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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恩 - 深海的公主 【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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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27 AM
標題:
米恩 - 深海的公主 【單】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46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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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人人都說他是個冷酷將軍,他真該照這評語冷酷到底,
也不會救回這在海上漂流的大麻煩!
這女人八成是錯把感激當愛情,不只說愛慕他已久,
還大膽的對他摟摟抱抱、像牛皮糖黏著他,
讓他心煩的忍不住冷言冷語拒絕她、疏遠她,
可想起她預判有暴風來襲時誠摯擔憂的神色,
再看著她明明被他的話語刺傷,卻還強裝出笑容,
他竟忍不住心軟了,想對她好一點,
甚至在發現她被惡人綁架時,氣到想把對方碎屍萬段,
這讓他明白,她已不知不覺佔據他的心,
但就在他察覺自己的真心時,她卻意外卷入案件被當成凶手,
哼,她這樣善良怎可能是吃人妖物?
為證明她的清白,他展開調查,
卻沒想到會揭開他不願接受的真相……
【出版日期】
2011-11-23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甜檸檬 489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28 AM
楔子
深夜,沉靜的大海,海面有別于往常的闃黑幽暗,映照著一簇簇耀眼妖艷的火光,那是被烈火給焚燒的戰船上倒映留下的。
浪,愈掀愈狂,伴著人們的哀嚎,海風彷佛妖魔們的笑,得意且張狂的在海上咆哮著。
看著敵軍的戰船一艘艘莫名其妙的燃起火焰,火光由奪目璀璨的赤紅到零簇星火,接著漸漸消彌,轉變成一縷縷的白煙;聽著一聲聲嚎叫,由淒厲痛苦到掙扎呻吟,最終成了一片死寂,司馬如風沒有不戰而勝的喜悅,反而擰起眉,沉聲下令,「向前駛,我要上敵船查看。」
「查看」他身旁的晏生一聽,瞠大了眼,大喊,「將軍,那蘭國的船隊已滅,你還要查看什麼?」
兩方尚未交戰,火焰便突然由蘭國的戰船上燃起,毫無預警,一艘接著一艘起火燃燒,剎那間,數十艘戰船幾乎全毀于一旦,雖不知那火焰從何而來,可這對身為蘭國軍隊敵人的他們,儼然是件好事,他不明白將軍為何不撤兵,還要涉險前往探查。
聽見他的問話,司馬如風原本冷冷抿住的唇微啟,淡聲說︰「別忘了,咱們打這場仗的目的。」
這話,讓晏生頓時愣住,斯文的臉龐浮上一抹憂慮,旋即回道︰「那麼,就讓屬下前往查尋,將軍你還得帶領整支軍隊,不能有任何閃失。」
打仗,當然有目的。
蘭國與翼國長年交戰,這一戰,兩國各派出了自己國家最驍勇善戰的大將軍迎戰,因為兩國的王達成了協議,為了讓百姓脫離戰爭之苦,只要其中一國取下對方將領的首級,便算是贏,戰敗之國必須無條件歸順戰勝國,不得有異議。
因此,就算蘭國已全軍覆沒,且船上之人皆被燒得面目全非,他們仍得斬下一顆首級回去交差,否則蘭國之王會不服。
當兩方的船距離近到足以讓他一躍而過時,司馬如風這才旋過身,筆直走向船尾,「那首級,我要親自拿下。」
見他如此堅持,晏生心更急,連忙跟上,「屬下不能讓將軍一人冒險,請將軍讓屬下一同前往。」
淡淡的看了眼這跟著他出生入死的部屬,司馬如風低聲囑咐,「不,你得待在這,我只去半個時辰,若半個時辰過了我沒回來,記得,一刻都不許留,盡速帶著船隊遠離這里。」
他若出事,身為副將軍的晏生理當帶領軍隊,他們兩人絕不能一起前往。
「這怎麼成,將軍——」他著急的大喊。
「這是軍令!」司馬如風語氣一沉,打斷他的話。「難道你想抗令?」
嚴厲的語氣讓晏生止住了話,即便心里擔憂,卻也只能服從。「屬下不敢。」
得到滿意的答案,他不再停留,提氣,踏著船身,往敵方戰船飛躍而去。
一踏上滿目瘡痍的殘船,司馬如風馬上聞到一股濃重的焦肉味,那味道沉重得令人作嘔,讓他雙眉倏地擰緊。
站在焦黑的船上,放眼望去沒有一個活人,船板上躺著幾具被燒得體無完膚的焦屍,那扭曲的姿勢,顯現出他們瀕臨死亡時感受到的痛苦凌遲。
船上的屍體不多,這艘船和他們翼國的戰船大小差不多,一艘船大概可以乘載百來人,然而這船板上躺著的,幾乎連三分之一都不到。
雙眉緊攏,他往海上望去,心中的疑慮更濃。
突遇祝融,往海中求生是本能,但是……什麼都沒有。
海面上,除了徐徐微浪之外,平靜得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沒有浮屍,更沒有落水求救的人,平靜得詭異。
數十艘船,幾千的人,不可能連個活口都沒有,更不可能只有這麼幾具屍體。
這地方……有古怪。
就在司馬如風感到不對勁,想要折返時,身後突然傳來一股凌厲的勁風。
靶受到突來的殺氣,他反應極快的躲開,迅速回頭,這一瞧,那雙淡漠如冰的雙眸驚訝的微瞠,因為出現在他眼前的是——
妖!
一只有著深綠色皮膚、蛇頭人身、雙手是銳利的爪子、足足有兩個人高的妖怪就站在他眼前,那沾滿鮮血的嘴正叼著一只血淋淋的斷手,渾濁濃黃的眼正貪婪的盯著他。
這情景讓司馬如風心一沉,倏地拔出劍,揚聲大吼,「晏生!馬上撤兵!讓船隊離得愈遠愈好!」
他曉得這片海域離那據說是妖怪聚集之地的妖魅島嶼「琉璃之境」極近,可他沒想到真會如此湊巧,這滅盡蘭國船隊的不明火焰就是妖怪所為。
清冽的嗓音在暗夜里格外清晰,話語一字不差的傳進晏生的耳里,只是他不明白,半個時辰未到,將軍為何要他撤兵。就在他不解時,一聲比野獸暴吼還要令人心驚的吼叫,讓他臉色一白,頓時明白將軍為何要他馬上撤兵。
「有妖怪!」他大吼著。
晏生一個箭步沖到船尾,正想前去營救,卻正好目睹司馬如風被那身軀龐大的妖物撲倒,雙雙落入海中。
這一幕讓他心髒一縮,驚駭的大喊,「將軍——」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29 AM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34 AM 編輯
第1章
琉璃之境,位于蘭國與翼國國界的正中央,四周環海,是個物產豐富的美麗小島。
傳說,島上有著令人瞧了眼花撩亂的許多種珍奇花卉、恍如仙境的絕美景色,和讓人花上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金銀珠寶。
這「傳說」不知由何而起,總之,琉璃之境擁有寶藏的傳說一出,馬上引來各地的尋寶人馬,然而,人們興高采烈的出海尋寶,帶回的卻不是讓他們吃喝不愁的寶石翡翠、珍珠瑪瑙,而是一艘艘慘破不堪的廢船,以及滿船的屍體。
包恐怖的是,有些船只上頭連屍體都沒有,只有白森森的骨骸,以及像是被啃咬過的碎肉塊,這驚悚的畫面讓尋寶人潮倏地少了大半,就算是有人不死心、不信邪,也在看過那些有幸活著回來的人之後,徹底打消發財夢。
活下的人,不是猶如行屍走肉,便是成了瘋言瘋語的傻子,成日喊著島上有妖怪、有好多好多的妖怪,讓人聽了不寒而栗。漸漸的,開始有人質疑琉璃之境有寶藏的傳說,懷疑那傳說根本不是由人的口中傳出,而是妖怪的計謀,是為了騙人類前去琉璃之境填飽他們肚子的計謀。
就這樣,美麗的琉璃之境由讓人趨之若鶩的黃金島成了令人驚懼惶恐的魔域,就連那片美麗的海域,也變得無人敢再踏足。
然而大部分的人雖知道琉璃之境是妖怪之島,卻不知在遍布暗礁的琉璃之境周遭海洋底下,也住著居民。
他們居住在幽深的海底,有著和人類一樣的五官,但更加精致玲瓏;有著和人類一樣的體態,卻更是豐潤絕美。唯一和人類不同的,是他們沒有雙腿,而是靠著那美麗、泛著微微亮光的修長尾鰭在海里優游,人類稱他們為魚妖,而他們則稱自己為——人魚。
明亮的海面上,閃爍著點點金陽,璀璨的光束,筆直照入靛藍的海水之中,穿越過成群的魚兒、搖晃的珊瑚,一路往更深沉的海底去,直到被一抹闇黑截去,明亮轉為黑暗,美麗的魚兒成了詭異丑陋的深海魚,鮮艷的珊瑚礁不再,只有黑沉沉的蝕石和海崖,而再往下,又是另一番人類永遠也窺探不得的景象。
海的最深處,不見方才的黑暗、沒有咧嘴的怪魚,而是被淡淡的金光籠罩,如同海面上的日陽一般,可見海的深處有座城市,一座雄偉巍然的城池,那正是人魚居住之地——藍砂。
「……凌……海凌,你不能再去了!」
一個只有人類幼兒般大小,魚身蛇首,有著六只腳的怪魚快速游竄至一名有著及腰長發的女子面前,挺著他小小的身軀,擋在她面前。
海凌被迫停下,皺起柳眉,低聲說︰「冉遺,你別攔著我,再一次就好,我保證,只要再讓我去一次就好,拜托。」
無視她的哀求,冉遺馬上搖頭,「不成,海凌,你不能再到陸地上去了!王已經在注意我們了,要是被逮住,你是公主,頂多是被關個幾天,我可不同,肯定會讓王給剝了皮,扔到海溝里,喂他那些守衛。」
扁想像海鯊那森白銳利的血盆大口,冉遺的頭顱搖得更用力了。
「不會的。」海凌忙捧住他那像是快搖掉的腦袋,小聲又說︰「只看一眼!我答應你,這一回我只去偷看一下,很快就回來,絕不會像上回那樣,求你了……」
原本心就軟的冉遺被她這麼一求,險些就要答應,可一聽她提起上一回,神智馬上清醒。「不行不行,海凌!我的好公主,你既然還記得上回被人類漁網給網住的事,那就更不應該再想著溜出藍砂,你別忘了,那回要不是漁網正巧破了個洞,你早就被人類給抓了。」
被人類抓住的後果,他連想都不敢想。
「我……」想起那回驚險的遭遇,海凌遲疑了,然而她終究抑制不住想再次見到那人的渴望,深吸口氣,抬起精巧的下顎,堅定的說︰「我不怕,只要能讓我再見到他一次,就算是被抓了,我也不怕。」
她愛上了一個人,但他和她不同,是個人類。
在五年前的今天,她救了一個落海的人類,即便經過了五年的歲月,她仍然記得第一眼見到他的那股悸動。
那人有著剛毅瘦削的臉龐、濃密英挺的眉毛、深邃俊朗的五官,她不曉得在人類眼中,這樣長相稱不稱得上是俊,但在她眼里,卻是十分的好看,她的心,在乍見他的那一刻就遺落了。
正因為那份悸動、因為那顆不再平靜的心、因為想再見他一面的渴望,每年的同一日,她都會瞞著父親,偷偷溜到海面上,靜靜的守在她將那人送回陸地的沙灘上,等著、盼著,企望能再見他一面。
「你不怕,可我怕呀!」冉遺急忙說,「若你真讓人類給抓了,我要怎麼和王交代?而且你有沒有想過被抓住會有怎樣的後果?人類當我們是妖,是會使幻術、讓漁船迷航的魚妖,若真落在他們手上,他們絕不會讓你活命,聽說他們殺妖怪的方法,就是將妖怪活活燒死,燒得連灰都不剩,這樣,你還要去嗎?」
生存在海底的他們,最怕的便是火,冉遺以為只要他這麼說,海凌便會死心,沒想到她竟連想都不想便道︰「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去!」
凝視著冉遺的藍紫色雙眸閃著堅定無比的光芒,猶如寶石般耀眼、晶亮,讓人無法忽略、無法拒絕。
「你……」見她這般的堅持,冉遺無話可說了,因為他曉得,不管自己說什麼也無法阻止她,如果能阻止,早在五年前海凌堅持要救那人類時,他便阻止了,若真那麼做了,今日他也無須這般的困擾。
既然無法阻擋她,為保她的安全,他只好將那不該說出的方法道出……
「好。我明白了,我可以幫你,但你要答應我,只要見到那人類,就得馬上回來藍砂,不再到陸上去。」
一聽冉遺肯幫她,海凌高興的忙點頭,「我答應!只要能再見他一眼,我就乖乖回藍砂。」
得到她的保證,冉遺這才劃動著魚身下的六只腳,攀上她光滑的肩上,附在她耳畔邊低聲說︰「要見到那人類,最快的方法便是到人類的城鎮找尋,比在那傻傻的等要好,至于要怎麼到人類的城鎮去而不被當成妖……你就得變成——人。」
「變成……人」聽見這詞兒,海凌小臉除了訝異之外,還有著掩也掩不住的驚喜。
「噓!」冉遺忙用那滑溜的腳捂住她的嘴,「小聲點!」
海凌緊張的跟著捂住自個兒的小嘴,左瞧右瞧後,才低聲又問︰「可是……要怎麼變成人?冉遺,你會嗎?」
「當然不會!」冉遺瞪大眼眸。
他不過是海里一介弱小生物,哪可能會這樣厲害的法術,再說這兒除了藍砂之王,海凌的父親之外,他們這些魚類可是半點法術都不會,他怎有辦法把她變成人類。
聞言,海凌驚喜的小臉覆上一抹失望,悶聲說︰「那……那我該怎麼到陸地上去……」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轉瞬間被澆熄,她的失望可想而知。
「我不會,可我知道有個人會。」沒讓她失望太久,他緊接著說。
「真的」小巧的臉蛋再次充滿驚喜神色,扯著他急問︰「是誰?」
冉遺轉了轉淡金色的眼,低聲說︰「是……」
「海凌公主,我沒辦法答應你。」
罷坐上貝殼椅的海凌一愣,傻傻的說︰「靈龜爺爺,我什麼都還沒說呀……」
年紀老邁的靈龜,扯了扯皺得幾乎看不清五官的臉,露出笑容嘶啞道︰「你不必說,在你們來之前發生的事情,我都看見了,身為藍砂的守護者,我不能讓你冒這個險。」
身為一個預知者,他不僅能看見未來,更能看見過去,因此他能在海凌來此之前得知她要請求的事。
聞言,海凌滿心期盼倏地一冷,卻仍不死心,「靈龜爺爺,海凌求您了,求您答應我,我……我是真的很想再見那個人一面……」
早料到她不會輕易放棄的靈龜沒有答話,而是自顧自的看著他面前那面清澈的水鏡,花白的眉微微蹙緊,半晌,才緩慢的問︰「只見他一面就能滿足了?」
這問話讓她一愣,還未回答,靈龜就接著說︰「若真是只見一面就能滿足……那麼,海凌公主,我不會拒絕你的請求,但你自己明白,你的心願並非是單純的看上一眼、見上一面。」
「我……」海凌答不出話,因為靈龜說的沒錯。
小巧的香肩微微垂下,美麗的臉龐滿是迷惑。
她沉默了許久,才低聲說︰「我知道我不能期望太多……我真的只是想再看他一眼、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想要……和他說上一句話……」
她曉得身為人魚的她不可能和人類長相廝守,所以她的心願很微小,就只是想遠遠的看著他、守著他,但……在她心靈深處,卻隱隱有股渴望,渴望……能從那人身上得到相等的情感……
她希望能得到他的愛,哪怕只是一天也好。
不過這是個秘密,一個不能說的秘密,一個她只能深埋在心里,努力忽視的秘密,因為……這不僅是藍砂的禁忌,更是人類的禁忌,人與妖相戀……是不可能會有好結果的。
靈龜靜靜的看著她,又垂首看著浮現在水鏡上,那只有他才看得見的畫面,沉默了許久許久,末了,他輕嘆口氣,低聲道︰「罷了!這是你的命運,就算現在阻止了你,也不能扭轉這既定的事實。」
早在海凌公主來找他之前,他便已預見那哀戚的未來……
但身為一個預知者,很多事即便他已知曉結果,卻不能改變,不是無法改變,而是不能,因為早在海凌公主救起那名人類時,兩人的命運便已密不可分的糾纏在一起。
聽見這話,海凌倏地抬起頭,期盼的問︰「靈龜爺爺,您這話的意思是?」
靈龜咳了聲,揮動握在手上的拐杖,驀地,平滑的水鏡上,平空冒出了一只用海螺制成的杯子,杯里盛著濃黑色的汁液。
他再揮,那只海螺杯便緩緩的朝海凌飄浮而去,停在她面前。
他接著說道︰「只要喝下眼前的藥水,你就能擁有人類的雙腿。」
聞言,她頓時欣喜萬分,感激的道謝,「謝謝靈龜爺爺,謝謝!」
「別謝得太早,我話還沒說完。」花白的眉毛擰緊,他慎重的說︰「第一,這藥的效用只有三個月,且在每月的月圓之日,你會變回人魚,現出原形,因此這期間你得躲到水里,直到月娘落下、朝陽升起,你才會再變回人類,要是在轉變之際被人類給發現了,那可沒人救得了你。」
海凌認真的記著,慎重的點頭。「靈龜爺爺的話,海凌謹記在心,絕不會忘記的。」
「第二……」手中拐杖又揮動,這回水鏡上浮出的是一只手環,一只用無數貝殼串起的手環,「這你戴上,記住,千萬不能摘下,這手環能保住你的命,助你躲過危機,只要將它擊碎,就能回到藍砂。它是你的救命符,但只能用一次,所以你要好好保管。」
「海凌知道。」她接過那閃著瑩白亮光的貝殼手環,將它戴上。
見她戴妥,靈龜這才接著又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海凌眨著藍紫色眼眸,詢問的凝視他。
「這藥,是由你心里所想幻化而成,所以在你變成人類的這三個月之內,若沒讓你心里的那個男人愛上你,你就會……死!」
海凌一愣,低聲重復著,「……死?」
「對,死。」看著她怔愣的樣子,靈龜又一次問著,「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即便要付出這樣的代價,你也要喝?」
「我……」盯著那見不著杯底的濃黑藥水,海凌的遲疑只有一瞬,下一瞬,她已舉起杯子,直接灌下。
待所有的藥水皆喝下肚之後,她才堅定的說——
「這就是我的答案。」
冷,徹骨的寒冷。
像冰一般冷的身軀彷佛有千斤萬斤那樣沉重,他的手抬不起、他的腳動不得,猶如兩塊烙鐵般沉重的眼皮更是掀也掀不開,他腦袋一片渾沌,身上唯一還有知覺的,就只剩那被灌進滿滿海水的雙耳,以及一直有著暖氣送入的雙唇……
「不能再上去了,再上去會有危險……」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司馬如風恍惚的頭腦有所警覺,努力維持幾乎渙散的意識,仔細聆聽。
那聲音忽遠忽近、虛虛實實,彷佛隔著一道牆,讓人聽不真切,最重要的是,在這海中怎麼有人能說話……
難道是妖怪?
就在他猜想的同時,唇上的暖意突然消失,接著他聽見了和方才截然不同的甜美嗓音。
「不會的,我會小心。」
那聲音十分的輕柔,清洌如泉、悠揚如雲、流暢如風,好聽得讓人著迷。
「你瞞著王收留他已經很危險了,要是讓王知道,你為了這個人類要到陸地上去,那就……」
「那就一個字都別提。」甜美嗓音的主人嚴肅道,接著用著極為不舍的語氣,低聲又說︰「他快醒了……不能再待在這兒了,我得把他送到岸上,你放心,我送他到岸邊就會馬上離開,不會讓人類看見的……」
「這……好吧!那就快點,別被發現了……」
對話一止,司馬如風就感覺到自己正快速的向上移動,旋即,一股沉重的力道跟著席卷而來,像有萬根針一般,戳刺在他以為已被凍得毫無知覺的皮膚上。
上升的速度愈來愈快,那力道也就愈來愈沉,就在他以為會被那股力量逼得就此死去時,清甜的空氣突然竄入喉中,那迫得他五髒六腑幾乎爆裂的壓力也在瞬間退去,他的手、他的腳不再冰冷,意識也慢慢的回籠。
「到了!」
隨著那話聲吃力的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汪洋,不遠處便是海岸,回過頭,當他看見那甜美聲嗓的主人時,他怔住了。
不只是他怔住,對方也愣住了,像是沒想到他會突然清醒。
那是個女人,一個有著一頭深藍色長發、絕艷容貌的女人,而讓他訝異的,是她那雙眼,那是一雙十分明亮,猶如湛藍海水般清澈絕美、閃著神秘光芒的藍紫色眼眸……
「他醒了不能讓他看見我們.我們得消去他的記憶!」
就在司馬如風看得痴迷時,突然一陣昏眩襲來,在閉上眼的同時,那雙滿溢著擔憂的藍紫色雙眸,也同時烙印在他的心里……
驀地睜開眼,當他發現那雙美麗的藍紫色瞳眸在他睜眼的瞬間再次消失時,司馬如風便知道,自己又作夢了。
「該死……」撫了撫疼痛欲裂的腦袋,他用力的甩了甩頭,逼自己不要再想,那像是要讓他腦袋裂開的劇痛,這才緩緩退去。
扶著桌緣,他倒了杯水,連喝了幾杯後,額際的疼才全數消去。
又是那個夢,又是那雙藍紫色的眼楮,這夢佔據了他無數的夜晚,整整五年,五年間那雙眼眸不斷的在他腦海盤旋,偏偏只要他一睜眼,卻又什麼都想不起,想不起他落海後發生的事情,想不起那有著美麗雙眸的女子的長相……
才一思索,額角就再次泛疼,逼得司馬如風不得不閉上眼,讓腦袋平靜,不再去想。
深吸口氣,他不再企圖回想,站起身,走出船艙,打算到外頭透透氣。
本想圖個寧靜,然而一到外頭,他便聽見一陣喧鬧聲。
「副將軍,來來來!今兒個是咱們打勝仗的大日子,陪大伙兒喝杯酒,熱鬧熱鬧!」
「不,我……」
「是呀,副將軍,這樣的大日子,你可別想躲,今夜大伙兒是不醉不歸,沒喝完這壇子里頭的酒,咱們可是不會放人的,來!喝!」
「你們這不是為難我嗎……」一推再推的晏生一臉苦笑,頻頻退後,退到險些由船上跌落海中。
「這、這怎麼會是為難……嗝!」胖丁哈哈大笑,黝黑的方臉上紅光一片,硬是將酒壇塞在他懷里,打了個酒嗝。「這可是好東西,是……是咱家老爹私藏的好酒,只要喝上一……一口,就能讓你飄上天,來、來!快喝!」
「胖丁,不是我不賞臉,而是……你明知道我不會喝酒……」晏生抱著那酒味濃烈到讓人作嘔的酒壇,有種未飲先醉的錯覺。
「就是不會才得喝呀!」
「說的對!男子漢大丈夫,豈有不會喝酒的道理?不會就得學,免得以後討媳婦,連杯交杯酒都沒法喝,讓媳婦給笑話,喝!」
晏生讓一群醉鬼纏住,正不知所措時,懷中的酒壇卻突然被人給抽起,他抬頭一見來人,兩眼只差沒噴出感激萬分的眼淚,「將軍!」
司馬如風沒說話,一手抓起那有十斤重的酒壇子,吭也沒吭一聲,就著壇口豪飲。
眾人光是聽見那聲「將軍」酒已醒了大半,再見他面不改色的灌下近半壇子的烈酒,所有人酒意全失,瞠目結舌的看著眼前拭去滴至下顎酒水的將軍大人。
「既然酒都喝了,你們也該回去休息了,想慶功,等回國之後,有得是時間慶功。」放下酒壇,司馬如風一臉淡漠的靜靜掃視眾人,沉聲說。
這話猶如一道冷水,澆滅了方才的歡樂氛圍,眾人搔頭的搔頭、摸鼻的摸鼻,沒人敢再起哄,紛紛向司馬如風與晏生道晚安,便扶著較醉的同伴,一同回船艙休息。
待其他人一走,晏生馬上不贊同的看向他,「將軍,你這樣是否太掃興了?」
大伙兒剛打完仗,結果一場己方幾乎沒有損傷的戰役,他們大獲全勝,慶功喝酒實屬平常,將軍實在不該如此破壞氣氛。
聞言,司馬如風眉微揚,語氣不冷不熱,「這麼說,你是在嫌我多事?不該打擾你們慶功,更不該幫你喝下那壇酒?」
「呃!」一想到適才被一群醉鬼給團團包圍的險境,晏生臉色一變,忙諂媚的說︰「當然不是,屬下的意思是……是說將軍你沒一塊兒參加這慶功宴實在是太掃興了,回國之後大家一起慶功當然好,好得很,哈哈……哈哈哈!」
聽見那狗腿的笑,司馬如風仍然面無表情,旋過身,看著一望無際的幽暗大海和滿天星斗,沉聲道︰「吩咐今晚值夜的士兵好好看守,順道將海圖和羅盤拿來。」
「是!」晏生吁了口氣,便馬上去辦,不一會兒,便帶回他吩咐的兩樣東西。「將軍,海圖和羅盤帶來了。」
司馬如風卻沒應聲,一雙眼眺望大海,眉頭微皺,冷然的雙眼緩緩眯起,緊盯著海中央的某一處。
得不到回應的晏生抬起頭,又喊了聲,「將軍?」
他依舊沒反應,一雙眉愈擰愈緊。
晏生見狀,困惑的抬起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一望,也雙目微眯,不確定的問︰「將軍,那海上……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去準備一條毯子。」司馬如風沒回答,吩咐完,便直接翻上船舷,縱身一跳,往海里躍去。
「將軍!」沒料到他會突然跳下,晏生大喊,一個箭步沖到船舷邊查看。
見到自家將軍好好的在海里游著,吊到喉頭的心髒這才安下,忙奔至船艙找來一條大毯子,再急忙找來粗繩及人力,等著將跳入海中的頭頭拉上船。
泳技極佳的司馬如風毫不費力的便來到目標物旁,只是當他看清那漂浮在海上的「東西」是什麼時,整個人愣了下,不知該不該閉上雙眼。
漂在海上的並非東西,而是個人,還是一個女人,一個一絲不掛,身上只有幾片海草遮擋住私密部位的女人。
然而救人要緊,此時壓根顧不得什麼禮數,他伸出手,探向她的鼻尖,發現她尚存一息時,他沒有猶豫,直接攬抱住她的腋下,拖帶著她游回船邊。
遠遠見他游返,晏生連忙大喊,「將軍回來了,快!將繩索放下。」
眾人聽命,手腳俐落的放下繩索,合力將司馬如風給拉上船。
在繩索緩緩上升的同時,司馬如風吩咐晏生扔下毯子,接著用毯子緊緊包里住那昏迷的女子,確定她沒**出一絲肌膚後,才抱著她翻上船。
「將、將軍,這……」晏生傻了,雙眼微瞠的瞪著那長發覆面、前一刻還luo著身子的人,結巴的說︰「女、女人」
拭去臉上、發下滴落的海水,司馬如風沉聲說︰「去燒盆熱水放到我房間,除了副將軍外,其余的人全都回到自己的崗位。」
「是!」聽見將軍的命令,眾人只能收回好奇又興奮的目光,退下。
待所有人散去,晏生再也抑不住驚慌,沖到司馬如風面前,「將軍!女人……這、這……這船上不能有女人呀!」
據說船上要是有女人,是會倒大楣的。
可、可誰也沒料到這茫茫大海竟會冒出一個女人,還讓將軍從海上給「撿」了回來,這……這……他們該不會等一下就要發生船難了?
司馬如風將懷中女子放在船板上說︰「那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將她扔下去?」
「我……」一句話,頓時讓晏生啞口無言。
他只能說,他輸了,誰教他偉大的將軍明明惜字如金,可那金口一開卻總能輕松的用那瓖金帶銀的幾個字堵住他的嘴,讓他無言以對。
確定他不再有意見,司馬如風這才旋過身,伸手拂去覆在女子臉上的長發。
這一拂開,他愣住了,連他身後的晏生也看傻了,兩眼瞠瞪,嘴巴張得大大的,好半晌才有法子出聲,「將、將軍……這、這……屬下開始覺得,咱們或許把她再扔回海里會好一點……」
這女人……太、太嚇人了。
不是丑得嚇人,而是恰恰相反。
挺直的瑤鼻,猶如玉雕般晶瑩剔透;精巧的紅唇,就像初櫻般粉嫩清雅;飽滿的額,光潔白皙,宛如瑞雪般細致明亮;緊閉的雙眸,懸著兩弧既彎且翹的濃密羽睫。她的五官彷佛是上天特意雕琢般那樣完美,精致絕艷得不似凡人,這女人……這女人擁有超凡的姿容,美得驚人、艷得嚇人。
扁是這麼靜靜躺著,便已能讓人看得如此著迷,他無法想像要是她醒來,那雙有著縴長墨睫的雙眸又會是怎樣的迷人……
太危險了!讓這麼一個傾國佳人在滿是男人的船上,怎麼得了?不出事才怪!
聽見他的話,一樣震懾于她容貌的司馬如風一雙眉逐漸靠攏,冷唇緊抿。
沒錯,這女人會是個麻煩,一個大麻煩,但所謂救人救到底,他司馬如風從不做中途放棄之事,既然人由他救回,他就不容自己半途撒手不管。
將長發再次覆上她美麗的容顏,他抱起她,筆直走向前。
晏生見狀,連忙追上前,「將軍!你、你要去哪?」
不會真要將她扔回海里吧?這麼一來他豈不成了罪人?
「回房。」
一聽不是要將人扔回大海,晏生這才安下心,可下一刻,他馬上察覺不對,瞪眼大喊,「回、回回房」他有沒有聽錯?
司馬如風沒理會他的大驚小怪,直接走進船艙,將人抱回自己的艙房里。
苞在他後面見他將人放在自己的床榻上,晏生又喊,「將軍,你、你要親自照顧她」
撇開將軍的身份不說,光是男女之別就是個問題呀!雖說、雖說那女人全身都讓將軍給看光了,可那也是不得已呀!
司馬如風淡然的凝著他,反問︰「要不,你來照顧她?」
再一次,晏生被堵得啞口無言,只能一臉驚嚇的忙搖首,「不不不!我、我一個大男人,怎麼、怎麼照顧一個女人……」
「既然不肯,那就下去休息。」他累了,實在不想再聽他這大驚小怪的下屬在那嘮叨了。
旋過身,司馬如風不再搭理他,擰來沾了熱水的布巾,幫女子擦拭沾滿海水的臉龐。
看著他細心幫女子拭臉擦發,晏生沒有退下,而是憂慮的又問︰「將軍,你這麼照顧一個女人,還是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後半句他不敢說,輕咳了聲,接著說︰「呃……你不怕嫂子生氣?」
司馬如風止住手上動作,眼里的淡漠褪了些,徐聲說︰「她很明理,不會為了這種事不愉快。」
既然當事人都不擔心了,那他這個旁觀者自然也不須操心,摸了摸鼻子,晏生不再多言,靜靜的退出房間。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30 AM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36 AM 編輯
第2章
她發燒了。
指尖傳來的熱燙讓司馬如風得知她瑩白雙頰上的異常紅潤為何。
視線順著那頭被他拭得半干的發往下挪去,停在那裹住她身子的半濕大毯上,薄唇緊抿,一股懊惱浮上心頭。
看來他真為自己攬了個麻煩,還是個天大的麻煩。
坐在床緣,他擰著眉心,盯著靜躺在榻上的女人,猶豫著該不該動手。
然而隨著時間流逝,那精致小臉也不適地揪起,司馬如風只能低咒了聲,站起身,找出件自己干淨的衣袍,接著閉起雙眸,將那裹在她身上的毯子解開……
雙手僵硬、不自在的摸索著,當指尖不經意的觸踫到那灼熱卻十分細嫩的肌膚時,他停頓了下,接著快速卻笨拙地將衣袍反蓋在她身上,這才睜開雙眼,看著那身他努力的成果。
雖然穿得七零八落,但該遮的全都遮著,至少給了她一身的干爽。
男女畢竟有別,他能做到這樣,已經是極限。
摸了摸覆在她額上的帕子,已不再冰涼,他拿起帕子,接著端起一旁的水盆,走出艙房,打算再換盆清水。
司馬如風沒發現,就在他闔上門的剎那,躺在榻上,女子也在同時間迷茫地睜開了眼,且那雙大眼,竟是雙透徹清亮的藍紫色水眸,然而當她茫然地再次眨眼睜眸時,那瞳色已不復方才,而是和常人一般的黑色瞳仁,只不過更晶亮、更烏黑。
那轉變不過是一瞬間,快得讓人無法察覺。
「唔……」看著映入眼簾的景色,渾身發軟的海凌感到困惑,「頭……好痛!」
哀著抽疼的額,待疼痛稍退,她才瞪大雙眼,迷惘的打量四周。
「這里……這里是哪里?我的身體怎麼會這麼沉……好難受……」
不僅是身體沉重,連她的胸口都異常的緊悶,彷佛有股重量,沉沉的壓在上頭,讓她呼吸感到窒礙。
她怎麼會在這里?這里又是什麼地方?
她怎麼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里的……
她只記得……
她喝下靈龜爺爺給她的藥水,接著……她便感到疼痛,全身都疼,彷佛有股力量要由體內沖出,在她身上不停的叫囂、沖撞,像是下一刻就要沖出體外,尤其是她的尾鰭,那股劇痛是其它部位的數倍,痛得她無法負荷,疼得她幾近崩潰,疼得她眼前突然一黑,再次睜眼……她便在這了,這不知名的地方。
她不知道這兒是哪里,但她敢確定這里並非藍砂,並非她所居住的地方,因為這兒沒有她習慣的海流、沒有讓她感到舒適的氣息,最重要的是,她並不是浸泡在海水里……
等等!
她不是在海里,那……那她會在哪里?
這認知讓她一愣,接著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身處在什麼地方。
「我、我……所以、所以這里……這里是陸地?!」
一發現自己身處在人類的土地,海凌因為過分驚訝與驚喜,頓時忽略了身體的不適,整個人彈了起來,卻全身無力地咚咚咚翻滾下床,一頭撞上床榻旁的桌椅,發出一聲巨響,最後整個人趴跌在地,痛得她爬不起身。
「好痛——」
捂著直接受創的腦袋瓜,海凌痛得眼淚都逼出來了,可她卻顧不得痛,一雙美眸瞠得極大、小嘴微張,傻愣愣的盯著那翻起的衣袍下,瞪著她的尾鰭……不!不是尾鰭,是腳!是一雙腳!
「啊——」這畫面太震撼、太驚喜,她想也沒想便興奮的大喊出聲,雙眼晶亮的直盯著她瑩白似雪的雙腿,「腳!真的是腳!我有腳了……我、我真的變成人類了!我……哎呀——」
因為太過興奮,她再次跳了起來,卻忘了自己已不是人魚,尾鰭也變成不熟悉的雙腳,沒法子和之前一樣輕盈的恣意游走,整個人再一次跌坐在地。
「唔……好痛!」撫著受創的**,她嘟起小嘴抱怨著,「人類的身體怎麼會這麼重……」
就在她抱怨的同時,艙房的門突然開啟,進門的是聽見巨響及尖叫而返回的司馬如風。
海凌聞聲望去,這一望,她呆了。
她傻傻的望著出現在眼前的男人,那剛毅瘦削的臉龐、那濃密英挺的眉毛、那深邃俊朗的五官、那是一張烙印在她心頭整整五個年頭的容貌……
是他!
是那個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男人!
她沒想到自己真能見到他,而且不費吹灰之力,不過就是睡了一覺,一睜眼居然就見到他……見到他……
這沖擊比她看見自己擁有人類的雙腳時還要大,驀地,兩行淚水就這麼撲簌簌地滑了下來。
司馬如風也傻了。
他聽見房里發出一聲巨響,沒多久便聽見女人的尖叫,心一凜,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艙房,結果就看見那被他救回的女人沒有好好躺在床榻上,而是坐在地上,眨著一雙大眼盯著他瞧。
他知道這女人很美,光是靜躺著,不言不語,便已美得驚人,更何況是像這樣睜著雙眸,直勾勾的盯著人看……
她的眼神很純、很真,眼瞳像天上星子般明亮,也像幽暗的墨夜般漆黑,卻又清亮透徹得就像海水一般澄淨,那雙眼,讓人驚艷萬分、心魂激蕩。
然而讓他震撼的卻不是她的美,而是那讓他說不出的熟悉感……
但不可能,這樣美麗的容貌要是見過,他絕不會忘記,更奇異的是,在乍見她那一刻,他的頭竟再次痛了起來,即便只有一瞬,卻讓他困惑萬分。
但更讓他困惑的是,那雙絕美的眸子不知為何竟突然滑落淚水。
那淚水讓司馬如風漠然的臉龐微微出現其它表情,下意識的,他開了口,企圖撫平她此刻的不安。「我是司馬如風,你落水,是我將你救起,你——」
他話尚未說完,那原本癱坐在地上的女人竟驀地沖進他懷里,螓首深埋在他胸膛,雙手緊緊的攬抱著他腰,很突然,突然到即便是身經百戰的他都無法阻止,思緒停擺、傻了,忘了反應。
「我終于等到你了……終于……終于……」
哽咽的嗓音,包含著無法抑制的喜悅、無限的思念及深深的感動。
這樣的情景是她想了、盼了一千多個日子盼來的,她無法克制自己的行為,只想緊緊的抱住他,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司馬如風沒聽清楚她嘴中呢喃著些什麼,倒是被她喚回神志,一回神,他想也不想,一手將她扯出懷中,力道之大,讓海凌重心不穩的整個人跌坐在地。
「你這是做什麼?!」
擰著眉,一貫的淡漠再次覆上俊顏,神色甚至結上冰霜,看著被他甩扔出去的女人,眼里的憐惜散去,只剩下濃濃的厭惡。
海凌被他這麼一甩,又一次跌倒在地,俏臀又一次受創,這回她更是痛得淚花直冒,動也無法動,只能扁著嘴,用含淚的水眸凝視著他,困惑的問︰「好痛……你為什麼要推開我?」
聽見她愚蠢的問話,司馬如風眼神泛寒,冷冷的看著她,「一個女人,無故對初次見面的男人投懷送抱,還反問我為何要推開你?」
見她仍是一臉不解的望著他,那目光非但不回避,反而直勾勾的盯著他瞧,半點女人的矜持都無,他黑眸更冷了,不想再和這不檢點的女人多說一句話,旋身便離開。
他在生氣嗎?
傻傻的看著司馬如風離開的背影,海凌不懂自己說了什麼話讓他不悅,但她根本連想都沒法子想,見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所有思緒一拋,心頭只有一眸慌。
「等等!等——」她驀地站起身,想追出門,卻在邁出第一步時,又感覺到身體的沉重,整個人向旁一歪,差點再次摔倒。
然而這一回她學乖了,急忙扶住木桌,艱難的再跨出一步,努力往房門走去,就在她心急如焚,以為司馬如風會一去不回時,那扇門又開了,他就站在門外,手中端著已換過水的臉盆,抿唇,看也不看她一眼,筆直由她身旁走過。
看著那偉岸的身影去而復返,海凌眨了眨眼,還未反應過來,司馬如風已放好手中物品來到她身旁,一把將她抱起,扔到床榻上,動作例落迅速得讓她連話都來不及說。
「躺下!」
他嚴厲的口氣讓她一怔,忙乖乖躺下。
他將擰干的布巾覆在她額上後,便又要離開,這回海凌動作極快,像個生怕被拋棄的孩子,緊揪著他的衣袍,忙問︰「你要去哪里?」
司馬如風眉微擰,看她不安的樣子,忍著不拂開她揪在他衣袍上的小手,冷淡的說︰「放開。」
無視他的冷顏,海凌搖頭,一臉可憐,「我能不能跟你去?」
她是單純的不想和他分開,怕他一離開,她便找不到他了,可這行為、這問話,卻讓司馬如風加深對她的厭惡,手一揚,直接揮開她的手,寒著聲音說︰「注意自己的行為,別做出讓你父母蒙羞之事!」
「蒙羞?」捂著被他甩開的小手,海凌不是很懂這兩個字的意思,眨著眼眸,傻傻的看著他。
她那一副像是聽不懂的模樣,讓他眉心的折痕更深,甩頭便走,沒想到——
瞪著那再次揪來的小手,司馬如風黑眸沉下,正要說話,海凌已可憐兮兮的開了口。
「別拋下我好不好?我、我連這是哪里都不知道……」他要是走了,她肯定再也找不到他。
她那模樣活似被人丟棄的小狗,無辜又惹人憐,正常人若被這麼一個傾城佳人楚楚可憐的凝望著,肯定是同情心泛濫,可今日在她面前的是人稱冷面將軍的司馬如風,他肯救她,已是最大的同情,她要是聰明,便不該奢望在惹惱他後,他還會給她好臉色,但她說的沒錯,他是該對她「交代」些事。
思緒一轉,司馬如風旋過身,面容嚴肅的瞪著她道︰「聽好,我們此時是在海上,而你現在待的地方是翼國的戰船,這船上全是精力旺盛的男人,只有你一個女人,如果你夠聰明,就該明白可能的危險,就懂得要好好待在這,別出艙房,你的三餐,我會幫你送過來。」
交代完,司馬如風轉身便走,而這一回海凌不再阻止他,只是傻傻的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船……這麼說,她還在海上?所以他不會不見?不會拋下她?
她伸起雙手,很用力、很用力的往自己的雙腿上掐去——
「哇!好痛——」她用了全力去掐,那痛感可想而知,然而她卻笑了,笑得十分開心、燦爛耀眼。「不是夢……是真的,我真遇見他了……而且還變成人類,這真的不是夢……」
司馬如風……他說他叫司馬如風……
看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她想起他離去時那飽含厭惡的眼神,那里頭的排斥讓她身子一縮,胸口微悶。
他……似乎不喜歡她。
咬著粉嫩的唇瓣,她有些難過,然而這低落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的,她便振作起來,雙眸燦亮的自我打氣,「別灰心海凌,你可是排除萬難才來到這,不能因為這點小事便退縮!這只是開始,你要好好努力,讓他喜歡上你!」
為自己打完氣,心里的煩悶也一掃而空,她坐起身,開始探究起那不屬于自己的奇特部位。
低著螓首,她看著覆在寬大衣袍下那雙白嫩的縴腿,眼里滿是驚奇。「這就是人類的腿……好奇妙哦!」
她試著動了動白玉般的腳趾,發現那蔥白十趾當真扭動著,這讓她雙眸微瞠,又試著將腳趾蜷起來,然後張開,蜷起、張開……重復幾次後,她樂得咯咯大笑。
「呵呵呵!好好玩哦!」
雖然她還是覺得自己那泛著金藍色澤的尾鰭比較美麗,可這雙猶如初生嬰兒般柔嫩的細縴雙腿也十分漂亮,差就差在——
「哎呀!」捂著幾乎要摔成四瓣的俏臀,海凌簡直欲哭無淚,「好痛……真奇怪,人類究竟是怎麼走的……好難哦!」
疼得飆淚的她吸吸巧鼻,扶著桌緣,顫巍巍的再次站直身子。
「不行,一定要練好怎麼走路,再一次!」
抹去淚痕,小手慢慢離開桌面,她跨出步伐,一步一步的練習走路,也一步一步走向那她無法預知是好是壞的未來……
「凌丫頭呀!你是哪兒人?」
洪亮的問話聲讓正在找尋心上人身影的海凌拉回視線,回過身,瞧向盤腿坐在她面前的壯漢,沒心眼的答道︰「我就住在這呀!」
「這?」問話的胖丁搔搔頭,不解的又問︰「這里放眼望去全是海,連個島都沒有,難不成你住在海里?」
「對呀!」想也沒想,她老實回答。
這一答,眾人傻眼,半響,才爆出一陣笑。
「海凌小丫頭,你若真住在海里,那豈不是妖怪了?這玩笑話可別亂說,若是讓尋常百姓給聽見,可是會當真把你抓起來的。」大頭壓根沒把這看起來小他七、八歲的小姑娘的話聽進耳里,只當她在說笑。
聽見眾人的訕笑,海凌怔了怔,總算遲鈍的發現自己說錯話,不小心掀了自個兒的底,忙吐吐小舌,順著大頭的話,甜笑反問︰「不好笑嗎?」
那抹甜笑,瞬間擄獲所有人的目光,讓眾人看傻了眼,好半天才回過神。
「他娘的!老子長這麼大還沒見過這麼美的姑娘,被她這麼一笑,老子的頭都昏了。」
有人低咒一聲,馬上引起熱烈回響。
「說的是,我出海征戰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嘗到暈船的滋味兒,而且從沒想到竟是因為一個小丫頭。」
「哈哈!那代表你定力不夠。」
「你定力就夠?是誰剛才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我掉眼珠?我還沒說你口水流滿船……」
聽著大伙吵成一塊,大頭跟著笑鬧幾句,才轉過身,像老大哥似的,對身旁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姑娘說︰「海凌丫頭,還有件事要記住,你可千萬別對其他男人這麼笑,會出事的。」
單純的海凌眨著水眸,困惑的問︰「會出什麼事?」
「這……」大頭被這麼一問,頓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的單純有時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她這份天真,他們才會對這平白多出的小姑娘疼愛有加。
這艘船上,全是跟著司馬如風征戰多年的老兵,年紀皆比看起來僅有十六、七歲的海凌多出個九、十歲,家里早已兒女成群,因此即便她擁有絕美姿容,他們也只是純欣賞,當她是自家妹子般的囑咐叮嚀。
「總之,記住我們的話就對了,我們不會害你。」他搔著腮幫子,粗聲說。
「好。」她也不多問,乖巧的點頭。
鬧完了,眾人再次將焦點放回海凌身上,好奇又問︰「丫頭,你還沒說你住哪呀?」
「呃!」見大伙兒目光再次回到自個兒身上,她柳眉漸攏。「我、我住……」
怎麼辦?她又不能告訴他們,她當真就住在這里,住在這片海洋的最深處,但她連有哪些人類的國家、城鎮都不曉得,她根本就答不出來呀……
「我沒聽說這附近有小島,凌丫頭,你究竟是住在哪?又怎麼會落海?」
「是呀!你落了海,父母肯定著急,告訴咱們你家住哪,等到了‘汀風港’,咱們替你捎個信息回家,告訴家人你安然無恙。」
「我……」隨著他們的問題,海凌雙眉愈擰愈緊,咬著粉唇,小臉布滿不安,一句話也答不出。
就在她心里急得慌時,一旁的胖丁見她這模樣,驀地大叫,「凌丫頭,你、你該不會……」
海凌心房一縮,緊張的望向他,直覺否認,「我沒有!我不是妖——」
「你該不會是失憶了?」胖丁一臉憐惜地看著她。
「呃!」她揮舞的小手頓時停在半空,傻傻的看著他,「失……失憶?」
「失憶」又是什麼意思?
其它人見她一問三不知,也都自動聯想到這個可能性,當下熱烈的討論起來。
「我就說嘛!小丫頭問的問題總讓人摸不頭緒,比三歲娃兒還笨……咳!我是說單純,我還在想是不是落海時腦子給撞壞了,原來是失憶……」
「失憶呀……這麼說來,豈不是什麼事都記不得了?別說是住哪了,恐怕連怎麼落海的都不曉得,唉!真是個可憐的丫頭……」
瞬間被眾人同情的目光給淹沒,海凌仍是一臉茫然,不過她大約能從他們的對話里猜到,失憶便是記不得之前的事,這對她來說似乎是件好事,至少她不需要解釋自己從何而來這等麻煩的問題……
「海凌小丫頭,你真的記不起任何事了?」大頭不死心的問。
胖丁也湊了過來,「凌丫頭,你至少知道自己是哪國的人吧?是咱們翼國人還是那蘭國的人?」
雖說救人不分敵我,可他還是希望這和他們相處了十多天又讓人疼愛的小丫頭是翼國人,為什麼?當然是因為他愛國嘛!
「我、我……」海凌仍有些不安,不知該不該說實話,最後只能咬著粉唇,猶豫的說︰「我真的不知道……」
豈知她的猶豫,看在眾人眼里竟更加有說服力,讓他們認定她就是失憶,紛紛憐憫的安慰著。
「凌丫頭,你想不起來就別想了,沒關系。」
「就是說,海凌小丫頭,你別擔心,失憶沒關系,不用怕,咱們將軍人雖是冷漠了些,可待咱們這些下屬可是重情重義,你是他救回的,他定會好好照顧——」
說起這事,大頭突然一頓,半響,才嘆了口氣,低聲又說︰「但是……丫頭,男女有別,將軍一個大男人照顧你一個小姑娘,說真的,是該對你負責,可將軍已經有了未婚妻……所以,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他們是粗人,可不是盲人,有眼楮的都看得出來海凌丫頭對將軍的愛慕之意,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呀!
「未婚妻?」對這新鮮詞兒感到不解的海凌眨著水眸,好學的問︰「未婚妻是什麼?」
這一問,眾人又傻了。
雖然對她連未婚妻代表什麼意思都不懂感到不可思議,可他們畢竟沒「失憶」過,誰也不清楚所謂的失憶,是否就是什麼都忘了,于是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只好派出起頭說這話題的大頭當代表,為她解惑。
清清喉嚨,大頭壓著嗓,低聲說︰「海凌小丫頭呀!這未婚妻的意思呢,就是男女相互喜愛,而定下了……將將將——」
壓低的嗓音瞬間變了調,大頭瞪著雙眼,看著無聲無息出現在眾人面前的司馬如風,一個「軍」字怎麼也都說不出。
淡然的掃了眼眾人,司馬如風沒理會他們的目光,視線落在背對他的海凌身上,沉聲問︰「你失憶了?」
醇厚的嗓音讓正困惑著各位為何個個瞪大雙眼盯著她身後的海凌一愣,倏地回過身,一見來人,嬌俏的小臉瞬間綻發出光芒,跳了起來,動作飛快的往司馬如風懷中沖去,「司馬大哥——」
對她動不動就往他身上賴的行為很習慣的司馬如風下意識移動腳步,避開她的「攻擊」,黑眸閃過一抹嫌惡。
他突然閃開,沖過去的海凌來不及止住步伐,便一頭撞進站在他身後的晏生懷中,兩人雙雙跌倒。
措手不及的他連躲都沒法子躲,只能瞠著雙眼,眼睜睜看著一團黑影往他身上撞來,咚的一聲,他可憐的後腦再次著地,突起不知第幾個腫包。
「海——凌——」痛得眼冒金星,晏生咬牙低吼。
懊死!他怎麼老是學不乖,笨到忘了不該站在將軍身後……不!應該說不該靠近他方圓十尺之內。
無視晏生的怒吼,海凌一個翻身從他身上跳了起來,再接再厲,便又要往司馬如風身上賴去。
看著那打算再次撲來的麻煩,司馬如風眉一皺,低喝,「站住!」
被他這麼一喝,海凌只能乖乖的停下腳步,不敢再靠近他半步,小臉無辜又渴望的站在不遠處,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那模樣非但沒勾起司馬如風的同情,反而讓他臉色更冷,沉聲又問︰「你真的失憶了?」
他從不給她好臉色,這點海凌知道,也已習慣,可當她真對上那雙覆著寒冰的狹長俊眸時,仍忍不住感到難受。
「我也不知道……」縮著縴細肩膀,海凌斂下眼眸,用著不確定的語氣又說︰「我什麼都記不得了……」
一句什麼都記不得,讓司馬如風冷然的俊顏瞬間變寒,薄唇緊抿,不發一語,便轉身離開。
他連話都不和她說上一句,這樣的漠然讓海凌垂下螓首,胸口微悶。
她來到這艘船上已經十幾天,除了司馬如風救回她的那一日兩人曾短暫交談,接下來的日子,他根本視她為無物,就連三餐也都是擱在房門外,看也不看她一眼,所以她才會不聽他的話,走出艙房,自個兒去找他……
誰知,她這樣的舉動似乎讓司馬如風更加討厭她。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讓他討厭,也不介意他對她的排斥,因為她很喜歡很喜歡他,只要能見到他,她已心滿意足,但……
偶爾……只是偶爾,她的心,還是會因為他冰冷的眼神而刺痛,像是現在,他連話也不同她說,轉身便走……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30 AM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37 AM 編輯
第3章
海風,一如往常地飄著喊味,卻異常的滲著一股陰晦的氣味,那味道淡得讓人幾乎無法察覺,可從小生長于此的海凌感受到了,她側過螓首,盯著遙遠天際那片耀眼的蔚藍,柳眉微攢。
是她太過敏感嗎?天氣明明晴朗得很,可風的味道卻不似平時平靜,而是渾濁躁動的流動著……
「海凌小丫頭,你來找我做什麼?」趁風大,與眾人合力將風帆大開的大頭在將繩索緊緊固定住後,才得空問向眺望遠方的她。
海凌回過神,暫且放下那股異樣,眨眸問著來此的目的,「大頭哥,你能不能告訴我,要怎麼樣才能當司馬大哥的未婚妻?」
「噗——」這問話讓正在喝水的大頭噗的一聲,將茶水全數噴出,一臉駭然地捶著胸,「咳咳咳——你……咳……你問這要做什麼?」
咬著粉唇,她微悶的說︰「我喜歡司馬大哥。」
「咳咳!咳咳咳……」她的直白讓大頭咳嗽更劇,更加拚命的捶著胸,好不容易順了氣,才結結巴巴道︰「這、這你應該去和將軍說,不該跟我說……」
聞言,海凌更悶了,吶吶的表示,「司馬大哥根本不理我……」
就是因為司馬如風壓根不理她,她才會來求助大頭。
瞧她那副失落的模樣,大頭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勸道︰「丫頭,對將軍死心吧!不管你再怎麼纏著將軍,他也不會喜歡你的。」
「為什麼?」海凌皺起柳眉,「為什麼他不會喜歡我?」
「這……」這下他這個「大頭」當真是一個頭兩個大了,他不過就是個粗人,要他怎麼回答她這些情呀、愛呀的肉麻問題?
搔著落腮胡,大頭突然想到海凌方才問的問題,黑臉露出喜色說︰「這是因為將軍他有未婚妻了。」
「那我也當他的未婚妻呀!」她就是為了這件事才來請教他。
她已經知道未婚妻就是司馬如風要共度一生的女人,那她就當他的未婚妻,這麼一來,他便會喜歡她了不是嗎?
「不行!」老天爺呀!誰來救救他?表情除了無奈還是只有無奈,大頭忙說︰「丫頭,這未婚妻只能有一個,而將軍已經有了一個,他不能再和另一個女人訂親。」
聽著他的解釋,海凌似懂非懂,咬著唇兒,天真的說︰「那、那一定要當司馬大哥的未婚妻才能讓他喜歡我嗎?就算他有未婚妻也沒關系,我一定會努力讓司馬大哥喜歡上我!」
「海凌小丫頭,這不是努力就可以,這事……」是要你情我願。
天殺的,這要他怎麼解釋?
揪著快被他給拔光的胡子,見海凌還一臉認真的等著他的回答,有件事他是愈想愈不解,忍不住皺起眉頭,好奇反問︰「丫頭,你為什麼會這麼喜歡將軍?充其量……你認識將軍也不過才十來天,怎會對他這麼的執著……」
這點他一直想不通,就算將軍人長得俊,引人注目得很,可他人冷冰冰地,性格冷、氣質更冷,那張俊臉長年覆著冰,讓人很難接近,他真不懂這小丫頭喜歡他哪一點,特別是將軍一向不遮掩對她的嫌惡。
「不只十來天!」未經思考,她激動的又說︰「我已經喜歡他很久很久了!」
足足有五年之久。
很久很久?
這話不只是讓大頭皺眉,就連不知何時來到他們身後的司馬如風也皺起了眉。
他不是有意偷聽,而是那女人的聲量太大,大到讓他止住腳步,無法避免的聽見她不知恥的告白。
然而……雖然不知恥,他那一向沉穩的心髒卻還是因為她那句喜歡重重的跳了一下,極快的淌過一抹他抓不住的情緒。
濃眉擰緊,正當司馬如風對這異樣感到不解時,耳邊再次傳來他們的對話……
「丫頭,你……的意思是,你以前見過將軍?」大頭猜測的問。
聞言,海凌才發覺自個兒說溜了嘴,忙捂著唇兒,黑眸滴溜溜的轉了轉,硬生生地改了口,「呃……我的意思是……是我第一眼見到司馬大哥,就、就喜歡上他了,而且是很喜歡、很喜歡那種!」
喜歡到讓她願意拋下一切,來到他的身旁。
她害臊,大頭倒是替她紅了黑臉,壓低嗓音道︰「丫頭,你是怕別人不曉得你心里只有將軍是不?喊得這麼大聲……」輕咳了聲,他接著又說「不過就算你再怎麼喜歡將軍也是沒有用,你們是不會有結果的,你還是聽我的勸,對將軍死心吧?」
他其實很中意海凌這小姑娘,人長得美,心也美,單純又天真,除了撞壞了腦袋什麼都忘了一干二淨,以及無時無刻問些讓他胡子打結的問題之外,他倒是覺得她和那不苟言笑的將軍挺配的,一個冷一個熱,正好互補,可惜將軍早在五年便和人訂了親,海凌不管再執著、再努力,也只會換來傷心。
他嘆息再嘆息,突然發現眼前的小丫頭壓根沒在聽他勸諫,一雙大眼直直盯著遠方,漂亮的眉兒皺得像是打了十八個結。
「丫頭?丫頭你有沒有聽見?」他伸出手在那精致的小臉面前晃了晃。
「不對……真的不對勁!」海凌沒理大頭,驀地站起身,沖向船首,眯著雙眼看著前方那藍到詭異的天際,豎起雙耳,用心聆聽……
大頭見她突然沖向船首,速度快得險些止不住腳步,忙站起身,緊張的跟了過去,「丫頭,你怎麼回事?不會是太過傷心,想自盡干?你可別想不開呀,你年紀輕,樣貌又這麼美,還怕沒人喜歡?你可千萬別為了將軍想不——」
「轉向!」她突然大喊,截去大頭的話,回過身,拉著大頭又說︰「大頭哥,快讓船轉向,前面有暴風!」
「暴風?」大頭拉頸瞧了瞧,接著哈哈大笑,「丫頭,你瞧這天氣好得很,天藍得就像是海,一點烏雲也沒有,怎麼可能會有暴風,你別說笑了。」
「不是,我不是在說笑!」她臉色凝重,慌張的急促道︰「要是讓船隊繼續前行,只要再半個時辰暴風便會朝我們直撲而來,那暴風……只要一瞬,便能將船給卷毀,我沒說笑,是真的,大頭哥你要相信我。」
見她小臉蒼白,語氣里沒有一絲笑鬧,大頭也收起笑,為難的說︰「就算我相信你,但……這船隊不是我這個小鍋說轉向便能轉向,這事得要報備——」
「你怎會知道有暴風?」
聞聲,兩人同時回過頭,一見是司馬如風,大頭松了口氣,海凌則是小臉一亮,卻不像以往那樣沖向他,也沒有每回見到他時,掩也掩不住的喜悅,而是攢著細致的柳眉,連忙說明,「我聞到了,海風里有股不尋常的氣味,我也聽見了,聽見海——」海底同胞發出的警訊及哀嚎!
嗓音戛然一止,想起自己的真實身分,她沒將這話說出,可面對司馬如風詢問的眼神,情急之下,她差點便要講出來,就在這時,突然有群白鳥慌亂飛過,讓她解了套。
「海鳥!」她低喊,縴指比著正由他們上空飛掠而過的候鳥,「是海鳥的啼叫聲……那叫聲很緊湊,和平時的鳴叫聲一點也不同,聽來……聽來就像是在警告!警告同伴有危險。」
海鳥……是嗎?
司馬如風皺起濃眉,黑眸緊鎖那成群飛鳥,它們飛行的方向和他們恰恰相反,是北方,然而此時正值初秋……
垂首,他再看向海凌那寫滿焦急的小臉。
那白皙的俏臉,不似以往無時無刻都懸著甜笑,只有濃濃的慌張與擔憂……
他不相信她的說詞。
不信她光用聞、用聽,便能判斷前方有暴風來襲,除非她是妖,才有能耐光靠一陣風便判斷出有足以摧毀數十艘戰船的風暴朝他們逼近。
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覺及……她那雙清澈眼眸里述說的擔憂,因此……
回過身,他筆直走向舵手,沉聲吩咐,「調轉船頭,朝北方前進!」
「凌丫頭,來來!這零嘴可好吃了,給你吃。」
「丫頭,我這肉包子也不賴,又香又軟又可口,包準你嘗上一口便回味無窮!快,趁熱吃了。」
頭一遭來到人類集市的海凌,一雙眼睜得大大地,好奇的左瞧右看,連眨也舍不得眨上一下,小臉漾滿興奮,即便懷中、嘴里已積滿了戰利品,一雙眼兒、一張小嘴仍是不斷的瞧著、問著。
「大頭哥,這是什麼?胖丁哥,那三個圓圓的紅球是什麼?還有晏大哥,你在吃的又是什麼……」
幾日前,因為她的一句話讓整個船隊逃過暴風,眾人原本就挺疼這小丫頭,如今她又救了大伙兒的小命,他們對她更是疼愛有加,也因此今兒個來到汀風港補給船上所需時,司馬如風本是不讓她跟,但在眾人的說情之下,他不得不答應,只好帶著這麻煩的女人一同下船。
才剛出港口,他便後悔了。
他讓海凌穿男人的衣物,讓她戴上帽子,還特地吩咐她待在他們一群大漢之中,不得亂跑,然這些仍掩不住她出眾的容貌。
黑眸微眯,他看著一雙雙不斷朝他們投射而來,流連于那女人身上的目光,冷聲開了口,「晏生,快將事情辦一辦,然後把人帶回船上。」
正在為海凌解釋自己嘴里吃的便是她手上的肉包,並沒有比她的好吃的晏生面容一肅,忙應聲,「是。」
大伙兒一聽,也跟著收起笑臉,跟在晏生身後,開始采買物資。
一下子圍在海凌身旁的壯漢全都散去,獨留她一人,默默跟在司馬如風身後,貪看攤販的新鮮玩意兒。
這半個多月相處下來,她已不敢和以往一樣,動不動便往他身上撲,因為大頭告訴她,她那樣的行為只會讓司馬如風更討厭她,而她不要他討厭自己,所以在那之後,沒有他的允許,她連靠近他都不敢,就怕讓他對她更加厭惡。
望著一長排叫賣的攤販,她真的覺得很好玩,每一樣東西都是她沒見過的,長的、圓的、尖的,吃的、穿的、抹的……琳瑯滿目讓她看得眼花撩亂、看得忘我,每一樣都想摸摸看、瞧瞧看、嘗嘗看……
「跟好!」
男人驀地一喊,她立刻回神,眨著眼眸,看著臉色冷若冰霜的司馬如風,她忙跟上,可不一會,她再次迷上某個小攤叫賣的物品,腳步再次停下。
瞪著那不知第幾次差點被他扔下的麻煩女人,司馬如風覺得自己一向漠然的表情險些被她逼得崩裂。
長手一揮,他不著痕跡的幫她擋下不知第幾只想偷吃她豆腐的魔爪,臉色難看的抓住她的手臂,寒聲說「我叫你跟好!要是走丟了,休想我去找人!」
被他這麼一喝,海凌傻了,不是因為那句威脅,而是因為那熨在手上的溫度。
小臉發亮,她綻開燦笑,甜美的聲音喜孜孜說︰「司馬大哥,你在擔心我會不見?」他擔心她?那是不是代表他有一點在乎她?
即便他的臉色寒得像是能凍死人,可她仍從他微慍的語氣里,察覺出一絲的擔心,即便只有一點,便足以讓她心花朵朵開,開心得不得了。
聞言,司馬如風皺起了眉。
擔心她?
不,她是個麻煩,是個不知自己是誰,忘了自己住在何方的大麻煩,因為她忘了所有的事,他逼不得已要收留她。她若在這走丟,正好,他便不必為了要如何安置她而感到困擾,但……
凝視那用著信任、愛慕的眼神盯著他看的女人,莫名地,他狠不下心。
但狠不下心不代表就是擔心。
「晏生!」抿著唇,他放開手,沉聲叫來副將軍。
聽見叫喚,正在指揮眾人采買的晏生走來,「將軍?」
「跟著這自以為是的女人,別讓她惹麻煩。」
說著,司馬如風旋過身,接下他方才的指揮工作,將看顧海凌的事扔給他。
「司馬大哥……」她想追上去,卻被晏生擋下。
「海凌,將軍有事要忙,你不是很想逛集市,晏大哥陪你好不好?」
望著那高瘦的背影,她雖失望,卻也不想放過這難得的機會,于是掃去失落的情緒,笑著點頭,「好,那就麻煩晏大哥。」
有人陪伴,海凌逛得更是起勁,一雙又大又亮的水眸,一會兒看那、一會兒瞧這,興奮的情緒溢于言表。
「晏大哥,這是做什麼用的?」眨著眼,她好奇的盯著攤販上顏色有紅有粉、用著漂亮的盒子裝著且散發著香氣的東西,問著身旁的晏生。
他低頭一看,笑了笑,「這是姑娘家用的胭脂水粉,怎麼?你沒瞧過?」
雖覺得海凌連女人用的胭脂水粉都不知道有些誇張,但她失了憶,也或許是因為她家里窮,才會連見也沒見過,因此他也就沒多想。
海凌搖頭,又問︰「姑娘用的?那是用來做什麼的?」
晏生隨手拿了一個,解釋著,「這是擦在臉上的,涂上這些,會讓姑娘們的肌膚滑嫩,變得更加漂亮。」
「真的?會變漂亮嗎?」愛美是女人的天性,海凌當然不例外,只見她一雙眼兒亮晶晶,直盯著他手上那盒胭脂。
「當然。」瞧她那期待又渴望的模樣,單純得就像個娃娃,晏生失笑,由懷里掏了幾文錢,買下手上的胭脂,遞給她,「來,送給你。」
「可以嗎?我真的可以拿嗎?」海凌瞠大水眸,珍惜的接過,既興奮又好奇的直盯著瞧。
「為什麼不行?」幫她掀開蓋子,他說︰「擦擦看,這顏色很適合你。」
看著那粉嫩的色彩,海凌興奮地點頭,用手沾了些,直接往臉上抹去。
她先是往雙頰上抹去,然後期待的問著晏生,「晏大哥,我變漂亮了嗎?」
聽著她天真的問話,晏生笑答,「漂亮,漂亮得不得了。」
其實她已經夠美了,根本不需要這些庸俗的玩意加強,但她想要,他便當是還她救了整個船隊的救命之恩,送給她。
「真的?!」海凌一聽,開心得不得了,于是抹得更起勁,五指全下,一古腦的沾上胭脂往臉上抹去……
「海凌,你……」瞧她無節制的在臉上東涂西抹,晏生傻了,想阻止卻已來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張白淨的小臉被她自己摧殘成一張大花臉。
「晏大哥,有沒有變得更漂亮?」她忙問。
看著那張慘不忍睹的小臉,晏生不忍心告訴她真相,只能憋著苦笑拚命點頭。
「美,美極了……噗!」
得到稱贊,她可開心了,扔下晏生,便往旁邊的雜糧行跑去。「司馬大哥!」
早在他們兩人有說有笑時,到雜糧行買好物資走出來的司馬如風一雙眼便已盯著他們瞧,而且莫名地因為她和晏生兩人融洽的相處感到有些煩躁,這會兒見她跑來,他那陰沉的臉色非但沒轉好,反而更加冰寒。
「司馬大哥,我漂亮嗎?」頂著張花臉,她來到他跟前,期待的問著。
黑眸依舊淡漠,他只看她一眼,然後冷冷的說︰「去洗掉。」
冰錐般的冷言讓她笑臉一僵,雙眉微微攢起,小臉寫滿失望,「不好看嗎?」
司馬如風臉色微變,正要開口,晏生已來到兩人中間,截去那他連猜都不必猜便知道的難聽話,對著她說︰「海凌,將軍的意思是……你現在穿著男裝,卻擦著姑娘家用的水粉,有些不太妥當。跟我來!晏大哥帶你去洗掉。」
海凌卻沒跟上,雙腿仍定在原地,睜著雙眼,凝視司馬如風,怯怯的問︰「司馬大哥,是這樣嗎?」
「走吧!」見她還問,晏生擔心將軍會不高興,于是伸出手,扯住她的袖口,半強迫的帶走她。
敵不過晏生的力氣,海凌只能懊惱的被帶走。
看著兩人親昵的動作,司馬如風倏地皺起眉,心頭那股煩悶更甚,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煩,更不知自己正繃著俊顏,一雙黑眸緊鎖著那抹被晏生拖著走的縴細身影。
待采買完所有物資,已經是兩個時辰後,天空覆上點點橘紅,再不久,夜晚便至。
清點完所需物資數量無誤,司馬如風揚聲道︰「辛苦了,大伙兒先回船上,協助副將軍將物資分派到各船,我要辦些事,一個時辰後回去。」
「是,將軍!」
眾人齊聲應答後,他轉身向晏生交代自己的去處,接著便要離去,然而衣擺卻被一只手抓著。
皺眉,他沉聲說︰「放開!」
「我也要去。」小手的主人不放,反而揪得更緊。
黑眸微眯,嗓音更沉,「我說,放開!」
小手的主人扁著嘴,仍然不放。
「你——」司馬如風沉下臉,冷聲斥道︰「我已經很後悔救了你,別再增添我的困擾,讓我更後悔。」
這話很傷人,讓眾人全停下動作,瞪大眼看著兩人,就連海凌也傻了,身子一僵、小臉黯然,半響才沉默著,緩緩地、一點一點的放開那小手緊揪的衣擺。
話一出口,司馬如風就後悔了,尤其是當他看見她那受傷的表情,那神情讓他胸口的煩躁又起,頓時覺得自己是十惡不赦的壞人。
但他不得不這麼做,與其讓海凌繼續對他懷抱希望,不如趁早讓她死心,這樣對他或她都好。
旋過身,不再看她那彷佛下一刻便會滑下淚的小臉,他硬著心腸,邁步離開。
直到司馬如風走遠,她仍傻站在原地,盯著那身影早已消失的方向。
「別看了,海凌,走吧。」晏生擋去她的目光,對她說。
仰起小臉,海凌露出一抹像是要哭出來的笑容,啞聲問︰「晏大哥,司馬大哥他……真這麼討厭我嗎?」
她不知道該怎麼取悅司馬如風、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喜歡她,她只知道要緊緊的跟著他、纏著他,因為她想看見他、想待在有他的地方,她一直以為只要她聽話,不做他不喜歡的事,他便會慢慢喜歡上她,但……事情似乎不是她想的那麼簡單,她沒想到,她會成為他的困擾。
胸口,好悶。
因為他一句話,一股熱流涌上喉頭、涌上眼眶,酸澀得逼著她宣泄。
「不……」晏生嘆了口氣,不忍的說︰「海凌,感情不能勉強,將軍他……雖然不喜歡你,但他絕不是故意要傷害你,他這麼做,其實只是想讓你對他死心,不讓你白白浪費了心力。」
他跟在將軍身旁也有六年的時間,隨著他出生入死、南北征戰,對將軍的個性不敢說十分了解,但至少也能懂個七、八成,他很明白將軍樣子看似冷漠,可其實比誰都心軟。
將軍在救回海凌時便知道她是個女人,而且是個麻煩,但卻沒將她扔在海上,反將她給帶回來、親自照料她,這就代表將軍並非像外表般無情,這點他知道,所以他才明白將軍為何要故意說這些話來刺傷海凌。
他的安慰讓海凌抬起螓首,眼眸閃過一抹希望之光,「是嗎?但是,不管他怎麼對我、怎麼傷害我,我……還是喜歡他,我絕不放棄。」
像是為自己打氣,那句絕不放棄,她喊得極大聲。
聽見她傻氣的告白,晏生一怔,露出苦笑,喃著,「你這丫頭怎麼就這麼死心眼?你這麼執著,到頭來受傷的只會是你自己……」
「晏大哥你說什麼?」
「沒,」他回過神,笑著說︰「沒什麼,走,咱們回船上去。」
「嗯。」海凌聽話的點頭。
然而每走一步,她便回頭望上一眼,最後她索性停下腳步,對走在前頭的晏生大喊,「晏大哥,我要去找司馬大哥,不和你們回去了!」
「什麼?!海凌、海凌?!」他一回頭,她那嬌小的身影已鑽進人群,消失在集市里,他臉色倏變,低咒出聲,「該死!大頭!這里交給你,我去帶她回來!」
司馬如風每年的初秋都會來汀風港。
不是因為它有什麼特別之處,相反的,汀風港不過是個普通的港口,所屬的城鎮也沒有特別繁榮,若真要說,那就是它的漁獲量特別豐富,在翼國,一十幾處大小港口里稱得上是首屈一指。
他會來此,是因為五年前他落海後,便是在汀風港被人發現,而第一個發現他的人,便是他的未婚妻——管靜悠。
據她的說法,是她和她的丫鬟發現在海上飄浮的他,請人將他給打撈上岸,然後帶他回家照料。
但,在她救起他之前,又是「誰」救了他?
他知道管靜悠救了昏迷的他,那麼在之前呢?他是怎麼活著來此的?
這些,他都記不得。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怎麼也想不起他落海之後發生的事,且只要他試圖回想,便頭痛欲裂。
他最後的記憶是停留在和那綠妖雙雙落海時,接著他便陷入昏迷,再次醒來他人已在管家。
起先,他沒多想,然而當他聯絡晏生,得知自己竟失蹤整整一個月時,他才察覺到事情的不對勁。
先別提他是如何由遠在百里之外的琉璃之境飄流至汀風港,就說時間。
他失蹤一個月,若是一直在海上飄流浮沉,在沒有食用任何食物、沒有飲用一滴水的情況之下,他的身體怎麼可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就連當初和那綠妖對峙時,被它給抓傷和咬傷的傷口也吊詭的消失無蹤,除了身子有些虛弱之外,他彷佛沒事人一般,詭譎得讓人不解,再來便是……
一雙眼。
他想不起那像是平空消失的一個月里發生了什麼,但在他的夢境中,卻總是浮現出一雙眼楮,那是一雙女人的眼眸,一雙有著藍紫色的美麗瞳眸。
然而每回只要他企圖回想,他的頭便會開始抽疼,他愈是刻意去想,那疼痛便愈是加劇,痛得他冷汗直流、渾身顫抖,最後被迫放棄回想。
他直覺認為他能活著飄至汀風港和那醒來後莫名的頭痛,這些事與那雙美麗瞳眸的主人一定有關聯,因此每年的此時,他都會來到汀風港,打聽那人的下落。
只不過港口進出的人口復雜,幾乎都是外來客,土生土長的居民竟是少得可憐,就算找到,他們卻很排外,不願意和陌生人打交道,甚至連話都不多說一句,因此他打聽了四年,得到的訊息卻幾乎沒有。
今日,他好不容易聯系到當地的包打聽,而他也願意和他見上一面,這讓他精神一振,加快腳步,想趕緊到約定之處。
依著手中地圖,他鑽著一條條彎曲狹小的巷子,在集市里穿梭,來到了約定之地。
當他抵達時,那人已等著他,一見他便快步迎上,笑著問他,「您就是司馬大爺?」
司馬如風淡漠的頷首,尚未開口,就見對方朝他伸出手,一臉的諂媚。「大爺好,小的姓陳,您叫小的阿偉就行了,那個……您是不是可以先……」
他也不唆,直接由懷中掏出說定的銀兩,放在對方手上。
「貪財貪財!」見他如此大方,阿偉眉開眼笑,忙將到手的銀子收進懷里,搓著手,討好的問︰「大爺您想打聽些什麼?盡管問,只要小的知道,絕不隱瞞。」
銀貨兩訖,既然付了錢,司馬如風也不客套,直接將自己想找之人告訴他……
聽完他的敘述,阿偉臉色古怪,眼神隱隱浮出一抹懼怕的低聲問︰「大爺……您確定您沒看錯?那人……真有雙藍紫色的眼楮?」
「沒錯,是藍紫色。」司馬如風堅定的說。
「那個……」他吞了吞口水,像是不敢說,猶豫了半天,才終于怯怯的開口,「大、大爺,您恐怕……永遠都找不到您要找的人。」
司馬如風擰起眉。「這話是什意思?」
「因為……」阿偉又咽了咽唾沫,壓低了嗓音,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量道︰「您說您在海上飄了一個月……這根本不可能,就算是有人救了您,也沒人有那能耐在海上待上一個月,所以我想……救您的恐怕不是人,而是魚——」
「將軍!」
兩人的對話突然被打斷,阿偉一見有人來,便連忙壓著帽子,對司馬如風說了句要他放棄之後,便倉皇的離開。
司馬如風本想追去,可當他見到來人是晏生,且臉色凝重,不得不止住腳步,沉聲問︰「發生什麼事?」
哀著急喘的胸口,晏生著急的說︰「海……海凌不見了!」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31 AM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39 AM 編輯
第4章
一聽見那纏人的女人失蹤,司馬如風胸口驀地一緊,心髒咚咚跳著,俊顏沉下的厲聲責問︰「我不是要你將人看好?!」
「是屬下失職!」晏生自知犯錯,忙垂首請罪。
抿著唇,司馬如風深吸一口氣,待胸口那莫名的緊縮漸緩,他才又問︰「怎麼會不見?」
「她……」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說實話,然而在將軍的益發冷凝的目光下,他不敢隱瞞,快速將他與海凌的對話說了一遍。
「……沒想到就在我們往船的方向走去時,她突然就跑了,說、說要去找將軍你……」
聞言,司馬如風一怔,心頭極快的閃過一抹情緒,似是自責又像是心疼,然而更多的是憤怒。
「該死!那個蠢女人!」低咒出聲,他轉身扔下話,「你先回船上安頓一切,然後帶幾個人手幫忙找人!」
說著,不等晏生回應,他已快步離開,去找尋那專給他惹麻煩的笨女人。
他腳步極快,然而當他看見集市滿滿的人群時,俊顏倏沉。
今日正好有廟會,加上不時有船只入港,即便已近傍晚,汀風港仍擠了滿滿的人潮,甚至比往年他來時多出數倍,要在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里找人,根本和大海撈針一樣難,然而他卻沒放棄。
「老爹,請問你有沒有見到一位穿著一身藍色衣袍的女……小伙子?頭上戴著頂灰帽,很嬌小,身高約莫到我的肩頭……」
海凌喜愛熱鬧,一下船便貪看著攤販上販賣的小玩意,所以他沿路問著那些攤販,希望能問到她的行蹤。
可惜效果不彰,一路問下,不是說沒見過,便是連理也不理人,這讓司馬如風一雙眉愈擰愈緊,心頭的不安也愈擴愈大。
他已有許久沒動怒,他性子冷情,對任何事都是波瀾不興,就算是不悅,也不會有太過強烈,而此時他竟為了一個與他毫不相干的女人動了怒,就因為她不聽他的話、就因為她走失。
她真的是個麻煩,很大的麻煩,打從救回她那天起,他便知道,然而他沒想到自己竟會如此在乎這個麻煩。
他以為自己對海凌只會感到厭惡、感到不耐,巴不得這甩不掉的牛皮糖自己消失,然而當她真的失蹤,不會再在他眼前打轉時,他才發覺……他似乎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樣厭惡她。
一開始,他以為她是個不檢點的女人,見到男人便投懷送抱,可後來他才發現,她只是太過單純,不懂得男女有別、不懂得禮教,而最重要的是,她並非他以為的見到男人便抱,因為……她纏著的人、賴著的人,始終只有他。
他以為,她很愚蠢、不懂得看人臉色,但相處之後他才明白,她並不蠢,她只是一個忘了自己的家、忘了許多事情的可憐女人,而那不是蠢。
她並非不懂得看人臉色,只是因為她個性樂觀開朗,不輕易被擊倒,就算他再怎麼給她冷臉、給她難堪,她仍是揚著那無辜的笑臉,在他身旁繞……
他以為……她是個無用之人,除了增添他的麻煩外,什麼都不會,不會擦地、不會煮食、不會縫衣,甚至連怎麼拿筷子都不會,吃頓飯像是娃兒般,撒了滿地殘渣,然而,她卻在前幾日救了他們的船隊,讓他們及時避開了會讓他們全軍覆沒的暴風……
說她蠢,其實她只是單純;說她麻煩,她卻救了他們的命;說她煩人,然而此時他卻……
因為找不著她而感到慌亂。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不該有這種情緒,他不該擔心另一個女人,他不該對她感到在乎,更不該有著害怕失去她的恐懼……
「張嬸,你有沒有看見?方才那兩個男人好像就是官府在抓的通緝犯,他們是不是騙了個小伙子?那小伙子瞧起來挺水靈的,不像男人,倒像個女娃兒呢……」
張嬸附和的點頭,「依我看呀!那根本是個小姑娘,她那模樣哪里像男人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這麼嬌甜軟嫩,你說……她被那兩個通緝犯帶走要不要緊?咱們是不是該去報官?」
這段話正巧傳進司馬如風耳中,回過神,他驀地旋身急問︰「他們往哪個方向走?」
正在嚼舌根的婦人嚇了一跳,見他不是村子里的人,嚇得白了臉,撫著胸口就要走人,卻被他擋住去路。
「你、你想做什麼……」兩人被他嚴峻的臉色嚇得頻頻後退。
「那兩個通緝犯帶著人往哪里走了?!」擰著眉,他又問了一次。
司馬如風壓根沒注意她們的害怕,在心急之下,他俊顏神色顯得更加冷漠,那天生的威嚴,把她們嚇得連動也不敢動。
最後,她們顫抖的指著身後一條暗巷,膽怯的說︰「他、他們往上山的方向走了……」
看向那幾乎沒人走動的巷子,司馬如風心更沉重了,提起氣,躍上屋檐,動作極快飛奔而去。
兩人見他動作快得猶如鬼魅,嚇得雙腿一軟,顫聲說道︰「報、報官!快!咱們、咱們趕緊去報官……」
就怕來不及,司馬如風不停的加快速度,在天色已暗下的山路上奔走,愈走胸口便愈加緊縮,因為這條毫無人煙的路徑極可能將那女人帶往危險的境地。
懊死!該死該死該死——
他保證,要是找到那蠢女人,他肯定不會放過她!
汗水由他額際滑落,浸濕了那冷然的臉龐,衣衫也早已被身上的汗水浸濕,但他腳步未緩,反倒在看見遺落在泥巴路上那頂熟悉的灰帽時,加快了腳步往前奔竄而去。
他奔著、找著,但這山路似是永無止境,在看到那頂灰帽後,路上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就在他思索著是否該到停下搜尋而不是繼續前行時,眼前便映入一間破房舍,他雙眼一眯,腳跟一旋,剛往那屋舍踏出一步,天際卻突然間劃下一道閃光,接著轟隆一聲,雷聲大作,伴著一聲極為淒厲的慘叫。
「啊——」
那叫聲讓司馬如風心髒一縮,緊縮得他胸口發疼,雙耳可聽見激烈如鼓鳴的心跳,動作飛快的沖向破屋,將掩起的木門撞開。
一進門,他便怔住了。
他看見一雙眼,一雙瞪得極大、已無生氣的眼,那雙眼的主人就倒在他面前,一雙手攀在門坎上,像是亟欲逃脫,卻仍是不及,然而讓他怔住的卻是——
血,面前有一大攤的血跡,木門、雜草、地上,有一灘大量的鮮血,且仍在持續冒出,那鮮艷的紅,正是由那人被截斷的雙腿噴灑而出。
這畫面即便是見多識廣的他也駭住了,但也只有一瞬,當他發現縮在牆角、衣衫不整的海凌時,所有的震驚全被她那張布滿淚痕的小臉給掃去。
「海凌……」這是他第一次喚她的名,沒想到卻是在這種情況下。
閉著雙眼的她,聽見那熟悉的嗓音,倏地睜開雙眼,當她看見司馬如風,淚水落得更凶,狼狽地由地上爬起,沖進他懷中。
「司馬大哥——」
「嗚……嗚嗚嗚……」海凌將螓首深埋在他的懷中,想藉此汲取他的氣息及溫暖,彷佛只要這麼做,就能將她方才所感受到的恐懼給全數掃除。
她突然沖來,一把抱住他,然而一向對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司馬如風,這回卻沒推開她,而是僵著身子,動也不動,任憑她在他的懷中哭泣。
黑眸微斂,他看著那緊緊抱著自己,止不住顫抖的小女人。
她發絲凌亂,小巧的臉上浮著明顯的五指印,身上的衣物破碎不堪,縴細的手臂、白皙的肩膀和小腿……全都布滿掐痕、浮著青腫,就連那一向愛笑的粉唇都破了,滲著點點殷紅……
懊死!她究竟出了什麼事?!
一身的狼狽,衣衫殘破不整,其實不須問,他也能猜到出了什麼事,幽暗的眸子閃過一抹怒火。若不是那人已死透,他絕對會讓他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含怒的黑眸由那死屍身上挪開,緩緩看著四周,他發現,現場除了在他懷中哭泣的小女人外,沒有任何人。那麼,那個人是怎麼死的?
這問題讓司馬如風冷靜了下來,垂首看著那仍不住哭泣的小女人,緊抿的唇微啟,他嘶啞的說︰「別哭了!」
他有問題要問她,前提是她得先止住淚。
但他不會安慰人,尤其是女人,因此即便是安慰,語氣仍和往常一樣冷硬,像是命令,只不過那里頭滲著一絲兩人都沒察覺到的懊悔及疼惜。
習慣聽命于他的海凌,被他這麼一喊,忙吸吸鼻,想止住那不停落下的淚水,可卻怎麼也止不住,她抹,它又落,她再抹,它便落得更凶,幾次之後,那早已哭腫的雙眼變得更加紅腫,讓他早已沉下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
「我叫你別哭了!」低聲又喝,司馬如風加重了語氣,彷佛這樣就能將那一串串的淚珠逼回眼眶里。
礙眼。
這女人原本就很礙眼,沒想到這會一哭,竟變得更難以入眼,讓他心中的嫌惡更深……嫌惡她那雙紅通通的雙眼。
被他這麼一喝,海凌的淚水當真停了,然而只有一瞬,接著卻是更大更惹人心疼的哭聲,「嗚、嗚哇——」
她都已經這麼怕了,他、他還凶她……
她好怕……真的好怕,除了哭,她不知道該如何發泄這份恐懼,原以為看到司馬如風,她就能不再害怕,就會止住哭,可沒想到一見到他,緊張的情緒一放松,眼眶也跟著松了,怎麼也止不住淚……
「你——」那哭聲讓他僵了身子,不敢再多說話,就怕她會愈哭愈大聲,淚水愈落愈多。
看著那在他懷中不住啜泣抽噎的小女人,司馬如風試著想辦法要安慰她,于是他舉起手,僵硬且笨拙的想往那顫抖的縴背拍去——
「將軍!海凌!將——哇,怎麼會有死人?!」
突如其來的大喊讓他頓住了大手,動作迅速的脫去身上的衣袍,套在她身上,將懷中小女人藏起。
可即便司馬如風動作再快,仍來不及掩住海凌那雙**在外的手臂,即便只有一瞬,仍讓一路問人尋找她下落,最終也找到這里的晏生給看見她那狼狽的模樣,讓他倒抽了口氣。
「將軍,這……是怎麼回事?」望著窩在他懷中哭泣的海凌,晏生臉色難看的問。
司馬如風抿著唇不語,僅回了他一記眼神,里面滿是無奈。
扁是一個眼神,晏生當然不知發生了何事,但他大概猜得出,將軍也不知發生了何事,而當事人又一直哭,才會給了他那樣沒轍的眼神。
走上前,他試著輕喚,「海?」
哭得好不可憐的她頓了頓,緩緩自司馬如風懷中抬起螓首,淚汪汪的看著他,哽咽著說︰「晏大哥……嗚、嗚……」
「好好!已經沒事了,你別哭了!」晏生連忙勸說,就怕她又埋回去,大哭特哭。
聽了他的安慰,海凌這回倒是沒再大哭,也不知是否是哭夠了,就見她吸了吸紅通通的巧鼻,乖巧的點著頭。
她的反應,讓司馬如風眉頭地倏擰起,心頭閃過一絲不悅。
他安慰她,換來她嚎啕大哭,晏生安慰她,她倒是乖乖聽話,看來,這女人喜歡的根本不是他,該抱的人也不應該是他!
莫名的情緒一來,讓他大手一扯,扳開她的肩頭,便要推開她——
「不要!」
不料他這動作竟讓海凌小臉發白,小手緊扯他衣衫,硬是不放開,反像八爪章魚般緊緊巴著他,一雙眼可憐兮兮的看著他。
奇異的,這麼一個依賴的行為讓司馬如風不悅的情緒一掃而空。眉頭一松,他收回手,不再推開她,任由她再次窩進自己懷中。
一旁的晏生見到這情景,雙眼微瞠,嘴巴微開,傻了。「你、你們……」
怎麼……怎麼才一會兒不見,他就覺得這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變了?好像……多了點曖昧的氣息?
是他的錯覺嗎?
晏生還困惑著,司馬如風一記冷瞪掃來,他馬上闔上嘴,咳了聲,輕聲詢問眼前詭異的情況。「海凌,你能不能告訴晏大哥,你怎麼會跑來這?還有那個人……又是怎麼死的?」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一見那倒在血泊之中的男人,海凌縴細的身子忍不住又抖了起來,啞聲說︰「我、我找不到司馬大哥,在路上遇見他、他們,他們說會帶我去找司馬大哥,結果……」
回想著方才那恐怖的遭遇,她淚水又撲簌簌地滾落,咬著紅腫的唇,哽咽著又說︰「結果就把我帶來這……把我的衣服撕破,摸我又親我……」
被司馬如風以外的男人又摸又親,她只覺得那觸摸很惡心,讓她感到厭惡又恐懼,摟著他的雙手收得更緊,想藉此消除那讓人作嘔的感覺。
人類說他們是魚妖,但她從不認為自己是妖怪,人魚雖然居住在深海之中,但他們其實和人類沒兩樣,差別只在于,人類是居住于陸上的居民,而人魚則是海的居民,所以她並不會法術,更不懂得妖術,遇上這樣的事,她就像尋常女人一樣,壓根沒有反抗能力,除非她打碎靈龜爺爺給她的貝殼手環,或是吐出藏在喉內的靈珠。
但她不可能打碎手環,因為這麼做,她便會回到了藍砂。而靈珠則是人魚的心髒,是人魚最脆弱的地方,卻有著讓人魚自保的魔力,但在她將靈珠吐出的同時,她也會現出原形,她好不容易來到司馬如風的身邊,怎麼能現形,一旦她人魚身分揭穿就得必須離開,所以就算能自救,她也不肯。
兩人見她一味的哭,也不敢詢問之後發生的事,但司馬如風聽出了端倪,思忖了下,還是皺眉問︰「你說他們?那另一個人呢?」
方才他只注意到海凌一身狼狽,又氣又心疼她,壓根沒法子思考其它事,現在冷靜下來,他才想起,那兩個大嬸的確是提到有兩個人帶走了她,那麼另一個人在哪?
海凌抹去淚,搖頭,「我不知道……他們一開始吵著誰要一個人到門外把風,沒多久其中一個人便出去了,留下的那人想脫我的衣服……我、我拚命的掙扎,最後他打了我一巴掌,好痛……」
凝視著那腫了半天高的臉頰,司馬如風冷然的面容閃過一絲疼惜,下意識撫過那原本白皙粉嫩的杏頰。
專心回想的海凌沒注意到他的動作,吸吸鼻,接著又說︰「因為太痛了,痛得我頭昏腦脹,根本沒力氣抵抗,就在、就在我閉上眼打算放棄的時候,突然……突然就聽見一聲慘叫,我嚇得不敢睜眼,直到司馬大哥叫我,睜開眼,我就看見司馬大哥了……」
聽完她的敘述,兩人對看一眼,彼此眼中都透著困惑,覺得此事古怪。
最後司馬如風給了晏生一個眼神,晏生便退出破屋,到附近查看,不一會的時間,就見他臉色凝重的回來,沉聲說︰「在山坡下發現了另一個人,死了,且雙腿和門口那人一樣,被人斬斷……」
這訊息讓司馬如風心一沉,尚未說話,就聽見門外傳來喧鬧聲,一片火光映入眼簾,沒多久,門外就出現了一票人。
司馬如風一眼就認出和官兵走在前頭的便是稍早他遇見的那兩位大嬸,但她們畏縮著,對一旁的官兵說︰「就、就是那個男的,他動作好快,且臉色好嚇人,就像、像是妖……啊——」
話還未說完,其中一人已看見門口的屍體,尖喊出聲。
這一喊,眾人也看見倒臥在門口的死屍,不約而同的倒抽一口氣,嚇得頻頻後退,就連帶頭的捕快也忍不住退了幾步,驚嚇的吞了口唾沫後,才顫抖的喊著——
「來、來人呀!快!快將這三個人給殺了!」
「司馬將軍,真是對不住,這些飯桶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您大駕本村,還將你們當成殺人犯,對你們動粗……是屬下教導無方,請將軍見諒。」
抹著額上的汗水,當地的縣令宋豐不停的對眼前這堪稱翼國有史以來最英勇的護國大將軍賠不是,就怕他在王上面前參他一本,到時丟官事小,就怕他連這條小命都保不住。
司馬如風態度一如剛進屋,臉色依舊嚴峻冷然,睨著跪在地上,不斷對他道歉的宋縣令,沉默許久,才淡聲說︰「你的確是教導無方,但這不關你的事,起來說話。」
在破屋時,一票官兵不分青紅皂白,連問都沒問,就把他們三人當成殺人犯,伙同村民,就要對他們動用私刑,持著刀劍便朝他們殺來。
當然,一群烏合之眾自然是打不過他和晏生,但他們身旁還有個海凌,她已受到太多驚嚇,為了不讓她更害怕,他才會直接表明自己的身分。
但那群人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太過害怕,壓根就不信,甚至還有人嚷著別聽他的話,這是他使的幻術,逼得他不得不打退幾個人,最後這群人知道打不過他們,竟嚇得落荒而逃。
等他們回到村莊,宋豐已集結村民和衙門所有兵力等著他們,若不是宋豐還有點眼力,認出他那御賜的將軍令,否則兩方免不了再次大打出手。
聞言,宋豐總算松了口氣,站起身來。「多謝將軍大量。」
「別高興得太早,我不追究他們認不出我身上的將軍令,但你的屬下未查清事情始末便想動用私刑,這點你該如何解釋?」
這話讓才松了口氣的宋豐一顆心再次提到喉頭,戰戰兢兢道︰「這……將軍,這其實也不能怪他們,他們反應會如此激動,是因為——」
他話還未說完,大廳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打斷兩人的談話。
司馬如風皺起眉,起身快步往大廳走去,人還未到,耳旁已傳來一陣爭吵聲。
「你快說!那兩個人究竟是怎麼死的?」
「我、我真的不知道……」
「什麼叫不知道?!怎麼可能其它人都死了,就你一個人活著,你還什麼都不知道?!你少騙人!還是說,殺死他們的就是你?!」
「不是,不是我!」
被人團團圍在中央的海凌一臉驚惶,拚命想解釋自己並非殺人凶手,然而村民們卻像是早已認定凶手是她,群起而攻,不停的逼問她,將她逼至牆角。
司馬如風一到大廳,便看見海凌那無助又害怕的模樣,這情形讓他雙眉倏地聚攏,沉聲喊道︰「這是在做什麼」
這一喊,眾人全噤了聲,快步讓出一條路,讓他前行。
「司馬大哥……」海凌一見到他,馬上揪住了他的衣角,驚惶失色的躲在他身後。
「晏生呢?我不是吩咐他守在你身邊?」她那嚇得蒼白的小臉讓他俊顏沉下,語氣冰寒。
眨著無辜的雙眸,她環顧著那些像是會將她生吞活剝的村民,怯怯的說︰「他們……他們沒人敢搬屍體,晏大哥只好去幫忙……」
沒想到晏大哥前腳一走,原本竊竊私語的村民們竟突然變得凶神惡煞,將她圍了起來,逼她承認她就是殺死那兩人的覽手……
她一直以為人類都是和善的,至少在船上的所有人對她都很好、很疼惜她,直到今日她才知道,並非人人都是如此,如同那想欺侮她的兩個男人,如同此時瞪視著她,將她當成殺人凶手的村民……
這莫名其妙的惡意讓她無法招架也不知該如何捍衛自己,只能躲在司馬如風身後,尋求他的保護,因為她知道,只要有他在,不管發生什麼事,她都不會再怕。
眯起黑眸,司馬如風一一掃視噤若寒蟬的眾人,沉聲說︰「你們有什麼問題要問?直接問我。」
海凌今日已經夠淒慘了,破損的衣物未換,就連身上的傷口、淤痕也未處理,便跟著他們來到縣衙說明情況,現在又被一群無知的村民逼迫,嚇得小臉慘白。這模樣看在他眼里、心里,已夠煩躁的情緒更加不悅,想也未想,便將她護在身後,為她擋下那些排斥猙獰的目光。
此一時彼一時,這會兒所有人都已知道司馬如風的身分,誰也不敢造次,大伙兒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在一陣七嘴八舌的互相推卸下,大伙拱出村長,要他當代表。
「村長,你去!這村子你最大,你快去說明。」
「村長,這關系著咱們村莊的生死,你別退縮,趕緊去說!」
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催促著,村長只好硬著頭皮走出來面對司馬如風。
「將軍大人,是這樣的……」看著那張宛如冰雕般冷凝的臉龐,他雙腿微軟,顫聲道︰「這、這姑娘說……說她沒見著是誰殺了那兩名通緝犯,可、可這說不過去呀!在場就……就只有他們三個人,沒道理那凶手殺了那兩人,卻放過她,這、這怎麼都不合理呀……」
「不合理?」黑眸倏寒,司馬如風冷聲問︰「你的意思是,那凶手應該連她都殺了?」
被這麼一記眼神瞪來,村長已軟的雙腿更軟了,還得靠身後的村民們支撐著,才沒丟臉的倒下。
吞了吞口水,他連忙搖頭,「不不!我不是這意思,只不過……這、這這這事確實有古怪,因為、因為咱們這村子五年前……也、也曾經發生過類似的命案,屍體都是……都是沒有雙腿,而且遇上那凶手的人沒有安然無恙的。」
五年前?
這時間點讓司馬如風心里閃過一絲疑慮,思索著,許久才又問︰「五年前沒查出犯人是誰?」
聽見這問題,眾人面面相覷,最後村長嘆了口氣,小聲的說︰「查不出的,因為殺人的……是妖怪。」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32 AM
本帖最後由 meih85 於 2016-10-22 01:40 AM 編輯
第5章
「嘶——好痛……」
捂著刺痛的嘴角,海凌縮著肩膀,反射性的躲開那讓她疼痛的罪魁禍首。
「回來!」罪魁禍首沉下臉,冷聲道。
扁著小嘴,她可憐兮兮的說︰「能不能不要?」
「如果你想繼續痛,那就不用抹。」
「可我覺得……不抹沒事,抹了反而比較痛耶……」她小聲的說。
聞言,司馬如風眯起眼,周遭的氣溫驟降。
海凌馬上感受到一股冷風襲來,識相的放下捂住嘴兒的小手,請求道︰「我、我抹就是了,但……能不能輕一點?」
他沒說話,而是默默的繼續手上動作,為她那紅腫破皮的雙唇抹上藥,又拿來藥酒,為她推去手上的淤青。
「嗚哇——好痛!真的好痛……」那疼痛比方才替嘴唇上藥時還要痛上幾分,痛得她哇哇大叫,扭著身子,拚命想躲。「不要……我不要了……拜托……」
盡管海凌苦苦哀求,他也不放,但他放輕了手勁,緩緩的推著。
或許是感覺到他的「放水」,她不再哇哇大叫,而是忍著痛楚,直到他將手上的藥酒遞給她。「照著做,把所有我看得見的淤痕全都推散。」
「全部?!」那她豈不就痛死了……
「有問題?」
一記冷眸掃來,海凌只能默默將那個「有」字吞下肚,委屈的說︰「沒……」
在他的瞪視下,她乖乖的拿起藥酒,往手臂上那呈現五指形狀的黑青揉去,邊揉,那絕美的小臉也皺起一團,暗暗叫苦。
見她乖乖照做,司馬如風這才起身,收拾好桌面上的藥瓶子,就準備離去。
「司馬大哥!」在他走出門之前,海凌叫住了他。
他停下腳步,卻沒回身,只是靜靜的站在原地,等著。
他那反應,讓海凌更加篤定心里的想法,皺起秀鼻,好一會兒,她才低聲問︰「你……在生我的氣嗎?」
司馬如風依舊沉默,過了半晌,才道「晚了,早點休息。」
「等等……哎呀——」海凌見他要走,心一急便直接由床榻跳下,想攔住他,沒想到人沒攔住,自個兒倒是直接撲倒在地。
那聲慘叫讓司馬如風雙眉倏擰,旋過身,一看見趴到在地的海凌,心中那根繃了一日的弦帕的一聲,驀地斷裂。
他來到她面前,將她抱起,往床上扔去,怒喊,「該死!你為什麼就是不能乖乖聽話、為什麼老愛惹麻煩?!你該死的是嫌自己身上的傷不夠多是不是?!」
沒料到一向冷然的司馬如風會突然發怒大喊,海凌嚇到了,水眸微瞠,傻傻的看著他,一時竟不知該怎麼反應。
「為什麼不回答?!」見她還一臉無辜,司馬如風感到胸口的氣悶更甚,低聲又吼,「要你別亂跑,為什麼就是不聽?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生了張什麼樣的臉、知不知道你是個女人?你有沒有想過,要是我沒找到你,要是那兩個人沒死,你會發生什麼事?!
「你這蠢女人!給我聽著,我是迫不得已才暫時收留你,只是暫時,你不是我的誰,我沒義務保護你!想要活命,就得學著顧好自己,別再給我添麻煩!」
這股氣,梗在他胸口許久,打從知道她不見,便一直悶著,無處宣泄,最後人雖然找著了,但卻弄得渾身是傷、一身狼狽,還差點就被……總之,今日一天,不只她受盡折磨,他的心一直懸著,情緒也瀕臨爆發。
好不容易事情告一段落,能夠讓她好好休息,她卻又不聽話,明明受了傷、嚇得小臉發白,卻不肯聽話休息,非得招惹他,讓他那股無處宣泄的悶氣漲滿胸口。
在看見她又在自己已遍體鱗傷的身上增添一道血痕,他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擔心、不滿全數爆發,對著她劈頭便罵。
他以為只要罵過,將梗在心中的悶氣全數發泄後,他便會舒坦些,豈料一看見眼前小女人眼角滑下淚,他的心竟再次感到氣憤。
「你哭什麼哭?!」煩躁的瞪著那張淚水滿布的小臉,司馬如風粗聲吼著。
他很火,從沒這麼惱火過,因為她那一滴一滴滑落的淚他無法止住,甚至……
讓她哭得更凶。
「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司馬大哥……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聽話,你不要……嗚,不要不理我,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我保證以後我會乖乖聽話,嗚……我說真的,你別生氣了……」
比起被那兩個壞人欺侮,她更怕司馬如風不理她,那心痛的感覺比身上的傷口還要痛上萬分,她可以什麼都不要,就是不要他不理她……
「你——」盯著她那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傻氣模樣,他縱使心里還有火,也讓她那淚水給繞得一絲不剩。極輕的嘆了口氣,他嘶啞的說︰「別哭了。」
聽他緩下語氣,海凌忙抹去臉上的淚水,連忙答應,「不哭,司馬大哥要我別哭,我就不哭,我會乖乖聽話,所以你別生我的氣好不好?」
她那嬌軟的語氣楚楚可憐,小心翼翼的就像怕會再次惹怒他,順從,卻也讓人心憐……
察覺到自己心里滑過的情緒,他忙肅起面容,撇開頭,不看她那能動搖他心的嬌憐小臉。
司馬如風,清醒點!桂忘了你已經有未婚妻,不能動搖……
深吸了口氣,他再回過頭,臉上已沒了方才不小心流露出的憐惜,沉聲說道︰「我沒生氣,所以你好好休息。」
就怕又惹他不悅,這回海凌不敢再喚住他,乖乖的躺回床榻上,閉上雙眼。
當耳旁傳來闔上門的聲響時,那漂亮的雙眸才又睜開,爬起身,看著那扇闔起的房門,眼中有著濃濃的哀傷。
妹為什麼老愛惹麻煩……
我是迫不得已才暫時收留你……你不是我的誰,我沒義務保護你!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她知道在司馬如風心里,自己一直是個大麻煩,當然也知道她不可能一直留在他身旁,因為她只有三個月的時間,而如今,已快過了一個月……
可……即便他討厭她、即便她的心因為他的話而刺痛萬分,她還是不放棄!在剩下的兩個月,她一定會讓他喜歡上她,因為她好想看見他的笑,想聽見他對她說一聲喜歡,這麼一來,她就能毫無遺憾的回到藍砂……
一出房門,司馬如風便看見晏生杵在門口,臉上滿是不認同。
「將軍,我不是有意偷聽,但你剛剛那些話……會不會太狠了些?」尤其是對一個心里只有他的女人而言。
睨了他一眼,司馬如風冷聲說道︰「這不關你的事。」
他當然知道自己說的話有多傷人,但他不這麼說,那笨女人永遠不會聽話、永遠不懂得保護自己,而他……也不可能永遠待在她身邊。
一句話堵住要繼續抱不平的晏生的嘴,他沒再開口,而是偷偷睨著將軍那不似以往般冰冷的面容。
他跟在將軍身旁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動怒,更沒聽過他那般怒吼。
他所認識的司馬如風,在戰場,是個英武果斷、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私底下,則是冷情、淡漠,就連跟在他身旁多年的他,也從未感覺到與他親近。
將軍從來不是個喜怒形于色的人,就算敵軍已殺到門外,頂多只是皺著眉、沉著臉,然而這回居然為了海凌動了氣,這……
他真不知是該慶幸將軍總算有正常人該有的情緒,還是擔心他對海凌那已然超越了關心的感情……
「我要你辦的事查得如何?」
回過神,晏生這才發覺自己竟在恍神之下,和將軍回到宋豐為他安排的客房,忙定了定心神說︰「查出了。這兒的村民會如此排斥外人,是因為五年前村莊里曾有妖怪出沒,據說在那妖怪來之前,曾有兩個外地人前來投宿,並打聽了些事……
「過不久,那兩個外地人就離開了,可當天晚上,第一樁命案便發生,死的正是和那兩名外地人接觸過的客棧老板,死狀淒慘,屍首就和今日那兩具死屍一樣,沒有雙腿……」
汀風港雖是人來人往的港口,可當地的村民卻不多,在此做生意、擺攤子的大多是外地人,而原居民,也就是汀風村的村民,反倒很少到港口走動,而且除非必要,他們不會主動和人打交道,對外來客,更是避之唯恐不及,彷佛他們身上帶著瘟疫。
晏生能打聽出眉目,還是他對宋豐利誘兼脅迫,對方才肯吐實,而這麼一查,他可嚇了一跳。
汀風港雖離琉璃之境頗近,可近年來,妖怪在人類的打壓之下,幾乎被逼回了琉璃之境,不再到陸上走動,就算有漏網之魚,一被發現,也是會被趕盡殺絕。
他沒想到今日的命案竟會和妖怪有關聯,更沒想到這麼一查,會扯出五年前那幾乎要滅了汀風村的慘劇。
五年前,汀風村死了至少數百人,不分男女老少,只要天一黑、落了單,不僅沒命,就連全屍都難留,因為雙腿都被凶手截斷。
聽完晏生調查的結果,司馬如風沉默不語,許久,才沉聲詢問︰「數百條的人命……死了這麼多人,汀風村的村民就這麼坐以待斃?沒求援?」
雖說尋常人打不過妖,但可請斬妖師幫忙,妖怪厲害,道行高深的斬妖師更厲害,若有他們幫助,這村莊就不會死這麼多人。
「有。」晏生皺著眉,又說︰「但真正厲害的斬妖師,村民們請不起,請來的全是一些學藝不精的道士,那些道士一瞧見死狀淒慘的屍體,全嚇得逃之夭夭,到後來,妖怪沒除成,反倒是打草驚蛇,那妖怪知道村民找人來對付它,非但不怕,反倒更加囂張,甚至在大白天便當街擄人,將擄來的人雙腿給吃了……」
據宋豐描述,那妖怪體型雖不大,卻也比一般男人要高出半個身子,身上的皮膚呈現土黃色,骨瘦如柴、兩眼深陷,沒有頭發,瘦得就像骷髏般,卻力大無窮、動作神速,因為它有著一雙生著獸毛、十分粗壯的雙腿,那不是人腿,而是類似野獸的雙腿。
除此之外,它還有著一張十分恐怖的大嘴,嘴中有著兩排冷森森的尖銳長齒,像尖刀、像利鋸,只要被它咬一口,骨肉馬上分離,銳利無比。
扁轉述那妖怪恐怖的模樣,晏生便感到身上泛起一陣寒意,咽了咽唾沫後,才又說︰「自從知道村民向外求援,那妖怪殺得更勤,才會差點滅了汀風村。」
聞言,司馬如風雙眉緊鎖,又問︰「那妖怪後來為何會消失不見?」
「這……」晏生頓了頓,搖首道︰「這就不清楚了,據宋縣令的說詞,那妖怪原本一天要殺數人,可突然間,他便消失了,一開始村民仍是戰戰兢兢,但一連幾個月過去,那妖怪沒再出現在村莊里,村子也沒人再被擄走,他們也就放下心。
「那妖怪就這麼突然出現,一個月後又突然消失,沒再出現過。可今日那兩具屍體,勾起他們五年前那忘也忘不了的惡夢,他們才會這般人心惶惶,嚇得猶如驚弓之鳥,認定我們就是殺人妖怪。」
突然消失?一個月?五年前……
司馬如風的俊眉愈攏愈緊。這些過分的巧合讓他隱約覺得事情有些古怪,總感覺這些巧合和他在汀風港被救起一事,有著什麼關聯……
沉思了會,他徐徐問道︰「那妖怪是五年前的何日出現?又是何日消失?」
「那妖怪出現的時機很巧,就是五年前的今日。」
正是因為這般的巧,汀風村的村民們才會誤會他們就是殺人妖怪。畢竟事過五年,且並非所有人都見過那妖怪,在以訛傳訛之下,他們只知那吃人妖怪若將那咧開的大嘴和獸腿遮擋住,就和一般人長得幾乎一模一樣,因此才會盲目的認定他們便是凶手。
「……今日?」的確是極巧,這些巧合就像團愈理愈亂的絲線,在司馬如風的腦中繞著,讓他的頭隱隱疼了起來。
沉默許久,他做了一個決定。
「晏生,明日一早,傳封信回翼城,幫我稟奏王上,就說我將在汀風港停留一段時間,調查命案。至于船隊,則由你帶回翼城。」
「我?」一聽他又想將他扔下,自己留在這危險地方,晏生馬上搖首,「這怎麼成?!將軍,這村莊有妖怪,你怎能獨自一人留下?不成!我也要留下!」
五年前就是因為將軍沒讓他跟著,才會險些喪了命,這回將軍說什麼也別想將他支開。
「你是副將軍,我不在,你理當代理我的職務。」司馬如風早料到他不會肯,在他開口欲言之前,淡聲又說︰「這是軍令,不得有異議。」
「將軍,你、你——」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將軍每回都來這招,偏偏他非中招不可。被將軍那冷肅的眼盯著,晏生張著嘴,「你」了半天,終究是垂下了肩,不得不妥協,「屬下……遵命。」
「很好。」他滿意的站起身,「早點休息,明日卯時出發。」
「將軍!」在司馬如風打算趕人之前,晏生忙說︰「屬下會聽命行事,但有一事相求,希望將軍讓我留下兩人待在將軍身旁保護,要是將軍不答應,那……屬下就是抗命,也不會離開將軍身旁半步!」
聞言,皺起眉,瞪著個性頑固的他,清楚要是自己不答應,這軍令,他是抗定了,因此司馬如風只能眯著眼,沉聲道︰「隨你。」
一聽他答應,晏生總算松了口氣,「謝將軍。」
晨曦初露,霧氣朦朧,一縷縷秋陽投入屋中,為屋內增添了些許溫暖。
然而乍看平靜的清晨,卻已悄悄摻雜著緊張感。
卯時剛過,辰時乍來,在送完船隊出航,司馬如風偕同晏生安排留下的大頭及胖丁,一前一後的返回客棧,然而愈走,他眉頭便擰得愈緊,腳步加快。
苞在後頭的兩人不明所以,但也隱約感到不對勁,低聲議論著,「奇了,這村子的人怎都這般晚起?都辰時了,大街上卻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這是個漁村,人們靠捕漁過活,怎可能都辰時了,卻沒有半個人走動?這異常便是司馬如風加快腳步的原因。
他速度極快,不一會兒便回到客棧旁的巷口,尚未轉進,他便已由那沸沸揚揚的吵鬧聲得知這村子的人全都跑哪去了。
「小吳,快趁那個將軍不在,把里頭的妖女給交出來,你也不想咱們村子出事吧?」
「是呀!小吳,那妖女昨天殺了兩個人,就不知今兒個會殺幾個,你快讓我們進去抓人,趁她還在睡,讓我們把她殺了,要不,到時死的就是咱們了……」
守門的衙役吳先一臉為難的勸阻,「各位街坊鄰居,你們就別為難我了,我奉命在此保護司馬將軍和他帶來的姑娘,你們要我放你們進屋去……這豈不是要我怠忽職守?」
「玩忽職守和性命哪個重要?你要是不想死,就快讓我們進去!」
「對!快讓開……」
「要是不讓,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眾人見他軟的不吃,全變了臉,揮舞著手上的鋤頭、菜刀,紛紛叫囂,逼得吳先不得不讓行。
然而就在眾人打算一舉沖進客棧時,一旁的司馬如風倏地躍過人群,擋在客棧大門前,皺起俊眉,聲如寒冰,怒喊了聲,「誰敢抓人?!」
這一喊,眾人全停下步伐,甚至不約而同的退了一步。
苞在司馬如風身後的大頭和胖丁沒他那般高強的輕功,只能靠著蠻力,撥開人群,滿頭大汗的來到他面前,大喊,「你們這些人想做什麼?!」
兩人不悅的想著,他娘的!這群人是殺紅了眼是不是?怎一張張平凡的臉孔,看來是如此猙獰?比他們口中的妖怪還可怕?
看著擋在大門口的三人,村民們面面相覷,態度就像老鼠遇上貓,完全沒了方才要硬闖的氣焰,乖得有如三歲娃兒。
司馬如風可是翼國鼎鼎大名的護國大將軍,武藝高超和只會三腳貓功夫的吳先不同,加上渾身散發出的威嚴及冰寒氣息,就像一道冰牆,隔在面前,眾人就算想闖也沒那膽子。
冷眸淡淡的掃看眾人,最後停在縮在村民中間的村長,緩緩眯起,他沉聲問︰「你們大清早聚集在這有什麼事?」
村長見司馬如風那猶如冰錐般冷銳的雙眸正盯著自己,就算想躲也沒法子躲,只好撫著胸口,走出來戰戰兢兢的回答,「我……不不!是大伙兒,想、想拜托將軍一件事。」
「何事?」司馬如風眸色更冷。
「是、是、是想……」面對將軍那雙銳利的雙眼,他可是怕得要命,可身後的村民們又不斷頂他上陣,他只好硬著頭皮,小聲又說︰「將、將軍大人,那……那位跟著你的妖……我是說姑、姑娘,據說……據說是您由海上撿來的是不?」
聞言,司馬如風眸子閃過一抹幽光,冷聲道︰「是又如何?」
他不曉得這消息是由何傳出,可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些村民便是沖著這件事而來。
吞了口口水,村長又說︰「是、是這樣的,您也知道……你、你們昨兒個才來到本村,本村就出了事兒……當然,這事不關將軍您的事,但是跟著您的那位姑娘就……就……」
「說重點,我沒空在這和你們耗。」對他吞吐了半天仍不說重點而不耐的司馬如風臉色更沉,寒著聲音道。
陰鷙的臉色說明著他耐性告罄,瞬間凍結的氣氛,村長當然察覺得到,當下屏著氣息,一口氣說出今兒個全村的人聚集在此的目的。
「咱們、咱們是想請將、將軍把那姑娘交、交出來!」閉著眼,他又喊,「因為'因為我們認為她……她就是——」
「是妖怪?」司馬如風截去他的話,替他道出。
眾人一聽他主動道出,頓時沒了忌憚,七嘴八舌的吵了起來。
「沒錯!那女人一定是妖怪,快把她交出來!」
「我活了一輩子,從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那女人肯定不是人,是妖怪!是靠美色迷惑人心,吃人的妖女!我們要處死她!」
「對!殺死她!」
「把那妖女交出來!」
「妖女!你別再躲了!快出來——」
聽見他們愈來愈張狂的叫囂,司馬如風濃眉一豎,低喝,「夠了!」
這一喊,大伙兒再次閉上嘴,噤若寒蟬。
環顧著眼前一張張有著懼怕、有著擔心、有著殺意的臉龐,他沉默著。
他並非不能設身處地的為他們想,相反的,他甚至能夠理解他們為何會將海凌當成妖怪。
先別說他們才進村,村子便出了事,就說海凌的來歷。
她說她忘了一切,他相信。
因為她的反應、眨著無辜眼眸看著他的嬌憨一點也不假,但她為何會在深夜里出現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上?身上又為何會一件衣服都沒有?且什麼事也記不住……
他不相信她是妖,但,她的身分確實有疑慮。
那兩個死亡的通緝犯,就算是惡人,卻也是兩條人命,更別提這村子里五年前那百條性命……
他不怪這些村民會有如此激憤的反應,人們在懼怕的情況下,通常無法保持理智,亂了心緒,只要有一點可疑,就會引起騷動,而這也是他選擇在此住一段時日的原因。
一來,是調查此案,找出妖怪,讓汀風村的村民恢復過往的寧靜生活;二來,則是追查自己五年前究竟是被誰所救才能落水飄流至此,再來……便是因為海凌。
眾人認定她是妖女,但他不相信如此單純的她會是妖怪,可他的一句話,又會有誰相信?
就算他此時送走她,村民們仍活在恐懼中,仍會懷疑她,唯一的辦法便是證明她不是,所以他要留下查清一切謎團,找出真正的殺人妖怪。
冷然的視線最後在村長身上停下,他淡漠的開了口,「這件事,我會追查,並找出那吃人的妖怪讓眾人安心,如果……」抿著唇,他頓了頓,才沉聲又說︰「如果最後證實,海凌就是那殺人的妖怪,我會毫不猶豫,親手……殺了她!」
司馬如風沒發現,這話一出,自始至終躲在二樓偷聽的海凌臉色煞白,身子一晃,險些由階梯摔下……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1 AM
第6章
如果最後證實,海凌就是吃人的妖怪,我會毫不猶豫,親手……殺了她!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殺了她……
「不……不要……我沒有殺人——」
驀地由床上坐起,海凌驚喘著,小臉毫無血色,冷汗由額間滑下。
聽見大喊聲的司馬如風快速由隔壁房沖進屋內,一看見她蒼白的臉蛋,雙眉倏擰,問︰「發生什麼事?」
驚魂未定的海凌一轉頭,見到是他,小臉更白,拚命的喃著,「司馬大哥……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沒殺人,真的沒有……」
她那模樣,讓司馬如風胸口一緊,繃著聲說︰「你作惡夢了。」
「惡夢……」海凌像是還在恍神,低聲又說︰「不……不是夢,我看見你拿著劍,說我是妖怪,然後就……一劍刺進我的胸口。」
想著那椎心的痛,她甚至顫抖了起來,縮起了身子。
她怕的不是那被利劍穿心的痛,她害怕,是因為握著劍的那個人是他。
她看見他大罵她是妖女,說她是吃人的妖怪,而他這輩子絕不可能會愛上一只妖,那一字一句,比那把穿心劍,還要讓她痛上萬分。
但她不是……她沒有吃人,她也不是妖……她和他種族外貌雖不同,但她不是妖怪,這話,她要如何告訴他?
聞言,胸口的緊繃更甚,司馬如風走到桌旁,為她倒了杯熱茶才來到床榻邊,將茶杯遞給她,「別亂想,這只是個夢。」
這不是海凌第一次作惡夢。
自從三天前那些村民來客棧大鬧之後,她便天天作夢,才睡著沒多久便會和方才一樣,整身冷汗的驚醒,而每一回……都讓他的心揪成一團。
雙眼無神的海凌接過杯子,一口一口的輕啜著,直到見了底,她的心緒才緩緩鎮靜,恢復往常。
臉上的蒼白猶在,但那無血色的菱唇已覆上淡淡紅潤,甚至彎起了甜美的弧度,對他展露笑容。「司馬大哥對不起,又吵到你了……」
她的笑容很美、很甜,也就是這樣的笑……在不經意之間,佔據了他那顆平靜淡然的心,而此時,那本該讓人怦然心動的笑靨可察覺到竟是勉強、是強扯而出,讓人瞧了,一顆心也跟著糾結了起來。
黑眸閃過一抹疼惜,極快的便讓他給壓進心里,彷佛那疼惜從未顯現。
為她又倒了一杯熱茶,他低聲道︰「再睡一會,天還未亮。」
「不……」海凌忙搖著螓首,咬唇說︰「不睡了,我不想睡了……」
只要一閉上雙眼,那些話、那些畫面便會在她腦中盤旋,揮之不去,那一切帶來的恐懼痛楚讓她不敢入睡。
揚起小臉,她懇求的瞅著他,輕聲問︰「司馬大哥,我能不能到外頭走走?我不想再一個人待在這兒,能不能讓我跟著你?」
聞言,俊眉倏攏。
這三日,他為了查案,天天早出晚歸,只留下大頭在客棧里保護她,雖說在他撂下話之後,汀風村的村民便沒再來找麻煩,但為了保障她的安全,他要她乖乖待在客棧里,免得節外生枝,而現在她說她想到外頭走走……
「拜托!司馬大哥,我會聽話,不會亂跑,你讓我跟你出去透透氣好嗎?」察覺到他的猶豫,海凌再接再厲的說著。
這幾日司馬如風為了追查凶手,常是她已入睡他才回來,兩人見面的機會只有現在,在她作惡夢時他才會出現,靜靜的在她身旁為她倒上一杯杯熱茶,安撫她的情緒。
兩人每日相處的時間連一刻鐘都不到,但她卻因為他這不經意流露的關心、呵護而感動不已,她該知足了,但……或許都是貪心的吧!她希望在剩下的時間里,能擁有更多與他在一起的時光,獨佔這份呵護。
凝著那寫滿期盼的小臉,司馬如風知道自已該拒絕,畢竟在凶手尚未落網前,帶她出門絕不會是件聰明的事,然而……比起那早已預料到會引起的騷動及麻煩,他更在意的卻是她眉心那淡淡的折痕。
不過才三日,那總是揚著粲笑的小臉,竟悄悄地籠罩上輕愁,就連她周遭的氛圍,都是如此的低落、沉悶,彷佛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兒……她那模樣,讓他的雙眉也跟著攏緊,因為她的憂郁而感到不舒坦。
因為不願見到她怏怏不樂,他點了頭。
「一刻鐘後,我來接你。」他低聲道。
「真的?!」沒料到他真的會答應,海凌興奮得亮了小臉。「司馬大哥你真的要帶我出門?」
那看起來閃閃發亮的俏臉,讓他心口的不快散了些,連語氣里的悶煩也跟著散去,只不過說出的話仍是刻意的冷漠。「想出門就快起來梳洗,免得我反悔。」
「我馬上起來。」生怕他反悔,海凌倏地由床榻上跳起,在跑過司馬如風身旁時,還踉蹌了下,險些摔倒。
皴眉,他及時拉住她縴細的手臂,「用走的。」
吐吐小舌,她聽話的點頭,「知道了。」
可即便用走的,輕快的腳步仍掩不住她心頭的喜悅,那嬌小的身子,彷佛像要飛上天,一掃這幾日的低落,愉快得不得了,甚至忘了——
「海凌!」在她有所動作之前,司馬如風連忙制止她,俊顏浮現一抹暗紅。
她停下動作,不解的回過身,「司馬大哥,怎麼了?」
「你——」見她一副天真懵懂的模樣,他臉色古怪的頓了會,才沉下臉,嚴肅的對她說︰「我不是告誡過你,不能隨便在別人面前脫衣服?」
有時他真不懂這女人是真傻還是假傻,否則怎會連這等事都不懂?
聞言,海凌眨了眨水眸,歪著螓首,納悶的說︰「但是……司馬大哥你不是別人呀!」
這話徹底地讓司馬如風傻了,愣在原地。
他尚未反應,她已接著說︰「我才沒有隨便在其它人面前脫衣服,我只有在司馬大哥面前才會,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呀!」
在這生活了近一個月,她多少吸收到一些人類的規矩,加上司馬大哥的教誨,她當然知道陸上和藍砂的不同,明白人類的女子不能隨意在男人面前**身體,只能在自己喜歡的男人面前這麼做,而她喜歡他,所以,她這麼做有錯嗎?
雖然早知道海凌一顆心全系在他身上,可被她那雙水亮清澈的美眸這麼直勾勾的凝視著,聽到她說喜歡他,司馬如風胸口無可避免的被狠狠撞擊著,心跳加速。
她那無邪臉龐、天真的笑靨,早在不知不覺中牽動他的心,他試著抗拒,但他發覺,他愈是抗拒,那份情感便愈是無法壓抑,只會加快讓他淪陷的速度……
凝著她絕美的小臉,他黑眸泛柔,無意識的伸出手,想觸踫那讓人望之心醉的緋紅雙唇……
不行!
在長指即將踫上那軟嫩紅唇時,他心一凜,及時收回手,倏地回過身。
懊死!司馬如風你在做什麼?!桂忘了你是有婚約的人!
這事實讓他腦袋瞬間清醒,雙手緊握,僵硬著聲音說︰「你快換,我在外面等你。」
說著,他不看海凌那困惑的小臉,腳步急促的步出房門,直到了門外,那緊握的拳頭才重重的捶打在牆上,而那緊繃俊顏上,滿是掙扎及勉強維持的冷漠……
悶了幾天沒出門,一踏出客棧,海凌就像飛出籠子的飛鳥,興奮的蹦蹦跳跳,攔都攔不住。
見她恢復了之前的開朗,俊眉間的皺折雖跟著被撫平,然而一顆心卻是高高懸著,因為這小女人興奮得忘我,好幾次都已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海凌,跟好!」司馬如風沉聲喊著。
被路旁嬌艷的花兒吸引住的海凌一聽,馬上止住腳步,跑回他身旁,小臉發亮的問著,「司馬大哥,那些花好漂亮,它有名字嗎?」
順著她手比的方向望去,他看見了一串串的紫色花朵。
他是男人,並不認得太多花卉,但他卻正好認得這種花。
走上前,他掏起那垂下的花兒,輕聲說︰「它們叫做風鈴,紫風鈴。」
「風鈴……」湊到他身旁,海凌睜著水眸,喃喃道︰「它叫風鈴,我叫海凌,好巧哦!而且它是紫色,好美……」
學著司馬如風,她也掏起一串風鈴花,小臉湊上前,想看個仔細。
她傻氣的動作,讓他淡然的臉色微緩,黑眸深幽的盯著她側顏,里頭流露出他刻意隱藏卻藏不住的暖意。
沒發覺他溫柔的注視,海凌自顧自的嗅著那甜美的花香,突然旋過螓首,嬌聲問著,「司馬大哥,我能不能把它們帶回去?」
她喜歡這花,想把它們帶回客棧,這樣她就能天天見到。
海凌突然抬起腦袋瓜,一雙剪剪水眸正巧對上他闐黑的瞳眸,那瞬間,司馬如風竟看見海凌那雙原本烏黑晶亮的水眸變了色,不再漆黑如墨,而是漾著一抹極美的藍紫色……
激動瞬間溢滿胸口,他突地抓住她的雙臂,想看個仔細,然而那抹艷彩卻如同曇花一現,她一眨眼,便不復現。
海凌被他嚇了一跳,輕擱在手掌心里的風鈴花一個不小心便讓她給扯了下來,飄落在地。「司馬大哥?怎麼了?」
他一向淡漠的俊臉突然覆上一抹驚喜,可轉瞬間,又讓失望給取代,這讓她很困惑,不知他為何會突然有這樣的情緒轉變,是不是她說錯話了?
看著那飄落在地的紫風鈴,司馬如風這才知道是自己眼花了。「沒事。」
是因為太想找到那個人?所以才會將風鈴花投映在海凌眼眸上的紫影,給看成了那雙藍紫色的瞳眸?還是因為……
垂首看著海凌那雙美麗的雙眼,初見她的熟悉再次涌上心頭,讓他眯起雙眼細細打量,額際頓時隱隱作疼。
丙然沒錯,只要他一將海凌和那有著一雙藍紫眸的女人聯想在一起,他的頭疼便會又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司馬大哥,你真的沒事?是不是不舒服?」他突然泛白的臉色讓她心一緊,擔憂的急問。
「沒有,我很好。」忍著額際的抽疼,司馬如風搖首,黑眸微凝,沉聲問她,「海凌,你真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他總覺得海凌和那雙藍紫眸的主人有關聯,如果她記起一切,或許就能幫他找到他要找的人。
「呃?!」漾滿擔憂的小臉一怔,她垂下雙眸,語調略僵,「我……」
她不想騙他,但……要是她向他坦誠一切,他是否會真如他對汀風村村民的承諾,親手……殺死她?
胸口因這個可能,驀地急跳,夢境里被他刺死時的心痛還殘留在胸口,讓她小臉發白,她極輕的搖了頭,「我……我真的什麼事都不記得了。」
她的回答,讓司馬如風失望的皺起眉,卻沒再多說,只是彎下腰,拾起那朵落在泥地上的紫風鈴,問︰「你想種?」
聽他轉了話題,海凌忙甩了甩螓首,不再想那讓人不愉快的事,點點頭,企盼的問︰「可以嗎?」
她第一眼便愛上這漂亮小巧的花兒。在藍砂,有著隨海流搖曳生姿的珊湖草,它們色彩鮮艷、形貌繁復,並不比陸上的花朵遜色,但它們卻沒有味道,不像這些花兒有著不同的姿態、外貌及香氣,而她便是喜愛這風鈴花淡淡的香味及那和她雙眸一樣的藍紫色,讓她一見它,便愛不釋手。
「當然可以。」女孩子家都喜愛這些花花草草,海凌會喜歡,他並不意外,但有個問題。
「太好了!」她開心的拍著手,轉身便要拔起一串。
「等等,」見她伸手要拔,司馬如風連忙制止,「就這麼拔起,它們會活不成的。」
聞言,海凌忙縮回小手,困惑的望著他,「那我要怎麼帶回去?」
「集市里可以買到讓人植養的盆栽,我先送你回客棧,再去幫你買。」
這就是問題所在。
他就是不想讓海凌到街上去遭受村民們的指指點點,才會選擇帶她到無人的山上透氣,而若要幫她買紫風鈴,就非得到集市去不可,而海凌……
「我也要去!我會乖,司馬大哥,讓我一起去好不好?」一聽見司馬如風想把她扔回去,她哪肯,連忙懇求。
丙然!他才想著依她的性情,絕不可能自己回客棧去,她便急嚷著要跟。
她一臉的盼望,讓他不忍拒絕,再說,大頭和胖丁讓他給派去調查命案,就算送她回客棧,也沒人能保護她,他就算不讓她跟都難。
抿著唇,他低聲說︰「記得你的話,別亂跑,要不,絕沒有下回,聽見沒?」
「聽見了、聽見了!我絕對不會亂跑!」一聽他準許,海凌開心得差點就跳了起來,忙點頭應好。
「那好,跟緊我!」她一臉的興奮,愉快的心情也感染至司馬如風身上,放軟了俊臉上的冷硬神色,偕同她,一塊往集市而去。
太陽才剛露臉不久,汀風港便擠滿了人,一艘艘漁船返航,卸貨、叫賣的吆喝聲此起彼落,一大清早便熱鬧非凡。
前幾日港口有廟會,許多前來做生意的攤販都尚未離開,因此今日的汀風港,除了叫賣漁貨的攤販外,還有著雜耍團及賣女人家精致玩意兒的攤子。
「司馬大哥……司馬大哥等等我……哎呀!」
縴細的身子險些被人群又擠又撞而摔倒,若不是司馬如風及時抓住她的手臂,恐怕她早被淹沒在人群之中。
「不是要你跟好?」皺眉,他沉聲說。
這小女人一刻不給他添麻煩都不行,連走個路都能險些跌倒,讓他分心不得。
扁著嘴,海凌既無辜又委屈的說道︰「我有呀!可是……你走得好快,人又好多,我跟不上……」
她又不像他手長腳長,他走上一步,她就得走上兩步,轉眼間,兩人的距離便差了一截,加上擁擠的人潮……她可是跟得很辛苦呢。
經她一提,司馬如風這才驀地察覺自己的粗心。
她的個頭勉勉強強才構到他的肩頭,要她跟上自己,確實很勉強。
帶著她走向人潮較少的角落,他抿著唇,俊臉上有著猶疑,考慮許久,他才朝她伸出手,「抓好。」這只是為了避免她走丟。
「呃?」凝著伸至她面前的手臂,海凌不解的眨著大眼,困惑的問︰「抓什麼?」
聞言,司馬如風俊顏一僵,臉色變了變,才沉聲又說︰「抓好我的手!」
「為什麼?」小臉仍然滿是不解。
他不是很討厭她踫他嗎?每回只要她一往他身上撲,他不是直接躲開,便是大聲要她站住,甚至給她一記厭惡至極的眼神,怎麼這會兒竟要她抓住他的手?
「你——」這笨女人!
瞪著那無辜的小臉,司馬如風一句話只能梗在喉中,怎麼也罵不出,好半響,他深吸了口氣,直接拉住她那柔軟的小手,才低聲道︰「走了。」
海凌一呆,愣愣的看著那握著她掌心的大手、傻傻的跟著他身後走著,許久,臉上那抹困惑,才緩緩被笑容給取代,然後愈擴愈大……
司馬如風臉色十分難看,俊顏上有著掩不住的怒氣,身上散發出讓人無法親近的冷漠氣息,一路走來,街上只差沒結出冰霜,然而卻有個人不畏冰寒,依舊笑容滿面。
「司馬大哥,謝謝你!這花好漂亮。」嗅著捧在懷中的風鈴花,海凌笑得好開心,不停的用小手撥弄著盆栽里的小草。
司馬如風見她笑得好不燦爛,一副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模樣,胸口更悶,臉色愈沉,忍不住寒著聲問︰「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啊?」海凌抬起螓首,看到他的表情卻是一愣,像是現在才發現他冰寒的臉色,吶吶的問︰「我……我怎麼了嗎?不能笑嗎?」
她該不會又做錯了什麼事情吧?要不,他的臉色怎會這般難看,像是在生她的氣?
司馬如風確實在生她的氣,氣她太過好欺。
深吸口氣,他肅著俊臉,沉聲又說︰「你都沒脾氣嗎?那些人這麼對你,你不氣還反過來幫他們說話,你是傻子嗎?!」
想到半個時辰前發生的事,火氣再次竄上他心頭。
帶海凌逛集市,他早料到那些被恐懼給蒙蔽的人們不會給她好臉色瞧,或許還會口出惡言,但他沒想到他們居然敢動手——
「我的東西不賣給妖怪!」
「我也不賣!你快滾,別靠過來!」
「對!滾出汀風港!我們寧可把東西扔到大海,也不賣你這殺人的妖女……」
看著一雙雙帶著懼怕、惡意的眼楮,海凌才踫到盆栽的小手一頓,默默的收了回來,臉上有些無措,開口解釋,「我沒有,他們真的不是我殺的……」
她好無奈,不明白這些人為何都不相信她。
「閉嘴!我們不想聽你狡辯,快滾!桂過來!」
「我……」海凌還想解釋她不是狡辯,司馬如風已冷著俊顏,站在她面前,為她擋去那些指責的目光,聲音如暴風雪般森冷地警告,「我說過,事情尚未調查出結果,誰也不能說她是妖怪,難道我說的話,你們全當耳邊風?!」
若不是只有集市里才賣風鈴花,他實在不想帶海凌來此讓這群無知村民謾罵。
司馬如風一出面,鼓噪的村民再次安靜下來,雖然不再口出惡言,但眼神里的排斥及恐懼仍在,那眼神,海稜即便已被他護在身後仍可感受到,就像是無形的箭矢,一根一根的往她身上射來。
冷眸環顧著瞬間安靜下來的大街,他並不想用權勢壓人,這不是他的作風,但這些村民的態度卻不得不讓他如此做,為了不讓氣氛愈來愈僵,他伸手拿起攤販上的盆栽,想盡快完成來到集市的目的後離開,「多少錢?」
方才說什麼都不讓海凌踫貨品的攤販老板,當然不敢用同樣的態度對這護國大將軍,就見他微顫的伸出了五根手指頭,小聲的說︰「五、五文錢……」
司馬如風一手拿著盆栽,一手由懷里掏出錢袋,一心只想趕快付錢走人,卻沒注意到在他們身後,有道鬼祟的身影,那人懷中抱著一只大水盆,正緩緩朝海凌逼近……
突然,那身影將捧在手上的大水盆一揚,往海凌身上潑去,一盆滾燙的熱水就這樣毫無預警的潑撒在她的小腿肚上,讓她痛得低喊。
「好燙——」
聽見她的痛呼,司馬如風迅速回身,卻已不見那潑水之人,只看到海凌痛得糾成一團的小臉,他臉色倏變,低咒出聲,「該死!」
他動作極快的將她攔腰抱起,往最近的一間茶葉行里沖,對著幸災樂禍的老閱大喊,「拿冷水來!快點!」
茶行老板當然不願幫海凌,卻礙于司馬如風陰霾的臉色及身分,只能匆匆到屋里打了盆冷水,聽話的送來。
海凌痛得冷汗直流,那灼熱的刺痛感讓她小臉發白,血色盡失,已痛得說不出話,只能看著司馬如風小心翼翼的將她的腳浸在冷水中。
「好點了嗎?」不停將冷水輕輕潑撒在那紅腫的腳踝上,他擰著眉問。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當她看見那雙漾滿擔憂的黑眸,她咬著粉唇,硬是不讓淚水落下,反而扯出一抹笑,顫聲說︰「嗯……好些了。」
其實還是很痛,對過去一直生活在冰涼海水中的海凌而言,更是痛上百分、千分。
身為人魚,她踫不得火,就連靠近都覺得難受萬分,這會兒直接被滾燙的熱水燙個正著,那痛楚可想而知,她忍著,是怕司馬如風擔心,所以她笑,因為她不要他擔心。
看著那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司馬如風沒說話,而是極輕的掀開覆在小腿上的衣物,當他看見她白皙的肌膚上燙紅一片,上頭甚至已浮出一顆顆的小水泡,他臉色丕變,一股怒火倏地由腹中竄升,直攻心頭。
「該死!是誰做的?!」回過身,冷厲的雙眸,一掃看在場的村民,怒聲問。
原本圍觀的眾人,一見他彷佛能殺人的眼神,誰敢承認。坑都不敢吭一聲,有的,甚至害怕的跑走。
見狀,他臉色極差,仔細的觀察四周,當他發現地上那蜿蜒消失至某間商號的水痕時,他眯起黑眸,想去將人給揪出,然而他才邁開腳步,衣擺卻被扯住。
緊扯著他,海凌對他搖了搖頭,小臉滿是請求。「司馬大哥,算了,我真的沒事。」
凝著她請求的樣子,司馬如風雙手緊握,忍著怒火,沉聲說︰「你自己看看你的腳,這叫沒事?!」
斂下眼眸,她看了眼紅腫的小腿,卻揚起了笑,「真的沒事,你別生氣好不好?我相信他們不是有心的,所以你就別追究了好嗎?」
她不喜歡他生氣,尤其是為了她動怒。因為在他心中,她已經夠麻煩了,她不想再增添他的麻煩;她的腿很痛,但只是小傷,她忍得住,她不想把事情鬧大,她不希望村民們更排斥她、讓他難做人。
「你——」這個蠢女人、笨女人!都被人欺到頭頂上,還要他別追究?!她就非得要這麼傻?非得要讓他的心這麼疼嗎……
「我不傻。」海凌說。
她的聲音令他從回想里回神,司馬如風看見她一臉認真的凝視他。
海凌語氣輕柔卻堅定的又說︰「我只是相信,不是所有人心里都這樣充滿著惡意。司馬大哥,你剛才可能沒發現,我們要走的時候,有個大嬸偷偷塞了一瓶藥膏給我,要我天天擦,過幾天,腿上的燙傷就會好一點……」
揚起笑,她又說,「你看,還是有人相信我不是妖怪,就像你一樣,所以我不該生氣,反而應該高興不是嗎?」
看著她笑得天真,縱使司馬如風心頭原本還有氣,此刻也因為她這番話、因為她甜美又善良的笑靨消失得一干二淨。
俊臉上的冰寒褪去,黑眸微斂,閃著一抹復雜的情感,他伸出手,將她散落在頰畔的長發勾至耳後,沙啞的低喃,「在我心里,你就是個傻瓜……」
傻得……讓人憐惜。
海凌沒聽清他說什麼,正要詢問,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柔的叫喚。
「如風?」
熟悉的聲音讓司馬如風身子一僵。轉過身,他先是看見了大頭和胖丁,而在他們身後、也是叫喚他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避靜悠。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1 AM
第7章
「好久沒回來了,這里還是和五年前一樣,一點也沒變。」看著和記憶里完全未變的莊園,管靜悠笑著說。「瞧瞧,管理這兒的大嬸真是盡責,看來每個月都有定時來打掃,這桌上摸不著半點灰塵,該是這幾日才來清掃過。
「還有這兒,如風你瞧,這是那時咱們還住在這時,你最愛的長榻,那時常常坐在這兒,看著窗外的月亮,你還記得嗎?」
回過頭,當她看見司馬如風壓根沒理會她,而是一臉漠然、彷佛在深思著什麼事時,臉上的笑容微斂,她朝身後的丫鬟麗兒招招手,麗兒十分機靈,連忙推著她來到未婚夫面前。
「如風,你在想什麼?」
「沒……沒什麼。」看著眼前嫻雅恬靜的女人,他有瞬間失了神。
他的未婚妻,有張清秀的臉龐、淡雅的氣質,就像朵清幽的白蓮,總是靜靜的待在他身旁,用著溫柔的目光注視著他。
和那有著絕艷容貌、孩童般心性,老是纏著他跟前跟後,用著愛慕的目光望著他的海凌,有著天壤之別,而他……只能對其中一人負責,那便是眼前的管靜悠。
思及此,司馬如風忙斂了斂飄遠的心神,恢復一貫的淡然後,他才低聲問著,「怎麼會突然回來?」
見他似乎不想多談,她斂下眼眸,不一會兒,才笑著說︰「也不算突然,只是想,你外出征戰,常好幾個月才會回來一趟,我在家悶著,就想說……這兒畢竟是我的家鄉,雖然已沒有親人留在這里,可還是想回來這從小生活的地方走走看看,你……是不是怪我沒事先和你說?」
汀風村是她的家鄉,她自小生長于此,管家在當地稱得上是大戶人家,擁有許多使喚的家僕,不愁吃穿,但她卻不快樂,就因為她這雙腳!
她打出生便有雙不能行走的雙腳,這先天的缺陷,讓村民們在背地里恥笑她、瞧不起她,甚至過了適婚年齡,仍沒有人上門提親……
在她二十歲那年,她唯一的親人父親病逝,而命運讓她遇上司馬如風,她便毅然決然的跟著他到翼城生活,離開這讓她沒有半點留戀的故鄉。
今日是她離開五年後頭一次回鄉,她回來,可不是因為她所說的只是單純想回來這兒看看,她對這兒所有瞧不起她的村民們沒有半點感情,只有怨。她會回來,是因為某個計劃,一項說不得的計劃……但她怎麼也料想不到未婚夫會出現在這,更讓她訝異的是,他身旁竟多了個女人……
聞言,司馬如風松開緊皺的雙眉,溫和道︰「怎麼會。這里是你的家鄉,你想回來隨時都能回來,我怎麼會怪你。」
「是嗎?」斂下的眼眸閃過一抹光芒,她低聲認為,「但你心情似乎不太好,尤其是剛才你看見我時的表情,好像……很不開心。」
她委屈的語氣讓司馬如風一怔,半晌,他彎下身,對著坐在輪椅上的管靜悠柔聲說︰「我沒有不開心,只是……沒想到你會自已跑回來,沒等我帶你一塊返鄉,所以有些自責。」
這是謊言,管靜悠知道,但她沒戳破這個他特地編來安撫她的謊話,反而笑了笑,一掃方才的低落,假裝無意的問起,「對了,剛才在集市里和你走在一塊的姑娘是誰?」
早知道她會問起,而就算她不問,他也打算對她說明。
「你先退下。」將麗兒差走,司馬如風走到管靜悠身後,接下麗兒的工作,推著輪椅,往莊園後頭的小花園走去,淡淡地答復,「她叫海凌,是一個月前我在海上救回的小姑娘。」
「海上?」她皺眉問。
「嗯,」推著她下回廊,他才接著說︰「當時她一個人飄在海面上,周圍沒有任何船只,只有她一人。」
「那……她怎麼會落海?」
「不知道,」頓了頓,他沉聲回道︰「她失憶了,什麼事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叫海凌,卻連自己的家在哪都不記得。」
「怎麼會這樣?」管靜悠驚呼,接著憐憫的說︰「真是個可憐的小姑娘。」
兩人來到花園旁的涼亭,司馬如風為她固定好輪椅,才坐在她面前,輕聲問︰「所以,我想和你商量,能不能暫時收留她,等她恢復記憶之後,再送她回去?」
他們之前暫居客棧,這會管靜悠回來,他當然得和她一起待在管家,以便就近照顧行動不便的她,但他不放心海凌一個人住在客棧,今日他在,那些無知村民都敢這麼對待她,那只有大頭保護著,又會發生什麼事?
他雖無法響應她的感情,卻不代表他不擔心她,他得看著她,非得讓她待在他的視線里,他才會安心。
聽見這話,管靜悠秀眉微擰,直覺的問︰「那她什麼時候會找回記憶?如果她永遠都想不起來呢?」
聞言,司馬如風臉色微變,正不知該如何回答,她已注意到他的臉色,忙緩下神色,一臉和藹的又說︰「你別誤會,我當然願意收留她。一個姑娘家,忘了所有的事,已經很可憐了,我怎可能不肯?會這麼問,是怕她要是真的永遠想不起來,她的家人不知會有多擔心……有請大夫為她檢查過了嗎?大夫怎麼說?」
司馬如風沒注意她藏在袖中那緊握的雙拳,一聽她語氣溫和地答應,心頭的大石落下,但一雙眉卻倏地擰起。
大夫?
他沒為海凌找過大夫診察,他們甫進汀風港便遇上命案,接著她便被村民們當成妖怪看待,就連當時她遭到那兩個惡徒欺侮而留下的傷痕,都沒大夫願意診治,還是他自己為她上的藥,就算他想找,也沒人會願意來,再說……
他一直不願承認,可隨著時間過去,那事實也清晰得無法忽視,剛開始他的確是恨不得甩掉海凌,但現在……卻恰好相反,他不想她恢復記憶,因為若是恢復,她便會離開……
他知道這想法不應該,尤其是……他的未婚妻就在眼前。
「如風?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見他又一次恍神,管靜悠心一驚,回想起他為海凌勾起黑發的畫面,那畫面就像根刺,扎得她坐立難安。
身為司馬如風的未婚妻,她與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一起生活了五個年頭,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有多冷情,他自持、沉穩、冷靜,卻也因為太過冷靜,他的情緒總沒有太大的起伏波動,就連對她也總是以禮相待,除了盡應的照顧之外,他對她少有肌膚上的接觸,除了牽手、擁抱,再深入的行為便沒有了。
他們的相處,總是她在說,而他聽著;她要求,而他照做,就連偶爾她希望能與他更加親密的舉動,也被他以兩人尚未成親為由拒絕了。
他就是這樣一個重視規矩、懂得自持的男人,然而今日在大街上,她卻見到他對另一個女人做出如此親昵的動作,他看著那女人的眼神,是如此的溫柔、如此的珍惜,即便是對身為他未婚妻的她,也從沒有過……
他那溫柔的眼神讓她害怕,因為讓他那樣凝視的,不是她,而是另一個女人。
就連現在,在兩人分別近三個月的現在,他見到她,仍是那一副漠然模樣,甚至是心不在焉,他究竟在想什麼?他那視線飄忽的雙眼里,看的又是什麼?該會不是……是在想那被他撿回的女人吧?
發現自己又出神,司馬如風忙拉回思緒,低聲說︰「沒,沒幫她找過大夫。」
「為什麼不找?」管靜悠心一沉,語氣也急促起來,「如風,她的家人找不到她,一定會以為她已經死去,那他們會有多難過?不成!咱們得為她請個大夫,幫她早日恢復記憶,然後盡快送她回——」
「靜悠,」就在她急急表明自己的意思時,司馬如風沉聲打斷她,「這件事我會處理,你別操心,你一路來到這應該也累了,我讓麗兒帶你回房休息。」
像是不想再繼續這話題,他招來在涼亭外等候的麗兒,帶她回房休息。
見他似乎要離開,管靜悠忙問︰「你要去哪?」
正要邁開的腳步一頓,他回過身,低聲說︰「你先歇著,我去接海凌,等等就回來。」
「如風。」在他轉身之前,她再次喚住他,遲疑了會,才柔聲說︰「我知道你只是不忍海凌姑娘失去記憶又孤苦無依,但……畢竟男女有別,為免讓人說閑話,你能不能答應我……盡量和她保持距離?」
恬靜的臉上有著懇求之色和極淡的不安,那抹不安讓他一怔,瞬間清醒。
她說的沒錯,他是應該和海凌保持距離,因為他的未婚妻是她管靜悠,不是海凌,他該照顧、呵護的人也是她,不該是海凌,他不該讓她露出這樣不安的表情。
避靜悠的出現喚醒了他,或許那悄悄在胸口滋長的情愫已來不及斬斷,但至少他得努力壓制,不讓那情愫繼續蔓延。
抿著唇,司馬如風沉默了許久,直到平復心頭那股紛亂,他才低聲道︰「我明白,你早點歇息,別等我。」說完,他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他一轉身,管靜悠那雙秀美眼眸里的溫和瞬間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妒忌和無限的猜疑,那目光直直的瞪視著司馬如風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長廊盡頭。
「你說,咱們該怎麼勸海凌那個傻丫頭?」大頭一臉苦惱,問向和他一樣皺著眉的胖丁。
「這我怎會知道!」胖丁趴在石桌上,一副快累癱的模樣,「海凌丫頭有多死心眼你又不是不曉得,要是勸得動,你早勸了不是?何必在這和我商量。」
他們倆雖不只一次覺得將軍和海凌很配,但那也只是想想,這會兒將軍的未婚妻突然出現,可就亂想不得了。
海凌之前要怎麼纏著將軍他們攔不了,但現在可不成,現在他們住在管家,要是讓管靜悠見到自個兒的未婚夫被另一個女人纏著還得了?到時可不知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加上那妖怪殺人的命案調查尚未有個結果,要是讓事情愈來愈多,只會更加復雜,所以他們倆才會聚在這兒,為了要如何讓海凌那小丫頭死心而苦惱著。
聽他這麼說,大頭只能搔著頭,低喃著,「說的也是……凌丫頭啥都好,就是死心眼這點不好,一認定,就說啥都不放棄,讓人頭痛呀……」
「誰頭痛?」
突如其來的嬌脆嗓音讓兩人同時回頭,一見來人正是話題中的女主角,兩人眉毛又皺了起來,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說人人到……」
眨著水眸,海凌不解的又問︰「大頭哥、胖丁哥,你們在說什麼?」
「沒。」大頭拍著方正的臉,打起精神看向她,這一看,馬上困惑的問︰「凌丫頭,你頭發怎麼是濕的?」
「我?」她下意識摸摸長發,這才想到,昨晚是她來到陸上第一個月圓之日,所以她趁著夜晚眾人皆已熟睡,一個人跑到莊園外頭那片樹林里的湖泊躲藏著,直到方才日陽升起才偷偷溜回來,沒想到一進園子,她便聽見兩人的對話,才會連頭發都未拭干,便來到這。
轉了轉晶亮的水眸,她吐吐小舌,想了一會才回答,「呃……我一早起來,突然想沐浴,打了些水清洗一下後,卻找不到拭發的布巾,所以……」
這謊撒得極差,但大頭一心煩惱方才討論到一半的事,又瞧見她那由發梢上不停滴落的水珠,讓他沒有細想,只皺起眉,輕斥,「你這丫頭,現在可是秋天,天候涼得很,你頂著一頭濕發,要是著涼了怎麼辦?快!去找條布巾擦擦。」
對于他們把自己當妹妹般的關懷訓斥,海凌早已習慣,聽話的應了聲,正想回房,身後突然傳來十分溫柔的叫喚。
「海凌。」
她回過頭,在看見麗兒推著管靜悠緩緩朝他們而來時,臉上的笑容微僵,一愣之後,才有禮的叫喚,「管姊姊。」
大頭和胖丁一見是她,臉色尷尬的同聲打著招呼,「夫人。」
避靜悠朝他們倆笑了笑,似乎對這稱呼很滿意,柔聲問︰「你們倆怎麼沒陪在將軍身邊?」
「這……」兩人對看一眼,大頭才站出來說︰「是將軍要我們守在海凌身旁保護她,所以……」
氨將軍要他們兩人留下,是為了保護將軍安全,但將軍卻要他們保護海凌的安全,他們雖覺不妥,卻反對不得,畢竟將軍的命令可是大過副將軍。
聞言,管靜悠臉上的笑顏一僵,可不到一瞬,便回復如常,輕聲又說︰「在自家莊園里會有何危險?我知道海凌被村民們誤會,但那些村民總不可能擅自闖進我管家。你們別擔心,海凌有我照顧就行了,如風在外調查妖怪殺人的事,比這兒還要危險萬分,你們快跟去保護他,可別讓他受傷了。」
「可是……」
兩人仍在遲疑,她便接著又道︰「怎麼?怕我會欺侮她不成?」
「不不不!夫人,你可別誤會……」大頭忙搖手,一臉緊張。
他的反應讓管靜悠笑出聲,柔聲說︰「跟你們開個小玩笑,別這麼認真。我這兒有條帕子,我來幫海凌拭發,你們快去吧!再耽擱,如風就要離開衙門了。」
她這一催促,兩人就算還有話說,也只能聽話離開,就怕將軍當真從衙門帶人離開,到時要追可就無從追起。
兩人一走,管靜悠這才回過頭,拉著海凌,要她坐下,「來,坐這兒,讓管姊姊幫你擦干頭發,免得冷著了。」
「管姊姊,我自己來就行了,你不必麻煩……」海凌想拿過她手上的帕子,卻讓她給阻止了。
「我來就好,你就像我的妹妹,照顧你是應該的,快坐下。」
避靜悠的嗓音雖然輕柔,語氣卻是不容拒絕,一向聽話慣了的海凌只好順她的意,坐在她面前的石椅,讓她為自己拭發。
「管姊姊,謝謝你。」側著螓首,她對身後的她輕聲道謝。
「別這麼客氣,只是小事罷了。」管靜悠仔細的擦拭著她那頭如瀑的長發,可擦著擦著,她臉上的笑容卻漸漸消失,低聲說︰「你的頭發真漂亮,不只是頭發,就連模樣也生得這麼美……」
海凌很美,真的很美,是她見過最美的女人,但也因為太美,才會讓她猜疑、讓她嫉妒,但讓她最嫉妒的不是她那張絕美的臉蛋,而是海凌那雙她所沒有的健全雙腿……
避姊姊明明在誇贊她,可不知為何,她卻聽不出那真心,甚至……隱隱感覺到管姊姊的敵意。
大頭對她說過,管姊姊就是司馬大哥的未婚妻,要她待在管家時,別再纏著司馬大哥,要不,管姊姊會生氣,說不定會把她給趕走。
但……她搬進管家三日,管姊姊非但沒生氣,反倒是恰恰相反,對她極好,就如她所言,她真將她當成妹妹一般照顧,對她噓寒問暖、關懷備至,甚至得知她喜歡司馬大哥,她也只是笑了笑,仍是那副溫柔恬靜的模樣,彷佛一點也不在意。
避姊姊表現得寬宏大量,就像是把她當成不懂事的小姑娘,但或許是身為女人的直覺,她隱約感覺到,管姊姊對她的好、對她的關懷似乎……都只在有別人在的時候才會出現,私底下,就如同現在,她身上散發出的敵意,即便遲鈍如她,都能輕易感受到……
「嘶——」突然一股拉力將海凌的頭往後扯去,痛得她低喊出聲,「好痛!」
「哎呀。」聽見她痛呼,管靜悠忙松開手,歉然的低呼,「對不起、對不起!是姊姊太粗心,一不小心太使勁,把你的頭發給扯了下來,還好嗎?」
捂著痛得發麻的後腦,海凌皺起柳眉,卻勉強擠出微笑,「沒事……不打緊,沒什麼事……」
沒事才怪,她的頭皮麻痛得像是被拉扯下一塊皮,痛得她淚水險些滾出。
「真的?沒事就好……」她如釋重負的說著,將手上那使勁扯下的一把青絲往地上扔去。
看著那一把散落在地的烏黑發絲,海凌心一跳,覺得管靜悠似乎不如她自己所言的不小心,而是刻意。
驀地站起,海凌有些突兀的轉過身,對她說︰「管姊姊,我有些累了,想回房休息,呃……謝謝你。」說完,她轉身就想溜。
她不喜歡和管姊姊單獨相處,雖然還有個麗兒在,但麗兒幾乎從不說話,總是默默的站在身後服侍管姊姊,為她推著輪椅,明明是三個人,卻像是只有她和管姊姊單獨相處似的,讓她渾身不自在,常常是待不到一刻,便想開溜。
「等等!」
聽見叫喚,海凌身子一頓,有些不安的回過身,一回身,她便看見管靜悠一臉落寞的凝視著她。
避靜悠低聲說︰「海凌,你就不能多陪管姊姊說說話、談談天?這兒沒別人,如風為了查案又早出晚歸的,也只剩你能陪我,還是說……你嫌棄我?」
她垂下眼眸,盯著自己那無用的雙腿,神情極為難過。
「怎麼會!」海凌馬上否認,一見她那自卑的模樣,所有的忌憚全拋諸腦後,緊抓著她的雙手,認真的說︰「管姊姊,我絕對沒有嫌棄你,你想聊些什麼?我陪你,你千萬別亂想。」
「真的?你真的不嫌棄我是個無用之人?」管靜悠抬起布滿自哀自憐神情的臉蛋,直盯著她。
「當然沒有!」海凌保證。
她知道管姊姊不能行走,雖然有腿,可打從出生便沒再成長過,直到現在那雙腿仍像嬰孩一般瘦小、無力,只有正常人一半不到的長度,就算有雙腳,卻只能終生坐在輪椅上,無法行走。
她當然不會嫌棄她,畢竟在一個月前,她也曾經渴望自己有雙腿,能在陸上行走,所以她懂她的痛苦、懂她的渴望。
她的保證讓管靜悠斂下雙眸,低聲的自言自語,「真是善良呀……」
「管姊姊,你說什麼?」她的聲音太低,她聽不見。
「沒、沒什麼。」管靜悠仰起頭,對身後的麗兒使了個眼色吩咐著,「你先下去,我要和海凌去透透氣,就在莊子外圍的樹林。」
有些話,她想私下探探海凌的口風,想知道她和司馬如風之間,究竟是不是她所猜想的那樣。
從小跟在她身旁的麗兒不須言明,便能得知主子的心思,輕點頭便退下。
麗兒一走,管靜悠才回過頭,對她說︰「海凌,那就麻煩你了,咱們到林子里去散步去。」
「誰準你出來的?!」
兩人才剛來到林子,身後便傳來一聲嚴厲的質問。
海凌轉過身看向來人,沒想到看到的竟是司馬如風,頓時眉開眼笑,「司馬大哥!」
想也未想,她便拋下管靜悠,朝他飛奔而去。
他一臉鐵青,然而海凌卻恍若未覺,眨著水眸,興奮的直問︰「司馬大哥,你今兒個怎這麼早就回來了?」
司馬如風沒理會她,一雙眉擰得死緊,沉聲又說︰「我不是叮囑過,要你不準隨便出莊園?為什麼不聽?」
「我……」她總算是察覺到他的不悅,小臉上的興奮稍褪,心虛道︰「我、我沒走遠,只是在附近走走,透透氣,我、我想應該沒關系,所以就……」
她不敢說她沒忘記他的吩咐,是因為管姊姊的堅持,她才不得不違背對他的承諾。
聽她還狡辯,司馬如風更加不悅,俊顏更沉,「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要是那些村民來找麻煩,你有多少能耐能阻擋?倘若發生上回那種事,你身旁甚至連個能保護你的人都沒——」提起這事,他雙眸一眯,轉了話鋒,「先回答我,為何大頭和胖丁會跑到衙門來找我?」
他帶了幾名捕快正準備出發調查命案,卻見到大頭和胖丁兩人在衙門外等他,他沉下臉質問他們為何沒聽他吩咐待在海凌身旁,兩人是一個字也答不出,他索性自己回來問,沒想到屋里卻沒半個人在,他以為出了意外,心髒險些停止,沒想到這小女人竟悠悠哉哉的在這透氣?!
「呃……」又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就在海凌無辜的眨著雙眸,不知該如何回答時,身後突然傳來管靜悠的聲音,打斷兩人的對話。
「是我讓他們去的。」
見司馬如風一回來便未曾注意自己,只在意另一個女人的安危,她握在扶手上的雙手掐得死緊,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溫和。
她柔聲又說︰「我只是覺得,你在外查案應該多幾個人手保護,畢竟對方不是人,而是妖怪。至于海凌,她待在家里,怎可能遇上危險?所以才讓他們兩人去找你,你要怪就怪我,不關海凌的事。」
聽見她的解釋,司馬如風鐵青的臉色雖然緩和了些,雙唇卻依舊緊抿。
「也是我讓海凌推我出來走走的——」見他臉色仍不佳,管靜悠垂下臉蛋,語氣有些淡淡的失落,接著又說︰「我回來三日,你也忙了三日,常是夜晚才回來,咱們倆甚至連話都說不到三句,我在屋子里待著發悶,所以才拜托海凌帶我到林子里散散步。
「如風,你可還記得我們離開這莊園前,一塊種下的桂花樹?我就是想去看看它花開了沒……真對不起,我不曉得你不準海凌出門,要不,我絕不會拖著她出來的。」
聞言,司馬如風已沒有任何不悅,僅剩對她的愧疚,放柔了聲音道︰「靜悠,是我疏忽了你。」
他並非刻意忽略她,只是不知該如何同時面對她和海凌。
一個是他名正言順的未婚妻,另一個則是牽動他的心的女人……他無法處理自己紛亂的情感,只好選擇躲避,想藉由辦案,讓自己的思緒淨空,不去想那讓人煩悶的事,卻忘了她一向是個心思敏感之人。
避靜悠搖搖頭,垂下眼眸,「不打緊,我知道你為了那樁命案忙得不可開交,我不怪你,倒是很慶幸,要不是我今日讓大頭他們去幫你,你也不會因為擔心海凌而提早回來……」
她的話讓司馬如風一僵,心里的愧疚更深。
靜悠說的沒錯,若不是因為擔心海凌,他也不會回來,甚至……他連想都沒想到她,方才他一顆心全懸在海凌身上,壓根忘了行動不便的她比海凌更需要保護。
這點,他的確是愧疚于身為未婚妻的她。
他的表情讓管靜悠斂下的雙眸極快的閃過一抹妒意,再次抬眸,眼里卻只剩一片柔和,她輕聲又說︰「既然都回來了,要不要和我們一塊去賞花?」
對她的虧欠讓司馬如風無法拒絕,點頭應允,「我推你。」
「不,我想你陪在我身邊。」他的允諾讓管靜悠笑逐顏開,握住他的手,轉身對一臉恍惚的海凌輕喚,「海凌?」
聽見叫喚,她驀地回神,由他們緊握的雙手挪開視線,看向她。
「能不能麻煩你推我?」
避靜悠笑著說,那笑容里似乎閃爍著勝利的得意,讓海凌胸口更悶,卻只能勉強彎起唇角,低聲答應,「好……」
除了說好,她不知還能怎麼回答,該用什麼理由拒絕?
低垂螓首,她默然的來到管靜悠身後,握住輪椅的把手,因為垂著小臉,以至于在她經過司馬如風身旁時,沒能看見他臉上閃爍著復雜的神情。
三人就在林子里走著,管靜悠不時和司馬如風說話,而她的手……也一直緊緊握著他的手,彷佛在宣告所有權,從沒放開……
凝視著他們交握在一塊的雙手,那畫面讓海凌胸口發疼,劃過一道道苦澀。
這就是他不可能喜歡她的理由?
因為那個能讓他牽著手的女人,是管靜悠,他的未婚妻,從來都……不是她。
她不是不知道這幾日司馬大哥對她的疏遠,自從管姊姊出現,他便刻意與她保持距離。有事,他是透過大頭告知她,就算非得與她說話,那張俊顏的表情卻是比初見面時還要淡漠、冰冷,彷佛……他們倆打一開始就是陌生人。
但他對管姊姊卻不是這樣,就算管姊姊方才說他每日和她說不上三句話,但她卻看得見司馬大哥對管姊姊的照顧與關懷。
他怕她冷,總會吩咐她多添件衣物;他怕她餓,總是要廚子為她備妥熱食;他怕她累,總要她別等門,早些歇息……
這些……都是自己無法擁有的,司馬大哥在面對她時,總是只有厭惡、怒吼、不悅,那份她所渴望的呵護,是她怎麼求也求不來的……
心口的窒悶,讓她有些喘不過氣,推著輪椅的小手輕顫著,她想走,不願意再想那讓她覺得可悲的事、不想再見到他們親昵的畫面,但更可悲的是……
她的雙腿邁不開,因為……就算心痛,她仍想待在司馬大哥身旁,默默的看著他,哪怕是看著他和另一個女人在一塊。
海凌自始至終都垂著小臉,而沒能發覺在她前頭的司馬如風,雖是聽著管靜悠說話,一雙黑眸卻是悄悄的側盯著她,眼里流露著她無從得知的疼惜。
他不知道海凌在想什麼,卻能從她反常的表現里感覺出她低落的情緒。
她垂著小臉,不似以往那樣聒噪,反倒安安靜靜的在他身後走著,不發一語、面無表情,那靜默的模樣,比起她哭泣的臉龐,更揪疼他的心,讓他無措。
懊死!他到底該怎麼做?
他不能拋棄管靜悠,因為她是他的未婚妻,就算對她沒有男女之間的情感,也有照顧的責任。
畢竟他答應還她救起他的恩情,而償還的方法就是照顧她一輩子。
那對于海凌,他又該如何是好?
他不想欺騙自己,他很確定他對她的感覺,早已超乎……
「到了!」
突如其來的叫喊,驀地打斷司馬如風的思緒,回過神,那濃郁的桂花香氣已鑽入鼻尖,沁進肺部。
「好香,真的開花了呢!」管靜悠一臉開心,仰著頭對他說︰「如風,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摘幾朵桂花?我想帶回房里擺著。」
她的請求,讓他暫且拋去心頭的煩惱,他頷首,邁步走向那盛開的桂花樹,為她摘花。
望著司馬如風的背影,管靜悠臉上的笑容瞬間消散,秀眸閃過一抹怨恨。
他以為她沒看見,就那樣直接的表露對海凌的關心嗎?其實就算看不見,她也感覺得到他和海凌之間那難以掩藏的情愫,似有若無,卻又濃烈得讓她無法忽視。
若說她之前只是懷疑,那麼當她仰首,看見他望著海凌的眼神時,那畫面就證實了她心里的害怕,那充滿情感的目光讓她努力壓抑的妒意頓時漲滿胸口,讓她無法思考。
心一橫,她驀地側過身,用力的揮開海凌握住輪椅的雙手,處于下坡的輪椅,因為沒有人拉阻,便這麼直接滑去,撞上坡地上突起的石頭。
「啊!」
慌張的尖喊讓司馬如風驀地回頭,當他看見被輪椅壓倒在地的管靜悠時,臉色一變,忙沖向她,「靜悠?!」
海凌也傻了,愣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不明白那一瞬間發生了什麼事。
看著未婚妻透著慘白的臉龐,司馬如風抬起頭對愣在原地的她大吼質問︰「這怎麼回事?」
他嚴厲的臉色讓海凌小臉發白,顫聲開口,「我、我不知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抿著唇,司馬如風臉色鐵青,沒聽她說完,便已抱起管靜悠往莊圜快步而去,留下一臉無措的她獨自站在原地。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2 AM
第8章
看著兩個時辰前便已守在門外的縴細人影,司馬如風胸口緊縮,俊顏一沉,站起身驀地打開房門。
聽見開門聲,海凌連忙回頭,當她看見他籠罩陰霾的臉色,小臉微白,急問︰「司馬大哥,管姊姊醒了嗎?」
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色、單薄的穿著,他臉色更差,沉聲說︰「回房去。」
冷然的情神讓她縴肩一縮,以為他在生她的氣,連忙解釋,「司馬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曉得那輪椅怎麼會——」
「我說回房去!」他加重語氣。
嚴厲的命令打斷她的解釋,海凌怔忡著垂下眼睫,將未說完的話咽回,微哽地說︰「不……我要等到管姊姊清醒,否則我不離開。」
他不相信她?甚至連她的解釋都不願聽是嗎……
心口一揪,她忍著難過,不看他冰寒的臉色,轉過身,靜靜站著。
見她那模樣,司馬如風眯起雙眸,正要開口,耳邊卻傳來一聲極微弱的聲響,那聲音讓他不發一言,往房里走去。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海凌胸口緊縮得更甚,滿溢苦澀。
難道……他真認為是她把管姊姊推倒的?
她沒有,她真的沒有,當時她思緒很亂,一顆心全懸在他身上,她只覺得自己的手被人用力的揮開,接著她便看見管姊姊倒在地上。
隱約地,她想起揮開她手的人,似乎就是管姊姊……
她不是推卸責任,管姊姊摔倒,她很自責,自責要是自己能及時抓住她,或許她就不會受傷,只是……
腦中滑過司馬如風陰驁的臉色,海凌雙手緊握,粉唇蒼白。
但……就連他都不信她了,就算她把實情說出,又會有誰相信?
司馬如風回到床榻旁,替靜躺在榻上的管靜悠蓋好被子,沒注意到她正好睜開雙眼,當她看見他守在她身旁,沒有離開時,嘴角揚起一抹得逞且得意的淺笑。
閉上眼,她刻意發出痛苦的呻吟,彷佛睡不安穩,才緩緩睜眼。「嗯……」
她一出聲,司馬如風馬上開口詢問︰「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哀著頭,管靜悠在他的攙扶下坐起身,輕顰秀眉,低聲說︰「除了頭有些痛,其它沒什麼大礙。」
聽她說頭痛,他端來擱在桌上的藥,讓她喝下,輕聲道︰「大夫說你摔倒時,頭部著地,幸好是跌在泥地上,所以不嚴重,只是這幾日會有些頭暈,喝幾帖藥就會沒事。」
喝下濃苦的藥湯,她點點頭,又接過他端來的糖水漱口後,才語帶憂心的問︰「對了,海凌呢?」
見她提起海凌,司馬如風斂下雙眸,淡然道︰「在門外。」
「在門外?」管靜悠一怔,看著外頭漆黑的天色,「現在什麼時辰了?她怎麼還沒去歇息?」
聞言,他臉色再次沉下,抿著唇,好半晌才沉聲說︰「她很擔心你,堅持等你醒來。」
那笨女人!也不想想現在是什麼天氣,只穿著件薄衣,便在外頭傻站著,要她回房去,她偏不聽,堅持在門外吹冷風。
想到海凌那凍得發白的唇,他眯起雙眸,感覺那稍退的火氣再次上揚。若不是靜悠正好醒來,他絕對會親自將那個笨女人給扔回房去!
「等我清醒?」管靜悠又是一愣,許久才一臉恍然大悟,握住他的手,猜測的問︰「如風,她是不是認為是她害我跌倒?所以在自責?」
司馬如風還沒應聲,她秀氣的臉蛋已布滿憂心又說道︰「她怎麼會這麼傻!雖然……雖然是她推著我,但……也有可能是意外,她應該不是故意松手才是,如風你千萬別怪她,你——」
「別說了!」驀地,他打斷她的話,俊顏漠然得讓人看不出情緒。
但管靜悠卻是一喜,聽話的沒再多說,雙眸極快的閃過一抹愉悅。
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這是這五年來,她所扮演的未婚妻角色。
她必須讓她的未婚夫以為,她就是這麼一個性格溫良的女子,畢竟這樣賢良淑德的女人,才是受所有男人喜愛的不是嗎?
所以她隱藏起自已陰沉善妒的本性、壓抑她的佔有欲、任性、驕縱及心機,她掩藏自己所有的不美好,亟欲在司馬如風面前呈現出完美的一面,只為了得到他。
他地位尊貴、英明神武、俊美無儔……他就像是為了救贖她而存在,在她見到他的那瞬間,她便已決定,這輩子,她非他不嫁。
為了讓他喜歡上她、為了讓他娶她,她竭盡所能的改變自己,為了迎合他的喜好而努力著,即便他仍是一臉淡漠,即便他依舊是那樣冷情,但,他還是和她訂了親。
就算他只是因為報恩而答應娶她,她也無所謂,只要能讓她獨佔他這優秀的男人,要她付出多大的代價她都無悔,哪怕……要受點傷,為了讓他的目光只停留在她身上,要她受多重的傷、要她誣陷多少人,她都肯做。
但管靜悠以為他終于為她動了怒、以為他在為她抱不平、以為他是因為她太過善良幫海凌說話而不悅,卻沒想到結果竟是恰恰相反——
「海凌不會故意放開手,也不會做出讓人受傷的事,這些我知道,所以別再說了,你現在需要的是休息,早點康復,這樣對你和海凌都好。」司馬如風低聲說。
他很清楚,要是她管靜悠一天不好起來,外頭那小女人便會一直自責下去,她早點復元,不論對誰都好。
他的話讓管靜悠一愣,好久好久,那錯愕才由她眼里消去,她斂下眼眸,隱去怒色,再抬眸,臉上已是一貫的柔笑,她輕輕地說︰「你明白就好,那……你也早些休息。」
「嗯。」頷首,他為她蓋妥滑下的綢被,吩咐守在外廳的麗兒好生照顧她後,這才略微急促的邁開腳步離開。
他一離開,管靜悠馬上對走進內室的麗兒說︰「快去!給我跟好他們!要是他們有什麼親密舉動,馬上回來告訴我!」
麗兒點頭,便連忙跟出房。
瞪著那扇闔起的房門,管靜悠氣得渾身發抖,手一揚,將床榻上所有能扔的東西全都扔下床。
「該死!該死該死該死——你相信她?你居然相信她?!甚至怕她自責,要我快些好起來?司馬如風,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不是那來路不明的野女人!
「而你居然相信那個野女人?!我才剛醒,你卻連陪都不願意陪我一會,便要去找那女人?!該死!該死的、該死的狐狸精……」東西扔完,她改捶自己毫無知覺的廢腿,極恨的說︰「海凌!我一定會讓你後悔,後悔勾引我管靜悠的男人!」
她惱怒地捶著,可不管她怎麼捶,那瘦弱的雙腿就是沒有感覺,這令她更加生氣,收起捶得紅腫的雙手,拿起掛在脖子上的一只小木笛。
雖說是根木笛,上頭卻很平滑,一個孔兒都沒見著,然而她拿起它,就著口吹著,木笛沒發出任何聲音,卻又像是有,彷佛是在呼喚著什麼……
「等等!司馬大哥,你要帶我去……哎喲——」
他一出房門,連讓她反應的時間都沒有,拉著她便走,穿過回廊、走過拱門,現在正要穿越幽暗的庭園,然而他過快的步伐,讓她腳步踉蹌了下,整個人向前傾去,往走在前頭的他身上撲倒。
司馬如風及時回身,接住她縴細的身子,看著她被冷風刮得通紅的雙頰,雙眉擰緊,將身上的外袍脫下,披在她身上。
海凌一站穩,就感到身上傳來一股溫暖,一見身上披著他的外袍,心房的苦澀頓時減去一些。
抿抿干裂的唇兒,在他打算拉著她繼續走時,她忙抽回自個兒的手,低聲問︰「管姊姊還好嗎?傷得嚴重嗎?」
見她躲開,俊眉擰得更緊,沉聲說︰「先跟我回房!」
她的手冷得像冰,再在外頭待下去,明日肯定會得風寒。
「不,」海凌搖頭,堅定道︰「你先告訴我。」
她是真的擔心管姊姊,不管事情是如何發生的,要是自己能及時阻止,或許她就不會受傷,所以她要知道她的傷勢嚴不嚴重。
「你——」瞪著那張寫滿堅持的絕美小臉,司馬如風抿著唇,心里火氣更甚。
不是因為一向聽話的她變得反常,而是氣她老是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關心自己的身體。
聲音冰寒,他冷冷說︰「她是我的未婚妻,我會照顧她,至于你,你只要顧好你自己就好了,別再去找她,讓她好好休息。」
他知道海凌心軟,事情又發生在她眼前,她的自責與內疚可想而知,他不讓她去找靜悠,一方面是要靜悠好好靜養,另一方面則是怕她太過愧疚,若她日日又和今晚一樣,在房外一守便是兩個時辰,到時病倒的恐怕不只一個人。
海凌當然不知他的用意,聽見他不要她靠近管靜悠,便誤以為他是怕她再傷害她,雪白的小臉變得更加蒼白,她顫著唇,低聲說︰「我知道……」
她聲音太小,而風聲太大,就連耳力極好的司馬如風都聽不清而鹽眉問︰「你說什麼?」
咽下喉中的苦澀,她輕聲又說︰「我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我也知道……你不想我接近她,但我只是想確定她傷得嚴不嚴重,絕不會傷害她的,你可以放心。」
傷害?
濃眉擰得更緊,他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麼說。
「你在胡說什麼?」注意到她不再叫他司馬大哥,而是用「你」這個字眼,突來的疏遠,讓他的心髒頓時一縮,有些慌。
閉上眼,海凌撇開頭,啞聲道︰「沒、沒什麼。既然你不讓我去探望管姊姊,那我就不去,我也會聽你的話,乖乖回房待著,不會亂跑。」
反正在他心里,她就代表「麻煩」,先是被村民當成妖怪,現在就連他都以為是她害他的未婚妻受傷,那麼,她還有什麼好說的?
不如就順他的意,回房待著,只要不出房門就不會有麻煩上身,也就不會……
看見他和管姊姊兩人親昵的模樣。
這樣很好,兩全其美。
將身上的外袍脫下還他,她低著螓首,快步由他面前走過。
她的模樣很反常,一點也不像她,不像那不管遇到多少挫折、不管他賞她多少冷臉,都依舊笑嘻嘻地纏著他的海凌,這突如其來的冷淡讓他心口一悶,感到十分煩躁。
伸出手,他拉住那縴細的手臂,粗聲粗氣地問︰「你是怎麼回事?到底在說些什麼?我什麼時候說你會傷害她?」
他直覺感到要是今夜他沒有攔住她,他們兩人會變得更加疏離,所以他不想讓她離去,要將話說清楚。
「放開我……」她扭動著手試圖抽回自已的手。
豈料,她的掙扎讓司馬如風更加煩躁,極度不滿她那一副恨不得離他遠遠的模樣,那股突來的不悅讓他無法思考,想也沒想,大手一扯就將她整個人扯進懷里,抬起她小巧的下顎,讓她直視他,「回答我,否則我絕不放手。」
「你……」海凌想掙扎,可光是這樣待在他懷中,感受到他噴灑而下的氣息,她就渾身發軟、發燙,整個人軟綿綿,根本沒力氣掙扎也不想再掙扎。
畢竟這樣的親密她渴望已久,有能多靠近他身旁一分的機會,她絕不推拒,再說,他的固執與堅定不下于她,她明白,要是她不把話說清楚,兩人就得在這吹上一夜的冷風,她不在意自己會如何,卻舍不得他受寒。
于是,她只能拫抿唇,低聲說︰「你……不是認為是我害管姊姊摔倒的?」
聞言,黑眸微瞠,「我什麼時候說過?」他很確定他從沒說過這種話,她哪來這種想法?
「你不讓我靠近她不是嗎?」想到他要她不準接近管靜悠的嚴厲神情,海凌垂下眼睫,一抹難受劃過眼眸,澀然又說︰「這不就是怕我會傷害她?」
「你——」他很少動怒,但他發覺,在認識這小女人一個月來,他動怒的次數遠比過去的二十六年加起來還要多。
深吸口氣,他忍住敲開她腦袋瓜瞧瞧里頭裝著什麼的沖動,咬牙怒道︰「你這個笨女人!腦袋里到底都在亂想些什麼?!」
被他一吼,原本就夠委屈的情緒倏地涌上,兩泡淚水瞬間盈滿眼眶,她扁著嘴哽咽地反駁,「我哪有亂想?明明是你不聽我解釋,明明是你沉著臉趕我回房,明明是你要我顧好我自己,別去煩你的未婚妻……」
吸吸鼻,她抹著不斷落下的淚水,又說︰「所以,我就聽你的話回房,這麼一來就不會惹你討厭……反正、反正連你也認為我是故意放手,才會害她跌倒……」
她好累,為什麼愛一個人會這麼累?沒有回報,只有傷害?
曾經希望獲得他感情的響應,到後來,她已不再奢望,只求能靜靜的待在他身旁,直到三個月過去,她就離開,但……
但為何最後會變成這樣?為何她會讓他如此的厭惡、如此的不信任?她什麼都沒做不是嗎?為什麼他不相信她……
看著她不停滑落的淚水,司馬如風怒火全消,嗓音嘶啞,柔聲說︰「我沒有不聽你解釋,你要解釋也得看場合,而不是在被冷風吹得縮著身子,抖個不停的情況下,況且,你根本沒必要解釋,因為我從不認為你會故意松手。」
聞言,眼眶里的淚緩緩止住,她抬起眸,訝異地瞅著他。
見她淚水稍止,他暗嘆口氣,繼續解釋,「要你回房,是因為你一站就是兩個時辰,整個人凍得就像冰,趕你回去,是怕你生病。」
「所以……」聽完他的話,海凌心頭的苦澀早已消了大半,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沒有放開手?」
這是她的疙瘩,她一定要聽見他親口說他相信。
「為何不信?」他皺眉反問。
他們相識不久,可不知為何,他對海凌一直有股熟悉感,或許是她那雙眼,和他印象中的那藍紫眸女人極像,對她,他一開始確實有著懷疑,但一個多月的相處下來,他知道她的單純、明白她的天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她的為人。所以他不信她會刻意做出傷害人的事,只是……
海凌說她沒放開手,那麼……輪椅又是怎麼自己滑走的?
驀地,一股力道打斷他的思緒,低頭一看,當他看見海凌正緊緊的抱著他,將小臉埋在他的胸口時,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兩人竟是如此的貼近,他方才的行為、她此刻的動作,早已逾矩,他應該要推開她……
「司馬大哥……」帶淚的花容熨貼在他熱燙的胸懷,她感動的低喃,「謝謝你相信我,這樣就夠了,真的……」
只要有他的信任,就算未來得吃再多的苦,她都會撐下去。
她滿足的低喃、帶淚的臉龐就像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他的理智。
懊死!他不想再忍了!
他抬起她的臉,在她無辜帶淚的水眸注視下,傾身吻住那渴望已久的雙唇……
就算是要罵他背信他也認了,他不想放手,不想放開這可愛又令人憐惜的小女人,他想緊緊抓住她,將她永遠留在他身邊……
現在感情凌駕了理智,這些日子來的壓抑、忍耐,全都被他拋諸腦後,此時他什麼都不想,他不要什麼冷靜自持,他只想盡情吻著她、擁著她,讓她知道,在這段時間的相處里,他的心,已遺失在她身上。
看著那在眼前放得極大的俊顏,海凌有瞬間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等她意識到司馬如風正在親她時,她連喜悅的時間都沒有,便先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在剎那間急速奔跳,雙頰發燙、雙腿發軟,她站不住,只能軟軟依偎在他身上,感受著他給予她的熱情,她無法思考、無法反應,只能生澀且貪婪的學著他,與他唇齒交纏。
一切來得太快,她不懂一向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他,為何會突然如此熱情?但她不想懂,她只想好好把握這珍貴的時光。
蒙中,海凌聽見自己用著極為嬌媚的嗓音,輕輕的喃著,「司馬大哥,我愛你……」
相擁的兩人眼中只有彼此,壓根沒注意到,在暗處,有一雙錯愕的眼眸,正不可置信的注視著他們,那目光,在瞬間迸出讓人發寒的恨意……
漆黑的夜,兩抹身影趁著夜色,小心翼翼的往樹林而去,在濃密幽暗的樹林中,兩人東繞西拐,繞了將近大半片樹林的遠路後,才謹慎的往一處極為隱密的地洞而去。
一入洞口,除了濃重的沼氣,撲鼻而來的,還有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肉味,那味道腥臭不已,兩人必須掩著口鼻,才有法子繼續前進。
愈往里走,那味道便愈濃郁,除了腐臭味,還有著極重的血腥味,路上布滿白森森的骨骸,那些骨骸有的還帶著肉屑,有的則像是有些年月,黃斑處處。
地洞極深,在暗夜里行走,看著那令人恐懼的景象,絕對會讓人驚恐的落荒而逃,但這兩人卻是不為所動,彷佛早已來過無數次,對此景象已無感覺,只是靜靜的前進。
走了許久,終于來到目的地,地洞的深處什麼都沒有,只有著一潭池水,池水旁則是一張比尋常人躺的床要大上一些的石床,上頭坐著一個人……
不,不是人,而是一個有著人的形體,卻正在咬啃著人類斷腿的妖怪。
早在有人進洞時便已察覺的妖怪,轉動著那濁黃的眼珠子,看著在它面前的兩人,將手中吃到一半的斷腿扔在地上,怒聲問︰「你還敢來找我?!」
它的聲音很沉,卻又很虛無,就像是山谷里的回音,讓人聽來很不真切,可它的吼聲卻是十分懾人,加上它一開口時沖出的惡臭,迎面襲來,即便是與它交涉無數次的她,都不禁感到害怕。
緊抓著衣襟,她話聲微顫的說︰「我、我這次來是來請罪的,請你放心,這事我會處理,你——」
「處理?!」惡臭再次朝她臉上噴灑而來,它動作極快,一眨眼已來到她面前,黃獨的雙眼直視她,怒吼問︰「你要怎麼處理?是你要我回來這,說會讓我飽餐一頓?結果呢?要是讓我吃了他,就不會這麼麻煩!你還要我啃這些腐爛的肉多久?我餓了!要是再不讓我吃,我就把那個男人給吃了——」
當初她和自己說好要回到汀風村幫它找尋食物,而它比行動不便的她早些時日回到汀風村,就先躲在山里頭的破屋里等著她的消息,沒想到有兩男一女自個兒送上門來,它一眼就看穿那女人不是人類,它對人肉以外的食物都沒太多興趣,所以不理會那女人,至于其它兩個男的,它當然不會客氣,抓了便吃,正當它吃得過癮時,那個男人來了。
她說過,要它絕不能吃那個男人,因為它在翼城借住之地便是他的住所,那男人在斬妖師眾多的翼城里是有名的大人物,府邸不是任何人都能夠進出,縱使斬妖師察覺了什麼,也無法任意搜索,要是它吃了他,她便無法幫它找到其它安全的居所,因為這理由,它只好放過他,帶著新鮮的腿肉躲了起來。
可沒想到那之後,那個男人便不停的追查它的行蹤,讓它無法再去覓食,只能餓著肚子躲回這個地洞,等著她到來幫它找食物,但她讓它等太久了,它餓了!
「不!」一聽它要吃了她心愛的男人,她連忙大喊,連聲說︰「別吃他!我今天來,就是要告訴你,不管你要吃多少人都行了,我已經找到代罪羔羊,這事絕不會牽扯到你我身上,但你一定要做到你答應我的事!」
她要它回到這兒,一方面是因為它的食量日益增加,讓她無法負荷,畢竟翼城斬妖師眾多,它吃太多人會引起懷疑,只能帶著它回到這幾乎沒有斬妖師的偏遠村莊,一方面,則是希望能早日得到她所要的……她已等得夠久了。
她的話讓它的怒火稍退,卻沒退開距離,仍瞪著鈴鐺大的濁黃雙目,懷疑的瞪著她看,「你沒騙我?」
見它似乎沒那樣激動,她忙點頭,畏懼的又說︰「我怎麼敢騙你?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再說,你有你的需求,我也有,只要能達到我的目的,要我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肯,所以就算你要殺了汀風村所有的人,我也會幫你,但是……你得先答應我,不能動他。」
它低哼了聲,退回石床,咧嘴笑道︰「你的要求可真多,要我不殺他,還要求要一雙……算了!就看在你這五年來幫我張羅吃食的份上,我可以答應你,只要讓我有得吃,你要的,我都可以給你。」
一聽到期盼多年的願望終于要實現,她欣喜的連忙問著,「什麼時候?還要多少?我還要找多少人給你才能得到我要的?」
它答應過,只要她幫它殺足一千個人、吃足一千雙的人腿,它就會實現她的願望。這也是她為何會壓抑良心與恐懼和一個妖怪合作的原因,現在她盼了一輩子的願望就快實現,她掩不住欣喜,急欲知曉。
對她不只一次的追問,它顯然很不耐,但想想這女人還有可利用之處,它不得不敷衍她,「就快了!等我吃完這村子里的人,你就能得到。」
「真的?!」她興奮不已,那高亢的情緒讓她一掃今晚稍早感受到的憤恨,雙眼綻亮,「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從不懷疑妖怪給她的承諾,若它是普通的低等妖怪,她或許連靠近它都不敢,畢竟沒有一定修為的妖怪無法思考,眼里只有殺戮,但眼前有著人類形體的它,其實是個半妖。
她剛遇見它時,它還是「他」,有著正常人類的穿著、臉孔與談吐……所有的一切,都和他們沒什麼兩樣,唯二的不同,是它那張有著利齒的咧嘴和類似犬只的雙腿。
咧嘴,還能用布巾覆蓋,但需要行走的獸腳卻連鞋都沒法穿,**外在的爪子,讓它無法融入人類的生活,可它又渴望能夠融入,因為那時的它並不想當妖,而是想成為人。
但有誰能接受一個有著獸腿的「人」當同伴?
身為異類的它,當然無法被人類接受,人們對它心生恐懼,一心一意想要殺死它,在一次被追殺的過程中,它為了自保,用那銳利的牙撕裂了一個人類,那是它初次嘗到人肉的味道,而這一嘗,便食髓知味,不停吃人。
既然人類無法接受它,非要對它趕盡殺絕,那它就如他們所願,成為一只妖,一只專吃人腳的妖。
就是因為那雙獸腿,讓它不被接納、不被認同,那麼,它就讓那些不接納它的人類付出代價,它要吃光所有人類的雙腿,這麼一來,就再也沒人嫌棄它了……
她會知道它的過去,正是因為它和她一樣,都有著同樣的渴望,他們都希望能擁有一雙腿、一雙正常的腿,所以他們一拍即合,她答應幫它殺足一千人,讓它修煉成魔,而它則答應她,待它修煉成功,便許她一雙正常的雙腿。
而那一天,就快到來了……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3 AM
第9章
「我有話和你說。」
坐在長榻上的司馬如風聞聲看向她,微啟唇道︰「正好,我也有話對你說。」
聞言,管靜悠身子一僵,忍著心頭的不安,急著開口,「能不能讓我先說?」
見他輕點頭,她才稍微安心,在麗兒的攙扶下坐起身後,對她吩咐,「你先下去。」
麗兒一離開,她才抬起雙眼,用極為溫柔的目光直視著來到床旁的司馬如風。
「如風,我知道你肩負護國的重責,但……」深吸口氣,她一鼓作氣地將擱在心里五年的話說出口,「我們也是時候成親了,我們都已訂親五年,這五年來,你南征北討,待在軍船上的日子比陪在我身旁還要多,你可知道,我有多不安?」
她從沒逼過他,因為她要自己當個善解人意的未婚妻,可當她親眼見到那讓她心碎的畫面,她慌了、急了,再也沒辦法說服自己等待,她得馬上成為司馬夫人、成為他的妻子,她才能安心。
見他沒應聲,依舊沉默,那靜默讓她更加不安,忍不住緊握住他的手,懇切地說︰「如風,我是真的很愛你、很想成為你的妻子為你生兒育女,或許……或許我不是個好妻子,但我一定會是個好母親,如風,你就答應我好嗎?我希望能在三日內成親,就在這兒。」
他從沒拒絕過她,只要她開口的事,他一定做到,而這一次,她以為他也會和往常一樣答應她,卻沒預料到會得到他的拒絕。
當看見她期盼的神情,原本還思索著該如何婉轉的說出自己的真心話,不讓她太痛苦的司馬如風,冷唇一抿,決定直截了當的表明。
極輕的由她冰涼的雙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低聲說︰「靜悠,我不能娶你,我要和你說的,就是……我們解除婚約。」
避靜悠一僵,瞪大雙眼,無法置信的看著他,顫聲道︰「你、你說什麼?」
心里閃過一抹愧疚,但他知道,他得狠下心。
「你很好,但我對你只有感激,沒有感情,當初和你訂親,是因為……」
一頓,他沒說出是因為她父親那時剛好辭世。她父親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他,甚至拿她救他的恩情對他施壓。
他這個人不受威脅,就算拿著刀劍架在他頸上要他的命,他也不會妥協,但他一向有恩必報,因此即便對她沒感情,他還是答應了與她訂親。
可當他遇上真正喜愛的人,他才明白,感情是無法勉強的,恩情與愛情更是不能混為一談,他可以做到照顧她一輩子的承諾,卻無法愛她,若是硬要將兩人綁在一塊,痛苦的人不只是他,還有她。
抿了抿唇,他沉聲又說︰「我答應過你父親要照顧你一輩子,我會做到,只是換個身分,就算我們無法成為夫妻,我還是會把你當親人看待,我們——」
「但是我愛你呀!」她激動地打斷他的話,痛苦地說︰「如風,我求你……求求你別不要我,我知道我現在配不上你,但你相信我,只要再一段時日,我就會成為一個能與你匹配的女人!只要再等——」
「靜悠,」皺著眉,司馬如風回道「你該知道這不是問題。」
他明白她一直對自己無法行走的雙腿感到自卑,但他從不是膚淺的男人,也不只一次告訴她他不介意,但她還是耿耿于懷。
「那是什麼問題?」抓著他的衣擺,管靜悠表情姿態楚楚可憐,眼里卻閃過一抹恨意,她不甘地啞聲問︰「是因為海凌?」
她知道,早在看到海凌的剎那,她就知道,那女人絕對會是她和司馬如風之間的阻礙,只是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為了一個來歷不明的狐狸精,要和她解除婚約!
一怔,她的話讓他答不出話,因為他沒法否認。
海凌的確是促使他解除婚約的人,但並非全因為她,畢竟他對管靜悠沒有感情的事絕非她造成。
然而他的沉默,卻被管靜悠當成默認,這讓她不再追問,緩緩放下抓著他衣擺的雙手,藏回水袖中緊握成拳。
她垂下眸,低低地說︰「我明白了,我答應你解除婚約。」
聽見她答應,司馬如風雖然有些訝異,訝異她怎會這麼快便接受,卻沒多想,只當她是理解他,唇角微揚,他歉聲道︰「謝謝你。」
看著他唇畔的淺笑,她跟著扯出一記苦澀的笑容說︰「你可知道,你此刻的笑容,是這五年來我唯一見過最真誠的笑……」沒想到見到這抹笑,竟是在兩人解除婚約後。斂去了苦笑,她垂下雙眸,低聲又問︰「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他自知對她有所虧欠,于是點頭,「你說。」
「答應我,我們解除婚約一事,先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需要一點時間整理心情。」
這不是什麼過分的條件,他當然答應,「好,我不會說。」
「我累了。」閉上雙眼,她躺回榻上,背對著他,輕聲表示,「如果沒事,我想休息。」
「嗯。」他知道她想一個人靜一靜,在離開之前,他低聲保證,「靜悠,無論如何,我都會照顧你,你別多想,好好休息。」
避靜悠沒回話,仍是靜靜的躺著,彷佛已經睡著,見狀,司馬如風不再多言,為她喚來麗兒,才邁步離去。
他一走,管靜悠馬上睜開那雙被恨意及妒意給覆蓋的雙眼。
別想……誰也別想搶走她管靜悠的男人!她會讓司馬如風知道,他的妻子,只能是她!
坐起身,她看著麗兒,陰沉的說︰「跟著那女人,她一落單,馬上告訴我。」
司馬如風,你會後悔的,後悔你今天對我做的事……
「好甜!好好吃~」口中充滿的香甜滋味,讓海凌一臉滿足,忍不住又嘗了一口。
「真這麼好吃?」看著那沾黏著糖渣的粉頰,司馬如風雙眸一黯,啞聲問。
「嗯!」不只這糖葫蘆好吃,此時的她心里更是甜蜜得不得了。將剩下的糖葫蘆塞進嘴里,她朝他一撲,眷戀的抱住他,嗅著他身上令她迷戀的氣息。
這些日子,司馬大哥對她的態度和以往完全不同,他對她不再冷淡、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不再對她怒目相對……相反的,他對她十分的寵溺呵護,幾乎任她予取予求。
譬如現在,她對他又摟又抱的,他非但不再推開她,反而還主動攬她入懷,對她……
在他舔去她唇角的糖渣時,她小臉辣紅,忙將小腦袋瓜埋進他懷中,才沒讓人察覺那抹紅蔓延了全身。
「真的很甜……」撫上她小巧的貝耳,他目光泛柔,啞聲叫喚,「海凌。」
「嗯?」她下意識抬起頭,不料卻看見他逼近的俊顏。
這一回,他的吻不再是落在唇角,而是落在她粉嫩的雙唇上,溫柔卻霸道的掠奪、熱情卻纏綿的廝磨、狂野又溫柔的汲取著她芳唇內的甜美。
被他如此熱烈的擁吻,海凌全身酥麻,渾身無力,小手緊攀著他的肩頭,身子軟綿,若非他那結實有力的手臂緊緊環住她的腰,想必她早已被他的熱情給融化,無法站立。
許久,司馬如風才像只饜足的貓,離開那令人著迷的紅唇,他將下顎靠在她的肩頭,佣懶的摩挲著。
她很喜歡兩人現在的親密,喜歡像現在這樣靜靜的依偎著彼此,她好希望這時刻能永遠停留……
明知道她的時間有限,兩人能相處的時光只剩不到一個月,她還是壓抑不住想留在他身邊陪著他的想望。
她變貪心了,她知道。
她甚至還貪心的想知道,他對她的感覺,為何突然有了這樣的轉變,是否是因為……他也愛她?
因為壓抑不了心里那急欲知道答案的渴望,忍不住地,她對他開了口。
「司馬大哥……」撫著他的發,她咬著唇,小心翼翼的問著,「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享受地嗅聞她身上的幽香,他沒動,只是輕應了聲,「嗯。」
得到他的許可,她心跳加快,潤了潤粉唇,略微緊張的問︰「你……為什麼要親我?」
像是沒想到她會問這問題,司馬如風抬起頭,俊眉微擰,「你不喜歡?」
這小女人口口聲導報說喜歡他,所以他從未懷疑她對他的感情,但今日聽她這麼一問,他才驀地發覺,或許她的喜歡,只是單純對兄長的喜愛,而非男女之情,那麼……
心一緊,正當他猜測著海凌究竟將他當成什麼時,她已紅著小臉,拚命的搖首道︰「不!我喜歡!很喜歡!」
她的告白讓他眉頭一松,將她抱入懷中,低聲說︰「喜歡就好。」
「呃……」這下換她皺起秀眉,嘟嚷道︰「可是、可是你還沒回答我。」
聞言,司馬如風勾起了笑,那抹笑極為好看,為他淡漠的俊顏增添無數光彩,也為這冷冽的寒冬,注入一絲暖意。
他這一笑,海凌頓時目瞪口呆,不由自主屏著氣息,整個人都傻了。
她沒想到他笑起來竟會是這般的好看,好看到……光是這麼凝視著,她便感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要蹦出胸口一般,鼓噪不已。
她看傻的可愛表情,讓司馬如風心情更佳,捧起她的臉,將額抵著她的,嘶啞的問︰「你說呢?我為什麼要吻你?」
他低啞的嗓音,光是聽便已令人心醉,加上他靠得極近,他的唇,只差一寸,便會再次吻上她,這讓海凌壓根無法思考,只能繼續用著呆愣的神情望著他,傻傻的反問︰「為什麼?」
她的反應讓司馬如風無力的嘆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已經夠遲鈍,這小女人竟比他更鈍|看來他若是不明說,等這小女人察覺他對她的感情,怕不知要等上多少時日。
再次嘆了口氣,他揉著她細致的下顎,低聲說︰「當然是因為我愛——」
「快!就在那里!桂讓那妖女逃了!」
突如其來的大吼聲,打斷了他的告白,兩人同時抬頭望去,就見一票村民朝他們所在的庭圜里沖來,個個手持棍棒,目露凶光。
這陣仗讓司馬如風雙眉倏擰,下意識將海凌護在身後,質問的目光看向原本負責守門、此時忙攔著村民的大頭兩人。
大頭檔在村民面前,著急的說︰「將軍,這些村民突然沖進來,我們兩人攔也攔不住,更何況他們……他們是夫人帶進屋……」
一聽是她把人帶來的,司馬如風一雙眉擰得更緊,看著由麗兒推著,緩緩由人群中朝他而來的管靜悠。
「這是怎麼回事?」沉著俊顏,他對著一臉不安的她問。
避靜悠像是十分猶豫,不知該如何開口似的,一雙眼頻頻看著被他護在身後的海凌,眼里有著懼怕。
她的目光讓他心一沉,有股不安逐漸籠罩心頭。
回過頭,他對海凌說︰「你先回房。」
「我……」她面對來勢洶洶的村民當然害怕,卻不想離開他身邊,可她那句不要尚未說出口,村民們已激動的鼓噪著。
「不行,不能讓她離開!」
「對,別讓那妖女跑了!殺了她!」
「殺了這個吃人的妖女……」
「夠了!」司馬如風寒著俊顏,不悅道︰「我說過,事情還未調查清楚,誰也不能說海凌是妖怪,你們全聾了嗎?!」
若是以往,眾人定會畏懼于他寒峻的臉色,但此時他們全讓更大的恐懼佔去了思緒,只要能保住性命,他們才不怕他。
「不用查了,人就是這個妖女殺的!」
「對!快把她交出來!我們要用火把活活燒死她!」
「殺了她!快殺了她……」
扁是看著他們手上的火把,海凌便已害怕得小臉發白,這會兒聽見他們打算將她給燒死,就連身子都忍不住恐懼的不停顫抖,連看都不敢看一眼那紅艷的火把。
靶覺到她的害怕,司馬如風不悅更甚,驀地一揚手,往身旁的石桌一掌拍下,石桌瞬間應聲而裂,傾倒在地,發出巨響。
他這一拍,眾人果真噤若寒蟬,不再出聲。
冰寒的黑眸環視村民,他冷聲道︰「事情何來‘一定’?沒有任何證據,誰敢說人一定是她殺的?!」
「證據……」聽他提及證據,其中一人突然指著管靜悠說︰「證據就在你未婚妻手上,我們今天就是來逼這妖女現形!昨晚村子里又死了十個人,其中一人還是村長!我們可不想死,所以今天一定要把這妖女給殺了!」
一聽昨夜又死了人,司馬如風心一突,這才發現那名老村長確實不在人群里。
但……這怎麼可能?
雖說這些日子來,他怎麼查都查不到半點線索,那妖怪就像平空消失,彷佛那起殺人事件不過是偶然,或者根本不是妖怪所為。
但他沒就此放棄,怕那妖怪突然出現,他每晚都會與大頭、胖丁三人輪流在村子里巡邏,而昨夜,正好輪到他值夜,但他並沒有發現任何動靜……
就算那妖怪再厲害,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殺了十人,卻沒引起騷動。難道……
那妖怪懂得思考如何不讓人發現蹤跡?還是知道這村子里村民的作息?又或者……
是有人幫忙?
包怪的是……他獨自一人在街頭巡夜,目標明顯,為何那妖怪沒殺他?
種種不解在他腦中打轉著,但村民們卻沒給他思索的時間,便又鬧烘烘的吵了起來。
「司馬大哥……」海凌忍不住開口,小臉滿是恐懼,「我沒有……我真的沒殺人……」
看著她蒼白的小臉,他知道她嚇到了,為了盡快將事情解決,他不再理會吵鬧的村民,而是直接看向管靜悠,沉聲問︰「你說你有證據?是什麼?」
打從進來便直直盯著他們兩人的她垂下雙眸,待眸子里那抹妒意褪去,她才抬起頭,露出一副驚魂不定的模樣,低聲說︰「昨夜……我因為心情不好,所以讓麗兒推著我到林子里散心,結果卻看見……海凌。」
提到海凌時,她身子明顯畏縮了一下,彷佛十分害怕。
沉默了會,她才接著又說︰「我看見……她一個人往莊園外的樹林里走去,那時我本想叫住她,但我看她似乎不想讓人給看見,一路閃閃躲躲,我便沒叫她,而是跟在她後頭,因為我怕她一個人會有危險,沒想到……我和麗兒兩人跟到樹林里的湖泊附近時,她卻不見了。」
她讓麗兒跟蹤海凌,本是想制造機會除掉她,但她萬萬沒想到連老天都幫她,竟在昨夜讓她發現那賤女人天大的秘密……
聞言,司馬如風皺起眉,轉過身,看著身後的海凌,輕聲問︰「她說的是真的嗎?你昨夜有出莊?」
他的問題讓她小臉一白,不知該如何回答。
她確實有出莊,因為昨晚正是月圓之日,她得躲在水中,才不會被人看見她的尾鰭……但這些話,她怎能說出口?
她的沉默讓司馬如風心一沉,卻沒繼續追問,只是看向眾人,冷聲開口,「就算她在夜里外出,你們也不能說她就是妖怪,這根本稱不上是證據。」
他不是袒護海凌,而是就事論事,單憑她深夜外出,確實不能認定她就是殺人妖怪,除非他們有更確切的證據。
「當然不只如此!」在眾人再次鼓噪前,管靜悠高舉她自進門便握在手上的一只黑色藥瓶,揚聲說︰「這就是能讓她現形的藥水,只要將這藥水灑在她身上,如果她變形了,就能證明她就是妖怪。」
毫無預警,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手上的瓶子時,管悠靜一揚手,將瓶中的藥水灑向海凌的雙腿。
那藥水滲過她的衣裙,沾到她的皮膚上,透明無色的藥水,卻彷佛有著劇毒,一沾到腳上,她俏顏整個慘白,一股灼燙疼痛感極快地蔓延全身,痛得她站不住,癱軟在地。
「好燙……好痛……」她拚命的拍著雙腿,想將那灼熱的痛感給拍掉,然而不管她怎麼拍,那股灼痛就是拍不去,不一會兒,那張絕美的小臉已布滿冷汗,她臉色蒼白,像是快要昏厥。
「海凌?!」她痛苦的模樣讓司馬如風臉色遽變,忙蹲下身,查看著她那雙泛起紅斑的雙腳,急問︰「怎麼回事?很痛嗎?」
實在是太痛,海凌根本沒力氣回話,只能咬著下唇,不停地拍打自己的雙腿。
「該死!你撥了什麼東西在她身上?!」倏地回身,他黑眸含怒地瞪向管靜悠。
他惱火的模樣讓她心頭的怨妒更深,冷聲回道︰「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你知道為何我們跟到湖泊旁就不看見她的人影?那是因為——」伴著眾人的抽氣聲,她指著癱軟在地的海凌,大聲說︰「她是妖怪,一只以水維生的魚妖!」
昨夜,她看見海凌的魚尾時是嚇了一跳,可驚嚇過後,卻是抑制不住的興奮。
她一夜未睡,想盡胳法弄來這能讓所有妖怪現形的藥水,就是要讓司馬如風親眼看見那女人的真面目,就算他現在再怎麼愛海凌,一旦知道她是個妖怪,他可還會愛她?更何況,他曾說過,如果海凌是妖,他就會親手——
殺了她!
眾人驚駭的目光讓管靜悠心情愉悅,她佯裝害怕憤怒說著謊言,「各位,她是只魚妖,殺人吃腳,是為了想要維持那雙不屬于她的腳,她就是那殺了汀風村數百人的吃人妖怪!」
聞言,司馬如風身子一震,黑眸掃看著眾人驚恐的目光,突然間,他有股不想回頭的沖動,但他卻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屏息著、極緩的,他轉過身子,他不想相信,但當他看見那不屬于人類的金藍色尾鰭時,他不得不信。
「司馬大哥……」灼燙感已退,當海凌發現自己現出原形後,水眸閃過一抹慌張。她慌,不是害怕這些村民會如何對待她,而是害怕他會如何看她……
看著她那張毫無血色的小臉,許久,真的很久,他才沙啞的說︰「你……是魚妖?」
他真的不願相信,但事實擺在眼前,她為何會平空出現在海上、她不懂應懂的常理、她提醒他暴風來襲時那異于常人的敏銳……她身上一切的謎團,皆因那修長的尾鰭有了答案。
因為她是妖。
「我……」凝著他,她想解釋,解釋她不是妖怪,而是人魚,她和人類其實是一樣,只是她有尾鰭,但他可能理解嗎?
她的眼神說明了一切,不須回答,司馬如風已知道答案,這讓他心髒慌亂地跳著,頭一回,在面對事情時有了想逃的沖動,因為——
「殺了她!是你說過,只要她是妖,你就會親手殺了她!」
「沒錯!快把這妖女給殺了,她是吃人的妖怪!不殺她,我們全都得死……」
「殺死她、殺死她、殺死她——」
一句句震耳欲聾的催促,彷佛一道道利劍,射穿他的胸口,讓他俊顏蒼白,無法動彈,只能直直的盯著地上的海凌。
她也不動,靜靜地待在地上,因為她無法逃跑,現出原形的她,在陸地上就像是只待宰羔羊,就算想逃,也力不從心,而她也沒想過要逃。
漂亮的雙眸里有著各種情緒,她凝視著司馬如風,輕聲問︰「如果我說,我真的沒有殺死那些村民,更沒有吃人,你可會相信我?」
就算事情已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她還是期盼他能相信她、期盼他能挺身而出保護她,就像之前一樣……
相信?在看見她的尾鰭之後,他……還該相信她嗎?
他不知道也來不及思考,村民們已一擁而上來到他身旁,有人塞了一把劍在他手上,憤怒道︰「你還在猶豫什麼?!快殺了她!」
雙耳轟轟作響,村民們一聲聲的喊殺聲逼迫著他,然而他腦海中卻閃過一幕幕兩人相處的情景,她燦爛天真的笑容、她喚他司馬大哥時的甜蜜、兩人吻著彼此的悸動……
不!就算她真是妖,他也下不了手,他無法殺死她,他做不到!
像是感覺到他的想法,管靜悠臉色倏變,對身後的麗兒使了眼色,麗兒馬上推她上前來到他身旁。
「如風,我知道你下不了手,但……她是妖呀!若不殺她,難不成要等她殺光這村子所有的人?」
這話讓村民們更激動,有人甚至按捺不住地將手中火把往海凌身上扔——
見狀,司馬如風臉一白,忙護到她身前,舉劍揮去那險些落在她身上的火把。
眾人見他還護著海凌,更是激動地大吼——
「你說話不算話!你不殺就算了,為什麼阻止我們?是不是你和那妖女是同伙的?才會三番兩次護著她……」
聽見司馬如風被誤會,海凌心一揪,忙解釋,「沒有!他不知道,他從頭到尾都不曉得!你們別胡說……」
一旁的管靜悠也急了,生怕司馬如風被誤解,更怕到最後,他還是選擇相信海凌這個魚妖,眼中閃過一抹殺意,趁他不注意時,倏地一把拉起他的手,用力的往海凌胸口刺去——
她的手一踫上他,司馬如風馬上回神,手腕一轉,要收回長劍,然而他動作再快,卻還是來不及,劍身雖偏,仍無可避免的劃過海凌的手臂,令她痛縮了身子,雙眼有著心痛。
他不相信她?是嗎……在看見這樣的她後,他果然不信……
這讓她的心更加緊縮,雙眸里的痛苦更甚,難受地直直望著他。
海凌的眼神讓司馬如風心一緊,倏地轉身,對管靜悠低吼,「你做什麼?!為什麼傷她?!你——」
他話尚未說完,四周突然一陣靜默,這異常的寂靜,讓他心一突,連忙回身,沒想到竟看見一直守在管靜悠身後的麗兒,不知何時走到海凌身後,手中持劍,而那劍身……直直沒入她的身體,穿過她的胸口,鮮血……滴落。
那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的心髒停止了,他倏地沖到她身旁,一掌將動手的麗兒給推開,「海凌?!海凌你……」
他說不出話,在看見海凌那雙瞠大的雙眸里頭的哀傷及失望後,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的猶豫……竟讓她在他眼前被殺,他竟保護不了她……
「燒死她、燒死她、燒死她——」
眾人的喊叫,和一根根火把的逼近,讓司馬如風胸口更痛,看著那由她胸口不停冒出的鮮血,他的心,也如同被利劍刺穿,破了一個大洞。
「海凌……」嘶啞著,他喚著她的名。
聽見那聲叫喚,海凌忍著心口的痛,那被他重重傷害的痛,眼角滑落了淚。
「原來……你還是不相信我是嗎?」
她該死心了!該徹徹底底的死心了,人與妖……永遠無法相戀,這道理,她終于懂了……
用力扯下戴在手腕上的貝殼手環,手環一扯下,她的身上也漸漸起了變化。
除了已經現形的尾鰭,那頭及腰的烏黑秀發,由頭頂開始,逐漸恢復成深藍色,而那雙眼,那雙絕美、覆著哀傷的水眸,也在眨眸的瞬間,恢復了清艷透亮的藍紫色……
看著她的轉變,司馬如風的腦袋就像被一道雷給劈中,瞬間塞滿了那他以為永遠也想不起的畫面……
畫面中有個女人,她抱著他,吃力卻輕柔的將昏迷的他放至沙灘上,她看著他的目光,是眷戀不舍、柔情似水的,里頭有著滿滿的情意,那是他不管怎麼回想也想不起的畫面,而這一回,他終于想起,終于看清那女人的面貌……
一模一樣,那有著藍紫色雙眼的女人……就跟眼前的海凌一模一樣。
他找了五年的人,就是她!就是海凌!
腦中的畫面散去,當他回過神時,見到的卻是身處火海的海凌,被火舌吞沒的她,臉上沒有痛苦、沒有怨恨,有的只是濃得化不開的哀傷……
「不——」他大喊,不顧一切的沖進火里,然而火海中卻早已沒了她的身影。
「海凌——」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4 AM
第10章
晏生由翼城回到汀風港已是一個月後,睽違一個月,當他再見到司馬如風時,將軍卻已不是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而是一個成日喝得爛醉如泥的酒鬼。
他說他要留下查案,要他代替他帶軍船回翼城面聖,沒想到案子查完,他也像整個人被掏空一般,成日喝得醉醺醺,表情空洞得彷佛沒了生命……
「將軍……」看著他身上被火灼傷留下的傷疤,晏生低喊。
司馬如風沒有抬頭,抱著酒壇子,低喃著,「再來壇酒!愈烈愈好!」
說著,他抱起酒壇,就著口,一飲而盡。
晏生見狀,忙上前阻止他,「別再喝了!你醉了。」
愣愣看著被他搶走的酒壇,司馬如風沒有搶回,俊逸的臉龐滿是憔悴,整個人被濃濃的哀戚給籠罩,低喃出聲,「醉了?要是能醉……要是真的喝醉了……我為什麼還會感覺到痛……」
他很痛苦,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讓他幾乎要崩潰,他無法入睡,因為只要一閉上眼,他的腦海便會浮現海凌那張哀傷的小臉,揮之不去……
她曾救他一命,他卻恩將仇報……他愛她,但……他卻殺死她!
「把酒給我!」無法負荷那股強烈得像是要將他胸口給擠爆的痛楚,他搶回晏生手中的酒壇,將壇中所剩不多的酒水全數灌下。
他要喝酒,他要醉!只有醉得不省人事,他才能暫時由失去她的痛苦里解脫。
「將軍……」晏生無法阻止。
眼前的人和他所認識的那個司馬如風相差太多,他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但讓他再這麼下去是不成的。
「好!要喝是不是?我陪你喝,就讓我們喝個夠|」轉身,他喚來小二一口氣叫了三大壇的燒刀子之後,又說︰「將軍,她死了,已經不在了!你喝成這樣是有什麼用?你這麼糟蹋自己又有什麼用?
「你可是司馬如風!翼國有史以來最威風凜凜的護國大將軍!你以為你喝成這樣,海凌就會高興了?不!桂忘了!她愛的那個人,絕不是這樣的你!」
她愛的人……她愛的人……
被酒意覆蓋的雙眼漸漸清明,渾沌的腦袋因為晏生這句話瞬間清醒,腦中回旋著海凌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
謝謝你相信我,這樣就夠了,真的……
她愛的那個人,是相信她的司馬如風,是不論別人怎麼對她、怎麼誤會她,都會護著她、信任她的司馬如風……
沒錯,他相信她,他相信那些人不是她殺的,就算她已死,他也要還她清白!
但他的心很痛……因為失去她而痛不欲生……就今夜,今夜是最後一次,他想醉,徹底喝醉,明日他定會振作,恢復成那個她所愛的司馬如風……
壓抑著胸口的痛楚,他抓起酒壇,將自己浸泡于酒水之中……
懊死!
他後悔了……該死的後悔了!他明明不會喝酒,該死的逞什麼強?果然是換來一杯便倒,外加頭痛欲裂的後果……
甩甩頭,晏生坐起身,看向身旁,發現那應該躺在他身邊的司馬如風竟不見蹤影,心一驚,他急得跳起身,正想去找人,卻已聽見外廳傳來的談話聲。
他走近,發現除了將軍外,還多了兩個人,一個是管靜悠,另一個則是長年跟在她身旁的麗兒,她雖殺了海凌,可因為大家都認定海凌是妖,她是為大家除害,竟無人覺得她犯法,所以還是跟著主子。
「如風,你就答應我好嗎?」
望著內窗外的將軍沒應聲,和昨夜那狼狽的模樣相比,他顯然已梳洗過,臉上的胡碴已剃,身上衣物已換,只是那一身的哀傷,卻是揮也揮不去。
見司馬如風不理,管靜悠並不氣餒,讓麗兒推著她到他面前,握住他的雙手。
她勸道︰「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你還是翼國的大將軍,既然海凌那妖怪已經死——」
「海凌不是妖怪!」驀地,他開口打斷她的話。
避靜悠一愣。沒想到她足足說了一刻鐘的話,他理都不理,這會兒她不過是提到海凌那賤女人,他的反應卻如此之大?!這讓她雙眸閃過一絲恨意,很想要他清醒一點,認清那妖女已死的事實。
但是,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辦,今日的他比前些日子都要清醒得多,她得好好把握機會說服他。
忍住氣,她壓下滿腹的不悅,柔聲又說︰「好!咱們不談她。如風,你就答應我,咱們盡快回翼城好嗎?那件事都已過了近一個月,汀風村也回復了平靜,既然如此,咱們也該回去了,你還得回翼城面聖,總不能永遠待在這呀。」
他不能再待在這了,再待下去,不只是他,就連她都會沒命……
司馬如風依舊不言,那雙一個月來被酒精侵蝕的雙眼,此時清明不已,他靜靜的看著眼前的管靜悠,察覺到她先前來時他沒發覺的異樣,發現她那亟欲掩飾的恐懼……
她在怕什麼?
她很急的催促他離開,而這已是這一個月來,她第四次催促。
究竟為何……她為何要這麼急著離開?
昨天他徹底的醉了,一個月來,頭一次喝醉,然而大醉一場後,卻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管靜悠來之前,他想通了許多事,想通了許多之前,他怎麼理也理不清的謎團,再加上她此時帶著恐懼的神情……
他很希望他的猜想是錯的,但……她的反常卻加深了他的篤定。
消失五年的妖怪突然現身……她突然回鄉……還有她那不知從何而來,讓海凌現形的藥水……
這一切都讓人起疑,而他卻笨得此時才想通這些疑點……
「如風,你倒是說句話呀?我們究竟什麼時候能離開?我——」
「後天一早。」啟唇,他打斷她的話,重復一次,「後天一早,我們便離開,永遠都不回來。」
「真的?」聞言,管靜悠雙眼一亮,開心的低喊,「太好了,我這就和麗兒回房準備準備,咱們後天一大早便離開。」
達到目的,她總算松了一口氣,忙要麗兒推她離開,因為急著離開,而沒發現司馬如風一雙黑眸自始至終都沒離開過她,那里頭有著濃濃的探究。
避靜悠一走,晏生才由內室走出,看著似乎恢復正常的司馬如風,試探的問︰「將軍……你清醒了?」
黑眸淡掃,他看向他,冷聲說︰「這話應該是我問你,現在都什麼時辰了,你才剛醒,你的酒量會不會太差了些?」
「將軍,我酒量差,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下意識答完,晏生才慢半拍的愣了愣,旋即驚喜的喊著,「將軍,你真的恢復正常了!」
真是太好了!昨晚他說那些話只是孤注一擲,沒想到真被他給朦中。
「你才不正常!」聞言,司馬如風眉一皺,接著吩咐,「快去梳洗,一刻鐘後,跟我出門。」
「去哪?」該不是要去吃早膳?好吧!他承認他酒量確實差,一覺醒來都要晌午了,或許該說是午膳比較恰當。
司馬如風黑眸微眯,望著窗外那熱鬧的景象,極緩的說︰「翻案。」
她很急,又急又怕,趁著夜色,不斷催促著身後之人,帶著她來到那熟悉的地洞,走過腐臭的道路來到底部的水潭邊。
「你終于來了!」
罷停下,她便感到一股腥臭撲鼻而來,一驚,赫然發現她欲找之「人」就在眼前,正瞪著濁黃雙目,饑餓的盯著她瞧。
「我、我來了……」忍著逃跑的沖動,她顫聲說。
「人呢?我的食物呢?我餓了——」像是附和著它的話,那瘦骨嶙峋的身子發出極響亮的肚鳴聲,證明它已餓了許久。
「就、就快了!後天一早我們就會離開,只要等我們離開,你要吃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只要再忍耐——」
「忍?我忍不住了!我好餓!今晚一定要給我吃!否則我就把你給吃了——」
它忍夠久了,原本還有腐肉可以填肚子,且一個月前,它還飽足了一頓,可這一個月來,就連骨頭都快沒得啃了,再這樣下去,太長的時間沒食人肉,它的力氣會完全消失,它會活活餓死。
它無法再忍!今晚一定要吃,哪怕是將眼前這為它張羅吃食多年的「伙伴」給吞下肚。
「吼——」它的吼叫及那銳利的尖齒就在眼前,她嚇得頻頻發抖,不停的咽著唾沫,忙將抱在懷中的包袱扔在地上。
瞪著散落在地上的鮮肉包,它睦大雙目,不再將滴著口水的咧嘴對著她,而是轉向那白胖的肉包,狼吞虎咽的啃了起來。
見他暫時平靜,她忙撫著胸口,再三保證,「我、我答應你,你只需要忍耐到後天清晨,到時就沒人會阻止你,就算你要把整個村莊的人全吃光,也沒人阻礙,我說的全是真的,你要相信我!」
她知道這些肉包對已嘗過人血的它而言,比食草還無味,但現在這節骨眼她連幫它抓頭牲畜都難,更別提是人了,而她好不容易走到這地步,絕不能前功盡棄,要是它再殺人,她之前的心血就全白費了……
將為數不少的肉包全吞下肚,它才轉過身,不滿足的盯著她說︰「這是最後一次機會!後天一到,不論你們走了沒,我都要吃!我要吃光你們這些人類——」
這宣言,讓女人原本就止不住的顫抖更劇烈,但除了告知它這件事外,她還有件更重要的事要問,于是她強壓著心頭的恐懼,顫著聲音說︰「沒、沒問題!到時你要多少有多,少,但、但你答應我的那件事……什麼、什麼時候能實現?」
聽她又提起此事,它極為不耐,填不飽的肚子讓它無法和以往一樣耐著性子敷衍她,甚至咧嘴道︰「你們這些人類的腦子到底裝著什麼?」
她一愣,不解的反問︰「什、什麼意思?」
它冷哼一聲,不屑的又說︰「蠢女人!要是我能讓你擁有一雙正常的雙腳,我為何不先施法讓我自己有一雙?這麼一來,我也不必靠你這笨女人去幫我誘拐那些人類,我自己出馬不就行了?」
這話讓她心一涼,顫聲問︰「你、你到底是什、什麼意思?」
不會的……她盼了這麼多年的願望,不會只是個謊言……絕對不會……
然而它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徹底絕望。
「什麼意思?真是個蠢女人,才會被我騙了這麼多年,還傻得以為只要幫我抓人,湊足一千個人就能得到一雙腳,我告訴你!這世上沒有這種法術,要是我會,我就不是妖,而是神仙了……哈哈哈!」
「你……你……」她嘴唇血色盡失,無法置信的瞪著它,美夢破碎的絕望讓她忘了恐懼,歇斯底里的吼叫著,「你騙我?!你居然騙我?!我為你做了這麼多、為你抓了這麼多人,我的手……染滿了血腥,全都是為了讓我有一雙健全的雙腳……而你居然騙我?!」
她昧著良心、喪盡天良,為的就是能夠得到一雙健全的腿,成為配得上心愛之人的女人……她連靈魂都給賣了,它怎麼能這麼對她?怎麼能?!
對她的語氣感到不悅,它露出尖牙,低吼,「別在這大小聲,你以為你是誰?要不是你還有點利用價值,我早就把你給吃了,哪能讓你在這撒潑?滾!給我滾回去!桂這在礙眼!」
它雖為妖,卻不成精,除了銳利過人的尖牙及那令它飽受排擠的雙腿外,它不會半點法術,要不它哪里需要她為它抓人?又何必靠她窩藏?所以它才騙她,騙她能擁有一雙她渴望的雙腿,來換取自身的安逸,但這不代表它能忍受被一個人類大呼小叫。
然而她卻不肯就此罷休,雙眼含恨,怨憤的瞪著它,怒聲說︰「休想!你休想我再幫你,既然沒了希望,我又何必和你這只妖怪打交道?!」
這話徹底的激怒它,它倏地來到她眼前,枯瘦的雙手緊掐住她的脖子,能在一瞬間將人撕裂的利齒就在她眼前,「看來你是真的不要命了?不幫我?要是不幫,你以為你能活著走出這里?別忘了,只要我手一掐,你這條命就沒了!」
這番威脅總算讓女人理智回籠,記起自己還在它的地盤上,激怒它,恐怕她這條小命當真會不保。
強吞下那口怨氣,她忍著怒意,低聲說︰「對不起,是我太過激動。」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離開這里,然後再想辦法擺脫它……
它豈會不知她的想法,只聽它陰森的說︰「別想逃!桂忘了這五年,你到哪我便跟到哪,若是讓我發現你逃走……我就吃了那個男人。」
五年來,它能安然無恙的居住在斬妖師極多的翼城,正是靠她的幫忙,若非她將它藏在那誰也猜不到的府邸里,或許它早已沒命,加上她答應它的事都會做到,它才不與她撕破臉,可這回,她拖得太久了,久到它耐性磨光,才和她鬧翻,反正只要它掐住她的弱點,也不怕她不繼續為它賣命。
聞言,她臉色果然一白,半句話也說不出,只能顫著身子,無法掩飾那被欺騙的憤怒及被要挾的恐懼。
她的模樣令它滿意,就在它打算叫她滾時,卻突然聞到一股讓它極為害怕的氣味,那氣味只有一種人有,就是它們的天敵——
斬妖師。
瞪著雙目,它還沒做出反應,就見一把帶著靈氣的利劍朝它飛射來,它連躲都來不及躲,那利劍便已深深沒入它的胸口,將它整個釘死在岩壁上。
「啊——」
它的慘叫聲響起,事情就在一眨眼的瞬間發生,當她看見被釘入岩壁里動彈不得的它時,她沒有松了一口氣,反而提起一顆心,臉色更白,極緩的轉過身。
她的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票人,除了汀風村那些臉孔帶著恐懼、鄙夷的村民之外,她還看見了大頭和胖丁,以及晏生……
心一驚,她突然間不敢再看有什麼人,然而就在她打算逃避的閉上雙眼時,她最不願見到的身影卻早一步出現在她眼前,臉上有著不可置信及對她濃濃的失望。
顫著唇,她低聲喚,「如風……」
「將軍,你為何讓船往琉璃之境駛去?」
在親自押送管靜悠回翼城審判之後,司馬如風連歇都未歇,便買下一艘小船說要出海。
他說要獨自一人上路,連掌舵之人都未找,也不讓任何人知道行蹤,這讓晏生感到奇怪,而死皮賴臉的跟上船,甚至不惜用「偷渡」這下三濫的掊數。
「要是害怕,我不介意你從這游回去。」司馬如風冷聲說。
「呃!」看來他的將軍大人仍在為他的偷渡感到不悅,他若是識相,就該閉上嘴,別再多話。
但……這船上充其量也不過才兩個人,他不和將軍說話,和誰說去?
出海以來,他都快悶死了,成日不是掛在船頭讓日陽曬,便是晾在船尾讓冷風吹,這樣的日子比頭頂上飛過的海鳥還不如,至少它們還有同伴可以相互啼叫,而他……
又瞧了眼身旁面無表情的司馬如風,晏生不氣經又問︰「將軍,我不是害怕,呃……我也不怎麼愛游泳,只是……咱們出航也一個月的時間了,這船上的糧食,最多只夠我們倆再撐上半個月,嗯……你總可以告訴我,這兒離咱們要去的地方還有多遠?要不咱們不迷航也會餓死,所以你就……」
司馬如風未答話,銳利的雙眸在看見手中羅盤突地胡亂旋轉,彷佛被什麼干擾著時,冷峻的臉龐閃過一抹輕松,他轉過身,將羅盤遞給仍滔滔不絕的晏生,沉聲說︰「到了,這里就是我的目的地。」
聞言,晏生又是一愣,傻傻的環顧四周,發現除了海,還是海,汪洋大海上別說島了,就連只魚都沒瞧見。
「這里?」他不確定的又問了一次,又將周遭那已看了一個月的蔚藍大海瞧了一遍。
司馬如風沒理會他的問話,兀自說著,「晏生,我的行囊里有封信,回國之後幫我呈給王上。你是個人才,只要多加磨練,絕不輸我,保衛翼國的責任,就交給你了。」
這些話讓晏生眉頭倏擰,焦急地說︰「將軍……你怎麼了?怎突然說這些話?要呈給王上的信,等咱們一同回國後,你自個兒呈上去,這忙我不幫。還有,保衛翼國是我們共同的責任,我一人可沒辦法,將軍你以後千萬別再這麼說話!」
將軍像是交代遺言一般的話,讓他自從得知海凌死訊後,那股始終未散的不安迅速竄上心頭,他瞠著雙眼,緊盯著將軍的一舉一動。
司馬如風依然沒回話,而是用著極輕極輕的語氣道︰「晏生,你可知道五年前是誰救我一命?」
他當然知道,知道那人有著一雙藍紫色的雙眸,且將軍找她已找了整整五年,好不容易找到那人,她卻……
晏生沒答話,靜靜的等著他把話說完。
「她救了我……」冷峻的眼神此時變得十分虛無,落在那波浪徐徐的海面,司馬如風接著說︰「可我的不信任,卻害死了她……我愛她,我曾極力抗拒,卻無法讓那顆已遺失在她身上的心恢復平靜。而她死了,就死在我的手上,我的心,也跟著死去……」
他萬念俱灰的神情讓晏生心中那股不安更加顯著,強壓著心頭恐懼,安慰著,「將軍,這不關你的事,海凌的死是因為管靜悠的緣故!若不是她刻意陷——」
「不!」他打斷他,嘶啞的說︰「她會死,都是因為我!要是我相信她、要是我沒有猶豫!要是我……」
海凌消失前雙眼里那揮之不去的哀傷,讓他的心再次撕裂著,那痛楚讓他閉上眼眸。
許久,他才緩緩睜開眼,用著堅定的語氣說道︰「我這條命,是她救的……據說,在琉璃之境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而我來到這是有句話想對她說……」望著大海,他用十分哀傷,卻又萬分深情的語氣,輕聲訴說︰「海凌,我愛你,如果你聽得見,我願用我這條命,換回你——」
倏地,司馬如風縱身跳下。
他動作太快,快到連一直盯著他瞧的晏生都來不及反應,等沖至船邊,已連他的衣擺都沒見到,海面上已沒了他的身影。
他嘶聲大吼,「將軍——」
將軍——
彷佛聽見一聲驚恐痛苦的大喊,海凌驀地由夢中清醒,她整個身子抖個不停,
水眸慌張的梭巡四周,「冉遺!冉遺!」
打著盹的冉遺一聽叫喚,嚇得清醒,快速游至她身旁。「怎麼了,怎麼了?公主發生什麼事了?」
她撫著像是有火在燒的胸口,拉著他,便往外快速游竄。
冉遺被她這行為嚇得六只腳不停的劃動,慌張的直喊,「海凌!我的好公主!你要上哪去?你傷還沒全好,別、別游這麼快呀!」
瘦小的他當然拉不住谷他大上好幾倍的海凌,只能任她扯著跑,途中還險些撞上其它同類。
「到海面!」心急如焚的她壓根顧不了胸口的疼痛,忍著疼,速度飛快,就怕來不及,「我聽見了,他有危險,我得去救他……」
「他?」在海凌重傷回到藍砂,冉遺便已知那個「他」,就是她找尋了五年的男人,也就是那個「他」害得她差點連命都沒了。
這一聽,也不管他力氣敵不敵得過她,硬是使出全力,扯著她大喊——
「不行!你不能再和那個人類扯上關系,別忘了,你差點因為他死了,你不能再去找他——」
但海凌哪聽得進去,她的心全系在司馬如風身上,就算真會要了她的命,她也要去。
然而就在她要出寢宮時,兩名守衛卻攔住她的去路。「海凌公主。」
「讓開!」她大喊,急得眼淚就要落下。
她要去找他!一定要去,因為她知道那不是夢,他哀傷的神情彷佛就在眼前,她看見他為了她跳進海中,但她不要他的命,她只要他好好的、只要他好好的……
「海凌公主,王要你盡快到大宮殿去,王說,那兒有你要找之人。」
聞言,她一怔,沒時間思考他是怎麼來到藍砂,身子一轉,動作飛快的往藍砂那最巍然雄偉的建築游去。
她速度之快,連有六只腳的冉遺都追不上,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消失在他眼前,杵在原地,他瞪著雙眼,不停的吐著泡泡。
不會的……他不會有事的,拜托,不要讓他出事……
海凌不停的懇求、不停的祈禱,然而當她看見靜躺在大殿上那熟悉卻已無血色的俊顏時,眼淚瞬間滑落。
「不……不……這不是真的……」
她不想相信,白著小臉,顫抖的來到了他身旁,當她輕踫到那曾經溫暖,此時卻冷得像塊冰似的身軀時,她無法再自欺欺人。
身子一軟,她癱坐在地,神情恍惚的看著那張再也無法睜眼的容顏,啞聲說︰「為什麼……為什麼你要這麼做?為什麼你會這麼傻?!嗚、嗚……」
她本以為,就算她回到藍砂,再也見不到他,只要他過得好、只要他好好的活著,就算他不信她、就算他當她是妖,她也無所謂了,但她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他,更沒想到會是死別……
「嗚嗚嗚……醒來!我求求你醒來!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抱著他冰涼的身軀,她哭得聲嘶力竭,卻怎麼也喚不回她心愛的人。
這情況看在藍砂之王,海凌的父親眼中,雖心疼女兒的傷心,卻不得不依照藍砂的規定行事。
既然已讓她見到最後一面,那就該將這不屬于藍砂的人類給處理掉,「來人,把這人類送回海面上。」
處于海底深處的藍砂是人魚居住的地方,從未有人類踏足。因為無法在海里呼吸的人類在來此之前,不是因為窒息而死,便是被強大的水壓給壓迫而亡,又或者是受到凶猛的海鯊攻擊……
總之,從未有人類像這人一樣是一心要來此地,不惜在身上綁著沉重的鉛塊,而他也算幸運,居然能保持完整的軀體,一路來到這人類無法到達的藍砂。
「不!桂送走他……不要!」一聽父親說要送走他,海凌忙擋在他面前,淚水直流。
「海凌,你明知人類不該來此,我送他走,對他只有好沒有壞,待在藍砂,他的靈魂將會永不超生,無法輪回。」藍砂之王無奈地看著女兒的淚顏。
無法輪回……
這話讓海凌一怔,突然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父親,這在藍砂唯一擁有無限法力的藍砂之王,心里升起一絲希望,「父親,您能救他對不對?他死在海里,他的靈魂定會來到藍砂,這大海中所有的生物都歸您管,您一定能救回他對不對?」
女兒期盼的神情讓藍砂之王皺起眉,輕聲說︰「凌兒,萬物皆有其命運,身為本王的女兒,你應該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這人類已死,已死之人,豈能硬將他的靈魂招回?這麼做,會破壞常理,本王不能答應你。」
「父親……」她知道,她當然知道,但只要能救回他,她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淚流滿面的看著父親,海凌苦苦哀求,「求您……我求求您,求您答應我,我只求他能活著……嗚嗚……」,
她的心好痛,好痛好痛……若早知會換來這樣的結果,她寧可一開始便沒到陸地上、她寧可自己從未找過司馬如風,那麼……她也就不會因為那想見他一面的渴望,害他失去性命……
如果一切能重來,如果能……那該有多好,該有多好……
她傷心欲絕的模樣讓人不忍,但她的要求,就連身為海底統治者的藍砂之王都無法答應,只能嘆著氣的安慰她,「凌兒,有生就有死,這是不變的道理,有生命誕生,同時可能有條生命正在逝去,相反亦然,你再怎麼懇求也沒用,早點將這人送回陸上,他的靈魂才不會在海中飄蕩,尋不到回去之路……」
這話讓海凌突然停止了哭泣,心突突跳著,腦中不停回旋著那句話……
有生就有死,這是不變的道理……有生……就有死……
見她止住了淚,藍砂之王以為女兒總算想通,于是招來守衛便要將人給送走。
「不要踫他!」海凌護在他身前,不讓任何人接近。
「凌兒,你還是聽不進本王的話?」他皺眉,微慍道。
海凌搖頭,輕聲說︰「不,我聽進去了,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
說完,她在父親還不及反應下,吐出了喉中的靈珠。
「凌兒!你這是在做什麼?!」見她吐出人魚視為生命的靈珠,藍砂之王瞠大雙目急喊。
捧著掌上的靈珠,她嘶啞的說︰「有生就有死,這是父親您說的,既然父親不願救他,那我便自己救!」
「你別做傻事!」他大吼,高舉手中的法叉,想阻止她,卻還是晚了一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將靈珠送進那人類的口中。「你……你這傻女兒,怎麼會這麼傻……」
當靈珠完全滑入司馬如風喉中,海凌也感到自己的體力正快速的流失,可她卻勾起了笑,一抹絕美的微笑,她柔聲道︰「我……我用我的命換回他,父親……請您珍惜女兒所珍惜的人……他……就拜托您了……」
語聲一落,她也閉上了雙眼,失去生命的身子一癱,軟倒在地。
「凌兒——」藍砂之王悲痛大喊,可怎麼也喚不回他的女兒,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被她所救的人類醒來,而他的寶貝女兒死去。
清醒過來的司馬如風根本不曉得發生何事,他茫然地睜著雙眼,舉起雙手,赫然發現自己居然身處于海底,由指縫中滑過的是貨真價實的海水,這讓他困惑。
他還活著?!
藍砂之王看見他臉上的困惑,失去了女兒的哀痛在見到這微不足道的人類清醒時,化為憤怒,揚聲大吼,「我的女兒死了!為了救你這愚蠢的人類失去了生命!滾!給我滾出藍砂,別讓我再見到你!」
那吼聲震耳欲聾,撼動了整座宮殿,讓司馬如風一怔,抬眸看向面前的巨大人魚。他的身形足足有海凌的兩倍大,他不曉得他是誰,但……他說他女兒救了他?
心一凜,他這才發現喉中有股溫暖在流動著,同時看見了倒臥在旁的海凌……
「海凌?!」心口一縮,他急忙抱起她,不停的叫喚,然而她卻動也不動,那美麗的臉龐就像是熟睡一般,只是永遠也醒不來……
這一瞬間,他懂了,懂了眼前這巨大人魚的話。
「不……怎麼會這樣……」他的指尖顫抖著,緩緩的撫過她沉睡的小臉,不敢置信,「醒來!你給我醒來!誰準你救我?誰準你自作主張?!快醒來!」
他不停的搖晃那縴細的身子,然而那緊閉的雙眼就是不張開,依舊緊閉。
「來人!稈他給我拉開!」
見他如此對待他的女兒,藍砂之王更怒了,命人將他給扯開,將女兒的遺體納入自己懷中。
「你已傷害她一次,讓她傷心欲絕的回來藍砂,現在又想對她做什麼?!」
被扯開的司馬如風卻像沒聽見,瘋狂的想奪回海凌,卻被架住動彈不得,只能不停的嘶吼,「還我!稈她還給我!」
他那模樣讓藍砂之王更為憤怒,冷聲說︰「你這條命是我女兒給的,我不能取,但不代表你能在藍砂撒野。來人,把他給我送走!」
「不,我不走!快救她,快點救她!她的身子還是熱的,她還有救……你不是她的父親?快救她——」他彷佛瘋了,在海里有水的阻力他無法施展武功,只能拚命的掙扎,掙扎著想到海凌的身邊,他不要離開她,再也不要。
「救?」藍砂之王眼中滿是哀傷,看著女兒沉靜的面容,啞聲道︰「她選擇將靈珠給了你,那是她的生命……她連命都不要,就是要救你,我該怎麼救?」
眼前這人類,是女兒寧可用自己的性命都要換回的人呀,如果他能救,他豈會不救?就是不能,他才會如此哀傷……
「靈珠?」司馬如風一怔,停下掙扎,用手捂住喉嚨,感覺到那在喉中不斷轉動的溫暖,著急地說︰「是這對不對?是在我喉中的東西是不是?我不要!我只要海凌活著——」
他挖著、嘔著,努力地想將喉中靈珠吐出。
「來不及了……」看著他的動作,藍砂之王悲痛的說︰「靈珠已是你的,身為人類的你,是無法將靈珠給取出的,海凌……是救不回了。」
這話讓司馬如風停下動作、整個人像是被掏空一般,雙膝落地,眼中的希望提去,徒剩滿滿的傷痛及絕望。
「既然救不回你……那我活著又有何用?有何用……」舉起手,嗓音里有著極濃的哭音,他啞聲說道︰「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既然如此,我陪你,永遠陪著你——」
說著,高舉的手便往喉頭掐去,他要毀了那顆靈珠。
在他掐住頸項的剎那,大殿外走來一道步履蹣跚的身影,對他大喝——
「住手!」
這聲大喝沒能讓司馬如風住手,那身影見狀,忙揮手,使出法術,令那力道加大的手松開。
「放開我!」司馬如風雙眼泛紅,卻怎麼也動彈不得。
來者正是靈龜,他緩慢的來到他面前,沉聲問他,「你真要放棄這條命?你可知道,這是海凌的決定,她要你活著。」
垂下的黑眸有著濃烈的哀痛,他嘶啞的說︰「我又何嘗不是?我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聽見他所言,靈龜一雙眉緊皺,低聲道︰「我真沒想到你會追到這來,我以為只要海凌回來,你們之間的緣分便盡了,沒想到……」
當初他給了海凌一只貝殼手環,吩咐她遇上危險時將之擊碎,可就怕她會因為傷心而連命都不要,因此他暗中加諸了一道法術,只要她一拔下手環,便會完全現形,而他就會馬上得知,並將她帶回。
那日,他由水鏡中見到海凌被火焚燒、命在旦夕,便連忙施法將她帶回,回到藍砂時,她已奄奄一息,全身幾乎沒一處完好,但她卻連聲痛都未喊,只是一徑的哭泣……
這便是他預知的結果,一個注定是悲戀的結果,沒想到他竟沒看透,沒看到這人類會為了海凌追至藍砂……
即便他活了千年,也沒見過如此深刻的愛,為此他特地前來幫助這對有緣無分的戀人。
「要她復活,不是全然沒辦法,但是有代價。」
聞言,一心尋死的司馬如風眸中閃過一抹希望,驚喜的急喊,「快救她!只要能救活她,要我付出任何代價都行!」
「任何代價?」他抬了抬滿是皺紋的眼皮,接著說︰「即便是要你離開人群,過著不是人的生活?」
「我願意!不管要我變成什麼都行!是妖也好、是魔也罷!我只要她回來……只要她好好的活著……」
他哽咽的說著,嗓音里的請求、深情,就連藍砂之王都為之動容,手一揮,替他解開了法術,讓他待在海凌的身旁。
他的回答令靈龜滿意,看擁住海凌冰冷身軀的他,緩慢地說︰「人魚的靈珠是他們的生命,但他們不知,靈珠是能一分為二的。」
藍砂之王一聽,燃起了一線希望,「先知,您的意思是……」
靈龜點頭,接著說︰「半顆的靈珠,能讓你們兩人同時存活,但從此以後,你便不再完全是人,而海凌也不再是完全的人魚,你們不是人,也不是人魚,無法和普通人類一樣在陸上生活,也無法和人魚一樣,能居住海中,你們只能倚水而居,在幻化成人魚時,躲回海中,在恢復成人類時,返回陸上……成為一個半妖。」
面容一肅,他又問︰「就算變成一個不論是人或妖都無法接受的半妖,你也願意?」
司馬如風連考慮都沒有,堅定的點頭說︰「只要有海凌在我身邊,我什麼都願意。」
他想也沒想的回答讓靈龜笑了,揮著手中法杖,直指他的喉頭,低聲道︰「那好,我就成全你們……」
作者:
meih85
時間:
2016-10-22 01:46 AM
尾聲
拚命地跟著前頭的男人,大頭撫著酸痛的腰,就在他快撐不下去時,前頭的馬兒終于停下。
「將、將軍……」見他終于停下,大頭簡直感動得都快哭了,卻不忘問︰「咱們、咱們這會兒可、可找到了沒?」
前方的男人不語,只是靜靜的坐在馬上,看向遠方。
見他沒應聲,待喘過氣,大頭也駕著馬兒,踱步來到他身旁,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一望,便瞠大了雙眼。
「將、將軍,那、那兩個人該不會就是……」
「是。」望著那熟悉的兩道人影,已晉升為將軍的晏生眼中有著驚喜,堅定地說︰「就是他們。」
「真的?」大頭臉上也是滿滿的驚喜,努力想看清那兩人的容貌。
遠方的兩人,似乎注意到他們的目光,停下了腳步,和他們一樣,靜靜的凝望他們,雙方都沒動,就這麼注視著對方。
見狀,大頭搔著頭,催促著,「將軍,既然人找著了,怎不上前?」
他們已尋這兩人尋了好些年,這會兒人真找著了,將軍怎麼反倒卻步了?
晏生揚起了笑,沒上前,反倒是駕著馬匹,調轉了頭,大喊,「走了。」
「啥?走了?」他們費盡千辛萬苦才打聽到他們的下落,接著又馬不停蹄的趕到這來,卻只是看了一眼便要走了?!有沒有搞錯?
「知道他們還活著,就已經夠了,我想他們就是不想讓人打擾,才不和我們聯絡,你說是不是?」
說完,他沒給大頭回話的時間,駕著馬便率先離開。
晏生說走就走,就算大頭有話要說也來不及了,只能連忙跟上,和他一塊兒離去,「將軍!等等我呀……」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偎在男子懷中的女子抬起眼,看著她丈夫柔聲問︰「他們走了……你不打算喚住他們?」
男人抿著唇,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眼中有著淡淡的離情,摟著妻子,兩人繼續在沙灘上漫步,任由海水拍打在他們的腳上,許久,他輕聲說︰「我已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那個人,不見面,對彼此都好。」
聞言,女人撫著喉中那顆僅剩一半的珠子,眼中有著不安地低聲問︰「你……後悔嗎?後悔必須和我過著這樣的日子?」
男人停下腳步,扳過她的身子,堅定的看著她絕美的小臉,沉聲回道︰「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別說是半妖,就算要變成一只妖怪我也不會後悔,永遠不會。」
他堅定的眼神,讓她感動不已,用力地環抱著他精瘦的腰,將螓首埋進他的懷中。
他同樣抱著她,廝磨著她的發,俊逸的臉龐極為認真地反問︰「那你呢?那日可曾後悔救我?當時你甚至不明白我對你的感情,你可曾後悔過?」
這話讓女人雙眸滿是柔情,縴指撫開了他眉間的皺折,「誰說我不知道?你可知曉,其實是你救了我,三個月……如果你心里沒有我,我早就死了……」
她永遠記得三個月過去,而她發現自己還好好活著的那瞬間,當時她便知道,他對她有情,否則,她也無法活著。
他不懂她話里的意思,女人從未和男人說過自己為了到不屬于她的地方找他所付出的代價,他只知……女人為了愛他,受盡了折磨,而他,將用盡一生來愛她。
「我一直有句話沒和你說。」
她抬頭,望著他,「什麼話?」
凝視著她那嬌俏的臉蛋,他黑眸泛柔,在傾身吻住她的唇之前,他低喃出聲,「我愛你……」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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