這才瞧見李若凡竟是和宋絜一道前來,還沒來得及阻止,便見他已經越過小廝,褪下衣袍後跳進湖中。
似錦泡在冰冷的湖水中,已經泡得全身發冷、腦袋發暈,見李若凡來到面前,在昏暗的光線裡,那雙熠亮的眸像是閃動的星,攫住了她的目光。
「別怕,沒事。」
聽著他低醇的嗓音,感覺他一把將自己摟入懷……好暖。雖說不應該,但這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擁抱,因為她真的會怕,她在這個世界過得好累,好像不管她怎麼努力,身邊的人依舊討厭她,想置她於死地。
李若凡將似錦帶進懷裡,在靠近岸邊時,就見梅蘭已經抓起他的外袍,擋住他人企圖窺探的目光,俐落地在他抱著似錦起身時用外袍裹住她。
「二管事,不知道能否麻煩二管事將似錦送回主屋?」梅蘭低聲詢問著。
李若凡看了她一眼,輕漾笑意。「先待在我那兒吧,明兒個再將她送回主屋。」
「可是--」
「眼前做再多,不過是欲蓋彌彰。」
梅蘭皺著眉望向雙眼無神的似錦。自己只是個丫鬟,府裡哪有她說話的余地,再者二管事在眾人面前救起了似錦,早就壞了似錦的清白,似錦只剩兩條路可走,不是嫁給二管事,就是尋短護清白了。
抱著似錦回入正閣,醍醐一見兩人濕透,便趕忙讓人去備熱水。
「發生什麼事了?」醍醐輕聲問著。
「二房的一出戲。」李若凡將似錦擱在錦榻上,淡聲說著,卻見她雙眼無神地盯著地面,不禁輕撫她的頰。
「似錦?」
似錦緩緩抬眼,面無表情地點著頭。「多謝三爺。」
「你不要緊吧?」
「沒事,我先回主屋了。」沒事的,她又不是沒被欺負過,又不是沒被出賣過,她早晚會習慣的。
只是她真的很心寒,她以為可以和梅蘭成為朋友的,可最後卻又讓她覺得梅蘭不顧她的生死,利用她討好二夫人……算了,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道不同不相為謀,真的沒什麼。
「你渾身濕透了,先泡點熱水換件干淨的衣裳再說。」
「不用。」她想一個人靜靜。
「似錦……」
「跟你說不用,聽不懂人話嗎?!」似錦突地失控大吼,水靈大眼因怒火而瀲瀟懾人,教李若凡看直了眼。
一開始在清竹寺遇見她時,他以為她不過是個有點勇敢但又倔強的小丫鬟,在江府再遇見她時,他知道她一直小心翼翼度日,不讓他人越雷池一步,而現在……他發現,原來當她發火時,精致的面容更顯媚態,透出一種驚心動魄的美。
「似錦姊,三爺只是擔心你。」醍醐被她的狠勁給嚇了一跳,卻還是忍不住緩頰。
「我知道,我……」似錦咬了咬唇,覺得自己不應該對三番兩次救助自己的人發脾氣,尤其是她根本在遷怒。「對不起,三爺,我只是想要一個人靜靜,但我該跟你道謝才是,你幾次救了我,我都沒有好好跟你道謝。」
她站起身,身形卻搖晃了下,李若凡眼明手快地摟住她,這才驚覺她竟昏了過去。他眉頭一蹙,隨即將她打橫抱起,邊走邊說:「醍醐,讓宋絡去把大夫找來。」
「是。」醍醐走了兩步,像是察覺不對勁,忙問:「三爺要做什麼?」
「她渾身濕透了,自然是替她寬衣。」
「……三爺,你真要娶她為妻?」
「不可嗎?」他好笑道。
「不是,我只是以為三爺會想要的是……」刁蠻的官家千金就不用提了,但三爺要挑的至少會是個有利用價值的商戶千金。
「醍醐,你太小看她了,她遠比一個商戶千金要來得有價值。」他正想著要用什麼法子收買她,今晚老天給了他好機會,直接將她娶為妻,她那把好畫功自然是她的嫁妝了。
這下他還能不賺翻嗎?
醍醐相信主子說的話不會有錯。只是趁著似錦姊昏迷幫她更衣,不給後路的逼嫁,實在是太不光明磊落……
唉,原來她跟在三爺身邊這麼久,始終沒看穿他的本性啊。
似錦很累,不只是肉體上的疲累,也包含了內心的極度倦怠。
如果可以,她真想這樣一覺不醒,可偏偏她又能感覺到自己渾身像是著火般的熱,哪怕昏睡中也不給她一點痛快,教人不怨都不行。
她一直不太懂,為何只因為一張皮相就定了一個人的命。她不過是受了命運擺弄來到這個世界,成了這張臉的主人罷了,她已經很努力地入境隨俗,學習這個世界的陳規陋習,還想要她怎樣?
她很怕,一直都很怕,恐懼如影隨形著。
陌生的環境,可怕的人心,為了存活下去,她努力地扮演好丫鬟的角色,壓抑著在這裡顯得格格不入的原本性情,討好著身邊的人,只因這一切的一切都教她戰戰兢兢,深怕一個行差走錯就落得萬劫不復。
可是再怎麼步步為營,卻還是敵不過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和設陷。
她很傷心,淚水不自覺地流。
來到這個世界,她覺得自己像是被遺棄了一般,找不到前進的方向。
她想回家……她想姊姊和老爸……
嗚咽不自覺地逸出口,隨即感覺溫熱的手摸著她的頭,就像無數個她生病的日子,老爸總會守在她的床邊,輕撫著她的頭安撫她。
她抽抽噎噎地抓住那只手,拉在頰邊,仿佛多了一份依靠,喃喃喊著,「老爸……」她好想念家人,她想回家。
被她逮住的那只手的主人,微眯起深邃的黑眸。
老霸?是誰?是江府的狗還是小廝來著?李若凡思索著,隨即無所謂地哼笑了聲。
管她心裡念的是誰,橫豎往後她心裡能擱的只有他了。
一張眼,似錦睡眼惺忪地看著男人的錦袍……不,是襟口,外袍的襟口。
她迷糊地注視半晌,伸手想抓襟口,卻感覺自己的手被抓住,疑惑地看著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包覆著,她往上望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又像是燃著淡淡慍火的勾魂黑眸。
她眨了眨眼,初醒的腦袋像是瞬間從冰凍之中丟進燎原大火裡,教她清醒的瞬間快速起身,但還沒坐直身子,腦袋便暈得晃了兩下又往床鋪倒。
「還病著,誰讓你起來了。」李若凡哂著嘴,在她倒下的瞬間將她摟進懷裡。
似錦貼在他的胸膛上,水靈靈的眸子快要瞠裂,有太多疑問想問,可是……她好暈,暈得就連坐著都難受。
「想躺下嗎?」見她不住地往床面傾去,他低聲問著。
「……嗯。」
李若凡扶著她躺下,替她掖好了被子,才又輕撫著她的額。「熱度已經退得差不多了,還有哪裡不舒服?」
「頭暈。」她有氣無力地說著,頓了下,又問:「我生病了?」
「情志抑郁又逢邪氣入侵。」
似錦無言地閉上眼。太深奧了,她聽不懂……反正,應該是感冒,而且應該是感冒恢復期。
身子不適得教她閉上眼,卻又驀地張開眼,眨也不眨地瞪著那雙笑得幾分壞心帶邪的眼。
「三爺……我……這是哪裡?」她依稀記得是李若凡將她救上岸,帶她回入正閣,然後她好像昏了過去……
「現在是什麼時候?」
她覺得自己應該睡了很久,可外頭的天色卻還是暗著的,難不成她不過是昏了一下子,所以她應該還來得及去給小姐端膳?
「已經戌時一刻了。」
「多謝三爺,我得趕緊去幫小姐端膳。」而且她還必須跟小姐說要防備梅蘭才成,天曉得她什麼時候會為了己身利益出賣小姐。
「端什麼膳?」李若凡涼聲問著。
「就晚膳啊。」她掙扎著爬起身,頭還有點暈,但可以忍。
「大夫人要是等你端晚膳早就餓死了。」
「……喔。」對喔,就算沒有她,還有其他人可以頂替。
似錦不自覺地有些失落。她不是個能干俐落的人,能夠遇到小姐,實在是她最大的幸運了,但如果連小姐都不需要她……
「你已經在這裡躺了了一日夜了。」
「嗄?」
「今天十四了。」
「……啊,我在這裡……那小姐……」
「當晚我就讓醍醐去通知大夫人了,大夫人知情後,便答應讓你在這兒養病,直到你痊愈為止。」李若凡幾乎是有問必答,哪怕她沒問出口,大抵也猜得出她到底想問什麼。
似錦錯愕極了,不能理解小姐怎會答應這種事。這裡不是個男女之防極嚴的年代嗎,讓她在這裡過夜……還是說,因為她生病了,所以算是破例?
「當然是因為你即將成為我的妻。」李若凡笑咪咪地貼近她。
似錦傻楞地抬眼望去,直覺得他的面貌真是無可挑剔的俊魅,帶點壞,噙著點邪氣,卻沒有令人恐懼的惡意,等等,他剛剛是說……
「不好意思,你剛剛說什麼?」她感冒還沒好,有可能聽錯了。
「你即將成為我的妻子。」他極為貼近她,只要把唇往前一嘟,就能一親芳澤。
似錦緩緩地皺緊眉頭,偷偷地把臉往後縮,沙啞地問,「……為什麼?」他雖臉上帶笑,但神情很認真,她沒有辦法視作玩笑。
「當我在湖裡把你救起,當我瞧見你畢露的身形時,你就只能成為我的妻,否則你就只能為護清白當個烈女了。」真是有趣,她不像是裝傻,似乎壓根不曉得這事。
似錦張大嘴,不敢相信自己不過是被人救起就賠上了婚姻!
「那天晚上,要不是你身邊機伶的丫鬟趁機拖延時間,等到你被誰救起,甚或是被眾人目睹你濕透的身形,你也不用出閣了,白綾是你唯一的選擇。」李若凡直言道。「說來也是命運,適巧我趕到了,至少還能救你一命,你……不會傻得想走另一條路吧?」
活下去比任何事都重要,哪怕活得比螻蟻還不如,但只要活著,將來如何誰都說不准。
「三爺,你的意思是……梅蘭是在幫我?」似錦驚喜地問著。
李若凡有些摸不著頭緒。「這事怎會是問我?你得瞧你和她的交情如何,不過就我所見,她該是在幫你。」
似錦聽著,笑意從她的唇角開始蔓延,暖進她那琉璃般的眸裡,仿似欲雕零的花兒瞬間綻放秀妍,教他轉不開眼。
似錦沒有察覺他目不轉睛地打量,直想著是自己錯怪了梅蘭。她這傻瓜,怎會因為被陷害太多回就以為每個人都會害她呢?
總會……總會遇到一個值得她掏心掏肺的!
李若凡瞧她笑得喜孜孜的,連帶著他也莫名地跟著笑,跟著她歡喜。
「三爺,大夫人差人來探望似錦姊姊了。」門外響起醍醐的軟嗓。
「一定是梅蘭。」似錦開心得快跳起來,待會見到梅蘭非要好好地謝她,還得跟她懺悔才行。
「等等,披頭散發的見人,像話嗎?」李若凡咂著嘴,起身拿月牙梳給她梳頭,簡單地將她的長發綁成辮。
似錦雖是一心想見梅蘭,但被人這麼伺候著,感覺真不是普通的古怪,尤其他的指會碰到她的頸,總會教她不自覺地瑟縮。
這一縮,她才發現身上的衣裳是不一樣的,布料很細致,繡樣也很靈巧……有點太大,不知道是上哪找來的衣裳,待會得問問醍醐。
等到將她打理得能見人了,李若凡才瀨懶地道:「進來吧。」
醍醐開了門入內,手上還端了茶水外加一碗湯藥,而跟在她身後的不是梅蘭,而是玉蘭。
「似錦,你好些了沒?大夫人擔心得緊。」玉蘭一入內就輕聲問著。
「我好多了,待會就回去。」似錦笑眯眼地道,又問:「梅蘭姊呢?她在小姐那兒嗎?」她原以為會是梅蘭來看她的。
「梅蘭她……」玉蘭聲音突地哽咽。
「怎麼了?」
「今兒個早上,二夫人說她在小宴上掉了東西,還說是梅蘭偷的,差人把梅蘭給押去,又差人去房裡搜。」
「結果呢?」
「主子們要栽贓下人還難嗎?說什麼找到了東西要把梅蘭給打死,我趕緊去找太夫人,太夫人讓洪嬤嬤去救人,命是搶下了,可現在卻被關在柴房,說明兒個要送官府……」說到最後,玉蘭不禁淚如雨下。「咱們當下人的命就這般不值錢嗎?主子不快就找下人出氣,可這又關梅蘭什麼事了?」
似錦聽得頭昏腦脹,唯一推敲出的可能就是--梅蘭救了她,讓二夫人心裡不舒服,拿梅蘭出氣!
「我去!」似錦跳下床,連鞋也不穿就要走。
李若凡懶懶地將她拉回。「你一個丫鬟去那裡能做什麼?」他神色不快地睨了眼玉蘭,心裡清楚她許是求救無門了,這席話挑在這當頭說,是故意說給他聽的。
「如果二夫人真想整治我,由著她,但不能因為我而去傷害我身邊的人!」她很憤怒很生氣。一直以來她非常地壓抑,忍受著無人權的生活,但她真的受不了不把丫鬟當人的千金爺兒們!
「你說錯了吧,想整治你也得先問過我。」
「嗄?」什麼意思?
李若凡神色略微不耐地看著玉蘭。「侯爺就寢了嗎?」
玉蘭楞了下,忙道:「還沒,大夫人還在一旁伺候著。」
李若凡輕點頭,朝似錦勾著笑。「似錦,你還沒過門就先欠我一筆,想想該怎麼還吧。」
似錦呆住。過門?算了,先救梅蘭再說吧!
行正軒的寢房外,似錦幾乎是趴在門上,豎起耳朵仔細地聽,卻一點聲響都聽不見。
「……似錦。」江麗瑤好氣又好笑地將她從門邊拉走。「你風邪未愈還在這兒吹風,是打算在床上多躺幾天是不是?」
「小姐,你不是可以在房裡打簾聽他們說話嗎?」這年代規矩多到連出閣的婦人也不能和男人照面,說話還得隔著簾或屏風,可就不見施蜜守著規矩。
「似錦,二管事和侯爺說話是為了救梅蘭,難不成你認為侯爺連個丫鬟都救不了?」這需要她在裡頭下指導棋嗎?啐,有什麼好聽的。
「小姐,侯爺真幫得了梅蘭嗎?」侯爺身分尊貴,可是在府裡……她懷疑他到底能起什麼作用。
江麗瑤抽動眼角,扯著她回角房。「給我安靜地待著,一會就有消息。」
似錦可憐兮兮地扁起嘴,乖乖地躺到床上去。
寢房裡,宋綦倚在床柱,哪怕臉色還是青中帶白,身形骨架瘦削不少,但無損他與生倶來的武官氣勢,李若凡負手站在床前,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兩人默默不語的對視,細一對照,便可見兩人的眉眼極為相似,卻因為氣韻不同而有所分別。
半晌,宋綦率先啟口,「什麼時候上門提親?」
「難不成還真要我下聘納采?」
「當然,你迎娶時我還要負責擋門呢。」
李若凡撇了撇唇。「得了,說得真像回事,你要真敢擋門,我就敢撞門,屆時有所冒犯,還請侯爺多多包涵。」
「有本事就撞。」
李若凡搖搖頭,實在不忍言明他現在骨瘦如柴,他隨便一踹都能將他踹到天邊遠。「不說那些了,先談談你這兒的丫鬟。」
「丫鬟的事,你應該去找麗瑤。」,
「大夫人在府裡還沒站穩腳步,找她出頭只會給二房有機會出招。」李若凡擺了擺手。
「你這兒,老夫人給了兩個,太夫人給了兩個,用意為何,你應該也清楚,可偏偏太夫人給的丫鬟護著我的妻子,這恩情我自然要還。」
宋綦笑眯了眼窩深陷的眸。「唷,這般上心啊,要不是瞧見那丫頭,你又怎會替我安排這門親事?」
李若凡斂了笑,瞪著他。「是啊,我正等著你死,我就可以把罪嫁禍給大夫人,禍延江家,順便從中得到江家的部分家產,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為。」
「三弟好狠的心。」
「誰是你三弟?」他哼了聲,神色不耐地道:「這丫鬟是太夫人給大房的,二房想要懲治大房的丫鬟也太不把大房當一回事了,好歹你是個當家的,別讓人把腳都踩到頭上了。」
「這還不簡單,讓雙全去把人要回來,就說是我的意思,二房要是有意見,叫二房的來見我。」
「就等你這句話。」達到目的,他轉身就要走人。
「你要是回宋家,這麼點小事還需要我出面?」
「我現在不就是在宋家了?」
「得了,要不是我要娶妻,要不是那小丫鬟跟著陪嫁,你會回來?也罷,回來就好,你終究要落葉歸根。」
瞧宋綦笑得一臉促狹,李若凡真不忍心告訴他殘酷的真相--他純粹是看上了似錦的畫功能為他賺取大把銀兩罷了。
「落葉歸根?」李若凡聽到最後都忍不住笑了。「你弄錯了,我已經不稀罕姓宋了。」
話落,他頭也沒回地踏出門外,吩咐著雙全去把人給領回來。
似錦左等右等好一會,終於聽見玉蘭在外頭又哭又笑的聲音,她急著要起身,卻見江麗瑤眉眼一沉,她便又乖乖地躺回床上。
「大夫人,梅蘭回來了。」春月的嗓音是止不住的笑意。
江麗瑤走到門外,一見梅蘭滿身狼狽,身上還有被鞭打過的痕跡,眉頭不禁微蹙。「梅蘭,去梳洗一下,要是餓了,就讓春月去廚房拿點吃食,廚房不給,就說是侯爺要吃的。」
「多謝大夫人。」梅蘭感激道。
「該謝的是侯爺,倒是我還沒謝你幫了似錦一把呢。」
「應該的……倒是似錦還好嗎?」
「好多了,明兒個你就能瞧見她活蹦亂跳的。」
「那就好,奴婢先退下了。」
江麗瑤輕點著頭,正要回房,就見秋月領著醍醐從長廊那頭走來。
「大夫人,醍醐說給似錦送衣裳來。」秋月說著。
江麗瑤瞧著醍醐捧在手上的衣裳。「這不是似錦的衣裳,是不是搞錯了?」
「是三爺昨兒個要奴婢改的衣裳,還有一套似錦姊身上換下的。」醍醐必恭必敬地將衣裳遞上,秋月趕忙接過。
「真是多虧有你,似錦受你照顧了。」
「不……是三爺照顧似錦姊的。」
「可這更衣擦洗的……」見醍醐輕輕地搖搖頭,江麗瑤隨即停了口,有點難以置信李若凡竟趁似錦昏迷時上下其手,就算兩人終會成親,但這般行事也太淳逆禮教了,依她看,這事還是別讓似錦知曉好了。「嗯……終究要成親,也無妨。」
讓秋月送醍醐回去,江麗瑤一回頭就見似錦瞪大眼的傻樣。
「呃……」她都含糊帶過了,她還聽懂了?平常該聽懂的沒聽懂,現在不用聽懂的倒是聽懂了。「咳,橫豎你是要嫁給他的,所以這……」唉,她沒法子替李若凡說好話,太為難她了。
豈料壓根無關聽懂不懂,似錦純粹是聽到『終究要成親』五個字才受到驚嚇。
「小姐,我非嫁不可嗎?」她一臉惶恐,仿佛直到現在才明白茲事體大。
江麗瑤松了口氣,慶幸她似乎沒發覺,隨即沉著臉道:「非嫁不可。」
「我年紀還很小。」她看起來只有十二歲……不,可能只有十歲!
「你七歲來到我身邊,九年了,已經十六了。」只是個兒小而已。
「小姐……」有沒有記錯啊……她一點也不像十六歲!
「白綾,嫁人,你選哪一樣?」
似錦哭了。她兩樣都不要!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六章 倉促當人妻
似錦從沒想過自己有嫁人的一天,尤其來到這個世界之後,她更是想都不敢想,沒想到……
「真是漂亮的新嫁娘,這匆忙趕出來的嫁衣也很合身呢。」江麗瑤一進門就不住地打量她,見她哭喪著臉,不禁好氣又好笑。「你這丫頭做什麼呢,今兒個是喜慶的好日子。」
「小姐……」她現在喊卡行不行?
「李若凡有什麼不好?你嫁給他就成了管事娘子,在府裡講話也顯得有分量多了,往後還有誰敢欺你?」她到底得要勸她幾次,她才聽得進去?
似錦抿著嘴。就因為心想往後也許可以幫得上小姐的忙,自個兒又不會被人欺,她才會默許出閣,可問題是她沒想到會在過年前就出閣啊!
當初小姐出閣就已經趕得很急了,她比小姐還急……她一點都不急的!
「可是……」負責梳髻的梅蘭突然出了聲。
她一出聲,江麗瑤和似錦同時望向她,教她反而說不出口。
「說呀,梅蘭姊。」似錦揪著她的袖角。
「呃……我是聽說的,聽人說二管事他……好幼女。」梅蘭勉為其難地說著。
似錦無力地閉上眼。糟,又聽不懂!好幼女指的是啥?她思忖著,順便偷瞧小姐的臉色,就見小姐一臉恍然大悟……到底是悟出什麼了?
「難怪呀,他身旁只有醍醐這個小丫頭。」
似錦一聽,跟著恍然大悟。原來好幼女指的是戀童癖呀!
真是人不可貌相,虧三爺長得儀表堂堂,面如冠玉,想不到竟有戀童癖,難怪會三番兩次救她!所以,她應該慶幸自己長得很蘿莉嗎?
「不過成親之後,這事也是說不准的,二管事把似錦都瞧遍了還決意要迎親,那就意味著他並非真正的好幼女,咱們似錦雖是麻雀,卻是五髒倶全。」江麗瑤徑自說著,認為這樁婚姻依舊如她想像中一樣美好。
「把……似錦瞧遍了?」梅蘭吶吶地道。
「是啊,就是似錦落湖那晚,聽醍醐說是二管事替似錦更衣……」江麗瑤脫口道出,等驚覺時卻已收不回說出去的話,不染秋塵的眸輕輕往旁一瞟,就見似錦一雙大眼瞪得像要瞪出來似的。「其實,我的意思是……」
「我不要嫁了!」變態!虧他衣冠楚楚,骨子裡卻是個衣冠禽獸,竟然趁她昏迷把她看光光!
「似錦……」江麗瑤一臉為難。
「大夫人,二管事來了,雙全正在外頭擋門呢。」秋月和春月一溜煙跑進房裡,一個個喜笑顏開,不住朝外頭張望。
「雙全哥,擋住他!」似錦一把衝到門外喊著,可人是擋在院門外,她在這兒什麼都看不見,真的只能說是喊心酸的。
「雙全哥被打退了,二管事撞門了!」負責在院門觀戰的玉蘭大嗓門地通報著。
「快快快,紅蓋頭!」江麗瑤趕忙要梅蘭將紅蓋頭取來。
「小姐,我不要嫁!」她不要嫁給變態!她就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個世界的男人都不可靠!
「都什麼時候了還說這些!」江麗瑤二話不說把人往外推。「快快快,吉時到了,梅蘭、春月,用架的也要把她給架到堂屋去。」
「是。」梅蘭和春月沒轍地將人給請出房。
紅蓋頭遮住似錦的臉,她只能被迫牽著走。雖說成親一切從簡,沒有什麼賓客,更沒有長輩,只有小姐和侯爺充當長輩坐堂,可一進堂,她卻聽見了不少人的聲音。
她還沒來得及聽個仔細,便聽見李若凡淡聲道:「我收下了,請代我謝過太夫人。」
「我這就回去跟太夫人交差。」
似錦認出是洪嬤嬤的聲音。難道是太夫人差人送禮來了?想想也是,李若凡幫她打理莊子,成親送禮似乎再合理不過。
思緒動著,一會聽見梅蘭充當喜娘喊拜堂,似錦一泡淚幾乎奪眶而出。
天啊,她真的成親了……嫁給一個多次出手幫她,但卻壓根不清楚底細的男人,老爸要是知道她因此成親,肯定會衝來毒打李若凡一頓,想到家人,幾分惆悵爬上心頭。
她安慰著自己,告訴自己一個會對她伸出援手的戀童癖,其實還是有可取之處的,她不要太悲觀,不用那麼害怕,至少對像又不是宋絜那種趁人睡覺時想要胡來的人……只是,李若凡又比他好多少?
他把她看光了耶,就算是怕她感冒,也不該由他親自動手,如此行徑,要她怎麼欺騙自己他是個光風霽月的君子?
他毀壞了他在她心裡的形像和地位,她現在甚至無法面對他,可偏偏她又逃不了。
拜過堂後,她被送進了入正閣,而宴席則是在入正閣堂屋外的園子裡。當然,她無緣和大伙坐在一塊吃吃喝喝,只能很可憐地回房等待可怕的洞房花燭夜。
坐在床上,她不禁祈禱著李若凡被人灌醉,最好醉到什麼事都做不了!似錦小臉高仰,燃起了一絲希望,隨即又頹喪地垮下肩。逃得了今天,逃得了明天嗎?都成親了,她還能怎樣?除非他真的無法相處,否則,恐怕就這樣過一輩子了。
也不知道在裡頭坐了多久,她都忍不住打起盹了,突地聽到陣陣腳步聲
「欸,這不是員外郎大人嗎?」
似錦猛地清醒,思忖著員外郎指的是誰。怪了,梅蘭和春月不是候在門外嗎?怎麼有人來了也沒聽見她們的聲音?
「呃……李二爺,你怎麼會在這裡?」
似錦一聽出是宋絜的聲音,立刻戒備地站起,拉下了紅蓋頭試圖尋找防身之物,卻發現這間房布置得挺精巧的。她在江府那種商戶待久了,也分得出什麼是上等布料和家具,看得出這床被甚或桌椅都是上上之品,幾乎是和侯爺房裡同級數的。
也許,她應該找個時間問問剛拜堂的相公,他到底是什麼樣的身分,在外是否經營了什麼了不起的生意。
「你是不是喝醉了才走到喜房這頭?走走走,咱們再去喝個痛快。」
似錦回過神,躲到屏風後頭。天曉得外頭的人說要喝,到底是要上哪喝,要真闖進來,她也只能跟他們拚了。
「……好,也好,咱們走吧。」
一會,腳步聲離去,似錦繃緊的神經這才松卸下來。
走出屏風,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經過梅蘭的巧手妝點,連她都覺得自己是個嫵媚嬌俏的美人,但說真的她不希罕美貌,反倒有時會想若是自己破相了,也許日子會好過一點。
才剛想著,聽見不遠處又有腳步聲,她拎起裙擺就躲回屏風後頭,還不忘順手抄了把黃梨木圓凳,只要來人敢走到屏風後頭,她就先砸了再說。
門板被推了開來,似錦的心快被吊上了天,緊抓著圓凳的手不住地顫著,卻不容許自己退縮。
對付登徒子,就算打死了也不過分!她不用客氣,要更勇敢才可以!
「……似錦?」
聽出是李若凡的聲音,似錦險些軟倒在地。
唉唷,早點出聲嘛,干麼嚇她?正要從屏風走出,李若凡已經走到屏風後頭,就見她紅蓋頭已經掀開,穿著一身大紅喜服蹲在地上,手裡還抓了只圓凳,他先是楞了下,而後忍不住大笑。
似錦抿緊小嘴,悻悻然地把圓凳放回原位,很不爽地從他身邊走過,卻被他一把抱起。
「喂!」似錦掙扎,渾身繃得死緊。
她已經被男人逼出恐懼症了,他要慶幸她已經把圓凳放回去,否則這當頭包准圓凳已經砸到他的腦袋上。
「方才有人嚇著你了?」他笑問著,黑眸在燭火照映下亮著神采。
「……嗯。」
「別怕,有我呢。」
「你,我也怕。」她實話實說。
「為什麼?」
似錦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真虧他還敢問,她要是沒從小姐那裡得知他的惡行,還真會被他的謙謙君子樣給騙了。
「你明明就、明明就把我……」可惡,她說不出口!
李若凡濃眉一挑,仿似猜出她道不出的話。「可我也遭到報應了,咱們算是扯平了。」
話落,抱著她擱坐在床上。
「什麼報應?」千萬別編派她在昏迷時對他上下其手之類的渾話,她一律不受理,而且從此將他劃進黑名單,成為拒絕往來戶。
「你抓住了我。」
「騙人。」瞧,果真被她料中了,真是個混蛋來著,當初她怎會覺得他光風霽月?
「你發著高熱,抓著我的手不放,還不斷地喊著老霸。」他拾起了她丟在一旁的紅蓋頭。
似錦楞了下,想起她當時半夢半醒之間好像是夢到了老爸和姊姊……
「然後,你就握住我的手不放,一整晚都不放我走,你說,這算不算是報應?」他將紅蓋頭重新蓋回鳳冠上頭。「你握著我的手貼在你的頰上哭了一晚,淚水濕浸著我的掌心,你說,這算不算報應?」
「我……」才微啟口,感覺面前的紅蓋頭竟往這頭壓過來,一會才意會到他竟隔著紅蓋頭親著她的嘴,教她的心一顚,腦袋空白得忘了要將他推開。
「似錦,老霸是誰?」他低啞問著。
「……嗄?」她的腦袋當掉了,有點轉不過來。
「罷了,是誰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掀開了紅蓋頭,輕柔地吻上她柔軟的唇。
「從今以後,你是我的妻,我李若凡的妻。」
似錦呆楞地瞅著他,唇上殘留著酒味,她該要覺得惡心或恐懼的,但她似乎並不討厭?
他其實很俊,俊得帶邪,冷眸中帶著疏離感,可是面對她時卻是噙著盈盈笑意,仿佛他多喜歡自己似的。要論好看,其實宋絜也是人模人樣的,但那股展現在外的氣韻偏是截然不同。
雖說李若凡很惡劣地把她看光光,但他眸裡不會出現可怕的欲念嚇壞她。
也許是這樣,所以她才沒逃婚吧;也許他再親她一回,她也不會抗拒……眼見他愈貼愈近,眼看著唇又要貼上她的時
「李二爺、李二爺,二管事已經回房,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要是醉了,奴婢打理間房讓你歇著可好?」
門外梅蘭刻意壓低的聲音伴隨著腳步聲。那腳步聲故意踩得很重,像是要讓人知曉他來似的。
「你等會。」李若凡對似錦說著,笑意依舊,眸裡卻多了份不耐。
回頭開了門,就見李叔昂笑咧了嘴,一把勾上他的肩。「兄弟,哥哥我來鬧洞房了。」
說著,假裝與他親近,卻是從他的身邊閃過進了喜房。
「李叔昂!」李若凡反身往他的後領一抓,就見他已經兩眼發直地看著似錦。「你就別娶妻,否則弟弟我會想好怎麼讓你開心。」
「我後悔了。」李叔昂扼腕地瞪著自個兒的兄弟。
「滾。」李若凡拖著他往門邊走。
「若凡,一次就好,好不好,當是給哥哥一點眼福吧。」李叔昂反揪住他的手央求著,嚇得似錦爬上床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
這是什麼對話……兩個都姓李,不會有同樣的怪癖和喜好吧!
「累了就回去睡,睜著眼說什麼夢話,會教人笑話的。」李若凡笑眯失溫的眸,揪著他直往門外拖。
「兄弟,你太不講道義,她是我讓給你的耶!剛剛幫了你一把的就別說了,想當初是我想先出手的,就跟你說她那模樣打扮起來肯定是一絕,如果是這樣的我就想娶了,這話一論起來,是你搶了我的妻子,現在不過是想跟你要點福……嗚嗚!」話還沒說盡興,李叔昂硬是被條方巾塞得說不出半點聲音。
「再胡說八道,往後就不用說話了,哥,不要逼我。」李若凡笑意不達眸底,顯示他的耐性全失。
李叔昂嗚嗚了幾聲,把方巾丟還給他。「李若凡,你給我記住,咱們山水有相逢!」話落就氣呼呼地跑了。
「說得我都怕了。」嘖了聲,他擺手要梅蘭和春月都下去。
梅蘭和春月面面相覷了會,才趕忙收斂心神退到房門外。
回頭,李若凡就見似錦萬分戒備地縮在被子裡,唯恐他要對她做什麼壞事。
他朝桌上一指。「我帶了些吃食回來,你不吃一點?」
「有嗎?」桌上只擺些騙肚子的,她一點興趣都沒有。直到見桌上真多了個食盒,她才跳下了床,打開了食盒想用膳,又覺得頭上的鳳冠有夠累贅。「我要讓梅蘭幫我把這東西拿下來。」
「我來。」他三兩下就幫她把鳳冠給取了下來。
他的指掠過她的後頸,教她敏感地瑟縮一下,睨了他一眼,見他回頭將鳳冠擱在妝台上,也沒出現奇怪的舉動,她才邊吃著邊監視起他。
一回頭就見她滿臉戒備地盯著自己,李若凡不禁笑咧了嘴。「怕我把你給吃了不成?」
防備得如此明顯,直教他不知帶該笑還是該氣。
「你……跟剛剛那個人是什麼關系?」
「兄弟。」他坐回她身邊,托著腮回答。
「親兄弟?」好像有點像,但又不怎麼像。
「表兄弟。」
「喔……你姓李他也姓李,卻是表兄弟?」
「不成嗎?」
似錦搖了搖頭,她比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剛剛在說什麼眼福?」她很怕他們兄弟都有偷窺的嗜好,她不希望防一個宋絜,往後還要再防一個李二爺。
「不用理他,他是個變態。」
「……」她想說:半斤八兩。
「你把他和我擺在一塊,把我當成什麼了?」李若凡黑眸一眯,像是對她的態度極為不滿。
似錦嚇得摸了摸臉,懷疑自己有表現得那麼明顯嗎?「你為什麼挑醍醐當你的丫鬟?」
「醍醐伶俐聰慧又知進退,有問題嗎?」
「可是她年紀很小。」
「在外頭,五、六歲賣給牙人為奴為婢的多的是,我也不過是從牙行裡挑了些較順眼的留下罷了。」他不近女色,挑選的丫鬟年歲皆在十歲以下,而他幾個丫鬟裡頭,就數醍醐最細心入微,過了十歲,他也舍不得將她派到牙行干活。
醍醐是個早慧又聰穎的孩子,出身農戶,底下有幾個弟妹嗷嗷待哺,養不起孩子的爹娘就將她賣給了牙人,而她六歲就來到他跟前,小丫頭卻有著大娘性子,所以他就獨留她當貼身丫鬟,至今已有七年。
「牙行?」
「我和你方才瞧見的那個變態,合伙做了牙行的買賣。」
「既然你已經有自個兒的事業了,怎麼還幫太夫人打理莊子?」她邊吃邊問,口渴想倒茶,卻發現那壺茶離自己有點遠。
李若凡替她斟了杯酒,漫不經心地道:「還一份情罷了。」
似錦沒心眼地把酒當茶,喝了口險些噴火。「這不是茶!」
李若凡又倒了杯,喝了一半,遞給她,與她交臂。「這是合巹酒。」他喂她喝了半杯,再一口飲盡她杯中的,隨即將杯子一拋,快手將快要跌落地面的似錦摟進懷裡。「你的酒量也太差了些。」
似錦捂著嘴,覺得頭都暈了。「你不會對我下藥吧?!」
李若凡哂著嘴將她抱上了床。「我對你下藥做什麼?你都已經是我的妻子,難不成我還得對你用強的嗎?」
「可是你偷看我……」過分,真的很過分!
「你昏了過去,你認為醍醐有本事照顧你幫你更衣擦身?」
「可是……你現在又脫我的衣服。」她軟綿綿地抗議著,小手直拉住他的,頓覺她還真有握住這手的記憶呢。
「你不會想入睡時還穿這身喜服吧。」他沒好氣地瞧著她握住了自己的手。
「不可以脫光……」她喃著,頭好暈,下意識地抓著他的手貼在頰邊。
李若凡垂眼瞅著她,猜想她一點為人妻的自覺都沒有,似乎忘了今晚是洞房花燭夜。
想抽回手,豈料她卻抓得死緊,一如那一晚。
瞪著她,幾不可微地嘆了口氣,他拉過被子掖好,合衣在她身邊躺下,明兒個他到底該要怎麼跟她說,她又調戲輕薄了他一晚?
「似錦,該醒了。」
「唔……」似錦皺了皺眉,感覺有什麼在她頰上搔著,她伸手一抓,抓住了!她握了握,覺得很像是一根手指……手指?!
她猛地張眼,又是熟悉的襟口,不同的是今天的袍子是件大紅色的,相同的是那張特寫的俊臉笑得有幾分不懷好意。
「三爺。」二話不說松開了手,她打量著陌生的擺設,瞧見了牆上貼的大紅囍字,這才想起自個兒成親了。
「三爺怎麼還穿著喜服?」
「托誰的福呢?」他嗓音低醇地問著。
誰?她滿頭問號。
「似錦,看了你一回,教你輕薄了一回,昨兒個你又輕薄了我一回,今兒個晚上我是不是就能再看你一回?」
「什麼輕薄,我……」正要反駁,卻見自己的左手拉著人家的右手,而且還在頰邊,頓時人贓倶獲,百口莫辯。
「難不成你入睡時有抓著手的習慣?」
「我沒有!」她快速松開被自己輕薄的那只手。
「橫豎你欠我一回便是。」
「哪有這樣……」話一出口,她又無奈地打住了。
她能說不嗎?她嫁人了!
「先讓你欠著,眼下時候不早了,你也該起身伺候我了吧。」
瞧他甩著手,似錦一臉羞赧地爬下床,才發現自己竟是衣衫不整,趕忙將系繩綁好,正要出門打水,就見梅蘭早就備了熱水候在外頭,一見她還穿著喜服,微詫道:「似錦,你……」
「剛好,水給我,謝謝。」捧著水,似錦又趕忙回房裡,擰了手巾給李若凡擦臉,又替他解開了發重新梳整好。「三爺,你的袍子呢?」
「在套間裡。」
她又趕忙走進套間挑了件藏青色繡銀邊的袍子給他換上。
「什麼時候給我制件袍子?」
「我?」她抽了口氣。
別說繡,她連縫都非常歪七扭八,小姐笑了她好多次,笑得她死也不肯幫著縫衣裳,但她沒想到出嫁之後還得給相公制衣……太為難她了。
「別說你不會。」
「三爺,縫這動作不難,好不好看,那就見仁見智了。」如果他不怕丟臉,她就不怕獻醜,但得要先協議好,省得日後翻臉。
「那就是不會了。」
「會,但是難看。」
「要你繡個錦囊給我,我這輩子等得到嗎?」
「……下輩子,您覺得如何?」說話一定要這麼挖苦人嗎?他真的離謙謙君子的形像愈來愈遠了。
「下輩子?聽起來還不錯。」
「三爺就慢慢等。」下輩子吧你!「可以麻煩三爺彎下腰嗎,我構不上。」
原諒她個兒小,哪怕已經踮到腳快抽筋,還是摸不到他的後領。
李若凡勾彎了唇角,緩緩地彎下腰,趁著她雙手環過他頸項,打理著領子時,朝她嘴上親了下,嚇得她瞠圓了水眸。
「先拿點利息。」
「奸商!」什麼利息?她到底欠他什麼了?昨晚還是因為他喂酒才害她失態的。
「無奸不成商。」他哈哈笑著,拉著她在梳妝台前坐下。「我替你梳發。」
他的長指靈活地解開她的發髻,拿起月牙梳梳著她的發,長指在她黑緞般的發間穿梭著,有意無意地掃過她的後頸,教她縮緊了脖子。
她一把搶過他的梳子。「可以了,我自己來,我還要洗臉呢。」這才是騷擾吧!
「害矂?」
「就當是如此吧。」如果他覺得比較開心的話。
「別害臊,晚上要做的事會讓你更害臊。」
似錦滿臉通紅,難以置信他竟當著她的面說得這般露骨……
李若凡欣賞著她緋紅的臉,瞧她閃過羞赧憤怒又不知所措的神情,他真想知道她還能有多少表情,可以有多鮮明。
「二管事。」
外頭突地傳來梅蘭的聲音,教似錦暗松了口氣,以為他會去開門,豈料他卻是雙手按在梳妝台上,從鏡子裡看起來,她像是納於他的懷抱之中,他正看著鏡中的她,唇緩緩地落在她的發上。
「什麼事?」他佣懶地道。
「大夫人差人來通報,說侯爺要你待會過去一趟。」
「知道了。」他喃著,吻從發上來到了額邊,落在她玉白的耳上,探舌輕舔,嚇得似錦忍不住尖叫出聲,捂著耳朵要逃卻被他摟得死緊。
「……三爺,發生什麼事了?」門外,醍醐問得小心翼翼。
「沒事。」他瞅著似錦含淚噴火的水眸,不禁放聲大笑。
似錦不敢相信他竟是在戲弄自己!好惡劣……惡劣到她已經找不到話罵人了!
「不過是夫妻情趣,你要是不早點習慣,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他附在她耳邊低喃,惡意地吹拂著熱氣,教她又羞又惱又手足無措。
他情難自禁地將她摟得更緊,使得她在他懷裡僵成了塊大石。
「二管事,要不要奴婢入內服侍?」被大夫人派來,同樣候在門外的梅蘭忍不住開口問著。
「你進來給似錦梳發吧。」有點不舍太早放開她,但來日方長,多的是時間。
「是。」梅蘭目不斜視地進房,瞥見床被相當整齊,而新娘子……「似錦,你的臉怎麼紅成這樣?該不會又染上風寒了吧。」
她向前撫著她的額,她卻一把撲進她的懷裡,教她錯愕了下,不禁偷覷著站在一旁的李若凡。他神色自若,臉上甚至漾著難得的笑,隨即便走出房門外,確定他走得夠遠了,梅蘭才低聲問:「發生什麼事了?」
看起來該是相處融洽才是,還是似錦因害臊才臉紅?可床被整齊,又沒落紅……到底是怎麼了?
似錦好想訴苦,可問題是這種狀況是要她怎麼說?
變態……她的相公是個變態!
來到行正軒的寢屋,似錦別扭地走在李若凡身後,低垂著臉進了房,卻見秋月正捧著茶候在小姐身邊。
「秋月,把茶盤給似錦。」
「是。」
似錦一頭霧水地接過茶盤,看著上頭早就擱著兩只茶杯,疑惑地看了江麗瑤一眼,便聽她笑嘻嘻地道:「敬茶啊。」
似錦怔了下便意會過來。她猜想大概是因為侯爺和小姐充當長輩,所以她今日要給他倆敬茶。唉……她真的成親了。
依著江麗瑤無聲的提醒,她先把茶盤端到宋綦面前。宋綦拿起了茶杯啜了口,她又趕忙將另一杯茶送到江麗瑤面前。江麗瑤拿起了茶杯,在茶盤上擱下一只木匣,便道:「這是侯爺說要給你倆的禮。」
似錦有些受寵若驚,拿起木匣便遞給了李若凡。李若凡瞪著宋綦那飽含深意的笑,木匣瞧也不瞧又丟給了似錦。
「我還有事,先退下了。」
「等等,太夫人要你過去一趟。」宋綦不疾不徐地道。
李若凡咂著嘴,不耐之情溢於言表。「似錦,待會你代我去一趟。」
似錦聞言,臉剛要垮下,便聽宋綦提醒著,「府裡藏著豺狼猛獸,你真放心讓你剛過門的妻子獨自去?太夫人差人說了,總得發派一點工作給管家娘子,就怕你不在場,發派的不知道是什麼差事。」
似錦隨即一臉期待地看著李若凡。房裡欺負她就算了,在外頭總得拉她一把,他倆沒有關系前他都肯幫了,遑論他倆現在是夫妻。
「走。」話落一轉身就走。似錦趕忙欠了欠身,跟著李若凡離開。
江麗瑤讓秋月退下,替宋綦取走了茶杯,隨即坐在床畔,笑咪咪地看著這個平常安靜,卻唯獨事關李若凡就變得多話的夫君。
「怎會這樣看著我?」宋綦柔聲問著。
「我只是在想侯爺和三爺是什麼關系。」
「怎麼說?」
「昨兒祖母送禮,教我有些摸不著頭緒,要是隨便一份禮,可以當是給底下管事的賀禮,但一出手就是一套捻金絲玉串頭面和一件綴玉繡簾,這份禮太重了,再者雖說咱倆以長輩身份讓他們拜了堂,但哪裡需要有隔日敬茶的禮數?」江麗瑤保持她一貫的笑臉,溫婉嫻雅地道出了她的看法。
宋綦微揚起眉,面上笑意清淡帶著疏離。「若凡替祖母打理莊子,道可是苦差事,再者祖母向來是個打賞不手軟的,若凡上無親長,憑他與我的交情,喝他一杯茶逗逗他也不是不成。」
江麗瑤笑眯了柔媚的眼,不戳破他祖母並不算是打賞不手軟的人。「不過,教人不解的是,祖母竟差了洪嬤嬤與我說,撥兩個大丫鬟給似錦,美其名是帶著似錦熟悉熟悉府內,當個稱職的管家娘子,可就我知道的,哪個高門富戶都不會如此作派,賞幾個小丫頭便罷,哪裡會用到大丫鬟呢?」
「似錦與若凡皆非奴籍,替咱們打理著侯府裡外,就像半個主子,給幾個丫鬟又如何?」
江麗瑤替他順了順被子,帶著幾分淘氣道:「侯爺說的是,話說回來,侯爺這幾日總算長了些肉,我突然就覺得侯爺和三爺的眉眼有那麼點相似呢,這又是怎麼回事?」
宋綦靜靜地注視著她,徐徐揚笑,暖了殺伐氣息濃厚的眸。「原來我的妻子是個大智若愚的。」
他娶這個江家嫡女不過是權宜之計,只要他過得了這個坎,不論她的性子如何,日後必定與她相敬如賓,和美一生,但她卻比他想像中的好,明事理知進退,還有雙洞悉一切的美麗眸子……
江麗瑤始終噙著笑,靜靜地等著丈夫的下文。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七章 被除籍的庶子
扶桑院裡,似錦有些摸不著頭緒,眼角余光偷覷著太夫人和李若凡之間的過度親密,但硬要挑有什麼不妥,又好像沒有,純粹是她覺得這氛圍有些不自然。
等到兩人說了好一會的話,才把重點轉移到她身上來。
「似錦。」羅氏朝她招著手。
似錦趕忙應了聲走向前,手卻無預警地被握住,害她僵了下。
「聽麗瑤說你並非奴籍?」
雖不解為何問到身世,但她還是據實以報。「是,我是江家遠房親戚,父母雙亡後進江府依親,小姐以伴侍之名將我留下,並不是江家的奴婢。」
羅氏拍了拍她的手,像是頗滿意她的說法,一會才道:「似錦,這管家娘子說簡單些,就是管著府裡的丫鬟們,給二等或三等的丫鬟發派工作,只要是關於丫鬟們的事,就是你分內的事。」
「是。」她乖巧地點著頭。
「麗瑤說了要撥梅蘭和春月給你,你盡管差使,大房那頭要是人數不足,你就自個兒算算這府裡還有沒有伶俐的二等丫鬟能差使,要是沒有再把人牙販子給叫進府。」
「是。」
「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就問洪嬤嬤,她待在侯府的時間就和我一樣長,沒什麼是她不知道的。」
「是。」似錦瞧了眼太夫人身邊的洪嬤嬤,只能說府裡嬤嬤級的人都是一樣的,在和藹可親的面容下藏著苛薄冷情,一個個都非善類,希望她永遠也不會有變成她們的那一天。
「洪嬤嬤,你帶似錦下去,跟她說說今天要做什麼,跟著點,別教她給人欺了。」羅氏寓意深遠地說。
「我這就帶她去熟悉熟悉。」洪嬤嬤堆起笑臉,熱絡地牽著似錦的手。「你這丫頭片子長得這般可人,得拿出點氣勢,要不怎麼服眾?」
「……是。」她想,也許該是時候在臉上劃條疤嚇嚇人了,要不這張臉到底是要怎麼生得出氣勢?
寒梅院裡,柳氏坐在亭中品茗,賞著遍地楓紅,楚嬤嬤端來了蘇梅糕和杏花餅,壓低聲音說:「今兒個太夫人把李若凡找去了,看來昨兒個確實是給李若凡送了禮。」
柳氏聞言,眉頭微微皺起。「侯爺把他給引進府,我還以為太夫人該是會與我同出一氣,沒想到反倒處處關照起他了。」
「就連那剛進門的媳婦也給了管家娘子的職呢。」
柳氏想起似錦那張狐媚臉,想起宋絜著魔似地盯著她,不禁哼笑了聲。「不過是個不成氣候的小丫頭片子,能有什麼本事。」
「太夫人讓洪嬤嬤跟著呢。」
柳氏捻了塊蘇梅糕就口,懶瀨地睨了楚嬤嬤一眼。「你真以為太夫人是關照她?」
「太夫人怕是要利用她來對付夫人。」
柳氏嗤笑了聲。「太夫人年紀大了,腦袋不管用了,都已經讓我掌家理事,現在還想插上一手,果真是不中用了。」
「夫人。」楚嬤嬤低聲喊著,就怕隔牆有耳。
「晚一點去瞧瞧洪嬤嬤發派了什麼事給她,交代吳大管事,只要是那丫頭說的話全都不作准,一件差事也不許辦。」
「這事我已經先知會吳大管事了。」
「你倒是一樣懂我心思。」配了口茶,她微眯起眼地望向楓葉,忖著要怎麼把李若凡這礙眼的雜種趕出侯府。「晚一點把周管事叫來,我要跟他談莊子的事。」
「是。」
九年前可以趕他一回,這一回她要徹底斬草除根!
掌燈時分,李若凡回到入正閣,卻不見似錦的身影。
「三夫人呢?」他問著入門服侍的醍醐。
「……一刻鐘前還在井邊洗衣裳。」
李若凡像是聽到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她在洗衣裳?」
「嗯。」
「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但我問了梅蘭,梅蘭說三夫人心情不好。」
「所以並不是粗使丫頭把差活丟給她?」
「不是,三夫人洗的是三爺的袍子。」
李若凡洗了臉後便朝井邊走去,果真遠遠的就瞧見似錦蹲在地上洗衣,而梅蘭和春月則是沒轍地跟在一旁,連燈都沒打上。
「李三夫人,再揉下去,上頭的繡樣就要綻線了。」李若凡沒好氣地說著。
梅蘭和春月見到他,趕緊朝他福身,然後滿臉無奈地看著充耳不聞的似錦。
李若凡朝兩人擺了擺手,蹲到了似錦身旁。「李三夫人,你這是在跟誰嘔氣?」
似錦楞了下,咦了聲。「欸,你回來啦?」再疑惑了下,看著天色,詫道:「天啊,這麼晚了!」
李若凡挑起濃眉。「洗得盡興了沒,要是盡興了,能不能陪為夫用膳?」
「喔……」似錦頹喪地垂下臉,正打算把袍子擰干,春月已經接過手。
「三夫人,我先去端膳。」梅蘭順口改了稱謂。
「梅蘭,叫我似錦就好。」什麼三夫人的,聽起來真是別扭。
梅蘭未置一語,徑自朝廚房走去。
李若凡一把將她拉起,不急著追問,哪知等回房用過膳後正要發問時,又見她拿了衣裳往外走。
「你還要去洗衣裳?」洗他的不過癮,連自個兒的都不放過?
「不是,我是要沐浴。」天都暗了,還要她點油燈洗衣服發泄,那真的是太奢侈了,她要真受不了,明早再去洗,反正她又沒差事做。
「熱水讓她們去備,先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他一把將她揪回,讓她坐在腿上,她卻一點掙扎都沒有,像是受到重大打擊,萬念倶灰似的。
「也沒什麼事。」她不想說。
「不想說也得說,我可不允你再說什麼誰聽不懂人話之類的。」
似錦聞言,小臉緋紅,知道他是在暗指她那天的不知好歹。「我跟你道歉了嘛,我那天是氣昏頭了。」她都忘了的事他干麼還記得,真是的。
「今天呢?」
「我……」她抿了抿嘴。「也沒什麼,只是覺得很多人都有兩個面向,人前人後不一樣,雖說是早知道的事,但就是不舒服。」
「然後?」他可不認為事情有這麼簡單。
似錦垂著小臉。「丫鬟們根本不聽我的話。」
「一開始總是這樣的,你得要先立下威信才成。」李若凡將她的話串在一塊,便可窺知一二,無非是洪嬤嬤人前人後不一樣,再加上丫鬟們只聽幾個嬤嬤的話,自然沒將她看在眼裡了。
「怎麼立?今兒個有莊子送了府裡要用的菜,可量很多,我便問了洪嬤嬤要怎麼處置,洪嬤嬤說這要廚房的人先作成菜干,入冬時可以食用,我到了廚房,蔚娘只說聽吳嬤嬤吩咐,可吳嬤嬤根本就……」說穿了這當頭要是不趁機刁難她,那就是錯過大好時機了。
她這根本是實銜虛職嘛,幾個婆子仗著是大主子們身邊的紅人,明著好暗著使壞,她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李若凡想了下。「我負責莊子,內院的事我不能插手,但我可以教你。」
「怎麼做?」
「這個嘛……」正要說起,外頭響起了醍醐的聲音。「進來。」
醍醐一進門就見似錦坐在李若凡的腿上,她神色不變地將手上的冊子遞出。「這是三爺要的冊子。」
李若凡接過手,使個眼色要她退下,而後便將冊子交到似錦手上。「這冊子上頭記的全是府裡下人的名字,舉凡是歸在哪一房哪一個嬤嬤底下都寫得清清楚楚,你先把上頭的人名都給記下。」
似錦一翻開,眉頭隨即皺了起來,用指慢慢地劃過上頭的人名。
「難不成你不識字?」
「我識字,但……我很難把字看清楚,也很難記住人名。」她這是失讀症,一種無法解釋的病症,尤其密密麻麻的小字,在她的視野裡會扭曲無法辨讀。
「這般奇怪?」
「小的時候,都是我姊陪我一個字一個字的念和寫,才讓我把字給記下。」她從小就是個麻煩的小孩,所以家人分外疼寵,也許就是這樣,才會讓她來到這個世界後這麼一無是處。
「看來你原本的家境也算是小康之上。」
似錦頓了下,含糊地蒙混了過去。
李若凡像是未察,抱著她起身,走到與內室相通的書房裡,磨了墨,抓著她的手一筆一字的寫著,「洪嬤嬤,太夫人的陪房,兒子和媳婦都在太夫人的莊子裡,實際上沒有丫鬟歸她管,但因為太夫人的關系,府裡的丫鬟,哪怕是老夫人身邊的楚嬤嬤都得給她幾分薄面。」
似錦看著紙上寫著洪嬤嬤,字跡端正,秀麗圓潤,意外他寫得一手好字,耳邊聽著他的講解,不敢相信他竟然將姊姊教她的方式如法炮制……他完全沒有懷疑她說的話,挑了這方式幫她。
心,暖暖的,仿佛她多了個疼寵她的家人。
「楚嬤嬤是夫人的陪房,前些年太夫人身子不佳,老夫人趁機掌了權,楚嬤嬤跟著雞犬升天,在府裡作威作福,她的大兒子是府裡的買辦,大媳婦是老夫人身邊的大丫鬟,二兒子是帳房,二媳婦替老夫人打理著香料鋪子,當然府裡的丫鬟見她就像是見到老祖宗,分外尊重。」
「可我倒覺得吳嬤嬤權力更大些。」
「因為她兒子是府裡的大管事,可也因為如此,同樣是陪房,這兩位嬤嬤私下鬥得厲害,誰都想要掌更大的權。」
「是喔……」她吶吶地道。「如果是這樣,洪嬤嬤難道就不會跟她們鬥嗎?」
「當然要鬥,要是被看扁了,這府裡也就不用待了。」李若凡邊說邊在三個嬤嬤底下寫著幾個丫鬟的名字。
「因為鬥,才能掌權,有權才有利,好比廚房就是個肥缺,買辦就更不用說了,至於帳房的話……帳面只要好看、挑不出毛病的話,那庫房就像是自家的錢莊。」
似錦微張著嘴。「難不成大伙都很習慣從中揩油?」
「算是慣例了吧。」
「什麼慣例,就因為有他們這些人,丫鬟們才會苦哈哈,玉蘭就說過,吳大管事和洪嬤嬤都喜歡假借各種借口苛扣下人月錢,府裡主子又不賞布匹,兩年該換一次的新衫也沒著落,就連丫鬟過了用膳時間要到廚房取膳都得花錢買……這些人都不怕會噎死嗎?」實在不能怪丫鬟選邊站,因為她們也想過點好日子。
「既然如此,明兒個你就跟洪嬤嬤提丫鬟們該換新衫了。」
「她又不會理我……」要是在太夫人面前說,恐怕還有點用處。
「我保證她一定理,而且會要你說個詳實。」
「真的?」
「真的。」府裡的爭鬥他看得多了,太夫人好心要洪嬤嬤提點似錦,不過是要做給柳氏看的,讓柳氏對付似錦,逼得他出手,她就在一旁觀望,看准時機給柳氏下馬威再重掌大權。
真是為難這丫頭了……李若凡忍不住揉了揉似錦的頭,實在是不舍瞧她頹喪的神情。他唯一想不透的,是太夫人為何認定他一定會為了幫似錦而出手。
「三爺,謝謝你。」她突然抬眼衝著他笑。「跟你說過之後我心情好多了,明兒個我就跟洪嬤嬤說說,然後……」
然後,聲音被李若凡給吃掉了。
似錦瞪大了眼,突覺他的舌鑽入口中,嚇得想退開,他卻扣住了她的後腦杓不准她逃。
唇舌挑逗廝磨著,魅眸灼灼地望著她,像是要攝住她的魂魄般,教她心跳加快,渾身發熱,甚至還不住地顫著,只能緊揪著他的袖角。
李若凡勉為其難地打住了吻,輕舔過她濕潤的唇瓣,啞聲道:「我認為咱們夫妻之間與其說謝,倒不如給點獎勵,你認為呢?」
似錦滿臉通紅,一丁點話都濟不出來。
「時候差不多了,咱們也該睡了。」壓根不管她有無應答,連筆墨都不收了,直接將她抱進內室裡,才剛將她擱在床上,她立刻滾進裡頭。
李若凡不禁失笑,徑自褪去了外袍往床上一躺,見她像受到驚嚇的小動物又羞又惱地縮在角落,他的笑意不禁更深。
好現像,至少不是恐懼。
「似錦,入冬了,分一點被子給我,別冷著我,明兒個我還有很多事得辦。」李若凡低聲下氣地央求著。
似錦忖了下,把被子分給他大半,自己則是緊緊貼在內牆,強烈地劃開了楚河漢界,以眼神恫嚇,不允他越雷池一步。
然而李若凡長臂一撈,在她尖叫的瞬間已經將她給撈進懷裡,抓過被子將兩人蓋妥。
「你要是再叫下去,醍醐和梅蘭就會過來問發生什麼事了。」
似錦水眸漾著一層薄霧,無聲罵著卑鄙小人,他卻是低低笑開。「想看小人,我隨時都能為你變成小人。」
她可憐兮兮地瞪著他,他只是輕撫著她的發,將她的臉按在他的胸膛上。
一開始,她僵硬得覺得自己隨時會忘了呼吸,斷氣死去,因為只要一呼吸就會嗅聞到屬於他的氣息……即使在現代,她也從沒有跟男人這般親近,讓她很緊張很惶恐,可是他卻沒有更進一步,她微微抬眼偷覷他,見他雙眼閉著,像是已沉沉睡去。
啊,對呀,他的工作繁多又是長途奔波,不累才怪,她根本不需要自己嚇自己。
而且,這樣子睡確實是暖多了。她偷偷地往他胸膛貼靠,在他懷裡感覺到睡意,沒一會便跟著他沉沉睡去。
聽見她勻長的呼吸聲,李若凡才緩緩地張開眼,替她掖好了被子,吻了吻她的發,將她收攏在懷。
李家牙行。
後院帳房外的石亭裡,李若凡垂眼看帳,對於對座男子的絮絮叨叨充耳不聞。
「喂,我都說了這麼久了,你吭一聲行嗎?」宋綽自動自發地倒了杯茶,喝了兩口便對著外頭的宋絡說:「宋絡,去弄壺熱茶……等等,順便讓廚房准備兩碟茶點,動作要快,我待會就要走了。」
「干脆現在走,你覺得如何?」李若凡眉眼不抬地道。
宋綽橫眉豎眼,拳頭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幾番掙扎後,換上了無敵狗腿的笑,坐到了李若凡身邊。
「若凡啊……」他搓著手討好著。
李若凡冷冷睨他一眼。「正經點,我中午吃多了,別讓我吐。」
守在石亭外的宋絡忍不住低笑出聲,教宋綽陰狠瞪去,當場翻臉。「李若凡,你現在是要過河拆橋了是不是?也不想想瀕死的宋家侯爺想談門衝喜親事時都沒人敢伸手相助,後來能迎娶江家嫡女,還是拙內當的保山,可瞧瞧你現在是什麼囂張模樣。」他抖著腳,一臉狠樣,表明了要耗到底,不給個說詞,今兒個沒完沒了。
李若凡合上了帳本,似笑非笑地睨了眼。「有人睜著眼也能說夢話,宋絡,去弄點醒酒湯,看能不能讓他清醒點。」
宋絡憋著笑,知道李若凡有私話要聊,應了聲便快步離開。
「喂!」宋綽真的很挫敗。「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右都御史大人?」
二品耶!他可是二品言官,放眼朝中有哪個家伙敢這麼耍他?
「知道,大人,小的自然知道。」
「知道個鬼,你知道會拿這高姿態耍我?」宋家可是世家大族,他還是嫡系嫡子,被推舉為族長的,可偏偏就被他這個小輩給欺負,要讓人知道,往後真是要蒙著臉做人。
「想說什麼也得等我看完帳本再說。」
「這牙行的帳本不是叔昂負責的嗎?」
「那家伙跟我生悶氣,丟著帳本不看,我不接手誰接手。」李若凡倒了杯茶淺啜著。
「也不想想宋家的莊子我都還沒巡完,還孩子氣的跟我鬧脾氣,真不知道誰的年紀較長。」
「宋家的莊子真交到你手上了?」武平侯府的事他摸得一清二楚,有些難以置信有朝一日他居然會回去,甚至還能接手宋家的莊子。
「嗯,接的是太夫人手上的,至於宋家大房二房的全都在柳氏手裡,但我早晚會拿在手裡。」他會逼得她自動交到他手中。
宋綽聞言,撓了撓鼻尖,壓低嗓音問:「老實說吧,你回去宋家到底是在打什麼算盤?」
「你認為呢?」
宋綽挑了挑眉。「想恢復宋姓的話,只要跟侯爺說一聲,由他向宗親會提出,這事不需要經過太夫人或柳氏。」
李若凡懶懶地看著他。「你確定你當初考取功名時沒有買通主考官?」
宋綽氣得險些拍桌而起。「你說這什麼話,拐彎抹角笑我嗎?!是,我知道,當初要不是柳氏去舉發你,你極可能連中三元,所以我猜你想恢復宋姓、取回功名有什麼不對?你這個臭小子敢笑我,膽子愈來愈大了!」
「誰稀罕宋姓,又稀罕什麼功名來著?你一個二品言官在朝中干得不怎麼愉快,在我面前也擺不起架子,一個官也不過如此,有什麼好稀罕?」
「你你你你你!」宋綽直指著他,最終乏力地端了杯茶消火。「這年頭當官真的很難為,當初到底是誰叫我求功名的!」
「你爹。」
宋綽喟嘆了聲。「你不求功名也好,這京裡看起來是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但朝中可是波譎雲詭,暗潮洶湧得緊。」
「放心,要是有人造反,頭一個問罪的是武將不是言官。」
宋綽沒好氣地瞪他一眼。「還真是造反了,可問題是沒有證據,沒人敢辦,偏偏這差事又落到都察院這頭來。」
「你說的是四王爺?」
「是啊,去年二王爺在北屯圍獵遭襲,受了重傷,皇上震怒之下撥了暗衛追查,這一查竟查到四王爺頭上,四王爺大聲喊冤,現在人被押進大理寺,可後頭的事卻要都察院去審,你說這要怎麼審?」天曉得他每天入睡前多想蒙著被子哭!都察院管彈劾又不管審案,可偏偏管審的大理寺裡頭太多皇室姻親,皇上就怕裡外掩護,最終不了了之,才會破例要都察院去查……老天啊!這是什麼鬼差事!
李若凡微眯起眼。「就算四王爺是個囂狂之人,哪怕暗地裡對二王爺出手,也不會傻得教人往他身上查。」
他曾經在照雲樓見過四王爺,只能說是個小人,背地裡放暗箭的事不會少做,他的生母是獰貴妃,而擰貴妃娘家在朝堂上還有幾分力。
皇上有九位皇子,皇後所出的是二王爺,沒什麼賢名和作為,在京裡最為津津樂道的是德妃所出頗具賢名的六王爺和淑妃所出領有戰功的七王爺,但兩者在朝中的勢力倒是比不上四王爺和二王爺,八王爺是皇上至今依舊寵愛的容妃所出,聽說從小病弱,其余的皇子懦弱無能,就連提都不用提了。
「可不是?就連暗衛頭子也懷疑,可偏偏當初擒拿的刺客再三逼供後所道出的線索,追查之下唯有四王爺吻合,皇上下令了,都察院不能不辦,但到底要怎麼辦,搞得我頭都痛了。」
「既然頭都痛了,就回去躺著想想怎麼辦。」
「我去你個李若凡,你要趕我走,好歹也先把那幅字帖給我!」宋綽火大了,跟他聊了老半天,結果卻是要趕他走,這還有沒有天理?!」
「你怎麼還沒忘?」
「我忘得了嘛我!」如果可以,他也想忘啊,「那是你之前就答應要給的,我可是急著要呈給皇上的!」
想想為何他得降尊紆貴地跟他斡旋個老半天,無非就是為了求他的墨寶!
落款名為宋繁的墨寶字帖在兩年前竄起,直到這一年來在黑市裡已經叫價千兩,但有錢想要買還買不到。
「就是因為你要獻給皇上,所以我才不想給。」李若凡撇了撇嘴道:「當初你要是直接告訴我,我是不會答應你的。」
「嘿,你這怪家伙,你當初用原名寫字帖,為的不就是要昭告天下,就算宋家把你除籍,你也能將宋繁之名揚名天下,甚至可以將名字傳進宮中,好讓朝中知曉宋家人如何欺你。」宋綽敢說,這肯定是李若凡當初寫字帖的原意。「如今得皇上青睞,你又有什麼好拿喬的?」
李若凡不置一詞,靜靜地喝他的茶。
宋綽說得沒錯,他當初是這麼想的。只要宋繁的名字名聞遐邇,引起眾人注意,朝中人必會追查宋繁的底細,便會得知宋繁是個被宋家除籍的庶子,是宋家毀了如此文才過人的才子。
但,如今他卻不作此想,因為他找到更有趣的樂子了。
「要不,我幫你想個法子恢復原姓,哪天你大哥要是有個萬一,爵位會在落在你手上,二房連想都不用想。」
李若凡聽完,眼神忍不住地鄙夷了起來。
宋綽眼角抽了兩下,像是下定決心地喊價。「不然這樣吧,再跟你說個小道消息,你趕緊把字帖給我。」時候不早,他沒時間再耗下去,只能拿消息換字帖了。
「說呀。」他懶聲說著。
「都察院追查四王爺,卻私下查到了江家曾經和四王爺過從甚密,這事你回去跟侯爺說一聲。」要知道宋綦娶了江家嫡女,哪天江家要是與謀逆有關,那麼宋綦恐怕也會被牽連在內,他講義氣,把第一手消息遞出了。
「喔?」
「字帖。」快,天色都黑了,他混得夠久了。
李若凡想了下,問:「我問你,七王爺傷勢恢復得如何?」
宋綽雖面帶不耐,也只能耐著性子道:「還挺不錯的,兩天前皇上宣了他入宮,我瞧他氣色不錯,走起路來如龍潛行,傷勢應該是好得差不多了。」
李若凡垂眼忖了下,朝他勾了勾。「我也跟你說個小道消息。」
「什麼消息?」
「宋絜和六王爺走得很近。」
宋綽腦袋轉得很快。「你的意思是說豫國公是六王爺一派?」誰都知道宋絜在朝中行事向來是聽岳丈的,要是岳丈沒吭聲,宋絜可是一步都不敢走。換句話說,豫國公表面上和二王爺走得近,實際上支持的卻是六王爺。
「一個右都御史只能想到這裡?」李若凡忍不住嘆氣了,搖頭起身離去。
「不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還有什麼關聯性,瞥見他走出亭外,宋綽趕緊追出去。
「喂,字帖還沒給我,你想上哪去?!」
李若凡一回府,萬分受寵若驚,只因他一進門,似錦便主動挽著他的手。
「三爺,真的跟你說的一樣,洪嬤嬤很仔細地聽我說呢,可聽完之後,她就推說有事要忙先走了。」因為和他的猜測是相近的,她迫不及待等他回來討論這個奇特現像。
李若凡輕漾著笑意。「那是正常,因為這可是她鬥楚嬤嬤的大好機會。」
似錦眨了眨眼,隨即意會過來。「原來是這樣……可是這樣對我沒幫助,對丫鬟們更沒有幫助。」入冬了,要是連件薄襖都沒有,日子到底要怎麼過。
李若凡愣了下。「怎會對你沒幫助?往後你在府裡就多了一分力,至少洪嬤嬤多少會倚重你一點。」
似錦聞言,放開他的手。「三爺,你搞錯了,我要的不是誰對我倚重,而是讓丫鬟可以入冬添暖。」她不是那種看別人鬥得你死我活,會在一旁鼓掌叫好的人,她要的是實質上的作為,兩個嬤嬤就算鬥得兩敗倶傷,她也不會開心。
李若凡垂著眼,低聲道:「先站穩腳步才重要,那些個丫鬟不過是丫鬟,不需要放在心上。」
似錦皺起秀眉。「三爺,我也是個丫鬟。」
「你並非奴籍。」
「三爺的意思是說,如果今兒個我入了奴籍,三爺是不會娶我的?」她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失望。
「我是迎娶之後,才知道你不是奴籍。」
「既然三爺娶妻不在意家世,那就代表三爺和尋常的爺兒不同,不會真把丫鬟視為下等人才是,又怎會要我不睬那些丫鬟呢?」
「你說錯了,因為是你,我才不介意家世。」哪怕憑他現在的身分也挑不了什麼像樣的對像,可他心高氣傲,入不了眼的,身分再矜貴也不願接受。
似錦怔了下,這話意仿佛他多在意她,在意到不管她是什麼身家背景都不在乎,這是……喜歡她嗎?
李若凡也被自己脫口而出的話給怔愕住。
他竟是如此想的?他疑惑,卻不懷疑這脫口而出的話,只因愈未經思考的話語,愈接近真心。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
兩人視線交纏著,教似錦莫名地羞澀了起來,有些尷尬和不自在,她隨手往床邊的架上一指,轉移話題。
「那兒有卷字軸,我打開一瞧,那字寫得真好,是三爺寫的?」
「你以為在我房裡找著的就是我寫的?你又不是沒見過我寫的字。」那卷字帖是他回宋府時寫的,並未落款,純粹寫心境的。
「欸……可是那字跡雖是行書卻又帶點草書的張狂,我還是認為是三爺寫的。」似錦走到架前將字軸打開。
「為何?」
「我學畫,對字也有點研究,有人說從畫與字看人是最准的,三爺是個內外不一的人,雖愛笑卻淡漠,雖有禮卻傲慢。」話一說完,她恨不得咬掉舌頭,暗惱自己說得太多。
她是不是有點太白目了?下次說話非得經過大腦不可!
李若凡怔怔地看著她,啞聲問:「你瞧,這上頭寫的是什麼意思?」
「莫道不依然……」慶幸他沒追究她的白目,她趕緊把心思擺在這字帖上。說真的,她對文言文的研究不多,「要我解釋,應該是別說不留戀之類的吧。」
話落,她隨即被從背後熊抱住,嚇得她心都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他呼出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耳間頸項,教她渾身都發燙,猜想他惡習發作又要欺負她,但等了好一會,他只是靜靜地抱著她。
似錦垂著臉,方才他們之間的氣氛還不錯啊,難道因為她太白目說了那些話,讓他感覺受傷了嗎?看來她應該跟他道歉才是……正忖著,後頸突然有抹被舔過的感覺,嚇得她放聲尖叫,下一刻卻被他摟得更緊,耳邊聽見的是他的大笑聲。
這個人……氣死她了!
「你要不要吃飯啦!」她不想吃冷飯,他也不要一直抱著她,拿她充當人形暖爐!
「我想吃你。」他笑意未歇,在她耳邊沙啞低喃著。
似錦的心都快要竄到喉頭了,她沒有回頭的勇氣,也沒有充耳不聞的魄力,她直瞪著前方,想不出可以轉移他心思的完美話題。
別人說話那麼簡單,睜眼都能說瞎話,死的都能說成活的,為什麼她除了呆滯就是呆滯?
「似錦,我很感謝二夫人。」他突道。
「嗄?為什麼?」這天底下可以感謝的人太多了,為什麼要感謝那麼刁蠻任性,以欺負下人為樂的人?
「因為她讓我提早將你迎娶進門。」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擁抱著她,讓他閉上眼前可以親吻她,在他一張眼時就能看見她。
原來,他在意的不只是他倆相似的處境,他看見的不只是一個美貌的倔強姑娘,他想得到的不只是她那一手好畫,這些充其量不過是他接近她的借口,說穿了,他就是想要她,而他身邊的人卻早在他察覺之前發現。
似錦皺著眉,覺得他說這話像是他早就屬意她,但屬意一個人會是這種方式嗎?她真的很懷疑。
稍稍回頭,就見他笑眯了一雙黑眸,一點算計都沒有,像是多開心似的……所以說,他是真的喜歡她?
想到這裡,她小臉很不爭氣地紅了,而他也很不客氣地偷襲她。
唇吻上她的,鑽入她的唇腔裡勾纏著,她羞澀地想將他推開,他偏是強勢得教她推不動半分,只能任由他放肆地纏吮著,直到
「呼吸啊,你一直憋著氣,要是厥在我懷裡,我一時情生意動又將你看過一回,可怎麼好?」
那把沉醇的戲謔笑嗓教她羞惱地將他推開。「你變態!」提起他沒有君子風度的「偷窺」一事,她怎麼也不能忍受。
那是犯罪啊!
「別拿李叔昂來罵我,我遠不及他的一半。」他正色道。
「嗄?」他的意思是說變態是李叔昂?「你們兄弟一個樣,有其兄必有其弟,你也好不到哪裡去!」
「不過是將你看遍就落得這麼重的罪名?」他無法忍受她把他和李叔昂歸類在一塊,非得糾正她的想法不可。
「我罵變態已經很客氣了!」如果在她的世界,他會被拖出去打成豬頭。
「既然如此,那就一報還一報吧。」
「什麼意思?」她有不祥的預感,慢慢往門邊移動。
「我看遍了你,唐突了你,所以現在……」他在她面前寬衣解帶,欣賞她瞬間漲紅的臉。「我讓你看遍我,也算是還了你一回。」
「我不要!」可惡,他故意擋在門前,這下她還能逃到哪去?
「怎麼可以不要?東秦律例,一報還一報,揍了一拳便還一拳,打了一鞭便還一鞭,所以這是我的罰,你非接受不可。」他一把褪去了外袍和中衣,動作快得似錦根本來不及阻止。
這到底罰誰呀?!她不要看!「你不要再脫了!」
「可你不原諒我,你沒收回罵我的話。」他的手就按在褲頭上,只要他一扯,她馬上可以瞧見他精實的赤裸體魄。
「我原諒你,我收回任何罵你的話!」似錦衝向前抓住他的手,真的很怕他手一松,她就必須淪為他的同類。
不要……不要逼她當變態。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就這麼著吧。」
似錦松了口氣,忙道:「天冷,三爺還是趕緊把袍子穿上吧。」
「也好,趕明兒要出遠門,要是染上風寒就麻煩了。」他笑眯眼,示意她替他取衣。
「可不是嗎?」她趕忙去幫他取衣,動作飛快地替他穿上。「三爺明兒個出遠門,是要上哪?」
快,轉移話題,不要再嚇她了。
李若凡笑眯眼,道:「先去江年縣巡視太夫人的幾個莊子,秋收過後,我跟太夫人提議讓莊子可以趁這當頭再種些青稞黍米,算是莊頭自身的收成,不額外抽稅,回程時會順便往平寧縣瞧瞧宋家的莊子,了解一下宋家莊子的莊頭如何照顧底下的農戶。」
「太夫人的莊子不是宋家的?」她詫問著。
「不是,那是太夫人的體己,就好像大夫人的陪嫁裡不也有莊子,這是屬於大夫人的嫁妝,只有大夫人才能動用。」
「所以宋家的莊子是大房和二房的。」她一點就通,隨即又想到了什麼,「既然這些莊子都由老夫人打理,你介入……好嗎?」
她可沒忘記柳氏待他的態度,輕蔑和鄙夷都不足以詮釋柳氏看他時的眼光。
「沒什麼好不好,我不過是順路經過罷了。」他笑了笑,拉著她在桌邊坐下。「你怕老火人對付我?」說真的,他還真沒把柳氏看在眼裡。
似錦想了下,邊替他布菜邊問:「老夫人為什麼討厭你?」
「你覺得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需要特別的理由?」
「當然需要,畢竟有因必有果。」對一個人產生喜歡或討厭的情緒,通常都有一定契機。「而且,必定是親近的人。」
李若凡富饒興味地注視著她,問:「怎會這麼想?」
「誰會在乎一個毫無相干的陌生人?不熟識沒情分就不會產生愛恨嗔痴,要怨要討厭,至少也得要有利益衝突,或是擋了誰的路。」她抬眼問:「可是很奇怪,我覺得老夫人對你和對侯爺的態度很相似,這是為什麼?」
李若凡微揚起眉,倒沒想到她看人的眼光頗精准。「你說呢?」
「我要知道就不會問你了。」見他用膳,她也扒飯入口,吃了幾口還是忍不住問:「你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了老夫人?」
「怎會?」有些時候,不需要特別得罪人,光是一個人的出身就可以衍生出他人心裡的怨念。
「可是我覺得老夫人對你……」想了下,她還是決定別說了,一旦說出,可就傷人了。
柳氏除了瞧不起他之外,那眼神簡直像是見到一只螞蟻般,仿佛只要她想,隨時都可以摁死他似的。
如果不是得罪,怎會生出那般露骨的怨恨?
他得罪過柳氏嗎?他記得在被柳氏趕出府之前,她雖沒有給過他任何好臉色,卻也不到苛待的程度,直到二叔病重那當頭,柳氏代替父親照顧二叔,他無意中瞧見坐在床邊的柳氏淚如雨下後,柳氏開始處處找他麻煩……一道靈光閃過腦際,一樁不可思議的假設隨即成形,教他輕呀了聲。
「怎麼了?」似錦不解地問。
李若凡直瞪著她,突地咧嘴笑了,那模樣讓似錦抱著碗偷偷地往後退,懷疑他又企圖不軌時已經來不及了,嘴已經被他給封住,舌甚至鑽進她嘴裡……
「果然,吃在你嘴裡的特別香。」他舔了舔唇,嘗著從她嘴裡搶來的殘羹。
似錦一張臉像是紅透的番茄,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話形容他的變態,也不敢說出口,很怕被他強迫一報還一報。
「嗯?」
「我以後再也不要跟你吃飯了。」她抱著碗躲到榻上。
變態,連她嘴裡的都搶……是誰說古人都比較保守的?
「別這樣,你可要好幾天見不著我,不趁現在多看幾眼,要是太想我該怎麼辦?」李若凡很輕松地將她拎回桌邊,而且是擱在他腿上。
「三爺多想了。」不要自我感覺那麼良好,他真的離淡漠倨傲的君子形像愈來愈遠了,她都開始懷疑當初瞧見的是幻覺了。
「可我會想你,很想你。」
似錦張著口,很想吐槽他,可偏偏她就是這般不中用,人家隨隨便便幾句話就能教她心跳加快,智商瞬間負數成長。
「似錦,想我吧;只想著我。」他啞聲喃著,才貼得近些,便見她搗著嘴,他不禁低低笑開。「不張嘴,你怎麼用膳?喏,快點吃吧,明兒個我得要很早出門,你總不好讓我睡少吧。」
似錦瞪著他,不怎麼肯信他的話,但是卻也沒轍,「那就趕快吃啊。」不要老是對她這樣那樣,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若凡直瞅著她笑,教她都不知道該把眼擱在哪個方向。
這還不是最慘的,最可怕的酷刑是在爬上床之後,她非常惶恐不安,認為他今晚肯定不會放過她。
但、是!他睡著了,真的睡著了。
她的背就貼在他的胸膛上,熱度透過衣料暖著她,還感覺得到他沉勻的心跳,她安心了,數著他的心跳跟著一道入睡,甚至還忘了偷偷挪開他橫在腰上的手。
如李若凡說的,一大早他就出門了。
真要說的話,她算是挺失職的妻子,沒能早起替他備膳,也沒將他送出府,想了想,她真覺得自己很糟。
好吧,等他巡完莊子回來後,她就試著再早起一點。
將自己打理好之後,她便在府裡看看有什麼工作,好比說年節近了,府裡的窗花和繡幔都得要換新,她得去問眾人的需要,再去跟帳房說一聲。
但一如她所料,帳房那頭對她愛理不理的,她真是慢慢習慣被人虛應的感覺了呢,反正該做該說的,只要是她分內的,她就得執行,要是帳房吐不出錢,她也只好把這事報告洪嬤嬤,至於後頭如何,就不關她的事了。
其余的時間,她大多是待在小姐那兒,而先前和梅蘭她們說好的繡屏,也在小姐拿出體己買了線和水綾之後開始動工了。
一切都非常和平,而她更是享受著難得的平靜,尤其睡覺時她可以獨占那張烏木四柱大床,從床畔滾到內牆,想怎麼滾就怎麼滾,真是寬敞無比。
比較可惜的是,冷。
這兩天氣溫一路降,伴隨著雪雨,冷得教她直打哆嗦,被子怎麼蓋都蓋不暖,不由得想起李若凡,這才發現人體暖爐原來是他,也不知道他出門時有沒有多帶厚襖大氅什麼的,畢竟他一路往北再向西繞了圈回京,一來一去也得要耗上十來天,氣候肯定是比京裡要再凍上幾分,不知道他冷不冷……
瞧他的袍子雖是精致但也就幾件,也許改天她得要跟梅蘭或是小姐討教一下,男人的袍子到底要怎麼做才是,要不添件羽氅也好。
就這樣,白天時瞎忙,沒空閑惦記著他,但只要一入夜,就會忍不住想起那個人壞壞的笑。
無聲嘆了口氣,她已經不想算這是第幾個無眠的夜。
一早梅蘭入房服侍,就見她像是病了般無精打采,不禁打趣道:「想二管事?」
「沒。」她想也沒想地道。
「欲蓋彌彰。」梅蘭低笑著。
似錦扁嘴斜睨著她,決定來個相應不理。反正她說沒有就是沒有,不承認就是不承認,她頂多是愧疚沒能在他出門時替他准備衣袍而已,希望在他回來時,天氣能夠暖和一點。
用過膳後,似錦猜想府裡大概也沒什麼事是她插得上手的,便干脆帶著梅蘭和春月到行正軒,才和江麗瑤聊上幾句,剛要問問袍子該怎麼制作時,有個眼生的丫鬟便跑到行正軒來了。
「李娘子,洪嬤嬤要你馬上去扶桑院。」丫鬟氣喘吁吁地說著。
似錦脫口問:「發生什麼事了?」要是沒什麼大事怎會要丫鬟這般緊急傳話。
「我一時也說不清,李娘子去了就知道。」
「小姐,那我過去一下便回來。」
「把梅蘭和春月帶上吧。」江麗瑤忖了下道。
「不用了,我去去就來。」話落,似錦便跟著那名丫鬟去了扶桑院。
踏進扶桑院的花廳裡,似錦才發現狀況不太妙。太夫人坐在主位上,府裡幾個有分量的嬤嬤站在右側,幾個眼生的中年男子站在左側,就連吳大管事都到場了,一個個臉色陰沉。
「太夫人。」似錦恭敬地福了福身,再轉向柳氏行禮。「老夫人」
「似錦,洪嬤嬤說前幾日你提起府裡的丫鬟沒有換新衫?」羅氏沉聲問著。
似錦眉眼不動,緩緩地垂下眼道:「是,我心想入冬了,可府裡的丫鬟卻沒有新衫新襖可穿,許多粗使丫鬟和婆子穿的全都是舊衫,有些連件像樣的襖子都沒有,所以才會提起這事。」
原來是要提這事,那麼……是准備跟老夫人開戰了?還把人全都找來,應是要給老夫人難堪的吧。
只是……到底有沒有把握啊?似錦瞧著老夫人那看戲般的表情,像是早已有所防備,她實在擔心太夫人打臉不成反被欺啊。
「楚帳房怎麼說?」羅氏沉聲問著。
楚二頭垂得極低。「太夫人,實在不是不辦事,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到底是哪裡不足,咱們府裡竟寒傖到連給丫鬟們添新衣都辦不到?」羅氏微微動怒地喝道。
「太夫人,扣除掉主子們的花用,其余全都是府內的開銷,府裡的蔔人眾多,吃穿用度都得要錢,這公中……」楚二話還沒說完,洪嬤嬤已經把帳本往他頭上丟去。
「楚帳房何不說說為何這府裡買辦的金額如此高?這尋常的米糧布匹到各式花用,為何帳面寫得如此昂貴?
難道說……楚大買辦從中虧空了銀兩?」洪嬤嬤一雙眼轉著,最終是落在楚嬤嬤身上,笑得萬分挑釁。
「洪嬤嬤這話豈不是要將楚大給往死裡打了?一句虧空銀兩可是會逼死一家人的。」楚嬤嬤瞧也沒瞧柳氏一眼,二話不說跪在羅氏面前。「太夫人得要查清這事,不能讓洪嬤嬤一句話就滅了我楚家上下。」
楚大、楚二也立刻跟著跪在楚嬤嬤身後。
「娘,這事可不小,得查清楚才成。」柳氏拿了盅茶,掀起青瓷蓋揩起茶沫,淺啜了口上等的碧蘿春。
羅氏睨了她一眼。「他把話說清楚不就得了?把帳面交代清楚,總得讓我知道為何府裡連添新衣的錢都拿不出來。」
楚嬤嬤咬了咬牙道:「楚大、楚二,還不趕緊把事交代清楚。」
楚二先開了口,道:「太夫人,咱們府裡的公中是兩房的俸祿和莊子的收入,這兩年來莊子欠收,收入有限,所以……」
「莊子賬本呢?」羅氏冷聲打斷。
「太夫人,在這裡。」吳大管事趕忙將帳本攤開,指著上頭的數字。「太夫人,這兩年莊子欠收,而太夫人體恤下人,也允諾過一旦遇旱澇,稅收可減,所以這算下來,幾個莊子的秋收進帳也不過才一千六百兩,再加上兩位爺兒的俸祿,攤成十二個月,府裡一個月能支用的也不過才兩百兩。」
「兩百兩還不足府裡開銷?」羅氏怒目瞪向楚大。
楚大忙道:「太夫人,看莊子秋收就知道今年農作欠收,各式糧菜都跟著漲,再者府裡的交際往來也是一大筆支出,況且……也是太夫人答允二房的月例可以用上一百兩的。」
羅氏聞言,立時語塞。
似錦一見太夫人抿緊了嘴,再見徑自品茗的老夫人,不禁在心裡搖頭。唉,這不是勝負立見了嗎。
較讓她驚訝的是,大房拿的月例連五十兩都不到,這五十兩還包括了小廝丫鬟的月錢和大房在外逢年過節的交際支出……小姐都得拿體己補貼了,結果二房竟還能用到百兩,且都是私用,實在是太大小眼了。
而這話從頭到尾聽下來,太夫人像是落了下風,本該被打臉的老夫人還在看戲呢,而她這個遭人利用的棋子,大概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了。
「太夫人,說到府裡支出,昨兒個我倒是聽人說起,幾日前莊子裡送來的幾簍菜全都爛了。」吳大管事突道。
似錦聞言,眉頭不禁蹙起。
菜……不就是要作成菜干的那幾簍菜?一抬眼,隨即對上羅氏冷銳的眸,似錦知道自己要成為這場審判的犠牲品了,但她真是不服。
「太夫人,我有跟廚房說要作成菜干。」哪怕解釋也沒用,她還是得說。
「李娘子這話敢情是在數落我的不是?我掌著廚房已經二十年了,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我會記不得?可根本沒有人跟我說有幾簍菜要做成菜干,這菜也不是擱在地窖裡,總不能在這當頭把事都推給我吧。」吳嬤嬤毫不客氣地咬住她不放。
「可是……」
「這府裡是有規矩的,什麼時候做什麼事都有一定的章程,還是照著太夫人的規矩,咱們都是跟著太夫人幾十年的,怎會不知道府裡的規矩?」吳嬤嬤壓根不給她辯解的機會,一張口就是要將她咬得見血。
似錦真的是百口莫辯,不敢相信真有人可以把瞎話當著她的面說得臉不紅氣不喘!
她明明就跟吳嬤嬤說了菜干的事,還說菜暫時擱在井邊,得讓人搬進地窖,結果為了整她,竟生生地糟蹋食材!
「既然吳嬤嬤跟著太夫人幾十年,又怎會不知道每年的十月底,必會差人從莊子裡運一批菜,做成菜干?」
那慵懶帶著譏刺的戲譫笑聲,教似錦猛地回頭,只見李若凡身穿繡銀絲的大氅,手裡拿著幾本冊子,大步地踏進花廳。
柳氏微揚秀眉,勝利的笑意在他出現後逐漸褪去。
吳嬤嬤見狀,心裡暗叫不妙,卻還是硬著頭皮道:「二管事這麼說就不對了,咱們都是聽令行事的,總得有人……」
不等吳嬤嬤說完,李若凡已經冷冷地打斷她的話。「又不是混吃等死,每日都有活兒要做,什麼時候做什麼事不是你方才說的?吳嬤嬤跟在太夫人身邊幾十年,連點眼色都沒有,還得有人提點?想必是年紀大了,該要榮養了。」
吳嬤嬤氣得只能抿緊嘴,不斷以眼示意吳大管事撐腰。
「二管事說得有理,但李娘子行事紕漏也是事實,總不能把事都推到廚房那頭。」吳大管事姿態高,瞧也不瞧李若凡一眼。「就我所見,李娘子成日閑蕩,在府裡也沒干上什麼差活,倒是三天兩頭都窩在行正軒裡,如今還糟蹋了好幾簍價值數十兩的食材,這管事娘子一職,我倒認為太夫人該三思,沒必要養個吃白食的。」
似錦氣得粉拳緊握,直想將他苛扣丫鬟月錢的事道出,卻被走近身旁的李若凡探手安撫。
將似錦安撫住後,他便朝主位走去。「咱們府裡吃白食的確實多,二房的丫鬟小廝多達四十余人,只伺候兩名主子,而廚房的丫鬟廚娘也有三十余人,卻連菜干都做不好,相較之下,大房只有兩名丫鬟一名隨侍……太夫人,府裡確實是該好生整頓了。」
柳氏纖指有一下沒一下地刷過盅緣,用余光打量著他手中的冊子。
「二管事這手也伸得太長了些,竟管起府裡來了。」吳大管事不以為然地道。
「不過是建議罷了,我較上手的是莊子上的事。」李若凡邊說邊將冊子在羅氏面前攤開,往重點處一指。
羅氏一看,氣得抖著手指著吳大管事。「吳貴!你好大的膽子,竟然和周管事聯合做了假帳本!」
吳大管事楞了下,直盯著李若凡方才遞上的帳本,「這是江家的帳本?」一時間他還想不起這江家到底是哪個江家,更不能理解拿他府的帳本到底有何意義。
「江年縣位在寬州東側,這些年寬州確實是欠收,所以太夫人莊子裡的米價是漲了,卻因為欠收,反而稅收短了,但平寧縣位在通州的西陲之處,這些年倒是大豐收,米價是跌了,但既是豐收,量多稅也跟著多,話說回來,照理說通州的米價基本上是一致的,為何江家米商在通州所收的米價是一石十兩,而平寧縣的莊子一石卻只收了二兩?」李若凡接過羅氏手上的帳本,指著上頭的通州米價。
吳大管事臉上忽青忽白,隨即便喊冤道:「太夫人,我什麼都不知道,平寧縣的莊子是周管事負責的!」
柳氏聞言,秀眉狠攢了下,隨即啟口,「娘,江家是京城裡說一便無人稱二的大米商,與皇商素有往來,這帳本是如此重要之物,怎會出現在與江家無關的人手中呢?這帳本是真是假,我倒認為該先問清楚。」
「老夫人多慮了,先前侯爺娶親,差我去探探口風,老夫人沒想過要是我與江家人一點交情都沒有,這事怎會輪到我去辦?」李若凡笑若春風,一口白牙發亮著。「我與江家大爺互有往來已經多年,他手上一些農作都是牙行代為托售,不少帳冊都是直接擱在牙行裡,我跟江大爺說了聲,他可大氣了,直說不管我要幾本都盡管帶上呢。」
柳氏神色不變,只是眉目更冷凝了幾分。「就算帳冊無誤,但江家是大米商,買賣的價目原本就比市售還低一些,你拿這帳冊上的數字相比,根本是存心混淆視聽。」
「老夫人久在深閨,不知王朝有令,牙行三旬價皆依公告而定,價錢可是馬虎不得,一個不慎買低賣高了,可是二十杖以上的罪愆吶。」盡管面上難掩疲憊,可李若凡卻是笑得燦爛,仿佛能趕在這當頭回府,就不枉他千裡奔波了。「要是老夫人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將江家大爺請到府中說個詳實。」
柳氏冷笑了聲。「都與你那般交好了,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
「老夫人此言差矣,江大爺乃是侯爺的大舅子,是老夫人的親家,真要論情分,老夫人都該比我強上一些。」
柳氏呷了口茶,心知這一戰要扳回一城已不可能了,再強辯下去,說不准還會引火上身,只能想辦法把傷害降到最低了。
忖著,她望向羅氏,「娘,都怪我治下不嚴才讓人動了貪念,既然李管事查到了這些事,就把周管事免了職,抄他的身家,不知道娘意下如何?」
羅氏哪裡肯,她正打算從柳氏手中取回管家權,哪有高高舉起輕輕放下的道理?更何況這裡頭牽扯的人如此之多,豈是一個周管事就能朦混過去。
李若凡撣了撣身上的羽氅,狀似漫不經心地道:「我從江年縣;因來時,順路繞到了平寧縣的莊子,太夫人宅心仁厚要我去跟莊頭說,趁著秋收後這段時間可以種些耐寒的黍米青稞,可莊頭卻跟我說,只要再種一遍農作,就得再收一次稅,而這規矩……聽說是吳大管事讓周管事說的。」
吳大管事聽完,臉色蒼白得像是隨時都會厥過去。「李若凡,你不要含血噴人,這分明是你的片面之詞,你--」
「對了,我順便把林莊頭給請回府一趟,適巧可以當面說清楚。」李若凡回頭看向屋外,招著手。「林莊頭,麻煩你了。」
吳大管事一見是平寧縣的莊頭,膝頭一軟,竟跪了下去。
柳氏臉色鐵青,恨恨地瞪著李若凡,啟口道:「吳大管事,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在府裡只手遮天!」底下的人暗自作了什麼手腳,只要不出格,她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藉此換得他們的忠心,豈料竟讓他們把心給養大了。
更恨的是,她現在要是不先開口發落,就怕所有的左右手都會被汰換,屆時她手邊哪裡還有可用之人?
吳大管事迭聲喊道:「老夫人,小的是一時鬼迷心竅才會做出對不起老夫人的事,求老夫人再給小的一次機會,讓小的能夠將功贖罪!」
花廳裡,吳嬤嬤已經嚇得面無人色,而楚大、楚二更是瑟縮在一角,連眼都不敢抬,就怕下一個被定罪的便是自己,而楚嬤嬤只能無奈嘆了聲,明白今日的事無法善了了。
「太夫人,這事就勞煩你自個兒處理了,畢竟算是內院的事,我不方便插手。」李若凡牽著似錦往外走了兩步,經過吳嬤嬤身邊時,像是想到什麼,補了一句,「對了,我從平寧縣回來時,城外有菜販在叫賣整簍的白菜,因為實在太便宜了,一簍竟連一兩都不到,所以我一口氣買了二十簍,就勞煩吳嬤嬤差人做成菜干,可千萬別再放爛了,吳嬤嬤。」
吳嬤嬤聽得臉色青紅交錯,只能悻悻然地應承下來。
走出扶桑院,李若凡才低聲道:「有沒有嚇著你?」
似錦搖搖頭。「沒有。」她早知道自己會成為炮灰,所以也不算太意外,頂多是生了點悶氣。不過這口悶氣卻在他到來之後,消解得一干二淨。「三爺怎麼猜得到太夫人今日要秋後算帳?」
她不認為太夫人是和他先共謀過的,因為這時間實在是掐得太緊。
「老人家心思不怎麼難猜,只要被人激了下,或者自以為掌握到確切的證據了,就能將對方踩在腳下,說穿了那不過是老夫人設的圏套。」所以柳氏勢必要在他回府之前點燃這事,而他能做的就是提早回府。
「啊……」神人啊,他早就預見一切,提早做好准備。
「怎麼了?」
「沒事,只是覺得幸好你趕回來了。」
李若凡笑眯眼,然仔細瞧過她後,濃眉隨即一蹙。「怎麼穿得這般單薄?」他說著,便脫下身上的羽氅往她肩上一罩。
寬大的羽氅搭在她身上,很悲慘地垂地了,而且氅上還有他的體溫,甚至他的氣息,教她有些不自然地拉下。
「你穿,我不冷。」
「手都冰得緊了,怎不冷?」他強勢地往她肩上一按。
「……都垂到地上了。」
「那就這樣吧。」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
「喂,放我下來,你不要這樣子啦!」她手腳並用地掙扎著,卻被他摟得更緊。
「我想你,讓我抱一抱有什麼關系?我還沒親你呢。」
似錦抽了口氣,選擇性地當沒聽見最後一句話。「就算要抱也該回房裡抱,你這樣……」有人在看呢!有幾個丫鬟嚇得都趕緊別開臉了。
「所以說回房就能抱個過癮了?」
「嗄?」還沒弄清楚他的話意,他已經大步流星地朝入正閣而去,半路適巧遇上了梅蘭。
「二管事,發生什麼事了?」梅蘭以為似錦是受了傷才會教他給抱著。
「沒事,只是辦完了差事,怕她凍著,趕緊將她帶回入正閣。」李若凡說著,大步朝梅蘭身旁走過,瞧他眸底眉梢的春風笑意,教梅蘭羞得趕忙垂下臉。
該羞的人到底是誰?似錦拉起寬大的羽氅往臉上一蒙,很鴕鳥地逃避一路上的目光。
明明很丟臉,可是……也很安心。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九章 二房鴻門宴
似錦瞪著帳本,瞪得頭都暈了,不禁頭痛地支著額。
這府內帳本是在一刻鐘前,太夫人差了洪嬤嬤送來的,原以為是要她幫忙查帳,豈料竟是要她管帳,她一聽就覺得大事不妙,卻偏又推托不得。
她搞不懂這差事怎會落在她頭上,感覺自己被圈進了某種圈套裡。
聽洪嬤嬤說,太夫人革了周管事和吳大管事的職,也將吳嬤嬤降了半個月的月錢,至於楚大和楚二全都丟了差事。這麼聽來,太夫人辦起事來也算是雷厲風行,完全不給老夫人面子,徹底地奪了老夫人的掌家權。
可問題是她完全不想碰錢,尤其是帳本邊的這一串鑰匙,教她莫名地打起冷顫,直覺大事不妙。
而另一個問題是,她實在沒辦法把帳本上的字給讀進腦子裡呀……
「似錦。」
似錦回頭就見梅蘭端了壺茶入內。「梅蘭,繡屏進行得怎麼樣了?」
「差不多了,要是尋常圖樣也花不了這麼多時間。」
「是我的圖復雜了些。」她打樣的圖全都是像征多子多孫討吉利的,用了四幅繡,剛好用四季表現。
「可是特殊少見,會有個好賣價。」
「那是肯定,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她都想好了,改天就先帶件梅蘭的繡絹回江府給大奶奶瞧瞧。
「那我就先謝過了,不過……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二管事?」
「他回來啦?」她詫問。
回府後,李若凡沒來得及用午膳,說牙行有事便出門了,她心想大抵是要過了掌燈時分才會回來,沒想到才晌午他就回府了,而且也沒先找她。
「嗯,要了熱水沐浴,可這都已經兩刻鐘了,水也該冷了。」
「宋絡呢?」
「沒瞧見他。」
似錦扁起嘴。換句話說,要她自投羅網了?他在沐浴啊,如果可以她是盡可能地不想靠近他,危險等級實在太高了些。
「我去看看好了。」雖說她很不樂意,但也不願見他泡澡泡出事來。
順手將帳本和鑰匙一並帶上,打算待會問問他,太夫人到底在打什麼主意。
進了房,不見他在書房,走過花罩朝寢房而去。入正閣面闊五房,最兩側的梢間是作為書房和起居房,正中間為堂屋,兩側為左右次間,左次間是兩人寢房,右次間則作她的小書房。她從小書房往左一路進寢房,依舊不見他的蹤影,疑惑他還真在泡澡,不禁往夾間裡探,低聲喊著,「三爺?」
等了會,沒有應聲,似錦便大膽地朝夾間裡走去,卻見他還泡在浴桶裡,而從他的背影看起來……
「三爺!」她趕忙繞到他的前頭,就見他枕著桶緣,長發濕透,雙眼緊閉,她的心尖一抖,輕拍著他的肩,卻覺他的肩頭冷得像冰似的,而他的臉色灰白得一點生氣都沒有。
「三爺!」她心急地搖著他的肩,一手探著他的鼻息,卻見他徐徐地張開眼,冷漠疏離的黑眸寒鷥懾人,而後像是認出她來,才有了暖意。
「怎了?」
「你……沒事吧?」她松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觸他的額,確定沒有高燒。
「沒事,只是累了,不小心睡著了。」他笑了笑,潑著水抹了抹臉。
「這天冷,夾間裡又沒有火爐,你居然泡在浴桶裡睡著?!」她聲音拔尖,擔憂轉化為憤怒,尤其在她觸及桶裡水溫時,罵得更不客氣了。「你是打算睡死在這兒,好讓我一過門就守寡是不?」
會死人的好不好,京城的冬天很冷,以往在江府裡就曾聽說有下人沐浴時睡著,就這樣一路睡往西天。
李若凡目光往下一望。「似錦,我倒沒想到你如此大膽。」
「嗄?」似錦一肚子火,還沒罵個過癰,卻見他不斷地朝自己擠眉弄眼,教她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啊!」
天啊!她看見了,她全都看見了!她嚇得逃出夾間,心口狂跳,雙頰燙得要命,熱度怎麼也無法降下。
變態!就說了她的相公是個變態!她氣得都忘了他是渾身赤裸,而他還引導著她去看,簡直是、簡直是
「似錦,我忘了拿布巾。」
「自個兒拿!」她想也沒想地吼道。
無恥、下流!
「唉,那我只好自個兒拿了。」
他話才剛說完,她便聽見了水濺聲,猛地想起他要拿布巾就得走到內室,那不是要赤裸裸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等著,我拿!」她急聲吼著,趕忙取了布巾要往夾間丟,卻見他已經走到面前。
她頓時抽了口氣,目光不敢往下移,誰教她個兒很矮,只要目光稍一偏離,就會把不該看的全都看光。
她沉住氣,屏著呼吸,很沉穩地將布巾遞給他。
李若凡揚笑接過手,又道:「好冷,我渾身都快凍僵了。」
似錦眉頭一皺,知道他所言不假,剛剛碰他的肩時就覺得他很像冰塊了,而且……「你頭發還在滴水,不能先擦頭發嗎?」
「似錦,我只有一條布巾一雙手。」那口吻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似錦氣得跺腳,回頭又翻出一條大布巾。「頭低下來點!」氣人耶,怎會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都不怕染上風寒的嗎?
李若凡低著頭,享受著她的服侍,雖然她口氣很嗆但手勁偏是這般輕柔,一觸及他的皮膚,她又罵,「你渾身都冰著,你等等,我先去拿你的衣服,再點個火盆。」
就見她小小個兒忙進忙出,將他伺候得像個大老爺,而他穿上了中衣長褲,就坐在錦榻上拭發,瞧她把火盆都搬到面前,不禁笑眯了眼。
「這兒有沒有竹罩子?」她問。
「不知道。」
本要罵他為何不知道,可想想他是主子,一切都是醍醐和宋絡張羅伺候著,一些用具齊不齊全,他可能也搞不清楚,只好往他身旁一坐,拉過他的發在火盆上烘著。
李若凡垂著眼瞧她拿著布巾搓揉著他的發,又仔細小心地握在火盆上烘,她的眉頭微蹙著,小嘴抿得死緊,氣呼呼的,卻是那般嬌媚可人。
「還氣?」他問。
似錦抬眼瞪他。「入冬了,你是不知道有多冷嗎?沐浴時怎能睡著呢?」
「連著幾天馬不停蹄的,又趕著回府,又得到牙行,實是有些累了。」他啞聲喃著,嘴角還是抹著笑。
似錦聞言,心疼了,忍不住咕噥。「怎麼沒讓宋絡伺候著?」要是梅蘭沒察覺不對勁跟她說,他豈不是要因為累而睡死了?
「我讓他在牙行裡幫忙。」
「……你身邊要不要多添點人手?」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不是存心累死自己嗎?
「不了,要是信任不得的,多也沒用。」
似錦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明知他說的有理,可他就這樣忙著也不是法子。偏偏她就算有心幫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對了,你擱在桌上的是洪嬤嬤交給你的帳本?」
「你怎麼知道?」一說到這事,她頭又疼了。「你說,太夫人為什麼要把帳房這差事交給我?」這根本就是不合理中的極度不合理。
「用來掣肘我。」他哼笑了聲。
果真姜還是老的辣,竟早早就瞧見他的弱點。他大概知道太夫人為何看得穿了。單憑他不近女色,卻三番兩次在府裡幫了似錦,太夫人哪怕看不出他的情意,也猜得出似錦在他心底的分量。
「什麼意思?不會是因為我,害你有什麼把柄落在太夫人手裡,讓你不得不聽吧。」似錦不禁急問著。
李若凡笑了笑。「不是,橫豎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交給我就好。」
「不行,你自個兒的事已經夠多了。」她可不希望改天又見他睡在浴桶裡,然後很悲慘的一路睡到西天。
「可是你瞅著那帳本不難過嗎?你不是說了讀不進?」
似錦張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記得……他沒把她的病症視作笑話,而是一字一句認真地擱在心裡。她的學生時代非常慘淡,每個人都以為她在撒謊,以為她利用特權得到學分,沒有人願意當她的朋友,而他竟然毫不懷疑的接納她。
「我……可以想辦法慢慢讀的,總不能幫不上你的忙,卻還扯你後腿。」她的聲音因為感動而有點哽咽,垂著眼不敢讓他發現眸底的淚光。
「似錦,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他抬起她低垂的臉,啞聲問:「怎麼了?」
她眸底閃動的淚水,教他無從理解。
似錦直瞅著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了。有時被他氣得牙癢癢的,被他欺負得不知道要往哪逃,可有時候他卻又寵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從沒想過,除了家人以外,還有人可以如此寵愛自己。
「怎麼了?」輕輕地抹去她滑落的淚,卻見她輕輕地搖箸頭,然後在他面前勾起了帶淚的笑,就像是初晨輕沾露水的花兒,清純秀麗,暗自飄香。
情難自禁的,他傾前吻去她的淚,再緩緩吻上她的唇,感覺她緊繃了下,卻沒有抗拒他,甚至還微微主動地回吻著,教他受寵若驚,他不敢躁進,只是輕輕地摩挲著、舔吮著,直到感覺不到她的緊繃才鑽進她的唇腔裡。
唇舌勾纏,他挑逗著她,時而停頓讓她吸上口氣,時而又情難自遏地汲取更多,當她冷不防地逸出嬌吟,更是教他愈發失控,渴望得到更多,然當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裡,正竊喜她並未抗拒時
「三爺。」宋絡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似錦猛地回神,這才驚覺他的手已經鑽進她的衣服裡,教她瞬間僵化如石,不敢輕舉妄動。
「……宋絡,待會再過來。」李若凡啞聲道,嗓音透著惱意。
就在宋絡應聲的同時,似錦已經一把跳起,一連退上好幾步,雙眼直瞪著地上說:「三爺有事要忙,我也有事要忙,所以就……先忙吧。」話落,抱著桌上的帳本和鑰匙一溜煙地跑了,衝出門口時,還險些撞上閃避不及的宋絡。
宋絡楞了下,深知大事不妙,不禁抹了抹臉,暗吸了幾口氣後才踏進屋內,就見李若凡笑咪咪地瞅著自己,眼皮子不禁猛跳著。
「事情查得如何?」李若凡輕嗓問著。
宋絡咽了咽口水,艱澀啟口。「一無所獲。」
「一無所獲你怎麼敢回來,嗯?」他笑著,眸色卻是異常冰冷。
「三爺,幾位榮養的嬤嬤年紀都大了,早就去世,不過還有兩位嬤嬤不知下落,這幾日我會想法子再去打探消息。」
李若凡臉稍霽,忖了下,問:「哪兩位嬤嬤?」
「一位是太夫人身邊的童嬤嬤,是在十年前榮退的,一位則是老夫人身邊的陶嬤嬤。」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童嬤嬤就不需要找了,她要是還活著,今年早過七十了,至於陶嬤嬤……去查查她的下落。」
會突然追查幾個早就榮養的嬤嬤,是被似錦給點醒的,這一查倒也挺有趣。
他發現幾位在柳氏和太夫人身邊頗得勢的嬤嬤們,不知為何在十幾年前陸續死了或離府榮養,吊詭的是榮養之處極為隱密,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
他大膽猜測,也許這幾位嬤嬤知道了什麼,才會被以榮養之名給送出府,只是人都離開了這麼久,可能什麼也查不到,但不查到最後他就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知道,當初柳氏為何使計陷害他,讓父親氣得將他除籍,甚至在他離府後連中二元,她都還要舉報他被宋家除籍,拆穿他被舅舅收為養子一事,繼而被祭酒取消了功名,讓他淪為比賤戶還不如的無籍,從此無緣仕途,無法經商,就連田地房舍都無法買賣,將他逼進了死路。
如此踐踏他,她最好別如他猜想的一樣,要不……絕對要她生不如死!
似錦雖是有雄心壯志想要獨立處理帳本,但可惜,只要李若凡不在她身邊,她真的跟廢物沒兩樣,可當他在她身邊時,她又覺得自己變成了砧板上的魚,隨時任他宰割,只因他那視線真是纏人得緊,老是盯住她,教她動彈不得。
幸得年節一近,他忙,她也忙,有時她睡前見不著他,睡醒了他剛離開,教她松口氣的同時又有些悵然若失。不過府裡的差事多如牛毛,光是除舊布新和圜子修葺就把她忙到暈頭轉向,更別提這年底的多筆支出,更是教她看得心驚膽跳。
其中,那二房的花用實在是讓人無法忍受卻又不得不忍受,人家太夫人帳本一瞥,啥都沒說,她能說啥?
好不容易在忙完了最可怕的終極年夜團圓飯後,她卻孤家寡人可憐地在房裡呆坐,只因李若凡在牙行裡忙得回不來。
明明就住在一塊,她卻覺得兩人像是分離了好久好久……只有忙亂的時候才能教她暫時將李若凡給丟到一邊去。但她又好希望二房可以乖一點,不要老是不把錢當錢花,一場小宴就可以砸了上百兩!
年十四是個細雪紛飛的日子,卻也是二房辦小宴的好日子,邀的全都是二夫人的姊妹淘,一群官夫人。
明明就冷得要死,她們卻死也不進堂屋,寧可待在湖畔的榭台上看著細雪蒙蒙,看著她絞盡腦汁和丫鬟們做出的創意燈籠,說這樣叫作詩情畫意……是啊,若沒有十幾個粗使丫鬟把火爐全都搬到榭台上,看她們還詩不詩情、畫不畫意!
「似錦,微笑。」江麗瑤說話時,唇上揚起標准的不露齒笑意,月牙白繡梅枝的狐裘襯得她愈發秀雅嫻淑。
似錦嘴角抽動了兩下。她努力過了,可惜很難。
今兒個這場小宴,二夫人還特地要小姐非得過來不可,結果咧?把小姐晾在一旁,她們幾個圍成小圈圈,有說有笑也不知道在說誰的八卦,不安分的眼老是飄過來,隨即又掩嘴竊笑,實在是教她愈看愈光火。
「似錦,我覺得現在的你愈來愈好了。」江麗瑤突道。
「嗄?」她怔了下,發現跟不上小姐跳躍式的想法,干脆等下文就好,省得發問顯得她笨。
「現在的你愈來愈敢將情緒表露在外了呢,哪裡像在江府時,能當啞巴就當啞巴,總是偷偷地觀察別人。」
似錦抿了抿唇。「人事物都不同,我當然也有所不同。」說穿了,是她現在有靠山,有李若凡這號人物在,府裡的下人都跟著尊重她一些了。
「都是托三爺的福。」
「嗯。」她知道小姐話中有話,但她只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就好。
「我聽說你和三爺尚未圓房,你……」話未完,便聽似錦劇烈地咳了起來。「沒喝茶也能嗆到?」
「小姐,你……」到底是誰跑到小姐耳邊嚼舌根的?可是她每晚都和李若凡睡在一塊,這事她不說,李若凡不說,誰會知道?小姐開天眼了不成?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江麗瑤看著她,嘴裡喃喃自語著。她認為李若凡是極為中意似錦的,怎會直到現在都未圓房。
似錦小臉漲得紅通通,真想跟小姐說喃喃自語不用說得這麼大聲,再說了,小姐也還沒圓房呢,不過狀況不一樣就是了。
侯爺的傷勢和病症雖是好轉許多,但也沒有好到可以起身走動的地步……說來這病和傷也拖得太久了,明明侯爺服了李若凡帶回的藥後一日千裡,可現在反倒是不進不前了。
「小姐,我聽洪嬤嬤說,以往年節時宮中都有賞賜,可是今年宮中卻是一點消息都沒有,沒派御醫探診,俸祿也停了,這個狀況是不是很奇怪?」她也覺得挺奇怪,而且她看得出洪嬤嬤是真的憂心這事。
江麗瑤扯了扯唇,正要開口時,施蜜施施然地走了過來。
「大嫂,過來這邊坐坐嘛,咱們正要對詩作畫,大嫂也一塊風雅。」施蜜滿嘴邀請,可看向江麗瑤的雙眼就是寫上了輕蔑,明顯得瞎子都能感覺得到。
江麗瑤笑容不變地道:「這點小事交給似錦就成了。」
「她?」那目光一斜,寫上就不只是輕蔑,還是十足的不屑。
「是啊,似錦跟在我身邊,當初女先生說課教琴棋書畫時,似錦也跟著學,畫學得比我還好,還有幅畫就掛在我娘家主屋大廳上呢。」
這話一出,施蜜笑得眼都眯了。「既是如此,我非得拜見不可。」她嘴上說拜見,心裡卻恥笑著一般商戶人家不過是東施效顰,弄些書畫充場面,哪裡懂得風雅。
「似錦,小露一手。」
似錦二話不說地應了聲,扶著江麗瑤跟著施蜜的後頭走。
橫豎她很久沒作畫,除了可以解癮之外,也可以替小姐出一口氣。雖說她主學是油畫和3D畫法,但國畫也在她當初的必修之中,要不大奶奶怎會把畫掛在堂屋裡,只可惜大奶奶對外沒說是她畫的,讓她小小失落了下。榭台邊上擺了張長桌,桌上早已備好了紙筆墨和三色彩,她稍想了下,只要她們不出題,就由著她隨便發揮。
「似錦,這雪天裡,不如就來畫梅吧。」施蜜說著。
「是。」挺應景的,和她想得差不多。
正要提筆,桌面卻突地震動了下,小碟裡的墨彩濺到了紙面上,留下了幾點墨漬,似錦抬眼望去,雖然她直到現在還記不起她的名字,但記得就是她把自己給撞進人工湖泊裡的!
「碧蓮,你這是在做什麼,還不趕緊再去拿張紙來!」施蜜佯怒低斥著。
「似錦,需要換張紙嗎?」江麗瑤壓根沒將施蜜的拙劣把戲放在眼裡,徑自輕聲問著。
「不用,這墨點得挺好的。」似錦笑了笑,抬眼看向施蜜和一個個等著她出洋相的官夫人,簡直就跟她當年的學生生涯一模一樣。「二夫人,一般潑墨沒什麼了得的,我呢,向來偏愛一筆畫。」
「一筆畫?」有人不解地問著。
「就是……」似錦吸了口氣,將筆端蘸足了墨,握穩了筆後,便一筆到底地先畫枝再纏上墨點,以快速的筆法側點斜拉地畫成重瓣梅花,一擱下筆,她便聽見了抽氣聲,她抬眼笑道:「這便是一筆畫,但要是諸位夫人奶奶覺得這孤梅太單調,這裡還有幾點濺上的墨,只要蘸點墨配點水,大筆連刷……」不過才幾筆,就見孤梅的後頭出現了假山流水,同樣的一筆到底,令在場所有人都驚嘆。
當然,施蜜例外,一張臉黑得像是被雷劈中。
「拙筆獻醜,還請諸位夫人奶奶別見笑,其實我在行的是打樣畫繡圖,瞧,我身上這條手絹繡的圖樣就是我自個兒畫的。」她掏出系在腰間的手絹,幾位官夫人一見,爭相欣賞。
「這是府裡的丫鬟所繡,用的是暗繡加雙面繡。」江麗瑤說著,回頭跟站在榭台外的梅蘭招手,梅蘭趕忙走到她身後。「就是她,咱們侯府裡手最巧的丫鬟,這繡工就連南方的編娘都比不上。」
似錦見狀,趕忙將梅蘭推到這群官夫人之中。還是小姐想得周密,這麼一來,不但可以行銷梅蘭的繡工,更可以讓那群官夫人問個過癮,省得問她一問三不知,到時就可要丟小姐的臉了。
至於二夫人……嗯,如她想像,臉色忽青忽白,真是精采。
挪開了視線,她懶得理施蜜丟來的眼刀,轉而環顧起四周。說真的,這榭台的位置建得真好,地勢極高,能夠瞧清府裡錯落的院落景致,還可以一眼就瞧見大門那頭……似錦驀地眯起眼,就見有兩抹頎長的身影在直正園通往行正軒的腰門上,腰門邊種植著一片的牡丹,這時候牡丹不開,高枝葉密,兩人的身影在其間忽隱忽現。
她眯緊了眼,緊盯著兩抹身影,可以確定的是其中一個是李若凡,而另一個……到底是宋絜還是宋絡?他倆的身形差不多,而且走得那麼近,應該是宋絡,而宋絡是塞了什麼給他?
既然他回府了,應該是回入正閣,怎麼會走到這兒來?
「怎麼了?」
聽見江麗瑤的問聲,她才回神。「沒,只是這榭台建得高,往那頭望去,剛好瞧見三爺回來了。」
「唷,眼力真好,這麼遠你還瞧得出是你的三爺。」
似錦又羞又窘地垂下臉。喂……干麼取笑她啦,真是的。
好不容易結束了小宴,將江麗瑤送回行正軒,才剛要轉回入正閣,適巧瞧見李若凡踏過腰門而來。
「三爺。」她揚笑道,卻見他身後無人,不禁問,「宋絡呢?」
李若凡微揚眉,似笑非笑地問:「好端端的怎會問起他?你應該要問我今兒個怎會提早回府才是。」
似錦喔了聲,從善如流地問了,便聽他道:「侯爺的藥沒了,我差人去拿,趕回來差人煎藥,你交代丫鬟處置吧。」
似錦瞧著他手上的藥包,正要接過時不小心沒接穩,藥包掉落在地,一包藥材竟給撒了出來。她趕忙蹲下撿藥材,卻在藥包裡頭瞧見了白色的粉和晶體,不禁沾了點在鼻間嗅聞,欲以舌輕舔時,卻被他拉住了手。
「你餓了不成?」李若凡沒好氣地說著,接過了藥包折好綁妥了系繩。「就算餓了也不能吃藥材。」
「三爺,我沒見過那種藥材。」雖說她對中藥沒研究,但她在江府時瞧過不少,就是沒見過這種像礦物類的中藥。
「那是粉錫,可以生肌解毒的。」
似錦應了聲,適巧秋月走來,便將藥包交給了秋月,再和李若凡回入正閣。
「明兒個帶你出去走走。」李若凡坐在榻上,方便她服侍更衣。
似錦雙眼一亮,隨即像是想到什麼,嘴角又扁了。「明兒個元宵,我哪有法子出府?」
洪嬤嬤說了,元宵還要拜宗祠,要張羅的禮數不少,雖說她都准備得差不多了,但想出門……沒門。
「我有法子。」
「真的假的?」她心動地問著。
「明兒個元宵,城裡很熱鬧,宮中的御燈掛滿了皇宮外的幾條御道,入夜後就像是繁星掉落人間似的。」
「所以你要帶我去逛街?」說真的,她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從沒逛過街,只有幾次小姐奶奶上佛寺,她跟在馬車外走馬看花了下,而且是很戒備地環顧四周,哪裡有半點悠閑逛街的心情。
「看你要去哪,都隨你。」
「可我沒在城裡逛過,也不知道要去哪。」認真要說的話,她好像也沒缺什麼,逛街要干麼用。
「看你想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似錦替他換上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好笑地睨他一眼。「話別說太滿。」
「辦不到的事,我一向不說的。」
「如果我想要的,你卻買不到呢?」這是很有可能的事。
「說來聽聽。」他一把將她摟進懷裡,簡直是愛上了摟她入懷的滋味,要是不抱抱她,就覺得渾身都不對勁了。
似錦習慣地往他胸膛一躺,抬眼睇著他。「我要顏料。」
「顏料?怎會突然提到這事?」他微詫,竟忘了她有把好畫功,虧他當初接近她就是為了這事,可到頭來,他全都忘了。
似錦便將今日的事說過一遍。「可惜那幅信手拈來的畫被永定侯夫人給拿走了,要不就讓你瞧瞧。」
他垂著眼,忖著永定侯夫人與施蜜的私交。豫國公傾六皇子一派,來往的姊妹淘必定也是同一陣線,而永定侯卻和七王爺是莫逆之交……這事倒教人有點頭疼了。
他認為二王爺遇襲,四王爺是替罪羔羊,真正的幕後主使該是六王爺。如果他是六王爺,除去了最尊貴的二王爺和擁有最多外戚朝臣的四王爺,那麼接下來勢必不會放過已經掌了五軍都督府的七王爺。
傳聞永定侯夫妻鶼鰈情深,要是永定侯不經意地將七王爺府裡的事告知他的夫人,屆時要用計陷害或嫁禍,壓根不難。
皇嗣間如何爭鬥他管不上,可問題是七王爺和宋綦交情頗深,眼前宋綦在朝堂上的位置還不明朗,要是屆時受七王爺牽累,那就麻煩了。
「怎麼了?還是你覺得我不應該把畫給人?」
「不,那倒無所謂,只可惜我無緣一見。」他回神笑道。
「還不簡單,改天得閑畫一幅送你。」
李若凡想了下。「擇日不如撞日,明兒個帶你到城裡看燈海,再到牙行裡坐坐,那裡什麼顏料都有,你想怎麼畫就怎麼畫。」
「真的嗎?」
「當然。」
「那……牙行裡有沒有麻布、麻仁油之類?」
「你要那些做什麼?」
「讓你開開眼界。」雖說湊不起油畫的顏料,但用國畫的顏料再加蠟和麻仁油,也是可以調出類似的,雖然很克難,但光是想想就夠她興奮了。
李若凡徐徐勾起唇,雙手占有性地交纏在她的腰上,傾前親吻著她。
似錦心裡一跳,雖是羞澀,但已經記不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不會阻止他。他的唇舌輕柔挑逗,綿密如雨般侵襲著她,慢慢地轉為了暴雨,吮吻得又濃又烈 ,教她渾身發熱酥麻,軟成了一灘爛泥醉在他的懷裡。
通常到了這個時候,他總喜歡咬著她的唇,仿佛一個強迫停止的儀式,讓他打住了可能發生的任何衝動。然後,他會抱著她到床上,抱著她入睡。
再然後,她愈來愈困惑了。
為什麼?當然,她不是期待發生任何事,而是這件事早晚會發生,他卻沒打算引導這件事發生……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不是有戀童癖嗎?難道……她近來不夠蘿莉了?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十章 陰魂不散江大爺
「哇!」眺望皇城燈海如金光彎流,綿延不絕,燦亮繁盛,教似錦忍不住驚呼出聲。
李若凡拉開玄色繡銀邊的羽氅,將她收進懷裡。「這兒風大,進亭子裡吧。」
「等等,我才瞧了一會兒而已。」
「不冷?」
她不自覺地更窩進他的懷裡,不自覺地撒嬌著。「你在這兒,我怎麼會冷?」
有他,真好!她可以上街,可以跟他到處走,壓根不用擔心害怕什麼,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嫁了人竟是這般好的事。
李若凡聞言,不禁低下頭親吻她,耳邊隨即聽見陣陣輕咳聲,教他微惱地側眼瞪去,似錦則是飛快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
丟死人了!有人也不跟她說一聲!
「誰讓你在這兒了?」李若凡冷聲問著。
「喂,牙行伙計說你晚點就會在這兒,我在這兒等你到底有什麼不對?」宋綽真的覺得自己萬分可悲,身為宋家族長兼右都御史,為了堵他,委屈的在這裡吹冷風,一開始被當空氣,如今發現了竟還被他趕,這教人怎麼活?
李若凡還未開口,便覺大氅被扯了下,聽她低聲道:「你有事要忙,我就先下樓。」
「沒事,盡管待著。」他勾笑將她輕擁入懷,瞥見醍醐和宋絡正好端著茶水點心上樓,輕握住她的手。「到亭子裡坐著。」
「可是……」
李若凡難得態度強硬地帶著她走到亭子裡坐下,替她斟了杯茶,儼然當坐在對座的宋綽不存在。
「三爺。」似錦在桌下輕扯著他。
「大人,這位是內人。」他說著,順手替宋綽倒了杯茶。「難得今日得閑,帶她到外頭走馬看花,就不知道大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
一聽他喚大人,似錦頭皮都發麻了,覺得他交友也太廣闊了一些,也許她應該找個時間問問他的底細才好。
「沒事就不能到這兒堵你?你上次欠我的,到現在都還沒給。」宋綽臭著臉,瞧了似錦一眼,在心裡暗嘆。
唉,果真是好幼女……好端端的一個人,怎會有此怪癖?肯定是跟李叔昂在一起太久,難免沾染惡習。
「我不記得欠了什麼。」
「你最好忘了!」有誰像他求墨寶求得這般窩囊來著?可想了想,雖然窩囊一點,只要能求得墨寶便無所謂,總比一些死皮賴臉沒出息到死都沒求到墨寶的好。
「忘了什麼?」李叔昂適巧上了亭子,加入談話。
一見到他,宋綽的眼皮連抽了兩下,尤其在他一屁股坐在他旁邊時,宋綽真有股衝動想要掉頭走人。
「你怎麼來了?」李若凡冷著臉問。
「你要我幫你湊一堆東西,我現在都湊足了,就不能來這兒歇口氣?你利用人也利用得太徹底了點!」李叔昂不爽地往桌面一拍,這一拍,茶水濺出,就這般巧地濺在桌邊服侍的醍醐身上。
「醍醐!」似錦趕忙起身,而李叔昂的動作更快,一把就拉住醍醐。
「走走走,二爺帶你去換件衣裳。」
醍醐不禁微皺起眉看向李若凡,就見李若凡微頷首,於是乎,李叔昂就像陣風般把她給帶走了。
似錦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回頭問:「三爺,這樣好嗎?」醍醐還是個小姑娘,怎會是讓李二爺帶去換衣裳?她還沒忘記成親當晚,李二爺那一臉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
「無妨。」拿一個醍醐可以讓他耳根子稍靜一會,還算值得。
似錦皺起了秀眉。「不可以!」話落,她朝階梯那頭跑去。
「宋絡,跟著。」
宋絡應了聲離去,宋綽見四下無人,正是討墨寶的絕佳時間,卻見他已經起了身。
「喂,宋絡都跟去了,不會出什麼亂子,你跟去湊什麼熱鬧?」
「我讓叔昂備了一些顏料,你要有興趣就一起來吧。」
「顏料?難不成你要作畫?你不都說自個兒的畫沒什麼看頭,怎麼突然改變念頭了?」
李若凡笑而不答,走下了牙行後院的亭子,過了跨橋,湖畔的水榭門戶大開著,他的親親妻子就站在李叔昂面前,橫眉豎眼的,實在是可愛得緊。
「我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將醍醐交出來,我就拆了你的樓!」似錦揮著她毫無殺傷力的軟弱臂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直瞪著李叔昂那莫名興奮渴望的嘴臉,真有股衝動想揍他一頓。
「似錦。」
一聽李若凡的聲音,似錦像是找到救星,一把挽著他到李叔昂面前。「三爺,你跟他說,要他把醍醐交出來!」
李若凡啼笑皆非,話都還未出口,就見醍醐被幾個身穿月牙白錦袍的小丫鬟給領出來。
「沒錯,這赭紅色就襯你的肌膚,瞧瞧……多美!」
似錦傻眼地看著李叔昂一把跳起,繞著身穿赭紅色繡如意雲彩錦袍的醍醐打量,仿似將醍醐視為上等逸品般鑒賞著,教她有些摸不著頭緒。
「他喜歡將小丫鬟打扮成小公子。」李若凡附在她耳邊低語著。「算是一種癖好,純粹欣賞罷了,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似錦看向醍醐身邊幾個小丫鬟,果真全都是作小公子裝束,就連長發也全都束起,綁著七彩的穗玉繩。
「……果然是兄弟。」她脫口道。
只是如果要論症頭嚴重程度,還是李叔昂來得不倫不類些,但她沒興趣問別人家的性向,反倒在意起她家相公是不是也有類似癖好,開始猶豫要不要跟李叔昂借套小公子錦袍。
李若凡好笑地瞅她一眼。「我讓叔昂備了些顏料,你要不要先瞧瞧?」
「真的?」
李若凡帶著她到書案邊,壓根不管宋綽到底要不要踏進廳裡。
她看著桌上擺著十數個顏料碟,石黃、玫瑰、三青到群青、朱砂、棕……顏色算是湊得很齊了,一旁筆架上各式各樣的筆皆有,紙張也有數種,作不同丹青繪畫,十分講究,右手邊的筆洗、紙鎮等等全都是玉石打造,簡樸中藏著奢華,不過……
「繡屏?」她目光瞥見擺在書案後頭的繡屏,四扇的桃花心木,差不多就她的個兒高度。
「你喜歡?」
似錦走近一瞧,這繡畫沒有梅蘭她們繡的好,便皺起鼻問:「三爺,這一座繡屏要價多少?」梅蘭她們已經將繡作繡好了,可她還沒找到師傅裝在扇屏上。
「這一座是南方雀城的上等繡作,一般叫價大約在五百兩到七百兩之間。」
「真的?」似錦抽了口氣,不禁暗自盤算梅蘭她們繡的,叫價肯定可以更高,她忙抓著李若凡問:「三爺,你可有認識做屏風的工匠?」
「你問這個做什麼?」
「就是……」想了下,她便將要梅蘭她們做繡屏的事道出。
一聽完,李若凡都還沒開口,李叔昂便驚愕地道:「若凡,你的媳婦真是異想天開,這丫鬟所做的工都是歸主子所有,哪裡還有她們可以額外分紅的事?」
「可是繡屏明明就是她們做的,所得當然得歸她們。」
「你這是領著丫鬟在造反。」
似錦眉頭一蹙,「二爺,話不是這麼說的,許多丫鬟其實相當有才,只是礙於身分無法一展長才,這樣是很不公平的。」
「這要怨誰,要怨就怨她們出身不好。」李叔昂就事論事地道。
這麼一說,似錦更不服氣了。「難道就因為出身不好,這一輩子就要任人踩在腳下不得翻身嗎?難道就因為出身好,這一輩子就能恣意妄為嗎?才沒這回事!人貴在有才,只要有本事的人,頭上就有一片天。」
李叔昂正要再說什麼,卻被李若凡一記眼光給瞪到自動閉上嘴。
李若凡看向似錦,笑若春風地問,「她們的繡工真是了得?」
「當然了得。」似錦二話不說地抽出手絹。「瞧,這是雙面繡,我聽人說這繡法已經失傳了,最了得的是梅蘭還會暗繡,你瞧,這暗繡會隨著光線浮現,針腳勻密,繡法精巧細致,這難道賣不得嗎?」
李若凡微眯起眼,腦袋像是突然閃過什麼。「這繡法我見過,小時候我有件袍子也是這種繡法。」他記得是柳氏身邊的嬤嬤替宋綦繡的,後來宋綦轉送給他。
「欸?難道雙面繡是很尋常的繡法?」可是昨兒個那些官夫人一個個討論得很激動,仿佛繡法早已失傳。
「不,這繡法確實不多見,梅蘭是上哪學的?」
「聽她說好像是跟以往待在老夫人身邊的一個嬤嬤學的,可是那位嬤嬤身子不好,早就榮養了。」
李若凡聞言,黑眸閃動著光痕,輕聲問:「你可知道那位嬤嬤在哪裡榮養?」
「我聽梅蘭說陶嬤嬤是在同陽鎮的莊子榮養,可是她的身子不好,已經不動針線了,找她也沒用,倒不如找梅蘭就好了,梅蘭可是得了她的真傳呢。」
李若凡聽完,笑意在唇角不斷地擴大。「似錦,改日將繡作送來,我找工匠做成繡屏,牙行讓你寄賣。」
「真的?」她笑咧嘴,隨即又忍不住開始議價。「如果是這樣的話,咱們得先談談工匠費和材料費,至於這寄賣要怎麼分帳……」
「這事咱們可以慢慢聊,但我保證一個丫鬟可以實領五十兩,只要把繡作交上,我可以馬上給工錢。」
似錦聽著,差點就要撲到他身上去。相公,她的相公是全天下最可靠的,她當初怎會忘了放在牙行也是個好法子呢!
「喂,你說得這般大方,是把我當成什麼了?好歹也先讓我過目過目,鑒定一下價格,哪裡由你說了算。」
李叔昂湊過來,拿起手絹左翻右看,看得仔仔細細,挑不出毛病後頂了李若凡兩下,笑得諂媚道:「喏,可以多收一點,價錢不是問題,盡管收。」
李若凡睨他一眼,像是難以忍受他前後不一的嘴臉。「我還以為你不認同似錦的說法,真把出身差的當成地上爛泥了。」
「我哪裡不認同了,我也是爛泥呀,不過各憑本事,爛泥也能塗上牆,就不知道你家媳婦到底有什麼本事了。」李叔昂撇了撇嘴道。
「我沒什麼本事,就是喜歡作畫罷了。」話落,似錦挑了幾個顏色調和,在調色碟裡暈開色彩,毛筆挑了一枝排筆、聯筆和鉤筋筆,再挑了張雲母箋。
「你要提字?」李若凡詫問著。
「不是。」
「既是要作畫,怎會挑雲母箋?」
「待會你就知道了。」她笑嘻嘻地道,拿著排筆和聯筆非常大氣地蘸著調成近墨的顏料。
這時宋綽忍不住走了過來。「誰都知道雲母箋是寫字帖的,怎麼合適作畫?」
「應該是這兒還沒人用雲母箋作畫吧。」她隨口說著。
「這兒?三弟妹是打哪來的?」李叔昂湊起熱鬧問著。
似錦暗惱自己老是說話不經大腦,不好圓場,干脆拿起排筆開始作畫,點漂後,隨即快速地往下勾勒出曲線,眼看顏料不足,她的左手拿起聯筆補強了後方,繼續往下勾勒,隨即再拿起鉤筋筆,飛快地在頂端和幾處勾出須和爪,不過是眨眼功夫,一條墨龍竟是立體地出現在紙張上,教眾人莫不看傻眼。
「……看得出是什麼吧?」現場鴉雀無聲,教似錦有些懷疑地問著。
她自認為畫得還不錯,這雲母箋甚佳,顏料沒有景開,紙面又夠滑膩,才能教她運筆自如。
「你是從哪學來這特殊的畫法?」宋綽難以置信地問著。
他敢說,他看過的墨寶和丹青,沒有上萬也有數千,甚至親睹名家大師作畫更有上百回,可就不曾見過一筆到底,甚至還可以中途換筆,左右開弓,才眨眼就完成的畫法,用神乎其技也難以形容他此刻的震驚。
「我……自學。以往在江府時,女先生有教了些,後來就……自學。」似錦說得有些心虛,但她也只能這麼解釋。
宋綽聽完,簡直不敢相信一個姑娘家竟可以靠自學而如此超群絕倫,余光看向托著下巴不語的李若凡,猜想李若凡也被妻子的才華給壓得抬不起頭了。
驀地,李若凡提了筆,蘸了墨後,在畫的上方洋洋灑灑地寫下:龍戰於野,其血玄黃。
似錦愛極了他帶著狂勁的行書,而最後,瞧他從身上取了一顆印,沾了朱砂一壓,那篆字竟是宋繁。
她疑惑抬眼,他已收了印,朝她笑道:「似錦,寫個落款吧。」
似錦猶豫了下,還是提筆寫下了唯安。
「唯安?」
「我的小字。」她說得毫不心虛。其實她一直很想為自己正名,現在剛好有個機會,她當然要好生利用。
「聽起來真不錯,字也寫得很好。」秀麗雋雅的筆鋒一如她的性情。他拿起雲母箋吹了兩下,看了宋綽一眼。「墨寶有了,還附上了畫,你敢不敢收?」
宋綽直盯著畫,眼都快直了。「你的墨畫還有這特別的畫工,我當然要收,可問題是你什麼不寫,寫這不祥的提詞做什麼?」
「龍戰於野,其血玄黃是坤卦上六爻的爻辭。」李若凡意有所指地道。
「我知道啊,可這就是個不祥的卦嘛。」他好歹也是二品御史,哪會連這易經裡頭的卦染都個知,就因為知道才猶豫著收不收。
「隨你嘍。」李若凡一副悉聽尊便的表情。
「他如果不要就給我,我丟到黑市裡隨便喊都有千兩,何必給他?」李叔昂說著,已經伸手去拿。
宋綽見狀,早他一步搶過手。「我的,這是若凡上回欠我的!」大不了就不獻給皇上,他自己留著也開心。
「先擱著,好歹也要裱褙,否則能瞧嗎?」李若凡沒好氣地拿回來,余光瞥見似錦不住地盯著自己,不由輕聲問:「怎麼了?」
「……你到底是什麼身分?」先是印著宋繁的印,而後又聽李叔昂說這墨寶可以在黑市叫價千兩,她發現她愈來愈不認識他了。
李若凡垂斂長睫,笑了笑,抬眼道:「我姓宋,名繁,字若凡,曾經是宋家大房的庶子。」他想,有天總該對她開誠布公的。
「什麼意思?」什麼叫做曾經,太耐人尋味了。
「我因為某些原因被宋家除籍,我的母舅,也就是叔昂的爹收養了我,從此我便姓了李。」
似錦輕呀了聲,總算明白太夫人和侯爺待他相當禮遇,而老夫人對他厭惡至極的理由。
「是老夫人所為?」她不假思索地脫口道出。
李若凡不禁笑了。多聰慧的姑娘,他提個頭,她便猜出始末。「似錦,你可會介意我是個庶子,還是個被除籍的庶子?」
「那有什麼關系?」她不解反問。
「你不懂,一旦被除籍,我--」
「三爺,身分是個框架,是旁人品頭論足的裝飾,在生與死之間,貧賤富貴只是過程,每個人的來處去處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比誰還尊貴。」其實她一直搞不懂嫡子和庶子到底有何不同,說穿了不都是同一個爹。
說到底還是男人搞的鬼,沒事納什麼妾室通房,搞出一堆庶子庶女的,沒人喜歡一出生就被旁人的框架給框住的。
李若凡一把將她緊擁入懷。她的話總是說進他的心坎裡,總是教他心旌動搖。
「三爺……」她輕揪著他的袍子。
有人,而且很多人……她有點難為情。
「似錦,你先到隔壁的書房作畫,那兒我替你備了麻布和麻仁油了,要是需要什麼,再跟醍醐說一聲便成。」他在她耳邊喃著。「今晚咱們就在這兒住下,可好?」
「後院有客房?」這兒是牙行的後院,占地極廣,有樓閣亭台銜廊相通,比她想像中的牙行要闊氣太多了。
「不是,是我的房,我在這兒已經住了幾年了。」
「……嗯,好。」她想,晚一點他們會有很多話可以聊。不過……「三爺,你不放開我,我沒辦法動。」
「我想吻你。」
「千萬不要!」他小小聲地說,她也跟著小小聲地回,態度非常強硬,絕對不允許他眾目睽睽之下親吻她。
李若凡低低笑著,不舍地放開了她,向醍醐使了個眼色,她便帶著李叔昂的小丫鬟,一起領著似錦到隔壁的書房。
李若凡這才回頭看了宋絡一眼,道:「宋絡,馬上派人前往同陽鎮的莊子。」他作夢也沒想到,線索竟是埋在宋府裡,還是不經意教似錦得知。
宋絡應了聲,隨即快步離去。
「若凡,你這個媳婦不像尋常丫鬟。」宋綽敲著桌面,不住地看著那張畫。姑且不談畫,光是她說話的氣韻和眉眼氣質,根本不可能是個丫鬟。
「我挑的能差到哪去?」
「少來,是我先看中的。」李叔昂再一次扼腕沒有機會瞧見似錦扮成小公子的模樣。
李若凡不予置評,正想要將畫收起時,便聽宋綽道:「前幾日上朝時,我稍稍地探了皇上口風,可至今皇上對武平侯還是沒有任何打算,倒是一些隨行將軍全都有了封賞。」
「是嗎?」李若凡垂眼忖了下。
狀況確實是相當吊詭,若說先前皇上怪罪宋綦未能及時護住七王爺,因而對宋綦不聞不問,這事還說得過去,但七王爺早就清醒了,皇上卻仍未提賞罰,讓人沒個頭緒,就連朝中官員都不敢踏進武平侯府。
「朝中流言四起,更有人直指武平侯得罪了七王爺,恐怕宋家要丟爵了,糟的是武平侯至今傷未愈……我說,若凡,你大哥也未免傷得太重了些,養了一年半載還起不了身,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綽寓意深遠地說著,李叔昂則偷覷了李若凡一眼,就見他神色不變,氣定神閑地把畫給收了起來。
「當初宋綦那條命救得回來,是宋家祖上有德。」見李若凡無意回答,李叔昂便淡聲替他說著。「宋綦要真是得罪了七王爺,就不會以身護七王爺,落得差點殘廢的下場,怎麼朝中就沒流言說沒有宋綦,七王爺就活不了了?」
「正因為有人這麼說,流言到最後卻轉了向。」宋綽頭痛地道。
朝中派系多,就怕七王爺和武平侯被連結在一塊,畢竟兩個都掌了兵符又立了戰功,要真是連成一氣,是其他派系所不樂見的。於是乎,流言換了版本,從宋綦舍身護主,變成了宋綦貪生怕死,棄七王爺求生。
所以皇上至今尚未決定宋綦的賞罰,但朝中紛紛猜測,宋綦肯定要遭罰了。情況看似對宋綦不妙,但依他看,倒覺得宋綦逃過了一劫,要不這當頭再受榮寵,肯定是無福消受。
「嘖,這我哪會不知道,」李叔昂把玩著腰間的玉佩。「宮中的蜚短流長哪裡逃得過我的耳?我不過是托幾個熟識的官人放點流言,至於後果會如何、真相如何,恐怕只有七王爺和武平侯才知道。」
宋綽楞了下。他向來不太喜歡李叔昂這個人,不僅因為他有怪癖和不正經的性子,還因為他營生的除了牙行之外,專作下九流生意,舉凡花樓、賭坊等等,哪怕經營的很好,都算是行中翹楚,但他就是不喜歡這些下作生意。
倒沒想到,他竟還有本事在官員之間斡旋,甚至能夠左右朝中流言。
「這事也只能靜觀其變,多作揣測也無濟於事。」李若凡淡聲說著。
宋綽正要再說什麼,卻突地聽見似錦尖聲喊著三爺,三人動作飛快地衝出房門,直入隔壁的書房,驚見書房裡竟多了個不速之客。
「江大爺怎會來到牙行後院?」李若凡輕漾冰冷笑意,環顧四周,不見醍醐和李叔昂的小丫鬟,而江道的手正擒住似錦。他徐步向前,握住了江道的手。「江大爺此舉太失禮了,讓內人受到驚嚇了。」
「內人?」江道詫問著。
「去年在下已經娶了似錦為妻。」李若凡黑眸閃動。「不知江大爺怎會來到後院?」
「我找李二爺,伙計帶著我來的。」江道看著瑟縮躲在李若凡身後的似錦,懊惱當初怎會讓她陪嫁,落進了李若凡手裡。
「叔昂。」李若凡看了李叔昂一眼。
李叔昂隨即明白他的意思,無聲應允他絕對會讓江道付出可怕的代價後,便端起了和氣生財的笑招呼著江道,順便將宋綽給帶離。
呵,他要想想,這次要削江道多少才能消解他三弟的怒氣。
待人都離開後,李若凡便抱著似錦回到主屋後頭的寢房,正要將她擱下,卻發現她渾身顫得厲害,不禁將她摟得更緊。
「沒事了,有我呢。」他柔聲哄著,親吻她的發,發現她不自覺又顫了下,黑眸不禁更沉。「怎麼不見醍醐和其他丫鬟呢?」
「我讓她們去幫我找工具,我要釘麻布,所以……」她緊揪著他,仿佛揪得再緊一點,她的心就能安穩一些。「我沒想到他會跑進來,也沒想到他那麼大膽……我調顏料調得太專注,我沒發現,我……」
李若凡輕拍著她的背,突覺她的掙扎,黑眸冷凝著,緩緩地松開她,以為她抗拒著自己,豈料她竟環抱住他,在他耳邊低喃著。
「還好有三爺保護我……還好有三爺……」
李若凡松開的手緩緩地又環抱住她。「嗯,我一聽見你的聲音就馬上趕到,只要我在,我絕不允任何人傷你。」
「只要三爺在,我就不怕了。」她直睇著他,哪怕還噙著淚,也在他面前緩緩綻放只給予他的笑靨。
李若凡著迷地凝睇著她,知道她壓根不會抗拒自己,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輕柔中帶著試探,就怕她有一絲恐懼。而她的回應,等同鼓舞著他愈發放肆,吻得愈濃愈重,像是要將她吞噬,直到他將她壓倒在床,心旌動搖地探入她的衣衫底下,她微微一顫,他便立刻打住,黑眸直睇著她。
似錦不解地張眼,見他瞧著自己卻沒有任何動作,甚至坐起身,不由輕揪著他的袍角。
「三爺,你要去哪?」她氣息紊亂地問著。
「……想到一些事還沒處理,你在這裡歇會,我讓醍醐過來陪你。」他別開眼,調勻著氣息。
「晚一點三爺會回來嗎?」
「我……」他想,但他怕情欲難遏。
「三爺為什麼直到現在還不圓房?」她怯怯地問著。
李若凡微詫,注視著她。「你……不怕我?」
似錦一楞,這才明白他始終沒有圓房是顧忌自己。「我……哪有什麼怕不怕的事,三爺是我的相公,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話到最後,幾乎都含在嘴裡。
李若凡漾起足以融化三月雪的笑,他知道若非有一絲情意,她斷不會接受自己的。「似錦……我頭一眼瞧見你時,就想將你占為己有。」那時的他,純粹是一份掠奪的心,可到了後來,瞧見她各種的面貌後不自覺地傾心了。
他曾經心高氣傲的想,要配得上他的女子肯定是萬中選一,不管是家世或談吐才華,可她沒有家世,更別提談吐,但她與他太相似,那倔氣不服輸的性子,媚而艷的神情,都一一教他傾心。
「真的?」所以是一見鐘情?
「我想吻你,我想觸摸你……」他吻上她柔軟的唇瓣,大手滑入她的衣衫底下,輕握著柔軟的酥胸。「可我知道你怕,所以我願意等,等你願意接納我的時候。」
她羞怯的閉上眼,然而黑暗之中渾身卻愈發敏感,能感覺他的指輕揉著,感覺他逐一褪去她的衣衫,她的心跳加速,渾身顫抖著,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他的碰觸,尤其當他濕熱的唇舌覆上她的胸時,她幾乎要尖叫出聲。
他舔含著小巧的粉色蓓蕾,以舌不斷地逗弄,輕柔地含吮著,大手褪去了她的裙,滑入她的雙腿間,輕摁著柔膩的花核,聽見她輕吟了聲,羞澀地收攏了腿。
「別怕,我不會傷到你的。」他啞聲喃著。
似錦緊抓著被子,連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是怕,她是難為情……這般赤裸裸地接觸,要她怎麼可能大方?
黑暗中,她聽見了窸窣聲,微微張眼,就見他褪去了袍子,露出他勻稱的身形,慢慢地覆在她身上。他抓著她的手,原以為是要她環抱住他,豈料竟是往他身下一握,那熾燙如烙鐵般的巨大硬物教她嚇得縮手。
接著,硬物在她的腿間蹭著,熱度快速地暈染著她,摩挲過每處敏感,體內爆開了陌生的渴望,渴望被填滿。
驀地,他進入了她,她抽了口氣,痛楚瞬間襲來,教她渾身緊繃著。
李若凡忍著渴望,漠視濕潤的誘引,直到感覺到她的放松,他才敢緩慢地推入,直到占領誘他沉淪的潮濕深處。
似錦痛皺著眉,感覺體內充盈著強悍的脈動,見他同樣緊皺著眉,勾起的唇角逸出沙啞的悶哼聲,那眉眼性感得教她環住他的頸項,主動地吻上他的唇。
一個吻,仿似一個強大的暗示,教他再也無法從容,轉而放肆地在她體內律動著。痛楚在每個律動之中被削減,直到她再也無法承載地逸出呻吟,兩人緊密相貼,用體溫熨燙著彼此。
明明是寒凍的夜晚,他卻汗濕了她,熱氣袪散了滿室的冷……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十一章 夫君是反派?
對似錦來說,這幾日簡直可以說是她來到這個世界後最為放松,最為愜意的一段日子。
她釘著麻布框,調著顏色,在上了蠟的麻布上漆上她思念的色彩,R以繼夜的,一點都不覺得累。
當李若凡走進後院書房時,瞧見的就是她振筆揮毫的背影。
明明就是那般小個兒的小丫頭,可是站在那立起的畫布前,她卻又顯得那般巨大,就連目光都變得銳利,甚至任何人接近她,她都一無所感。
醍醐一見李若凡正要出聲,便見他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擺了擺手要她退下,他走到畫布旁睨了似錦一眼,干脆拉了張椅子在畫布旁坐下,然她的眼始終落在畫布上,瞧也不瞧他一眼。
約莫一刻鐘後,他投降了,起身走到她身後,趁著她蘸顏料時,從她身後環抱住。
似錦嚇了一跳,猛地回頭,見是他,不禁微嗔道:「三爺既然來了怎麼不喚一聲,這樣抱著我會嚇到我。」
話落,環顧四周,這才發現醍醐不知何時已退到書房外。
「我是沒開口,可我人都走到你面前了,你還是沒瞧見,你要我拿你如何是好?」看著她用奇異的方式畫出他從未見過的畫,甚至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真讓他後悔將她帶來牙行,甚至替她備了顏料和畫具。
「呃……」這種惡習,似乎一時間是改不了的。
「你畫的是什麼?」她的畫與眾不同,像是將院裡一角給攝進了畫布裡,色彩那般艷麗百變。
「是思念的地方。」那是她家中院子,裡頭種著母親最愛的重瓣紫薔薇,攀藤爬上院子裡的白牆,和父親為母親打造的白色羅馬柱。
「薔薇?這種花在王朝裡很少見,能夠栽植的大抵只有皇親國戚了,你要是喜歡,我想法子替你要幾株。」
「不用了,喜歡薔薇的不是我,是我的母親,而她已經不在了。」
「是嗎?」李若凡漫不經心地問:「你家住何方?也許哪天能帶著你回故鄉。」
似錦輕輕地搖搖頭。「我的家人都不在了,哪來的故鄉?可現在我有了你,有了家,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鄉。」
「似錦……」他啞聲喃著,吻上她的唇,雙手不安分地上下其手。
「三爺!」她趕忙拉住他的手。
這人真是食髓知味了,夜夜求歡還不夠,連白天都不放過她?
「三爺。」門外突地傳來牙行掌櫃的聲音。
李若凡微皺起眉。「什麼事?」
「宋家二爺來訪。」
李若凡無聲咂著嘴,放開了似錦。「似錦,你繼續畫,晚一點咱們再一道用晚膳。」
「宋家二爺?是宋絜嗎?」
「不是,你以為城裡只有一戶姓宋的人家?」他輕點著她的鼻。「我去去就來,要是累了就歇會,晚上還沒打算放過你呢。」
似錦聞言不禁羞紅臉,暗罵他不正經。
李若凡噙笑離開,她抹了抹臉,拿起筆繼續作畫,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覺得渴了,喝了口茶,發覺茶都涼了,「醍醐,可以幫我拿一壺熱茶嗎?」
醍醐應了聲,便讓守在門外的小廝去拿。
打從那晚發生江道進後院書房的事後,李若凡便下令,未經李家兩個主子應允,不准再帶任何人進後院,甚至還多派了兩名小廝守在似錦左右。
「三爺還在前廳嗎?」似錦看了眼天色。
「應該是。」
「我去看看吧,順便活動一下筋骨。」
「三夫人稍等一下,我去取件帔子。」醍醐忙道。
似錦沒轍,看著她小小的身影一溜煙地跑了,瞧她個小,走起路來倒是挺快的。她踏出門外舒展筋骨,干脆走到園子裡閑逛著,後頭留下的一名小廝隨即跟在幾步之外,像是怕她有任何差池,教她有些啼笑皆非。
外頭的風沒有想像中的冷,似錦干脆沿著穿廊直朝前廳而去,心想醍醐一會應該也會趕來才是。
然,就在靠近前廳時,她聽見了江道的聲音,不由一楞,停下了腳步。
「所以這事是再確實不過了?」
「怎麼,本大人在這兒,難不成連我也會誆你不成?早就跟你說過四王爺快失勢了,你現在要是不趕緊將貨找地方藏起,到時要是被參了個共謀之罪,誰來說情可都沒用了,江大爺。」
似錦水眸微瞠,不敢相信宋絜竟也在場,李若凡方才為何要騙她?
「前幾日李二爺跟我說四王爺近期內會公審,挪了一座倉庫要借我放貨,我還不信,找了人打探未果,想不到今天反讓宋大人證實了。」江道搖頭嘆氣,像是這狀況棘手得緊。
「這些棉麻葛藤原本是皇商跟我調貨的,誰知道我貨調來了,他卻不肯要了,我這傻得沒簽上合同,只能啞巴吃黃連了,如今東西全囤著,誰也吃不下這麼大的量,這數十萬石的貨會要了我的命。」
宋絜聞言,不禁睨了李若凡一眼,李若凡微頷首,低聲道:「江大爺也犯不著這般擔憂,這貨擺著總會有人要,當前之計是得要和四王爺劃清關系,否則賠錢事小,賠了命可就難了了。」
江道雖是心疼白花花的銀子,但確實沒有任何東西比命還重要。「既然三爺都這麼說了,就不知道是否如先前李二爺所說,能弄座倉庫借我擱貨?」
「江大爺一句話,我能不點頭?咱們是多少年的交情了,這麼點小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加上宋二爺在朝中人脈極廣,哪怕真是要查,也絕不會查到李家牙行上頭的,是吧,宋二爺?」
「當然,有本大人在,誰敢動李家牙行?」宋絜拍了拍江道,讓人送他離開。
似錦嚇得趕忙躲進園子裡,待人走了,才偷偷踩上假石一窺究竟,就見宋絜起身,走到李若凡身旁。
「喏,到時候要怎麼拆帳?」宋絜笑眯眼問著。
「這個嘛……」李若凡的指在桌面輕敲了幾下,突地比出了三根手指頭。
「喂,照你這拆帳方式,好處不都給你了?」宋絜瞬地斂笑,手往案邊一按。「咱們之前說好的可不是如此,當初會牽上江家這條線,就是為了要吃下江家,順手除去宋綦,好不容易江家這頭才有了動靜,但你那嫡兄卻還活得好好的,你要怎麼跟我交代?」要不是知道這個李若凡恨死了柳氏及宋綦,他才不會冒險跟他合作。
「二爺,我說過了這事急不得,朝中有多少雙眼都在看著宋家的動靜,侯爺要是在這當頭出事,難保不會牽連到二爺。」李若凡神色不變地道。
「你說得倒好聽,當初是要讓江麗瑤當替死鬼的,只要她每天喂我特地交代你的藥,宋綦絕對活不過三個月,屆時咱們可以以江家人害死宋綦為由,進而問審江家,在江家判罪之前,說動江道將大半產業挪進牙行,咱們再從中吃下,結果呢?你壓根沒辦好差事,只顧著新婚燕爾……說什麼為了讓江麗瑤卸除防心才接近似錦,依我看似錦分明就是合了你的胃口,教你把正經事都給忘了。」宋絜悻悻然地撇了撇唇,相當不是滋味。
「二爺,七王爺已痊愈,接下了五軍都督一職,就連麾下幾名副將都接了京衛與兵馬衛,可皇上至今對侯爺的處置未明,這時動手太躁進。」李若凡斟了杯茶淺啜著。「要是過幾日,皇上突然有了封賞,而侯爺卻在這
當頭有事,你道,皇上查不查這事?咱們做得再天衣無縫,百密也有一疏,我不似二爺,我不賭。」
宋絜回到對座坐下,要了杯茶喝,朝中風向一天數變,誰也難測君心,李若凡這話說的不無道理,「可你不是說了,粉錫是藥也是毒,摻在藥裡,沒人能識破嗎?」
「還是小心為上。」
「我要等到什麼時候?」宋絜不耐地咂著嘴。「那爵位本就該是我的,宋綦照理說該死在邊境的,怎還留著一口氣!」
李若凡眉眼未動,噙著寓意深遠的笑。「放心吧,二爺,有豫國公這位國丈和老夫人在,二爺想要襲爵還難嗎?」
「我那岳丈是沒話說,對我多方提攜,可施蜜……我一看她就想吐,她竟然敢將我的通房和小妾全都轉手賣出,還有,柳氏根本就是和她同出一氣,當年還害死了我最疼愛的通房丫鬟,害死了我的孩子,我這輩子跟她沒完!」
「二爺何必這般介懷,不過是個丫鬟罷了,老夫人一向視你如己出,娘家還有個左都御史大人當靠山,能和她親近,有利無害。」
「所以我才說她是個有病的,自個兒的兒子不疼,偏要和我走近,我就偏不如她的意,就不給她好臉色。」
李若凡微揚起眉。和他記憶中是吻合的,柳氏疼愛宋絜早在害死宋絜的通房之前,那時他並未覺得不妥,但如今卻愈發感到古怪,尤其瞧柳氏面對宋綦和宋絜的態度,教人懷疑到底誰才是她的兒子。
待宋絜離開後,他起身走往後院書房,卻不見似錦,就連醍醐和幾名小廝都未見身影。
回到前廳,找了人一問,才知道似錦竟然回宋府了。
李若凡疑惑不已,書房裡的畫尚未完成,意味她走得極匆忙,可哪怕是府裡有事,她也應該會差人通知他一聲才是。
她連說也沒說一聲……他輕呀了聲,懷疑她聽見了他和宋絜的對話,唯有如此才解釋得了。
眉頭微沉著,他無聲嘆了口氣。
剛通過入正閣的腰門,李若凡便見似錦提著包袱往外走,而醍醐正攔著她。
「似錦,怎麼了?」他如沒事人般走近她,輕輕地握住她的手。
似錦想也沒想地甩開他的手。「不要碰我!」
李若凡吸了口氣,朝醍醐擺了擺手。「似錦,不管有什麼事都該進屋內再說,兩個主子在腰門邊交談,像話嗎?」
「那麼你跟宋絜在腰門邊交談就像話了?」似錦努力忍著脾氣,可話一出口就伴隨著吞咽不了的怒火。
要她怎能和顏悅色與他交談?就在兩刻鐘前,她聽見了所有的對話,發現了事實的真相!侯爺久病不愈,她便已感到古怪,那回瞧見他和人在腰門間,而後發覺宋絡根本不在府中,代表當時與他交談的人是宋絜。
如此一切,全都兜得攏了!那次掉落在地上的白粉果真是鉛白,也就是宋絜說的粉錫!
打一開始他們兩人的巧遇就處處透著疑點,她沒擱在心上,暗罵自己錯把貴人當小人,可如今看來,她沒看錯人!
他是個小人!接近她只是想要利用她卸除小姐防心,讓小姐傻傻地成了謀害侯爺的凶手!
他要利用她的信任嫁禍小姐,要她怎能忍受?
「似錦,那事……」
「三爺,因為老夫人處處刁難你,你為了報復就連侯爺都能痛下殺手?你們是兄弟,親兄弟!」她痛心不已地道。
「……你怎會以為我是為了報復?」李若凡沉著聲問。
「難道不是嗎?老夫人害你被除籍,你當然想取回原本屬於你的東西,只要侯爺一死,只要你想法子恢復宋姓,爵位會落在大房的庶子身上,說穿了,宋絜也不過是你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這一切太過簡單,簡單到連她都看得透。
李若凡冷冷地注視著她。「你把我李若凡看成什麼人了?我今兒個就算要報復也是針對柳氏,和宋綦什麼關系?!」
「我怎麼知道你是怎樣的人?我要是打一開始就知道你是這樣的人,我寧可選白綾也不會委身於你!」不管她被旁人如何排濟,她始終相信人性本善,圍繞在她身邊的不會全是惡人,只是她還沒遇到好人而已。
可事實證明……人心本惡!
「你就非得這般傷我?」他真有卑劣到讓她寧死也不願與他成親?!
他對宋家有怨,但宋綦找他,他還是回來了,因為他不願看著宋綦被鬥死在大宅裡!他早就知道邊防一戰十分凶險,只因身為戶部員外郎的宋絜伙同其他派系讓後援空虛,換得邊防主帥陣亡,他傾盡所有辦法,送了微薄的軍糧前往,在知道大軍戰勝歸朝時,他就出城等候,就只為了確定宋綦安否……
「是誰傷了誰?」要相信一個人並不容易,要摧毀一個人的信任卻是不費吹灰之力!
「我想相信你,三爺,可是我要怎麼相信你?侯爺信任你,你知道嗎?你怎能如此對待侯爺?他是你的大哥!」
「大哥又怎樣?他曾經對我伸出手,拉我一把嗎?當年柳氏栽贓我,讓我爹氣得將我除籍時,他在哪裡?!
當我回到李家,靠一己之力連中二元,柳氏向酒祭舉發我遭除籍,連帶地取消了我的功名時,他人又在哪裡?
他會不知道一個被家族除籍的人不得應舉,不得經商,就連務農都不得做嗎?我成了廢人,再多文才武略都成了爛泥!可我不怨他,我只是想取回屬於我的身分而已!我錯了嗎?!」李若凡沒了平常的從容,無法忍受她用如此輕蔑的眼神看著自己。
她無法體會他的心情,他是如此心高氣傲的人,卻落得比賤戶還不如的身分,要他怎麼甘心?!
賤戶有奴籍,有妓籍,他卻是無籍……哪天當他死去時,刻在墓碑上的不是他的真名實姓,還不可悲?
似錦怔怔地看著他,半晌才道:「三爺……」她不知道除籍是這麼嚴重的事,可是就算是這樣,冤有頭債有主,他也不能因此而對付侯爺。
「曾經,我已經不在乎宋姓,可現在我想要拿回宋姓,我必須為了你取回宋姓,我要你正式地成為我的妻子,我錯了嗎?」因為她,他發現自己在乎,他沒有自己想像的瀟灑,曾經屬於他的,全都必須還給他。
似錦顫著唇,欲開口之際,突聽見陣陣腳步聲朝這頭而來,抬眼穿過園子,就見玉蘭帶著幾個丫鬟像是要朝廚房而去。
「玉蘭,發生什麼事了?」似錦拉開喉嚨問著。
玉蘭向來閑散,要不是出了什麼大事,她不會拉著裙擺跑。
「李娘子!」玉蘭聽見她的喚聲,拐了彎跑過來,一見李若凡在場,像是松了口氣道:「二管事,侯爺突然嘔了一口血,咱們都慌了手腳,大夫人說要再煎一劑二管事送來的藥,如今二管事就在這兒,不知能否請二管事將那位開藥方的大夫給請進府替侯爺診治?」
似錦抽了口氣,橫眼瞪向李若凡,氣他根本說了謊,自個兒又險些被騙,見包袱被他扯著,她棄了包袱趕去行正軒。
李若凡咬了咬牙,惱宋綦的病情怎會在這當頭急轉直下,直教他百口莫辯。
「你去煎藥,一會讓人將大夫請來。」李若凡擺了擺手,示意玉蘭先離開。
玉蘭趕忙領著幾個丫鬟進廚房,而李若凡緊抓著似錦的包袱,惱火地往牆上一砸,包袱四散,裡頭包的竟是紙墨硯筆和一套衣裳,他不禁楞了下。
「三爺還是跟三夫人解釋清楚吧。」醍醐幽幽地收拾著一地散物。
他何嘗不想解釋?可這當頭,說什麼都是白搭。
「欸……天啊,這是三爺呢。」醍醐將拾起的畫紙遞給他。「三爺,三夫人的畫技真是可怕,仿佛把人給攝進畫中了。」
李若凡怔楞一瞧,那面貌神韻竟是如此恰如其分,仿佛在她面前,他是毫無遮掩的。
原來……她早就看穿他的本性了?
「三夫人肯定早就傾心,要不怎會為三爺作畫?」
「是這樣嗎?」他低聲喃著。
說的也是,似錦是防心那般重的人,她願意接受自己,不就意味有著一份情?可如今在她誤解他的同時,他也傷透了她的心……他得把事說開才成,不能容許她再誤解他半分。
「三爺,宋絡回來了,要不要讓他去將大夫請來?」
李若凡回神,抬眼望去,瞧見宋絡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來。「三爺。」
「如何?」
「在同陽鎮的莊子裡找到了陶嬤嬤,而且還有其他發現,我想三爺應該親自走一趟同陽鎮。」宋絡語帶保留,字句隱晦。
「是嗎?」李若凡沉吟著。
眼前首重陶嬤嬤一事,只要證明宋絜是柳氏所生,他就能讓柳氏無顏活在這世上,所以他該即刻前往同陽鎮。
可這一來一去得費上幾天功夫,就怕待他回來,誤解更深。
「三爺,我認為這事得快,否則怕有變數。」
李若凡握了握拳,將畫遞給了醍醐。「將三夫人的東西放回房裡,你過去行正軒那頭,侯爺要是問起,就說我出了遠門,快則三四天才會回來。」
「是。」醍醐應了聲,隨即又道:「三夫人的事……」
「她正在氣頭上,我現在說什麼,她八成也聽不進去,一切都等我回來再說。」讓彼此冷靜一點也好,省得氣頭上,什麼鬼話全都說出口。
一早,江麗瑤讓秋月梳理整裝好,欲進宋綦的寢房,卻見似錦在門外候著,不禁訝道:「似錦,我不是說要你回去歇息,你該不會一整晚都在這兒吧?」
似錦紅著眼眶,扯起一抹勉強的笑。「小姐,我沒事的,而且我有去歇一會,讓玉蘭替了我一下。」
江麗瑤皺起眉。「本來就有上下半夜的值夜,這裡還有其他嬤嬤可以值夜,你沒必要一直守在外頭,況且大夫不是說了,侯爺吐出的是郁結的污血,吐血反倒是好事。」話落,拉著她回角房。
「似錦,你和三爺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從實道來。」江麗瑤一進房劈頭就問。
打幾天前,侯爺嘔出一口血,似錦便回行正軒伺候,一天兩天還不打緊,到了第三天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差人問了,才知道李若凡早在那天就出了一趟遠門,至今都還未回來。
「沒事。」
「沒事?」江麗瑤眯起琉璃似的眸。「你那神情看起來就不像沒事,是不是在牙行時發生什麼事了?」
似錦抿緊了唇,怎麼也說不出那天的事。
哪怕大夫說了侯爺無礙,但天曉得呢?要是那位大夫是跟三爺同伙的,說的話根本就作不得准,再往惡處想,就怕如此一來,侯爺的身子會更差,要她怎麼不憂心,非得在房門外候著不可。
不管怎樣,三爺捅出的簍子,她總得想法子彌補才行。
「算了,你要真不肯說,我也不逼你了,橫豎你就在這兒歇著,要真有事,我會讓人來喚你。」
「小姐……」
「照顧侯爺已經夠教我煩心了,別連你也病倒了,到時候逼死我。」江麗瑤沒好氣地說著,正要出門,就見洪嬤嬤急匆匆地跑來。「洪嬤嬤,發生什麼事了?」
本來已坐到床上的似錦,聞言立刻起身,走到江麗瑤身後,就怕是侯爺那頭傳來了壞消息。
「大夫人,宮中內侍來了,請大夫人趕緊去領旨。」洪嬤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著,臉上是遮掩不了的笑意。
真是太不巧了,太夫人今日一早就去清竹寺上香,而老夫人去訪故友,兩人此時都不在府內,無法第一時間得知皇上的封賞,共享榮耀。
江麗瑤楞了下,才剛踏出房門,便見有人已經進院門,趕忙迎向前去。
「武平侯夫人不需要多禮,奴才是奉皇上旨意,送來皇上的賞賜,此外皇上下令讓御醫跟著前來給侯爺切脈。」宮中內侍向前止住江麗瑤行禮,噙著笑意說。
「多謝公公。」江麗瑤趕忙領著內侍和御醫進了宋綦的寢房。
待御醫診治過,開了藥方後,內侍才取出聖旨,念出皇上的賞賜,隨即讓人將賞賜給抬進房裡。
江麗瑤接過聖旨,卻不能理解皇上的賞賜怎會是一座紫檀屏風。
「侯爺,這兒還有一封皇上的密箋?」內侍躬身朝他遞出一封信。
「多謝公公。」宋綦接過後,使了個眼神要江麗瑤給賞。
江麗瑤給了賞後,恭恭敬敬地將內侍給送出門才回到行正軒。
這一回來,見到的情景真教她結實地嚇了一跳。「侯爺,這屏風怎麼損了一角?」只見擱在床邊的紫檀屏風已經掀開了黃綢,可底下的屏風是有虧損的。
宋綦微揚起眉,嘴角還是掛著淡淡的笑,問:「三爺還沒回來?」
「還沒呢,一點消息都沒有。」江麗瑤雙眼還是瞪著那座屏風。
要說家宅裡的事,她在江府已經被訓練成精了,別人一個眼色,她便猜得出是在玩什麼把戲,可朝中的事她一點概念都沒有,無法揣測聖意。
「似錦,可有聽說三爺去哪?」宋綦問著一旁的似錦。
同樣看著屏風的似錦猛地回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看到屏風,教她想起李若凡之前找了工匠將繡屏弄好,擱在牙行裡叫賣,到底賣了多少她是不知道,但他交給她的是五百兩銀子。
當她把銀子交給梅蘭她們時,她們一個個都快要樂上天……她愈發不懂李若凡這個人,他待她是無話可說的好,可他待侯爺……她要怎麼跟侯爺說該提防他?她說不出口,但如果她不阻止,豈不是要害了侯爺?
「怎麼了,有話要說嗎?」宋綦略顯疲憊地倚在床柱上。
似錦幾次張口,卻總是難以啟齒,最終把心一橫,豁出去地道:「侯爺,我認為侯爺應該要防備三爺。」
宋綦原本欲閉起的眼猛地張開,噙著玩味的笑問:「為什麼?」
「因為……」似錦看了江麗瑤一眼,沉重地將那日聽見李若凡和宋絜的對話道出,然後再朝兩人一跪。「我會勸三爺的,請侯爺不要傷害三爺。」話落,她垂著眼等著發話,可是等了半天都沒人吭聲,她的心不禁涼了。
侯爺一定很痛心,小姐一定很難過,她該要怎麼做才能讓他們原諒三爺?還在思索應對之道,卻突地聽見忍俊不住的笑聲,教她眼角不禁抽了下。
她真的不能怪小姐,畢竟小姐是個在父親喪禮上都能笑出聲的人,遇到這事,她一笑置之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接著她聽見了宋綦的笑聲,教她疑詫地抬眼。
難不成相處久了,侯爺也被小姐給傳染了壞毛病?
「侯爺?」不要緊吧,笑得有點誇張了。
「似錦,你該不會因為這事跟若凡鬧開了?」宋綦用力地忍住笑,維持他侯爺的威嚴。
「我……」怎會是問這個,這是重點嗎?
「糟了,這下子我會被三弟恨透了。」宋綦笑得萬般無奈,拉著江麗瑤。「你得幫我想個法子才成,否則三弟撒手不管,我就麻煩了。」
「說的也是,依我看,待三弟回府,就把似錦送回去,應該可以讓他解點氣。」
「小姐,你……」似錦怔楞地說不出話,看著兩人互動,這才驚覺原來他們相處得這般融洽,甚至共有她不知道的秘密。
「侯爺早跟我說了,你方才說的是侯爺之前和三爺的私議,藥裡的粉錫確實是毒,但也確實是藥,相當對侯爺的傷勢。」
「……嗄?」似錦呆住了,作夢也沒想到會聽見這個結果。
「三爺回府,為的就是要保護侯爺,而侯爺等著傷好,要幫著三爺恢復宋籍。」江麗瑤簡單扼要地道出,就見似錦垮下了肩,一臉泫然欲泣,她忍不住噴笑。
「怎麼會這樣?我……小姐,怎麼辦,我狠狠罵了三爺一頓,結果他就出遠門了,他會不會不回來了?」為什麼不早點告訴她,為什麼將她蒙在鼓裡,害她犯下這麼可怕的錯。
「能少一人知道是最好,尤其你這直性子,咱們都認為瞞著你好,可誰知道他倆交談竟會被你撞見。」她也是非常愛莫能助的呀。
似錦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本的沮喪悲傷成了不知所措。
「別擔心了,咱們讓人去問問,看看三爺什麼時候會回來。」江麗瑤盡力地安撫著她。
「不,差人去找,他要是在城裡,要他立刻趕回來。」
「這麼急?」
「不急也不成,晚上皇上來時,我要讓他代替我去接駕。」
江麗瑤和似錦同時望向他,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接駕?可是方才公公並未提到皇上要來。」江麗瑤錯愕地道。
皇上是九五至尊,除了重大祭典和圍獵,幾乎是不出宮的,誰知道他竟然打算前來武平侯府。
「你忘了剛剛皇上給我一封密箋嗎?我比較不明白的是這缺角……嗯,三弟向來最會解謎,我等著他幫我解謎。」
江麗瑤聞言,頭皮都麻了,二話不說地差人去找。
直到晌午時,才見李若凡風塵僕僕地趕來,劈頭第一句話就問:「似錦呢?」
「我讓她去歇息了,晚一點就醒了。」江麗瑤將她這幾日都守在門外值夜的事說過一遍,有些埋怨地道:「三爺怎麼沒將事給說明,害得似錦這般擔憂。」
李若凡無言嘆了口氣,只能說是老天作弄了。
「那事還不打緊,若凡,你先幫我瞧瞧皇上送這屏風的用意是什麼。」宋綦哪裡還有先前躺在床上的虛弱樣,行動自如不說,還一把拉著李若凡。
「你自己的事,你……」話未完,見紫檀屏風上頭雕的是龍生九子,而缺的一角正好是其中一子,教他不禁微眯起眼,半晌才問:「送來就如此?」
「是啊,你認為呢?」
李若凡忖了下,吩咐宋絡回牙行取剛裱褙好,尚未交給宋綽的龍圖,便道:「讓我想想,我累了,先去歇一會……似錦睡在哪?」
「你就別去擾她了,她才剛睡,你去睡她隔壁的廂房。」
李若凡咂著嘴,拖著腳步疲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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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老爸也穿越
似錦是被外頭的腳步聲擾醒的,望著外頭昏黃的天色,她楞了下便趕緊起身梳髻整裝,出了房門見宋絡就站在隔壁廂房門口,不禁喜出望外地道:「宋絡,三爺呢?」
「三爺趕著回府,昨兒個趕了一日夜的馬,正睡著呢。」
似錦聞言,開門偷覷了下,確定李若凡在床上,心便跟著安定了,便對宋絡道:「宋絡,三爺趕路,你肯定也沒睡好,你去歇著吧,我去把雙全找來,你就放心吧。」瞧他眼眶都紅著,分明是連場好覺都沒有宋絡感激不已,在廂房旁的暖房歇下。
將雙全找來後,似錦隨即趕往大廚房。皇上今晚欲造訪武平侯府的事已經傳遍了府中,不管皇上是否會在武平侯府裡用膳,橫豎該備的全都得備好,寧多也不可短少,至於行正軒也快速讓粗使婆子和三等丫鬟給掃過一遍,就連從大門通往行正軒的各大小路徑上也細細整理,連片落葉都不見蹤影,就連矮叢也差園丁修剪著。
幾乎可以說,整個武平侯府全都動了起來,熱鬧程度更甚過年。
當然,除了二房以外。
似錦經過行正軒和直正園之間的腰門時,看著二房那頭一點動靜都沒有,想起那日她就是在這裡瞧見三爺和宋絜……待會三爺醒來時,她該怎麼跟他道歉?
忖著,正要回行正軒時,卻見有名丫鬟帶了個眼生的男子直朝直正園而去。她沒多想,猜想是宋絜的客人,回頭就走,但走了兩步,隨即又覺得不對。
侯爺說了,皇上造訪,侯府不入外客,宋絜也該遵守的吧?而且照那丫鬟帶客來的方向,並不是從大門,而是一邊的角門,如果是讓宋絜違逆侯爺意思非見不客的,該是貴客,既是貴客,怎會走角門?
不管來者是誰,她想,她應該有必要跟二房說一聲,皇上造訪,外客皆避。
似錦加快腳步追了上去,卻見那人已踏入了直正園的廳房裡,瞬地房門掩上,就連窗子都放下,她不禁疑惑地皺起眉。
「李娘子,你怎會在這裡?」
似錦緩緩回頭,瞧是施蜜的大丫鬟碧蓮,便道:「方才我見二房的丫鬟玉綢帶著男客入府,正想要跟二爺和二夫人說一聲,今日皇上造訪,外客皆避。」
「哪有什麼人入府?侯爺都發話了,二爺豈會充耳不聞,李娘子該不會故意要找二房的麻煩吧?」碧蓮極不客氣地道。
「如果沒有自是最好,要是二房惹出什麼麻煩,擾了聖駕,大伙都在同一艘船上,誰都別想好過。」算了,人家要是不承認,就算她說破嘴也沒用。
況且,碧蓮愈是否認,就意味這裡頭有鬼,她沒必要在這當頭打草驚蛇。
不再和碧蓮爭辯,她趕著回行正軒,確定所有事宜皆已備妥,才進了主屋寢房稟報,便見李若凡已換上了一襲天藍色繡銀邊的袍子,就站在床邊,和宋綦討論著那座缺角的九龍紫檀屏風。
她跟江麗瑤稟報府裡事項皆備得差不多,適巧羅氏和柳氏也都個別差人來詢探准備的如何,江麗瑤走到外頭一一回復,而她就站在屋裡,等著李若凡和宋綦說完話,她才能和他說上一句。
然,兩人都還未交談,便聽見外頭有小廝急奔通報皇上駕到。
李若凡聞言,要雙全入內再將宋綦稍作打理,隨即踏出門外,「大夫人,待會皇上來了,留下兩名丫鬟即可,其余的全都退下。」
江麗瑤應了聲,正想著要留哪兩個較伶俐的丫鬟時,似錦已經自告奮勇地道:「就我跟梅蘭吧。」
「你呀……」江麗瑤有些猶豫。
「屆時小姐也不能待在這裡,留下我,要是發生什麼事,我會讓梅蘭立刻告訴小姐。」
江麗瑤想了下,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二門外隨即傳來通報聲,江麗瑤趕忙指揮其他閑雜人等退下,一會自己也跟著婆子丫鬟先回暖房避開。
似錦低聲問梅蘭是否備好了茶水,卻等不到回應,側眼望去,驚見梅蘭竟蒼白著臉。
「梅蘭,你身子不舒服?」糟,她忘了先確定這事。
「不是,我……你都不緊張嗎?」梅蘭握著手絹的手捏了又放,放了又捏。
「呃……」她沒有真實感,她比較緊張的是三爺生她的氣,不理她。
沒能來得及再閑話家常,外頭已有內侍高喊皇上駕到,似錦趕忙拉著梅蘭走下廊階,跪在廊階旁,連頭都不能抬。
似錦瞪著地上,面前經過幾雙靴子,直到瞧見了李若凡的靴子,他稍頓了下,隨即便走進宋綦寢房,而後頭的是軟轎,她猜想是皇上尊貴,為免走太遠的路所以備了軟轎,可後頭……嗯,怎有兩頂軟轎?
一會,軟轎停在門前,皇上進了門,禁衛便迅速散開,守在主屋各角落。
待人都入內了,似錦才拉著梅蘭起身,撣了撣裙擺上的灰塵,隨即差人備上茶水,站在門外候著,直到裡頭喊著上茶,她才端著茶盤入內。
似錦始終低垂著眼,將茶水送到床邊最近的位置,隨即又轉到隔壁的位置,豈料不知怎地,腳像是被人拐了下,她連人帶茶盤朝隔壁的位置撲去,幸得千鈞一發之際,腰間被人拽緊,她往後撞上了鋼鐵般的胸膛,手上的茶盤也被人一手緊握住,連點茶水都沒濺出。
不用回頭,這熟悉的胸膛和臂膀,她自然認得出是誰。
「退下吧。」李若凡淡聲說著。
「是。」似錦趕緊退出房門外,連頭都不敢抬起。
因為怕過了病氣,所以寢房的門是大開的,到了外頭,她偷偷地覷了兩眼,才發現剛才拐她一腳的竟是宋絜!
怎麼他也來了!她知道他也有官職,但據李叔昂說,不過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罷了,就連上朝都沒資格。皇上這回來是為了探視侯爺,他跟人家湊什麼熱鬧,而且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在這時候讓她出錯,是要害她掉腦袋嗎?
「宋卿,近日可好?」東秦皇帝秦世淵沉聲問著。
「回皇上的話,御醫開的藥方頗具藥效,微臣已好上許多。」宋綦面色稍嫌蒼白,但雙眼炯亮有神。
「喔,照這說法,先前宋家並未好生照料你,要不你這傷怎會拖成了病?」秦世淵話鋒一轉,沉雋黑眸掃向站在一旁的宋絜。
宋絜心頭顫了下,趕忙道:「全是微臣照料不周,還請皇上恕罪。」
「員外郎說的是什麼話,朕可是怪罪你了?下去吧,朕要與宋卿說些體己話。」
宋絜本想再說些什麼,可他不過是個小小的戶部員外郎,還是靠蔭補上去的小官員,哪裡有機會一睹皇上威嚴,那渾身扎人的氣勢教他不敢也不願再多待一會,只可惜沒能得知皇上這回前來的目的。
退出房門外,才剛走下廊階,不知怎地,腳下一拐,竟摔了個狗吃屎,守在一旁的禁衛動也不動地注視著他,等著他自行爬起離開。幸得他的小廝就守在不遠處,趕緊將拐了腳的他給扶走,省得犯下聖前失儀的罪名。
梅蘭偷偷捏了似錦一把,暗罵她太大膽。似錦只是故作無辜地笑,心裡可痛快極了。
敢陷害她,她這小小回報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
而房門裡,宋綦的目光望向坐在皇上身旁的秦文略,噙笑問:「七王爺近來可好?」
秦文略立體的五官猶如雕像般,一點情緒皆無。「托你的福,要不是你以身護著本王,本王是肯定回不了京了。」他神色淡漠,仿佛這世上再無任何事能引起他的注目,可那雙沉如黑潭的眸卻不著痕跡地打探四周,好似尋找著什麼。
站在床尾方向的李若凡垂著眼忖著。七王爺會將這事道出,意味皇上早就明白七王爺這條命是宋綦拿命搶救回來的,為何至今才有動作,這動作又是恁地大,特地出宮,還送了屏……缺了角的龍生九子紫檀屏?
皇上的用意有兩種可能,他必須小心,要是押錯了寶,抄家事小,若是搞到滅族他可就難辭其咎了。
「宋卿,七王早跟朕提過這事,朕萬分感謝你舍命相救,只是朝中流言四起,多方說法,才讓朕遲遲未有封賞。」
「皇上,那只是微臣分內之事,豈能以此事得封賞。」
「朕知道你向來沒將封賞看在眼裡,所以朕特地賜了座紫檀屏,這屏……」目光落在紫檀屏上的瞬間,頓了下才問:「這是怎麼回事?」
「回皇上的話,府裡下人搬運時,不慎磕了一角,還請皇上恕罪。」李若凡隨即雙膝跪下。
秦世淵冷眸睨去。「你又是誰,這兒可有你說話的分兒?」
「小的是侯爺身邊的二管事,辦事不力,向皇上請罪。」李若凡說著,朝雙全使了個眼色,雙全立刻將卷軸遞上。「小的聽聞皇上頗青睞宋繁墨寶,適巧小的身邊正巧有一幅,想呈給皇上。」
「呈上。」秦世淵話落,身邊的內侍立刻取了卷軸,在秦世淵面前徐徐展開,轉出一半時,內侍被那立體龍身給嚇得松了手,卷軸隨即掉落在地。
「放肆!」
內侍趕忙跪伏在地。「奴才知錯,皇上恕罪!」
坐在一旁的秦文略一見那露出一半的畫,隨即拾起攤開,原本淡漠的黑眸頓時綻開陣陣火花,尚未開口時,秦世淵已經低聲問:「聽說宋繁不作畫,你這是想欺君?」
「皇上,這幅墨寶聽聞是宋繁與其妻之作,那畫是其妻所繪,上頭題字才是宋繁之手。」李若凡不疾不徐地道,壓根不意外秦文略看了畫之後的震驚。
是該震驚,任何人見了這畫作,誰能不震驚?就連內侍都嚇得松開了手,以為那畫中龍真纏上他的手。
秦世淵取過仔細瞧著,黑眸微微眯起,將贊賞之意藏起,沉聲質問:「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獻上這幅畫給朕!說,何謂龍戰於野,其血玄黃!這繪者又是誰,膽敢將龍繪至地面,這是蔑君之罪!」
皇上聲響之大,連屋外都聽得一清二楚,教似錦聽得膽戰心驚,不敢相信李若凡竟如此大膽地呈上那幅畫。
「皇上息怒,且聽小的解釋。」李若凡神色自若,不卑不亢地道,「龍戰於野,其血玄黃,乃是坤卦上六爻辭,而坤卦卦辭,元,亨,利牝馬之貞,對上干卦卦辭,元,亨,利,貞,簡易可說上六爻辭之意,乃是有匹母馬飛上天,得了龍之勢,兩龍相戰,戰局激烈,血河成流之意。」
「所以……」
「皇上必也知道易經裡,干為陽,可作為天、日、明、晝,甚至是君上、君子、男人,而坤為陰,可作為地、月、暗、夜,甚至是臣子、小人、女人……其實這畫是宋繁之妻將其夫視為龍,母馬躍上天其意非為成龍,而是為了朝朝暮暮不分離,所以宋繁才會投其所好,題了這個爻辭,龍戰於野,其血玄黃,說的不過是這對夫妻之間的魚水之歡,閨房之爭罷了。」
秦世淵黑眸直睇著他許久,沉眉怒壓的威儀,讓屋子裡裡外外的人都不敢哼上一聲,許久,他才又問:「朕問你,朕所贈的龍生九子,又是何意?」
李若凡暗吸了口氣,才徐聲道:「龍生九子,子子不同,分別為囚牛、眶訾、嘲風、蒲牢、狻猊、晶羼、狴犴、負羼、螭吻,小的方才見過了,缺了的一角適巧是行六的矗羼,而九子聖獸,莫不是在屋梁、琴首或鐘或劍柄吞口,唯有矗羼在地……也許是晶羼馱負已久,天意聖裁,免其辛勞,皇上該是心清如鏡。」
宋綦聞言,橫眼瞪去,暗示他不可再往下說。
他暗示得夠明白了,舉龍戰於野為坤卦上六爻辭,以陰陽對照之說比對晶羼,任誰都聽得出他的弦外之音。
哪怕皇上心思本是如此,也不該讓人揣測的如此准確,太挑戰皇上的威信了。
屋裡鴉雀無聲,李若凡跪在皇上面前順從地垂著眼,可任誰都看得出他那高傲不屈的性子。秦世淵注視良久後,露出寓意不明的笑,開口道:「起來說話,報上你的名字。」
李若凡聞言,心寬了不少,看來他該是押對寶了。「小的,李若凡。」他松了口氣,慶幸自己並沒猜錯皇上的心思。
皇上送來缺角的紫檀屏,用意在於要讓宋綦明白他的心思,助七王爺徹查此事,這也意味著皇上確實是個多疑猜忌之人,壓根不信賢名在外的六王爺。
「好你個宋綦,府中一個二管事就這般文思淵博,才智過人,怎麼就不見員外郎能及上你倆的一半?」
宋綦不解地問:「皇上的意思是--」
「員外郎的野心不小,要是宋卿連家宅都無法安寧,要如何在朝中立足?」秦世淵似笑非笑地道。
「舍弟他……」
「朝中結黨營私,只要不太出格,朕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朕聽說你在西戎邊防時,和小部族私下買賣馬匹和糧草,這事可屬實?」秦世淵突然話鋒一轉,教李若凡一楞,騫地瞪向宋綦,惱怒他並未對他提起這事。
邊防私營……那是戰前死罪!
「屬實。」宋綦噙著輕淺的笑,毫不猶豫地認罪。
李若凡覺得心快要竄出胸口,直瞪著宋綦,揣度他如此從容是否已有了腹案。
「糊塗!」秦世淵突地怒喝了聲。「宋綦,你恁地大膽,循私枉法,知法犯法,要朕如何容你?」
「皇上,當時邊防等不到軍糧,侯爺肯定是逼不得已才如此行事。」李若凡代替宋綦雙膝跪下。
「你是什麼東西,你一句軍糧未到,可知道是暗指朝中六部辦事不力,暗指朕治吏無能,這話一出口可是要有真憑實據的,李若凡。」
李若凡無聲哂著嘴,暗道,著道了!這才是皇上真正的用意。可就算明知如此,他還是得低著頭應承。
「皇上,小的在民間經營牙行,有不少小道消息,人脈無數,只要皇上願給機會,小的絕對能證明侯爺所為真是出於無奈。」
秦世淵滿意地笑眯眼,道:「朕就給你一次機會。」
「小的叩謝皇恩。」悶啊,被明著擺了一道,他竟還得叩謝!
他莫名地感謝起柳氏,因為她而讓他被廢了功名,可以不用服侍如此君王,可心裡卻又莫名想要一較高低。
「李若凡,朕拭目以待。」
「小的絕不負皇上所托。」
秦世淵低低笑著,看了秦文略一眼,就見他還捧著那畫軸,不禁道:「這畫確實特別,你要是真喜歡的話,就給你吧。」
秦文略謝了恩,詢問李若凡,「李二管事,聽聞府上有位管事娘子名喚似錦,可否讓她過來?」
李若凡不解,臉上卻不顯情緒。「似錦是小的內人,不知七王爺尋她所為何事?」
秦文略面無表情地注視他半晌,才道:「前些日子,永定侯拿了幅畫給本王,本王覺得那畫相當大氣瀟灑,而後得知是永定侯夫人到宋府時,一位管家娘子所繪,本王惜才不論身分高低,想要拜見這位管事娘子。」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道:「承蒙王爺賞識,這就讓內人進屋。」話落,便轉頭朝屋外的宋絡使了個眼色。
宋絡隨即領著似錦進屋。似錦始終垂著眼,走到李若凡的身邊。她在外頭自然聽見了裡頭的交談,有人賞識自己是好事,可問題是被太尊貴的人賞識,有時卻不一定是好事,尤其她完全感覺不到七王爺和侯爺之間有多深的交情。
「抬頭。」秦文略沉聲道。
這話一出,別說李若凡,就連秦世淵都覺得不對勁。
似錦聞言,也不敢不從,只好怯怯地抬臉,卻發現原來七王爺這般年輕,連三十都不到,而且面貌立體俊魅,然而當他朝著自己緩緩漾出溫暖的笑容時,她不自覺地輕皺起眉。
這是什麼意思?怎會對她笑得這般奇怪,像是識得自己似的。不過,她不討厭就是了。
「王爺,是否能讓內人先退下?」李若凡不著痕跡地將她拉到身後。「內人是個什麼都不懂的丫鬟出身,就怕冒犯龍顏。」
「丫鬟?」秦文略壓根不覺自個兒失態,沉吟了會,便笑道:「話說多了,本王都覺得渴了,就讓她上茶吧。」
李若凡對於他的古怪行徑摸不著頭緒,卻又不得抗令,讓似錦小心翼翼地端著茶盤向前。誰知,當她靠近七王爺時,腳下像是被什麼拐了下,憾事重演,李若凡探手不及,她已經連人帶茶盤撲進了七王爺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似錦嚇得趕忙起身,見七王爺身上濕了大半,只能趕緊回頭向李若凡求救。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而是她的腳又被拐了!宋絜又不在場,是誰拐她?
「似錦,帶王爺下去更衣,跟大夫人拿件適宜的先替上。」宋綦低聲道。從他的角度,他看得見是秦文略出的腳,卻難以理解這舉措的用意。
他所識得的秦文略是個極有男女之防,嚴守禮教之人,況且似錦已是出嫁之身,秦文略總不可能把念頭打到她身上。
宋綦話一出口,隨即引來李若凡的不滿,偏又不得發作,只能眼睜睜看著似錦領著秦文略離開,以眼神示意宋絡跟上。
似錦哪裡曉得他們心裡在揣度什麼,只能照規矩地帶著七王爺先到廂房待下,她再去跟小姐要件侯爺的袍子替換,然才剛走過了轉角,她驀地聽見一句
「唯安。」
她猛地停下腳步,渾身像是被這個名字給定住,無法動彈。
「是我的寶貝唯安吧?」那清朗嗓音竟帶著些許顫抖。
似錦緩緩回頭,對上那張俊魅卻陌生的臉,同樣顫著聲,問:「你是誰?」
「我是懷安和唯安的老爸。」秦文略咧嘴笑著,朝她伸開了雙臂。
「……老爸?!」似錦楞了好一會,然後一把撲到他身上,緊緊地環抱住他。「老爸……」
天啊,她不是在作夢吧!
屋裡的人開始話家常,宋綦和秦世淵聊著過往、聊著眼前的世局,照理,李若凡該認真傾聽,從中得到任何線索,但他卻一再分心。
去太久了!
不過是換件袍子,哪裡需要花上這些時間?
雖說有宋絡跟著,不會出什麼亂子,再者王爺是在侯府作客,不可能做出出格的事,但他就是莫名感到不安。
他一路從同陽鎮趕回,至今都還沒與她好好說上話,她甚至還沒聽他解釋,要是出事……
「侯爺,要不我去差人備些茶點夜宵,可好?」他趁著兩人交談到段落,趁機找了藉口。
宋綦自然明白他的心事,便允了他。
李若凡快步朝外走去,順著長廊才走過轉角,便見宋絡站在廊檐下發呆。
「你怎麼在這裡,似錦呢?」李若凡急聲問著。
宋絡面有難色,說與不說都教他為難得緊。
李若凡見他支支吾吾的,一把擒住他的衣襟。「在哪?!」
宋絡萬般無奈,只好朝遠處的園子指去。
「我明明要你跟上的,你卻……」李若凡一把推開他,便朝園子走去,卻很快發覺不對勁。宋絡向來直截了當,何時說起話來吞吞吐吐?再者,他說的話宋絡從未違逆,可這一回……
當他停在樺木後,看著亭子裡的身影時,他突然明白了宋絡的有口難言。如果不是親眼目睹,宋絡怎麼說他都不會信的,可他瞧見了……瞧見了似錦竟坐在秦文略的腿上,撒嬌似地環抱住他。
那般親密的舉措她從未對他做過,他知道她對男人向來防備,而他也花了一段時日才終於教她卸下心防,而她竟對秦文略投懷送抱,聽她酥軟喊著「老霸」,教他驀地想起她染上風寒時,就是哭喊著這名字。
老霸……皇親不該有這字號,難不成是屬於他們之間的昵稱?
「唯安,別怕,還有老爸在,誰都不能動你。」秦文略低喃著,親吻她的頰。
李若凡抽了口氣,臉色鐵青,踉蹌了幾步,好不容易才克制住翻騰的怒氣,轉身離開。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會喊出似錦的小字……他們應該早就熟識,可是似錦怎會識得七王爺?想起江麗瑤說過似錦是江家遠房表親,可到底是哪房的表親會與七王爺如此親近?!
他得搞清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文略目光微移了下,哼了聲,隨即將似錦摟得更緊,眉頭微蹙地道:「怎麼養得這般痩,要不你跟著我回七王爺府吧。」
「……老爸,我嫁人了。」她說了很多次了,雖然她知道老爸很難接受,但不接受也得接受。
「改嫁也不成問題。」
「老爸,你討厭我相公?」她很疑惑,先前在屋內時,他們並沒有針鋒相對的時候啊,「老爸,我相公人很好,而且我覺得他很厲害,我覺得他應該是猜中皇上的心思了。」
雖說她有點似懂非懂,但皇上沒怪罪,就代表三爺說的是對的。
「與其說他厲害,倒不如說他是個城府深沉的人,那種男人配不上你。」不管是誰,只要娶了他的女兒,他都看不順眼。
「老爸,三爺他幫了我很多次,要不是他,說不定我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了。」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關系讓老爸厭惡起三爺,甚至衍生任何她不希望發生的事。
「唯安,咱們好不容易相遇了,你就非得在我面前提他?」
似錦無奈地抿了抿嘴,打算下回再跟他溝通。「說來也真是巧合,因為一張畫就把你給引來了。」為此,她不禁感謝起施蜜。
「我一見那畫就覺得是你畫的,因為王朝裡不可能有這種畫法,所以得知皇上要造訪武平侯府,我便跟著來了,方才一見那畫軸,我就更確定是你……有時,我都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作了一場夢,夢醒了,眼前才是真實的。」他低喃著,將她收攏得更緊,很怕會再次失去她。
似錦把臉貼在他肩上。「老爸,不是夢,那都是真的。」
「嗯,有了你,我心裡踏實多了。」他不禁笑了。「我覺得像是回到你小時候,小小的個兒總是喜歡膩著我,要我陪你睡。」
「老爸……」她個子長得這麼小就已經夠難過了,干麼在她傷口上撒鹽?
「好了,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否則他們會起疑的。」他拍了拍她的肩,直睇著她的眉眼,看的卻不是她現在的模樣,而是他記憶中的蘇唯安。
「老爸,在你眼裡,皇上是個什麼樣的人?」伴君如伴虎,老爸現在的身分是七王爺,雖說是皇上的兒子,可歷史上將兒子軟禁甚至處死的皇帝也不少,就怕一個不小心,會造成無法挽回的憾事。
「多疑猜忌,但那是身為帝王該有的警戒,本質上來說,他還不錯。」牽著她走上廊階,他才又低聲道:「放心吧,武平侯不會有事,不管怎樣都還有我罩著,你不用擔心。」
衝著宋綦夫妻這般照顧她,他回報一點也是應該的。
「你也要小心一點。」
「嗯,不過就眼前的局勢,我要是常進武平侯府,恐怕對宋綦不利,咱們下次再見面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
「老爸,只要咱們都好好的,想見面不是問題。」她愛嬌地挽著他的尹,過了轉角,對上宋絡一雙快要瞪凸的眼,她本還不覺得有什麼,卻在宋絡的眸裡讀出了指責的意味後,才猛地想起在他們眼裡,他倆是不相干的人,而她一個已婚少婦怎能與其他男人如此親密?
思及此,她二話不說地放開手,朝宋絡干笑著。「王爺腳扭傷了,我扶他。」說完,她更加挫敗,因為宋絡那眼神在在表明了不信
沒關系,有機會再跟他解釋,只要他別到三爺面前嚼舌根就好。
「似錦說的是。」秦文略沉聲道。
宋絡應了聲,只能退上一步,跟在他倆身後。他實在不想說,他倆現在一搭一唱全都是欲蓋彌彰,三爺都瞧見了。
他的頭很痛,不知道該怎生安撫三爺。不近女色又自視甚高的三爺三番兩次出手相救,甚至不計身分娶了她,要說三爺心底盤算的只有利益得失,那是絕不可能的,只要與三爺親近些的,任誰都看得出,她在三爺心底占了極大分量。
而這當頭卻鬧了這事,對方又是七王爺……天啊,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宋絡真的想仰天狂嘯了。
送著秦文略回宋綦寢房,哪怕他袍子沒換也沒人發現。似錦環顧四周,這才發現李若凡竟然不在屋裡。
跑哪去了?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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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十三章 莫名被綁架
要說李若凡是人間蒸發實在有點太過,但如果不是人間蒸發,他到底跑哪去了?
那天晚上,直到皇輦離去,似錦都沒見到李若凡的身影,問宋絡也是白搭,因為他那晚是守在她身邊。可問題是都過了幾天了,宋絡還是一問三不知。
如果連宋絡都不知道,還有誰知道?更惱人的是,打她問過宋絡之後,宋絡也跟著人間蒸發了!
她是可以出門找,可是她又害怕李若凡是氣她,所以故意避著她。
「三爺不是避著你,他應該是有要事在身。」江麗瑤瞧她愁眉不展,不禁勸著她。「你也知道他現在手上有許多事要辦,像今兒個侯爺也接了聖旨入宮,這時咱們就得成為他們的後盾,而不是疑神疑鬼。」
「嗯。」她悶聲應著。
小姐說的她都明白,可是再忙也不可能完全不回宋府,甚至也沒差人說一聲,到最後竟連宋絡也跟著神隱。
「那天三爺趕回府時,第一句話問的就是你,你就沒瞧見,他累得都雙眼泛紅了,卻仍執意要見你,要不是我趕著他去睡廂房,他就要擠到你床上了。」江麗瑤戳著她的眉頭。
「心裡有沒有安穩些?」
「真的嗎?」所以,三爺並不是避著她?
「當然是真的,哪天他得閑了,你再把你好不容易縫制好的中衣送他,他還不開心得飛上天。」
說到中衣,似錦才發覺自己早已將這事給丟到天涯海角去了,實在是縫得難以送出手,才一直擱到現在。
她很懷疑,當她將中衣交到他手中時,他說不准還不肯要呢。
江麗瑤瞧她眉頭死結未解,不禁沒好氣地道:「我說的絕對作准,除非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我怎麼可能?」她不假思索地回了聲,卻怔了下。
糟,該不會宋絡真到三爺耳邊嚼舌根了?如果真的是,她要怎麼跟他解釋?
「想什麼?」
「沒事,該准備午膳了,我去廚房瞧瞧。」這事她得要好生想想才成,真相太過玄奇了,他肯定不信,可是除了說出真相,她還能有什麼法子?
來到廚房差人准備午膳,才剛踏出廚房,就見楚嬤嬤迎面走來,朝她福了福身,似錦壓根沒打算跟她寒暄,正要走過時,卻被她喚住。
「楚嬤嬤有事嗎?」
「外頭有輛牙行的馬車,說是來載你的,應該是三爺找你吧。」
「真的?」似錦喜出望外地道,隨即回行正軒跟江麗瑤說了聲,便搭著馬車前往牙行。
坐在馬車裡,她想應該是自己想太多了,宋絡不是個多嘴的人,等待會到了牙行,她再好好地跟三爺道歉,都怪她根本不知道事情始末,就將他給臭罵了一頓。
看著窗外的京城街衢,當馬車在十字大街拐右後,她不禁微皺起眉,問著駕車的車夫,「應該是下一條路才右轉吧?」
然,車夫卻沒應聲,甚至開始在大馬路上急馳著,馬車因急速而顛簸,似錦得緊抓著座板才不會被震得東倒西歪。眼前的狀況雖是不明,但她已能確定這輛馬車不是李若凡派來接她的了!
就算她想跳車,這速度也太快了,而且兩邊皆有人潮,她若真敢跳車,恐怕也會傷及無辜……到底是誰,為什麼楚嬤嬤要編謊將她給騙出府?!
不到半刻鐘,馬車停在一幢大宅後門,她跳車就想跑,可惜才跑了兩步就被逮住,給押到後門邊上。
「人來了,快開門。」
門隨即推開,露出了一張她再熟悉不過的臉
「如意?」她詫聲喊著。
如意面上的錯愕一閃而逝,睨了她一眼,淡聲道:「押進來。」
似錦怔了下,隨即被人硬架住往大宅裡走,她留意著大宅裡的路線,思忖著如意和這大宅裡的主子有何關系,將她帶到此地又是為了什麼。
她被用力地推進一間屋子裡,力道之大壓根不管會不會摔疼她,她狼狽爬起,見押著她的兩個男人都已經離開,只剩下如意。
「如意……」她輕聲喊著,想先搞清楚眼前的狀況。
「你知道這兒是哪裡嗎?」如意冷聲問著。
「我不知道。」
「這裡是照雲樓。」
似錦眉頭不禁皺起,想起之前江家二爺就是在照雲樓給人打得頭破血流,但這照雲樓到底是什麼地方,她一點底都沒有。
「這兒是青樓。」如意笑了笑,神色猙獰了起來。「你想不到吧,大奶奶竟把我賣進了青樓!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似錦退了一步,強逼自己不准退縮。「不是我害你,是你自己害了自己,誰要你三番兩次利用我討好府裡的爺兒?」說穿了,她是自食惡果。
「哼!賣了死契入府,要是不想法子被抬成姨娘,難不成真要當一輩子的奴婢,讓人差遣一輩子?!我沒有錯,全都是因為你故作清高,惡意陷害我!」如意二話不說甩了她一個耳光。
似錦沒有防備地被打趴在地,眼前金星四竄,臉頰麻辣發燙。
「你不知道我方才見到你時有多開心,想不到連你也淪落到這種地方了。」如意一把揪起她的發。「你生病時,下毒毒不死你,引大爺入房也逼不死你……你等著,接下來你的日子會比我還痛苦,我受過的苦絕對要你百倍的承受!」
似錦吃痛地眯起眼,才知道原來當初原主會死在那場風寒是因為如意在藥裡添了毒,這人心思竟歹毒至此,虧她以往還將她視作姊妹!
憤怒湧上心口,教似錦怎麼也不肯束手就擒,她突地向前咬住如意的手腕,如意痛得松開了手,似錦再趁機推開她,推開了門,只是才走沒兩步便讓人給拽住,她抬眼望去,那人蒙著臉,只剩一雙眼,而那雙眼……她見過!
「你怎會這麼早就到了?」如意一見來者,顧不得疼,攏了攏發鬢,巧笑地接近那男人。「梁爺,我好好地看住她了,你如果要帶她走,得要快。」
似錦聞言,不禁瞪著如意。難道進照雲樓只是個幌子,事實上是要將她帶到其他地方?
可除了知道這個男人就是幾天前進了直正園的男客,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又為何要帶她走。
男人不語,抽出了長劍,瞬間刺進了如意的心窩,劍拔出的當下,血濺上了似錦的臉,教她錯愕得連尖叫都忘了,直到被男人拖著走時,她才放聲尖叫,往他手腕用力地咬下去。
男人一把掐住她的嘴,硬逼著她松口,壓根不管力道大得在她雙頰掐出淤痕。
似錦吸口氣,手腳並用地踢踹著,男人被踢中了脛骨,松開了她,她顧不得痛,隨即向前狂奔,身後的腳步聲如風般刮到,冰冷的長劍又橫在她的頸間,她感覺到熱液從頸間滑落。
她直瞪著前方,不敢再輕舉妄動,任由男人扯著她往陰暗小徑走,直到轉角時,一抹纖柔的身影出現,昏暗中,她看不清那人的臉,只聽見悅耳清潤的女音響起,「客官,未及掌燈,你怎會出現在照雲樓呢?」
她還來不及聽見下文,疼痛教她厥了過去。
李若凡一下馬,將韁繩丟給小廝便大步地奔進照雲樓裡,才剛踏進通往後院的腰門,便見李叔昂正巧送著大夫出來。
李叔昂一見他,便跟身後的小廝吩咐了句,將大夫送了出去,不等李若凡發問便徑自道:「大夫說沒什麼大礙,就是一點傷,應是受到驚嚇才厥了過去,瀲灩在房裡陪著她,不會有事的。」
「真不礙事?」李若凡一顆心拽得死緊,沒親眼所見,心裡就是安穩不了。
李叔昂笑得壞心眼,「你將她晾在宋府好幾日,我還以為你倆正由濃轉淺,如今瞧來,應該是我猜錯了。」
「少廢話,有沒有查清是怎麼一回事?」李若凡直朝後院走去。
李叔昂已經習慣了他這幾天爆炭似的性情,聳了聳肩道:「人給跑了,而從江府轉賣來的丫鬟也莫名被殺了,這事恐怕不單純,要想知道清楚些,還是得等似錦醒來,直接問她最准,畢竟咱們又沒讓她知道照雲樓的事,她不可能莫名其妙地踏進照雲樓。」
說來這也是個好機會,瞧瞧他們之間到底發生什麼事,一鼓作氣解決,省得這家伙老是臭張臉嚇人。
李若凡哪管他後頭說了什麼,一聽他說人給跑了,難掩怒火地斥道:「你是怎麼辦事的,照雲樓裡護院那般多,就沒一個能攔下?」
「喂,話不是這麼說的,李三爺,今兒個要不是適巧應大人在樓裡,我看你要上哪去把似錦找回來。」
「應多聞?」
「可不是,人家好歹是武狀元,又是七王爺出征西戎時欽點的麾下副將,班師回朝後受封為京衛指揮同知,人家驍勇善戰,文武雙全,咱們幾個護院才抵他一個,改日你還得去還這份恩情。」
李若凡沒吭聲,只想探探似錦,只想知道她好好地待在宋府,怎會無緣無故的來到照雲樓,又怎會有人想擄她。
進了後院主屋的寢房,坐在床邊的照雲樓花魁瀲灩徐徐起身,朝他欠了欠身。「三爺,夫人還沒醒。」
李若凡走近床邊,驚見似錦的左頰紅腫一片,嘴角破了還淌著血,喉間綁上了布巾,卻依舊可見滲出的血水,不禁回頭瞪李叔昂,像是無聲斥道:這叫一點傷?!
李叔昂一臉無辜地聳了聳肩,只能說彼此認知不同罷了,在他眼裡,那真的只是一點點的傷,壓根不致命的皮肉傷嘛。
「過來說話。」李若凡沉著眉眼,吩咐了聲便踏出房外。
瀲瀧蓮步輕移,垂著勾魂美顏,等候問話。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李若凡沉聲問著。
「晌午時分,應大人過來找我敘舊,卻突地聽見尖叫聲,我和應大人便趕了過去,就見一名男子押著夫人,那時夫人已經厥了過去,應大人便上前要擒拿那人,又為了顧及夫人,所以只逼對方松手,救下夫人便作罷。」瀲灩簡單扼要地帶過當時的凶險情境。
「可有查出人是從何而入?」
「晌午時分,護院輪值的人不多,但我讓人查過之後,不見後門的小廝,猜想許是從後門進入,但到底是夫人獨自前來抑或是被人架來,這就不得而知了。」
李若凡垂斂長睫,思索半晌後才道:「多謝你了。」
「應該的。」
「下去歇著吧,下次遇見應大人時,差人通報我一聲,我要當面謝他。」
「是。」
瀲灩一走,李若凡便正色對李叔昂道,「先備馬車,待會似錦一醒,我就將她送回宋府。」
「小事一樁,不過我讓人隨大夫去抓藥了,你待會連藥一並帶走。」
李若凡應了聲後便走進房裡,才剛掩上門便聽見嗚咽聲,連忙走到床邊輕握住她的手。
「似錦。」他輕聲喚著,直睇著她秀眉緊蹙的容顏,仿似睡夢中都逃不開恐懼。
似乎聽見他的呼喚,似錦緩緩地張開眼,先是楞了下,隨即防備地看向四周。那反應教李若凡看在眼裡,疼在心底。
「沒事了,別怕。」他不舍地輕擁著她。
熟悉的體溫安撫著她的不安。「三爺……這是哪裡,你怎會在這裡?」她止不住心底的恐懼,尤其那人一刀殺了如意的可怕畫面還印在她的腦海裡,她真以為再沒有機會見到他了。
「這是我想問的,你好好地待在府裡,怎會跑到照雲樓?」
「不是……是楚嬤嬤跟我說,有輛牙行的馬車停在府外,要我去看看,我以為是三爺差人來接我去牙行。」
她搖著頭道。
「楚嬤嬤?」他詫道,有些意外這事件起因竟是源自於宋府。
「對啊,可誰知道馬車提早拐了彎,我察覺不對勁時已經來不及……直接被人從後門給帶了進去……」一想到如意的死狀,她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如意……如意是江府的丫鬟,被江府舅太太給轉賣,可我不知道竟是將她賣到這裡。」
李若凡一聽,便知曉她指的如意便是被殺的丫鬟,換言之,如意被殺時,她極可能在現場目睹一切?
「如意讓押我的人把我帶進一間房,我想逃,哪怕被打我還是想逃,可門才一開,那個人便抓住了我,拔了劍殺了如意!」她說到最後,全身緊繃起來。
李若凡閉上眼,緊緊地將她環抱住。「沒事沒事,別怕,我就在這兒。」
「三爺,我不懂,那人分明是識得如意的,如意還喚他一聲梁爺,可他卻轉身就殺了如意!」她情緒激動,腦海裡怎麼也拂不去那衝擊性的瞬間。
「……你的意思是說,如意領著你進照雲樓,是為了把你交給那個擄你的男人?」他眉頭一沉,直覺得這事況比他想像的還要復雜,牽扯的層面已不只是宋府,但卻想不出府外的人為何要對付她。
「是啊,如意對那男人說有好好地看著我,他就把如意殺了。」她緊揪著他。
李若凡垂眼忖著,大抵可以猜想是殺人滅口,如此一來想從照雲樓裡打探如意與誰接觸過的法子恐是行不通的。對方行事如此謹慎,約莫是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而一句梁爺,線索太單薄了。
要說似錦得罪過誰,頂多是宋府裡的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差使府外的人動手,但要說是衝著他來的……就得要想想有誰是與宋府有關聯的人了。但不管怎樣,肯定是內神通外鬼,柳氏是脫不了關系的。
「對了,三爺,那個男人在皇上造訪侯爺府那日,曾經讓二房的丫鬟領去直正園。」似錦像是想到什麼,脫口道。
「去二房?」他啞聲說著,五指緩緩收攏成拳。
原來是宋絜搞的鬼!若是如此,那男人恐是與六王爺脫不了關系了。但就算是為了箝制他而擄走似錦,總覺得這意圖太過薄弱。
「我記得他長什麼樣子,給我紙筆,我畫得出來。」雖說她對文字難以辨識,但她對人臉卻能記憶深刻。
「這事不急著處理,現在的你需要好生靜養。」
「我沒事。」一點痛而已。
李若凡直睇著她紅腫的左頰,不舍地撫上,卻見她瑟縮地眯起眼,可見這痛根本不如她所說的輕。
像是想到什麼,他驀地收了指。「你再歇會吧,我有些事要跟叔昂說。」
「李二爺也在這兒?」
「照雲樓的地下老板是我和叔昂,你在這兒出了事,幸好瀲灩察覺古怪,讓適巧來訪的應大人聯手救下了你,瀲灩先通知了叔昂,叔昂得知消息自然會立刻差人通報。」聽她說完來龍去脈,他才真正地感到恐懼。
這其間,只要瀲瀧動作稍慢,恐怕從此以後他再也見不到似錦了。
他多想緊緊地擁住她,可每一次的擁抱都會教他想起,那一晚她愛嬌地坐在秦文略的腿上,與他交頸相擁……如果可以,他真想問她,她和秦文略到底是什麼關系,可話到嘴邊卻是怎麼也問不出口。
皇族總是多疑,安插許多眼線在商戶或官家裡搜集情報,也許似錦就是七王爺安插在江府的眼線,而一個男人要控制女人最簡單的作法,就是以情愛喂養,換取女人的死心塌地,而她和秦文略之間,是否就是如此?
思至此,他就渾身發麻,不敢也不願再往下想,更不想見她,偏又思念著她,這回她出事,他不假思索地為她趕來,萬般憐惜,卻還是忘不了那一夜。
「喔……所以對方並不知道這事,才會選在這兒想擄我走……」她強迫自己穩定心神,尋思各種可能性。
「別想了,你再歇一會。」話落,他便要起身。
似錦趕忙拉住他的手,他卻想也沒想地甩開她的手,教她錯愕地直睇著他。
李若凡察覺自己動作過大,勉強揚笑道:「沒事吧,我還有事得處理,一時心急了,你別介意。」
要她怎能不介意?這是一種拒絕,他的解釋全都是借口。
「三爺,你還在生我的氣?」她垂著眼道。
「……我不懂你的意思。」難道她察覺他已發現一切?
「你的事,我聽侯爺說了,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和侯爺謀議過的,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就自以為是的責怪你。」她直視著他,見他眉眼不動,她想,讓他在意的恐怕不是這件事。
李若凡撇唇自嘲。「我沒擱在心上,只是你也知道皇上給了難題,我手上有幾樁事待辦,才會忙得沒日沒夜,連要回府歇息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他順理成章地隱藏他避不見面的主因。
似錦靜靜地聽著,覺得他說的都極有道理,但她心裡很清楚,事情沒有這麼單純。然而話說回來,真要她解釋,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般奇幻的事,她到底該怎麼說,他才有辦法相信?
換作她是他,那種解釋聽起來就跟天方夜譚沒兩樣,可信度太低。
但她還是得說,就算再難開口還是得說。「三爺,宋絡是不是跟你說了,皇上造訪的那個晚上,我……」
「我還有事,你歇著吧!」他突吼道。
他不想聽!他現在還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她不用太急著告訴他!
似錦被他的吼聲嚇了一跳,與他無言對視,張口欲言,話到了舌尖卻只能苦澀咽下。她猜中了……宋絡果真將那晚的事告訴他了。
李若凡僵硬地挪開視線,正欲離開,門板卻被李叔昂給一把推開。
「若凡,不好了,侯爺被押進大牢了!」
似錦一得知宋綦入宮沒多久就被以私通西戎之罪被押進大牢,顧不得身上的傷,便要李若凡趕緊將她送回宋府。
將似錦送回府後,李若凡一回到牙行,馬上差人將宋綽和江道給找來。
「你十萬火急把我找來,是不是要補我一份墨寶?」宋綽一進門就問,然一瞥見他的臉色像是被雷打中般難看,他二話不說地擺起正經臉色,問:「發生什麼事了?」
李若凡將擱在桌上的木匣推向他。「大人,我給你一點好東西,可以讓你彈劾得很盡興。」
「什麼東西?」宋綽不解地打開木匣,「一迭借條?這……哇,三千兩,宋絜會不會太敗家了些?還有,這……」宋綽抽了口氣,連忙往下看去,再抬眼時,雙眼簡直快瞪凸了。
「我不知道四季坊的生意這般好,竟連戶部尚書都簽下了數千兩的借條!這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你可以帶回去對照字跡,不過我勸你,先舉發宋絜就好,別急著打草驚蛇。」李若凡冷聲說著。
他手上有數張王牌,卻不急著出手,這一回並不是因為皇上施壓,而是因為宋絜惹惱了他。
盡管今兒個一連兩件事非宋絜主謀,卻都與他脫不了關系,因為他是個蠢蛋,是個會引外敵除內的蠢蛋!
宋綽看著借條好半晌,在他面前落坐,壓低音量道:「王朝雖不禁設賭坊,但卻不允官員上賭坊,這借條要是往都察院送,所牽扯出的範圍太廣,不只宋絜會犯下死罪,恐怕還會殃及整個戶部,甚至其他部門,或者是武平侯府。」
戶部官員原本就掌控一半的國庫,戶部官員除了涉賭犯罪之外,更有可能涉及盜用國庫,那全都是死罪,至少可以株連三族。
「那就這麼著,你就循序漸進地辦,趁著戶部作假帳時再翻開最大的王牌,殺得他們措手不及,橫豎皇上要的就是這個結果,不過是想借宋綦的手罷了。」皇上對六王爺起疑,不想髒了自個兒的手,便借了他人的手大刀闊斧,除的不只是六王爺,更是隱藏在台面底下的六王爺一派。
他堅信,皇上不會除去宋綦,不過是做個樣子推了一把罷了。
「……難道你不知道宋綦已經被押進大理寺大牢了嗎?」
「我當然知道,就算押進大理寺又如何,這事最終還是要都察院去查,而都察院在查證時,自然得先查為何宋綦會私通外族,為何經手的全是糧馬,後頭的不用我多說了,你應該都明白。」
宋綽雙手環胸地瞪著借條。「所以你是懷疑有人利用宋絜來對付宋綦?而宋綦之所以私通外族是因為糧馬短缺,而短缺原因就得問戶部當初押的糧數,還有皇商備的糧是否足夠……你該不會早就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吧?」
這家伙是鬼嗎?要不是早已洞察機先,耐著性子收集證據,哪會有這些借條?戶部官員的俸祿多少,大伙都心知肚明,哪裡有法子這般豪賭?哪怕沒有盜用國庫,也是份絕佳栽贓證據,絕對要戶部百口莫辯。
「我不姓宋,但我身上流著宋家的血,我不是宋絜那種吃裡扒外的悖德混蛋,聯合外人陷害自己人,像那種家伙才沒資格姓宋,而事實上……他才是那個應該被除籍的家伙!」
「這話是什麼意思?」宋綽挑高了眉,一臉疑惑。
「那不重要,你還是著手去處理借條的事。」
他走了一趟同陽鎮,找到了陶嬤嬤,不費吹灰之力地套出當初的真相,他本該將這事告訴宋綦,偏偏遇上皇上造訪和一連串的事,教這事擱到現在,他都不知道該不該說了。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先走一步。」宋綽起身,將借條擱回木匣,正要離開時,宋絡來通報江道到了。
江道一進廳裡,瞧見了宋綽,趕忙拱手作揖。「大人。」
「既然你們有事要談,我就不叨擾了。」宋綽話落,捧著木匣走了。
江道看著宋綽的背影,心裡微疑,再面對李若凡時,臉上堆起了笑,問:「不知道三爺今兒個找我所為何事?」
「江大爺坐,記得先前我跟你提起的四王爺受審一事?」
江道一落坐,便道:「我記得啊,為了這事,三爺還借了倉庫讓我囤貨,不是嗎?」
「是啊,可如今事情有了些微的變化,朝中變化萬千,如今不只四王爺,就連六王爺都受到牽連。」
江道臉色頓變。「我沒聽說這事。」
「宋大人剛捎來的消息,假得了嗎?」李若凡慢條斯理地倒著茶,狀似漫不經心地道:「如果我沒記錯,之前貴府的總帳房到照雲樓時,曾經在酒醉之余道出,有了六王爺為靠山,江家即將飛黃騰達。」
「三爺,這是不可能的事,江家與六王爺並無關系!」江道厲聲駁斥著。
「江大爺,商人在商言商,再蠢的商人也不會獨押一門貨,這道理不需要我說,你也該明白。」
「這是當然,但這並不代表江家會跟著朝中風向轉向,江家是商戶,講的是買賣,談的是生意,不會攀權附貴,大多是受皇商所托,可皇商所為並不代表是江家的立場,就如四王爺一事,江家也並未與四王爺有何關聯,只是怕被皇商牽扯其中,成了池魚之殃,才急著避風頭。」
「所以,當是皇商所為?」果真是商人,有利可言就能稱兄道弟,遇難當頭,推得是十萬八千裡遠。
「三爺與其擔心這事,倒不如先回宋府,聽說侯爺出事了。」
「我知道。」
「三爺不擔憂嗎?要是侯爺真是與外族私通,一旦定罪,這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江道說得真誠,卻有幾分看戲的意味。
李若凡不禁低低笑開。「株連九族又如何?我是個被除籍的人,並不在九族之中,江大爺難道不知道嗎?我離開宋府多年,靠的是自身本事,如今就算宋府有難,也不關我的事,我比較在意的是我自身的利益,所以才會特地跟江大爺提點一番,省得江大爺一時未察,卻遭皇商嫁禍,那可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江道沒料到會被他四兩撥千斤地把問題又丟了回來,思忖了一番,道:「可我壓根沒聽到六王爺有動靜。」
「武平侯私通外族是為了買糧,意味著戶部當初押去邊境的糧有問題,這事一旦追查下來,戶部首當其衝,而皇商是負責與兵部糧道接洽,再替戶部調足所有邊防所需的糧物,而江大爺更是依附著皇商,江大爺真敢說這火不會燒到自身?」他說得頭頭是道,仿佛事事皆為他著想,可實際上江道是否依附皇商而為,只有他自個兒最清楚。
就他所知,江道明著支持四王爺,卻和戶部一派一樣暗地裡支持六王爺,而當初該支去邊境的糧,到底跑哪去了?
別人不知道,江道一定知道。
江道聽到此,臉色大變,不禁壓低了聲音問:「依三爺高見,這事該怎麼著?」
「江大爺,咱們合作多年,我實在舍不得斷了彼此關系,所以我認為,與其坐以待斃,倒不如主動出擊。」
「三爺的意思是要我咬皇商一口?」
「不對。」
「要不?」
「咬六王爺一口。」
江道抽了口氣,半晌說不出話。要他一個尋常米商去告皇親國戚……要是失敗了,那是殺頭大罪!
「沒有別的法子了?」他咽了咽口水問。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這道理江大爺該是明白的,唯有讓六王爺徹底失勢,這火才絕對不會燒到江大爺身上,再者皇商一旦牽連其中,屆時失了皇商身分,朝中會再另擇皇商,屆時有功的江大爺自然是首選。」
江道聽著,有點心動了,想起自己要能一口氣躍升到皇商,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往後是別人巴結他,而不是他四處逢迎奉承。
「真要說的話,江大爺已經沒有退路,不管六王爺和皇商的結果如何,光是江大爺收糧時低收高報一事肯定曝光,這罪同樣不輕啊。」李若凡語重心長地道,至此,他幾乎篤定江道會照他的話去進行。
送走了江道,盡管萬分不願意,他想,他還是該回宋府一趟。
正是多事之時,暗箭難防,他不願再放她獨自一人,但要面對她……真的很難,面對商場上的爾虞我詐還簡單得多。
第十四章 二爺被捕
似錦沒想到江麗瑤在得知消息之後,表現得比她想像中還要堅強,除了臉色蒼白了些,其他壓根看不出她有半點惶恐不安。
「你也別太擔心,我已經讓絜哥兒去打探消息了。」羅氏一得知消息,便將江麗瑤給招來安撫著。
「謝謝祖母,我相信侯爺定不會有事。」江麗瑤一如往昔,噙著端莊合宜的笑。
羅氏輕點著頭,目光掃向似錦,眉頭隨即皺起。「似錦,你這是怎麼了?」
似錦瞅著太夫人毫不虛假的驚愕,便知道這事她確實是一無所知。「沒事,方才出門時不小心弄傷了,一點小傷不礙事。」
「小心點。」羅氏嘆了口氣,瞧江麗瑤臉色不佳,便道:「你回去歇著吧,要有事,我會立刻差人通知。」
「多謝祖母。」江麗瑤施了禮,才跨出腳步便踉蹌了下,幸得似錦就在她身旁,趕緊扶住她,這一扶才驚覺她渾身發寒,忙看向屋外,要守在門外的梅蘭進屋攙扶。
「怎啦?」羅氏忙要洪嬤嬤向前關心。
「沒事,腳拐了下,祖母,我先回去了。」江麗瑤噙笑搖著頭,拉著似錦踏出門外,卻見小廝快步跑來,心想應是宮中傳回的消息,便等在一旁。
「太夫人,七王爺來了。」
「還不快請七王爺。」羅氏忙道,她留下了江麗瑤,差洪嬤嬤拉下了簾子,就在扶桑院等候七王爺。
秦文略進屋之前,看了眼站在外頭的似錦,目光落在她紅腫的左頰和頸間系著的布巾,眸色瞬間陰鷙攝人,想問,卻看她不住地搖著頭,指著裡頭。
秦文略眸色微黯,先進了屋傳達宮中的消息,讓羅氏和江麗瑤安心,談話十分簡短,他隨即踏出屋外,以眼神暗示著似錦到一旁說話。
似錦有些猶豫,想了下便跟身旁的梅蘭交代了聲,假借要送七王爺出府,停在南房邊的小園子,這裡離大門有幾步距離,燈火昏暗,比較隱密。
「怎麼回事?」秦文略眸色寒鷙地問。
「沒事,就一點意外。」她摸了摸頸部,轉移話題。「老爸,侯爺到底要不要緊?」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有人參了武平侯一本,皇上將計就計罷了,可我怕你陪著主子擔憂,所以過來探探……頸上的布巾拿掉,讓我瞧瞧。」秦文略怒沉著眉眼,與生倶來的皇族氣勢展露無遺。
「老爸,就跟你說沒事嘛。」似錦扁起嘴退了一步。
她敢說老爸是最疼她的人,可問題是老爸只要臉色一沉,她也會怕啊。
「唯安。」
「爸……」似錦退無可退,被逼到牆邊,緊抓著頸間的布巾,卻驀地吃痛地呻吟了聲。
秦文略隨即動手拉開布巾,就見底下的傷口滲出血來,他眸色深沉,眨也不眨地瞪著那幾寸長的傷口。
「就……意外,真的是意外。」似錦慌忙地說著。
這當頭要話說從頭,實在是一時說不清,推說是意外最簡單,可惜她老爸是個聰明人,壓根不采納她的說法。
偏巧的是,這時有人從大門走了進來,她側眼望去,嚇得抽了口氣李若凡冷漠地看著她,看著秦文略握著她的手,查看她頸間的傷勢。
那一瞬間,似錦有一種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絕望感……
「這是在做什麼?!」
似錦頭痛地皺起眉來,不能理解為何連柳氏也跟著出現了!
似錦如坐針氈,站在扶桑院的主廳上,直瞪著鞋上的花樣,直覺得快要喘不過氣,如果可以,她很想回房歇息。
「娘,要不是二管事說了似錦是因為受傷一時閃神,才讓七王爺扶住她,我可真要以為似錦不守婦道了。」
柳氏嘴上噙著笑,眸底卻滿是鄙夷。
似錦很想回嘴,可是被撞見那情景,回嘴一點意義都沒有,最要緊的是,她不希望再加深李若凡的誤解,這事非得盡快解決不可。
「老夫人多想了。」李若凡似笑非笑地道。
「我倒認為你得要好生管教你的媳婦,省得傳出什麼蜚短流長,咱們這些當主子的也跟著臉上無光。」
「好了,別再說了,都說了是誤會。」羅氏啞聲遏止著。「若凡,帶著似錦下去歇著吧,她身上有傷。」
「太夫人,容我問老夫人一句話,我便帶似錦回去。」李若凡從頭到尾都注視著柳氏,「老夫人,能否讓楚嬤嬤進廳,問問她為何會跟似錦說,我派了馬車要接她去牙行?」
「有這事嗎?」柳氏神色淡漠地問,對著身邊的大丫鬟道:「把楚嬤嬤找來。」
不一會楚嬤嬤進了廳,先向羅氏問安,便站到柳氏面前。「不知道老夫人找我來有何事?」
「二管事說,你跟似錦說府外停了馬車要將似錦接去牙行?」
「是啊,那車夫說是牙行的,我便如此猜想,怎麼了?」楚嬤嬤一臉不解地問。
「車夫說的?」李若凡笑著,仿似早猜到這答案。「我逮到了那車夫,他是個啞巴呢,他要怎麼跟楚嬤嬤說?」
「哪可能,他明明……」腳下突地被踢了下,痛得楚嬤嬤彎了身,隨即改了話。「二管事,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可那車夫明明就是這麼跟我說的,要不將他找來,我跟他當面對質。」
「好啊,明兒個楚嬤嬤就隨我進衙門對質吧。」
「衙門?」一提到衙門,楚嬤嬤的心就像是要跳出來般。
「似錦被人載往了照雲樓,險些被擄走還受了傷,這事我已經報了官,到時就麻煩楚嬤嬤走這一趟了。」
似錦聽得一楞一楞,不知道他是說真的假的。
楚嬤嬤聽完,渾身已是止不住的顫抖了。
「照雲樓?該不會是似錦與誰有約,就約在那紙醉金迷之地,卻又不慎被人發現,為求自保才自殘吧?」柳
氏哼笑了聲。「二管事,你可要查個究竟,別讓人朦了眼,事主不找,反倒錯怪他人。」
似錦聞言,惱火地要出聲,卻被李若凡制止。「老夫人,似錦不是這樣的人。」
「這可難說了,有的女人長得一臉嫻淑模樣,私底下可是浪蕩得緊。」
似錦簡直不敢相信身為侯府的老夫人會如此出言不遜,尤其這般可惡的話竟當著她的面說!她該要慶幸老爸已經先走一步,要不聽了這話,還不拆了侯府。
「是啊,老夫人這話說得再確實不過。」一聽李若凡這般應答,似錦難以置信地瞪去,卻又聽他沒頭沒尾地道:「老夫人,聽說滴血可以認親,而這滴血認親並不只限於父子,兄弟亦可。」
柳氏揚起眉,余光瞥見太夫人也同樣錯愕,便垂眼思索了下,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沒個頭尾,教不知情的人聽見,還以為似錦懷了野種。」
「懷了野種的另有其人!」李若凡突地沉聲斥道:「前幾日我巡視莊子,走了趟同陽鎮,遇見了一位故人,從她口中聽見了不為人知的秘密。」
柳氏神色微變,羅氏則出言阻止。「好了,若凡,似錦的臉色差得緊,先帶她下去歇著吧,找個大夫過府給她診治。」
「太夫人,有些話你我心知肚明,我不揭穿,那是因為顧及侯府的名聲。」
羅氏聽完,已是心驚肉跳了,雖然話未點明,但已意味他得知一切。
柳氏眯緊了眼,撇唇笑得極冷。「這當頭還顧及侯爺什麼呢?侯爺人都被押進大理寺大牢了,我倒認為干脆趁這當頭把爵位讓給二爺,要不侯爺一旦定罪,鐵卷可是會被皇上收回的。」
似錦瞠目結舌,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要不是再三確認柳氏是侯爺的生母,她真要以為柳氏是後母了。
「恐怕有難度。」李若凡笑道。
「何難?只要侯爺答應將爵位讓給二爺,就這麼簡單。」
「很難,真的。」李若凡笑得萬分愉悅,仿佛她的建議是樁天大的笑話。
「你憑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主子們說話有你插話的余地嗎?!」話落,柳氏將手中的茶杯朝他擲去。
似錦見狀,擋在他面前,他卻是一把將她摟進懷裡,大手一揮,茶杯摔落在地,爆開令人不安的尖銳碎裂聲。
幾乎同時,廳外有人急步奔來。
「太夫人、老夫人,不好了!」守門的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喊著。
「侯爺出事了?」羅氏在洪嬤嬤的攙扶下站起。
「不是,是……是都察院都事帶宮中禁衛入府,說要帶二爺進都察院問審!」
「都察院?」柳氏猛地起身,急聲道:「娘,二爺肯定是受侯爺牽累了!咱們得趕緊托人去解釋才成。」
「不用解釋,二爺是因為涉及盜用國庫才被問審。」
「你怎會知道?」柳氏怒瞪著李若凡。
李若凡從懷裡抽出了幾張借條,恭敬地遞到她面前。「這是二爺在四季坊簽下的借條,為了二爺好,我特地抽出幾張給老夫人,剩余的我全都交給都察院了。」
柳氏瞪著手中的借條,突地怒吼出聲,向前撲打李若凡。「你這野種!我就知道當初該殺了你才是!」
李若凡輕而易舉地反擒住她的雙手,「你懷的才是野種!你身為侯爺夫人卻不守婦道,與人私通,這事我要是告知族長,你的下場只有一條路!」
「好了,都別說了!你們……」羅氏急吼著,雙眼突地吊高,往後倒下,洪嬤嬤和幾個丫鬟趕緊將她攙扶住。
「趕緊去請大夫!」李若凡朝外喊著。
「可是二爺那……」小廝指著二房的方向。
「不用管了,快去請大夫!」
轉眼間,扶桑院就像是炸了鍋一樣,似錦還特地回行正軒跟江麗瑤拿了養命丸先應急,讓羅氏先吊上一口氣,等著大夫過府診治。
而似錦一回頭,早已不見柳氏的身影,至於二房那頭到底如何了,李若凡沒興趣管,她也管不了。
這一天對似錦來說,簡直是兵荒馬亂的一天,讓人疲憊到極點,折騰到了半夜,羅氏服過一帖藥後,臉色稍稍轉好了些,指派了幾個丫鬟婆子輪流照料,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入正閣,豈料卻見秦文略竟坐在堂屋裡。似錦覺得自己快要昏了,真的。
宋絡趕忙走向前,低聲道:「三爺,我本是要送王爺出府,可王爺非得進屋等候,我逼不得已……」
李若凡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向前向秦文略作揖。「不知道王爺特地留下所為何事?如果是想和似錦敘舊,是否要我先避開?」字面上聽起來謙遜有理,可那森冷的神情配上微酸的口氣,讓人一聽就知道是拐彎挑釁。
秦文略笑了笑。「你要是打算避開,是再好不過。」
「……要我避開,難不成還要我備間房,好讓你倆聊個通宵?」
「我跟我的唯安要怎麼聊,哪怕是聊通宵,也不需要你點頭。」
我的唯安……聽聞這四個字,瞬間燒毀了李若凡所有的理智 ,忘了秦文略的尊貴,一把揪起他的衣襟。
「三爺,不要!」似錦趕忙上前阻止。
「走開!你竟敢當著我的面護他?!」李若凡怒不可遏,失去理智地朝秦文略揮拳。
「不要!」似錦嚇得尖叫。
就見秦文略一手擋開他,一手將似錦給拉到身後,一個抬腿橫踢就將他給逼退幾步。李若凡一見她竟躲在他身後,被背叛的痛苦和憤怒教他失控地朝秦文略一輪猛攻,秦文略也無所懼的一一接招。
宋絡在外頭聽見聲響,趕忙入內將似錦給拉到一旁,就怕她一個不小心被波及。
似錦看得膽戰心驚,只因她老爸原本就是個武術國手,以往曾看過老爸與人對招總是點到為止,這回也不知道怎地,對起李若凡來下手竟如此狠厲,儼然是將他往死裡打。
而李若凡也毫不遜色,竟能二擋下老爸的拳腳,招招直攻老爸罩門,然腳下一個空隙就讓老爸掃了過去,應聲跪下的同時,似錦再也忍遏不住地喊道:「老爸,不要再打了,他是我的相公!」
她不樂見她最愛的兩個男人大打出手,尤其當主因是出在她身上時。
「那又怎地?我就是看他不順眼。」秦文略一想起他將龍戰於野比喻為兩人的閨房情事,他就一肚子火。
李若凡得隙,一掌直往他的喉間打去,他一個閃避,李若凡如蛇般閃入他的身旁,眼看著拳頭就要落在他的胸口上時
「李若凡,他是我爹,你打打看!」似錦用開了宋絡,衝到兩人之間。
李若凡及時收拳,而秦文略也飛快地將她摟入懷裡,側身避開。
「……你說什麼?」李若凡啞聲問著。
「他是我爹!」她說老爸他聽不懂,說爹總聽得懂了吧!
李若凡直瞪著她窩在秦文略的懷裡。「你拿去騙三歲娃兒吧!七王爺會是你爹?」他想像過千百種她會解釋的借口,卻怎麼也想不到她會說出如此荒唐的說詞。
「不是,他……」七王爺當然不是她爹,可問題是這皮囊底下的靈魂是她爹呀!
「唯安,這種男人不能成為你的丈夫,你跟老爸回七王爺府吧。」就算成親了又如何?可以離緣的,帶回七王爺府,他可以養她一輩子。
「七王爺強搶人妻,這事傳出去,皇上真能視若無睹?」李若凡怒道。
「哪來的人妻?自古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她的婚事沒有我點頭,她的婚事不算數。」
「老爸,你不要再鬧了!」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怎麼還一直添亂?
「唯安,我說真的,我已經跟皇上求了恩典,我要將你收為義女,皇上也答允封你為縣主,還封了采邑。」
秦文略輕而易舉地將她打橫抱起。「今兒個你就跟我回七王爺府,像他這種沒能力保護你的貨色,不要也罷。」
「老爸!」似錦用力地掙扎著,卻被箍得更緊。「老爸,我不走!我喜歡李若凡,我要留下來!」
「你從小眼睛就不好,字看不好,連人心都識不清,沒有老爸跟在你身邊,怎麼放心得了?」
「我眼睛沒有不好,我是失讀症!老爸,也許我真的不識人心,可我不能因為害怕受傷就不出門,頂多是換條路走,總會有一條平坦的大道等著我,而李若凡……老爸,在你還沒找到我之前,都是他護著我幫著我,他真的待我很好。」似錦扁起了嘴,淚水已經在眼眶裡打轉。
「所以,你現在不需要老爸了?」秦文略難掩失落地道。
「不是,我很貪心的,我都要,我並不是要在你們之間選擇一個,而是……我嫁人了,我怎麼能跟老爸一起住?」她環抱住他,但很快地松開。「老爸,就算我嫁人了,我還是老爸的女兒,這是永遠不可能改變的,誰也無法介入我們父女之間。」
秦文略聽至此,臉色總算和緩了些,睨了李若凡一眼,就見他一臉傻樣,不禁嫌棄地撇了撇唇,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為何咱們不早點相遇呢?老爸可以幫你挑個萬中選一的。」
「老爸,在你眼裡,沒有一個女婿會是萬中選一的。」她沒好氣地戳穿他。
「是啊,老爸希望你永遠都不要長大。」永遠都是只會纏著他膩著他的小女兒。
就在他如往常要親吻女兒的頰時,李若凡探手擋在似錦的頰上,他的吻落在李若凡的手背,教他惱怒瞪去。
「她是我的妻子。」他不能允許任何男人對她作出如此親密的舉措。
「她是我的女兒,我愛怎麼親就怎麼親,你管得著麼?」
李若凡頭痛地托著額。「似錦,咱們必須好好談談。」他怎麼也無法理解尚未及而立之年的七王爺如何能生出十七歲的似錦!
就在秦文略面帶慍色地讓宋絡給送出府後,入正閣這頭安靜得教似錦萬分不安,因為她的相公看著她的目光,十分詭異,教她微微發毛。
「說呀。」李若凡啞聲喃著。
「就……」似錦硬著頭皮將她原本的世界道出。「我一直以為是我獨自到來,寄宿在這副軀體裡,但後來我遇到了七王爺,才知道原來老爸也來了。」話落,她緊張地覷著他。
李若凡眯緊了眼,半晌沒吭聲,倒了杯茶淺啜著,讓人讀不出思緒。
「你如何能肯定他真是你爹?」好半晌,他才勉強問了話。
「他如果不是我爹,不會道出我跟姊姊的名字。」
李若凡托著額,好一會又道:「我問過侯爺關於七王爺的事,侯爺並未察覺七王爺有任何不對勁。」如她所說,她的性情不同於原本的似錦,原本會的繡工一樣也不會,會教旁人感覺古怪。
「老爸……我是說我爹,我爹本來就是個性情冷沉的人,他懂武術,又經營了一間大公司,也許是因為這樣,才沒教人看出端倪,雖然我沒問我爹,但我猜我爹肯定是在七王爺傷重時才寄宿在七王爺體內,所以七王爺後來才會轉醒。」這麼一說,一切都合理了,不是嗎?
李若凡愈聽愈覺得頭疼。聽似荒唐不合理,可偏偏又找不出破綻。
當初似錦那一手好畫就教他感到不可思議,絕非一個丫鬟自學得出的筆法。他習字練畫,很清楚畫與字都必須長時間的練習,不可能一蹴可幾。
再者,她的性情也不同於丫鬟,她與他一樣,體內藏著傲骨,可一般家養的丫鬟哪裡來的傲骨?
所以說,他必須相信她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
想著,他頭更疼了。
「三爺,我說的都是真的,皇上來訪那晚,我爹就是為了試探我而來,他認得我的畫,而我一時太開心了才會撲到我爹懷裡……」
李若凡瞅她一眼,心裡是幾分信了,但在相信的同時,同樣的不舒坦。
他依稀記得她染風寒那回是喊著老爸,誰會知道老爸是爹的意思?就算七王爺體內的魂魄真是她爹,但論外貌,兩人站在一起只會是一對男女,誰也不會聯想到是對父女。
「三爺……我爹說,他跟皇上請命了,收我為義女,至少這麼做,你應該多少會相信吧。」她怯怯地說著。
李若凡無奈地嘆口氣。秦文略如侯爺所說是個擅於心計的人,慶幸的是,他是個正派之人,如今為保似錦向皇上請命,他也只能說他是個思慮極深,擅於謀略的人,才會有此安排。
「三爺……」
李若凡抬眼,朝她招了招手。
似錦不安地走到他面前,便被他一把給摟進懷裡。
「給我記著,不管是誰,我都不允許你用這姿態坐在我以外的人懷裡。」他讓她跨坐在他腿上,占有性地擁緊她。
「我沒有跨坐……」她再誇張也不可能跨坐在老爸腿上。
「都一樣!」
「喔。」她應了聲,甜甜地笑了,把臉埋在他的頸窩。「三爺,你好久沒有抱抱我了。」她已經習慣了他的體溫他的臂彎,老是被他拒於千裡之外,真的讓她好受傷。
他不舍地親吻她的發。「等朝中的事塵埃落定後,咱們就能太平好一段時日,屆時愛怎麼抱就怎麼抱,哪怕天天膩在一塊也不成問題。」
「雖然我爹說侯爺不會有事,但真的會沒事嗎?」
「既然七王爺都這麼說了,代表已是定局。」他低聲喃著,嗓音裡透著疲憊。「當初侯爺回朝時,身上就受了重傷,養了幾日不見好轉反而愈嚴重,他便差了雙全找我,那時他說,他寧可死在我的手裡,也不願死在二房手中,我才為此幫他一把。」
「三爺,對不起,我不該誤會你,我……」
「你也沒說錯,我對宋府是有恨的,當初柳氏設計我,讓丫鬟爬上我的床,再引我爹撞見這一幕,我爹氣得將我除籍,趕出了宋府……我恨我爹不明究理,可後來侯爺說,我爹是為了保我才這麼做,因為我娘已經死得不明不白了,我爹不願再賠上一個我,才讓我離開宋府。」
似錦垂著眼,想起柳氏的仇視。「她是因為你爹娶了你母親為妻,所以才討厭你的吧。」
「我爹與我娘本是青梅竹馬,早有婚約,但太夫人卻硬是給指了柳氏這門親事,而在迎娶柳氏三年後,我爹以平妻之禮將我娘給迎進門,而柳氏是名門千金,這對她來說是個污辱,於是她把氣出在我身上,還為此謀害了我娘……太夫人明明知道,卻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到現在,我終於明白太夫人為何如此縱容她,將權交給了她。」
「就是你在扶桑院說的那些?」
「沒錯。」頓了下,他才道:「太夫人一直偏愛二房,那是因為我爹襲了爵,而二叔從小就體弱多病,娶妻之後卻一直未能有子嗣,太夫人自然是關注得多,甚至在我爹領軍出征時,柳氏與我二叔日久生情,懷了宋絜,太夫人怕二房絕嗣竟容忍下來。」
「確定?」這種事可是一大醜聞,威力之大會讓侯府面上無光,而柳氏絕對逃不過白綾三尺。
「先前你提起了在同陽鎮榮養的陶嬤嬤,她就是我一直在尋找的少數可能知情的嬤嬤,我特地跑了趟同陽,套出了結果,卻不怎麼意外,以往我就覺得柳氏對二叔、對宋絜的好超乎尋常,如今是證實了。」
據陶嬤嬤的說法,當年正因為二房媳婦一直無法有孕,羅氏極為擔憂子嗣問題,可偏偏柳氏卻在丈夫不在侯府時有了身孕,羅氏立刻差人將柳氏押進扶桑院細問。這一問知曉了是長媳勾上了小叔有了身孕,教羅氏震怒,卻又想起可憐的二子恐會斷嗣,才不得不隱忍了柳氏,想了一計。
她推說二房通房有孕,挪進扶桑院待產,直到柳氏欲生產時,便推說是早產了死胎,同時除去了二房通房,說是難產而死,一切天衣無縫,再將宋絜交由二房媳婦教養,沒過幾年,二房媳婦死了,到底是病死還是遭人暗中下藥,這就不得而知了。
而老侯爺始終未察,是因為老侯爺在柳氏有了三個月身孕才回京,一回京便迎了平妻,且一個月後便傳出了好消息,全神貫注都在平妻身上,哪怕曾與柳氏同床共寢,也不會注意柳氏到底是懷了多久的身孕。
而這事,就這般掩蓋了下來,要不是他追查了,這秘密將會隨著府中長輩帶進棺材裡。
「可是,侯爺也是她的兒子,她怎能如此偏頗?」
「因為侯爺像我爹,看見侯爺八成是會讓她想起我爹吧。」他不予置評地揚起眉。「但不管怎樣,這醜事已經被我揭開了,至於如何處置她,就等侯爺回來,那不是我能插手的。」
似錦忖著,這事對侯爺來說,是一大衝擊,但卻是必經的痛,畢竟該還的公道還是得還。她抬眼問:「三爺想恢復宋姓嗎?」
「想。」他對宋府有依戀,就像每個人眷戀自身的故土,他曾經驕傲得不承認,卻總是在字裡行間透露他不自覺的渴望。「可現在的你一旦貴為縣主,那就不是我能匹配得上的了。」
「那都是假的,我爹那麼做是為了防止我和他相處惹來冷言閑語,害我處境難堪罷了,而你一旦恢復宋姓,不就擁有了功名?而事實上--」她定定地注視著他,怯怯地吻上他的唇。「我已經是你的妻了。」
一個吻豈能滿足李若凡?現在的他貪婪得想要更多,舌鑽入她唇腔的瞬間,大手已經滑入她的衣衫底下。
長指按挲著粉色的蓓蕾,教她不自覺地輕吟出聲,每個碰觸都教她敏感而不知所措,可偏偏他的吻愈來愈重,直教她快要喘不過氣,只能無力地緊揪住他的衣襟。
「你想把我勒死不成?」李若凡沙啞噙笑。
「我不是故意的……」她松開了手,卻驚覺自己的襦衫早已被他解開,就連裙擺也不知道何時撩到了大腿,羞得她趕忙拉下。
「我看我還是先將衣裳脫了,省得待會被你勒死。」
「把燭火弄熄。」見他緩緩地褪去外袍,露出結實精壯的身軀,她不禁嬌羞地央求著。
「不要。」
「咦?」他說什麼?
「喏,再坐下來一點。」他啞聲喃著,捧著她的臀往他身下一坐。「那晚,你就是這樣坐在七王爺懷裡的。」
臀間那烙鐵般的火熱,教她羞得不敢抬眼。「才不是……根本不是這樣!」
「當然不一樣,只有我能這樣對你,對不。」他拉著她的手往下一按。
似錦羞得小臉著火般的燙,想縮手,他偏又按得死緊,逼得她只能求饒。「三爺……我會害臊。」
「有什麼好害臊的?這是咱們夫妻的閨房情趣。」他粗嘎喃著,拉著她的手探入褲子裡。「你幫幫我,似錦。」
似錦覺得她的心跳快要失控了,尤其當她的手握住那巨大,可以感覺那陣陣跳顫的脈動,「三爺,我不知道怎麼幫你……」可不可以先放開她的手?
「你知道該怎麼幫的,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你要是不幫我,不是要讓我更難受?近來因為你,讓我沒一天好眠,你再不動手,該不會真要跟我耗到天亮?是存心連一場好眠都不肯給嗎?」
似錦無語問蒼天,明白他根本是變相處罰她……那雙黑眸直盯著她,逼得她羞赧欲死,卻又只能領罰行事,燭火搖擺中,在牆上勾勒出她赤裸的身影,笨拙地收納著他熾燙的巨大,直到圚滿地坐進他的懷裡。
李若凡滿足地逸出悶哼聲,半晌又催促著。「快呀,你不快動一動,我要怎麼快活,嗯?」
還要她來?!似錦簡直羞得想挖個坑把自己給埋了!
到底是誰犯了錯,為什麼要罰她啦?!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第十五章 終於恢復身分
柳氏一夜未眠,等著兄長那兒傳來消息。
「老夫人,舅老爺差人捎來消息了。」楚嬤嬤三步並作兩步地跑進小花廳裡。
柳氏接過了信,拆著信問:「可有捎口訊?」
「沒有。」
柳氏心裡微沉,取出了信,驚見竟是厚厚一迭,再仔細看過一遍後,才發覺裡頭除了一份家信之外,還夾雜著宋綦在邊防時與敵私通的買賣明細,但這字跡並不像出自宋綦之手。
「老夫人,舅老爺怎麼說?」楚嬤嬤低聲問著。
柳氏就著燭火燒了信,壓低聲音道:「絜哥兒被押進刑部大牢,說是宋綽舉發了絜哥兒豪賭,金額過大引人疑竇,由宋綽著手查辦戶部是否盜用了國庫款項。」
楚嬤嬤雖不識字,但好歹是從官家出來的奴婢,自然明白輕重。「老夫人,這事要是定案,罪名不小。」
柳氏冷冷睨她一眼。「誰說會定案?」
「是,老夫人說的是,這全都是李若凡栽贓的事,只要詳查必定會還二爺一個公道。」楚嬤嬤快嘴地改了說法。
「還公道?那班賊人恨不得讓絜哥兒死,哪裡會查個真實?假舉發真嫁禍,狠心地要置絜哥兒於死地,我豈能讓他們如意?」柳氏冰冷的笑意在搖曳的燭火勾勒下,顯得猙獰而令人畏懼。「想讓絜哥兒死的人,誰也都別想活!」
楚嬤嬤見識過她可怕的手段,就連那懷了二爺孩子的通房丫鬟,都是她親手推進湖裡的,好一會咽了咽口水,她才問:「老夫人可有對策了?」
「一個玉石倶焚的作法,就看李若凡怎麼接招。」她走回內室,往梳妝台前一坐,等著楚嬤嬤給她梳整。
「絜哥兒從小就在我安排之下成長,不管是仕途還是娶妻,我都替他挑了最好走的路,往後他將會成為六王爺的左右手,待六王爺登基,他就會是萬人之上,一人之下的一品首輔……這條路,我早就給他算計好了,絕不允許任何人破壞。」
楚嬤嬤靜靜地替她梳著發,明白她不過是在自言自語,就像這些年來養下的習慣,有時總教人望而生畏。
「楚嬤嬤,差人把李若凡找來。」待楚嬤嬤替她梳好了髻,別上鳳頭捻金絲金步搖和碧璽簪,她才低聲說著。
「老夫人不先用膳?」
「先把他找來。」
「是。」
楚嬤嬤不敢擔擱,出了門馬上差人到入正閣通報。
入正閣寢屋裡,李若凡穿上外袍,檀發披落地站在似錦身後,原本頗有興味,然見她神色專注一筆一畫地勾勒出一個男人模樣時,臉色慢慢地沉了,再見五官經她巧筆變得立體而真實時,他又忍不住細細觀看。
這男人他並不識得,教他贊嘆的是她的筆法,直教他大開眼界。
她的畫法千變萬化,丹青水墨難不得她,立體畫更是出眾,教人大感意外的是連畫眉的石墨她都能作為顏料,教他直想向她拜學。
似錦渾然不覺身後有人,直到擱下石墨後,她才習慣性地退後一步,撞到了肉牆才嚇得轉身。
「三爺?三爺什麼時候起來的,怎麼也不出聲。」似錦呼了口氣,拍了拍胸口。
李若凡饒富興味地瞧著她只著抹胸搭了件襦衫,酥胸幾乎呼之欲出,這景致說有多誘人就有多誘人。
「三爺在看哪?」似錦二話不說地拉攏襦衫,瞋瞪著。
「食色性也。」他很大方的承認,輕牽起她的手。「是不是嫌我昨兒個不夠盡心盡力,才教你一大早就爬起來作畫?還是趁這當頭還有點時間,你給我一點機會讓我好生加強一下,搏回一點顏面。」
「哪是!」她羞紅臉地道,他已經夠盡心盡力了,千萬不要再加強!
「不是嗎?瞧,還畫了個我沒見過的男人,你要不要干脆把以往的事全都道出,省得日後又爆出不必要的誤解。」他善妒,不能容許她畫其他男人,但也沒勇氣要她畫自己。
要知道,畫技一絕的畫師,可是連最不為人知的那一面都勾勒得出的。
「那是……」她用力嘆了口氣。「這個男人就是要擄我走的那個男人,我昨兒個作了惡夢,又夢到他殺了如意……雖然如意待我不好,但殺人總是要償命的,我想把這人的畫像畫出,也許可以讓李二爺拿到官衙去。」
「你眼力這般好,才見過兩面就能將五官畫得這般精准?」他記得她說過,這個男人在皇上造訪當晚進了直正園,要是大膽猜測,這個男人恐怕與六王爺脫不了關系。
「也許是因為識字有礙,所以看人臉我特別記得住,而且當時我還狠狠地咬了他的手腕,咬到見血。」她從沒那麼用力的咬過人,才知道原來有心要咬,是真的會見血的。
「真的?」李若凡沉吟了下。「我差醍醐來伺候你,順便要宋絡去把宋綽給請來。」
「找宋大人做什麼?」
「昨兒個你和七王爺在南屋那裡,我覺得柳氏出現得極古怪,仿佛她早就知道,這就意味著先前你和七王爺見面時,她已經察覺你倆之間不尋常,要說這個男人是六王爺的心腹,經由柳氏的通風報信將你擄走,為的是將來要拿你脅迫七王爺,這麼說來就合理多了。」
他之前一直想不通的就是這個環節,那時他幾日沒回宋府,看在他人眼裡定是夫妻不睦,這當頭還拿似錦脅迫他,就顯得太不智了,但如果要脅的對像換作七王爺,那可就萬分合理了。
似錦怔怔地聽著,沒想到這算計竟這般曲折。「那……如果把畫給宋大人,確定了是六王爺的心腹,知曉老爸待我寵溺,又知老爸向皇上邀戰功,封我為縣主,因而將我擒為肉俘,這麼一來,就可以把矛頭明確地指向六王爺了。」她真是忍不住要說她老爸真真真是太強了,這邀功邀的真是時候,完全派上用場了。
瞧她臉上完全不掩心思,李若凡撇了撇唇,放開了她的手,說得很酸。「是啊,七王爺當然是了得,他恐怕是將來的儲君,而你則會從縣主晉為郡主,甚至成了公主,而我呢,就算恢復宋姓也不過是會元,怎麼配得上你?」
似錦沒好氣地挽住他的手臂。「你要是恢復了功名,我可是要以夫為貴。」
「可我不想再考功名了。」
「為什麼?」
「險惡。」以往他不在乎,可他現在有她了,不願涉險。就連七王爺向皇上請命封她為縣主,都教他惴惴不安,就怕他日皇儲爭奪會牽連到她。
似錦自然明白他指的是什麼。皇上年歲已高,儲君之位還虛懸著,幾個皇子明爭暗鬥,早晚影響的層面會更廣,這當頭要是謀功名而入朝,恐怕光是為了派系就會惹出更多事端。
「那就別考了,到時候我作畫,你題字,咱們就作對筆畫夫妻。」壓根不需要靠黑市刻意炒作,他們是真金不怕火煉,不怕沒市場。
李若凡笑而不語,就怕這當頭想抽身已難。以往總傻得想要考取功名,揚名天下,如此瞧來,卻只是感到好笑,他已經得到最想要的,何苦再趟那場渾水。
「對了,我想到一件事。」似錦輕呀了聲,隨即跑進套間裡,一會出來時,手上多了件中衣。
其實,她有點猶豫,因為這件作品實在端不上台面,但這已經是她拚了全力所縫制繡樣的中衣,過年那段時間就弄好了,早該交給他,但這期間發生了太多事,又加上她沒自信,所以就一直擱下了。
李若凡受寵若驚地瞧著她手上的中衣。若依商人的眼光,這中衣針腳不勻,至於上頭的繡樣就別說了,因為他完全看不出是什麼圖樣,但如果是依李若凡,似錦之夫的眼光……他的心在瞬間暖烘烘的。
似錦清了清喉嚨,有些艱難地開口,「我做好一段時日了,實在是沒什麼出彩之處,所以就一直擱著,可是我想反正都做好了,穿在裡頭,除了我,應該是不會有旁人瞧見。」
言下之意是指不會被人瞧見,讓他丟臉。想想當初她的決定是正確的,不做袍子只做中衣,就是為了防這種狀況呀。
「三爺?」沒聽他吭聲,不禁抬眼望他。「三爺別不吭聲,我每每要抬頭看你,抬得我脖子都快斷了。」
拜托體諒她個兒小,老是要她抬頭望天,對脖子真的是一大負擔。
「幫我換上如何?」他笑暖了眉眼。
「現在?」
「總得試穿。」
似錦想想也對,替他換上了中衣後,眉頭不禁皺了下。「……太寬了。」她明明是照著他的中衣做的,到底是他這段時日瘦了,還是她根本做錯尺寸了?
「不會,往後你就想法子把我養胖些。」說著,便拉著她的手往胸膛一按。「你瞧瞧,有哪處該要養胖的。」
他說著,手從胸膛往下滑,過了窄腰直往下腹,似錦直想縮手,他卻沒打算放手,教她難為情地吼道,「三爺身段極佳,秾纖合度,繼續保持就是。」
李若凡不禁低低笑開,見她愈發羞窘,心裡愈樂。「那你得要將我的身形記妥,下回再做件褲子、袍子。」
「我沒打算做褲子,如果要做袍子,那你應該是讓我量肩,而不是、不是……」她滿臉通紅,悻悻然地瞪著他可惡的笑。
「總得成套。」他說得理所當然,見逗得差不多了,才將她的手拉放在他肩頭上。
「唉,讓你把手伸得這麼長,真是難為你了。」
似錦幾乎想衝向前咬他了。明知道她個小,偏要為難她,虛情假意的愧疚到底是要演給誰看?
「既然這樣,那就如此吧。」他一把將她抱起,讓她雙腿往他腰部一圏,曖昧與她摩挲著。「這樣是不是好多了?」
「天亮了……」她抽了口氣,羞赧欲死。
羞於見他,可偏偏她近來像是著了魔,愈瞧他愈覺得他俊魅逼人,尤其當他揚起壞壞的笑,總教她心跳加速。
「咱們到內室裡,那裡還暗著很。」說著,打定主意往內室走。
「不是暗或亮的問題,是已經早上了!」他自己說,昨晚要了幾次水,她都覺得無臉見人了!老是打理完後又起心動念,也不替她想想!
「啊,既然不是暗或亮的問題,咱們往後都點著燈火,你覺得如何?」他往她嘴上一啄,食髓知味地貪求更多。
似錦又閃又避著,眼看著快招架不住時
「三爺。」宋絡在門外喊著。
「什麼事?」他啞聲問著,大手也沒閑著,逼得似錦對他又掐又捏的阻止惡行。
「老夫人差人來通報,要三爺過去一趟。」
「……宋絡,先差人把宋綽找來。」
宋絡看了看天色。「三爺,這時分宋大人尚未下朝。」
「那就等到他下朝,請他務必過來一趟,至於老夫人……就說三夫人身子不適,我放心不下,在一旁照料,晚一點再過去。」
「是。」
吩咐完了,再將心神拉回似錦身上,就見她已經將他解開的系繩全綁上,就連衣襟都抓得死緊,教他不禁笑眯了眼。
「做什麼,嗯?」這個小笨蛋把衣襟抓緊有什麼用?他從底下一樣滑得進去。
「你有事要忙,不要再那個了啦。」她羞紅了臉,不給他得逞的機會。
「哪個?」他湊近她,若有似無地摩挲過她的唇。
「就……」一張口,隨即被封了口,他吻得挑逗,大手隨即滑入衣襟底下,細細膜拜她細膩如玉的肌膚。
似錦抗議地抓住他的手,動作大得讓他身上的中衣大敞,看著他烏黑檀發滑落在厚實的胸膛上,俊雅的五官搭上了純陽剛的身軀,有種令人入迷的魔魅感,就連身下也早已熾燙灼人,全然不給她抗拒的機會,在她看得痴傻時,他埋入了她濕潤的體內,滿足的從喉間滾出了低吟聲。
似錦皺擰著眉,暗罵他太可惡,竟然趁她不備!
當李若凡終於願意放過她,是因為宋絡來報宋綽來了。他起身要梅蘭送水入內,待打理好後,讓醍醐和梅蘭入屋替她梳發。
她不敢抬頭,偷偷用余光偷覷鏡裡梅蘭的反應,便見梅蘭臉紅紅的,那一瞬間,她真不知道要把臉擱到哪去,等到梳妝好了,她只好把羞赧轉化為怒氣,轉嫁到李若凡身上。
「怎麼了?」李若凡細細地替她上藥,瞧她那惱火偏又逗趣的神情。
哼。她別開臉,不想理他。
「不說,待會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吻你。」
「你!」她的相公真不是普通的無賴!「我跟你說,你以後絕對不能這樣,否則我一定要跟你分房。」
「這樣是哪樣?你不說清楚,我怎會知道。」他一臉虛心請教的嘴臉,氣得似錦牙癢癢的,直想拿他磨牙。
他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慶幸的是,宋絡來稟,說是宋綽已經到了,李若凡帶著她去迎接,才剛踏出長廊
「李若凡。」
似錦望去,這才想起先前宋絡說柳氏找他,可她卻把這事都給忘了,沒想到柳氏竟親自來這。
「老夫人,我正要去看看太夫人,不知道老夫人是否要一道去?」李若凡似笑非笑地問著。
「我有話跟你說。」柳氏冷聲說著。
「有什麼事,待我去見過太夫人再說。」李若凡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照理說,你這個長媳該是要侍在太夫人身邊伺候湯藥才是。」
「李若凡,不需要跟我說些雜七雜八的,我手上有一份東西,我相信你一定很有興趣。」柳氏從雲袖暗袋裡掏出了兄長左都御史捎給她的邊境明細。
李若凡拍了拍似錦的手,便朝柳氏走去,眼見只剩兩步的距離,柳氏猛地收起了明細。
「老夫人既說我感興趣,就該讓我瞧清楚點,收得這般急,我怎會知道到底是什麼?」
李若凡看似興致缺缺地道。
柳氏緩緩再攤開,但一會隨即收起。「雖說只讓你看了個頭,但你這般聰明,肯定知道是什麼。」
李若凡微揚起眉,神色不變地問:「我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
「我要你想法子把二爺救出來,否則我會將這些證據遞給都察院。」柳氏將唯一的生機捏得死緊。「你也知道我的兄長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只要我將這些證據遞出去,侯爺絕對無法逃出生天。」
似錦聽了,一整個傻眼,懷疑自己聽見什麼。她竟然拿侯爺與外族的私通證據逼迫三爺將宋絜救回?
李若凡搖了搖頭,「柳氏,我知道宋絜是你所出,但我能否問你,侯爺究竟是不是你所出?」就算侯爺再怎麼像父親,就算她再怎麼恨父親,也不該將恨轉嫁到侯爺身上。
「他不是我兒子。」柳氏勾彎了抹上大紅胭脂的唇。「他不會是我兒子,他像極了他爹……就跟你一樣,全是那個賤人生的,令人厭惡!我的父親當初是官拜一品的首輔,我一個首輔千金才剛進門就得替那個賤人教養孩子……嫡未出,庶先有,是他先對不起我,就算我犯了錯,也是他逼我的!」
李若凡聽她近乎歇斯底裡,毫無章法的話語,驚愕原來侯爺竟是與他同父同母的大哥。
「你……所以,你現在為了顧全宋絜,全不管其他人死活了?難道你不知道侯爺一旦定罪,那是株九族的大罪,你也別想逃過!」
他從不知道原來這大宅子裡藏了這麼多秘密,舅舅從未提起,他根本無跡可尋。
「我無所謂,只要宋絜能安好,我落得什麼下場都無妨,只要你想法子讓宋綽銷了這案子,我就毀了這些證據。」
李若凡瞧她自以為這些證據可以改變一切,一時間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怒。「柳氏,宋綽是宋家世族的族長,你認為他會忍受一個宋家子弟壞了宋家清譽?你錯了,宋綽會徹查到底,這已經是改變不了的事實,更何況,給你這些證據的人到底是何居心,你到底看懂了沒?對方是打算要將武平侯府一網打盡,你還傻得為虎作偎!」
「我才不管那麼多,如果絜哥兒救不回來,那就讓所有人都跟著陪葬,你也別想逃!」柳氏怒聲一吼,清麗的面容些微扭曲著。
「不好意思,我不姓宋,還是托你之賜呢。」
柳氏怔怔地瞪著他,半晌才吼道:「你為什麼還不去死?!」
李若凡笑得燦爛。「我不會死,我會過得很好,好到你無法想像的境地,不管怎樣,絕不會教你稱心如意。」
就為了這一口氣,他什麼事都能忍。打擊仇人最好的方式,就是要活得比仇人還要好,還要親眼看著仇人一無所有。
「最該死的是你!今兒個要不是因為你,根本就不會惹出這事!是你故意陷害絜哥兒,你故意要阻他仕途……」柳氏氣得渾身發顫,就連緊握在手的證據也一一飄落,她眼中露出狠絕的青光,現出手上的短匕直朝李若凡撲去。「想毀了我的絜哥兒,你就給我去死吧!」
「三爺!」似錦驚聲喊著,舉步奔向他。
李若凡早有防備,輕而易舉地擒住柳氏的手腕,稍稍一扭便教她松了口,短匕隨即掉落在地。
「柳氏,你到底還要錯到什麼地步?!」李若凡怒聲吼著,一把將她推開。
就在同時,他感覺一陣銳利的風乍到,欲閃已來不及,此時身子被人一撞,教他退開幾步,等他抬眼,就見似錦頭發披散地倒趴在地。
「似錦!」他一把將她抱起,驚見地面上插著一支箭,而她的臉滿是鮮血。
「殺了他!」柳氏發狂似地喊著。
陣陣拉弓放箭的聲響,教李若凡猛地抬眼,就見箭翎竟是從二樓的方向射來,他要閃避已是不及,只能反身為盾,將似錦護得死緊。
「全給本王拿下!」
然而箭翎沒如預期落下,反倒是爆開了秦文略的怒咆聲,李若凡回頭望去,就見秦文略著王爺赭紅蟒袍,手持長劍地護在他的背後,地上皆是被斬落的斷箭,而數不清的禁衛從四面八方地將他們包圍護住,其余的則散開直朝二樓而去。
確定埋伏的弓箭手沒再發箭,秦文略才回身查探似錦的勢,一見那滿臉的血,抽得他的心發狠的痛著,宋絡見狀,趕緊差小廝請大夫過府。
「似錦、似錦,說說話,別嚇我。」李若凡輕撫著她的臉,直瞪著她緊閉的雙眼,心像是被剮開似的,痛得教他連呼吸都亂了。
「痛……」似錦痛皺著眉道。
她一開口,他的心就穩了一半,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待會就不痛了,你別怕。」
「嗯。」她虛弱地應著。
「似錦、似錦……」李若凡緊摟著她,不住地吻著她的發。
秦文略將一切看在眼裡,心裡五味雜陳,惱他沒本事保護女兒,累及女兒為他負傷,卻也知道女兒不能沒有他。
「王爺。」宋綽從園子後方走來,朝秦文略施禮。
秦文略起身,環顧四周,見柳氏已經被縛。「宋家的家務事,本王管不著,但她唆使人欲傷本王義女,再加上她手上有武平侯私通外族的證據,本王要你立刻帶人將她押入都察院候審。」
「是。」宋綽心裡跳了好幾下,心想自己以往待似錦的態度夠不夠恭敬,早知道她有一天會成為王爺義女,他會待她更好的!
箭翎從似錦的後頸擦過腮頰,僅只是皮肉傷,未傷及筋骨,教李若凡才總算安下心來。
李若凡放下了所有工作,留在宋府照料似錦,一刻都不能讓她離開視線。
「……三爺,你會不會太誇張?」似錦瞪著他。
「我擔心。」
「我只是要如廁!」
「我陪你。」
「你夠了喔!」把她困在房裡就算了,每每她要如廁都要跟……好歹替她想想好不好!
她不過是皮肉傷而已,哪裡需要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尤其她的傷都已經結痂了!
「似錦……別讓我擔心。」他低啞喃著,卑微到不能再卑微的低姿態,讓似錦真氣著也發作不了。
「三爺,沒事,府裡添了好幾名護院,哪裡還會有什麼問題?」她想,他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
說來也沒法子,誰要她接二連三的出事,她能體會他的不安,但換作她是他,她也不會誇張得連入浴如廁都跟,好歹給她一點隱私權。
「要是有賊人混作護院進到府裡呢?」
「你這些話讓我爹聽見,可就沒完了。」那些護院是七王府的侍衛,全都是萬中選一的高手耶。
「似錦,你不明白,朝中人為了掌握消息,會在各府各院裡安插眼線,七王爺面臨皇儲之爭,誰知道那些護院裡有沒有其他王爺布下的殺手?」李若凡面色凝重,一點往日的輕佻慵懶皆無。
似錦楞了下。「還有這種事?那我爹危不危險?」
「現在危險的是你!就因為你的身分不同,才會讓其他人痛下殺手。」
「可問題是柳氏是要對付你,而不是對付我。」她只是剛好飛撲過去而已。
「所以你是在怪我拖累了你?」
似錦眼角抽顫了幾下。「三爺,麻煩讓讓,我真的忍不住了。」從半個時辰前就開始拖著她不放,再這樣耗下去,她待會就要准備出糗了。
「似錦……」
「我說真的,你要是再跟過來,我絕對跟你翻臉!」撂下狠話,似錦進了夾間,甩上了門。
李若凡只能守在外頭,然似錦才進夾間,外頭便聽見了宋絡高喊著,「三爺,侯爺回來了!」
李若凡忖了下,走出房外,把幾個丫鬟都叫到夾間外候著,還讓宋絡守在房門前,才要往行正軒走去時,就見江麗瑤已經攙著宋綦走來。
「侯爺,怎麼沒先回房歇著?」李若凡趕緊向前扶著他,先帶他進書房歇著。
「有事跟你說。」宋綦往榻上一坐,才微微地呼了口氣。
「既然你已經回來了,代表這案子已經審完了,六王爺一派如何?」這陣子他將重心都擱在似錦身上,壓根不管朝中怎生的腥風血雨。
「去了大半,而六王爺也因為似錦畫的那一幅畫而被押入獄了。」
「那人真是六王爺的心腹?」
「是兵馬衛的副指揮使,七王爺還查出他私調兵馬,是為造反大罪,自然會波及六王爺,再加上先前江家大當家當庭出示當初六王爺伙同皇商調糧囤貨的證據,才算是罪證確鑿,我知道這其中你斡旋不少。」宋綦一口氣說了許多話,還是江麗瑤在旁不住地替他順著氣。
「那也不過是順手罷了,當初皇上送紫檀屏的用意就是要你和七王爺追查此事,可你的傷在剛回府時被施毒傷得更重,元氣都大傷了,哪還有法子追查?我只好多使一點力。」李若凡壓根不居功,頓了一會才問:「宋絜呢?」
「處斬了。」
「……老夫人呢?」
宋綦悵然笑著。「瘋了。」
李若凡皺著眉,忖著要怎麼跟他說他的身世,就見他從懷裡取出一只木牌,而牌上寫的是宋繁,字若凡,武平侯府嫡二子。
「這是怎麼回事?」
「宋綽將柳氏的事跟我說了,身為族長的他,以柳氏不事婆母為由休了,扶正你我的親母,所以你和我自然都是嫡子。」當然,其余的內宅醜事宋綽刻意避開,給武平侯府留下了顏面。
「宋綽都說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跟我說過,我一直知道生母是誰。」
「可你並不親近母親。」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宋綦嘆了口氣。「也許我跟父親真的很像,太過害怕失去,所以裝作冷漠,不想引發柳氏的妒心而痛下殺手,結果還是沒能救下母親,所以我才會在爹死後,主動請纓前往邊境戍守,可也因為如此苦了你……我不是不願幫你,而是在那當頭,幫反倒是害……可如今,我總算完成了父親臨死前的交代,讓你恢復宋姓,回到宋府。」
李若凡緊握著木牌,久久不能言語。
宋綦拍拍他的肩。「七王爺交代了,待似錦傷好些,帶她去一趟七王爺府吧,我倒沒想到似錦竟會是七王爺的義女,這樁巧合姻緣真是你的福氣。」
李若凡輕輕地點著頭。
「往後,哪裡也不准去,宋府是你的家,而我永遠都是你的大哥。」
李若凡垂著眼,直到江麗瑤扶著宋綦離開,他還是保持著不變的坐姿,直到有人輕輕地從他身後將他環抱住。
「莫道不依然……三爺的初衷從未更改,對不。」似錦輕聲說著。
李若凡輕握著她的手,依舊無法言語,只是點了點頭。
「六王爺既已下獄,三爺終於可以放心了吧,總算是雨過天晴了。」她俯身吻去他的淚。「三爺,你在哪裡,哪裡就是家,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
李若凡啞聲笑著,淚卻怎麼也止不住。
終於,他想要的,全都還給他了,他的家他的妻,他終於不再飄零。
作者:
event1144085
時間:
2016-10-26 09:44 PM
番外:翁婿大戰
烈日當頭,宋繁卻像是渾然不在意地站在七王爺府外等候著,直到一個時辰後,王府大管事才將他迎了進去。
這是他第二次進七王爺府。頭一次踏進時是在兩個月前,從頭到尾,秦文略都視他為空氣,於是當他帶著似錦回家後,他嚴禁她再踏進七王爺府,派著醍醐和梅蘭亦步亦趨地跟著,監視著她。
而這一次,他是不得不來。
因為,他的妻子就在裡頭。
恢宏大廳裡,秦文略坐在主位上,懶懶地睨了他一眼。
宋繁來到他面前,恭敬施禮,喊道,「老爸。」雖然這稱謂極古怪,但他是跟著似錦的禮,出口也就沒那麼難。
「你哪位?」秦文略冷聲問著。
「你的女婿。」
「唯安是迫於無奈嫁與你,本王可不承認你這個女婿。」
「就算王爺不承認,似錦嫁與我已是事實,而且說不准她肚子裡已經懷了我的孩子,王爺正等著當祖父呢。」宋繁笑容可掬地道。
秦文略緩緩眯起眼,笑得又邪又冷。「你有所不知,在那個世界,哪怕她有了孩子還是能離緣,她是縣主,有莊稅可收,不用倚靠任何人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老爸,壞人姻緣會自斷姻緣的。」宋繁很好心地提醒著。
「不勞你操心。」
「但是有一點,老爸應該比我清楚,王府裡人多嘴雜,人心難測,似錦這般率直性子的人根本不適合在這兒久住,要是待久了,引發有心人妒嫉,後果可是不堪設想。」他說得中肯,也是他另一樁煩憂。
後來,他得知七王爺為了讓皇上能封似錦為縣主,推說是當年他受傷逢人相救,為了報答恩人之女,所以才收為義女。
但他第一次進七王爺府時,皇上也在場,脫口道,要不是似錦已嫁人,就算是要收為妾室也不是不可,這話一出,天曉得在王府裡的側妃妾室會是怎生的揣度?要知道,七王爺府裡有正妃一位,側妃兩位,至於妾室通房有多少,他是不得而知,但這陣仗就可以衍生許多可怕的謀議了。
「本王會立於不敗之地,絕不讓任何人有機會傷到唯安。」話一出,噙著天生的帝王威儀。
「王爺必須承認,現在的宋府遠比王爺府要單純得太多了。」羅氏一個月前離世了,柳氏瘋了死在牢中,宋絜也被斬於午門,府裡只剩一房,人口簡單,奴僕也都忠心向主,是王府所不能比擬的。
「要真是單純,唯安怎會主動投靠本王?」秦文略笑得譏刺。
宋繁心裡扎痛了下。「那是誤解。」
「什麼誤解?」
「原來似錦沒跟王爺說呀。」他訝道,嘴裡滿是譏諷,像是在笑他不如他在似錦心裡重要,凡事都會與他說。
「呀,原來你不知道,當唯安最難過時,她就會找些東西洗一洗,那時的她是不說話的。」秦文略反將一軍,再拔一籌。
「我當然知道她這可愛的習慣,我還陪她一道洗過呢。」宋繁笑意不減,再下一城。
「原來她和你在一起這般不快樂,才那麼短暫的一段時日,就讓你知道了這習性。」秦文略嗤笑著。
「似錦性良,總是為了他人煩心。」
「可不是,這不就被你給逼來了?」
宋繁有些沉不住氣了,笑意微微扭曲了些。「夫妻小小鬧意見再正常不過,所謂床頭吵床尾和,回去後我再與她好生解釋,那就什麼事都沒了。」
「她若想回去,又怎會來找本王?」秦文略托著腮,懶懶問著。
「王爺不明白,似錦偶有小脾氣,但只要我抱抱她,一會就沒事。」
「那倒是,她心情不佳時總喜歡向人索抱,總是喜歡賴在本王懷裡,待會本王好生安撫她便成,你可以回去了。」
宋繁直瞪著他,強力壓抑著怒火。
似錦說,他是她的父親,他也承認了,他們確確實實是父女,可問題是,秦文略的外貌是個年輕俊美的男人,只要一想起似錦賴在他懷裡,他就想將他碎屍萬段!
誰家的父女會像他們這般摟摟抱抱,還抱得那麼親密惹人遐思?!
「王爺該要記住,王爺與她外貌不似父女,若是在旁人面前摟摟抱抱,只會引起不必要的誤解。」
「放心,本王都是把她帶回房裡。」
這挑釁再明白不過,逼得宋繁快要燒斷理智。「這就是我和王爺不同之處,只要我想,不管何時何地我都能擁著她吻著她,甚至還……」
「閉嘴!」
宋繁有種扳回一城的快意,滿意終於讓秦文略動了怒。「夫妻閨房情事再正常不過,尤其似錦特別喜歡我對她……」
「徐賁,將廳門全都掩上!」秦文略突道。
守在廳外的王府大管事徐賁雖摸不著頭緒,但還是差人立刻掩上了大廳的十二扇鏤花雕門。
「王爺這是要做什麼?」
秦文略走向他,笑得猙獰而可怕。「這麼著吧,本王讓你三招,三招後誰打倒了誰,決定唯安留在哪裡。」
「這怎麼好?我怎能出手打岳丈。」
「聽起來像是本王占了便宜,但就算占了便宜又如何?本王就是想教訓你!」打他在眾人面前拿龍戰於野比喻閨房情事時,他就一直很想教訓他了。「你千萬別客氣,否則本王要是失手讓唯安守了寡,也是你的命。」
等到似錦聞訊趕來時,廳門還是掩上的,但依稀可聽見裡頭的對打聲和父親的怒斥聲,嚇得她趕忙推開了門,就見秦文略一掌就要往宋繁頭上劈,她忙喊著:「老爸,不要!」
秦文略及時收掌,而宋繁也得隙地閃身躍到似錦身邊。「似錦……」他虛弱地喊著,臉往似錦肩上一貼。
似錦側眼望去,只見他嘴角淌著血,頰邊有一處瘀青,不禁跺著腳。「老爸,你下手也太重了!」
「他欺負你,我欺負他,豈不公道?」
「他沒有欺負我。」似錦心疼地抱著宋繁。
「要不你怎會到井邊洗手絹?」瞧,那手絹都洗到綻線了。
「我……我是因為知道那座繡屏,三爺瞞著我多賺了很多。」她在牙行聽見有人提及梅蘭她們繡制的繡屏,正想聽聽市場反應時,竟聽見那座繡屏是以一千兩賣出,教她當場傻了眼。
「似錦,不是那樣的,那是第一次買賣,是我和買家串通哄抬了價格,很多物品都是靠這種手段哄抬的。」
宋繁虛弱地解釋著。
他在牙行裡,一轉眼就不見她的人,追問之下便猜出她是得知繡屏價格,替那幾個丫鬟心生不平了。
「真的?」
「當然,梅蘭她們的手藝那般巧,我都想好了,咱們合資繡坊,讓梅蘭教導繡娘雙面繡和暗繡,往後她哪裡還需要傷眼刺繡,只管領分紅便成,所以這第一座的繡屏自然得要把價格哄高,推出第二座或其他繡作時,才有好價錢可議。」
似錦聽得一楞一楞,從沒想過還有這種行銷手段。
「奸商。」秦文略啐了聲。
「商人雖圖利,但也是為了顧及伙計,似錦,你說過有本事的人就能打造頭上一片天,我這是在替她們打算,不好嗎?」
聽他這麼一說,似錦羞愧難言。「三爺,對不起……都是我不好,害你被老爸打了。」
她不舍的要命,輕撫著他唇角的傷。
「岳丈教訓女婿是天經地義的,誰要我沒跟你說清楚?」
「都是我不好,是我沒跟你問清楚。」
秦文略冷眼看著,這個女婿,不管他橫看豎看就是無法順眼。長袖善舞又舌粲蓮花,滿肚子心計和城府,隨便幾句說詞就將他女兒吃得死死的……唉,唯安為何就不能跟她姊姊學學?
就在一刻鐘後,兩夫妻和好如初,濃情密意地手牽手離開了七王爺府,留下了悵然若失的秦文略。
「王爺是著了道了。」徐賁最終下了結論。
「本王不著他的道,縣主怎麼跟他回去?」秦文略無奈的嘆口氣。
女大不中留,他當然清楚女兒最擱在心上的是誰。他不能強占著女兒,必須正視女兒已出閣。也許,他該再去尋找另一個女兒……老天把唯安還給了他,應該不會將懷安藏得太深才是。
而他的妻子……他已經不敢奢望了,他知道,老天不會再給他第三次的機會。
番外:非戰之罪
就在宋繁夫妻倆回到家,用過晚膳後,宋繁將親親愛妻給拐上床,正吻得她眉眼含羞,教他心旌動搖時
「……三爺。」外頭響起了宋絡無比哀傷又萬分無奈的聲嗓。
如果可以,這時分他壓根不想到寢屋外稟報任何事,尤其是在三爺剛將三夫人給接回府,這時候能避就該避,可他真的避不了。
「怎了?」宋繁微惱,但還是硬將似錦給壓在身下。
「……侯爺在堂屋裡。」
宋繁微蹙起眉,哪怕情欲賁張著,他還是起身調勻了氣息,才啞聲對著似錦道:「我去去就回。」大哥不會在這時分找他,會突然到來,肯定是朝堂上遇了什麼事。
似錦羞怯怯地應了聲,目送著他離去後,便抓著被子滾成了蝦球狀,滾不散臉上的熱意,反倒教她一路滾進了夢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力的臂膀將她拽進了溫熱的懷裡,她連眼都張不開地問:「發生什麼事了?」
「……一件令我非常光火的事。」
聽他狀似咬牙切齒,教似錦再困也張了眼,轉過身問:「狀況很糟嗎?」怪了,朝堂上真有什麼要緊事,老爸會先知會她才是。
宋繁吸了口氣,牙關還是咬得死緊,仿佛這事有多難以啟齒。
「到底是什麼事?」他愈不開口,她愈是心慌。
宋繁無奈地吐了一大口氣,把臉埋在她纖弱的肩上。「似錦……如果有天,有人送了我妾室通房,你會怎麼處理?」
似錦呆了下,因為她從沒想過這種問題,從沒想過有一天他的身邊會多了幾個女人,而他挑在這當頭說……
似錦二話不說地抬腿踹人,罵道:「走開,你既然敢要了妾室通房,你就給我滾!」她雖受這時代男女之防的文化熏陶,但很抱歉,這一點,她完全無法接受,他如果想要納妾,那就離婚。
宋繁聞言,一把將她抱得死緊,甚至還逸出了開懷的笑聲。
「你笑什麼?我跟你說,你要有所覺悟,一旦有通房妾室,休書給我,我馬上回七王爺府!」她惱聲吼著,卻又發覺自己說的不對。「不對,休書應該是我給你,從此以後,你我互不相干!」
「說到哪去了?」宋繁止了笑,不住地往她粉嫩的頰吻去。「我只是問問而已,你犯得著連休書都想好了?」
「你突然提這話頭,不就代表真有這事!」她避不開他的吻,索性便張口咬他。
豈料,她是道高一尺,人家是魔高一丈,她一張口,他便大方地鑽進她的唇腔裡,恣意挑誘勾纏著,直到她軟到在懷裡,他才啞聲道:「收了美婢的人不是我。」
「美婢?」
「我真是羞於啟齒,大哥來找我,是為了出現在他房裡的兩個美婢。」一想到因為被這種雞毛蒜皮大的事給打斷好事,他就光火,再想到自己還得耐著性子給蠢大哥想對策,他就覺得丟臉!
他滿腦子算計是在商於政,可偏偏連這內宅事也要他想對策……丟臉丟到姥姥家了,要不是似錦追問,他還真說不出口。
似錦瞧他面上惱意未散,這才總算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說侯爺的上司從教司坊裡給了侯爺兩個官奴美婢?」
「你知道這事?」
「知道,人是大嫂收的,大嫂說要是把人還回去不妥,所以她便收下,可是……我沒想到這麼快就派上用場。」昨天收的,今天就出現在侯爺房裡,小姐行事也太有效率了一點。
「不過,這有什麼不對嗎?大嫂能這麼做,可是賢德之名呢。」
雖然她一直搞不清楚把女人塞進自己老公房裡跟賢德有什麼關系,但聽說,如果不肯讓老公在房裡多添個人,那就叫作妒,可是七出之罪。
而她,寧可在臉上寫個妒字,也絕不可能與人分享丈夫。
「是啊,確實是賢德淑慧沒得挑剔,可是大哥不滿。」
「塞兩個還不滿?」似錦嗓音陡高了幾個音階。
天啊,原來侯爺這般好女色……忍不住的,她偷偷看著身旁的丈夫,目光如刃,像是要將他剖開,確定他身上有沒有相同的基因。
宋繁眼角抽搐著,就怕自己莫名其妙又被另歸一類,便道:「你想到哪去了?我大哥是那種人嗎?他是不要侍妾通房,不滿大嫂這般貼心。」
「喔……」她拉長了尾音,點了點頭。「也是,我就覺得侯爺不是那種人,可他不要侍妾什麼的,他可以自行處理,哪裡還需要你想法子?」
「似錦,方才我問假設我有通房妾室,你會如何……大哥想要的就是這種感覺。」宋繁喟嘆了聲。
似錦沉默了。
嗯……小姐是個遵從三從四德的商戶千金,在江府時,她也看過兄長和嫂子們的相處,對小姐來說,夫妻之間只有恩義沒有愛情,更別說衍生出什麼獨占欲了,侯爺的心願注定要落空了,不過
「這般聽來,像是侯爺對大嫂上心了。」因為在乎,所以不滿嘍。
「是啊,要是改日你往我房裡塞人,我能不悶嗎?」正因為明白大哥的悶,他才覺得頭痛。「可你方才的表現,我很滿意,非常喜歡。」
於是乎,他將心意化為行動,汗水淋漓地將她狠狠地疼愛了一番。
翌日,似錦去行正軒跟江麗瑤請安時,腳步虛浮著,進門時還踉蹌了下,幸好梅蘭動作夠快,才沒讓她跌了個狗吃屎。
「你這是怎麼了,身子不適嗎?」江麗瑤一把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不斷審視她的氣色,卻見她膚白透紅,眉潤眸清,哪裡有什麼病氣來著。
「沒事,只是拐了下腳。」似錦小臉泛紅,努力地轉移話題,左右說了好一會話後,才正式地切入主題。
「大嫂……其實,那兩個美婢侯爺若不喜歡,你往後還是別塞人到侯爺房裡了。」
喏,看在侯爺待她不錯,所以她就自告奮勇,替他出面一趟了。
「怎會不喜歡?教司坊精挑出的美人,美得像天仙似的,我還打算要開臉抬成姨娘的呢。」說著,還忍不住惋惜了。
似錦眼角抽搐了下,突然覺得侯爺的一片真情被丟進水裡了。「大嫂,既然侯爺不喜歡就別勉強了,對不。」這世道,女人該賢慧,但賢慧的標准應該是丈夫拿捏的吧。
「嗯,我知道了。」江麗瑤輕點著頭。
似錦松了口氣,知道江麗瑤向來是個言出必行的,那麼兩個美婢應會讓小姐想個法子發派出去才是,侯爺會開心點。
可好光景沒兩天,就在一日用過膳後,眼看著她就要被拖上床時,宋絡扯著萬般悲憐的嗓音稟報侯爺到來。
當下,宋繁再不滿也得去會一會,然而當他回來時用力甩了門,將快要入睡的似錦給嚇醒。
「發生什麼事了?」她翻坐起身,就著燈火瞧見門外有好幾個人影,不禁微皴起眉。通常這個時候都是梅蘭留值,但梅蘭會守在屋外而不是門外。
「那對夫妻真是惹火我了!」
「嗄?大哥大嫂又怎麼了?」話才問出口,宋繁以惡狼之姿將她壓倒在床。
「你那個賢德無敵的大嫂把美婢送走,結果又跟牙販子挑了三個美人進府,今晚就送到大哥房裡,結果大哥火了,當下把三個美人送給我……似錦,你明白的,我壓根不想納妾,可我大哥賞給我了,你說該怎麼辦?」
瞪著宋繁難掩惱怒的神情,似錦都不知道該怒還是該苦笑了。「我我我……我明天好好地跟大嫂談,你不要生氣,也不要再拉我衣服,外頭有人呢。」
「是,外頭站的就是大哥賞的三個美人,我要她們站在外頭聽聽咱們有多恩愛,恩愛到絕無她們立足之地。」
似錦不禁抽了口氣,想要阻止卻已不及。宋繁挾帶滔天怒火,一整個晚上狂風驟雨,教門外的人聽得羞赧欲死。
翌日,似錦羞得無臉見人,用過早膳送了宋繁出門後,她頂著黑眼圈,虛浮著腳步,決定跟她家小姐好好促膝長談。
「……你昨兒個沒睡好?」江麗瑤一見她,便教她眼底的黑影給嚇了一跳。
「托大嫂的福。」她悻悻然地道。
江麗瑤皺起秀眉,還沒開口,似錦就讓屋子裡的婆子丫鬟全都退下,然後真摯地拉著江麗瑤的手道:「小姐,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就跟你說了侯爺不要侍妾,你上次塞兩個,這回塞三個,你到底是在想什麼?」
是不是她再不吭聲,下回小姐就打算塞五個,然後讓她被她老公凌遲至死?!
江麗瑤眨了眨眼。「侯爺到底有何不滿?我挑的都是上上之選,而且賣身契都在我手上,哪怕他日有子,也絕不會造亂的。」
「小姐!你怎麼不想想先讓自個兒有子,難道你會不知道未有嫡先有庶會害侯爺遭非議嗎,要是言官藉此大作文章,你不是害了侯爺嗎?!」似錦真的抓狂了,完全不能理解她怎能挑女人送給老公,女人大度也不是這種做法的好不好!
「可我有孕了,已經不能再伺候侯爺,所以我才會……」
「就算你有孕,你……」似錦快要分岔的高音突地打住,眯眼注視著她。「你懷孕了?」
「才一個多月,所以我還沒告訴侯爺,心想先替他張羅著屋裡的事,挑幾個我能信任威逼的,往後也不會出亂子。」喃著,她不禁面色黯淡,低垂著臉道:「侯爺是個索求極重的人,所以我總得先替他安排好,總不能讓他到外頭……要不是我有孕了,哪能容許。」
似錦聽到最後,薄薄臉皮泛著紅。宋家的基因啊……太強大了。咳,最重要的,小姐也不是那般大度嘛,只是因為有孕,近來才動作頻頻,說到底心裡還是在乎侯爺的,寧可在家裡給安排好,也不讓侯爺到外頭尋花問柳。
換言之,這是很明顯的郎有情,妹有意,干麼不說清楚,險些害死她這個炮灰?
既已問出了事情症結,當晚,宋綦冷著臉回府時,似錦立刻將江麗瑤送進他房裡,決定讓他們夫妻倆好生聊聊。
待宋繁回府用膳時,馬上得到第一手消息,那表情真是絕了,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氣,掙扎了好一會,化作無奈嘆息。
「還有,那三個美人,我丟回給大嫂處理了。」似錦悶悶地道。
「極好。」
瞧他心情轉好了,似錦也跟著放松,用過膳後,拖著疲累不堪的身子爬上床,被子都還沒拉過來,身後的人形暖爐就貼了過來。
「天熱,別貼這麼緊。」她頭也沒回地道。
後頭沒吭聲,用行動讓她明白他的意圖,她立刻叫了起來。「喂,我警告你,你最好給我適可而止,昨兒個已經……橫豎你已經把這個月的預算都用完了,今晚讓我好好睡覺。」
「你不陪我,不怕我上照雲樓?」
「你敢?信不信我讓老爸揍得你大哥認不出你?!」
「……好焊。」他啞聲喃著。
「好說。」這全都是被逼出來的求生反應。
「真是太對我的味了。」他喃著,開始啃她的後頸。
「你……」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
「大嫂都有孕了,咱們怎能輸呢?你要是沒能懷子,人家可是會將我給瞧扁了。」
喂……這也能拿來比賽嗎?明明不關她的事,為什麼到最後全都算到她頭t?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不受控的角色 綠光
寫了很久的一本書,但是完全沒有爆字數的跡像,純粹只是看不到盡頭而已。
故事的形成,有時需要神來一筆,剩余的就交給我來編織,可就怕在每一個轉折處會冒出無數的轉折,企圖將我拉到天涯海角去,這個時候,我就必須跟筆下的主角們商量了。
「你可不可以乖一點?我明明沒有把你設定的那麼壞,你為什麼要自己偷跑?」我無比語重心長地跟男主角溝通著。
「還有你,王爺,你只是配角,連男二男三都算不上,不要一直冒出來好不好!」可不可以別連小配角都跑出來亂啊?
通常溝通幾次後,還是可以見效的,要是再不見效,我也是有法子的,大不了砍了,重新再練。慶幸這一回還不需要下猛藥,只是溝通上花了點時間,所以一直看不到盡頭。
而書中女主角彈琴的曲子,其實是一首我很喜歡的西洋歌曲Right here waiting(美國歌手理查德·馬克斯(Richard Marx)創作並演唱的一首名曲。)。畢竟寫的是穿越稿,所以我不會讓曲名出現在書裡,但寫作時,就一直重復播放著這首歌。
這首歌是女主角父母間的定情曲,往後派不派得上用場不知道,但短期內我會一直重復聽這首歌,就當是彌補我沒能去原主唱來台的演唱會的遺憾。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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