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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佟 - 換個娘子安宅院【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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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0:52 AM
標題:
艾佟 - 換個娘子安宅院【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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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前八次轉世,她每一次都能替目標男女的轉世牽妥紅線,從未失誤,
如今只要再完成最後一次任務就能從妖狐晉升狐仙,可是……
找不著目標男的轉世就罷,她居然佔了人家女主角的身子,
讓對方成了只會在她耳邊哭鬧不休的幽魂,更慘的是她竟是個有夫之婦?!
不行,她必須冷靜,憑她的才智,總會想到法子解決的,
第一步,得先去找「夫君」商議一下和離的事……啃,他不只是座冰山還是頭牛,
明明厭惡她卻死活不肯離,不過幸好他給了她暗示,能作主的人只有……
那有什麼問題,轉移目標!可是一看到患有失智症的婆婆,她瞬間孝心大發,
不但成了日日晨昏定省的好媳婦,更腦力激盪想盡辦法逗老人家開心,
怎料她這褪去原主驕蠻公主氣息的改變,全落入他的眼,還打動了他的心,
讓他一得空就往她房裡鑽,有啥好吃好玩的第一個想到的也是她,
可他待她越好她越困擾,小妾和通房來找碴已算事小,她還差點丟了小命,
但她想和他保持距離卻做不到,因為她已在不知不覺對他有了愛戀,
自此陷入良心和理智的天人交戰不說,還意外發現原主的真命天子居然是……
這段剪不清理還亂的「四角關係」,搞得她真的好想仰天吶喊——
天神啊,這是哪門子的任務,根本是在玩我吧!
【出版日期】
2015/2/11
【出版社名稱】
新月文化
【書系及編號】
藍海E136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κυιε 於 2016-10-21 11:00 AM 編輯
第一章 走鐘的開始
雖然三天來照銅鏡的次數早就數不清了,白陌還是不肯死心的攬鏡一照——啊!她真的好想尖叫,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這是她的第九次轉世,也就是她的第十世,只要完成她在塵世的任務——為孟傳溪與王素依的轉世牽起情緣,她就可以去找天神報到,得到一根狐狸毛,這根狐狸毛代表一條狐狸尾巴,換言之,加上這根狐狸尾巴,她就湊回了九條尾巴,便可以列入仙位當狐仙了。可是,她的第九次轉世竟然依附在王素依的轉世姬安茜的身上,而等著她牽起情緣的女主角卻化成一縷幽魂,還在旁邊對她頤指氣使的叫囂個不停——
「你這個哪來的孤魂野鬼,將身體還給我!」姬安茜用力跺腳,跳過來跳過去,還時不時作勢揮拳想揍人,無奈身子輕飄飄的,完全不具威脅性。
白陌轉頭惡狠狠的一瞪。「閉上你的嘴巴,真是吵死人了!」
「我就是要吵死你,你還給我!你還給我!」無論如何叫囂,除了她,別人都聽不見,她不必擔心公主的形象會破壞殆盡。
白陌真的很想一掌給她巴過去。「你煩不煩,若是能換就換,我還用得著愁嗎?」費了三天跟眼前的情況對抗,難道她是閑著無聊嗎?過去不曾發生過這種事,無論從現代轉世到古代,還是從古代轉世到現代,來來回回的,從來沒有發生過她轉世到某人身上,而原主還在的情況,再說了,要換給原主,也要有方法,她連商量的人都沒有,如何換?
「我不管,我要換回來!我要換回來!」姬安茜最擅長的就是任性驕蠻,總之,不達目的,她就煩得她抓狂。
這個丫頭真的很不識相!缸陌激動的跳了起來,生氣的揮舞拳頭,不過倒還記得控制嗓門。「再不閉上嘴巴,我就拿針線將你的嘴巴縫起來!」
她的嘴巴還縫得起來嗎?雖說心有疑惑,姬安茜還是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可憐兮兮的說︰「你好凶哦,從來沒有人對我這麼凶!」
白陌差點就忘記了,王素依在這一世是個公主,極其驕蠻,正因為這樣的脾性,硬要嫁給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成親不過三、四個月就被一只不知哪來的野貓嚇到摔進湖裡淹死了,若不是她穿進姬安茜的身體,她在世人眼中就是死了。
想到此事,白陌更是頭疼,忍不住揉著太陽穴,姬安茜怎麼會是已婚之婦?姬安茜的命定之人究竟在哪裡?還有,為何姬安茜如今的夫君蔣懷良會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嗚……她的腦袋瓜快要爆炸了,情況如此棘手,教她怎麼完成任務?
「我真的很不甘心,究竟是誰害我掉進湖裡,我都還不知道。」姬安茜完全放軟了姿態,那副可憐的模樣更惹人心疼了。
「雖然你不至於笨得無可救藥,還以為害你的真的是一只野貓,不過,你是不是從來不用腦子?」白陌不是故意要酸她,不過是三天,她就將這個丫頭摸得一清二楚,她不得不懷疑她的智商有到八十嗎?
姬安茜很委屈的噘嘴瞪她。
「我不是故意瞧不起你,在這裡生活三、四個月,又不是三、四天,竟然看不出誰對你有敵意,這真的不是尋常人。」白陌忍不住搖頭嘆氣,天兵啊!
「我忙著關心蔣哥哥。」
「三、四個月來就忙著關心他,他還對你冷冰冰,你這個人真沒有成本觀念。」三日前蔣懷良來看她,說真格的,當下她只有一種強烈的感覺——姬安茜的眼楮被「蛤肉」糊住了,他這樣的千年冰山有什麼吸引力呢?
「什麼成本觀念?」
「成本觀念就是……算了,我們是不同等級的人,難以溝通。」姬安茜是標準的傳統女人,怎麼可以跟她這個千年妖狐相比呢?雖然她也不屬於聰明的等級。
「我是公主!」
白陌擺了擺手,決定不予理會,她來這兒只有一個目的——完成任務,好早早去天神那兒交差取狐狸毛當狐仙,而阻止她完成任務的第一個問題——姬安茜的已婚身分,也就是說,姬安茜必須先跟蔣懷良和離,下一步再去找孟傳溪的轉世。
「喂,我不管啦,你至少要幫我找出凶手,幫我報仇!」姬安茜實在無法忍受被某人忽略的感覺。
「這事以後再說,如今我有更重要的事。」
「我不管你有什麼重要的事,身體不還給我,你就要幫我報仇!」
這個丫頭真是令人忍無可忍!缸陌再也控制不住聲量的大吼,「你別吵了!」真想拿膠帶把她的嘴巴貼起來,啊,這個時代還沒有膠帶,而且這個丫頭是一縷幽魂,想堵住她的嘴巴也堵不住……唉!難道她的耳朵從此要生活在這樣的疲勞轟炸下嗎?
瞪著她半晌,姬安茜終於壓抑不住的放聲大哭。
「真是夠了,我更想哭,好嗎?」白陌真的有很深很深的無奈感。
兩個大丫采雲和采香守在房門外,非常擔憂的你看我、我看你。
自從公主落水醒來之後,每日都會將所有的人趕到房外,關起房門,房內通常是靜悄悄的,但偶爾會傳出像這樣大吼大叫的聲音,感覺好像在跟某個人說話似的,可是她們都很清楚,除了公主,房裡沒有其他人。
「怎麼了?你們兩個為何站在這兒?」姬安茜的奶娘秦嬤嬤走了過來。
「公主又將自個兒關在房裡了。」
「不時一個人自言自語,著實嚇人。」
秦嬤嬤聞言皺眉,上前推開房門走進去。
一聽到腳步聲傳來,白陌瀕臨崩潰的情緒更是無法控制的大肆發作。「不是叫你們待在外面,不要來吵我嗎……」然而當她轉頭一看來人是秦嬤嬤,瞬間換了張嘴臉。「嬤嬤身子還沒好,怎麼起來了呢?」
姬安茜落水之後,秦嬤嬤寸步不離的守在身邊,待姬安茜一醒過來,秦嬤嬤立刻當著她的面前病倒了,秦嬤嬤對姬安茜簡直是親娘等級,連她都覺得很感動。還好秦嬤嬤不知道如今的姬安茜並非真正的姬安茜,要不然豈不是一病不起?
「公主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秦嬤嬤也不追問她怪異的舉動,只是關心的將她從頭到腳再檢查一遍。
白陌嚴重懷疑,秦嬤嬤八成以為她中邪了。
她打起精神甜甜一笑,「我都好了,沒事。」
「老奴聽說公主總是將自個兒關在房裡,這會悶出病來。」
「我只是思緒很混亂,想要一個人安靜一下,理清楚思緒。」
「老奴明白公主此刻的心情,必然覺得委屈,公主落水,駙馬爺竟然不追究,將此事輕易揭過去,可是,也不能因為如此就將自個兒關在房裡,采香和采雲都是機靈懂事的,絕不會打擾公主。」
「我沒有委屈……不是,如今我想明白了,委屈又如何?蔣哥哥難道因此就會憐惜我嗎?我不會再痴心妄想了。請嬤嬤放心,我會振作起來,可是嬤嬤也知道,有些事我必須靜下來仔細琢磨,若一旁有人,我無法專心。」白陌微側過身,避開如飛箭向她射來的幽怨目光,雖然這個丫頭是她的資料庫,不至於教她傻傻的搞不清楚狀況,可是,能不能不要這麼陰魂不散的煩她?
秦嬤嬤心情一陣激動,公主確實變了,但不是中邪了,而是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終於痛定思痛,不再傻傻的執著於得不到的感情,真是太好了!
「嬤嬤,往後我不會再將自個兒關在房裡,外頭的空氣比屋內還香。」這並不是重點,若不走出去,她如何與姬安茜的駙馬談和離?
秦嬤嬤不明白「外頭的空氣比屋內還香」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一聽到公主表示願意走出去,當下淚奔,過去三、四個月在尚書府彷彿見不得人的日子要過去了。
不過是打開房門走出去,用得著如此激動嗎?白陌不禁尋找那縷哀愁的幽魂,無聲詢問︰你在這兒究竟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姬安茜難得迴避她的目光。為了討好蔣哥哥,她努力適應尚書府的生活,可是好不容易與蔣哥哥見上一面,兩人卻是不歡而散,不久她又發現,這兒的人視她如蛇蠍,遠遠的就閃開,最後除了進宮訴苦,她幾乎足不出戶。
「嬤嬤,過往如雲煙,我們都別惦記了,以後要挺起腰桿過日子,好歹我是個公主。」雖然她還不清楚這個大梁公主的地位,但尊貴必然是有。
秦嬤嬤破涕為笑,用力點頭應允,不過,若她知道公主正在盤算什麼,肯定又要發愁了,公主為何就不能中規中矩的過日子呢?
不過當白陌終於走出屋子,已經是一個月之後的事,中秋佳節也過了,會拖上這些時日,一來是秦嬤嬤堅持她的病關須痊愈,二來她必須熟悉姬安茜的一切。
一接觸到外面新鮮的空氣,白陌滿足的盡情舒展了一下四肢,左邊動動,右邊擺擺……咦?怎麼不見那個飄來飄去的丫頭?這個丫頭最喜歡倚在窗邊軟榻上曬太陽,絕對不可能因為懼日躲在房裡……難道她走不出房間?
白陌兩眼閃閃發亮,雙手捂著嘴巴免得大笑三聲,真是太好了,以後再吵得她受不了,她就跑出來,保證這位公主會學習何謂尊重。
不過,看著正前方,開心的心情都還沒散去,她就意識到一個很嚴重的問題——沒有那個丫頭,這座尚書府對她而言根本是一座迷宮。
怎麼辦?退回房間問清楚再出來嗎?不好,她已經說好了要去找蔣懷良,如何解釋她連清風苑的大門都還沒跨出去就折回來?還是先厚著臉皮發出求救吧。
「采雲,你來帶路。」
采雲聞言一怔,可是倒也不敢提出疑問,率先走在前頭領路。
蔣懷良的大書房位於文華閣,有兩層樓,不難想像藏書之豐富。除了夜宿侍妾通房那兒,他平日都是在這兒歇息,由此可知,他對姬安茜多殘忍無情,就是一步也不願意踏進清風苑。
大書房白日並未上鎖,可是必有兩名侍衛看守,這是明擺著告訴人,沒有經過主人的允許,誰也不能踏進這兒一步,關於這一點,白陌在詢問姬安茜上哪兒可以見到蔣懷良時,姬安茜就說得一清二楚了。
「進去通報,我要見你們家主子。」為了展現最大誠意,白陌笑容綻放,唇邊兩個深深的梨渦讓她甜得讓人都暈了。
原本因她出現而皺眉的兩名侍衛差點反應不過來,半晌,左邊長相凶惡的侍衛方才上前道︰「回公主,大人正在忙。」
鮑主剛嫁進尚書府的時候,兩、三天就會來這兒鬧上一回,可是兩、三個月後就漸漸消聲匿跡,到了落水之前的那段日子,更是不曾再來自討無趣,如今怎麼又出現了?
「很忙嗎?連半個時辰都沒法子分給我?」白陌相信從自個兒提出和離,然後他裝模作樣考慮一下,再點頭答應,前後應該不超過半個時辰。
「大人有令,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他。」
「不進去問問嗎?他只要空出半個時辰,往後我就不會再為難他了。」
「公主恕罪,大人說了,除非聖旨,誰都不準驚擾他。」侍衛實在無奈,大人最寶貝書房,甚至收拾清掃的差事都是交給兩位貼身小廝方四平和方五生,這也是公主與大人鬧得最厲害的一件事,公主總是不管不顧的硬闖。
「好吧,我就在這兒等到他有空總成了吧。」她不會干硬闖這種事,這是愚人的等級,她好歹有點腦子,所以,她會讓他自個兒走出來見她。
她的思緒飛快轉動,隨即唇角輕輕揚起。
兩名侍衛同時怔住了,這位驕蠻的公主怎麼不但不像以往那樣大鬧一場,還變得如此好說話?
「我肚子餓了,突然好想吃烤雞。」白陌咽了口口水,轉向采雲。「你帶夏英回清風苑的小廚房要柴要炭要處理好的雞,對了,木柴要用來做架子串烤雞,必須仔細挑過,還有,你們兩個若是搬不動,就讓采香多派幾個人幫忙。」
采雲簡直傻了。「公主要在這兒烤雞?」
「對啊,閑著沒事干,索性在這兒烤雞啊。」白陌絕對是認真的,可是她俏皮的眨著眼楮,采雲還真是拿不定主意,公主究竟是來真的,還是隨便說說?白陌索性推她一把,「你還傻乎乎的站在這兒干啥?趕緊去啊!」
「夏英留下來伺候公主,我一個人回去清風苑安排就好了。」采雲不太適應這個古裡古怪的公主,可是比起大吵大鬧、最後成了笑話的公主,她更喜歡這個有點令人膽顫心驚卻帶著狡黠的公主。
「不用了,沒人敢欺負我,我可以獨自待在這兒。」
是啊,公主的身分擺在這兒,尚書府還真是沒有人踫得起。采雲終於放心帶著夏英離開文華閣。
「烤雞,烤雞……香噴噴的烤雞……想著都流口水了。」白陌像個孩子似的蹦蹦跳跳,看似四下探險,實則擾亂人心。
兩名侍衛驚愕得眼神交流了一下,若放任公主在這兒烤雞,大人豈不拆了他們的骨頭熬湯?始終未出聲的那個侍衛連忙悄悄繞到後方,進去向主子報告。
白陌一直用眼角餘光偷偷觀察他們的動靜,見狀,她的唇角翹得更高了,這種整人的感覺真是不賴。
過了一會兒,采雲和夏英回來了,後面跟著幾個粗使婆子,帶著一大堆烤雞要用的東西,白陌像是狗兒見到骨頭似的沖過去,然而當她正要指揮眾人行動,先前那名溜進書房的侍衛走了過來。
「公主,大人得空了,請公主入內。」
白陌狀似不滿的撇嘴嘀咕,「為何不再慢一點呢?至少讓我先玩一下嘛!」
若真的讓她玩一下,他們豈不是完了?侍衛恭敬的道︰「公主請。」
白陌示意大伙兒先把東西擱著不要動,跟著侍衛走向書房,此時書房的門已經打開,方四平垂手立在門邊請她入內。
蔣懷良進入國子監後,結識了三皇子,也就是當今太子姬安順,兩人後來成為摯友,他也就順理成章認識好友的寶貝妹妹姬安茜,當今皇上唯一的嫡公主。
這位公主驕蠻任性,不討人喜歡,偏偏又看上他,還死皮賴臉的執意要嫁給他,甚至不擇手段,不惜利用宮中賞月設宴,藉著太子的名義,將他騙到太子在皇後的慈寧宮專用的書房,用迷香迷昏他,然後脫光兩人的衣物,安置在臥榻上,直到太子帶人目睹,將他們喚醒。
雖然兩人什麼事都沒發生,但是公主的名聲已經受損,他不得不娶。
好吧,他可以娶她,但是他要她永遠獨守空閨,看得見他,卻無法擁有他。他甚至要求她像一般的妻子住在尚書府,不能有自個兒的公主府,並且在她嫁進來之前,搶先納妾和抬了兩名通房。他羞辱她,將她的自尊踩在腳底下,可即使如此還是難以平息被設計的屈辱。
看著蔣懷良,白陌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只感覺到記憶被敲開一個洞口,有個影像在眼前浮現,可是無論她多麼努力想看清楚,卻仍舊沒有辦法。
「你究竟想做什麼?」蔣懷良不悅的打破他們之間沉默的對峙。
回過神來,她不自覺掄起拳頭敲了敲腦袋瓜,直接了當道︰「我要和離。」
他因為她突如其來的小動作而怔住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沒聽錯,我要和離。」那個丫頭那麼喜歡他,他肯定不相信她會主動要求和離,難怪他看起來像是聽見外星語的樣子。
「和離?」蔣懷良確實很難消化這兩個字,因為不曾想過,也不可能。
「是,和離。」
半晌,蔣懷良神情淡漠卻難掩一抹疲憊的道︰「你的花樣還真多,老是如此鬧著,難道不覺得累嗎?」
花樣?雖然她與那縷幽魂相處不算太久,但是不難看得出來,姬安茜偏向那種沒腦子的類型,耍心機、玩花樣這種事她根本做不來……算了,姬安茜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有多糟糕與她無關,她只要讓他知道和離不是隨便說說。「我真的要與你和離,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這個丫頭在試探他嗎?「若我有意與你和離,就不會接受逼迫娶你。」
他是在裝模作樣,還是不相信她的誠意?難道要她發誓增加可信度嗎?她最討厭發誓了,她又不是負心漢,不過,她倒是可以拿出最大的誠意溝通。
「過去是我太任性了,讓蔣哥哥受苦,如今我已明白,願與蔣哥哥和離。」
「公主就別再耍脾氣了。」換言之,他不相信她真的要和離,為了嫁給他,她不惜犧牲自個兒的名聲,如今說要和離,豈不是太諷刺了?成親之前,他更是再三警告她將來必會後悔,她堅稱絕不後悔,總不至於落水醒來就明白了吧。
白陌忍不住皺眉了。「我真的要與你和離。」
「公主若無其他事,恕我不奉陪。」
沒見過如此難纏的人,白陌失去耐性的激動跳腳。「你這個人為何說不通?我要和離,我要與你和離!」
蔣懷良望著她的眼神彷彿她是跳梁小丑。「公主若真明白了,凡事就當三思而後行。我還有許多事要處置,公主請回吧。」
白陌突然有著說不出的無力感,為何這一世的任務如此艱難?姬安茜與蔣懷良和離是必要的,可是她在這兒費了半天的勁,人家只當鬧劇一場,真的讓她很挫敗,難道她得就此放棄了?那怎麼成,這個問題不解決,接下來根本沒戲唱。
遇到難纏的人,她就要比對方更難纏,今日不成,明日再來。
蔣懷良真的當姬安茜在鬧脾氣,提出和離不過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接下來幾日,她日日上文華閣騷擾他,若非他要上朝,只怕她早中晚一日來三次。原本他不予理會,她索性在院子架起篝火,烤雞烤魚將文華閣的書香墨香都搞臭了,擺明要將他逼到抓狂,無奈之下,也只能放她進書房。前幾日,她只是例行性的重述和離一事,口氣柔和,不再有一絲激動情緒,還再三表明出於真心,今日,她干脆將晚膳搬來這兒。
「我看看今日晚膳有什麼呢?魚片蒸蛋、碧綠蛋羹、地瓜雞蛋餅、香煎雞蛋豆腐、溏心蛋。」白陌笑得無比開懷,完全忘了蔣懷良的存在。
蔣懷良很想忽略她的存在,可是她臉上的笑容太吸引人了,他都不知道她笑起來如此甜美,有一對深深的梨渦,整個人彷彿從蜜缸裡面撈出來似的。
一口魚片蒸蛋,一口地瓜雞蛋餅,一口雞蛋豆腐,白陌吃得無比歡快,直到意識到這樣的獨享行徑對某人太失禮了,才終於停下筷子問︰「你……蔣哥哥要吃嗎?」她喚他蔣哥哥真是別扭,可是又不好將姬安茜的習慣全丟了。
蔣懷良連忙收回注視她的目光,轉向幾案上的晚膳,這一看,不由得一怔。
「怎麼了?你不喜歡雞蛋嗎?」
「不是。」蔣懷良感覺心好像被什麼撞擊了一下。
「既然如此就趕緊吃啊,雖然賣相不好,可是很好吃哦。」經過前八次轉世的學習,她的廚藝還不錯,可是很奇怪,不管依附哪個身體,從來沒有一雙巧手,總能把餃子包成包子、包子變成饅頭,不過反正她不挑剔,重要是好吃。
「我還以為公主一向重視吃食,講究吃得精致。」蔣懷良可以理解御膳房養出來的人嘴巴都很刁鑽,可是姬安茜堪稱皇子公主裡面最麻煩的一個,每回宮宴,她的那一份總是額外做的,也因此御膳房一提起她的吃食就特別緊張。
怔愣了下,白陌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說︰「大病一場後,飲食習慣就會改變,若是不合蔣哥哥的胃口,蔣哥哥就別吃。」她佔著姬安茜的身體,姬安茜的體質當然會保存下來,可是她原本的喜好也跟過來了。
「我已經用過晚膳了。」
白陌不喜歡勉強別人,況且一開始就沒將他計算在內,吃食分給他,委屈的可是她的肚子,所以,她繼續歡快的獨樂樂。
蔣懷良看著看著,突然覺得眼前的畫面有著莫名的親切感,他努力想抓住腦海中的影像,可是怎麼也抓不住。
飽餐一頓,喝茶漱口,她沒忘來這兒的目的。「和離對我們彼此都是好事,從此你是你、我是我,過去的恩恩怨怨真的隨風而去。」
「你對和離一事真的有過三思嗎?」一連幾日在這件事上糾纏不清,蔣懷良已經不像一開始單純認定她在耍花樣,可是也不代表他認為她真心想和離。
「這是我三思過後的決定。」
「若是經過三思,你就不會提出和離,姑且不說我絕對不會和離,皇家也絕對不允許和離。」
「是嗎?」她總是忘了如今的身分是公主,娘家是最尊貴卻也最重顏面的皇家,看來她得去查一查,皇家真的不允許和離嗎?
「你生在皇家,豈會不明白在享受潑天富貴的同時,也擔負更多責任?有許多事不是你我一致說好就可以成了。」
白陌突然覺得很哀怨,姬安茜為何是個公主?公主看似風光,其實綁手綁腳。生在這個時代的人,說不定習以為常,可是嘗過自由的滋味,誰願意用自由來換取尊貴?況且她是妖狐,無拘無束才適合她,這幾日只能在尚書府裡轉過來轉過去,她都要抓狂了,更別說這會兒才剛實行任務就遭到阻礙,這日子要如何過下去?
她越想越悶,回到清風苑後,忍不住拉著姬安茜嘀咕,「他不是被迫娶你嗎?如今我要和離,即使礙於皇家,有許多困難,他也應該想方設法辦到,可是為何他想也不想的就說絕對不會和離?」
姬安茜悶不吭聲,自從得知白陌沒打一聲招呼就向蔣懷良提出和離,她就跟她生氣鬧別扭,雖然自個兒如今成為一縷幽魂,可是,她這個外人憑什麼管她的事?
白陌見狀,諷刺的唇角一撇,「他不願意與你和離,你是不是很開心?」
姬安茜還是不發一語,臉上也未見一絲歡喜。
「知道他對你多少有點感情,不開心嗎?」白陌絕對是在挑釁,這個丫頭實在禁不起刺激,逼她開口說話很容易。
果然,姬安茜說話了,「他不能與我和離,除非他想與哥哥反目成仇。」
一頓,白陌想到了。「差點就忘了,你哥哥是太子,未來的帝王,不能得罪。」
「並非如此,他們是摯交好友。」
「他們是摯交好友?」
「若不是為了我,他們如今不會鬧得如此不愉快,除了朝堂上的事,兩人幾乎沒有往來,若是蔣哥哥再與我和離,他們真的會形同陌路。」
白陌突然有一種被重重打了一拳的感覺。「他不願意和離,這就麻煩了。」
姬安茜生氣了。「你這個鳩佔鵲巢的孤魂野鬼,憑什麼多管閑事?」
白陌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以為我願意嗎?我會鳩佔鵲巢還不是為了你!」
「為了我?這是為何?」
她又不能直道自個兒是妖狐,只好擺了擺手。「你不用管,看著就對了。」
發生在她們之間的事情,姬安茜當然很好奇,可是白陌對於自個兒的來歷始終不願意說明白,她當然不會糾纏此事,倒是對於白陌如今所做的事不能不追問。「你為何要我與蔣哥哥和離?」
「蔣懷良並非你命定之人。」
「並非我命定之人?」
白陌不會解釋,也不能解釋,轉而問︰「皇家過去有沒有公主和離?」
「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會告訴她。
「查得到嗎?」
「不知道。」當然查得到,皇家檔案一定會記載每一個成員的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佔用了姬安茜的身體,雖然兩人相處時間不長,但白陌已經可以一眼看穿姬安茜所言屬實,還是說了違心之論,於是她臉色一沉,覺得自個兒有必要跟她好好溝通一下。「你可能無法明白,但是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其實你幫助我,也是在幫助你自己,能不能請你好好配合我?」
「我憑什麼相信你?」
白陌的眼神轉為犀利,不客氣的道︰「你是沒有理由相信我,可是如今我佔據你的身體,我們也只能同心。」一個身體只有一個心髒,難道還能不同心嗎?
略微一頓,姬安茜坦白道來,「宮裡的藏書閣有皇家檔案。」
「我可以隨意進藏書閣嗎?」
「必須要有父皇和母後的手諭。」
「這麼說,沒有見過皇後娘娘,我根本進不了藏書閣。」白陌不喜歡宮裡的人,腸子有好多個彎,她真擔心自個兒應付不來。
姬安茜又沉默下來,她想念父皇母後,更想念哥哥,不知道他們如今如何?
「怎麼又悶悶不樂了?」
「我好想念他們,好想念好想念。」
白陌的心一軟。「對不起,若知道如何幫你走出這裡,你就可以見到他們了。」
姬安茜搖了搖頭,哀傷的說︰「我不想見到他們,見了,只會更難過。」
白陌無法體會她的心情,但是可以感受到她強烈的情感,於是安慰道︰「你不要難過,總有一天一定會讓你回到身體裡面。」
「可能嗎?」姬安茜滿懷期待的瞪著雙眼,一日一日過去,她越來越不敢期待,擔心自個兒只能如此在這兒飄來飄去。
「我向你保證,一定會找到法子讓你的雙腳站在地上。」
姬安茜笑了。「這可是你說的哦。」
看著姬安茜,白陌告訴自個兒要打起精神,為了成仙,更為了這個可憐的丫頭。
蔣懷良的性子極冷,八歲就被父親帶到邊關,上戰場磨練,後來因父親受傷,皇上召回京城,他便進入國子監讀書。十四歲起,三天兩頭就有官夫人上門關心他的終身大事,可是娘說姑娘家的品性很重要,必須慢慢看,挑個最好的。後來父親因為舊傷復發過世,他的親事更因此拖延下來。
服喪期滿後,他在皇上的安排下進了兵部,更在皇上刻意栽培拔擢下一路往上爬到兵部郎中的位置,去年前任兵部尚書因病提早致仕,皇上也不等年終吏部圈選官員,直接下聖旨令他接下兵部尚書之位。二十三歲就坐上如此高位,自然引起朝野一片喧騰,言官上書力勸皇上,皇上以聖旨既下,豈能收回?最後,因為父親遺留在軍中的勢力,也因為他自身的實力才干,反對聲浪漸漸平息。
擔任兵部尚書後,更多人搶著作媒,不時還有人藉機塞女人給他,可是他對於女人的心思一直很淡,娘又作主要將表妹嫁給他,他的心思更是全部擺在兵部,直到他遭到姬安茜設計。
為了抹去姬安茜給他的羞辱,他在她嫁進尚書府之前,不但納表妹為貴妾,更抬了尚書府最艷麗的兩名丫鬟當通房。雖然當了駙馬爺,不代表不能納妾,但是公主身分尊貴,哪個駙馬爺敢不給皇家面子,就算成親之前就有通房有侍妾,也會打發出去,從此只守著公主一個人,而他卻在公主嫁進門之前在後院塞女人,這等於大剌剌的在公主臉上打了一巴掌。
他覺得很爽快,可是並沒有因此消氣,姬安茜帶給他的不只是羞辱,也成了他與太子間的裂痕,這或許是他最不可原諒的一點,他的謀算都被姬安茜打壞了。
「今日的菜色不合表哥的胃口嗎?」柯芳華討好的看著蔣懷良,一雙眼楮媚得足以勾人魂魄。
可是蔣懷良顯然察覺不到她眼中的情意,他怔愣地回過神,斂住腦中紛亂的思緒,看了一眼幾案上的膳食。「不會,今日都是我喜歡的菜色。」他不後悔為了給公主難堪在後院塞女人,可是難免對表妹生出愧疚,雖說他提議過為她找戶好人家嫁了,是她拒絕,自願為妾,然而他終究委屈了她。再說,她願意委屈自己,也是為了報答娘在她父母雙亡時收留她,如今娘身子不好,她不留在娘身邊照顧生活起居,心裡難安,這是出於孝心。
柯芳華捂著嘴嬌嗔道︰「表哥不挑食,什麼都吃,應該沒有不喜歡的菜色。」
「你也知道我在軍營待過,粗硬的饅頭嚼起來都津津有味,其他吃食還能挑出什麼不滿?」說起來,他對吃食的心思也很淡,不過,人難免有偏愛,只是他從來不在人前表現出來。這是父親對他的教導,不要在人前泄露絲毫的喜怒哀樂,免得讓自個兒的弱點落在別人手中。
略微一頓,柯芳華試探的問︰「表哥最近有什麼心煩的事嗎?」
蔣懷良眼中閃過一抹銳利,淡然的道︰「為何如此問?」
「我瞧表哥今日看起來心神不寧。」
他心神不寧嗎?這幾日他確實感覺心思常常飄走,而這是因為姬安茜的關系,前幾日她竟然沒有出現,難道她休戰了嗎?她說要和離,果然不是真心的,可是,一想到這段時日她搞出那麼大的動靜,怎麼會一轉眼說沒了就沒了?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若說是惦記,倒也不是,不過,卻又明明白白擱在心上。
「朝堂上的事讓人有點心煩。」蔣懷良搪塞道。
「什麼事?」
「你也不懂。」
這是不願意告訴她的意思。柯芳華的目光轉為哀怨,表哥還是防著她,即使兩人水乳交融的那一刻,他也未曾松口吐露一丁點朝堂上的風吹草動,若他感覺到她在窺探,他更會在四周築起一道防備的牆,這會兒不就是如此嗎?
蔣懷良匆匆結束晚膳,表明道︰「今晚幾位幕僚要來,我就不歇在這兒了。」
「表哥有好些天沒歇在這兒了。」雖然厚著臉皮求他留下來很丟臉,可是今晚她一定要將他留下來,表哥已經有好些天不曾在這兒過夜了,丫鬟婆子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她。
遲疑了一下,蔣懷良終究還是站起身。「這段日子兵部很忙,得閑了,我會陪你。」
柯芳華強壓下心頭的失落,起身送他走出去,到了門邊,他便教她止步,她依言站在門邊目送他離開。
她若有所思的緊咬著下唇,雖然表哥就是這個樣子,冷冷淡淡,教人觸及不到他的心,可是至少他待她極有耐性,不曾像今日這樣心神不寧,迫不及待地想要離開。往常他一個月總會宿在馥香閣五、六日,今日她都顧不得矜持開口了,他竟然還拒絕……是因為那個女人的關系嗎?
「姨娘,要不要派人去文華閣確認少爺是否在那兒?」燕草從柯芳華來到蔣家就跟在身邊,就算主子沒開口,也猜得出來她的心思。
「表哥既然說幕僚要來,就不可能去其它地方,不過,明日起,我每日都要知道文華閣的消息。」那個女人落水後,大病一場,原以為她開始懂得收斂,沒想到安靜沒有多久,不但花樣變多了,也變聰明了,再也不像過去一樣只懂得大吵大鬧吸引表哥的注意,那個女人驕蠻任性,怎麼可能變聰明懂得耍心機?肯定有人給她出謀劃策,可是究竟是誰?太子嗎?
若是太子,她倒不怕,太子能管得了一時,卻無法一直管下去,再說了,坐在儲君的位置上,還怕沒有敵人算計他嗎?
「姨娘,只怕我們的人靠近文華閣就會被發現。」文華閣是尚書府防守最嚴密的地方,除了幾個粗使婆子,不是少爺的小廝,就是少爺的侍衛。
「又不是要打探書房的機密,只要粗使婆子能夠為我所用就好了。」
「這兒要收買人,那兒也要收買人,姨娘手上的銀子只怕不夠使。」
表哥未納她為妾之前,姨母就將她帶在身邊學著管家,不過,她管著的也只有一部分,能夠從中得到的好處不多。原本心想,待她成了表哥的妾,表哥就會將管家權交給她,畢竟姨母身子不適,表哥也不可能將公主視為當家主母,沒想到一切皆未變動,管家權還是在姨母手上,應該說是在姨母身邊的嬤嬤和大丫鬟手上。她想過找機會向表哥開口,將管家權交給她,可是又怕表哥生出疑心,至今也只能按捺著不動。
「我想,寧遠居那兒不必再像往常一樣。」
「少爺最關心寧遠居了,寧遠居若出了什麼事,少爺搶在我們前頭得到消息,這就不好了。」少爺處處護著姨娘,看起來好像很疼愛姨娘,宮裡有賞賜,必然勻一部分送過來給姨娘,姨娘的生辰,少爺必定熱熱鬧鬧擺上幾桌,但其實這全是因為夫人的關系,少爺一直認為是姨娘代替他在夫人身邊盡孝,於是在各方面對姨娘好,以表達內心的感謝。
「你讓茯苓閑著就去寧遠居轉轉,關心問候幾句,也順道打探一下。」
燕草顯然有很多話想說,可是終究只能道︰「奴婢知道了。」
許久,柯芳華堅定的道︰「燕草,總有一日我會成為正妻,我們再也不用過這樣的日子。」
當晚,蔣懷良確實直接回到文華閣,可是隔日一早去騎射場操練過後,經過百花池時,不自覺停下腳步,接著轉了一個彎,來到了清風苑,沒想到竟見到清風苑一片混亂。
微皺著眉,他看了方四平一眼,方四平立刻拉來一個小丫鬟問明狀況。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公主摔了一跤,撞破頭了。」小丫鬟匆匆轉身離開。
「摔了一跤,撞破頭?」方四平不由得尾音上揚,這麼大的人還摔跤撞破頭?接著他的眼角餘光掃向主子,想知道主子有何反應,不過主子定力驚人,看不出來任何波動。
蔣懷良的唇角不著痕跡的抽動一下,心裡忍不住嘀咕︰她是小孩子嗎?摔了一跤就能將頭撞破,真的很不簡單。
「大人要進去瞧瞧嗎?」
蔣懷良不發一語的大步走向屋子,到了門邊,就聽見某人鬼叫的聲音——
「好痛哦!輕一點……」白陌已經飆淚了。
「公主身子不好,尤其早上剛醒來精神特別不佳,四肢酸軟無力,竟然還莽莽撞撞的跳下床,還好只是撞到桌子,若是撞到什麼尖銳的東西,如今不是紅腫,而是見血了。」
秦嬤嬤真的很會嘮叨,不過,這正足以說明她對姬安茜的疼愛。
原來只是紅腫,幸好沒見血,那小丫鬟也說得太誇張了。蔣懷良搖頭心想。
「我怎麼知道這副皮囊如此不禁踫撞?」白陌無比哀怨的看著坐在軟榻上的姬安茜,這個丫頭竟然用那種幸災樂禍的眼神看她,真是太沒良心了!
「公主就不能長點記性嗎?若非我們處處留心謹慎,公主如今能好端端的坐在這兒嗎?」秦嬤嬤又氣又心疼,公主不只是對人缺心眼,對自個兒更是,什麼都不當一回事,才會常常被人家誤解了,她還沒搞清楚狀況。
秦嬤嬤,您口中的公主如今已經變成一縷幽魂了。腹誹的同時,白陌忍不住又看了姬安茜一眼,嚴重懷疑今日的意外是她歡喜見到的,若她出聲提個醒,當時她很可能一**坐在地上,而不是搞到額頭腫了一個包。
秦嬤嬤嘆了聲氣,語重心長的道︰「公主,老奴實在不說不痛快,請恕老奴僭越直言,你不看重自個兒,一門心思撲到駙馬爺身上,結果得到了什麼?駙馬爺待你不如妾,尚書府的丫鬟婆子搶著巴結一個妾,沒人當你是正經的主子。若你不懂照顧疼惜自己,誰來照顧疼惜你?」
白陌見到姬安茜的表情被觸動似的變得很憂傷,連忙輕笑著說︰「嬤嬤會照顧疼惜我啊。」
「嬤嬤老了,力不從心了,公主再不心疼自個兒,以後不會只腫了一個包,摔破了腦子都有可能,難道公主要等到摔成傻子再來後悔嗎?」
真要摔成傻子,根本不知道後悔這回事。不過白陌當然不敢說這種話,趕緊好聲好氣的說︰「我知道錯了,嬤嬤就別嘮叨了。」好吧,她確實過於疏忽這副身體,早在一開始接收時,她就知道姬安茜的身子不好,有低血壓的現象,而她也在飲食上做了一些調整,至此,她就自動當自個兒對這副身子盡完義務,根本沒想過保養身子需要長期經營。
今日秦嬤嬤顯然準備給她好好教育一番,繼續努力。「公主因為身子不好,老是遭人暗中詆毀不好伺候,若是再讓自個兒的身子受傷,豈不是親者痛仇者快?」
「討厭你的,恨不得你不好過的,有得是理由詆毀你;喜歡你的,就是你有那麼一點壞脾氣,有那麼一點驕蠻,還是會覺得你很可愛。」白陌是說給姬安茜聽的,但願她可以真正放下蔣懷良。
「公主明知如此,當初又何必……」秦嬤嬤突然閉上嘴巴,雖然公主總是由著她倚老賣老,可是有些事是絕對不能提起。
「當初我笨,專做傻事。」白陌可不是姬安茜,不會逞強不肯低頭。
略微一頓,秦嬤嬤忍不住道︰「公主如今不也在做傻事嗎?」
白陌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有何方法可以讓蔣哥哥與我和離?」
「公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皇上與太子都不會同意的。」
「我查過大梁的皇家史,曾經有公主和離,那位公主後來又嫁人了,還嫁得很不錯呢。」
這幾日她終於去了一趟皇宮,原本擔心很難在皇後娘娘面前混過去,沒想到皇後娘娘只是關心她的身體,得知她想進藏書閣查看醫書,尋找對她身子有幫助的藥材,更是立刻給了她手諭。看到皇家出現過這麼一位和離再嫁的公主,她不知道有多開心,她的任務似乎不再如高山險峻。
秦嬤嬤面露尷尬,聲音微微放輕,「這事老奴知道,因為這位公主給駙馬爺戴了綠帽,被人逮個正著,當初的皇上能夠不讓她和離再嫁嗎?」
白陌瞬間兩眼瞪得又圓又大。「這位公主還真是教人甘拜下風。」
秦嬤嬤驚愕的瞪大眼楮,白陌立刻察覺自個兒失言,連忙嘿嘿的干笑幾聲,再三強調她只是隨便說說,秦嬤嬤顯然放心不下,不自覺加重手上的力道,白陌又扯開嗓門哀哀叫了——
「嬤嬤……很痛很痛!輕一點,別這麼激動……」白陌又要噴淚了。
「真要知道痛,公主才會記取教訓。」若非要機會教育,秦嬤嬤真的會笑出來,落水醒來之後,公主整個人好似活過來了,渾身充滿一股靈動的氣質,雖然任性還是有,不過更懂得用腦子了。
「不用了,記住了,一刻也不會忘記,我可以發誓……嬤嬤別再揉了,反正過兩日就消腫了。」
蔣懷良終究沒有走進去,交代一旁的奴婢不要提及他來過這裡,便帶著方四平離開了。
雖然太子曾經在他面前提過姬安茜身子不好,姬安茜甚至對蝦蟹之類的食物還有花香過敏,可是他不曾放在心上,有一回還隨著旁人責怪她太過挑嘴,如今才知道是他先入為主的想法誤解她了。
「小四,你覺得公主是什麼樣的人?實話實說,不必牽就附和我。」
怔愣了下,方四平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措詞道︰「公主天真率性,當然,公主確實任性驕蠻了點,可是公主嘛,這也是難免的。」
「天真率性?」蔣懷良承認自個兒很意外,說那個丫頭沒腦子、任性妄為,他非常同意,可是天真率性?與他的認知差太大了。
「奴才不了解公主,單憑長久以來見了之後的感覺,說不準。」
「這倒未必,旁觀者清。」他被她糾纏得心煩氣躁,根本無法客觀的評論她是什麼樣的人,人云亦云,不知不覺中,人家說什麼,他就毫無疑問的接受了,也許,她從來不是一貫驕蠻任性、不懂體恤奴才的公主。
聞言,方四平更放膽的說︰「其實公主沒什麼心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蔣懷良不再言語,她確實就是這樣的人,根本不知道腦袋瓜兒不是漂亮就好了,最要緊的是拿來用,若不是那一夜遭她設計,他還真的無法將她與心機深沉聯想在一起。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02 AM
第二章 意外的發現
白陌不可能給蔣懷良戴綠帽,況且孟傳溪的轉世在哪兒都不知道,沒有對象可以讓她紅杏出牆,那又如何讓蔣懷良與她和離呢?
仔細搜尋她前幾世殘存的記憶,有求於人好像都用賄賂這一招。雖然賄賂對她而言很陌生,但也知道就是投對方所好,可是又該怎麼做呢?她與蔣懷良不熟,想要投他所好也找不到著力點,再說她本事不多,唯一能做的只有親自下廚,煮一桌他愛吃的食物。
於是蔣懷良休沐這日,白陌一早就命人去大廚房傳話,今日無須準備駙馬爺的午膳,駙馬爺將與公主一起用膳,接著她便進小廚房忙得滿身大汗,臨近午膳之時,帶上采香和春墨,提著食盒來到文華閣。
看見公主,侍衛轉身向裡面通報一聲,方四平便開門迎人。
白陌命令采香和春墨將食盒交給方四平,便走進去。
蔣懷良不會承認見到她竟覺得松一口氣,不過,她來這兒的目的很可能還是為了和離,如今他真的相信她想和離,但他實在感到困惑,她這樣的念頭究竟從何而來,畢竟落水之前她還抱著今生今世糾纏他到底的決心。
白陌看著方四平一一將食盒裡的吃食擺上桌,笑道︰「蔣哥哥肚子餓了吧。」
蔣懷良微微挑起眉。「這是我的午膳?」
「對,是我親自下廚替蔣哥哥準備的。」
「你親自下廚?」
「蔣哥哥不用擔心,我廚藝很好,只是賣相差了一點。」
「你廚藝很好?」
「不相信,你吃了就知道了。」她還真慶幸姬安茜與她一樣,沒事就愛鑽研廚藝,只是姬安茜的興趣是做點心,而她主攻雞蛋料理。
蔣懷良很難相信她真的親自下廚,還自詡廚藝很好,可是,自從那日早上意外發現她許多事,他不會只想著否決她,也許她身上還有許多出乎他意料的事。
他仔細將她帶來的吃食看了一遍,不由得一怔,好巧,為何都是他偏愛的菜色?他給人的印象是不挑食,但事實上他偏好甜食,更愛吃辣,可是他很肯定自個兒不曾在任何人面前露餡過,就是精明的摯友只怕也瞧不出來,而她,又是如何得知?若只是巧合,實在巧得令人膽顫心驚。
「你不要見賣相不好,就覺得不好吃,嘗一口就知道了,真的很美味!」
「你對自個兒倒是很有信心嘛。」
白陌自傲的揚起下巴。「我對味道很靈敏,豈會好吃不好吃都嘗不出來?」
「為何選了這些菜色?」
「不喜歡嗎?我還以為你喜歡甜的辣的。」
心一震,蔣懷良狀似隨意的問︰「為何你會這麼認為?」
白陌怔愣了下。「我覺得你應該喜歡甜的辣的。」
「我應該喜歡甜的辣的嗎?」
「不是嗎?」她事前有讓采雲她們去打聽,可是傳回來的消息一律是——駙馬爺不挑食,沒有特別的偏愛。
少來了,人有七情六欲,豈會沒有喜愛與厭惡的區別?蔣懷良不是沒有偏愛,而是眾人不知,很可能是因為他重視形象,故意在任何事物面前都表現得平靜無感。既然她收集不到信息,只能憑借自身的感覺,不知不覺,她就往甜的辣的方向動腦筋,然後,就挑了這些菜色。
「我不挑食。」
「是啊,你不挑食,可是,哪有人真的都不挑?每個人都有所偏愛。」
對於她的話,蔣懷良並未表現出同意或不同意,接著終於拿起筷子,先嘗了一口紅油茭白,味道還真是不錯。
「如何?」白陌滿懷期待的問。
「食不語。」蔣懷良專心的享用午膳。
「食不語?」她不認同的撇了撇嘴。「吃飯不配話,豈不是悶死人了?」
「你的話還真多。」
「人為何有嘴巴,不就是用來說話的嗎?」嚴格說起來,她寧可被吵死,而不是悶死,當然,像姬安茜那種吵人的等級就另當別論了。
「這個論點倒是很有趣。」
「有趣?這應該是事實、真理!」嘴巴不是用來說話,難道是用來咬人嗎?
「嘴巴更重要的是用來吃東西,要不,你還有力氣說話嗎?」
「錯了,沒有力氣,人還是可以說話,要不,何來三寸不爛之舌之說?」
「這是哪來的歪理?」蔣懷良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個兒的筷子一刻也沒停,一口接著一口,配著她逗趣怪異的言論,讓几案上的吃食全部下腹。
見他吃光光,白陌歡喜的笑得眼睛都眯了。「如何?我的廚藝很不錯吧。」
「今日為何如此獻殷勤?」他怎麼從來沒有發現她這副諂媚的樣子很可愛?
她笑得有些難為情,倒也不拐彎抹角。「拿人手短,吃人嘴軟,你就答應我的請求,我們和離吧。」
他的眉微微一挑,果然。「你用一頓午膳想換取我答應和離?」
「不夠嗎?我可以再多做幾頓飯給你吃。」
蔣懷良忍俊不住的唇角上揚,原本的冰山臉瞬間化成溫柔的和風,白陌好像被雷劈到了,呆呆傻傻的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你在笑。」她怎麼有一種做了蠢事的感覺?可是,真是太不可思議了,他笑起來竟然如此之俊,若是他不要老繃著一張千年冰山臉,他其實可以列入美男子的等級,姬安茜會看上他也不是沒有道理。
轉眼間,蔣懷良又回到那張冰山臉。「你看錯了。」
「你明明在笑。」
他索性不予響應。
「你在笑什麼?」她已經認定他在笑,他不承認也無妨。
「你就不要白費功夫了,我不會和離。」
「錯誤已經發生了,如今唯有藉著和離回到原點,這不是你想要的嗎?」
「事已至此,就回不到最初了,你不明白嗎?」
「當然不可能回到最初,但是可以試著修正,或者是彌補,不是嗎?」
「總之,我不會和離,至少不是從我口中提出和離這件事。」
「這是何意?」
「如同字面上所言,和離這件事絕對不會出自我的口。」
白陌細細琢磨每一個字,和離這件事絕對不會出自他的口,可以用另外一種說法來解讀,和離這件事必須出自他人的口,誰的?她的嗎?這門親事是姬安茜不擇手段求得的,由她提和離,實在太說不過去。所以,他們
要和離,就必須經由第三者開這個口,而這個第三者必須有他們不能對抗的地位,像是皇上、皇後,但是皇家人可是死要面子,不可能開口,所以只剩一個人了……想到這兒,她兩眼瞬間閃閃如星辰。
「你想明白了?」瞧她,好像撿到什麼寶物似的,他真好奇她腦子裡在想什麼,是就此打住和離的心思,還是另謀他策?
「明白明白,如此簡單的道理怎能不明白呢?」白陌笑嘻嘻的收拾東西。「我不打擾蔣哥哥了,蔣哥哥忙吧。」
人走了,應該找回原來的寧靜,可是,為何他覺得空空蕩蕩盡是蕭索?其實,那個丫頭雖然很吵,卻是生動有趣,連帶著風兒聞起來都變歡快了。
從公主嫁到尚書府裡來,這是秦嬤嬤最開心的一日,主子終於爭氣了,開始關心內宅的人事,還要求她將人事整理成一本冊子。這本冊子太子爺早在公主嫁過來之前就準備好了,交給她管理,她有好幾次向公主提起此事,公主總是當成了耳邊風,她也只能干著急,盼著公主早早明白事理,生活在尚書府不見得比宮裡容易,宮裡好歹還有皇上和皇後護著,尚書府裡可只能靠自己。
「嬤嬤怎麼了?」白陌真是嚇壞了,這位嬤嬤年紀一大把了,無論遭遇何事都應該鎮定自若,為何老是情緒起伏這麼大,這會兒還熱淚奔騰?
秦嬤嬤用衣袖抹去眼淚,感觸極深的道︰「老奴老早就告訴公主,雖然抓住駙馬爺的心很重要,但是管理好內宅、與人交好,更是重中之重,有時候奴才幾句話就能夠壞了你與駙馬爺建立起來的關系,畢竟奴才在府裡待的時日比公主還久,比公主更清楚駙馬爺的喜惡。」
白陌深有同感,尤其主子們不同心,奴才們更容易煽風點火搞破壞。
「公主的心思全撲在駙馬爺身上,內宅這些人都覺得公主不好親近,私下對公主的評價難免會生出偏頗。」
白陌忍不住看著蜷縮著身子坐在身邊的姬安茜,無聲的道︰「你會有今日不是沒有原因,不懂搞好人際關系很重要嗎?」
秦嬤嬤轉身接過采雲為她取來的冊子,冊子用錦布包著,放在炕幾上。「關於冊子上的人事,老奴都親自查明,若公主有不解之處,老奴可以一一為公主解答。」
白陌解開錦布,取出冊子翻閱,每一個人都是簡單看過去,唯有關於蔣夫人的一字一句看得仔細,生怕遺漏,因為此人將是她能否和離的關鍵人物。
「當媳婦的沒去晨昏定省,婆婆為何連一句責備都沒有?」雖是公主,也是人家的媳婦,況且姬安茜嫁得如此卑微,為何蔣夫人在府裡的存在感幾乎是零?
「蔣夫人原本就是性喜恬淡之人,平日往來的都是姑娘時結識的知心好友,不過往來一直很密切,直到去年病了,她從此寸步不離寧遠居,也不喜歡人家打擾她,就是自個兒的兒子也不例外,唯一可以親近她的就是柯姨娘。」
「蔣哥哥的表妹嗎?」
「是,聽說蔣夫人很依賴柯姨娘,甚至有人說,柯姨娘才是蔣夫人心目中唯一的兒媳婦。」
白陌兩眼放亮,這不就代表蔣夫人根本不想要姬安茜這個媳婦?若是她能夠惹惱蔣夫人,氣得蔣夫人脫口要蔣懷良與她和離,他違背母親就是不孝,也只好同意,皇家如何怪罪他?如此一來,正如同他所言,和離不是出自他的口。
白陌越想越美好,可是功課做足了,卻沒想到要見蔣夫人一面是如此艱巨的任務,當她站在寧遠居的院子裡,偶爾還可以聽見蔣夫人在裡面發脾氣的聲音……這就奇怪了,蔣夫人的性子有點冷淡,但是脾氣很好啊。
算了,總是要先見到人,可是,如何見得到人呢?硬闖?這是個好主意,還可以激怒蔣夫人,問題是,寧遠居的婆子一個比一個還結實,想沖破這道防線,非她和幾個丫鬟能力所及,於是她念頭一轉,人不能,若是狗呢?放狗沖鋒陷陣,必然是一陣大亂,還怕幾個婆子組成的防線不會瓦解嗎?
主意已定,她便讓秦嬤嬤進宮弄來一只脾氣又臭又壞的獅子狗,果然,她如願見到蔣夫人,不過還沒有機會放小畜牲沖鋒陷陣,面對一群面色不善的丫鬟婆子,小畜牲的戰斗力自動點燃,用力狂吠,就這樣將蔣夫人引出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更驚訝的事還在後頭。
「這只小畜牲生得真是迷人!」蔣夫人顯然迷上她懷裡的獅子狗,原本淡漠的神情頓時變得溫和柔軟,還伸出手將小畜牲抱過來。
說也奇怪,原本凶巴巴的小畜牲竟成了一只小綿羊,還撒嬌的往蔣夫人的懷裡蹭了蹭。
「它生、生得是很迷人,可是脾氣不太好。」白陌的舌頭差一點打結了,不知道如何面對這個脫稿演出的劇本。
「小姑娘就是要有點脾氣,更有魅力,是不是?」蔣夫人搔著小畜牲的下巴,小畜牲竟然歡喜得更努力蹭著蔣夫人。
看得白陌兩眼差一點脫窗,是她將它從宮裡那個大牢籠拯救出來,結果,它給她的見面禮是狠咬一口,對蔣夫人卻如此狗腿。
「是是是,不過,就怕脾氣太大了。」白陌偷瞪了小畜牲一眼。
「脾氣大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不會遭人欺負。」蔣夫人繼續搔著小畜牲的下巴,抬頭瞥了她一眼。「雖然你是公主,卻是我的媳婦,晨昏定省不該偷懶。」
白陌怔了一下,連忙道︰「媳婦記住了。」
「進來吧。」蔣夫人轉身走進去。
白陌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若非旁邊丫鬟婆子的表情太過精彩,她肯定會告訴自個兒剛剛是幻聽。
采香在耳邊低聲催促,白陌回過神來,趕緊提起腳步跟進去。
白陌在蔣夫人的下首坐下,屋裡伺候的丫鬟立刻送來一盞茶。
「我喜歡普洱茶,你喝喝看。」蔣夫人的目光片刻不離懷裡的小畜牲。
白陌很優雅的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很特別。」
「不喜歡嗎?」
略微一頓,白陌還是老實招來,「我對茶沒有研究,能夠解渴就好了。」
「你這孩子倒是坦白。」蔣夫人終於正眼看著她,見她目光清澈坦率,拒人於千裡之外的神情轉為柔和。
「婆婆對茶想必很有研究,媳婦遮遮掩掩不過是徒惹笑話。」她真的很想在蔣夫人面前展現得很剽焊,讓蔣夫人見了她就想皺眉,可是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她只覺得全身軟趴趴的一點戰斗力也沒有,怎麼跟小畜牲一個樣呢?
蔣夫人微微揚起眉,語帶戲謔的道︰「既然知道我對茶很有研究,你竟敢沒有做足功課就跑來我這兒。」
「我不知道媳婦見婆婆還要做足功課。」她根本自認為功課做足了,沒想到卻是個不及格的,還好目的達到了……慢著,她是不是漏了什麼很重要的事,為何有一種不對勁的感覺?
蔣夫人唇角輕輕一翹,「你這孩子還真有趣。」
「這是贊美嗎?」她是不是很沒出息?為何在蔣夫人面前像顆軟柿子?
「你覺得這是贊美嗎?」
「我寧可當成贊美,媳婦被婆婆贊美,這是很得意的事。」
蔣夫人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起身將小畜牲先交給姬安茜,然後進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折回來,她的神情顯得有些焦慮,拉著陪房問︰「徐嬤嬤,那套紅寶石頭面不是鎖在牆邊的櫃子裡,為何不見了?」
徐嬤嬤不自在的看了公主一眼,輕聲提醒道︰「夫人忘了嗎?那套紅寶石頭面,年初給蔣家二房的大小姐添妝了啊。」
怔愣了下,蔣夫人懊惱的道︰「對哦,我怎麼忘了呢?」
白陌眼中閃過一道銳利的光芒,這套紅寶石頭面想必很貴重,怎可能忘了?
「還有,那對傳家玉鐲怎麼也不見了?」
「前些日子,夫人將那對傳家玉鐲放在床邊。」
「哎呀,我真是胡涂,擔心弄丟了,刻意從櫃子裡面拿出來攔在床邊。」蔣夫人搖搖頭,也沒擱在心上。
「你去將那對玉鐲拿出來。」
徐嬤嬤又忍不住看了公主一眼,可是這一次不同於先前的目光,彷彿在打量。
白陌完全沒有感覺到,此時她完全陷在自個兒的思緒中,以至於蔣夫人將小畜牲抱回去,她都沒有察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世有過接觸,蔣夫人給她的感覺讓她很自然的聯想到失智癥——不記得近來發生過的事、忘了東西放哪兒、寸步不離寧遠居,她突然覺得好心疼,蔣夫人想必很寂寞,丈夫早逝,又只有一個兒子,那位宣稱極其孝順的外甥女滿心滿眼盯著的是她的兒子,根本沒有察覺到姨母病了,在這個時代,只怕也看不出來蔣夫人生病了。
「這只小畜牲就送給婆婆。」
蔣夫人兩眼一亮。「真的嗎?」
「這只小畜牲對我可凶了,可是在婆婆面前卻成了小綿羊,看來它比較喜歡婆婆,我若強行將它留在身邊,它可能夜裡都會爬上床咬我。」
蔣夫人歡喜的搔著小畜牲的下巴。「以後你就跟著我。」
此時,徐嬤嬤捧著一個匣子回到正廳,遞給蔣夫人,蔣夫人隨即取出掛在脖子的金鑰匙打開匣子,接著讓徐嬤嬤將匣子交給公主。白陌打開匣子,目光瞬間被匣中那對玉鐲吸引了,這種東西她見過,這是冰種玻璃地螢光翡翠玉鐲,若在二十一世紀絕對貴得嚇人,在這個時代應該也不便宜。
「這對玉鐲如今交給你,將來你要再傳給媳婦。」
白陌突然懵了,什麼?她要傳給媳婦?
「我累了,你晚一點再來吧。」蔣夫人起身走回內室。
慢著,蔣夫人,她有問題,蔣家的媳婦不是她啊!缸陌突然有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這究竟是什麼情況?為何她的如意算盤總是被搞得亂七八糟?
回到清風苑,白陌瞬間化成一灘爛泥賴在軟榻上,有著深深的無力感,很想大叫幾聲,天神,你是在玩我嗎?可是當蔣夫人看著小畜牲的歡喜模樣進入腦海,內心的哀號鬼叫瞬間被她拋到九霄雲外,看來她得好好了解一下蔣夫人,越清楚越好。於是,她喚來秦嬤嬤,讓秦嬤嬤去打探蔣夫人過去這幾年的事,再小都不要放過。
蔣懷良已經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抬頭四下張望,彷彿在尋找什麼,又不知道在尋找什麼,此時,外面傳來一陣吵鬧聲,他不自覺放下手上的狼毫,一顆心被高高的提起,可是過了一會兒,卻不見書房的門有任何動靜。
方四平很了解主子,待外面恢復平靜,連忙開門出去詢問,得知情況之後,趕緊進來向主子稟報。「剛剛是柯姨娘送點心過來。」
蔣懷良聞言皺了下眉頭。「表妹自個兒送來的嗎?」表妹知道他最重視文華閣的守衛,不喜歡人家意圖走進這兒,可是每隔一段日子,她總是借著送點心的名目派人過來,這其中當然有試探意涵,不過,今日為何親自跑一趟?
「是,柯姨娘親自送來的,她旁邊的丫鬟才會大呼小叫。」
「她的丫鬟不是最守規矩的嗎?」
「今日大概夢魘了吧。」
蔣懷良瞪了方四平一眼,方四平連忙縮著脖子,垂下腦袋瓜。
蔣懷良很快就將柯芳華拋至腦後,因為這一刻他終於明白自個兒一直在等待什麼,他在等待公主提著食盒前來,縱使她做的吃食賣相不佳,卻是他愛吃的。
自從那日明白告訴她,和離絕對不會出自他的口,她就不來了,顯然放棄與他繼續周旋下去,他不再懷疑她吵著要和離只是一種手段,而是真心想這麼做,導致他內心忍不住有著一股期待,接下來她會采取什麼攻勢?
這股期待不時在他心裡跳動,可是一日過了又一日,那個死皮賴臉卻渾身充滿靈動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
他是不是很可笑?期待她繼續糾纏和離不放,可是他又不可能與她和離。
蔣懷良煩躁的從書案後方站起身,舉起腳步往外走,方四平見了一怔,趕緊跟上前去。
蔣懷良漫無目的隨意走著,想要驅散內心的煩亂,可是當他停下腳步一看,這才發現他竟不知不覺來到清風苑。
怔愣了下,他理當轉身走人,可是雙腳顯然自有主張,走進了清風苑。
見到蔣懷良,清風苑的丫鬟婆子都嚇到了,若非方四平用手勢示意她們閉上嘴巴別引起騷動,這會兒已經亂了。
此時,白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專心在小書房畫著燒烤用具。先前在文華閣的院子架篝火玩燒烤,鬧人的成分居多,且麻煩死了,最好還是弄一套先進方便的燒烤用具。若是這套燒烤用具可以做出來,她就可以在寧遠居辦一場烤肉大會,那一定很熱鬧,最快樂的應該是那只小畜牲吧。
「你在畫什麼?」
「燒烤用具啊。」
「燒烤用具?」
「我想辦一個烤肉大會,一群人一起燒烤,好吃又有趣。」
「你想自個兒動手燒烤?」
「對啊,燒烤要自個兒動手才有意思,等著別人伺候,直接坐上飯桌就好了。」
「若是想自個兒燒烤,可以去天菜。」
「天菜……」白陌終於意識到某人在跟自個兒說話,而這個人是……抬頭一看,真的是蔣懷良,嚇得她差一點將手上的狼毫折了。「你怎麼在這兒?」
「我在天菜試過一次,確實別有一番趣味。」
白陌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天菜是什麼?」
蔣懷良不以為然的挑起眉。「你不知道天菜?」
她悄悄瞥了一眼坐在書案上的姬安茜,此時的她正不敢置信的瞪著蔣懷良,對於他出現在這裡顯然受到很大的刺激,還好,她仍記得回應她的困惑,搖了搖頭,她這才松了口氣,自我調侃道︰「對啦,我很無知,不知道天菜,可否請你細細道來,增加我的見聞?」
雖然公主不能隨意出宮,可是她以為任性聞名,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宮裡的人也傳言她經常假裝宮女太監溜出去玩,看樣子,一直有人在暗中詆毀她,將她塑造成一個討人厭的公主。蔣懷良眼神一沉,他啊,果然是人雲亦雲的笨蛋。
「天菜是一家酒樓,自從它推出自個兒動手燒烤這樣的吃法,京城的酒樓就開始興起一股跟風,可是它的燒烤特別美味,沒有一家酒樓比得上,不久之後,就只剩下天菜保有這種吃法。不過,天菜最有名的並非是燒烤,而是各種特殊造型的點心。」
「什麼特殊造型的點心?」
「我說不清楚,只知道姑娘都很喜歡配上花茶,別有一番滋味。」
這聽起來不是現代下午茶的玩意兒嗎?難道這位天菜的東家是從現代穿越而來的嗎?她突然有一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雖然她不能稱為現代人,可是上一世在現代,對現代難免比較有歸屬感。
見她一臉向往,蔣懷良不由得心一動,脫口道︰「有機會我帶你去嘗嘗。」
白陌頓時兩眼光芒四射,之前她為何沒發現蔣懷良帥得如此沒有天良呢?
蔣懷良忍俊不住的唇角一翹,「你畫好了嗎?」
「好了。」
「這些東西我可以幫你弄到。」
「真的嗎?」
「不過要先約定,我也算一份。」
「這是當然,出了力,絕對不會讓你沒享受到……啊,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寧遠居了。」白陌不經意瞥見沙漏,申時快過了,她要去寧遠居陪蔣夫人用膳。
蔣懷良目光一沉。「你為何要去寧遠居?」
「晨昏定省。」因為蔣夫人那句「晨昏定省不該偷懶」,她只好乖乖每日上寧遠居晨昏定省,不過說是陪蔣夫人用膳比較正確,當然,順道陪蔣夫人繪畫,還有玩她設計的算數游戲和葉子戲,這時候還沒有麻將,要不,麻將應該更好。總之,她就是盡力讓蔣夫人的生活充滿許多樂趣,再加上有小畜牲陪伴,蔣夫人也確實開朗多了,不再搞憂郁,情緒起伏也減緩了。
想要幫助蔣夫人,她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是需要時間,慢慢來吧。
蔣懷良怔住了,怎麼也沒想到她去寧遠居是為了人子之禮。
白陌根本無心關注他的反應,東西一扔,忙著喚采雲為她更衣。
當白陌走出屋子,見到蔣懷良仍在院子候著,她不由得一怔,「你怎麼還在這兒?」
「我陪你去寧遠居。」
「我知道如何去寧遠居,用不著人家陪著。」
蔣懷良啞然失笑,以前從來不知道這個丫頭有時候很遲鈍,可是,竟是說不出的可愛。
「我有些日子沒去看娘了。」
白陌想起來了,蔣夫人不讓別人去看她,蔣懷良去了見不到人,自然隔上一段很長的時間才會去一次。
「我們走吧。」白陌率先走出去,可是剛剛出了清風苑,就見到柯芳華的大丫鬟燕草急匆匆走過來。
白陌不認識燕草,而姬安茜想必也不太會記住人家的丫鬟,采雲很自動的在她耳邊低聲提醒「柯姨娘」。
燕草行了禮,喘了口氣,慌亂的說明來意,「少爺,剛剛姨娘突然上吐下瀉,奴婢嚇壞了,如今馥香閣亂成一鍋粥了。」
「大夫請了嗎?」
「剛剛派人去請了。」
「蔣哥哥還是先去看柯姨娘吧。」白陌唇角掠過一絲冷笑,這會不會太過巧合?這種粗劣的把戲大概只有笨蛋才會上當,不過與她無關。
略一遲疑,蔣懷良看了方四平一眼,方四平明白的輕點一下頭,他隨即帶著燕草趕去馥香閣,而方四平則遠遠跟在白陌身後去了寧遠居。
當蔣懷良走出馥香閣,方四平已經在外頭候著了,不過,他恍若未見地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方四平終於靠近他身邊,輕聲報告在寧遠居聽見的笑聲,還有打聽到公主如何開始寧遠居晨昏定省的日子。
蔣懷良聽著聽著,說不出話來。原本母親就是一個很冷清的人,去年,她脾氣變得很不好,關在寧遠居不願意見人,以往最親近的朋友都斷了往來,除了身邊伺候的婆子丫鬟,她只讓表妹接近。當時他正好接下尚書之位,隨後又伴著皇上去西北巡軍,也只能將母親交給表妹照顧了。
回京之後,在宮裡出了事,他被迫與公主定下親事,也許自覺無顏面對母親,母親不願意踏出寧遠居一步,他也不勉強,反正想知道母親近況可以問表妹。
因為尚公主,他的婚事是宮裡一手操辦,新婚第一日,母親倒是在寧遠居接受公主敬茶,從頭至尾,母親冷冰冰的不發一語。他可以理解,母親根本不想要公主這個媳婦,他想她們的關系只怕一輩子都會如此,可是誰想得到,彷彿才一轉眼間,她們已猶如母女般親密。母親雖然疼愛表妹,卻也不曾在表妹面前笑開懷。其實自從父親去了,母親就徹底失去笑容了,如今竟然……真是不敢相信。
當主僕兩人經過花園時,采雲顫抖的聲音傳入他們耳中——
「公主,奴婢求求你,趕緊從樹上下來,萬一摔下來如何是好?」
「你別擔心,不會摔下去。」
「公主兩腳晃個不停,怎可能不摔下來?」采雲的聲音聽起來都快哭了。
白陌突然嘆了聲氣。「采香,我突然覺得很苦惱。」
采雲覺得苦惱的人應該是她,可是終究不敢跟主子頂嘴。「公主剛剛在寧遠居不是還很開心嗎?」
「夫人生病了。」
「嗄,夫人生病了?」采雲不免有些懵了,夫人看起來很好啊。
「看不出來,對不對?」
「是啊,今日奴婢見夫人面色紅潤,比伺候的丫鬟婆子還有朝氣。」
「夫人生的這種病很特別,一般的大夫看不出來,她會忘記事情。」
略微一頓,采雲恍然大悟。「所以,公主才要夫人和身邊伺候的人習慣將每日的事記錄下來。」
「對,這種病還會變得愛發脾氣、暴躁,不想與人往來,有時候,她甚至吃過東西了還想再吃……好多好多,總之,就是生病了。」
「公主為何知道?」
「我見過這樣的病人……呃,在宮裡見過。」對患有失智癥的病人要有耐心,還好她前世是老師,何止有耐心,根本是母愛泛濫,她已經完全將蔣夫人當成孩子對待,可是這也正是她苦惱的原因,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妄想蔣夫人逼他們和離嗎?若要和離,還是得從蔣懷良那兒下手,逼他開口。
「公主在宮裡見過?」
「對,在宮裡見過,不過,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她的謊言就不會戳破。
說到人死了,采雲冷不防打了一個哆嗦。「怎麼死的?」
「大概是迷了路,掉進湖裡淹死了。」
爆裡可是很重規矩,沒有人會闖進自個兒不熟悉的地方。「怎麼會迷路?」
「這個病就是這樣子,嚴重的話,就連在自個兒住的院子也會迷路,算了,別說了。」
白陌的聲音悶悶的,不難聽出來她此刻的心情很低落。
「公主是在擔心夫人,是嗎?」
「當然,我不可能一輩子陪著她,只能期許她身邊伺候的人能夠按著我的指示好好照顧她,不讓她的病情惡化。」
「公主還是想著與駙馬爺和離嗎?」
「我們必須和離。」
「公主,奴婢求求你別再晃了,還是趕緊下來,若是摔下來,奴婢也別想活命了。」采雲被她晃動的兩只腳搞得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你也太誇張了,這樣的高度不至於摔壞腳……好好好,我下來,絕對保住你的小命……啊!」因為跳得太急了,白陌先是撞到假山一塊突起的石頭,細白柔嫩的手腕用力磕踫了一下,痛得她下意識往後一跳,沒想到這一跳,她的腳又撞到了另外一塊突起的石頭,接著一扭,真是悲慘至極。
「公主怎麼了?」采雲著急的趕緊沖過去,不過手都還沒踫到人,蔣懷良已經搶先一步將她抱了起來。
「你不要命了嗎?竟敢爬到如此高的地方,若是真的摔下來了,摔斷腿,如何是好?」
蔣懷良惡聲惡氣,可是動作極其溫柔,先將她放坐在一旁的石頭上,接著蹲下來檢查她扭傷的腳。
「啊……痛!輕一點,呼……」
「怕痛還敢亂來。」蔣懷良檢查過後,確定她沒有傷到骨頭,這才放心的站起身。
「我也不知道自個兒那麼怕痛,好嗎?」白陌自認是無辜的受害者,姬安茜真的是個嬌貴的公主,神經系統
如此敏感,害得她也跟著受累。
蔣懷良差點忍不住笑出聲,難怪她去了寧遠居,寧遠居就會充滿笑聲,這個丫頭很有逗人發笑的本領。
白陌伸手想拉住采雲,幫助自個兒站起身,蔣懷良搶先一步將她抱起來,她嚇了一跳,一時間只能傻不龍咚的看著他,而方四平和采雲顯然也很驚訝,可是兩人很有默契的閃避在後面當背景。
「你還是暫時別走動。」為何他覺得自個兒的解釋有一種欲蓋彌彰的味道?清了清嗓子,他趕緊抓了一個話題轉移注意力。「為何只有一個丫鬟陪著你?」
白陌將目光從他臉上收回來,甩去那股莫名其妙的心慌。「我想賞月,就讓其它的人先回去。」她討厭一堆人跟著,總覺得綁手綁腳,姬安茜在這方面也是一樣。
「夜深了,身邊最好多幾個人伺候。」
「尚書府有什麼可怕的妖魔鬼怪嗎?」雖然蔣懷良只有一個妾和兩個通房,可是人數多寡與危險性沒有絕對關系,她就生怕姬安茜落水正是出自這些人之手。
「當然沒有。」
「那何必帶著一大串人?這可是很累人的。」
蔣懷良終於忍不住悶聲笑了,白陌顯然認定這是嘲笑,不悅的提出抗議,「這有何好笑?」
「我以為跟在後面伺候你的人更累。」
她想反駁她很好伺候的,可是一想到姬安茜,還是把話給吞了回去。姬安茜根本是單細胞動物,簡單得讓人難以想象她出自爾虞我詐的宮中,而這樣的主子更教奴才膽顫心驚,一個不留神,她很可能將自個兒搞死了,落水就是一例。
「無話可說了?」
「伺候人的原就比被人伺候的還要累人,不信,你問方四平。」白陌直起身子,不經意貼緊蔣懷良的胸膛,她的小腦袋瓜探向後面的人,笑得極其狡猾。「方四平,本宮是不是說出你心裡的話?」
方四平捏著冷汗,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來,主子們斗嘴,何必扯上奴才?
蔣懷良感覺到心跳越來越快,從她身上傳來的馨香比起任何香氣還要撩人,帶著甜甜的滋味,正如她的人,一股灼熱漸漸在他體內蔓延,攻勢之猛烈,讓他險險招架不住,他用力壓下那股蠢動的欲念,還好就在這時候,清風苑到了。
雖然夜深了,可是駙馬爺抱著公主回來,還是引起一陣騷動。
蔣懷良將她放在床上,仔細叮嚀,「明日一早我會親自去寧遠居說一聲,這兩日你不過去請安,安安分分待在清風苑裡,待會兒我會讓方四平送藥膏過來。」
「不過是扭傷,沒這麼嚴重。」
「不聽話,清風苑的丫鬟婆子一個人四十板子。」
「你想打死人啊!好好好,不動就不動,何必威脅嚇人?」白陌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離開了,頭一轉,吩咐采香備熱水沐浴。
蔣懷良從來沒有受過這麼不當一回事的對待,可是也不能賴著不走,不厭其煩的再交代一次,便轉身離開柯芳華一口氣喝下碗裡的湯藥,接過燕草遞來的冰糖含在嘴裡,用帕子細細擦拭嘴巴,恨不得將那股藥味一並抹去。
半晌,她垂下螓首看著自個兒的肚子,都喝下那麼多幫助生孩子的湯藥,為何至今還沒有喜事傳來?
「大夫說了,姨娘的身子偏寒,需要慢慢調養,姨娘別心急。」燕草見主子成日盯著肚子,真的很心疼。
「怎能不心急?若是有了兒子,離正妻之位就更近一步了。」蔣家在子嗣方面一直很單薄,因此二房的妾生了兒子,蔣家不但大肆慶祝,主母從此上哪兒都要帶上這個賤妾,何況是她,她可是姨母的外甥女,只要有了孩子,就算暫時不能扶正,在府裡的地位也無人可以撼動,若是一舉得男,表哥就會下定決心將她扶正。
「姨娘若能抓住少爺的心,少爺自然會想法子將姨娘扶正。」
柯芳華聞言苦笑,從她十二歲投靠蔣家,至今也有六年了,她還不了解表哥嗎?表哥對感情一直很冷淡,無論如何引誘,他都不為所動,他的心好像是死了一樣,她懷疑他今生會不會對哪個女人生出異樣的心思。不過這樣也好,她得不到,別人也得不到,當然不必擔心表哥往後納的妾會越過她。
「表哥能休了公主嗎?不能,我想要扶正,除非公主死了,可是你也看見了,她連掉進百花池都沒有淹死,命那麼硬。」
「姨娘有了兒子,公主不死,姨娘還是不能扶正啊。」
「為了兒子,表哥一定會想方設法讓我坐上正妻的位置。」大梁很重視嫡庶,皇上會立三皇子為太子,正因為三皇子乃劉皇後所生,雖然劉皇後並非一開始就是皇後,而是從嬪一路升到貴妃,最後才被封為皇後。
「就怕姨娘還沒生出兒子,少爺的心就落在公主身上了。」
柯芳華嗤之以鼻冷哼一聲。「這有可能嗎?你又不是不知道表哥有多討厭公主。」
「公主近來學聰明了,處處討少爺歡心,奴婢真擔心少爺會被她打動。」
「想要打動表哥的心,豈是玩那些小手段就可以辦到的?」柯芳華真的很瞧不起姬安茜,若是沒了公主那一
層尊貴的身分,不過是草包一個。
燕草張開嘴巴又閉上了,何必為了點小事大驚小怪搞得姨娘心煩?
柯芳華微微挑起眉,「怎麼了?」
燕草咬著下唇,不知該如何開口。
柯芳華終於感覺到緊張了,聲音變得急促,「說啊,是不是發生什麼事?」
燕草遲疑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道︰「事情是這樣子,聽說前幾日少爺抱著公主回清風苑……」
「什麼?」柯芳華激動的跳起來。
「姨娘別急,我話還沒說完,聽說是公主扭傷腳,正巧少爺路過瞧見,當時因為夜深了,不好命人抬來軟轎,只好自個兒抱公主回清風苑。」
「為何不早說?」表哥對公主再狠,也不是不明事理,真要遇到這樣的情況,表哥確實會出手相助,往常,她不會將此事看得太過嚴重了,可是,近來府裡的風向在變,丫鬟婆子聽見公主不再一臉厭惡,人人口中的公主變得和氣又有趣。雖然知道表哥很討厭公主,對於當初遭到公主設計的事耿耿於懷,可是公主能夠讓丫鬟婆子完全改觀,會不會讓表哥也放棄成見接受公主?
「奴婢心想這不過是一次意外,況且少爺這幾日並沒有去清風苑。」
「不管什麼事,你都不可以瞞著我。」
「奴婢見姨娘最近總是眉頭不展,不想再給姨娘添煩。」「你怕給我添煩,可是萬一有人故意在我面前渲染此事,你說,我這張臉豈不是丟盡了?」表哥的後院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那兩個通房雖知她們在表哥心目中一點分量也沒有,不過若有機會可以踩她一腳,她們絕對不會客氣。
「奴婢知道錯了。」
「將來即使我能夠扶正,成了尚書府的當家主母,你也要記住,不要以為事小就閉嘴不說。」
燕草點了點頭,頓了一下,忍不住提出心裡的想法。「奴婢一直以為少爺很討厭公主,見到公主總是恨不得躲得越遠越好,可是如今方才知道,公主若是遇到困難,少爺也不可能袖手旁觀。」
「這是當然,公主終究是太子的妹妹。」
「少爺如今與太子不是漸漸疏遠了嗎?」
「表哥是要做大事的人,怎麼可能完全疏遠太子?兩人如今看似面不和心不和,可是終究有多年的情分在,他們在朝堂上還是立場一致,就足以證明了。」
「若是可以在清風苑多買幾個眼線,我們就可以更清楚公主的事。」
「單靠一個婆子也只能知道表哥是否去了清風苑,根本得不到其它消息,就再多收買一個丫鬟吧。湊合著不至於收買不了一個丫鬟,若真的不夠,就將壓在箱底的那匣銀子拿出來用吧。」
「姨娘不是說那匣子銀子……」
柯芳華伸手打斷燕草,「無論如何,一定要盯緊清風苑,不可以讓表哥有機會待在那兒。」若是表哥三天兩頭就去一趟清風苑,而且一待就是幾個時辰,就算他們還沒有圓房,丫鬟婆子也會漸漸轉向公主,如此一來,她更不容易收買人了。
「奴婢明白。」一頓,燕草忍不住又道︰「姨娘是不是應該去看夫人了?」
「不是讓茯苓閑著就去寧遠居關心問候嗎?」
「茯苓兩、三日就會去一趟,可是奴婢覺得姨娘應該偶爾親自去瞧一瞧。」
「姨母就是這個樣子,我去瞧了又如何?」
「總是一份心意。」
柯芳華回想剛剛來到蔣家的時候,晨昏定省一日不懈怠,雖說心裡真正牽掛的人是表哥,可對姨母的付出確實用了心思,而姨母外出賞花探望好友也會帶上她,人人都說她們像母女。姨母真的很疼愛她,不過她萬萬沒想到,姨母無意將她留在蔣家當媳婦,這也種下她對姨母的怨恨。
雖然她對姨母有怨,可是也不敢撕破臉,後來姨母脾氣變得很不好,再也不喜歡出門,甚至拒絕見表哥,她藉這個機會開始扮演他們母子之間溝通的橋梁,這也給了她機會誤導姨母和表哥,姨母以為表哥喜歡她,而表哥以為姨母屬意她當媳婦。
這一切進行得很順利,眼看她就要當上蔣家的媳婦,公主竟在此時設計表哥,她能如何?退讓嗎?她不甘心,表哥生得俊逸非凡、文武雙全,又不好女色,蔣家更是累積數代財富,她就算嫁進富戶人家為正妻,也不見得比在蔣家當個貴妾來得舒適,所以,她以盡孝為名對表哥動之以情,同時換來表哥對她的憐惜與疼愛。
柯芳華根本懶得浪費心思在蔣夫人身上,可是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道︰「過些日子我會去的。」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03 AM
第三章 正面交手
相處三個月了,白陌自認為對姬安茜已經非常了解,可是當她悶不吭聲,只用一雙眼睛哀怨的瞪她,她實在也捉摸不透她到底想表達什麼。
「有話直說,不要只知道瞪著我,難道不怕瞪壞你的眼睛嗎?」
姬安茜生氣的整個屋子亂飄,然後撲到白陌面前,真恨不得可以送上一拳。「你這個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孤魂野鬼,我都成了一縷幽魂,還能將眼睛瞪壞嗎?」
白陌嘿嘿干笑幾聲。「對不起,忘了,不過,有話就說出來,不要憋著,小心……我是說,不是約定好了我們兩個要同心,有什麼事要攤開來說清楚。」還好沒說出小心「得內傷」,要不她肯定尖叫,千萬不要,她還是當個靜悄悄的幽魂好。
「好,我問你,你是如何勾引蔣哥哥的?」
白陌差一點從炕上滾下來。「你說什麼,我勾引蔣懷良?」
「你若沒有勾引蔣哥哥,蔣哥哥怎麼可能抱著你回來?」
白陌的唇角抽動了一下。「原來你就是為了這件事,這幾日一直像怨婦一樣瞪著我。」
「說啊,你如何勾引蔣哥哥的?」
雖然她是妖狐,可是她最不擅長的就是勾引。她不客氣的送上白眼,「我腦子壞掉了嗎,我為何要勾引他?我可是打定主意跟他和離。」
「你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了。」
「你倒是說說看,我何必在你面前裝模作樣?」
「過去蔣哥哥一直視我如蛇蠍,若不是你勾引他,他為何待你如此好?」姬安茜一想到蔣哥哥對待她們的差異如此大,就覺得很委屈。
「若他見我扭傷腳,卻置之不理,你覺得這象話嗎?」在白陌看來,純粹是巧合引發的意外事件,實在搞不懂她干麼死拽著這個點找麻煩。
姬安茜說不過她,索性繼續哀怨的瞪著她。
白陌放棄溝通了,這個丫頭真的是很難纏,莫怪蔣懷良對她避之唯恐不及。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采香出現在隔著小書房的黃梨木雕花槁扇邊,將腦袋瓜探進來,歡快的道︰「公主,駙馬爺派人送烤具來了。」
白陌瞬間將姬安茜拋到腦後,跳下炕,跑了過去。「我去瞧瞧。」
見到堆放在院子的烤具,白陌歡喜得兩眼閃閃發亮,東看西瞧仔細檢查一番,滿意的點點頭,不錯不錯,做得相當精細,接著她轉身吩咐采香帶幾個婆子將烤具送到寧遠居,接著跑到小廚房,讓廚子準備燒烤的食材和醬料。
當她一切準備就緒來到寧遠居,寧遠居的人幾乎都聚集到院子。
「丫頭,這是什麼玩意兒?」蔣夫人比懷裡的小畜牲還要興奮,好奇的一一檢視每一樣用具。
「我們今日吃燒烤,可惜清風苑小廚房的食材不夠,要不,這會兒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有口福了。」白陌可沒有階級觀念。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忍不住偷瞄蔣夫人,雖然明知道夫人不會同意,可是又禁不住期待。
「梅香,讓小廚房將能燒烤的食材都送來。」蔣夫人根本沒意識到自個兒有多麼反常,交代完身邊的大丫鬟,便急忙拉著公主問明那些烤具如何使用。
寧遠居差一點暴動,還好徐嬤嬤夠冷靜,趕緊指揮眾人,先按著公主的指示擺弄燒烤用品,再來是分成三撥,主子和貼身伺候的人一處,丫鬟和婆子分兩處,總之,當人人都滿口肉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
「真好吃!」蔣夫人笑得好開心,就像個孩子似的。
白陌自從晨昏定省之後,還是第一次看到蔣夫人胃口大開,可是也知道這玩意兒絕對不能吃多。「婆婆今日吃得夠多了,不可再吃了。」
蔣夫人故作不悅的瞪她。「你這個丫頭還真是小氣,在我這兒燒烤,竟然不讓我吃個痛快。」
「不是我小氣,這玩意兒真的不能貪嘴。」
蔣夫人揚起下巴,任性的道︰「我不管,難得今日我的胃口特別好。」
能吃就是福,可是真的放任蔣夫人不節制,蔣夫人晚一點就有苦頭吃了。白陌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這樣好了,我們來玩一個游戲,贏了就可以吃。」
蔣夫人充滿期待的兩眼閃閃發亮。「什麼游戲?」
「猜東西在哪個人哪只手。」白陌起身在院子裡找了塊小石子,再將伺候的丫鬟都拉到身邊。
「這個好像挺有意思的。」蔣夫人摩拳擦掌的接受挑戰,可是一會兒之後,她就覺得被誆了。「你這個丫頭未免太賊了,你們這麼多人,教我如何猜呢?」
「要不然我們換一種玩法,要是婆婆能夠猜出我是用哪一根手指點了婆婆的後腦杓,婆婆就贏了,這是不是容易多了?」
蔣夫人心存懷疑,可是對她提出來的新玩法很感興趣。「好啊,試試看。」
白陌兩只手一左一右探到蔣夫人腦後,用其中一指點了一下,再縮回來,十指擺在蔣夫人面前。「猜猜看,剛剛是哪根手指?」
蔣夫人從左邊看到右邊,再從右邊看到左邊,隨手指了右手中指。「這根。」
白陌得意的笑了,動了動右手無名指。「錯了錯了,是這根手指。」
「再來一次。」
「好啊。」白陌笑得像一只偷吃到魚的貓兒,因為不管再玩幾次,蔣夫人都猜不到,沒辦法,為了讓蔣夫人控制飲食,只能作弊了。
蔣懷良不知道自個兒究竟看了多久,只覺得眼前的畫面有種親切的熟悉感,想必過去曾經做過這樣的事,可是,努力想挖出記憶深處的東西,卻什麼也沒有,他不禁困惑了,那種莫名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
「少爺!」終於有丫鬟發現他了。
蔣懷良伸手阻止眾人起身行禮,來到公主身邊,看著母親。「今日的寧遠居真是熱鬧。」他不記得多久沒見到母親,但父親病逝後,還不曾見過母親如此開心,可是,為何一見到他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蔣哥哥來得太慢了,我們都吃飽了。」
「這就是近來深受娘寵愛的小畜牲嗎?」蔣懷良摸了摸小畜牲的頭,小畜牲顯然對他有意見,對他叫了一聲。
這一幕將白陌逗笑了,咯咯咯笑了起來,蔣夫人原本僵硬的神情也跟著轉為柔和。
「可憐的蔣哥哥,竟然如此不得小畜牲的歡心。」白陌調侃道。
蔣懷良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多見幾次,它就會喜歡我了。」
「我累了,你們都回去歇著吧。」蔣夫人起身轉身回到屋子。
白陌懊惱的瞪了蔣懷良一眼,趕緊跟進去提醒身邊伺候的人,待會兒別忘了陪蔣夫人散步消食,接著回到院子,吩咐采香帶著幾個婆子留下來善後,自個兒隨著蔣懷良離開寧遠居。
白陌還沒有機會發牢騷,蔣懷良倒是搶先抱怨,「不是說好了,烤具弄好了,我也有一份嗎?」
「對不起,忘了。」
「忘了?」這個丫頭未免太理直氣壯了吧!
「忘了就忘了,何必如此大聲?」她又不是故意的,既然發生了,還能如何?
蔣懷良突然覺得好郁悶,當兒子的與母親不親近,不能怨人,可是,這個丫頭不是最喜歡纏著他、黏著他嗎?可如今,她眼中還有他嗎?這種被她冷落的感覺糟透了。
白陌又不是白目,感覺到某人不悅,趕緊識相的討好道︰「明日我補償你。」
「不必了。」
「不必了?你確定?」
「對,不必了。」可是,他的口氣聽起來像是鬧別扭的孩子。
白陌眼中閃過一抹調皮。「好吧,既然你說不必了,我也不好勉強你。」
這會兒蔣懷良更悶了,這個丫頭竟然就此算了,完全沒將他放在心上嘛!
見他那張冰山臉瞬間成了糞坑的臭石頭,白陌差一點爆笑出聲,不過,她也不敢太不識相,哪天若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他不願意提供任何協助,那就太劃不來,因此過兩日,他休沐的日子,她趕緊自動自發給他補償一下白陌已經讓蔣夫人走出屋子,且在寧遠居的院子辦了一場烤肉大會,可是她不以此滿足,她還希望可以將蔣夫人拉出寧遠居。這當然不是容易的事,不過她糾纏人的功力很了不得,誓言不達目的不罷手。
「寧遠居就可以賞菊,何必特地上百花池?」蔣夫人被她糾纏得快要招架不住了。
白陌用手指搔著小畜牲的下巴,撒嬌的說︰「這個小家伙快悶爆了,來這兒不到一個月已經胖了一大圈,再不放它出去跑一跑,它一定會生病。小畜牲,想不想出去跑一跑?」
小畜牲叫了幾聲響應她,白陌非常滿意的點點頭,笑盈盈的看著蔣夫人,蔣夫人遲疑了一下,終究點頭答應了。
既然要賞菊,就必須擺上幾盆菊花應景,當然,再配上茶香,就更有意境了,而有了茶,豈能少了點心糕餅?因此為了賞菊,白陌費了三日的功夫打點,一群人終於浩浩蕩蕩的來到百花池。
為方便小畜牲自由奔跑,她們將賞花宴設在池邊的臨水亭,而非池中的半月亭,目光所及的景色當然稍遜幾分,不過,最重要的是賞花的心情。
小畜牲真的很開心,汪汪汪叫個不停,蔣夫人索性讓丫鬟帶著它四處跑一跑。
「我聽說婆婆煮了一手好茶,今日我可要見識一下哦。」白陌在寧遠居混了一個月了,蔣夫人大大小小的事幾乎都被她挖出來了。
蔣夫人白了她一眼。「你這個丫頭竟然要我煮茶給你喝。」
「婆婆煮茶給我喝,我請婆婆品嘗蛋黃酥。」
「蛋黃酥?」
「這是一種月餅,人間少有的美味。」白陌彷彿剛剛咽下一口蛋黃酥,整個人深陷在一種說不出的滿足當中。
蔣夫人見了真是好奇不已,就在這時,秦嬤嬤提著一個食盒走進臨水亭。
「老奴見過夫人。」秦嬤嬤將食盒放在石桌上。
「這個蛋黃酥可是我親手做的哦。」白陌獻寶的道。
蔣夫人好奇的打開食盒,看著裡面的蛋黃酥,忍不住取笑道︰「不太好看。」
「賣相不好有何關系,最重要的是好吃,我保證婆婆嘗了一口就會愛上了,尤其這個蛋黃酥正好適合配上婆婆愛喝的普洱茶。」白陌眼巴巴的瞅著她,等著她展現煮茶的手藝。
蔣夫人也沒讓她失望,煮茶的手勢優雅動人,連帶著茶香聞起來都醉人了。
雖然滿亭子都是茶香,可是蔣夫人更有興趣的是蛋黃酥,而此時白陌已經自動自發切了一小塊放在盤子上,連同叉子遞過去給蔣夫人品嘗。
蔣夫人原是抱著好奇心嘗嘗看的,可是這一口就讓她喜歡上了,忍不住點頭贊了一聲好吃,教旁邊伺候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口口水,也想跟著嘗一口,蔣夫人見狀不禁笑了。
「你們也嘗嘗吧。」
「是啊,見者有分,不過這種東西也不能吃太多。」白陌將食盒遞給梅香,教梅香給大伙兒分一小塊嘗嘗,眾人聞言立刻樂翻天了。
亭子裡歡天喜地,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到不遠處有人正充滿恨意的看著眼前這一切,柯芳華緊咬著下唇,直到一絲絲血腥味充入口中,方才將她的思緒拉回來。
柯芳華強忍著胸口狂燒的怒火,轉身由原路回到馥香閣。
燕草和茯苓半垂螓首不敢說話。
「為何不說話?還想編造謊言哄我嗎?」柯芳華如利刃般的目光瞪向茯苓。
「奴婢不敢。」茯苓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倒是說說看,這是怎麼一回事?不是說姨母還是老樣子,為何與那個女人出現在臨水亭?」
「寧遠居的人明明說了,夫人一直是老樣子。」
若是茯苓沒有說謊,就是寧遠居的人說謊。柯芳華感覺到一股從來沒有過的恐懼從腳底竄上來,曾幾何時,府裡的人已經脫離她的掌控?
「你去寧遠居找個喜歡說三道四的婆子打聽清楚,若有遮掩不肯吐實,就挑明剛剛在臨水亭見到姨母和公主。」
「奴婢知道了。」茯苓福身退了出去。
漫長的等待總是令人不安,尤其想到這一切事前竟然毫無所覺,柯芳華就全身發冷打顫,究竟是哪兒出了差錯?她越想越生氣,忍不住對著燕草斥罵,「我不是教你盯著清風苑嗎?我還將銀子都用在那兒了,為何今日這麼大的事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
「奴婢讓清風苑至少三日要回報一次消息,就算沒事,也不能偷懶,況且這些日子也不見少爺去清風苑。」
她早就提醒姨娘要關心夫人,姨娘偏偏不當一回事,硬是拖延至今方才帶她和茯苓準備去寧遠居。
柯芳華心知是自個兒疏忽了,當她聽到府裡的風向在變了,人人口中的公主變得和氣又有趣,她就應該多點心眼,可是,她滿腹心思依然圈在表哥和公主的關系上頭,不曾想過公主會用上她的伎倆,也許,她覺得公主根本不屑做這種事,沒想到她會錯得如此離譜。
「表哥不喜歡她,她就將心思動到姨母身上,這個女人越來越狡猾了。」
略微一頓,燕草小心翼翼的道︰「公主雖然沖動莽撞,但身邊的人好歹都是宮裡調教出來的人,一個個都是精明能干的,公主落水差點兒溺斃,如今她們豈敢再放任公主任性?就是公主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也知道要有所警覺,尚書府並非如她想象的毫無爭斗。」
柯芳華懊惱的一瞪。「這些話你為何不早說?」
燕草真是無辜,許多事她並非沒有提醒過,可是姨娘未曾將公主放在眼裡,只是縱使瞧不起,也不能否認公主佔了正妻的位置,而侍妾的命可以說是掌握在正妻手上。
冷靜,柯芳華告訴自個兒千萬不能心浮氣躁,姨母喜歡公主又如何?只要表哥的心不在公主身上,公主就別想坐穩正妻之位。「你確定這些日子表哥都沒有去清風苑?」
「清風苑的丫鬟確實如此回報。」
柯芳華的情緒終於緩和下來,表哥不是那麼容易動心的人,何況他對公主的厭惡早就深入骨子,又豈會因為姨母的轉變就輕易接受公主?
此時,茯苓已經回來了。
柯芳華不等茯苓喘口氣便問︰「打聽得如何?」
「這一個月來公主常常去寧遠居,因為公主送了一只狗給夫人,夫人對公主的態度也變得和顏悅色。」
「就為了一只狗?」
「雖是為了一只狗,可是公主日日都會去寧遠居晨昏定省,為寧遠居帶來許多歡樂,夫人又不是鐵石心腸之人,怎可能再對公主板著臉?」
柯芳華咬牙切齒,恨恨地道︰「我真是太小看她了!」
「姨娘,這事如何是好?」燕草擔心的問。
握緊拳頭,柯芳華眼中閃過一道惡毒的光芒。「我絕不會讓她的詭計得逞!」
食不語是一種禮節,可是,蔣懷良此時覺得這種靜悄悄的氣氛讓人胃口盡失。公主說過,吃飯要配話吃,要不然悶死人了;後來有一次又說了,用膳時沒有配上閑話,再美味的吃食都少了一味,如今他還真品出其中的意境了。
他放下筷子道︰「我吃飽了。」
柯芳華連忙讓人將飯菜撤下,送來茶水,方問︰「朝堂上是不是有什麼令表哥心煩的事?」
「沒有。」
柯芳華自知應該到此為止,可今日就是忍不住,提及表哥在朝堂上的事,不單單是想試探表哥與她的關系是否更進一步,也是基於她對表哥的關心。
「我聽說太子最近惹得皇上生很大的氣。」
蔣懷良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你從哪兒聽來的?」
「那日我去天菜,聽見旁人議論此事。」柯芳華感覺心跳得好快,生怕他會察覺其中的異樣。
「內宅不要討論朝堂上的事。」天菜確實是朝堂上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聽說天菜的東家是某位權貴,借著天菜互通消息,不過他倒是看不出來,不過酒樓難免聚集一些官吏士子倒是真的。
「妾身僭越了。」她的口氣很委屈,盼著他能夠安慰的補上一、兩句,可是他只是自顧自的拿起茶盞靜靜喝著,無意再對此事發言。
這會兒柯芳華真的感到委屈了,並非不知表哥性子冷,女人對他而言是為了傳宗接代,可是她相信自個兒在表哥心目中意義不同,如今竟然連一句安慰的話都得不到,表哥就真的那麼鐵石心腸嗎?表哥對她如此,還能怪她對姨母不夠用心嗎?
「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否應該告訴表哥。」
「什麼事?」
柯芳華顯得很遲疑,過了一會兒才怯懦的道︰「表哥可要答應我,聽了不能生氣。」
「我是輕易動怒的人嗎?」
「我知道表哥不會輕易動怒,可是一關系到姨母,這就很難說了。」
蔣懷良微皺著眉。「我不會生氣,你說吧。」
「昨日我見到公主硬拖著姨母去百花池賞菊。」
提起此事,蔣懷良唇角不自覺一翹,她的花樣真的很多,連他都想豎起拇指對她道一聲「贊」,先是讓母親走出屋子,如今又讓母親走到百花池,真是不簡單。
「菊花都要謝了,才要賞菊,也不知道公主在想什麼?」
「她大概很無聊吧。」蔣懷良的口氣很淡,聽不出來真正的心情。
「公主想做什麼,誰也管不了,可是,她也不該拉上姨母,姨母萬一招涼了可怎麼辦?」柯芳華越說越義憤填膺。
那日見到母親,看起來面色紅潤,很有朝氣,他想不至於去百花池賞個菊花就會招涼,不過他什麼也不說。
以前總覺得委屈表妹,也盡可能在各方面滿足她,可是無意間從公主那兒得知母親的狀況之下,私下派人在暗處了解寧遠居的情形,他突然覺得表妹變成一個很陌生的人,在溫柔的面具下藏著極深的心計。
其實,昨日的事不久之後他就從侍衛那兒得知,因為自覺對母親過於疏忽,他要侍衛暗中盯著寧遠居的一舉一動,有事就向他報告。聽說,母親昨日很開心,還即興畫了一幅菊花圖,公主更是笑著說要送去裱糊。
為何表哥都沒有反應呢?柯芳華連忙又道︰「也許是我太過杞人憂天,只是每逢這個季節,姨母只要吹了寒風,就很容易招涼,我難免替姨母擔心。」
蔣懷良再不表示也不行,只好道︰「這事我會處置。」
果然如她所料,只要事關姨母,表哥就不會輕輕的揭過去,那個女人絕對沒想到吧,她想利用姨母討好表哥,卻弄巧成拙了。
柯芳華強忍著歡喜,故作憂心的道︰「表哥可別為了這事與公主鬧不愉快。」
「你不用擔心。」蔣懷良放下手上的茶盞,站起身。
「表哥今晚不留在這兒嗎?」
「我去公主那兒,最近她鬧出來的動靜真大。」
蔣懷良如此直接,柯芳華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跟著起身送他走出去。
待人消失在視線範圍內,燕草就迫不及待的問︰「少爺會因為此事責問公主嗎?」
「表哥不是要去清風苑找公主嗎?」
燕草總覺得此事不如預期,提到公主,少爺並未像以前一樣流露出一絲不耐煩。不過這些話她不敢說,以免惹得姨娘心情不好,禍及整個馥香閣的丫鬟婆子。
「少爺這個月都沒有留宿馥香閣,姨娘下次一定要想法子將少爺留下來。」
「這個我也知道……對了,表哥可有去其它兩位通房那兒?」
「倒也沒有。」
「表哥想必很忙。朝堂最近不太安寧,南方前些日子發生暴雨,致使許多百姓流離失所,皇上將安置百姓的事交給了在戶部的太子,可是太子不察,底下的官員處置太慢了,導致許多百姓餓死,皇上為此相當震怒。皇上最怕引發民亂,此時兵部可說是日日緊盯著南方變動。」
柯芳華認為蔣懷良的心思都在朝堂上,燕草就沒這麼放心了,少爺實在太清心寡欲了,不能不教人懷疑其中另有文章。「少爺有沒有可能看上哪家花樓的姑娘?」
「這事絕不可能,蔣家家訓言明,蔣家子弟不得涉足秦樓楚館,聽說是怕遭人算計,這也是皇上看重表哥的原因之一。」
「不是花樓,會不會是哪個大人家的女兒?」
「官宦家的女兒豈會給表哥為妾?表哥也不敢收官宦家的女兒為妾,這容易落人話柄。」
燕草明白這個道理,難道她想錯了嗎?
「表哥是要做大事的人,不會將心思繞在兒女情長上。」可是,想到表哥一個月來不曾夜宿馥香閣,她也忍不住擔心。回想她剛剛為妾時,表哥足足有半個月宿在馥香閣,當時丫鬟婆子誰不搶著巴結她,如今彷彿被打進冷宮似的,也難怪馥香閣的丫鬟婆子恨不得能夠換到其它地方當差。
白陌每日睡覺前都會練上一個時辰的字,雖然有過當幾世古人的經驗,但是享受過硬筆的便利性,她就是無法駕馭軟綿綿的毛筆,姬安茜一見到她寫字就生氣,甚至罵她手笨到無藥可救,如今索性躲得遠遠的,來個眼不見為淨。練字時,她會將眾人打發得遠遠的,她可以頂著姬安茜的皮囊,但模仿不了字,就算找來姬安茜以前寫的字照著描劃,還是顯得歪七扭八。
「沒想到你的字賣相如此不佳。」
「啊!」突來的說話聲讓白陌嚇得甩掉手上的狼毫,跳了起來,見到是蔣懷良,一顆心才緩緩歸位。「夜深了還嚇人,也不怕嚇壞人嗎?」
「我以為你膽子很大。」蔣懷良突然覺得胸口的陰霾都散了。
「膽子再大,也禁不起嚇啊。」她趕緊將紙揉成一團丟了,還不是因為這個玩意兒讓她膽子變小了。
「誰教你將丫鬟遣到外面做針線,不讓她們在身邊伺候。」
若非他要求她們不準出聲驚動她,她們是在外面還是在她身邊,有何區別?她只是教她們在外面做針線,可沒教她們當啞巴,不用出聲提醒她有人來訪,這幾個丫鬟要重新教育,連主子是誰都搞不清楚。
「蔣哥哥怎麼來了?」
「昨日的賞菊為何沒有邀請我?」
白陌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賞花是姑娘家做的事,你堂堂七尺之軀跟人家湊什麼熱鬧。」
這話若是教京城的公子哥兒聽見了,應該會用口水淹沒她,誰不知道賞花宴真正的用意是為了給各家適婚年齡的公子小姐相看,瞧對眼了,再評估門第是否合適,互派人打探彼此的意思,便可以派媒人提親了。
他無意糾纏此事,對賞花宴也沒興趣。「賞花就算了,蛋黃酥呢?」
「全部搶光光了,就是我自個兒一口也沒嘗到。」她可沒想到這個來自現代的玩意兒深受歡迎,也對,美食沒國界,更沒有年代的問題。
「你做給我吃。」
「知道了,明日做給你吃。」
「這兒不是有小廚房嗎?」
白陌兩眼瞪得好大。「要我這會兒去小廚房做給你吃?」
「我聽說很好吃,想了一天了。」人人都說好吃,卻又無法形容出那個味道,這豈不是教人的心更是癢癢的嗎?
「蛋黃酥很費功夫,而且我想睡了,明日再來。」
「明日也可以,我要跟在一旁看著你做。」
「你懷疑我找槍……我是說,你是不是認為我將廚子的功勞搶到自己身上?」
「不是,堂堂一個公主何必搶這樣的功勞?我只是想親眼瞧瞧。」記憶所及,她無比嬌貴,如何能想象得到她在廚房滿面油光、揮汗如雨的樣子?他真的很好奇這樣完全無法想象的她。
「你不用上朝嗎?」
「明日休沐。」
「好好好,你要看就看,只是不可在一旁吵我,我這個人的手很笨,心思稍稍偏離一下,兩只手就會打結。」
蔣懷良恍然大悟。「難怪你做出來的吃食賣相不好。」
「既然要吃進腹中,何必在意賣相?當然是好吃最為重要。」
白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咯咯笑了,蔣懷良不解的微微挑起眉,她雙手捂著嘴巴搖搖頭,實在不敢告訴他,她覺得他真像她的學生,老愛當她的跟屁蟲。雖然她對上一世的記憶很淡薄,但是記得來到這一世之前,她一直是個老師,從都市的老師一直到偏遠地方的流浪教師,總之不管到哪兒,她都是一個深受小孩子們喜歡的老師。
「好啦,我們說定了,明日我未到之前不準偷偷開始。」
「放心,我不會騙小孩子……不是,我是說,我最信守承諾了,要不,我就是還沒長大的小屁孩。」白陌吐了吐舌頭,不小心說溜嘴了。
對於她偶爾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言語,蔣懷良漸漸習慣了,也懶得去追問其中有何含意,要緊的是,這個公主很可愛。
柯芳華滿心期待表哥和公主大吵一架,這些日子他們剛剛轉好的關系又破裂了這樣的好消息傳來,可是最後卻聽說兩人膩在一起整整一日,雖然身邊伺候的人都打發得遠遠的,卻也聽得見兩人的笑聲,不難想象他們相處得多愉快。
她實在不想承認,但是纏繞心頭的不安已經發出警訊,表哥正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女人,這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柯芳華緊咬著下唇,焦躁的在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那個女人做了什麼讓表哥的心意改變?」
「奴婢這兩日四下打探了一番,發現府裡上下對公主的印象全改觀了,說公主很親切,總是笑臉迎人,待丫鬟婆子極好,再也不像過去一樣動不動就發脾氣。眾人還說,府裡最好伺候的主子就是公主,而最好的差事就是公主身邊的丫鬟。」因為意外撞見臨水亭的賞菊宴,燕草就多了一份心眼,立刻悄悄到處打探,沒想到府裡不只是風向變了,人心根本都偏向公主那邊了。
「她是裝的!」
「這必然是她身邊那幾個精明的嬤嬤丫鬟教的,可是公主一向很固執,為何願意接受提議,假裝性子變了?」
柯芳華沉思了片刻,皺著眉道︰「看樣子,她對於落水一事必然起了疑心。」
「奴婢也猜是如此,公主不是傻子,病好了之後回想此事,必定對當時突然蹦出的野貓生出疑心。」
柯芳華點了點頭,是啊,就算公主不察,身邊伺候的人也會有所懷疑。
「你認為她懷疑到我頭上?」
「姨娘在公主面前始終低調不張揚,公主不至於懷疑到姨娘頭上,可是認定有人討厭她,故意放貓嚇她,害得她落水差一點溺斃,這是必然。」
「所以,她裝模作樣想法子贏得眾人喜愛?」
「落水一事已經無法追查,只能贏得府裡眾人喜愛,避免再有意外發生。」略微一頓,燕草忍不住又道︰「若是再有意外發生,想必不是因為討厭,而是心懷不軌。」
「我不會輕易對她出手。」
燕草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真擔心姨娘會想不開的鋌而走險。「可是,若繼續下去,公主這個主母的位置就坐穩了,少爺也會認同公主。」
柯芳華冷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她在作夢,我一定會讓眾人記起她是多麼驕蠻無禮,表哥也會看清楚這些日子她都在裝模作樣。」
「姨娘切不可輕舉妄動,一個不小心,姨娘反而會將自個兒曝露在公主面前。」
唇角一勾,柯芳華不懷好意的道︰「我不會這麼傻,表哥還有兩個通房,她們比我更擔心蔣家會落在公主手上,公主可沒有容下她們的度量。而且,有了她們助陣,事情就能鬧得更大,也不怕表哥被蒙在鼓裡。」
「姨娘有何打算?」
柯芳華在炕上坐下,陷入沉思,喃喃自語道︰「這事我得好好琢磨,如何才能逼得公主現出原形。」
雖然亭子裡已經掛上布簾擋風,也在入口擺了炭盤,采香還是忍不住嘀咕,「公主身子不好,不待在房裡,還跑來臨水亭吹風,萬一招涼了如何是好?」
白陌受不了的猛翻白眼。「你們將這兒搞得這麼熱,怎麼還會招涼?」還不是因為姬安茜吵得她快抓狂,她又怎會故作風雅的跑來這兒作畫?不過說是被姬安茜吵得快抓狂也不太公道,更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姬安茜吵得她不得不面對一個情況——明明想要的是和離,可是與蔣懷良的關系卻越來越好,甚至有那麼點糾纏不清,這之中還夾雜著道不明的曖昧。總之,雖然察覺到她與蔣懷良的情況走樣了,她還是寧可當縮頭烏龜,偏偏姬安茜非要將烏龜頭從龜殼裡面拉出來。
她覺得好煩,任務卡住已經讓她一個頭兩個大,如今還將自個兒扯入其中,若能夠不管不顧地耗在這兒,她還想過一日算一日,可是,從她佔據這副身子開始,這副身子就會一直停留在此時的十七歲,這才是真正嚴重的問題。
甩了甩頭,白陌教自個兒平靜下來,拿起狼毫,正準備作畫,突地一陣香味傳來,香得有點刺鼻,鼻子好癢,她無法控制的打了噴嚏,一個不夠,連著打了好幾個。「哈啾……哈啾……哈啾……」
柯芳華帶著蔣懷良的兩個通房如意和晶玉,正踏進亭子,就被接二連三的噴嚏給怔住了,千嬌百媚的姿態瞬間變得有些滑稽。
「采香,將布簾拉起來……哈啾!」
采香連忙將布簾拉起來,冷空氣灌進亭子,淡去了香味,白陌的噴嚏止住了,不過三位嬌滴滴的美人兒可就吃不消了,直打哆嗦,趕緊命丫鬟將炭盤移進來一點。
「不好意思,我對香味很敏感。」
柯芳華懊惱的瞪了如意和晶玉一眼,這兩個總喜歡鼓搗這種事兒,卻只是讓自個兒變得很俗氣,真正的美人何須這些東西襯托呢?
「今日臨水亭可真是熱鬧。」白陌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在柯芳華懷中的貓咪上頭。
柯芳華看著石桌上的紙筆硯墨,嬌柔的道︰「公主姊姊還真有雅興,這麼冷的天氣竟然在這兒作畫。」
如意笑得花枝亂顫。「公主姊姊的花樣一向很多,為了吸引駙馬爺,可真是費盡心機了。」
晶玉不懷好意的接著道︰「不過,就怕駙馬爺受不了這樣的費盡心機。」
「表哥滿腹心思皆是黎民社稷,不會虛擲時光在風花雪月之上。」
「駙馬爺目光灼灼,一眼就看出誰是真的風情,誰是假裝風雅。」
「公主姊姊難道不懂過猶不及嗎?」
白陌突然有一種全新發現,原來姬安茜的聒噪不過是小巫,這三個女人的聒噪是大巫,一個人一句,她們不累嗎?她將目光從貓兒身上往上移,先是柯芳華,接著如意,再接著晶玉,都看了一眼,然後歪著腦袋瓜,一副天真爛漫的瞅著采香,「這幾個又俗氣又無禮的女人是誰?」
三個女人瞬間臉色大變,而原本繃緊神經,已經進入備戰狀態的采香先是一怔,接著連忙捂住嘴巴,壓下差一點沖出口的爆笑,趕緊正了正神色,一一為公主介紹。
「公主姊姊還真是貴人多忘事。」柯芳華不自覺流露出內心的不屑。
「公主姊姊眼中只有駙馬爺,誰也看不見。」如意根本不想隱藏內心的厭惡,若非她是公主,今日她憑什麼霸佔尚書府主母的位置?
「可惜啊,駙馬爺眼中偏偏看不見公主。」晶玉對公主充滿了嫉妒,公主被駙馬爺冷落,她才會開心。
這三個女人絕對是來找麻煩的,可惜她不是真正的姬安茜,她們的挑釁實在無法對她的情緒激起一絲絲漣漪,可是,難道就放任她們囂張不管嗎?不不不,她不想聽姬安茜嘮叨,又為何要聽她們廢話呢?
白陌將目光再度轉向柯芳華手中的貓咪,笑著招呼,「胖小子,你過來。」
柯芳華怔住了,她冒風不畏這只貓兒可能挑起疑心,堅持帶來這兒,正是因為這個女人怕貓,若她們無法逼得她破口大罵,就讓這只貓兒出手,可是這會兒……
「胖小子,這兒有好吃的,過來。」白陌打開一旁的食盒引誘道。
貓兒顯然是個嘴饞的,立刻有了反應,掙脫柯芳華躍上石桌,撲向食盒,動口又動手。
白陌摸著貓兒,聲音很輕很柔,但是足以讓在場的人都聽見。「胖小子,那日晚上害我掉進百花池的人是你嗎?」
眾人紛紛倒抽了一口氣,柯芳華更是全身僵硬,雖已經預料到公主懷疑落水前遇見的那只貓是某人所為,但沒想到公主直接將矛頭對準她,她必須反駁,可是聲音卻卡在喉嚨出不來。
白陌冷冷的目光掃向柯芳華,一邊摸著貓兒,一邊續道︰「胖小子,你不可以再使壞了,小心偷雞不著蝕把米,夜路走多了最後必然被鬼嚇死。」
柯芳華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一顆顆冷汗從額頭冒出來,公主是在警告她,顯然已經認定那一夜放貓嚇人的是她。不行,今日有這麼多人在場,要是傳出去,陷害公主的罪名就會陰魂不散的跟著她。
半晌,她終於擠出話來,「胖小子是前幾日燕草的弟弟撿到的貓兒,我看了很喜歡,就將它養在身邊。」
白陌咯咯咯的笑了,歡快的摸著貓兒的頭。「沒想到你真的叫胖小子!」
柯芳華差一點脫口罵自己是笨蛋,人家挖了一個坑,她就傻乎乎的跳進去了。「因為它長得很圓潤,我便給它起名胖小子,公主不也因為如此才稱它胖小子嗎?」
白陌同意的點點頭,很隨意的道︰「從外頭撿來的貓兒竟然如此圓潤,你的掠食本事一定很了不起。」
柯芳華又傻了,因為這只貓是人家養出來的,只是透過燕草家人索要來的,沒想到公主竟然會留意到這一點。
白陌好想翻白眼,這個柯芳華顯然是沒腦子的,姬安茜竟差一點死在這種人的手上,看來終究是姬安茜的程度更差了些,咳,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雖然沒有證據,但柯芳華的反應已經證明自己是那一夜的凶手,她無意定柯芳華有罪,只是給一點建議,她有任務在身,沒有閑情逸致應付內宅的算計。
不過,這樣的建議夠嗎?
念頭一轉,白陌突然跳起來,緊張的看著柯芳華。「不要動,你頭上有蟲子。」
三個女人的尖叫聲同時響起,柯芳華僵成木頭人,如意和晶玉同時跑向另外一邊,與她拉開距離,免得蟲子不小心掉到自己身上。
白陌強忍著笑意,非常正經嚴肅的說︰「千萬不要動,還有,閉上你的嘴巴,小心蟲子掉進你嘴裡。」
柯芳華看起來快要暈倒了,可是又極力強撐著,就怕蟲子會趁機爬進七孔。
白陌小心翼翼靠過去,好像生怕驚動柯芳華頭上的蟲子,可是剛剛靠過去,連手都還沒伸出去,她又突然往後一跳。
她的舉動惹得柯芳華的心提得更高,眼睛緊張的轉啊轉的。
白陌放聲哈哈大笑。「哎呀!我的眼睛真是糟糕,竟然錯將發簪上的寶石看成蟲子,我也真是胡涂,天冷了,蟲子都跑去過冬了,怎可能跑出來閑逛呢?」
柯芳華氣炸了,真恨不得撲過去狠狠咬她一口,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白陌挑釁的揚起下巴,神情擺明了是在說︰是啊,我就是故意的,那又如何?要怪,就怪自個兒沒出息,這麼輕易就上當。
「今日這兒怎麼如此熱鬧?」
蔣懷良的聲音傳了過來,若非亭子裡的人忙著廝殺,早就發現他的存在了。
白陌唇角一翹,真正的熱鬧來了。
柯芳華不由得一顫,糟了,她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早在她帶著如意和晶玉往這兒來的時候,她同時讓人將表哥引來這兒,就是想讓表哥看見公主發火罵人的模樣,卻沒想到出丑的居然是自己,表哥何時來的?又看了多少?
亭子裡的丫鬟婆子先反應過來,上前行禮,柯芳華和兩個通房也跟著上前行禮。
蔣懷良的目光落在石桌上正大快朵頤的貓。「我怎麼不知道府裡養了一只貓?」
柯芳華心一凜,趕緊解釋,「這是燕草的弟弟前幾日撿到的,見它可憐,就留在身邊,昨日燕草的弟弟來看燕草,順道將它帶來了,燕草瞧了很可愛,就將它帶來給我,問我要不要養,我瞧著喜歡,就將它留下來了。」無論表哥是否聽見她們先前的談話,她都要將自個兒從落水一事摘出來。
「你要養貓也行,可是別放著它到處亂跑,惹出事情就不好了。」
柯芳華聞言又是一顫,表哥顯然已經聽見她們的談話,只是沒有證據,如今也無法追究,唯有警告她。
「表哥放心,我會管好它,不會讓它在外面胡來。」
「你還是趕緊將它帶走吧。」
柯芳華不甘心今日這出戲就此落幕,可是蔣懷良都發話了,她也只能帶著貓走人;而兩位通房則使勁拋起媚眼,想要留下來,偏偏蔣懷良始終不曾看她們一眼,她們也只能帶著抽筋的眼睛跟著柯芳華離開。
除了胖小子在石桌上留下來的混亂,亭子已經恢復先前的清靜,蔣懷良忍不住取笑公主道︰「你的眼睛還真是厲害,寶石可以看成蟲子。」
耙做就敢當,白陌根本不想掩飾剛剛是故意的,對他咧嘴一笑,「就是啊,寶石可以看成蟲子,真的不簡單。」
蔣懷良覺得自個兒不太正常,見她惡整表妹,竟然一點也不討厭,甚至還想為她的唱作俱佳拍手叫好,唬著眾人跟著她的一舉一動,被她繞進去了都沒有察覺,她狡猾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這些點心浪費了。」蔣懷良將目光轉向石桌上。
「得與失原是一體兩面,想得,就必先有所失。」
想得,就必先有所失……過去他對她的認識真是太淺薄了,原來驕蠻任性底下的她是個寶藏。
「我會補償你。」
「補償我?不必了,不過是幾塊點心,再做就有了。」
「我不是跟你提過天菜嗎?」
白陌瞬間兩眼一亮。「記得,你說過有機會帶我去嘗嘗,可是我等了又等,至今也沒有消息,你是大忙人,我又不好催你。」
「下次休沐,我就帶你去。」
她立刻跳到蔣懷良前面,伸出手。「拉勾約定,不可一轉身就忘了哦。」
「不會。」蔣懷良不自覺伸出手與她拉勾,這一瞬間,他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更近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04 AM
第四章 情,不知所起
經過膽顫心驚的一日,柯芳華緊張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雖然表哥當場只是淡淡提出警告,好像就此揭過去了,可是她了解表哥,他很嚴厲,容不得錯誤,這也是當初公主讓他極其痛恨的原因,因為公主造成的錯誤如同落在白紙上的墨汁,永遠無法抹去。表哥若真的對她生出疑心,不可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
看樣子表哥不會再追究過去的事,她算是安全了,可是剛剛松了一口氣,蔣懷良就來了,她頓時又如驚弓之鳥。
「表哥要在這兒用晚膳,怎麼不先派個人過來說一聲?」柯芳華力持鎮定,只要緊咬著公主落水一事與她無關,表哥難道還能強逼著她認罪嗎?真要說起來,她只能稱為幫凶,她為何要幫人頂罪?
「我不在這兒用膳。」
一聽,她感覺脖子好像被掐住了,呼吸變得好困難。
這時,燕草端著茶盤進來,遞到柯芳華面前,她喘了口氣,殷勤的接過其中一個茶盞,雙手奉給蔣懷良。
蔣懷良不疾不徐的啜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直接警告,「別再企圖危害公主。」他不願意追究公主落水一事,不是因為無法追究,而是看在表妹過去一直代他陪伴母親的分上。既然已經過去了,公主也無意抓著此事不放,那就算了。
雙唇微顫,目光含淚,柯芳華極其委屈的模樣任何人見了都會生憐,這也是她最善於利用的武器。「表哥覺得我是如此狠心之人嗎?」
「我希望表妹不是。」以前他絕對相信她,可是得知母親情況並非她說的這麼簡單,他無法再相信她了,關於母親的事,她對他有所隱瞞,圖的是什麼?他不願意深思,就怕再也容不下她。
「表哥相信我,公主落水一事與我無關。」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公主不追究,我也不會追究,但絕不容許再有一次。」
這無疑是甩了她一巴掌,表哥已經認定公主落水一事乃她所為,她真的很難過,只能緊咬著下唇不發一語。
「表妹別忘了公主的身分,別說是表妹,就是我,都不能傷她一根寒毛。」
柯芳華自嘲的冷笑,眼神無比哀怨。「我只是一個卑微的妾,怎敢如此膽大?」
若她真自認卑微,昨日就不會在臨水亭發生那樣的事,她根本沒將公主放在眼裡,而這是因為他給了她可以狂妄的膽子,不過這些話蔣懷良無法說出口,不單單是錯在於他,更不願意承認自個兒愚蠢,總之,他沒有資格責怪任何人。
「以後還是離公主遠一點。」這是他給她最好的忠告。
柯芳華真的好恨,感覺有一股怒火在胸口燃燒。「表哥難道都不為我擔心嗎?若是公主想陷害我,難道只能由著她,不能予以反擊嗎?」
「公主不是這樣的人。」
「表哥還記得公主是什麼樣的人嗎?當初她設計表哥,表哥都忘了嗎?」
蔣懷良臉色一沉。「過去的事不要再說了。」
「無論表哥相信與否,公主落水一事真的與我無關。」
蔣懷良沉默以對,公主落水一事究竟是誰所為已不重要,真正教他失望的是她隱瞞母親的事。
柯芳華突然怕了,她感覺得出來表哥離她越來越遠,不行,她一定要說點什麼扭轉情勢。「表哥,以後無論公主如何待我,我都不會與她計較。」
聽了,他不禁為她感到悲哀,她不為自個兒的言行舉止感到愧疚,一心一意想在他面前詆毀公主,這真的是他初相遇時那個柔弱卻善良的表妹嗎?還是說,他從最初就錯看她了?
他不知道還能說什麼,只能向她保證,「我會一如過去一樣照顧表妹。」話落,他隨即起身離開。
「表哥……」柯芳華伸手想抓住他,可是他走得絕然,她只抓到衣角,最後什麼也沒有。
許久,柯芳華像失了魂魄,呆滯的望著蔣懷良離去的方向不發一語,燕草擔心的喚了一聲又一聲,她這才漸漸回過神,下一刻,她彷彿失心瘋似的,憤怒的伸手一揮,茶盞從幾案上摔了出去,碎了一地。
「我討厭那個女人,我恨死她了,若不是因為她,我怎麼會淪為一個妾?」
燕草忍不住嘆了聲氣,少爺曾經給過姨娘機會嫁個殷實人家為正妻,可是姨娘不願意,還說只要可以待在姨母和表哥身邊,這一生她就心滿意足了。
「我不甘心,她憑什麼得到應該屬於我的一切?」
燕草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默默收拾地上的碎片,又重新沏了一盞茶。
「表哥是我的,蔣家的一切也是我的,我憑什麼讓給她?」
燕草知道此時最好保持緘默,火上加油只會讓自己遭殃,可是又擔心主子生出不好的念頭,最終還是忍不住勸道︰「若少爺真對公主上了心,姨娘跟公主過不去,只會惹惱少爺。」
「這不可能!」
「少爺言談之間極其保護公主……」
「因為她是公主,表哥理當擔心她的安危。」
燕草不敢再說了,姨娘豈會感覺不到少爺對公主的態度變了?只是不願意承認。
「若非她是公主,表哥根本不會將她看在眼裡。」雖是這麼說,然而柯芳華的氣勢卻莫名一弱,再也沒有剛剛的肯定。
略微一頓,燕草小心翼翼的問︰「這事要不要告訴那個人?」
柯芳華惡狠狠的瞪她一眼。「你傻了嗎?若是那個人認定我一點價值也沒有,會如何處置我?只怕會直接將我當成棄子。」
燕草不由得一顫,老早就告訴姨娘了,絕對不可以與虎謀皮,可是姨娘不聽,一心一意想成為少爺的正妻,不管不顧收了人家的好處,答應合作。
柯芳華覺得心裡亂糟糟的,心湖上不安的漣漪不斷向外擴大,而她只能用千篇一律的言語說服自己。「公主設計表哥,表哥才會娶公主,表哥絕對不可能對公主上心……不會的,公主脾氣那麼不好,表哥怎可能喜歡她?」
燕草突然覺得很悲哀,若是姨娘一開始就認命,如今怎會進退兩難?
今日一早醒來,白陌就興奮得像個孩子,雖然過去好幾世,她也曾經到過類似如今的時空,可是對於過去幾世,她的記憶都是片片段段,也許是經歷的事太多了,記憶也跟著亂了,所以對她而言,每一世都是全新的開始,不想過去,活在此時,這就是她的生活哲學。
「若是我能下馬車,邊走邊看,這不是更有趣嗎?」白陌實在不能滿足於只能拉開車簾往外偷瞄,走在其中,欣賞這裡的風土民情,享受這裡的每一幅動人畫面,這才不枉她這一世啊。
「這兒離天菜還有一段距離,若是由著你邊走邊看,就會錯過午膳,待我們用過午膳,我再陪你邊走邊看。」蔣懷良平日騎馬,今日為了陪她,也跟著坐馬車。
「真的嗎?」白陌驚喜的看著他,最近越看他越帥。她也知道,除了一般百姓和奴僕,姑娘家不會隨意漫步在街道上,更別說公主了,所以她要姬安茜形容大梁的京城,這位公主只能當二手播報員,不但說得支離破碎,還全是從別人口中聽來的。
「我何必騙你?!不過,要戴上帷帽。」
「我知道。」
「其實,這兒並非京城最繁華的地區,有機會我帶你去西城,那兒店鋪林立,一眼看去沒有盡頭,就是看上一日也看不完。」
白陌兩眼閃閃發亮。「我好想去那兒瞧瞧。」
「不急,總有機會。」
有了期待,白陌也不再掀車簾偷瞄,乖乖坐著,等候馬車停下來。
過了約兩刻鐘,馬車停了,蔣懷良穿上斗篷先跳下馬車,坐在一旁的采雲也趕緊穿上斗篷,接著伺候公主穿上斗篷,戴上帷帽,先行一步跳下馬車,再伸手伺候公主下馬車。
白陌抬起頭,正好瞧見酒樓橫梁上的匾額,書寫著很有個性的草書——天菜。
「這位東家為何取名天菜呢?」
「因為自認為這兒的吃食不輸天家的御膳房。」
「是嗎?」若此人是穿越人士,她倒覺得此人想傳達的意思是——天下無雙。
「難道你有更好的解釋嗎?」
白陌當然不能實話實說,只是搖了搖頭。
蔣懷良帶著她進入天菜,掌櫃立刻迎上來,招呼他們上了三樓的廂房。
進了廂房,白陌第一件事就是脫下帷帽,再沖到窗邊,看著街道上行人馬車來來往往,終於有了身在這個時代的感覺。雖然來到這一世已有四個月了,可是除了尚書府,就進宮一趟,她對這個時代一直沒有真正的歸屬感。
見到她如此興奮,蔣懷良忍不住笑了,不過,再看到她恨不得將整個人探出去,他可就緊張了。「你小心一點,先過來坐下,瞧瞧你想吃什麼。」
白陌好舍不得的收回視線,回到他的右側下首坐下,順手拿起菜單一看,兩眼頓時瞪得像銅鈴似的。
蔣懷良可以理解她的反應。「這樣的菜單只怕是整個大梁獨一無二,任何人第一次見到都驚罰得說不出話來。」
她何止驚訝,根本就是激動,而且是太激動了,這是現代西餐廳菜單的改良版,每一份餐點都包含前菜、湯品、主餐、甜點、茶飲,而每一份餐點都配上一個討喜的名字,像是五福臨門、五寶珍饈、五色十全、五湖海宴……至此,她已經毫無疑問了,這位東家必然是從現代穿越而來。
「天菜的東家講究精致吃食,若是擔心不足,可以要求雙份。」
「我可以見見這位東家嗎?」白陌實在控制不住內心的澎湃,他鄉遇故知,這是多麼令人感動的事,就不知道這位東家是否與她心情相同?
蔣懷良聞言不免一怔,「為何要見這位東家?」
「我對這些吃食很好奇,不知道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從哪兒來的。」
蔣懷良覺得很好笑。「這些吃食並非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一般酒樓都吃得到,只是這兒更講究,一人一份,再說,你都還沒嘗到,哪來那麼多好奇心?」
「單是看到這樣的排場,就令人好奇得不得了。」
「滿足好奇之前,我們得先填飽肚子。」今日他才發現她像個孩子似的,一路上充滿了好奇,而歡喜的笑容始終掛在她臉上。
白陌不好意思的一笑,是啊,吃飽了,才有力氣會一會這位故知啊。
她挑不到最愛的雞蛋料理,便隨興點了一份五湖海宴,也給隨行的采雲點了一份五福臨門,當然,主僕分席而食,可是皆大歡喜。
飽餐一頓,白陌滿心想著快一點會一會這位穿越人士,不過,人家根本沒有配合她的意思,堂倌不好明著拒絕,索性將掌櫃推出來應付她。
「這位姑娘為何要見我們東家?」
冷靜下來,白陌也可以理解對方的立場,若是客人都要求見東家,東家豈不是忙翻了?
想要見到東家,她必須拋出足夠讓人家現身的理由。「我想問東家是否吃過漢堡,能否為我做一份?」
掌櫃顯然很困惑,從來沒聽過這道菜色,不過他點了點頭,轉身退出去。
「漢堡是什麼?」蔣懷良也很好奇,別說是京城,就是關外,各種酒樓飯館他都見識過了,也不曾聽過這樣的料理。
「漢堡是一道菜色,我也是無意間從一位宮女那兒嘗到這道菜,可惜她幾年前就病死了,從此我再也沒機會品嘗了,要不,直接將這位宮女要過來就好了。」
「漢堡……我怎麼覺得這名字念起來怪別扭的?」
會嗎?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不過,漢堡應該是外來語吧。
「若天菜的東家可以做出漢堡,也許你會有不同的感覺,認為這道菜名取得真是妙極了。」她想,這位東家就算是穿越人士,也很難做出漢堡吧。
這時敲門聲響起,廂房的門隨即被打開來,一名極其秀氣的男子走進廂房,燦爛的笑容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極其耀眼,不對,這顯然是一名女子,只是女扮男裝,可是,除了白陌,其它人都認定這位東家是男子,許久之後白陌才知道為何會有這樣錯誤的認知,因為大梁的男子都很秀氣,如同蔣懷良這種俊逸之中透著陽剛味的男子少之又少。
「小人正是天菜的東家郭德,不知哪一位想吃漢堡?」郭德行禮道。
「是我。」白陌暗自警告自己不要太激動,以免引起其它人的狐疑。
「除了漢堡,姑娘還想吃什麼?」
「我還想吃薯條。」
「這些要花一些時日準備,姑娘今日恐怕吃不到。」
「我可以明白,改日東家準備好了,可以遞帖子到兵部尚書府,我再過來。」
冰德很清楚她的暗示,今日有其它人在場,她們不方便敘舊,於是點了點頭,然後行禮告退。
蔣懷良自始至終沒有可以介入的機會,再看到公主臉上耀眼的笑容,真的很悶。「你就這麼開心嗎?」
「開心,我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沒有同伴真的充滿了孤單感。
聞言,蔣懷良感覺整個人被推進醋缸裡面,快要溺斃了,可是同時,又有道自責的聲音響起,過去他對她如此殘忍,看她比動物還不如,她是多麼委屈,如何開心得起來呢?
采雲倒懂得察言觀色,心頭不免一突,公主啊,當著駙馬爺面前對別的男人笑得那麼開心,已經很說不過去了,還說過去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公主啊,這段時日才覺得你的腦子變聰明了,怎麼今日又犯傻了?她忍不住伸手拉了一下公主的衣袖。
白陌轉頭看著她,用目光詢問「怎麼了」,采雲連忙搖頭,內心卻在噴淚,公主今日真是教人無言啊!
蔣懷良心情很郁悶,可是想到對她的虧欠,他的目光和聲音瞬間溫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風。「你不是想邊走邊看嗎?」
「是啊,吃得好飽,正需要散步消食。」最近感覺真的很不妙,怎麼動不動就被蔣懷良那張帥臉閃得眼睛都直了?不行,她要清醒一點,免得不小心對他起了色心,她是妖狐,可不是色女,好嗎?
蔣懷良不斷告訴自己,不要老想著公主對郭德笑得如何燦爛,而是想著他要如何拉近他們的關系,可是,腦子不知不覺就會浮現她當時的笑容,平靜的心情就會墜入陰霾低沉。
他們相識多年,過去她每次見到他總是展顏歡笑,但不見真誠,只有一味的討好,相較之下,她對郭德的笑容就不同了,那是發自內心,彷彿得了什麼寶貝似的,他不喜歡,真的很不喜歡,感覺原來屬於他的東西被搶走了,他不曾有過這種害怕失去什麼的感覺,令他感到極度的不安。
若非近來兵部事多,蔣懷良恨不得日日黏在她身邊,盡力彌補過去對她的虧欠,將不愉快的記憶一一抹去。
沒關系,來日方長,比起郭德,他與她有更多相處的時間,終有一日,他們之間不再有不愉快,她會發自內心對他開心的笑,不為什麼,只因為是他。
從宮中回來,蔣懷良不像往日一樣先進文華閣,而是直奔清風苑。
看到駙馬爺風塵僕僕而來,秦嬤嬤簡直嚇壞了,手上的針線差一點往自個兒的肉裡面扎進去,連忙擱下東西,起身行禮。「駙馬爺。」
雖然蔣懷良如今出現在清風苑並不稀奇,可是第一次身著官服,也難怪秦嬤嬤受到的刺激不小,再說,今日並非休沐,這時駙馬爺為何在府裡?
「公主呢?」蔣懷良大步走向內室,可是當秦嬤嬤的聲音傳來,他立刻站住。
「公主去天菜了。」
眼睛微眯,他轉身看著跟在後面的秦嬤嬤。「去天菜?」
「天菜的東家派人來遞帖子,說是準備好做漢堡的食材,公主陪夫人用過早膳閑聊過後,便去了天菜。」秦嬤嬤突然覺得好緊張,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
蔣懷良不悅的皺眉,「公主去多久了?」
秦嬤嬤可不敢直言,避重就輕的道︰「公主應該快回來了。」
「我在這兒等公主。」
秦嬤嬤想要阻止,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更顯作賊心虛嗎?公主去天菜又不是做壞事,還是經過蔣夫人的同意,駙馬爺就是不高興,也不能指責公主。
蔣懷良可不習慣呆坐著等人,於是轉身進了小書房。
小書房有點紊亂,書案上堆放著幾本書冊,炕幾上也是,書冊堆放的方式很隨意,看得出來主人的習慣不太好。
蔣懷良突然涌出一種奇怪的感覺,眼前的畫面竟是說不出的親切,彷彿許久以前,某個人也是如此擺放書冊,他見了雖然皺眉,唇邊卻又不自覺帶著笑意,當他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於古怪,連忙甩了甩頭,還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最近究竟是怎麼了?
「這個……公主喜歡隨手一拿就有書可以看,奴婢們收拾不到半日,公主又會搞成這個樣子,後來公主索性教奴婢們別再把書收到架子上。」秦嬤嬤慌張的解釋。
「公主喜歡看書嗎?」
「公主從小就喜歡看書。」不過,專看亂七八糟的書。
「我就待在這兒看書,用不著伺候。」蔣懷良隨即在炕上坐下,隨手從炕幾上拿起一本書,是話本,開始翻閱。
丫鬟沏了一盞茶進來,秦嬤嬤接過來放在幾上,便帶著丫鬟退下。
當蔣懷良沉浸在書香之中,白陌則沉浸在蛋香之中。
冰德並沒有做出漢堡,倒也不是做不出來,漢堡夾的餡料原本就是多變化,可是做出來的漢堡也絕非現代版的漢堡,而且深知白陌不過是藉由漢堡搭個橋梁,傳遞只有兩人知道的秘密,因此白陌一來,郭德直接問白陌想吃什麼,白陌要求一桌雞蛋料理,隨後郭德親自下廚為她準備了一桌。
「你為何喜歡雞蛋料理?」
「好吃啊。」
冰德聞言哈哈大笑。「你這個人還真是簡單明了。」
「腦子就這麼大一個,何必搞得太復雜?」
冰德深表同意的點點頭。「對了,我私下如何稱呼你?」
「白陌,你呢?明明是個俏姑娘,為何要將自個兒打扮成男子?」她覺得女人就是女人,男人就是男人,為何要搞得不是女也不是男呢?難道界線模糊了,就會活得比較自在嗎?人類的邏輯真是奇怪,老是喜歡搞出灰色地帶,難怪人生也經常搞得不清不楚、亂七八糟。
「章郁芬,不過,還是請你稱我郭德。我想當廚子,不扮成男兒身不方便,你也知道這是一個男尊女卑的時代。對了,你怎麼看得出來我是女兒身?」
白陌翻了一個白眼。「你就是女兒身,還要看得出來嗎?」
冰德感動地道︰「沒有人看得出來我是女兒身,除非早就認識我的人。」
白陌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真的還假的?」
「真的,我也覺得不可思議,想來想去,大概是大梁男子都走飄逸路線吧。」一想到平日見的男子,郭德就忍不住抖了一下,男人沒有Man味,還不如喚Woman。
這會兒換白陌哈哈大笑了,果然是現代人,說話有趣多了。
「你是如何穿來這兒的?」
「不知道,一次去爬山摔下山崖,就穿來這兒了,你呢?」
「我啊,差不多,正準備帶學生去戶外教學,然後一陣天搖地動,忙著找地方躲藏,就穿來這兒了。」雖為穿越人士,她與郭德的本質卻截然不同,她還是將自個兒是妖狐的事隱瞞下來。
「他鄉遇故知,真好。」
「就是啊,以後我們要經常聯絡感情。」
冰德卻很務實的說︰「在外人看來,我們男女有別,經常聯絡感情恐怕不太容易。」
「對哦,這是連男女能否成為好朋友都不會被拿來討論的時代,我們往來只會被視為奸夫yin婦。」白陌失落的垂下雙肩。
「偶爾你來這兒吃飯,我們還是可以聊上幾句。」
白陌點了點頭。「無論如何,很高興能認識你這位同鄉朋友。」
叩叩叩,敲門聲響,隨後掌櫃推開廂房的門走進來,行禮道︰「公子,夫人派人來遞話,說她許久不見你,甚是想念,讓你明日過去見她。」
「明日嗎?」郭德皺著眉,顯然很為難,轉而一問︰「姑母派來的人離開了嗎?」
「我請到後頭候著,等著公子回復。」
「告訴他,明日不行,再過幾日……算了,我還是自個兒去見她好了,姑母為何急著見我?以前從來沒有這麼著急。」郭德站起身,抱歉的向白陌行禮告退。
冰德一離開廂房,原本守在外面的采香和采雲立刻鑽進來。
「公主,時候不早了,該回府了。」采香性子嚴謹,生怕公主行事失當,雖然公主來此的馬車上跟她們提及郭德是女兒身,可是公主外出這麼久,難免不妥。
「出來一趟不容易,難道不能多待一會兒嗎?」白陌舍不得今日就此結束。
「公主只要取得夫人同意,隨時可以出來。」
「你誆我嗎?有哪家媳婦敢三天兩頭吵著要出門?」白陌沒好氣的斜睨她一眼,姬安茜再任性,也知道有一些規矩不能不守,何況她比姬安茜還懂得人情世故。
采香頓時啞口無言,落水醒來之後,公主越來越精明了,幸好她腦筋動得快,又找到了一個好理由,「公主可沒說今日不陪夫人用晚膳,還是趕緊回去吧。」
這會兒舍不得離開也不行了,白陌起身道︰「你先告訴掌櫃一聲,我們回去了。」
采雲福了福身,率先離開廂房下樓,而采香則伺候公主穿上斗篷、戴上帷帽,然後下樓離開。
回到尚書府,知道還可以小睡一下再去寧遠居,白陌已經忍不住打哈欠了,可是一進了清風苑就被告知蔣懷良在小書房等她,她大大張開的嘴巴立刻閉上,他為何這個時候跑來這兒?她略帶不安的進了小書房,沒想到蔣懷良在炕上睡著了,手中握著讀了幾頁的話本貼在胸前。
這人真奇怪,要睡為何不回自己的地方睡,干麼在她的地盤上睡覺?可是,見他睡得又香又沉,她實在不忍心吵醒他,她索性在書案清了一個位子坐上去,隨手拿起一本書打發時間,不過,他的魅力顯然高過手上的書冊,她的目光很快就被他勾引過去了,看著看著,不能不說句公道話,無論外貌、無論本事,這個男人都是頂尖的,可惜了,她不是姬安茜……
白陌抖了一下,甩了甩頭,她在想什麼,難道她希望自己是姬安茜嗎?
「我警告你,你不可以喜歡蔣哥哥。」姬安茜不知何時飄到白陌身邊,還坐在那堆書冊上面,有那麼一點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雖然已經習慣這個丫頭出現的方式,但是白陌真的覺得這種習慣很糟糕,太不尊重人了。「你不要突然蹦出來。」
「我沒有突然,你看蔣哥哥看傻了。」
「我沒有……」白陌及時收住聲音,不控制一點,待會兒驚醒蔣懷良就壞了。
「你明明看傻了,你敢說你對蔣哥哥一點歪心思都沒有嗎?」
白陌斜睨著她,用嘴型無聲的問︰「你真的喜歡蔣懷良嗎?」
「我當然喜歡蔣哥哥。」姬安茜的氣勢有一點薄弱,不過她自動解讀是因為如今變成幽魂的關系。
「能否不再用你千篇一律的答案回答我,而是老老實實的問過你的心,你,真的喜歡他嗎?」白陌依然用嘴型問她。
瞪了白陌好一會兒,姬安茜蹦出了連自個兒都很意外的答案。「不知道。」
白陌的臉差一點扭曲變形,不知道?這是問過真心之後的答案嗎?
白陌嘴巴沒動,姬安茜也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們之間的默契絕不亞於雙生子。
「還沒見過蔣哥哥之前,我就很喜歡他了,因為父皇連皇子都不誇贊,獨獨對他贊譽有加,後來見到他,果然如父皇所言,就情不自禁的傾心於他。」
白陌撇了撇嘴,給了一句評價,「這根本是敬仰崇拜。」
姬安菌自動掠過白陌的評價,自顧自的接著說︰「自從落水之後,我化成了一縷幽魂,日日夜夜只能想著過去,好奇怪,我經常想起的竟不是蔣哥哥。」
白陌驚奇的瞪大眼睛,很八卦的小聲問︰「是誰?」
「我經常想到的人是哥哥。」
白陌知道姬安茜口中的哥哥是太子殿下,驚嚇的往後一跳,差點從書案上摔下,待她好不容易撐住身子,心中嚴肅又急迫的道︰「你別玩我了,你不喜歡蔣懷良是好事,可是,也不能喜歡上自己的哥哥,這是亂倫!」
姬安茜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你不要胡思亂想,哥哥與我是同胞兄妹,自幼感情就好,哥哥最疼愛我了,
我最想念的人當然是他。」
白陌可以接受的點點頭,只能說姬安茜對蔣懷良的感情不堪一擊,姬安茜有嚴重的戀兄情結。
「我越來越不清楚自個兒喜歡蔣哥哥什麼,為何會讓自個兒淪為一縷幽魂?」
她無聲哼道︰「我就說嘛,你對蔣懷良只是敬仰崇拜,要不,喜歡就喜歡,還會在意為何落得今日這樣的下場嗎?」
「真是這樣子嗎?」
很好,這個丫頭長期以來的認知終於動搖了,這會兒她更可以毫不遲疑的讓兩人和離,可是,他們兩人要和離真的有點困難。
「你要和離就和離,只要把身體還給我就可以了。」
白陌齜牙咧嘴,這個丫頭真難溝通,若是能歸還,她就可以回天神那兒抗議了,這一世的任務究竟在搞什麼飛機?
姬安茜伸手拉白陌的衣袖,雖然撲空了,但是白陌感覺得到,轉頭看著她,她突然像個可憐的小媳婦道︰「我會不會永遠只能當一縷幽魂?」
不會的,絕對不會的,天神給她的任務不可能失誤,不過,王素依的轉世變成一縷幽魂,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戲?
「我好害怕。」姬安茜第一次在白陌面前承認軟弱。
白陌用眼神安慰姬安茜,「不用怕,路是人走出來的,總是有方法解決問題。」可是下一刻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她是妖狐,姬安茜是幽魂,這路……要如何走出來?
「你可回來了。」蔣懷良的聲音突地冷冷的響起。
轉眼之間,姬安茜就飄得不知躲到何處去,白陌將目光轉向蔣懷良,調侃道︰「我早就回來了,只是蔣哥哥睡得又香又甜,我實在不忍心吵醒蔣哥哥。」
以前他很討厭她叫他蔣哥哥,可是如今蔣哥哥這三個字從她嘴裡說出來,竟有一種帶著甜意的親切感,他壓下內心的悸動,故意粗聲粗氣的道︰「吃到漢堡了嗎?」
「沒有。」
「沒有?」她在天菜待那麼久,竟沒吃到那該死的漢堡!
「她做出來的漢堡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她就補償我幾道很特別的雞蛋料理。」
見到她臉上滿足的笑容,蔣懷良覺得好郁悶。「你去那兒是為了漢堡,結果只有雞蛋料理,你還那麼開心?」
「當然,比起漢堡,我更喜歡雞蛋料理。」
「你這個丫頭為何如此喜歡雞蛋料理?」
「喜歡就喜歡,哪用得著理由?」
那一瞬間,蔣懷良彷彿聽見遠遠傳來一道聲音,也是相同的話——喜歡就喜歡,哪用得著理由?語氣還帶著率性灑脫,他不免怔愣了下,但很快的他便回過神來,不懂為何最近老是出現這種怪異的感覺。
「喂,你還在嗎?」白陌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蔣懷良的目光轉為深沉,深深的看著她,彷彿要看透她的靈魂,明明是相同的人,為何感覺如此截然不同?
以前,他一直覺得她的性子很討厭,可是如今看她,處處透著一股靈動,就如同翩翩飛舞的彩蝶,讓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就會隨著她一起飛舞。
「你……蔣哥哥為何不說話?」她是不是眼花了,要不然為何覺得他的眼眸好像竄出火光似的,灼熱逼人,害她心跳都亂了。
蔣懷良屏除心裡的雜念,回復原先略帶粗魯的口氣,「以後不要獨自去天菜。」
「為何?」
「京城這麼多酒樓之中,天菜是朝堂上小道消息最多的地方,可想而知,那兒成日聚集一些官吏士子,你是公主,經常出入那兒很容易就會牽扯到朝堂上的事,若因此招來公主關心朝堂之事的傳言,不但於我,於太子殿下都不好。」
她也知道酒樓是消息流通的地方,倒沒想到天菜是其中的翹楚,如此說來,她還真的不適合出入那個地方。
「我知道了。」
「對了,今日太子問起你,說許久不見你進宮了。」
「我最近身子有點不適,過些日子再進宮。」皇宮之於她就是個是非之地,如今她有任務在身,還是不要招惹是非得好。
蔣懷良慌張的跳下炕,來到她面前,心急的想幫她檢查,可是又不知從哪兒著手。「你身子哪兒不適?」
「也沒什麼,只是貪嘴吃了蟹,起了疹子,過幾日就沒事了。」
話剛剛落下,蔣懷良已經抓起她的手,扯著衣袖想看。
這可嚇壞她了,慌張的一邊將手抽回來一邊保證,「我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有沒有請御醫?」蔣懷良還是不太放心。
「不必了,擦了以前御醫給的膏子,疹子已經退了。」白陌趕緊跳下書案。「蔣哥哥還有事嗎?若沒事,我還要更衣,我要去寧遠居。」
「我同你一起。」
她很樂意晨昏定省有蔣懷良同行,她總覺得蔣夫人對他好像有什麼心結,一見到他就會回到原來的樣子,她記得曾經聽過這麼一句話——母子沒有隔夜仇,可是,連面對面的機會都沒有,無論是化解心結,或者重新聯絡感情,這都不可能,因此她也想過為他們母子制造相處互動的機會,不過……她看了一下他身上的官服。
蔣懷良順著她的視線低頭一看,這也注意到了。「我先回文華閣更衣,待會在寧遠居外面等你。」
白陌點了點頭。
蔣懷良歡喜的對她揚起笑容,轉身走了出去。
白陌突然感覺到有一股電流竄過四肢百骸,今日不但蔣懷良不對勁,她好像也不對勁了。她連忙拍了拍雙頰,教自個兒振作一點,什麼事都先擱到一旁,更衣去寧遠居請安才是要緊。
白陌對現代的喜歡不單單是歸屬感的問題,更重要的是,現代休閑活動多,日子從來不會無聊,而在這個古人的時代,她能夠用來打發時間的生活樂趣屈指可數,某些樂趣礙於公主的身分,更是只能偶爾為之,譬如研究雞蛋料理。還好,最近她有了全新發現,姬安茜喜歡看話本,某一日她隨手拿起一本翻閱,竟然看出樂趣來,尤其一想到和離的問題卡住動彈不得,她更是只能透過話本來解悶。
她一看書,屬於現代人的隨興就會冒出來,譬如將兩只腳拱起來縮到炕上,讓書背靠著並攏的大腿,一只手負責翻書,一只手負責拿起一旁幾上盤子裡的蜜餞果子扔進嘴裡。
「丑死了!」姬安茜實在無法忍受白陌粗魯的樣子,若是教人瞧見,真是丟臉極了。
「看書是一種享受,舒服比較重要,何必在乎美丑?」
「這不是你的身體,你當然不在乎。」
搖了搖頭,白陌忍不住糾正道︰「我覺得你的人生常常搞錯重點。」
姬安茜緊抿著嘴瞪著她。
「不懂嗎?舉個例子來說,明明是敬仰崇拜,偏偏要當成此生不渝的愛戀,搞得我如今還得為你的和離傷腦筋。」白陌受不了的重重嘆了一聲氣。
姬安茜對於她的說話方式實在有點吃不消,決定好好弄清楚一件事,「你到底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
白陌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我的等級沒這麼差!」
「我看你就是個亂七八糟的孤魂野鬼!」
唇角一抽,白陌做了一個決定。「我放棄跟一個等級太差的幽魂對話。」
「喂!」
白陌用雙手食指塞住兩耳,又低下頭去看書,姬安茜無可奈何,也只能在旁邊飄過來飄過去以示抗議,可惜沒有用,白陌全部的注意力都投注在話本上。
「不是說身子不適嗎?我瞧你精神很好嘛!」
「哥哥!」
白陌還來不及消化剛剛出現的男聲,就被姬安茜激動的叫聲嚇得差一點從炕上滾下來,要當真如此,她真的沒臉見人了,尤其是姬安茜,肯定恨死她了。她悄悄瞥了姬安茜一眼,發現她正痴痴的盯著某人,不對啊,按照姬安茜的邏輯,這樣的目光應該用在蔣懷良身上,可是她……
不過這會兒可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白陌連忙收拾混亂的思緒,同時在心裡嘀咕,皇太子怎麼來了呢?
雖然很狼狽,她比較想找個不用見人的地方縮進去,然而,她還是安安分分的從炕上下來迎接貴客。
「我不是說了,公主只是有點不適,沒什麼大不了。」蔣懷良跟在姬安順後面。
「就是啊,沒什麼大不了。」白陌抬起頭來看到姬安順那張臉,瞬間有如被雷劈中了,不會吧?
「還說沒什麼大不了,我瞧你的臉色很不好。」姬安順擔心的伸出手觸摸她的額頭,並沒有發熱。
她不想活了,開什麼玩笑,這是在玩她嗎?
「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蔣懷良也緊張了,趕緊扶著她在炕上坐下。
白陌對此非常感激,因為她覺得自己快暈倒了。
「我立刻宣太醫。」姬安順轉身便要招來在外面候著的內官。
「不,不必了,不過是從炕上跳下來急了點,身子一時吃不消,哥哥不也知道我的身子就是如此,沒什麼大不了的。」白陌不斷告訴自己要冷靜下來,事情已經擺在眼前了,這會兒著急也沒有用。
見她神色緩和下來,姬安順這才同意的點點頭,望向蔣懷良。「愷之,能否讓我與茜兒單獨說幾句話?」
蔣懷良略一遲疑,實在放心不下,可是又不能拒絕太子殿下的請求,終究只能點頭應允。「我在院子的涼亭等殿下。」行禮後,他便先行退出小書房。
愷之……白陌感覺心髒好像被什麼刺了一下,為何如此?
「我聽說愷之如今待你極好,還帶你去天菜用膳,原是半信半疑,今日一見,我終於相信了。」他真的很生氣愷之娶了茜兒,卻又不好好待茜兒,為此,他幾乎與愷之斷絕關系,可是,他終究對愷之存了期待,愷之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所以不時讓身邊伺候的姑姑跑一趟尚書府見秦嬤嬤,了解茜兒在這兒的生活,也不時派暗
衛查探,就是盼著有好消息傳來,果然,愷之沒有令他失望。
白陌來到這一世,第一次有種想放聲尖叫大哭的沖動,因為她終於體會「晴天霹靂」是何種滋味。
姬安順竟然是孟傳溪的轉世,換言之,姬安順是姬安茜命定之人,這不是亂倫嗎?瘋了瘋了,這是在開她玩笑對不對?天神啊,不可以這樣子玩我啊!
「茜兒,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姬安順擔憂的看著她。
這會兒不是委靡不振的時候,她要先冷靜下來。「許久不見哥哥了,好像在作夢。」這是她的期待,若眼前這一切只是夢,該有多好啊。
「傻丫頭,我是真的。」姬安順握住她的手。
「是,哥哥真的在我面前,我知道。」她明明是一塊當老師的料,可是這會兒倒成了專門騙人眼淚、騙人笑聲的演員。
「既然想我,為何不來見我?我聽說你還進宮見母後。」姬安順是在登上太子之前就出宮建府,因此如今的太子府是在宮外。
「出嫁的女兒常常回娘家不好。」
對姬安茜來說,比起皇宮,太子府更像是她的娘家,而她剛剛嫁進尚書府的時候,也確實三天兩頭就跑到太子府,這不是為了回娘家探親,是為了告狀,可是告狀的結果,姬安順和蔣懷良的關系越來越不好,皇後娘娘為此勸告了幾句,蔣懷良是太子殿下很大的助力,太子殿下與蔣懷良鬧僵了,於太子殿下不利,姬安茜也就越來越少去太子府,當然更不可能進宮。
「你是父皇最寵愛的女兒,誰敢給你閑言閑語?」
「人家不敢,我也要懂分寸啊。」
「你這丫頭懂事了。」
「難道哥哥不希望我懂事嗎?」
「這樣很好。」確實很好,可是,姬安順卻無法掩飾強烈的失落感,他多喜歡那種被她緊緊抓住依賴的感覺。
「哥哥再也不用替我擔心了,我懂得照顧自己。」
「很好……你的長命鎖呢?」姬安順突然發現她的胸前沒有從不離身的長命鎖。
「長命鎖……壞了,一直忘了送去修。」姬安茜為此足足吵了數日,因為當時她腦子很忙,沒心思管這種小事,隨口說會抽空送修,轉身丟進匣子,心想沒有瞧見,姬安茜就不會吵了,而這一招果然很有用。
「取來給我瞧瞧,為何壞了呢?」
白陌起身回內室,將放在匣中的長命鎖取了過來,遞給他。
「可能是落水被救上岸時,因為拉扯,墜煉之處扯斷了,還好采雲實時發現,拾了回來,要不,這會兒可能找不回來了。這個長命鎖做工精細,不好修理,因此就擱置了。」
「這是出自內務府造辦處,我還是送回去請工匠修理。」這個長命鎖是幼時他親手為她戴上,從此她片刻不離身,每次見她如此看重它,他就會覺得自己是她最重要的人,誰也不能越過他。
「那就麻煩哥哥。」這件事解決了,她也好對姬安茜有個交代。
姬安順將長命鎖收進隨身的荷包。「我不多說了,偶爾讓愷之帶你來太子府,見到你,我也比較安心。」
白陌柔順的點了點頭,這會兒她的腦子已經失去思考能力,總之,不是搖頭,就是點頭,然後趕緊將人送走。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04 AM
第五章 綿裡藏針
白陌重重的又嘆了一聲氣,這是她今日第N次嘆氣了,雖然距太子來訪已經過了好幾天,她依然無法從這個嚴重的打擊恢復過來,怎麼會這樣?如今就算可以和離,她這副身子也如願還給姬安茜,可姬安茜還是不可以跟姬安順在一起,這是亂倫!
天神是不是搞錯了?這教她如何將孟傳溪和王素依的轉世湊在一起,完成任務?這是她最後一次任務,眼看就要完成了,怎麼會搞出這一出呢?
白陌煩躁的抓了抓頭發,發髻被她扯得亂七八糟,但是她渾然未覺。
「公主是不是有心煩的事?」采香真的好想將公主的雙手綁起來,免得公主將自個兒弄成了瘋婆子。
公主落水之後醒來,待在房裡時不喜歡有人在一旁伺候,往常她們都待在正廳或偏廳做針線閑聊,等候公主有事叫喚,可是這幾日公主恍恍惚惚的,秦嬤嬤總覺得不放心,便交代公主身邊隨時都要有一人伺候,還好公主沒有反對,不過公主這幾日精神不濟,只怕也沒心思糾纏此事。
白陌委靡不振的看了采香一眼。「我沒事。」
采香看著可不這麼覺得,關心的又問︰「公主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沒有,我好得很,只是刺激太大了。」
采香很苦惱,真的不懂公主想要傳達的意思。
白陌看著采香,突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是究竟是哪裡呢?
「公主真的沒事嗎?」采香真的很擔心。
「我想起來了!」白陌知道哪兒不對勁了,姬安茜呢?平日最愛在她身邊飄來飄去的那縷幽魂呢?
「公主想到什麼?」
公主,你可別跟我鬧脾氣,如今我頭疼得快要爆炸了,再也禁不起刺激了。白陌慌忙的從榻上跳下來,開始在屋內展開尋人行動。
清風苑的正房有五間上房,也是姬安茜可以活動的範圍。
「公主,你忘了沒穿鞋。」采香急忙拿起鞋子跟在她身後。
「不要吵我。」
「公主總要先穿上鞋子,這樣子很容易招涼。」
為了不再讓采香絮絮叨叨,白陌還是由著她伺候穿好鞋子,再繼續找人。
「公主在找什麼,奴婢可以幫忙。」
「不用不用,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除了她,誰能瞧得姬安茜這縷幽魂?
「真的不用奴婢幫忙嗎?奴婢很會找東西的。」
「我說不用就不用,我可以自己來。」白陌在屋內跑了幾圈之後,真的累了,不禁喃喃自語了起來,「怎麼可能不見呢?生氣故意躲起來嗎?好吧,就算躲起來,能夠躲到哪兒呢?又出不了屋子。」
采香聽不見公主說什麼,只見她的嘴開開闔闔的,可這樣的情景更令她憂心不已。
「難道可以折迭藏在箱籠中嗎?」白陌呢喃的同時又搖了搖頭。「就算可以,她也不會干這種事,她能夠悶著不呼吸空氣,卻無法悶住她的嘴巴。」
「公主還好嗎?」采香提起勇氣大聲的再問一次。
白陌煩躁的擺了擺手。「沒事沒事。」
采香可不相信,焦急的在心裡盤算,公主是不是又病了,她要不要告訴秦嬤嬤?
白陌閉上眼睛,自我安慰別慌、別急,慢慢找,總會找到。
但是錯了,不管如何找,翻箱倒櫃,白陌都找不到姬安茜,因為姬安茜早就隨著姬安順回了太子府。
當姬安茜跟著姬安順一路離開清風苑回到太子府的浩然苑,她是又驚又喜又困惑,先前明明走不出清風苑的正房,她試了無數遍,還不惜爬窗子,可是前方好像有什麼東西擋著,出不去就是出不去,如今,她怎能跟著哥哥回太子府呢?
她還沒想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久又發現一件事,她走不出浩然苑的正房,一如她在清風苑的時候。
基本上,她只是換了一個地方,情況並沒有改變,不,情況改變了,這兒沒有白陌,沒有人可以看見她,當然也沒有人可以陪她說話。
「這是太子殿下給公主的長命鎖嗎?」張嬤嬤看著姬安順手上把玩的長命鎖。
「是啊,壞了,本宮想尋宮裡匠人修理。」無論多忙,姬安順每日安置之前總會將長命鎖拿出來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彷彿茜兒就在他身邊。
「老奴幫太子殿下送進宮修理吧。」
「不急,我想先自個兒試著修修看。」一旦修好了,就必須立刻送回去,而他實在舍不得,想多留一段時日在身邊。
「殿下何必如此費事?」
「嬤嬤知道本宮喜歡工藝,本宮這雙手可不輸宮裡的工匠。」
張嬤嬤太了解他了,他可是她奶大的,他的心思無法對她隱藏。「太子殿下一定要牢記,公主是太子殿下的妹妹,除此之外,什麼也不是。」
姬安順神色一僵,是啊,她只能是他妹妹,即使他再不甘心,也無力改變。
姬安茜困惑的視線在姬安順和張嬤嬤之間來回,張嬤嬤在說什麼?她當然是哥哥的妹妹,張嬤嬤為何還要哥哥牢記?
「老奴知道殿下心裡的苦,可是再苦也要吞下去,殿下可是大梁將來的君王,一點點話柄都不可以留給人家。」
「嬤嬤不用擔心,本宮知道分寸,沒有人比本宮更想保護茜兒。」
姬安茜知道自個兒不太聰明,可是,不至於笨得越聽越胡涂啊。
「若是太子殿下真心想保護公主,偶爾也應該關心一下後院的女人,免得教人胡亂猜測。」太子殿下疼愛妹妹,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原本也沒什麼大不了,可是,太子殿下過於清心寡欲,難免給人家留下猜測的空間,有心人豈會錯過將這樣的髒水引到公主身上?若是太子殿下真的只是疼愛妹妹,倒也可以一笑置之,偏偏,太子確實有那個心思。
他的後院很熱鬧,兩個側妃、四個侍妾,可是他一個也不喜歡,因為他眼裡心裡滿滿都是她,那個他絕對不能愛的女人。
張嬤嬤見他沒有反應,忍不住又道︰「太子殿下先是為了公主跟駙馬爺斷了多年的情誼,如今又為了公主跟駙馬爺重新交好,若是太子殿下都不去後院,有心人遲早會窺探出太子殿下對公主的心思。」
嚇!姬安茜驚嚇的癱坐在榻上,這是什麼意思?張嬤嬤是說哥哥喜歡她,不是哥哥對妹妹的喜歡,而是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這怎麼可能?這象話嗎?張嬤嬤一定弄錯了,這太荒謬了!
許久,姬安順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本宮知道了,今夜本宮去馮側妃那裡。」
張嬤嬤聞言松了一口氣,歡喜的道︰「老奴立刻派人過去告訴馮側妃。」張嬤嬤福了福身,轉身離開寢房。
扮哥,張嬤嬤說錯了對不對?不是的,我是你妹妹,你疼愛我,只是因為我是你唯一的妹妹。姬安茜激動的跳起來沖到姬安順面前。
姬安順摸著長命鎖,輕聲呢喃,「茜兒,我真的不敢奢望什麼,只要你快樂,只要你幸福。」
姬安茜頹坐在地。哥哥十七歲就訂親了,可是還來不及成親,原定的正妃突然得了急病歿了,從此宮中開始有一些不好的流言,說是哥哥的命太硬了,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匹配,原本官宦之家爭相搶奪的三皇子妃就成了瘟疫,人人聞之色變,三皇子選妃一事不得不暫時擱下,先選了兩名側妃,後了又選了四名侍妾。當時,她很心疼哥哥受到這樣的誣蔑,哥哥卻笑著說,最好永遠不要娶正妃……難道是因為她嗎?
不,她不相信,這不是真的,這其中必有誤會,哥哥喜歡妹妹,這是亂倫啊!
章貴妃是當今皇上最寵愛的妃子,說起來,在後宮的眾多女人當中,她的相貌沒有人會多看一眼,她甚至比皇上年長八歲。可是當她在皇上四歲那一年,被當時的太後派至皇上身邊照顧,就注定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與一般女子不同,而皇上又是個痴情種,也難怪她各方面條件不佳,後宮嬪妃卻無一人可以取代她。
章貴妃是出身卑微的宮女,又未能為皇上生下一兒半女,即使與皇上有著青梅竹馬的情誼,皇上也無法對抗太後和王公大臣的反對,堅持立她為後。
她有怨,皇上對她的愛護遠遠不及現實的考慮,再過幾年,她越顯老態的身子再也無法取悅皇上,她會如何?
每次一想起此事,她就覺得害怕,她的心充滿了不安,直到去年,皇上終於在太後強勢主導下,立劉皇後所生的三皇子為太子,她更驚覺到自己的處境有多危險,沒有兒子,將來皇上龍馭賓天,劉皇後若是發了狠教她殉葬,以她娘家的勢力想對抗劉家保住她?那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即便她沒有生出兒子,她也要有個兒子傍身。
她與娘家父母商量之後,決定將母妃出身低微且早世的六皇子姬安保養在名下。皇上覺得她年紀大了,只怕也生不出兒子,便應允了。
有了兒子,她的心又怎麼可能安分呢?過去她想當皇後,可是皇上先後立了兩個皇後,廢後周皇後和當今的劉皇後,總之,永遠輪不到她,如今她不盼能當皇後,而是企盼著太後的大位,如此一來,她就必須讓皇上易儲,可是易儲是大事,皇上不但要衡量儲君本人,更要思慮背後牽扯的勢力。前者的問題簡單多了,而後者最大的考慮莫過於皇太子背後的勢力。
總而言之,她首要削弱皇太子的左膀右臂,在這同時,拉攏各方勢力為六皇子添助力,如此一來,再吹一下枕邊風,皇上易儲就指日可待了。
皇太子的勢力最硬的一塊當屬劉皇後的娘家,輕易踫不得,不過皇太子最信賴,也是皇上最看重的新秀蔣懷良就不同了,只要蔣懷良與皇太子離了心,他就只能選擇支持六皇子,畢竟相較於其它皇子,養在深受皇上寵愛的章貴妃名下的六皇子更有希望成為儲君。
蔣懷良與太子是國子監的同窗摯友,兩人的關系一向很親密,想要破壞並不容易,兩人之間唯一沒有共識的就是姬安茜,太子打小最疼寵的就是這個同胞妹妹,而姬安茜愛慕蔣懷良,蔣懷良卻不喜歡她,兩人也因為她偶爾會起一些小紛爭,這正好給了她可以利用的機會。
姬安茜腦子簡單,驕蠻任性又好強,是最容易操縱了,只要以蔣懷良當誘餌設下陷阱,還怕姬安茜不乖乖被她利用嗎?
果然如她所料,姬安茜傻傻的走入她設下的陷阱,而蔣懷良還以為遭姬安茜設計,恨死姬安茜了,也因此跟姬安順鬧翻。
這一切都按著她的計劃進行,可是,為何突然之間變了樣呢?
「眼看他們兩個就要分道揚鑣,如今竟然又親近起來,母妃究竟有何主意?」姬安保見章貴妃沉默不語,不免更為急切。「真是可惡,若非有幕僚見到蔣懷良帶公主去天菜,我至今還沒有察覺到他們又開始往來了。」
「他們之前為了公主鬧得如此不愉快,如今想回到過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可是親眼見到他們有說有笑。」
「太子遇到你不也有說有笑嗎?」
「三哥對誰都可以有說有笑,可是蔣懷良沒這樣的本事。」
章貴妃還真是無話可說。
「尚書府那邊為何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姬安保憤憤的道。
是啊,為何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難道那個丫頭想反了嗎?念頭一轉,章貴妃又搖了搖頭,那個丫頭沒這樣的本事,不想當她的棋子,她就只有死路一條。
「母妃,如今我們應該如何是好?」
「你說呢?」章貴妃有些不耐煩了,這小子什麼都要等她下指示,也不願意動點腦子費點心思,也不想想看,她費心圖謀的最大得利者是他。
姬安保眼中閃過陰狠的光芒,用著教人背脊發涼的聲音道︰「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讓他們兩個徹底翻臉。」
章貴妃一驚,立刻否決,「不可以!」
姬安保不悅的皺眉。「母妃不是不喜歡那個丫頭嗎?」
「她好歹是你妹妹,你怎麼可以對她如此狠心?」
「我們不狠心,他們就會對我們不狠心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絕對不能有婦人之仁。」
章貴妃當然明白,皇位之爭從來都是踏著別人的血走上去,想當初,皇上還只是個皇子時,她陪著皇上遭遇多少明刀暗箭,但皇上可不曾想過謀害兄弟的命。
「這事太冒險了,稍有不慎,連我們自個兒都會搭進去。」
「相信母妃一定有穩妥的法子。」
章貴妃微微皺眉,這小子真是太沒出息了,這樣如何爭得過姬安順?
姬安保顯然感覺出章貴妃的不悅,連忙道︰「母妃,最近有人暗中盯著我,這事若讓我出頭,人家就會看出來我有野心爭那個位置了。」
「太子暗中派人盯著你?」
「如今我在朝中漸漸形成一股勢力,三哥當然會暗中派人盯著我,若是我在此時輕舉妄動,只要露了一點馬腳讓他逮住了,過去我刻意塑造的不露鋒芒,與他為善,就變成白費了。」
這一點章貴妃不得不承認,她可以讓姬安保在朝中立足並不容易,這其中有皇上對她的寵愛,便於她拉到那些專門討好皇上的勢力,更因為姬安保展現出來的寬和不爭,討好了那些反權貴的勢力。此時姬安保若行事不慎,曝露了野心,轉眼間就會讓他們過去的努力付諸流水。
「這事不好辦,姬安茜若出了意外,必然驚動皇上,這可不是府內找個替死鬼就可以壓下來的事。」
「府裡找得到替死鬼,府外為何找不到?」姬安保眼中閃爍著邪惡。
章貴妃若有所思的道︰「這有可能嗎?」
「蔣懷良為了將表妹扶正,不惜下手殺害公主,這樣的替死鬼不是正好嗎?」
「皇上和太子都知道蔣懷良不是這麼蠢笨的人。」
「我們不一定要賠上蔣懷良,只要三哥對他起了疑心,就算他沒有被定罪,他與三哥的關系也回不去了。」
「這倒是。」
「明年二月二日上皇寺祭天,是最好的機會。」
章貴妃臉色一變。「皇上最重視每年二日二日的皇寺祭天,這是皇上愛護百姓的表示,絕對不能鬧出妖蛾子。」
「可是,我們再也找不到將此事鬧大的機會,母妃可不要忘記了,皇寺祭天的護衛由兵部主事,不管發生什麼事,蔣懷良都無法置身事外。」
章貴妃沉默了,這的確是個好機會,皇寺祭天出了事,蔣懷良至少落了一個失職之罪,姑且不論他與姬安順的關系會不會因此破裂,皇上一定也會降職懲處。
「母妃,蔣懷良若不能為我們所用,就必須毀掉他。」姬安保真恨不得可以自個兒主事,可是如今他只能依附在章貴妃底下,章貴妃不願意出面,他就只能自個兒籌謀此事,一旦失敗了,他也毀了,章貴妃可以毀了,他可不行。
半晌,章貴妃終於點頭答應了。「這事再容本宮好好琢磨。」
自從那日姬安茜獨自去了天菜回來,蔣懷良只要早早回府就會鑽進清風苑,然後陪著公主去寧遠居向母親請安,陪同母親用膳,飯後在院子散步消食,最後又跟著她回到清風苑,纏著她下棋。
雖然不習慣這樣的蔣懷良,可是白陌又覺得很開心,她想,這是因為他能夠助她轉移心思,不再糾結姬安順和姬安茜亂七八糟的關系上頭,不過,真的只是如此嗎?看著他,她可以感覺到有什麼不一樣,可是當她想要深入想下去,又忍不住退縮,他還能有什麼不一樣?
他不是孟傳溪的轉世,不是姬安茜命定之人,他們必須和離。總之,關於他的部分,一切都沒有改變。是啊,關於蔣懷良,一切都沒有改變,只是她的感覺變得很微妙,是因為相處機會變多了嗎?最近看著他,她總會生出一種很奇怪的反應,口干舌燥,好吧,他帥極了,對他想入非非乃人之常情,瞧,五官明明生得俊逸斯文,可是一舉一動卻很Man,很有氣魄,單想到被他用力的抱在懷裡,她就忍不住心跳加速,若是嘴巴再貼上去,那會是什麼情景……
不對不對,蔣懷良一切都沒有改變,但他的感覺會產生微妙變化卻是因他而起,誰教他不時用那種會燙人的眼神看她,好像要一口將她吞入腹中,她又不是沒神經,對他的感覺怎麼可能不受影響?
啪!啪!缸陌一左一右拍了兩下臉頰,醒醒啊,千萬別上了蔣懷良的當,他正在使用美男計迷惑她,無非就是要她打消和離的念頭。
噗哧一笑,蔣懷良戲謔的挑起眉。「想看就看,何必勉強自己不看?」
「嗄?」
「以為我沒瞧見嗎?你在偷看我。」他顯然很開心,總是冷冰冰的臉變得溫暖柔和。
「我……胡言亂語,我哪有偷看你!」她覺得整張臉要燒起來了,怎麼會被逮個正著呢?實在太丟臉了,不過,他能不能不要用那種目光看她?雖然她是妖狐,但是有誰可以對美色無動於衷?
「沒有嗎?」蔣懷良傾身靠向她,嚇得她不自覺往後一縮。
「沒有沒有,你看錯了。」她覺得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冷冰冰的比較好,這樣子太有殺傷力了,她的心髒會忍不住亂跳。
「我看錯了嗎?」他再往前逼近一步。
白陌當然繼續往後縮。「對,就是你看錯了。」雖然她認為厚著臉皮說謊是很丟臉的事,可是承認她被他的美色迷惑,她更想哭,套一句她給姬安茜的評價——沒出息!
蔣懷良索性一笑,不再與她爭論,這讓她有一種謊言被拆穿的感覺,又羞又窘,不由得懊惱的一瞪,問道︰「你為何不去文華閣?」
「我喜歡待在這兒。」
「你、你看上我的廚子嗎?」她的廚子是姬安茜從宮裡帶出來的。
咳!蔣懷良差一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清了清嗓子,他很實際的做出評論,「我覺得寧遠居的廚子不比你的廚子遜色。」
「那我這兒有什麼好?」
「你啊。」
他回得簡單直接,她卻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就這麼討厭下棋嗎?」老實說,此時他最想做的是伸手將她拉進懷裡,緊緊的抱住她,可是他知道過去的不愉快還未從她心底消失,若他說喜歡她,她絕對不相信。她依然惦記著和離的事,若非他不答應,她又找不到法子逼他答應,她根本不想待在尚書府,所以他對她必須很謹慎,不可操之過急。
「嗄?」白陌毫不懷疑自己此時的表情一定看起來很蠢很呆,但他的話題未免跳得太快了,她實在反應不過來。
「每次下棋都不專心,還想方設法不讓我好好下棋。」
「我……我哪有?」雖然他不再扯著曖昧又教人招架不住的言詞,可是被他看見自己力圖掩飾的事,她還是渾身不自在。
「不喜歡下棋直說無妨,何必委屈自己呢?」
瞪著他半晌,白陌小小聲的承認,「是啊,我不喜歡下棋。」基本上,她對下棋沒有意見,而是對靜態的活動有意見,她是妖狐嘛,又不是安靜的大家閨秀,只不過她最近對話本越來越有興趣,不知道是不是開始具備大家閨秀的特質?
「那你喜歡什麼?」自從她獨自去天菜回來,他就覺得對她的了解太少了,不,應該說,他好像不曾真正了解她,可是現在,他想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想知道她為何而笑、為何皺眉,他想知道她的每一件事。
「我喜歡的可多著。」白陌不自覺轉頭看向窗外,即使寒風凜凜,她依然喜歡開著窗子,感覺自個兒並沒有被框在這個小小的天地裡。當姬安茜近半年的時間了,她覺得自己快要被悶死了。
蔣懷良被她眼中的向往深深吸引。「繼續說啊。」
白陌收回視線,搖搖頭。「不說了,你會笑我。」
「我何必笑你?」
「以前你總是說,姑娘家沒規沒矩還像個姑娘家嗎?」
蔣懷良記得自己說過這樣的話,因為她一見到他就纏著不放,他受不了,便隨口說了這麼一句,不過他不想提起過去的事,轉而笑道︰「原來你喜歡沒規沒矩的事。」
白陌對他挑了挑眉。「蔣哥哥難道就喜歡中規中矩嗎?」也許出於直覺,她覺得他老是冷著一張臉,不過是個假象,年紀輕輕就坐在那麼高的位置,若不擺出「請勿靠近」的模樣,單是交際應酬就可以將他累死了。
他沒有回答,其實,他從來就不是一個中規中矩的人,只是生在權貴之家,規矩是一種自幼被教導的習慣,也是隱藏自己必要的面具。
她也不期待他會有所響應,自顧自的嘆了聲氣,道︰「若是可以隨心所欲,有誰樂意在框架裡面過日子?」
蔣懷良聞言一怔,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怎麼了?不對嗎?」
「不是,說得很好,誰也不樂意在框架裡面過日子,乃身不由己。」
是啊,這正是她如今的寫照啊!缸陌右手擱在炕幾上,支著下巴,撇著頭再次對著窗外心生向往。
見狀,蔣懷良突然生出一個主意。「想去游夜市嗎?」
白陌兩眼陡然一亮,直勾勾的看著他。「有夜市嗎?」
「你不知道嗎?」
「我對宮外的事不甚清楚。」她曾聽過這樣的話,一個城市夜市燈光的明亮程度,與這個城市經濟發展程度、城市功能的完備程度成正比,可是一、兩個月前她才剛剛看過這座城市長什麼樣子,哪知道是否符合夜市發展的條件?
「有夜市,而且熱鬧極了,直至三更盡,不過,夜市位於南市。」
「我們真的可以去嗎?」雖是這麼問,白陌已經迫不及待的從炕上跳下來。
「當然,不過你最好快一點,慢了,我們到了那兒,夜市就要散了。」
「我這就去更衣。」她轉眼間已經沖出小書房。
蔣懷良也緊跟著下炕出了小書房,交代采香幾句,便帶著方四平先行安排出門事宜。
柯芳華早在蔣懷良提出忠告的當下,就知道從此日子艱難,可是她並沒有絕望,一個驕蠻任性的公主能夠裝模作樣多久,馬腳終究會露出來,表哥會再次回到她身邊。不過,隨著一個接一個傳言傳進耳裡,她的信念逐漸動搖了。
「你們聽說了嗎?昨日駙馬爺帶公主去夜市回來,公主在馬車上睡著了,駙馬爺一路抱著公主回清風苑。」
「我聽說駙馬爺親手為公主畫了一幅畫像,公主見了竟然耍賴說不知道是哪來的仙子,根本不是她,要駙馬爺重畫一幅。」
「昨兒個我親眼見到了,公主在寧遠居喝醉了,還唱了一首很奇怪的曲子,跳了一支很奇怪的舞,逗得駙馬爺哈哈大笑,最後駙馬爺還背著公主回清風苑。」
「你們見到駙馬爺為公主做的花燈嗎?是一盞同心燈,有兩層,裡層是一只千嬌百媚的牛,外層是一只威風凜凜的駿馬,聽說是公主和駙馬爺的生肖。」
縱使他人說得再多,都並非柯芳華親眼所見,她還是盼著公主再一次被眾人唾棄,表哥還是覺得溫柔體貼的她最好,直到除夕這一夜,她編織的美好未來真正破滅了。
這是蔣家第一次過年如此熱鬧。雖然管家的人並非公主,可是她說要吃火鍋,且要求全府上下一起吃火鍋,堅持這樣才有氣氛,蔣夫人寵她,蔣懷良也順著她,可想而知蔣府的圍爐有多熱鬧,除了痛恨她的人,主僕皆大歡喜,她這個兵部尚書夫人更是贏得眾人的喜愛。
事後過了好幾日,柯芳華的眼前還是那一幕幕傷人的畫面——表哥不時抬頭看向公主,眼中流魯思絲溫柔,偶爾還會叮嚀她不可挑食……她再也無法自我欺騙,表哥的心完完全全落在公主身上,往後她只能孤單的縮在尚書府最淒涼的角落,沒有人會正眼看她,她會漸漸如同花兒凋零而死。
她不要,她不想過這樣的日子,可是,如今她還能做什麼?她苦思,卻只覺得前途茫茫,除非公主死了,就在這時,她接到了一封信,一封令她顫抖害怕的信。
看完信,柯芳華整個人彷彿癱了,軟綿綿的倒在臥榻上。
「姨娘,怎麼了?」燕草擔心的看著她。
柯芳華緊咬著下唇,一句話也不說。雖然當初她放人將貓兒帶進尚書府,也曾有過這樣的念頭,若是公主真的因此淹死就太好了,可是如同那人所言,不過是藉此破壞駙馬爺和公主的關系,不會真正要了公主的命。
是啊,她從來不想危害公主的命,只盼著表哥和公主離了心,最後公主受不了的提出和離,而表哥與皇太子徹底決裂,接著,在那個人的推波助瀾下,表哥將她扶正,可這一切如今難了,那個人竟然要她動手殺人,她到底該怎麼辦?
「姨娘,究竟怎麼了?」燕草看得實在很心急。
半晌,柯芳華艱難的吐出聲音,「送信的人有說什麼嗎?」
「過幾日會再聯絡姨娘,明白的指示姨娘。」
「還有嗎?」
「她還說,姨娘不要生出其它心思,此事不會殃及姨娘,給姨娘的好處也絕對不會落下。另外,今晚窗子別鎖上,有人會送一匣銀子進來。」
柯芳華表示聽明白的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姨娘,你的臉色很難看,究竟出了什麼事?」
「沒事。」
燕草當然不相信,可是主子不說,她也莫可奈何。
柯芳華閉上眼睛,輕聲道︰「燕草,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傻?」
「姨娘何出此言?」
「我不當正妻,寧可當妾,如今在表哥眼中還成了一個陰險的壞女人,連表妹都不是了,這不是很傻嗎?」
燕草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響應,少爺討厭公主,無論少爺是否喜歡姨娘,姨娘總是少爺的表妹,人人都可以預見蔣家將來是姨娘當家,可是誰會知道,一年未到,蔣府徹底變了天,公主不但虜獲少爺的心,還贏得奴才們的喜愛。
柯芳華突然睜眼,眼睛迸出恨意。「我真的很不甘心,一步一步籌劃,眼看就要嫁給表哥了,卻殺出一個公主,還不要臉的設計表哥,硬要嫁給表哥,這對我太不公平了,我為何要退讓給一個表哥痛恨的女人?」
燕草明白主子的心情,那個人就是在此情況下借著姨娘上承恩寺祈福尋來,說服姨娘先委屈當個妾,將來必定會讓少爺將姨娘扶正,只要姨娘暗中相助,讓少爺與皇太子斷絕關系。姨娘原就不甘心退出,正苦思如何保住一切,既有貴人相助,更不可能放手,只是姨娘錯算一事,對方如同老虎,若是被反咬一口,姨娘也不可能活命。她苦口婆心勸姨娘三思,姨娘卻是鬼迷了心竅,怎麼也聽不進去。
「我沒錯,這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錯,是她逼得我變成今日這樣子,我對她殘忍又有何不對?」柯芳華陷入天人交戰,明知前面是懸崖,不小心多踩一步,就會墜崖而亡,可是,只要當心一點,就可以除掉壓在她頭上的那塊大石頭,而如今的悲慘景況也將改變,她無法抗拒靠近懸崖的誘惑。
燕草頓時生出一股不安,輕喚道︰「姨娘。」
「我沒錯,是她先使壞心眼搶了我的一切,如今我不過想討回來,她要怪,就怪那個人容不下她,就算沒有我,那個人也會想其它辦法對付她。」略微一頓,柯芳華突然又變得很悲傷。「我為何變得如此悲慘?如今不但盼不到表哥將我扶正,還要被那個人拿來當刀使……」聲音漸漸消失,最後化成嘆息。
燕草將目光移向她握在手上的信,頓時心頭一凜,驚慌失措的道︰「那個人想要姨娘殺了公主嗎?」
柯芳華厲眼一瞪,燕草連忙咬住下唇,可是又害怕,目光哀求的看著她,千萬不能犯傻,公主的身分何其尊貴,真要出了人命,別說是皇上皇後,就是太子也不會善罷干休,姨娘只怕會被犧牲掉。
柯芳華不是不明白利害關系,可是不與那個人合作,只能求助表哥,結果,她保住公主的命,表哥卻再也無法相信她,她的日子會比如今還悲慘。所以,她對燕草哀求的眼光視而不見,暗自做了︰個決定,並將信仔細折迭好收進隨身荷包。
燕草見了一怔。「姨娘不將信燒毀嗎?」
「以後那個人給我的信都不能燒毀。」
「可是這些信萬一……」
「我覺得很不安。」
因為不安,手上要多抓住一些可以拿捏對方的把柄嗎?燕草終究不敢問,其實,她不認為單憑幾封信就可以拿捏對方。
「燕草,我已經無路可退了,若不聽話辦事,那個人也會對付我。」
燕草無力的垂下肩膀,其實早在答應與那個人合作,收下一匣子的銀子,姨娘就已經無後路可退了。
雖然白陌不喜歡下棋,可是大冷天的,不下棋還能干麼?蔣懷良喜歡下棋,她就陪他下棋,不過下完棋,就應該走人了,可是瞧瞧,這是什麼情況?先是說要看書,看了一會兒就歪過去睡著了,這不是明擺著賴在這兒不走嗎?
白陌伸手戳了戳他的右手臂。「回你的地方睡啦!」
他動也不動,好像睡得很沉,可是她嚴重懷疑,他的睡姿太過僵硬不自然了。
「你別鬧了,真要在這兒睡覺會招涼。」白陌決定客氣的跟他講道理,聽說過幾日要去皇寺祭天,他還身負重任,可不能在這個時候招涼。
蔣懷良覺得身下的炕很暖和,且過會兒她會為他蓋上被子,他不會招涼。
「你這個人很會耍賴哦!」白陌有點惱了。
以前他真的不知道自個兒很會耍賴,可是如今面對她,若不偶爾厚著臉皮,他想住進清風苑的路就更遙遠了。最近他真的很苦惱,兩人的心明明很近了,為何身體的距離就是跨越不了?每當他有踫觸她的意圖,她就會變得很緊張,若他真的敢亂來,她很可能會直接一巴掌招呼他。
白陌再伸手戳他,這次對準臉頰。「你真的要賴在這兒不走嗎?」見他仍是一點反應都沒有,她受不了的警告道︰「我不理你了,招涼是你的事。」她退到書案邊坐上去,準備跟他耗到底,就在這時,一陣竊竊私語聲從偏聽傳來,她眉一挑,跳下書案,走到黃梨木雕花塥扇邊,往偏廳一探,「怎麼了?」
秦嬤嬤和采雲的議論聲頓時打住,兩人連忙來到她前面,秦嬤嬤看了采雲一眼,示意她有話直說。
「剛剛夏英來說,她在尚書府外面見到麗春宮的宮女。」
麗春宮?白陌搜尋一下記憶中姬安茜費了很多功夫解說的皇宮關系圖,想起來了。「章貴妃的人?」
采雲點了點頭。「奴婢覺得不可能,可是夏英堅持沒有看錯。」
「確定夏英的眼睛沒有問題吧?我只是開個玩笑。」白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她們之間的氣氛實在太緊繃了,又不是敵人殺到家門口了,有必要搞得這麼緊張兮兮嗎?再說,根據姬安茜提供的信息,章貴妃只能算是皇後的敵人,不難理解,共享男人的兩個女人不可能和平相處。
「夏英不是行事莽撞的人。」秦嬤嬤道。
白陌尊重秦嬤嬤,請教道︰「章貴妃的人為何會出現在尚書府外面?」
「後宮有些娘娘會在朝中重臣家中安排眼線。」
這個她懂,若是本錢夠雄厚,眼線最好遍布每個角落,皇上就是最好的例證,雖然皇上不是後宮娘娘,但是對大臣的監視需求程度最高。
「秦嬤嬤的意思是說,尚書府有章貴妃的人?」
「應該是,而且只怕有什麼對公主不利的事。」
她明白,沒事不會跟眼線聯絡,免得教人察覺,可是,秦嬤嬤直言對公主不利,這會不會聯想太多了?白陌歪著頭瞅著采雲,「你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公主與章貴妃沒有利害關系,章貴妃何必在這兒安排眼線?」
「章貴妃安排的眼線應該在慈寧宮。」白陌很同意的附和。
見公主不當一回事,秦嬤嬤忍不住皺眉。「老奴真的很擔心。」
「秦嬤嬤不要這麼緊張,說不定她正好到尚書府附近訪友。」白陌也知道這種說法很搞笑,不好意思的干笑了幾聲。
秦嬤嬤好想嘆氣,雖然公主變聰明了,可是心思依然單純,人家不舉刀子直接刺向她的咽喉,任何人在她眼中都不是惡人。「公主千萬不可以輕敵。」
「她是母後的敵人,但不是我的。」她覺得秦嬤嬤不太清楚狀況。
「公主是皇後娘娘的女兒,皇後娘娘的敵人就是公主的敵人。」
雖然不太認同這種「連坐法」,但是白陌明白秦嬤嬤也是基於想保護她的心態,擔心她不懂得防備。
「公主還記得當初宮中賞月設宴的事嗎?公主並沒有下迷香,那間書房為何會出現迷香呢?」
白陌微蹙著眉,姬安茜提過此事,她覺得很委屈,堅持沒有下迷香,可是蔣懷良不相信,生性好強的她也就閉嘴不再提起。白陌自覺是過客,一心只想著完成任務,姬安茜說完,她轉眼就拋到腦後了。
「此事老奴想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是章貴妃搞的鬼。除了章貴妃,後宮的娘娘沒有一個人有本事將手伸到皇後娘娘的慈寧宮。」
這一點白陌倒是認同,後宮有皇後,可是實權握在章貴妃手上。
「這事已經過去那麼久了,追究也沒有意義,以後小心就是了。」
「老奴以為公主應該將麗舂宮宮女的事告訴駙馬爺,好將章貴妃安置在府裡的眼線找出來。」
「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嗎?」
秦嬤嬤的神情非常嚴肅。「公主千萬不可輕忽。」
「我們私下調查就好了,不要驚動蔣哥哥。」
「如今駙馬爺很看重公主,不會懷疑公主在耍什麼陰謀。」
她根本不擔心這種事,她又不是真正的姬安茜,不過這種話當然不能說,她只好道︰「還是不要麻煩他,免得他說我大驚小怪。」
「老奴以為這種事還是交給駙馬爺為好。」
白陌不想爭執不下,索性順著秦嬤嬤的話說︰「我知道了,我會告訴蔣哥哥的。」
秦嬤嬤這下終於滿意了,帶著采雲退出偏廳。
白陌轉身回到小書房,正好見到蔣懷良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她見了一怔,這才想到他在這兒睡著了,方才她嚴重懷疑他是假睡,可是這會兒看來,又好像不是那麼一回事,不過,她突然覺得他這副迷迷糊糊的樣子傻氣又可愛。
「看什麼?」
白陌雙手捂著嘴巴笑。
「你是不是又在胡思亂想什麼?」蔣懷良對她已經有相當程度的了解。
她猛搖著頭,不敢將想法告訴他,他絕對不喜歡被人家說傻氣又可愛。
「今年沒能帶你上街看燈,明年我一定陪你夜游觀燈。」
明年她還在這兒嗎?白陌放開捂住嘴巴的雙手,狀似不在意的道︰「雖然花燈很好看,可是人擠人一點意思都沒有。」
「我會保護你。」
白陌眼前不由得浮起這樣的畫面——他緊緊將她護衛在懷裡,防止人群踫撞她,兩人觀賞花燈,歡喜的說說笑笑一路向前。她的心髒跳得好快,好像有一團火在胸口燒著,連帶著四周的溫度也飆高,她真怕下一刻她會熱到頭昏腦脹,做出什麼失控的舉動,幸好他及時開口,讓周圍的空氣迅速降溫。
「明日起,我會待在兵部,府裡有事,你請總管派人去兵部找我。」
「蔣哥哥用不著擔心府裡的事,府裡只要有婆婆,萬事都不怕。」蔣夫人真的是管家一把好手,雖然過去一、兩年因為生病的關系,習慣將自己關在寧遠居,可是府裡的事還是牢牢握在手上,當然,這也因為她的失智癥還在初期,對於日常生活事務的處理沒有困難,府裡的事還不至於生亂。如今在各方面都做了調整,病情沒有惡化的傾向,府裡更不可能有機會亂了套。
蔣懷良好郁悶,覺得自個兒在這個家一點地位都沒有。「我回文華閣了。」說完,他下了炕,大步走出去。
白陌怔愣地目送著他走出視線。她不久前還教他別賴在這兒不走,可他就這麼走了,她又覺得空空落落,渾身好似被孤單籠罩,她是不是太習慣他的陪伴?這可不好,這會讓她不想和離,不想將身體還給姬安茜,往後,她還是與他保持距離為上,美男的誘惑是很可怕的。
不過,姬安茜到底躲到哪兒去了,難道生氣她將公主的形象破壞了,鬧別扭跟她玩躲貓貓嗎?算了,都已經變成幽魂了,還能夠消失不見嗎?相信時候到了,那位公主自個兒會跑出來。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05 AM
第六章 不懷好意
每年二月二日是大梁皇帝在皇寺舉行祭天的日子,祭天之後,由皇上帶著官員們下田勞動半日,而官員們的家眷則負責洗手做羹湯,中午是各家官員自個兒的家宴,晚上再由皇上賜宴款待。
這是大梁最重要的活動之一,與會的官員是三品以上的京官,由皇上親自領著這群高官體會百姓的生活,為了更能體察百姓的辛苦。
白陌直到丫鬟收拾行李準備三天兩夜的旅游,方知祭天不是男人的事,原來女人也有一份。對她來說,能出門就是開心的事,可不在意這是官方活動還是私人活動,總之,她就等著出門活動筋骨。
二月一日白陌起了一個大早,可是直到出門要上馬車,才知道柯芳華竟然隨行。
「姨娘怎麼可以跟著去祭天?」姨娘不上族譜,地位與奴才一樣,當然,若是生有子嗣,會記上一筆,可是理論上來說,地位還是沒有高上奴才,不過將來分家,兒子可以將姨娘接去同住。總歸一句話,主母沒帶上,姨娘怎麼能夠以家眷的身分參與此等大事?
秦嬤嬤不屑的看了一眼上了後面一輛馬車的柯芳華,很郁悶的道︰「柯姨娘是夫人的外甥女,宮裡特別恩準她可以一起前去。」
「母后恩準的?」
「當然不是,是貴妃娘娘。」
對了,後宮真正的掌權者是章貴妃,她說可以,皇后娘娘當然不敢反對。白陌撇嘴道︰「貴妃娘娘倒是很好心嘛。」
秦嬤嬤冷哼一聲,「貴妃娘娘是想給公主添堵。」
這種小稈戲不可能給她添堵,但若是姬安茜,肯定悶到爆了。
「想要給人添堵也玩大一點,這樣的小稈戲有什麼看頭。」
她只是隨口說說,卻招來秦嬤嬤不認同的目光,趕緊脖子一縮,爬上馬車。秦嬤嬤人很好,可惜太嚴肅了,嚴重缺乏幽默感,害得她捉弄人的本領都退化了。
白陌對沿途的風光非常感興趣,可是有秦嬤嬤在一旁,她不敢輕舉妄動,只能不時哀怨的對采雲噘嘴吐舌頭,逗得采雲忍俊不住的笑出聲,當然,很快就打住了,因為秦嬤嬤的眼神比利刃還教人害怕。
祭天所在地在京城西郊天台山的皇寺,眾人宿在山腳下的皇莊,隔日皇上和官員們要耕種的就是皇莊的田地。老實說,這有一點作秀的成分,半日的耕種真能體察百姓的辛苦嗎?
省省干,當農夫的辛苦可不是松土就好了,不過要這些習慣握筆桿的人拿鋤頭,著實難為他們了。
每戶官員都配了一座小院子,有個小廚房,不過,小得有點擁擠,莫怪說一個主子只能帶上兩人伺候,不過住上兩夜,倒也不必太計較了。
「公主如今的身分是尚書夫人,只能住這樣的院子。」秦嬤嬤擔心的看著公主。皇家住的院子比這兒大上兩三倍,公主都嫌棄小了,如今這兒只怕她更受不了。
「沒關系。」
秦嬤嬤聞言一怔,沒想到公主一點牢騷都沒有。
「我覺得這兒越看越不錯,令人心曠神怡。」對白陌而言,最重要的是可以擁有自由的空間,皇莊一望無際,空氣中充滿了來自大地的生命力,若是再有一只風箏,那就更完美了。
雖然公主落水醒來之後,便好似脫胎換骨了一般,秦嬤嬤還是一次又一次對她的改變驚訝不已,也才終於可以品出駙馬爺對公主著迷的原因了,如今公主上上下下透著一股靈動,有著男子的氣度和胸襟,唯一讓人想皺眉的是沒規沒矩。以前公主不喜歡規矩,但應有的禮儀還是守住了,而今則是從骨子裡將規矩拋到九霄雲外。
「嬤嬤,我想四處走走瞧瞧。」
「公主不是嫌棄這兒只有田地,沒什麼意思嗎?」
「以前不知田地可貴,如今懂了,田地可以生出糧食,喂養我們。」
秦嬤嬤滿意的點點頭。「公主真是懂事了。」
姬安茜也不是不懂事,只是養尊處優,難免不懂人間疾苦,不過,她有一顆很單純的心,這對於出身宮中的人最是難能可貴。想到這兒,白陌突然很想念姬安茜,那個丫頭究竟什麼時候才願意出來見她?
「嬤嬤,我可以出去走走瞧瞧了嗎?」
「公主總要讓老奴和采雲將東西收拾妥當。」
「我只是隨意四處走走,你們不用陪著我。」
「這可不行,公主在這兒的期間,老奴和采雲總要有一人陪在公主身邊。」尚書府都不能令人放心了,何況是一望無際的皇莊,姑且不說皇莊的佃戶,就是今日同時住進皇莊的官員家眷,都不能教人放心。
白陌知道秦嬤嬤是謹慎的人,尤其經過去年落水一事,關於公主的安全,秦嬤嬤更是不敢馬虎,便也不再多說什麼,安安分分的等候兩人收拾好東西。
等了一會兒,白陌才剛開心的披上斗篷,聽著秦嬤嬤再三叮嚀注意安全,不速之客就先到了。
「公主姊姊要出去嗎?」雖然撲上一層厚厚的粉,依然可見柯芳華的樵悴,不難想象她日子過得很不好。
「出去瞧瞧,柯姨娘有事嗎?」白陌畢竟不是姬安茜,只要柯芳華不找麻煩,她對柯芳華談不上喜惡。
「妹妹有一些話想對公主姊姊說。」
「你說。」
「這幾日我們就當好姊妹吧。」
不是自稱妹妹,還喚她公主姊姊嗎?白陌實在不知道她這會兒是在唱哪一出,她們平日沒有往來,臨時裝模作樣演一對好姊妹是不是太為難了?就她的記憶,她可沒當過演員,演戲不在行,又要具備金馬獎候選人等級,這比教她假裝暈倒還難。
「我們兩個鬧得不開心,只會教別人笑話,公主姊姊不同意嗎?」
「我記性不好,不知何時與你鬧不愉快?」除了那次她帶兩個通房上臨水亭挑釁,她們根本沒有交集,實在不知道如何鬧出笑話。
柯芳華將她的話自動解讀成答應了。「我在此謝謝公主姊姊了。」
白陌懶得糾正她其實誤會了,不過既然她有這等自導自演的本事,她倒是沒意見。
柯芳華一告退轉身離開,秦嬤嬤就忍不住嘀咕,「這個女人在玩什麼把戲?」
「我們兩個搞得太難看了,她會很沒面子。」
「以後又沒機會在官夫人面前露臉,何必在乎面子?我看她絕對不安好心眼。」
「嬤嬤放輕松一點,她在這種地方還能玩出什麼把戲?」
「公主不可以輕敵。」
「是是是。」好吧,她同意柯芳華是姬安茜的敵人。
這時,有兩名宮女走進來,行禮問安後,前頭的大宮女道︰「奴婢給七公主送來宮中專用驅蟲的香爐。」
「驅蟲?」
「此時已有蚊蟲,有了驅蟲香爐,今夜公主方能好眠。」
白陌點了點頭,大宮女側過身子,打開後面宮女手上的提籃,從數個香爐中取出一個,采雲上前接過,兩名宮女隨即福身告退離開。
秦嬤嬤謹慎的確認香爐是否有宮中出品的標志,方才接過香爐,再一次吩咐采雲小心伺候公主,便讓公主帶著采雲出門四處探險。
白陌一夜好眠,隔日一早上皇寺舉行祭天,接下來男人下田,女人進了各自的小廚房。
因為蔣懷良負責護衛,不可能一起用膳,她做的料理當然不會以雞蛋為主,而柯芳華只是一個妾,充其量只能在一旁打雜。
因為柯芳華先前有言,這幾日兩人當好姊妹,柯芳華又是以蔣夫人外甥女的身分來此,白陌也不好意思說我們分開用餐,可是剛剛坐下來,蔣懷良就來了。
「怎麼沒有等我呢?」蔣懷良抗議的瞥了姬安茜一眼。
「蔣哥哥不是很忙嗎?」白陌心虛的一笑,理論上,今日與會的官員都要吃妻子親自下廚端上桌的吃食,她禮貌上是應該遣人詢問一聲,可是她覺得很麻煩,索性自動省略。
「我有說今日不陪你用膳嗎?」
「我不是愛計較的人,就是今晚皇上賜宴,蔣哥哥不能陪我用膳也無妨。」因為秦嬤嬤的嘮叨,她知道今晚各家官夫人等著看公主的笑話,這種時候她很需要蔣懷良陪在身邊,好向眾人表示她絕對不是怨婦,她的日子過得美滋滋,可是,她不在意別人的眼光,反正她不是真正的姬安茜,蔣懷良也不是她老公,所以她漠視秦嬤嬤的交代,不遣人提醒蔣懷良今晚的御宴務必出席。
「這麼說,我豈不是應該反過來感謝你的體貼?」
「不用了,蔣哥哥護衛眾人安全,辛苦了。」這是她的真心話,大梁最重要的人都在這兒,只要有一人出事,他就難逃失職的罪名,也由此可知,皇上有多信任他,將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給他。
「知道我很辛苦,還想偷懶。」
「我忙碌了一個早上,可沒有偷懶。」
蔣懷良看了桌上的吃食一眼,悶聲道︰「是啊,為自個兒忙了一個早上,怎麼會偷懶呢?」
白陌嘿嘿笑了。「若知道蔣哥哥可以過來用午膳,昨夜我就會開始忙了。」
「就不知道這話是真是假。」蔣懷良還是不滿意。
「蔣哥哥若是不喜歡今日的午膳,這會兒我親自給蔣哥哥下面條。」
蔣懷良唇角忍不住一翹,因為她知道他喜歡面食。「不必了,今日午膳就將就著吃吧,不過,改日可別忘了補償我。」
「是是是。」白陌趕緊讓采雲添一副碗筷。
柯芳華從來沒有一刻如此難熬,她緊咬著下唇,聽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眼裡完全容不下其它人,表哥真是狠心,當著她的面與公主如此親密,難道不知道這樣會傷了她的心嗎?
她一直勸自個兒住手,為何他要如此逼迫她?
用過午膳,喝了一盞茶,蔣懷良對姬安茜道︰「對不起,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忙,今日御宴我不能出席。」
「我明白,蔣哥哥身負重責大任。」
蔣懷良悶悶的挑起眉。「你真的沒意見?」
「蔣哥哥剛剛不是誇我很體貼嗎?」
「你可能會招來笑話。」他突然覺得很可笑,如今他們的情況全反了,他盼著她耍賴糾纏不放,可是她倒樂得他閃遠一點。
「笑話又如何?總不至於因為如此,我的日子就過不下去了吧。」
「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人家笑話你?」
「不能說完全不在意,只是,若有人存心看我笑話,我就是喝一碗湯,也可以生出笑話來。」她老是將話說得太死了也不妥,這副身子可還要歸還姬安茜,不過,如今姬安茜大概也不會像以前一樣迷戀蔣懷良。
雖然近來常常可以聽見她透澈的見解,可是,她還是一次又一次的令他感到不可思議,感覺她好像經歷了許許多多,不過話又說回來,從宮裡出來的人,哪一個不是經歷許多,差別只在於有人願意看透,有人卻一輩子不想看透。
「是啊,有些人就是喜歡看人家笑話,沒是非也可以生出是非。」其實誰都知道他統管此行祭天的安危,不可能出現在御宴上,然而喜歡找機會落井下石的人處處可見,尤其她是公主,不少人對她眼紅嫉妒,能夠踩她一腳,當然不會錯過。
「就是啊,我又何苦為了別人壞了自個兒的心情?」
蔣懷良贊同的點點頭,目光掠過低調得讓人忘了存在的柯芳華一眼,又對公主交代道︰「今晚用過御宴後,乖乖待在房裡,哪兒也不要去。」
柯芳華聞言一凜,表哥是在暗示什麼嗎?難道表哥……
「為何?」白陌懊惱的皺眉。「我想去夜游。」
「夜游?」
「夜裡的景色別有一番風情,明日就要回去了,我想利用今夜好好欣賞。」
蔣懷良想起帶她去夜市的情景,一路上她興奮得像個孩子似的,看得好開心、笑得好開心,吃得也好開心,於是他念頭一轉,很自然的脫口而道︰「過些日子我得閑,再帶你去莊子住幾日,到時再陪你去夜游。」
白陌瞬間兩眼一亮,「真的嗎?」
「我何時說話不算話?」
「拉勾。」她承認他信用良好,可是立了約更有保障。
蔣懷良覺得很好笑,可是沒有異議的伸手與她拉勾,她笑得臉上兩個梨渦更深了,而他的心情也隨著她的笑容飛揚,這種感覺真是奇妙,因為一個人的歡喜而歡喜。
柯芳華原來不安的心頓時被嫉妒塞滿了,表哥幾時如此討好一個女人過,這個驕蠻任性的公主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迷惑表哥?不過沒關系,今夜,表哥就會嘗到失去的痛苦,如同她所遭受的苦楚,表哥別怪她狠心,是他先對她狠心,讓她活著有如行屍走肉。
御宴上,因為蔣懷良請了皇上身邊的內官送來一首詩,白陌成了今夜最受矚目的焦點,不過,是從原先以為的訕笑嘲弄變成嫉妒羨慕。
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投我以木李,報之以瓊玖。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蔣懷良顯然是借著這首詩向眾人表示,他希望能夠和她天長地久。
這一刻,白陌覺得自個兒的心好像被他抓住了,無論眾人是用何種眼神看她,她一點都不在意,她的眼中、心裡,只有那個男人的情意、心意,即使他人不在這兒,她好似依然可以見到他熾熱的目光。
吃完御宴,白陌激動的心情還沒有平復下來,借著在院子消食的理由,歡快的蹦蹦跳跳。
「公主心情很好。」采雲忍不住調笑道。
「我看你心情也很好啊。」白陌不甘示弱的回擊。
「公主好,奴婢就跟著好,奴婢還不是沾公主的光。」采雲撇嘴道。
白陌很恭敬的雙手合十行禮。「我錯了,我不應該如此計較。」
采雲驚嚇的往後一跳。「公主別嚇我。」
「原來你也是個膽小的。」白陌戲謔的笑道。
「當奴婢的都是膽小的。」
「那可真是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不過,還是請公主早早回房歇著了,駙馬爺不是交代過,用過御宴後,公主就得乖乖待在房裡嗎?」皇莊很大,雖然每戶院落相隔不到十步,可是出了院落,放眼望去是一片空曠,此時夜已深,看起來更是恐怖。
白陌噘著嘴挑了挑眉。「你是誰的丫鬟?」
「駙馬爺也是為公主好。」
「這兒是皇莊,不時有侍衛巡邏,為何不能出去夜游呢?」
「公主不是已經答應駙馬爺不會去夜游嗎?」
「我哪有答應他?我倒是記得他要帶我去莊子住幾日,還要帶我去夜游……好啦好啦,你別再瞪我了,我去睡覺就是了。」白陌心不甘情不願的轉身回房,同時喃喃自語道︰「真要有危險,待在屋裡也不見得能逃過一劫。」
進了房間,采雲伺候公主更衣,點著了驅蟲香爐,卻見公主拿出書冊,她不禁傷腦筋的搖搖頭。「公主忙了一天,難道不累嗎?」
「秦嬤嬤都去睡了,你也去歇息吧。」
「秦嬤嬤有言,奴婢必須盯著公主躺下來睡著了。」
「你知道安置之前我一定要看書,少說也要看上半個時辰,難道你就傻傻的在一旁盯著我半個時辰嗎?不必擔心,看完書我就睡了,真的。」
采雲知道她的習慣,於是道︰「好吧,我去睡了,公主記得將房門上鎖。」
白陌點了點頭,歡喜的將采雲送出房間,鎖上房門,拿著書冊爬上床。
可是往常一看就深深著迷無法停住的話本,今日竟成了催眠曲,她不時打哈欠。真是奇怪,這兩日怎麼一早就想睡覺了,難道是因為郊外的空氣比較好嗎?她不喜歡都市,偶爾人多熱鬧一下沒關系,不過若一直生活在忙碌熱鬧的都市中,就會不自覺變得焦躁,經常會覺得被什麼掐住似的,快喘不過氣來,而進到郊外,她的感覺全然不同,就像從籠子放出來飛翔的鳥兒。
白陌隨手將書冊往旁邊一放,躺了下來,眼睛一閉,立刻沉沉入睡。
這一夜,她作了一個很可怕的夢,夢境裡煙霧彌漫,周圍還蒸騰著可怕的熱氣,企圖奪走她的呼吸,她掙扎著想起身逃離,可是身體動彈不得,只能任由奪人魂魄的窒息一點一滴將她的生命力帶走,她想,她快要死了,而她還沒有將身體還給姬安茜,她覺得對不起姬安茜,很遺憾甚至沒能當面道一聲對不起。
最後她徹底放棄掙扎了,只能眼睜睜看自己跟這副身體道別,接著感覺到身子騰空而起,不,是有人將她抱了起來,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溫暖將她包裹起來,新鮮的空氣慢慢灌進體內,她的身子漸漸放松了,不再感到害怕,很快的,那片充滿死亡的氣息離她遠去。
「茜兒,醒醒,茜兒、茜兒,你醒醒!」
她不是姬安茜,可是聽得出來那急促的聲音是在呼喚她,若她不張開眼睛看一眼,她擔心對方會急得哭出來,於是她很艱難、很努力的張開雙眼,見到這世上最俊的一張臉,然後又閉上眼睛睡著了。
這個晚上皇莊鬧得驚天動地,一場大火驚擾睡夢中的人,眾人或快或慢紛紛倉皇逃出,唯有公主的房門毫無動靜,秦嬤嬤和采雲用力撞擊房門,房內的人依然不為所動,兩人都急哭了,再不逃,公主必死無疑,幸好蔣懷良及時現身,撞破窗子爬進屋內,將房門打開,終於將沉睡不醒的人抱出來。
是誰如此大膽當著皇上的面前縱火?皇上最疼愛的七公主還未清醒,而駙馬爺為了救公主傷了肩背,皇上震怒,命令侍衛展開調查,隨後侍衛在幾處起火地點地毯式的搜索,發現一個荷包,荷包內側可見一個「苓」字,侍衛一一詢問,很快就查到這個荷包屬於柯芳華的丫鬟茯苓所有。
縱火者一下子就被揪出來了,雖然茯苓堅稱數日之前遺失了一個荷包,尚書府馥香閣的丫鬟婆子都知道此事,可是有侍衛指證事發不久後,她出現在某一處起火地點附近,因為急著滅火,未能上前將人扣住盤查。
事已至此,即使茯苓矢口否認,也難以洗刷嫌疑,再者奴才皆聽主子行事,柯芳華自然遭到牽連。
總之,此事牽涉到內宅女子,皇上決定交由皇后和章貴妃共同審理,另外蔣懷良陪同,畢竟此次祭天的護衛由蔣懷良統管,搜索一事也由他主導。
「本宮不喜歡見血,本宮就給你一次機會,為何要縱火?」劉皇后像是不經意的瞥了章貴妃一眼,若不是這個女人在這兒湊熱鬧,這事三兩下就可以審出來了。
「皇后娘娘明察,奴婢真的沒有放火。」茯苓實在不懂,不久之前還慶幸自個兒命大,逃過一劫,為何轉眼之間淪為凶手?
「還是不肯說實話?」劉皇后瞥了站在一旁的老嬤嬤一眼。「掌嘴。」
「奴婢真的沒有放火,皇后娘娘饒命啊!」茯苓已經被老嬤嬤一把抓住下巴,接著一左一右十個巴掌掮下來,如火在燒的疼痛,讓茯苓再也忍不住地哭了出來。
劉皇后優雅的拿起茶盞輕啜了一口,再放回茶幾上,用手絹輕拭唇角,方才不疾不徐的道︰「本宮要知道原因,不是問你有沒有縱火,你不懂嗎?」
「可是,奴婢真的沒有縱火。」茯苓不自覺的看了柯芳華一眼,難道皇莊會失火與姨娘有關?
「你非要弄髒本宮的手嗎?」
劉皇后又再瞥了老嬤嬤一眼,這一次她甚至不用直接下令,深諳皇后娘娘行事作風的老嬤嬤快步上前,又是一左一右十個巴掌,茯苓這一次整張臉都腫了。
「奴婢……」茯苓一開口,臉就痛得好像要燒起來似的,實在說不下去,只能求救的看著柯芳華,希望主子能救救她。
柯芳華終究無法漠視茯苓的求救,撲上前跪了下來。「茯苓沒有這個膽子,請皇后娘娘明察,此事必有人栽贓。」雖然挨打的人是茯苓,可是深受煎熬的人是她,這事就算與她無關,茯苓是她的丫鬟,她豈能置身事外?
「難道你一句有人栽贓,就想將你的丫鬟從此事摘出來了嗎?」
「賤妾不敢有此想法,可是茯苓丟了荷包確實不假。」
劉皇后唇角一勾,故作不解的問︰「本宮倒是奇怪,為何人家挑上你的丫鬟?為何不說有人想置你於死地?」
柯芳華不著痕跡的瞥了章貴妃,難道貴妃娘娘一開始就想藉此事犧牲她?
「若非公主差一點葬身火海,你是不是準備將髒水往公主身上潑?」
「賤妾不敢。」在外人看來,容不下她的人只有公主。
「既然說有人栽贓,總要有個理由吧。」
「賤妾只是以為茯苓沒這個膽子,真不知道是誰容不下賤妾。」柯芳華的冷汗都冒出來了,人家都說皇后娘娘性情柔和,喜歡與人為善,如今方知這是在後宮生存的方法,皇后娘娘不過是一把未出鞘的刀,比起張揚的章貴妃更為可怕。
「既然不知道,那就繼續掌嘴。」
「皇后娘娘饒命!」柯芳華的目光下意識的落向章貴妃。
章貴妃見了不禁皺眉,這個丫頭不會是想將她拖下水吧?!
劉皇后勾唇一笑。「願意說實話了?」
章貴妃搶先道︰「娘娘這是要屈打成招嗎?」皇后真狠,索性一次把人打廢了,何必這樣慢慢折磨?
這個女人終於有反應了,劉皇后嘲諷的翹起唇角。「妹妹有更好的主意?」
「妹妹是想,皇上如此看重此事,娘娘總不能屈打成招了結。」
「若是有更好的法子,本宮也不想見血。」
「先關起來,餓個幾日,還怕她不說實話嗎?」
劉皇后輕聲笑了。「妹妹真是好心,想給真凶殺人滅口的機會嗎?」
章貴妃聞言臉色一變。「娘娘這是何意?」
「關起來,只怕不到一日,就被下毒滅口,這事還查得下去嗎?」
「人在蔣尚書的手上,誰有本事下毒滅口?」
蔣懷良上前行禮道︰「貴妃娘娘,微臣乃兵部尚書,非刑部尚書,況且人下了監,也非刑部尚書能夠看得牢的,各方人馬都有可能下毒,一旦人死了,提出將人先行關押的貴妃娘娘豈不是更教人起疑心?」
章貴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蔣懷良竟將矛頭直接對準她,偏偏她又無從挑剔。「難道你也贊成屈打成招嗎?」
「微臣只要真相,微臣的妻子差一點死於這場火災。」
劉皇后得意的挑起眉。「妹妹還有話要說嗎?」
「妹妹無話可說,不過皇上若知道娘娘屈打成招,只怕會責怪娘娘處事失當,難以服眾。」
「妹妹如此關心本宮會遭受皇上指責,真是令本宮感動,不過妹妹也不必著急,本宮是不是屈打成招,皇上自有定奪。」劉皇后轉向柯芳華,挑釁的揚起眉。「今日起火之處並非只有一處,這豈不是說明有人暗中加柴添火?否則,單憑你的丫鬟不會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你明白了嗎?本宮之所以讓你自個兒說清楚,是在給你機會。」她接著又轉向老嬤嬤。「掌嘴,打到說實話。」
茯苓驚愕的瞪大眼睛,柯芳華也慌了,不知不覺便脫口而出,「是貴妃娘娘要賤妾在公主住的院子縱火。」
章貴妃激動得差一點跳起來。「你這個卑賤的丫頭,竟然誣蔑皇親國戚,你不想活了嗎?」
「妹妹是不是太心急了?」劉皇后冷笑的瞅著章貴妃。「妹妹可是皇上寵在心尖上的人兒,這大梁有誰膽敢誣蔑妹妹?」
「娘娘這話是什麼意思?」
「妹妹總要讓這個卑賤的丫頭將話說清楚,不是嗎?」劉皇后目光一轉,又回到柯芳華身上。「公主幸能逃過一劫,生命無虞,若是你能夠說清楚,本宮可以保你一命。」
章貴妃急著想阻止,可是再說下去,明擺著她心裡有鬼,也只能瞪著柯芳華,用眼神警告她說話當心一點,別以為有皇后保她,她就可以脫險,比起皇后娘娘,她這個貴妃娘娘更狠。
不過,柯芳華顯然豁出去了。
「貴妃娘娘向賤妾保證,只要事成,必會讓表哥將賤妾扶正。」
「這真是笑話,本宮豈有本事插手蔣尚書府上的事?」章貴妃再也按捺不住的站起身。
「賤妾有證據。」柯芳華取出藏在隨身荷包裡的書信,老嬤嬤即刻上前取過書信轉呈給皇后娘娘,柯芳華接著又道︰「貴妃娘娘親口向賤妾保證,沒有公主擋在前面,表哥必會因為對賤妾心懷虧欠,想方設法將賤妾扶正,屆時貴妃娘娘必會在背後推上一把,助賤妾坐上正室之位。」
劉皇后看了柯芳華遞過來的書信,冷笑著睨向大驚失色的章貴妃。「妹妹真是好本事啊。」
「光憑兩封不知從哪兒弄來的書信,娘娘就想定妹妹的罪嗎?」章貴妃總算是回過神來,那兩封信又不是出自她的手,就算有她的印鑒,她不認帳,皇后又能奈她如何?
「這事是不是妹妹所為,我們心知肚明,這次妹妹想賴掉可不是那麼容易了。」劉皇后終於抓到仇敵的把柄,再也不願意像往常一樣低調容忍了。
「娘娘別妄想將此事栽到妹妹頭上。」
「本宮豈有這麼大的本事?這兩封書信交給皇上,皇上自有定奪。」
「娘娘應該很了解皇上,皇上不會單憑兩封信就定妹妹有罪。」
若是發生在平日,皇后娘娘會同意章貴妃,可是這一次她很有信心,揚起下巴,笑盈盈的道︰「妹妹知道皇上有多重視每年二月二日的祭天嗎?這是祈求未來的一年國泰民安,皇上連一丁點差錯都無法容忍,而妹妹偏偏撞在此事上面,還能期望皇上一如過往的縱容嗎?你啊,這次只怕真正惹惱皇上了。」
這會兒章貴妃終於知道害怕了,皇上是愛她寵她,可是並不昏庸,皇上最看重的是百姓,這源於皇上悲天憫人的性格,也是先皇選擇將皇位傳給當今皇上的主要原因。先皇一生在戎馬中度過,開疆闢土,成就豐功偉業,因此選擇與他截然不同的兒子承繼帝業,守護他拚搏一生的江山。皇上明白先皇心意,不曾忘記先皇留下的遺言——成為愛護百姓的好皇帝,而三皇子被立為太子,正因為他的個性最像皇上。
一後一妃審問犯人,最後卻變成兩個女人的爭斗,蔣懷良不覺奇怪,只感到悲哀,對後宮女人來說,只要有機會能置對方於死地,誰會在意這中間賠上多少條人命?他早猜到這場審問一定會鬧成這個局面,最後還是要皇上出面了。
蔣懷良看著剛剛又睡著的公主,輕柔的將她緊蹙的眉撫平。
上次聽到丫鬟無意間在尚書府外面發現章貴妃的宮女,他後來也刻意詳加調查,得知與章貴妃暗中往來的人是柯芳華,還派了人盯緊她,可是,她放火的地點離姬安茜住的院落有些距離,按理燒不到這兒,且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全部的院落同時亂成一團,當下他立刻明白這事還有貓膩,柯芳華恐怕被當成了犧牲品,若非當時他放心不下,想要親眼確定公主安然無恙,人已經來到附近,只怕他來不及把人救出來。
一想到再慢一步,他就失去她了,他還是忍不住害怕顫抖,又想到表妹一直連同外人算計他,他心裡亦是相當難過。
雖然之前就發現柯芳華並非想象中那麼溫柔善良,可是,誰沒有私心呢?她貪心算計,他都可以理解,但她不至於如此狠毒的意圖謀害人命。要是當初他不能娶她為妻的時候,就另外替她找個好人家,而不是委屈她當個妾,之後就不會生出這麼多是是非非,讓她越變越丑陋,說起來,是他害了她。
小時候,經常有人給父親送歌姬美妾,父親總是推說蔣家祖訓不納妾,這明明是謊言,他困惑不解詢問父親,父親只道「女人多,是非也多」,如今他真後悔未將父親的話放在心上。
多年來,無數美人從眼前而過,卻不曾有一人進駐他的心,因為他的心很早以前就被一個夢纏繞住了,那種惦記的感覺很奇妙,不過他還不至於荒謬的認為自個兒不愛女人,只愛一個追尋的夢。總之,如今纏繞住他所有心思的,是他的妻子。
采雲輕悄悄的來到床邊。「駙馬爺,太子殿下來了。」
蔣懷良點了點頭,細心的幫公主拉妥被子,這才起身走出房間。
姬安順一見到蔣懷良,立刻上前關心的問︰「茜兒醒了嗎?」
蔣懷良率先走到院子牆邊的樹下,用目光指示侍衛散到四周防守,方才對著跟過來的姬安順道︰「醒了又睡著了,一直在作惡夢。皇上要如何處置章貴妃?」
姬安順顯然很苦惱,聲音有些悶悶不樂。「雖然柯芳華的丫鬟指證章貴妃身邊負責聯系的丫鬟,可是章貴妃堅持否認,而她的丫鬟早一步服下毒藥,還來不及逼問就毒發身亡,這事也查不下去了。」
「我看了書信,上面有章貴妃的印鑒,章貴妃不可能將自個兒完全摘出來。」
「因為她沒法子將自個兒完全摘出來,父皇不會不做出懲處。」
「如何懲處?禁足嗎?」蔣懷良忍不住嘲弄的唇角一勾,明知是她在搞鬼,卻拿她莫可奈何,這種感覺真是令人郁悶。
「父皇確實有指示,章貴妃一回宮就不準再踏出麗春宮,這也表示她必須將掌管六宮的權力交到母后手上。」
沉吟半晌,蔣懷良又問︰「皇上問了殿下對此事的看法嗎?」
姬安順點了點頭,道出自個兒當場的回應,「柯芳華承認派丫鬟燕草在你的院子縱火,但是母后答應保她的命,我請父皇從輕發落,至於章貴妃,她始終不承認插手縱火一事,父皇要如何懲處,端看父皇如何看待此事。」
太子殿下回答得中規中矩,想必這也是皇上想要的答案。關於章貴妃,無論皇上是否舍得懲處,章貴妃不認罪,皇上當然也不能強行定罪,因為皇上要處置章貴妃,最重要的是看皇上如何看待這次鬧出來的風波;無法定章貴妃的罪,柯芳華也不好重罰,正好皇后娘娘允諾柯芳華保她一命,皇上當然順勢對她從輕發落。
「柯芳華發賣出府了結,你沒意見吧?」
「這樣也好,不過,能不能請殿下幫她安排好一點的落腳處?」她總是他的表妹,他不願意她落個悲慘的下場。
姬安順顯然不認同,可還是撇了撇嘴,終究點頭表示答應幫這個忙。
「雖然父皇只是將章貴妃禁足,但是看得出來父皇真的生氣了。」
如同皇后娘娘所言,皇上很重視每年二月二日的祭天,不容許一丁點的差錯。祭天是開國太祖皇帝立下來的規矩,可是三品以上京官下田,卻是當今皇上當太子時提出來的,先皇還大大贊譽這個提議;皇上即位後,又增加家眷部分,因為此事,民間對皇上歌功頌德一番,皇上真的成了百姓口中的仁君。章貴妃撞在皇上最得意的事上面,皇上怎能不惱?不過要皇上重重懲處章貴妃,這無疑是在皇上的心上刺了一刀,皇上舍不得啊。
雖然皇上不能重重懲處章貴妃,蔣懷良很郁悶,可是,真正教他耿耿於懷的是——「殿下是否相信章貴妃今日沒有插手縱火一事?」
「她若是沒有插手,其它幾處的後院為何會失火?」
「這事由她主導,她當然知道縱火一事,可是,既然柯芳華會派丫鬟去縱火,她何必再插手?若是她的人被侍衛逮個正著,她不是反而將自個兒牽扯進去嗎?還有,茯苓那個丫鬟的荷包落在現場,這不是明擺著讓柯芳華難以脫身,章貴妃有必要對柯芳華趕盡殺絕嗎?狗急了會跳牆,章貴妃擔心被柯芳華咬出來,逼不得已絕對不會犧牲她,不過很顯然,有人想法與章貴妃不同,希望這事鬧得越大越好,好讓我背上失職的罪名。」
略一思忖,姬安順終於明白蔣懷良的意思。「你認為其它幾處另有他人介入?」
「對,有人將章貴妃和柯芳華推到前面,而自個兒又暗中在後面放火。」
姬安順眼中閃過一道銳利。「老六?」
「若此事是章貴妃謀劃,他不可能不知道。」
「老六看似沒有攻擊性,其實很狡猾。」
「他確實很狡猾,可是殿下看得出來,皇上想必也看得出來。」
「什麼意思?」
「你可有聽到太醫說,公主因為吸入太多迷藥才會昏迷不醒,當時我讓太醫在房裡查了一遍,太醫發現迷藥被放在驅蟲的香爐裡面。」
姬安順一怔,搞不懂蔣懷良怎麼一下子從姬安保跳到姬安茜,但仍就其所知地道︰「柯芳華不可能在驅蟲的香爐裡面放進迷藥。」
「除了章貴妃,沒有人可以在香爐裡面下迷藥。」
姬安順這下總算明白了。「章貴妃讓柯芳華放火,又在香爐下迷藥,她已經篤定此事萬無一失,也就沒有理由在其它的地方放火,稍稍一想,父皇必能想透其中的道理,並推測在其它地方放火的必定另有其人,而且此人夠狠,算準柯芳華無法擔下此事,這事也只會算到章貴妃頭上。」
蔣懷良點了點頭。「章貴妃算得上聰明,可是少了幾分狠勁,這一點皇上想必比任何人都清楚。」
「父皇是不是也懷疑老六?」
「依我看,皇上將章貴妃禁足,很有可能是為了保護章貴妃,也有可能是為了試探六皇子。」
姬安順微皺著眉。「縱火一事章貴妃總是有嫌疑,朝堂上必然會有不少議論,而後宮想必也鬧得風風雨雨,父皇將章貴妃圈禁在麗春宮,確實是在保護章貴妃,可是,說是為了試探老六,我就不明白了。」
「若皇上懷疑六皇子在此事上面搞鬼,當然要知道六皇子事後的反應。」皇上性情溫和,不曾有凌雲壯志的大作為,可是用人大膽,且用得好,正是因為皇上獨具識人的本領,假若皇上不要偏寵章貴妃,朝堂和後宮就會更安寧了。
姬安順微微挑起眉,充滿期待的問︰「你認為老六會如何反應?」
蔣懷良冷冷一笑,一個自以為聰明的人能做出什麼反應呢?
姬安順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笑非笑的道︰「我倒希望他不要做出任何反應。」
「六皇子一向很懂得明哲保身。」
姬安順擺了擺手,將姬安保暫時拋到腦後,轉而問︰「你的傷勢如何?」
「皮肉之傷,過幾日就好了。」
「父皇表示給你十日好好養傷。」
「我正有此打算,我在這附近有個莊子,我想帶公主去那兒養傷。」回到尚書府,只怕日日都有收不完的帖子,借著關心之名,又不好拒於門外,他們忙於應付這些人情往來就來不及了,哪還能好好養傷?
姬安順理解的點點頭,一個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一個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受傷生病了,豈能不上門送個禮關心一下?
「本宮每日都會讓人將宮裡的消息送過來給你。」
「殿下不必惦記我,此時皇上關注六皇子,說不定也在關注殿下,皇上不喜歡臣子與皇子有過多深入的交往,即使我們的關系不同於尋常人。」蔣懷良自有消息管道,無論是宮裡還是府裡,再也不容許有人在他背後操縱。
「本宮知道了,茜兒,就交給你了。」姬安順說完,忍不住朝著房間的方向看了一眼,這才轉身帶著內官和侍衛們離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0 AM
第七章 魂牽夢縈
當白陌完全清醒過來時,人已經在蔣懷良的莊子,蔣懷良還派人回府裡接了春墨和夏英過來,秦嬤嬤和采雲終於可以稍稍喘口氣了。
當白陌聽了采雲詳述這一日一夜發生的事,只覺得一陣欷吁,雖然她很不欣賞柯芳華這個女人,矯揉造作,從頭到腳都很假,可是倒也談不上討厭,也許因為她是妖狐,始終當自己是人世間的過客,不允許自個兒對人有太多感情和想法;或許轉生了那麼多世,經歷了那麼多事,卻沒有太過深刻的記憶,正是因為她對任何人事物未曾投入太多情感,她應該繼續保持這種旁觀者的態度,無論面對何事,沒有喜怒哀樂,然而,如今她卻因為柯芳華的行徑欷吁,也因為柯芳華的離去而開心。
盡管她不願意,但是當她不受控制地對蔣夫人投注過多關心,她就已經越過界線,接下來又是蔣懷良,一個讓她產生許多情緒的男人,對他,她生出了期待,也生出了信賴,老實說,她不明白這是為何。
總之,她覺得蔣夫人和蔣懷良身邊不再有柯芳華這樣的女人是好事,她也沒想到兩個通房見靠山失勢,自請離了府,看來這內院終於可以清靜許多了。
「公主因為那個女人受了那麼多委屈,如今她走了,公主應該開心,為何咳聲嘆氣呢?」采雲實在搞不懂。
「我當然開心,只是覺得悲哀,原本也是個嬌滴滴的小姐,如今落到人牙子手上,也不知道將來會如何。」
「很可能賣到窯子吧。」
白陌臉色一變。「賣到窯子?」
「她生得有幾分姿色,待在窯子應該可以混得很好。」見公主擔憂的皺眉,采雲撇了撇嘴,又道︰「無論如何,她都是咎由自取,公主何必為她擔心?」
她也不是真的替柯芳華擔心,若是柯芳華沒有算計害人的心,如今也不會遭這樣的罪,可是,畢竟是蔣夫人的外甥女,她真的不願意見她落得如此悲慘的下場。
「公主放心,她很有心計,不會遭人欺負。」
「已經賣掉了嗎?!」
「不會這麼快,應該會在官奴署待上一個月,再交給人牙子。」
「官奴署?」
「官宦之家的家眷犯了罪,通常會先送到官奴署,待上頭決定如何處置。按理柯芳華只是侍妾,可以直接交由人牙子賣了,可是,她也是夫人的外甥女,上頭看在夫人的面子上便讓人先進官奴署。」
她懂了,官奴署有一點刀下留人的含意,這恐怕是大梁的特產吧。
「公主放心,沒有人進了官奴署還可以回來,倒是有人在那兒病死了。」
「病死了……詐死嗎?」
「應該是吧,可是從此隱姓瞞名,日子應該也不好過吧。」
白陌覺得身分並不重要,而是如何活著,就好比柯芳華,若是能用更寬闊的胸襟活著,如今又怎麼會走到這樣的絕路?
「公主不要想太多了,駙馬爺將公主救出來的時候,看著柯芳華的眼神好像要殺人似的,絕對不可能幫她詐死逃走。」
白陌根本不擔心,柯芳華已經沒有娘家了,還能去哪兒?不過這些事對她來說都不重要,她甩了甩頭,打起精神問︰「蔣哥哥呢?」若非蔣懷良救了她,這一世的任務就沒機會完成了,她得先跟他說聲謝謝。
「駙馬爺應該在書房。」
白陌掀開被子跳下床。「我去找蔣哥哥。」
「公主別急,總要先更衣梳妝吧。」
白陌垂下螓首一看,衣服皺巴巴的,不得不承認這副模樣真的很狼狽,只好安安分分的由采雲為她更衣梳妝。
蔣懷良的莊子不大,卻極其精致,看樣子費了不少心思整治。
白陌隨著采雲來到書房,書房外面的兩名侍衛見到她,恭敬的上前行禮,便側過身子讓她進入書房,而采雲被留在外頭。
這裡的書房遠遠不及文華閣的大書房,空空蕩蕩,只有書案上的文房四寶齊全,還有一張架子床,而此時蔣懷良光著上身坐在床上,方四平正準備幫他上藥。
白陌見了一怔,害羞的轉身背對他們,脫口道︰「對不起。」
蔣懷良歡喜的勾唇一笑,這丫頭來得正是時候,而方四平一看到主子臉上的表情,就很識相的將藥膏交給主子,安靜的退了出去。
「你過來幫我上藥。」蔣懷良帶著笑意,對著她的背影道。
他為她受傷,她幫他上藥也是理所當然,她很自然的轉過身,咚咚咚的跑到床邊,可是一看到他赤luo精實的上身,兩眼差一點爆凸,這未免太養眼了,不過當她的目光一觸及他燒傷的肩臂,難過的淚水瞬間將雙眸攻陷。
「我是讓你幫忙上藥,可不是讓你來當小哭包。」
白陌努力抑制直落而下的淚水,接過藥膏,一邊小心翼翼幫他上藥,一邊心疼的道︰「對不起,一定很痛吧?」
「我經歷過更嚴重的事,這點小傷不算什麼。」
她看了都覺得好痛,他竟然說不算什麼……等一下,那是什麼?她看見他後背腰側有條刀疤,右手不自覺的伸過去一觸,又縮了回來,他微微一顫,強忍著想將她的手緊緊抓住的沖動。
「這是為了放火燒敵軍的糧草,被人家從背後捅了一刀。」
白陌記得姬安茜說過,蔣懷良差不多八歲就被父親帶到邊關,上戰場磨練。
「當時害怕嗎?」
「不怕,只想著如何活命。」
「你父親真狠,為何小小年紀就帶你上戰場?」八歲在現代只是一個國小二年級的孩子。
「當時皇上剛剛坐上龍椅,蠻夷趁機擾邊,父親是少數幾個受皇上信任,又有作戰經驗的將領,於是奉派鎮守邊關。當時京城很亂,瑞王伺機而動,父親不放心我待在京城,便借口上戰場磨練將我帶在身邊。我性子好強,既然去了邊關,就不可能躲在後方,父親很高興我有志氣,就將我交給他的副將,從此我就開始過起馬背上的生活。蠻夷喜歡小打,讓我們疲於奔命,我覺得我們不應該繼續處於挨打的局面,要反過來采取主動,便建議燒了他們後方的糧草,讓他們乖乖滾回去。」
白陌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也太大膽了吧!」
「想贏,就必須大膽冒險。」
「這倒是。」
「事實證明我是對的,成功的燒了他們的糧草,他們不得不滾回去,這也同時奠定我在軍中的地位,皇上也是因為此事才注意我。」
「成功果然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姬安茜所知有限,只是簡述蔣懷良崛起的過程,當時她聽了之後只有一個感想,蔣懷良根本是幸運兒,若非父親守邊有功,又死得早,他怎麼可能入得了皇上的眼?
蔣懷良微微挑起眉。「難道你以為皇上是因為我父親才特別照顧我嗎?」
白陌嘿嘿嘿的笑了,真是不好意思。
「你太小看你父皇了。」
「父皇對我來說一直是父親。」姬安茜嚴重缺乏政治Sense,要不,怎麼可能從宮裡那個大染缸出來還如此天真善良?
蔣懷良的神情轉為認真,視線緊緊勾著她,彷佛要將她看透似的,她不自在的往後一縮,感覺都快要缺氧了,他才終於出聲道︰「當時,我真的很害怕來不及救你,我不能失去你。」
這算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向她表白,可是她無法響應。即使她是姬安茜,他也不是她命定之人,何況她是妖狐,她的目標是成仙,怎麼可以跟人類談戀愛?
「為何不說話?」
「我要說什麼?」白陌的目光微微一閃,迴避著他。
他索性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直視他,她覺得很委屈,目光哀婉的發出抗議,那楚楚動人的模樣別有一番風情,害他差一點失控堵住她的嘴。
他真應該罵她,難道她不知道這樣子很誘惑人嗎?可是他不敢,還得力持冷靜理智。
「你還在生我的氣。」
「沒有,我何必生你的氣?」
若說她對過去的事還耿耿於懷,也不見她將過去的事一直掛在嘴邊,可是她無法敞開心接受他卻也是事實,與其為了她是否還在生氣爭執不下,他還是霸氣的直接將她整個人圈在懷裡,不過,他的聲音卻是無比的纏綿愛戀,「我們把過去的不愉快都忘了,好嗎?不會有通房、不會有侍妾,我只有你。」
假若她是姬安茜,她一定會徹底投降,就算不是姬安茜,情感上她已經認了,可是殘存的理智依舊拚命的掙扎,他們兩個怎能談戀愛?誰來告訴她,為何她的任務會搞成這個局面白陌幾乎整個人趴在窗邊,說是吹風,想散去心頭的苦惱,不過顯然一點用處都沒有。
這一日,她一直處在極度苦惱的狀態下,無法逃避,蔣懷良點燃她內心對愛情的渴望,可她是妖狐,他們絕對不可能在一起。
前幾世,每當她完成任務,她就會開始踏上四處流浪的日子,因為她可以讓依附的身體長生不老,若是一直待在原地等候孟傳溪和王素依的轉世白頭到老走完一生,她是妖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所以,在等候下一個轉世之前,她只能披著不會老去的皮囊換身分,到處去流浪。為此,她向天神抗議,為何不能完成任務拿到狐狸毛就直接轉到下一世呢?天神說,她必須守護他們白頭到老。對此,她也有意見,她必須四處流浪,如何守護他們白頭到老?
天神又說了,無論你身在何處,你都能夠守護他們。
老實說,她懷疑天神在整她,存心拖延她完成任務的時間,要不,幾十年就可以了結的問題,為何要拖上千年?
不過,她還能如何?難道她可以不按照天神的游戲規則嗎?算了吧!
總之,撇開任務不說,她根本沒辦法跟任何人談戀愛,她與蔣懷良又怎麼可能在一起?
「你怎麼又皺眉了?」蔣懷良伸出手,溫柔的撫平她緊皺的眉頭。
白陌怔愣的眨了眨眼睛,這才發現他不知何時站在窗外看著她。
「何事如此傷神?」
「沒、沒事。」白陌慌亂的垂下眼簾,完了,怎麼一見到他,心就跳得這麼快?
「真的沒事嗎?」蔣懷良俯下身,兩人唇瓣只差一根手指的距離就踫上了。
「真沒事。」這個男人真壞,怎麼老是用美色誘惑她?
「可是,怎麼臉兒紅通通的?」蔣懷良唇角一翹,那日不顧一切抱住她,就知道他們心意相同,她抗拒不了他。如今他不再擔心貼上去她會一巴掌過來,不過,他們身體的距離並沒有因此跨越,這種感覺很奇怪,彷佛他們中間擋著一個人,雖是這麼說,但又不夠精確,總之,就是有個什麼擋在他們中間。
「我擦了胭脂,不行嗎?」他不要靠得如此近,她哪會臉紅?
「你已經美若天仙了,何必擦胭脂……沒有啊!」蔣懷良突然伸出右手食指往她面頰上劃過,然後將食指湊到眼前一看。
「蔣哥哥不好好養傷,來這兒干麼?」白陌懊惱的坐直身子。
「我扎了風箏,我們去放風箏。」蔣懷良很懂得適可而止,在他還沒有弄清楚擋在他們中間的是什麼之前,他不會逼得太緊。
一聽到放風箏,白陌兩眼閃閃發亮,可是一想到他的傷,她只能忍痛拒絕。「蔣哥哥真的很不安分,受傷了就應該好好休養。」
「我又不是嬌貴的公子哥兒,不至於為了這麼一點小傷就動彈不得。」
「不小心扯到傷口,你會痛死了。」
「我不怕痛,走吧,去放風箏。」
遲疑了一下,白陌還是開心的點點頭,跳下軟榻跑了出去。
白陌特別喜歡放風箏,喜歡那種要乘風而去的感覺,雖然跑到巴掌大的臉兒紅撲撲的,她也不覺得累,偶爾還會停下來,回首對蔣懷良揚起燦爛的笑容。
蔣懷良聽著她銀鈴般的笑聲,看著對他揚起笑臉的她,恍神之間,他走進長久以來將他的心纏繞住的那個夢——
他一直在追尋一個人,雖然她的容顏不斷改變,但他知道是同一個人,不過,無論是哪一張容顏,他都無法看清楚,倒是她的笑聲很清晰,充滿了屬於她的生命力。從他有記憶開始,她就不斷的在他夢裡出現,這是為何?她對他究竟有何意義?他想尋找她,可是,世上有哪一個女人的容顏會不斷改變?他知道,這只是一個夢,也許他會一直惦記著,然而夢就是夢,不可能變成真實。
多年過去,他依然作著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夢,也可能因為這個夢,他對女人的心思很淡,倒是不自覺會留意女人的笑聲,可是夢裡的笑聲始終留在夢裡,他未曾在真實中聽過,他本以為這將是一輩子也解不開的夢,然而今日,他竟然……
「你不玩嗎?」白陌突然跑到他面前。
是她嗎?蔣懷良看著她,感覺她好像就是從夢裡走出來的女子。
「蔣哥哥怎麼傻了?」白陌伸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蔣懷良倏地回過神。「你的笑聲真好聽。」
「蔣哥哥今日是不是吃了蜜?」雖然這稱不上什麼甜言蜜語,卻讓她羞怯的臉紅了,她不由得暗自慶幸,還好她方才跑了那麼久,臉早就紅了,他也察覺不出來。
「我喜歡你的笑聲,有著屬於你的生命力。」
白陌一怔,怎麼好像有人曾經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累了吧?」
她甩了甩頭,將那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拋到腦後。「不會,可是只有我玩,蔣哥哥都不玩。」
「我看你玩就夠了,不過歇會兒吧,你肚子應該餓了吧?」
白陌的肚子很配合的叫了一聲,蔣懷良忍俊不住的笑了,她懊惱的拍了一下肚子,無聲斥責肚子太丟臉,可是仍嘴硬地強辯道︰「你不說,我都不知道肚子餓了。」
「我讓人準備了點心。」蔣懷良拉起她的手,來到一旁樹下的石椅坐下,石桌上則是擺滿了茶水點心。
方四平和采雲分別遞上熱毛巾,伺候兩位主子擦好臉,便遠遠的退到一旁。
白陌連吃了三塊糕點,再喝了一盞茶,終於滿足的嘆了口氣。「這兒真好。」
「雖然不能長住此地,不過我們可以偶爾來住上幾日。」
「蔣哥哥騙人!」白陌撇嘴嬌嗔道︰「蔣哥哥可是皇上面前紅人,平日休沐偶爾還要被召進宮,皇上怎麼舍得老是放蔣哥哥的假?」
「要不,我不當皇上面前的紅人,專心當你的駙馬爺好了。」
「蔣哥哥若只是一個駙馬爺就不帥了。」
「這是為何?」
「因為蔣哥哥喜歡坐在馬背上,當個大將軍。」
蔣懷良聞言一怔,是啊,他想當的是大將軍,像父親一樣,可是父親因為受傷不得不退下來,而他身為父親的獨子,皇上又不愛用武,再難有機會縱橫沙場了,不過他沒有一日停止鍛煉自己,將來若有一日可以披上戰甲,他一定可以勝任。
陌也因為自己出口的話而愣住了,她為何知道他喜歡當大將軍?姬安茜沒說過,他更提過。
「茜兒,想騎馬嗎?」
「不要。」雖然她想體會在馬背上奔馳的感覺,可是她可沒忘姬安茜小時候從馬背上摔下來,從此見到馬就跑得遠遠的,她不能露了餡。
「真是可惜。」蔣懷良也知道她小時候出過意外,不過也感覺得出她想撲到馬背上的欲望,所以,他決定慢慢來。
白陌覺得好郁悶,干麼不繼續說服她?只要他一直掛保證,他會保護她,她就可以答應了。唉!當個冒牌貨怎麼如此辛苦,她要等到何日方能隨心所欲當自己?
短短幾日,章貴妃就瘦了一圈,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這次皇上真的生氣了。
皇上愛她寵她,盼能將她推上皇后之位,可是她出身低賤,甚至連個公主都生不出來,皇上也無奈,只能想方設法補償她,雖知六皇子養在她名下,很可能在朝堂上引發動蕩、擾亂朝堂局勢,他還是同意了。
從六皇子養在她名下起,她費心為六皇子聚攏人脈,在朝堂上搞出六皇子黨,皇上都很清楚,但也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她,然而,這不代表皇上與她想法一致——廢了三皇子,改立六皇子為太子。
其實,站在皇上的立場來看,若能借著六皇子力爭而上磨練三皇子,這是好事,皇上樂得在一旁靜觀其變,唯一底線是,不能破壞他為大梁江山籌謀的布局。
幾個皇子當中,就屬三皇子最為優秀,也可以說與皇上最為相像,兩人都擁有關懷百姓的胸懷,而三皇子同時又有先皇武將的特質,皇上也是個父親,怎能不對這個優秀卓越的兒子感到驕傲?再加上三皇子這兩年在戶部表現更是出色,挨了罵也不推卸,而是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皇上在責備之時,對他更滿意了,也更堅定要由他承繼大梁這片江山的決定。
一場大火,圖的並非姬安茜的命,而是要破壞蔣懷良與三皇子的關系,斷了三皇子的左膀右臂。皇上看得明白,也正因為明白,他無法容忍。
皇上可以寵愛她,讓她越過皇后把持後宮,藉此讓她影響朝堂上的局勢,可是她卻忘了一件事,帝王更有著她不能挑戰的尊嚴。
皇上還是皇子時,她陪著他躲過無數的明爭暗斗,當他因為宮中血流成河難以成眠之時,是她唱了一夜的催眠曲哄他入睡;當刀劍要刺向他之時,她不顧一切搶著擋在他面前,進入他口中的食物,必定先經過她的口,確定沒有下毒,他再食用……所以,即使他成了九五至尊,他在她心目中還是那個需要陪伴的皇子。
皇上自覺對她做得夠多了,若不是等著她生兒子,也不會拖至三年前才在太后強勢主導下立三皇子為太子,而她卻不願意停止爭斗,還將手伸進臣子的內宅,又挑了一個皇上最在意的日子,鬧出這麼大的事,皇上當然生氣。
說起來,皇上對她已經很容忍了,只是禁足,不過無期限的禁足,是想斷絕她與外界的聯系,免得她又生出是非。
雖然她的心很慌很亂,可是她有信心,皇上過些日子就會心軟,但顯然有人不認為如此,六皇子不但沒跳出來幫她說話,還生怕受到連累的遠離麗春宮。如今她才看明白,不是自個兒的骨肉,不會與她同心,不會真心待她。
這時,章貴妃身邊的女官葉姑姑走過來,低聲道︰「娘娘,有人來看您了。」
章貴妃動也不動,只是懶洋洋的問︰「是誰,皇后嗎?」只有那個女人會來看她,借機嘲笑她。
葉姑姑回道︰「大姑娘。」
章貴妃驚愕的坐起身子,葉姑姑側過身子,原本站在後面的章郁芬跳了出來,對著她大大的咧嘴一笑,然而章貴妃可笑不出來。
「你怎麼來了?」
「我擔心姑母就來了啊。」
「真是胡鬧,平日讓你進宮來看本宮,你總是有理由,如今眾人恨不得離這兒遠遠的,你反而跑來了,還扮成宮女,若是教人瞧見了,怎麼辦?」
「葉姑姑都安排好了,姑母不用擔心。」章郁芬眨了眨眼睛,眼珠子賊溜溜的左右轉了一圈,示意章貴妃遣走屋內伺候的人。
章貴妃不明白這是為何,可是待宮女送來茶點,還是讓葉姑姑帶眾人退出去。
「今日我來看姑母,即使鬧到皇上那兒,皇上也不會治我的罪。」雖然皇上不準姑母走出麗春宮,但未明示親人臣婦不能前來探望,只是進宮要先遞折子,待折子批下來,取得進宮的腰牌,這腰牌是出入皇宮的通行證,上面明定日期時辰。若她遞折子,皇上會讓她見姑母,不過,皇上此時只怕會晾著姑母,拖上個一、兩個月,她擔心姑姑胡思亂想,索性喬裝成宮女混進宮來。
「你若是被皇后逮到了,她一定借機大做文章。」
「皇后娘娘不會挑在此時落井下石,這有違她過去建立的形象。」
章貴妃冷哼一聲,「如今本宮已經沒法子跟她斗了,她有必要再苦心塑造假仁假義的形象嗎?」
「姑母只是被禁足,並未真的失寵,皇后娘娘不會真的跟姑母過不去。」
「本宮當然沒有失寵,皇上過些日子就會氣消了,回去告訴你祖父祖母,不用擔心本宮。」
「姑母不要祖父祖母擔心,就應該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身子。」
章貴妃沉默了,雖然心知皇上終究會氣消,可是如今被圈在這兒,如同整個心被懸在半空中,總是不安,哪還有胃口。
章郁芬的神情轉為嚴肅,直接了當的說︰「姑母,別在儲位上攪和了。」
章貴妃臉色一變,輕啟朱唇,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章家是一般莊稼人家,父母只生了她和弟弟,當年為了讓弟弟讀書,她只好入宮當宮女,隨後被當時的太后選上送至二皇子,也就是當今皇上身邊,一路陪伴二皇子邁向帝王之位。因為她的受寵,娘家也跟著過好日子,但畢竟不是出身世家大族,父親和弟弟不是當官的料,皇上終究只讓父親在禮部管樂器,弟弟在太僕寺養馬。
案親和弟弟不大出息,而弟弟更是老實巴交,娶的是從小訂親、鄰家的莊稼女,性子敦厚實在。也還好他們對權力缺乏熱情,章家媳婦又只生兩個女兒,這一家子過得倒也快活,若非章貴妃弄了一個皇子養在名下,他們不時擔心被卷入朝堂的爭斗,他們會更快活。
一直以來,章家上上下下都聽章貴妃的意思,可是自從兩個有如野馬的佷女出游去避暑山莊途中驚了馬,摔下山崖,章家大姑娘醒過來之後就變得很有主意,還開了酒樓當大廚,章家作主的人也漸漸從章貴妃變成了章郁芬,畢竟章貴妃遠在後宮,不可能時時盯著章家。
「關於儲位,是帝王的逆鱗。」章郁芬這一次說得更嚴厲,其實早在章貴妃對皇儲動了心思,她就透過母親奉勸過,可是章貴妃往往一句「本宮自有主張」,她也不便多說,如今終於鬧出大事,再不出聲就不行了。
面對章郁芬,章貴妃不自覺收起平日應付的心態。「本宮還不是擔心未來。」
「姑母真要擔心未來,就應該與皇后娘娘交好。」
「什麼?」
「若是姑母有三皇子這樣的兒子,芬兒今日就會力勸姑母放手一搏。」在章郁芬看來,章貴妃根本沒有當太后的資本,既是如此,卷進儲位之爭無疑是自尋死路。
頓了一下,章貴妃激動的情緒緩和了下來。「我們是死對頭,如何交好?」
「姑母有心,總有機會向皇后娘娘示好。」
「她恨死本宮了,本宮想與她交好,她也不見得樂意。」
章郁芬豈會不知此事難為,可如今唯有此路可行。「姑母待之以誠,終究會打動皇后娘娘的心。還有,姑母不妨藉這段日子好好整頓麗春宮。」
「怎麼了?」
「我瞧有人不太安分,姑母再不整頓,有人要反了。」
章貴妃的眼神轉為嚴厲。「吃本宮的,還敢向著外人?」
「還有,姑母千萬不要流露對六皇子的不滿,當然,也不必刻意對他好,今日他不顧母子之情,姑母對他冷冷淡淡也是人之常情。」
「你是說……」章貴妃的臉一沉,姬安保竟然敢暗地搞鬼!
「姑母好好保重,芬兒會再找機會來探望姑母。」
「下次還是先遞折子,別再冒險了,知道嗎?」章貴妃的口氣聽似訓斥,卻是發自真心的。
章郁芬笑著點點頭,行禮告退。
來到莊子,白陌總是一覺好眠到天亮,而以往喜歡在被子裡面扭來扭去不肯起來的壞習慣都不見了,基本上,這是屬於姬安茜的壞習慣,可是接收人家的身體,某些跟身體有關的壞習慣就自然而然轉移……總之,這兒真是一個好地方。
大清早起來,她喜歡做簡單的早操暖暖身子,感覺好像回到前一世當老師的日子,帶著學生做早操,可惜如今沒有人當她的學生,一個人做早操有一點寂寞,不過幸好身邊伺候的人沒當她是怪物。
其實大家是見怪不怪,公主不正常不是一、兩日了,再大的驚駭過後也會變成習以為常。
總之,莊子的生活令人非常愉快,除了偶爾出現的某些突發狀況。
看到蔣懷良頂著熊貓眼殺過來,白陌驚嚇得連連後退,他昨夜去干什麼事了?
「我作了一夜的夢,夢裡全是你。」蔣懷良的目光明明是控訴,可是從口中說出來的話卻極其纏綿悱惻,別說女主角臉紅了,旁邊的丫鬟婆子小廝也都好害羞。
這位哥哥一大早在玩什麼把戲,會不會太刺激了?不過白陌很快恢復平靜,若無其事的道︰「若是蔣哥哥要補眠,今日不能帶我去釣魚,我可以理解的。」
「你不想知道我作了什麼夢嗎?」
這絕對是一種手段,因為他們都感覺到了,兩人中間彷佛擋著什麼,她很清楚知道是人,此人名喚姬安茜,而他以為是過去,或者是她的某種心理障礙,總之,他開始搞怪,企圖擊破他們中間的什麼。
白陌送他一個白眼。「夜裡不好好睡覺,作什麼夢?」
旁邊不相干的人紛紛用目光抗議,公主怎麼像木頭一樣如此不知趣?
白陌冷眼四射,眾人趕緊抱頭閃躲。
「蔣哥哥別鬧了。」
蔣懷良根本不管她是否想知道,自顧自的道︰「長久以來,我總是在夢中追逐一個女子,她有好幾種容顏,可我知道是同一個人,因為笑聲。」
白陌聞言一顫,直覺他在夢中追逐的人是她,若非轉了好幾世,擁有不同的容顏,否則誰會有好幾個容顏?
「我以為夢就是夢,永遠只是夢,可是昨夜這個夢又出現了,夢中一直模模糊糊的容顏清晰可見了……是你!」
白陌覺得心跳得好快,為何她會覺得那麼熟悉,好像曾經也有這麼一個人如此向她吐膽傾心,觸動她的心。
「你不相信嗎?」
「不是,只是覺得奇怪,既然你說夢中的容顏模模糊糊,你又如何知道變了好幾個容顏?」
「雖然模模糊糊,但是扮相不同,有些扮相很怪,有些扮相與你此刻相似。」
若她轉世為現代人,他當然會覺得她的扮相很怪……等一下,她相信自個兒是他夢中追尋的女子嗎?可是,這又代表什麼意思?若不是姬安茜嫁給他,她不可能遇見他,而且為何她會出現他的夢中,還是長久以來?
「你還是不相信嗎?」
「我只是在想,好端端的為何會作如此奇怪的夢,蔣哥哥是不是太累了,才會胡思亂想,生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夢?」她突然好害怕,彷佛他正在揭開某一個真相的面紗,而這個真相會讓她徹底陷進去,再也不管妖啊人啊,更不管姬安茜,只想跟他在一起。
「不是,我想了又想,只有一個解釋。」
「若非太累了,就是蔣哥哥最近看了太多話本,才會作這種奇怪的夢。」
「我不看話本。」
「蔣哥哥,若是你不願意帶我去釣魚,今日我想跟廚房的婆子一起腌醬菜。」她已經招架不住了,無論如何,絕對不能讓他說出更勁爆的發現。
「我何時說不願意帶你去釣魚?我們當然要去釣魚,我還要親手為你烤魚,這可是我承諾過的事。」蔣懷良目光一掃,找到了縮在大樹下的方四平,用眼神示意他帶上釣具,他則是伸手抓住懵了的她去池塘釣魚。
白陌一路上呆呆傻傻,很難理解她何以如此順利轉移他的注意力。
當他們擺好陣仗,掛了餌,魚竿一甩,白陌終於斂住紛紛擾擾的心思,滿懷期待等著魚兒上鉤。
蔣懷良則在此時毫無預警的幽幽道︰「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白陌驚嚇得張大嘴巴。
「也許,前世我就是一直在追尋你,只是終其一生都追尋不到,今生你才會從很久很久以前就入了我的夢,直到如今我認出你。」
白陌有一種預感,蔣懷良說不定是她上一世無意間留下來的情債?
「你還是不相信嗎?」
泵且不問他們是否有前世今生的關系,他們真正根本的問題在於妖和人啊!
白陌很困難的吐出聲音,「蔣哥哥,我……這太匪夷所思了,蔣哥哥是不是想太多了?」
「無論你相信與否,我已經認定你了。」
「蔣哥哥……」
「明日我帶你去騎馬。」
「騎馬?」蔣哥哥,從前世今生變成騎馬,這會不會扯太遠了?她的腦子實在反應不過來。
「你很想騎馬,很想體會騎在馬背上奔馳的感覺,對不對?」
她忍不住再一次張大嘴巴,還是因為驚嚇,他有時候好像可以看透她,就好像她可以看透他一樣,他們恐怕真的有前世今生的關系。
「我會在你身邊,你不會摔下馬……動了,魚兒上鉤了!」蔣懷良幫她起了竿,將魚兒收進了魚簍。
前世今生拋到腦後,騎馬拋到腦後,白陌決定先專心的釣幾條魚,然後好好享用一頓烤魚大餐。
這是一個夢,一個關於前世的夢,她的第八次轉世,職業是老師,住的是七樓的電梯公寓,很巧,她對門鄰居是學校的董事,還是個超級大帥哥,他的名字叫齊夜。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很經典,兩人同時推開鐵門,接著四眼相對,而她當場像個花痴似的傻了,絕對不是因為他帥,而是那一瞬間竟生出似曾相識的感覺。
「你對我有興趣嗎?」齊夜笑起來很痞,可是又透著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感覺。
「我在想,為何你會取夜這樣的單名,好像見不得人。」她很慶幸自己的反應很機靈,若她明白表示對他有熟悉的感覺,這聽起來不是正符合搭訕的用詞嗎?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他的眼神變得很銳利,好像她是個跟蹤狂。
她給他一個白眼。「你鐵門上不是掛著名牌嗎?」
怔了一下,齊夜放聲大笑,為了方便學生來找,他特地做一個名牌掛在門上。
「我還知道我們在同一所學校當老師。」她沒見過這樣的人,名牌上不但有名字,還一一詳述職業、任職學校、手機號碼、出生日期,太扯了,怕人家不認識他嗎?
「這麼巧!」
「是啊,人生總是有無數的巧合。」她不喜歡跟熟人當鄰居,這很麻煩。
「你一定很開心吧。」
「為什麼?」
「每天有帥哥可以養眼睛,這是多幸福的事,怎能不開心呢?」
人生的無言從遇見自戀狂開始。「這位同事,我啊,一點都不想跟你有任何交集,好嗎?」她是來執行任務,可不是來交友。
「女人一開始都是這麼說的。」
她很想告訴他,嚴格說起來,她不是女人,而是妖狐。「你放心,我最大的優點就是信守承諾,我會當做從來沒見過你這個人,OK?」
她門一甩,關上了,準備出發去逛書店,可是下一刻,她想到忘了關裡頭那一扇木門,接下來目光很自然的移向躺在門內地板上的背包,裡面有鑰匙、錢包和手機……她現在一點也不
「你把自個兒關在門外了。」他從她的反應就知道此刻的狀況,很不客氣的對著她哈哈大笑。「沒見你這樣的迷糊蛋。」
她剛剛還表明當做沒見過他這個人,這會兒怎麼辦?
「我可以借你電話。」齊夜決定當個有愛心的鄰居兼同事。
「不必了,我可以搭11號公交車去鑰匙店,請老板過來幫我開門。」不是她喜歡裝模作樣擺姿態,而是這個男人給了她不想認輸的戰斗力。
「自立自強很好,可惜附近那家鑰匙店的老板,昨天就全家出國旅行了。」
不會吧,應該是這個自戀狂在尋她開心吧!
「真的,昨天我見到他們全家拖著行李箱搭車去機場。」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表情可以如此靈動,讓他完全移不開視線。
她沮喪了一分鐘,很快又打起精神,難得的假日,她可不想在灰暗中度過。「這附近哪兒還有鑰匙店?」
「我可以借你電話,也有好幾家鑰匙店的名片。」他的態度變得很熱情,真心誠意地想幫助她。
她不是蠢蛋,怎麼可能不對他的提議心動呢?雖然她是妖狐,可身體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向她伸出魔爪,她還是只能找東西攻擊反抗,想辦法逃命,不過看他的樣子,應該不是什麼變態**吧。
「我們是老師,有困難不互相幫忙,如何教導孩子?」
說的實在太有道理了,她不再遲疑的踏進他的公寓,可是不久之後她就發現,這絕對是一個錯誤的決定,這個男人從此順理成章與她糾纏不清。
她真的不想跟這個男人有所牽扯,可是就算在住家可以避開他,兩人偏偏在同一所學校任職,難免會產生交集,更慘的是,她的任務不是很順利,短時間內無法從這個地方抽身。
所以,他們不知不覺就成了談天說地的朋友,她取笑他看起來很酷的樣子,竟然偏愛甜的辣的,猜想他內心一定熱情如火,而他取笑她長得像一顆雞蛋,因為他沒見過比她還愛吃雞蛋的人。
總之,他們是可以打打鬧鬧的朋友,她也認為兩人會保持這種關系直到這裡的一切結束,可是就在她完成任務的時候,她找他開了一場啤酒派對,他在她的世界投下了一顆震撼彈。
「我告訴你一件很奇怪的事。」
「什麼事?」
「這一年多來,我不時會作一個夢,夢裡有個女子,看不清楚她的容貌,而且她還變換扮相,一會兒當古人,一會兒當現代人。我覺得很稀奇,卻也很苦惱,為何我會夢見這個女子?」
她很別扭的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偷看**?」
「我是老師。」
「我知道,老師很重要,很可能一句話就會改變一個孩子的一生,可是,老師也是人,會有軟弱的時候,也會有私欲,偷看**也不是不可能的。」
齊夜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我覺得你在轉移話題。」
「我干麼轉移話題?」她故意挺起胸膛,說得理直氣壯,但莫名卻有種心虛的感覺。
「你可能招架不住我接下來要說的話。」
「開玩笑,我又不是玻璃制品,怎麼會招架不住?」她的聲音在發抖嗎?
「我以為夢就是夢,永遠只是夢,並未真正放在心上,可是昨晚我又作夢了,這一次很奇怪,夢中一直模模糊糊的容顏清晰可見了……是你!」他直勾勾的看著她,眼中跳躍著像火一般的光芒。
這一刻,她總是平靜面對物換星移的心震動了。對他,她不是沒感覺,而是清楚自己身為妖狐,如何與他談戀愛?她不能愛,因為沒有資格去愛。
「你怎麼不說話?」
她要說什麼?她訂好三天之後開始流浪的旅程,下一站的身分都弄好了,她可以爽快的離開,不會有過多眷戀,如今,他捅破他們之間好像純友誼的假象,攪亂了她要離開的心情。
「我想了很久,發現打從你走進我的生命後,這個夢就開始出現了,這說明了一件事,我喜歡你。其實,你不可能感覺不出來,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很喜歡,喜歡到想擁有你、佔有你,將你一輩子牢牢困在我的世界。」
她知道這個男人很霸氣,可是霸氣之中又帶著絲絲溫柔。
「對不起,我不可能留在你的世界。」她必須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得出如此決絕的話。
「你騙人,你喜歡我,我感覺得到。」
她應該告訴他,她要離開了,可是她說不出口,這是她第一次感覺到,原來分離會讓人心痛。
「你一定是屬烏龜的,不過我不會逼你,我會給你時間慢慢想。」
她沒有時間慢慢想,因此她留了一封信向他道別,雖然不能坦白她本質是妖狐,可是還是告訴他,他對她的意義不同,只是她有不得不離去的理由。
當她將信投進他門前的置物袋,她哭了,第一次真實感受到人類的喜怒哀樂,忍不住想,將來她能不能有機會可以愛一回?
她走了,開始一站接著一站的流浪生活,她沒想到他看了信之後,也拿著她的照片開始追尋她的生活,在流逝的歲月中,他發現她不老的秘密,意識到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可是,他終究放不下她,故意慢一步的跟在她身後,直到他老死。
夢醒了,白陌睜開眼睛坐起身,聽著怦怦怦的心跳聲,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水。
許久,她的心都無法平靜下來,原來這一世的蔣懷良,就是上一世的齊夜!
難怪她忘了他,卻又覺得如此熟悉。一個流浪是不可以對任何地方產生情感,因此當她必須前進下一站之前,她會將這一站的一切掩埋,可是第一次,她發現掩埋記憶並不容易,驀然回首,總會想起有過這麼一個人曾經相伴一旁,他看似很有距離,但情感卻很濃烈,不過,前一世她流浪了四十幾年,後來又等了很長一段時間才開始第九次的轉世,終究將他塵封在記憶深處。
只是,塵封並不表示忘了,因此這一世兩人相遇,她對他才會有那種熟悉感。
可是,上一世他們初相遇時,為何第一時間她會對他產生似曾相識的感覺?
白陌舉起手敲了敲腦袋瓜,甩甩頭,這都已經是上一世的事,何必想那麼多?
她拱起雙腳,隔著被子,將下巴枕在兩膝之間,為何他們會從上一世糾葛到這一世?難道他是她逃不了的情債嗎?她是不是可以放任自己去愛一回?
這時,采雲推開房門走進來,見她已經坐起身,笑道︰「公主醒了啊。」
略微一頓,白陌放直雙腳,對采雲揚起笑容。「何時了?」
「辰時二刻了,駙馬爺已經在外面等公主了。」
「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他們向來不會一起用早膳,有時他一早就要忙,她根本爬不起來。
「公主忘了嗎?今日駙馬爺要帶公主去騎馬。」
「對哦,蔣哥哥今日要帶我去騎馬,我終於可以坐在馬上像風一樣飛起來……快快快,衣服給我。」白陌興奮的跳下床。
「公主別急,慢慢來。」采雲將她按回床上坐下,朝外面的春墨喊了一聲,過了一會兒,春墨端了一盆熱水走進來,交由采雲伺候公主洗漱。
在白陌快抓狂之前,采雲終於替她更衣完畢,放她離開。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0 AM
第八章 考驗
這是怎麼一回事?一開始白陌明明是自個兒騎著一匹馬,還是一匹很漂亮的棗紅色母馬,很有個性,她一眼就喜歡上了,可是騎著騎著,馬兒越來越不安分,原本愉快的心情轉為膽顫心驚,即使她沒有像姬安茜一樣遭遇被馬摔下來的經驗,此刻也嚇得心臟都要蹦出來了。她想,她很可能會從馬上摔下來,然後就在那不可思議的一瞬間,她已經落在蔣懷良的懷裡,與他共乘一騎。
「第一次騎馬也不懂得安分,說沖就沖,也不怕摔下來。」蔣懷良嘴裡是責備,其實他根本樂得變成這種情況。
獨自騎一匹馬,還是與蔣懷良共騎,她都覺得無所謂,只要能夠享受在風中飛馳的快感,可是沒多久,她就覺得不對勁了,背後的胸膛彷佛會燙人似的,宛若火一般的熾熱將她整個人纏繞住了。理智告訴她,她應該逃離,可是她的心卻情不自禁迷戀其中。從上一世到這一世,她如何能無動於衷?
念頭一轉,蔣懷良的坐騎停下來了,白陌連忙斂住紛紛擾擾的思緒,定睛一看,赫然發現他們來到一處瀑布。
「好美哦!」她激動贊嘆。
「當初買下莊子,正是因為這兒有個瀑布。」蔣懷良翻身下馬,接著又將她抱下馬背。
白陌走到池邊,感動的閉上雙眼,張開雙手,好似要將這樣的美景都抱進懷裡。
蔣懷良見了,不禁溫柔的笑了,走到她身邊。「這麼喜歡嗎?」
她歡喜的點點頭,睜開眼睛,側著頭看他。「喜歡,真的真的很喜歡。」
其實他早就發現了,她真的很喜歡這種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幾乎要忘了她是個公主,而眼前的她如此美好,渾身上下散發著活潑靈氣,更讓他想不起來過去的她是什麼模樣。
「我想個法子在尚書府弄個小瀑布,如何?」
「不必了,人弄出來的再美,也沒有生命力。」
「這倒是,可是,我們不可能常常來這兒。」
「沒關系,能夠偶爾過來,徜徉在這片美景中,盡情奔跑,這樣就足夠了……啊!」白陌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跳起來,咚咚咚的跑到一旁的大石頭坐下。
蔣懷良微微挑起眉。「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白陌開始脫鞋脫襪子。
他已經看出來她在打什麼主意,想阻止她,卻又舍不得,只能口頭警告,「你別亂來。」
白陌當然不予理會,赤著腳丫子,咚咚咚的又跑過去,兩只腳踏進水裡。啊!好冷哦!
她只能像只小兔子似的跳過來又跳過去,可是笑容從未淡去。
蔣懷良看了好笑又無奈,大步走過去,伸手將她抱了起來,她驚嚇的叫了一聲,嚷著要他放她下來,他搖頭拒絕。「不行,這樣很容易招涼。」
「沒關系,難得能夠率性一回。」這一世當個公主,害她的生活別別扭扭,太沒有意思了。
「招了涼可是要吃藥。」
白陌聞言立刻蔫了,她最討厭吃藥了。說來很奇怪,雖然她依附的身體可以長生不老,可是屬於這副身子的毛病無法避免,而支氣管招涼引發小感冒這類的小病也免除不了,不過相對於一般人,生病的機率還是比較少。
「害怕吃藥就要安分一點。」
「不至於這樣子就招涼了。」
「如今還是初春,山上的泉水寒氣逼人。」蔣懷良將她抱坐到大石頭上,取出帕子將她的雙腳擦拭干爽,為她穿上襪子。
「我自個兒來就可以了。」白陌慌亂的想將腳抽回來,可是他抓得好緊,她只好伸手去搶襪子,不過顯然太用力了,襪子沒到手,反倒整個人撲了過去,將他壓在身下,頓時她的腦袋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如何收拾這樣的場面。
蔣懷良唇角緩緩上揚。「你不覺得這種事應該我來嗎?」
「什麼事?」白陌呆呆的眨了眨眼。
他伸手扣住她的後腦杓,往下一壓,兩人的唇瓣貼上了,同時四目相對。
時間彷佛瞬間靜止,他沒有進一步動作,而她也沒有退縮的舉動,下一刻,他突然抱著她滾了半圈,她轉而在下,他在上。
「這樣,我才可以好好吻你。」低下頭,這一次他不是輕輕踫觸,而是長驅直入佔據她的唇舌,如同久旱逢甘霖,饑渴貪婪的吸吮,狂熱得彷佛一團將彼此都要燒盡的烈火。
白陌腦子亂烘烘的,不知何以發展至此,可是她不想推開他,亦不想再閃躲了,她想盡情去愛這個糾結了兩世的男人,至少這一刻如此。
蔣懷良不想停,想深深的將她揉進骨子裡,可是偏偏身處山林,雖然有侍衛在不遠處把關,沒有人可以闖進此地打擾他們,他終究還是逼自己冷靜下來。
他將頭埋進她的頸窩,直到情緒漸漸穩定,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她起身,同時將她拉起來,為她穿好鞋襪,再抱著她坐回大石頭上,他則坐到她身邊,大手擁著她,與她一同欣賞眼前的美景。
「我不準你再逃了。」蔣懷良突然霸氣的道。
白陌也不想逃了,她想自私的愛著他,可是他們之間纏繞著許許多多問題,不是她巴著他不放,他們就可以天長地久的在一起。
沒有聽到回復,蔣懷良略帶粗魯的抬起她的下巴,低下頭再狠狠蹂躪她的小嘴一回,蠻橫的宣告,「你是我的,別想逃!」
半晌,白陌軟綿綿的吐出聲音,「蔣哥哥,今日可以不要談論此事,單單享受眼前的美景就好嗎?」
「我不明白。」他們的心彼此相屬,而擋在他們中間的某種東西也消失了,為何她依然抗拒?
「過些日子,我一定會給蔣哥哥滿意的答復。」她的思緒一團混亂,她總要先整理一下。
「為什麼還要過些日子才能告訴我?」為何聽起來有敷衍的嫌疑?
白陌主動吻上他的唇,保證道︰「不會太久,真的。」
「好,暫且不談論此事,可是你知道我耐性已失,等不了太久。」
她沒好氣的撇了撇嘴,今日之前他明明還很有耐性,她正想反駁,怎料嘴巴再一次被他堵住了。
他用行動向她證明他的耐性已經宣告用罄,誰教她點燃他體內的熱情,恨不得此時就一口將她吞進腹中,又豈能容許她對他有一丁點保留?
白陌不禁暗暗慶幸這兒有泉水,有冷風,要不,難保他們不會干柴烈火地燒起來。
雖然蔣懷良和白陌很想賴在莊子不走,可是過了五日,皇上就派人來遞話——不要樂不思蜀。
不是給了十日假養病嗎?白陌終於證實,皇上其實不太樂意放蔣懷良的假。他們實在不好意思向皇上抗議,做人要講信用,假期一半就來催人,太不夠意思;再說,他們也惦記著數日不見的蔣夫人,於是決定提早收拾回家去了。
「怎麼瘦了呢?」蔣夫人對這媳婦的喜歡真的遠超過兒子,一雙眼睛只看見她,徹底忽略兒子的存在。
「婆婆看得出來我瘦了嗎?」白陌無比哀怨的斜睨著蔣懷良,因為他一雙眼睛老要吃人似的盯著,她連吃個飯都沒辦法專心,還有,他不時對她上下其手,偷摸一把、偷親一下,搞得她緊張兮兮,生怕被伺候的丫鬟看見……怪了,他看起來明明就冷冰冰的,怎麼骨子裡比火山還要熱情奔放?
蔣懷良無辜的對她眨眨眼睛,情難自抑嘛!
蔣夫人若有所思的在他們之間來回看了一眼,唇角掠過一抹淡淡的笑意。「什麼婆婆,是娘,我可記得很清楚,前些日子你的臉兒圓嘟嘟的,多可愛啊,如今臉兒瘦得像瓜子似的,不行,今兒個開始要給你補一補。」
白陌咯咯咯的笑了。「瓜子臉不是更漂亮嗎?」
「圓嘟嘟的才漂亮。」蔣夫人看了兒子一眼。「你說是嗎?」
「都漂亮。」蔣懷良笑得好開心。雖然隨著妻子來寧遠居問安已有上段日子,可是母親對他︰直視而不見,頂多偶爾匆匆瞥他一眼,從未曾正眼看他,今日卻問了他的意見,這不就表示母親對他的心結已經解開了?!
蔣夫人挑了挑眉。「這個小子嘴巴變甜了,懂得討妻子歡心了。」
白陌好害羞的臉紅了,囁嚅的擠出話來,「那個……蔣哥哥是不忍傷我的心。」
「不忍就表示知道心疼。」
蔣懷良很受教的點頭附和。「兒子知道了。」
白陌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兩人,雖然看見蔣夫人精神好、氣色佳,沒有因為她不在就疏於照顧自己,鬧出記性中斷的現象,可是,怎麼會完全變成蔣懷良的幫手,不對,這根本是打手,總之,太不夠意思了。
「你啊,養胖一點,最好像小畜牲這樣。」蔣夫人摸摸懷裡的小畜牲。
白陌將目光轉向小畜牲,忍不住抖了一下,自從進了寧遠居到現在,這個小家伙至少胖了一倍以上,見到陌生人,別說是戰斗力了,就是叫一聲都覺得費力,當然連脾氣也都磨光了,沒出息的家伙!
「養胖一點,也好生娃娃。」蔣夫人充滿期待的看著姬安茜的肚子。
白陌覺得自個兒被施了定身術,僵!從小畜牲扯到生娃娃,她怎麼看都覺得兩者之間一點關系都沒有,不過,這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她滿腦子只想著跟蔣懷良談戀愛的問題,忘了他們如今是夫妻,也就是蓋同一條被子、睡同一張床的關系,怎麼辦?她都還沒有將亂七八糟的腦子理出一個順序,如何告訴他兩人還不能進展到本壘?
蔣懷良點頭如搗蒜,傻笑了起來。「是,我們會早早給府裡添娃娃。」
這會兒蔣夫人看兒子更滿意了,笑著點點頭。「有了娃娃,府裡更熱鬧了。」
「我想生四個,兩個兒子,兩個女兒,娘覺得如何?」
「四個會不會太少了?!六個如何?」
「三個兒子,三個女兒嗎?」
「是男是女都好,只要府裡熱熱鬧鬧就好了。」
喂喂喂,生孩子的人是她,這對母子怎麼可以無視她的存在?她就說嘛,母子就是母子,不久之前還沒什麼互動,如今兩個人已經連成一線了。
「我聽說華兒的事了。」蔣夫人突然道。
蔣懷良和白陌同時一怔,很自然的相視一眼。蔣懷良只是派人回來告知要在莊子住上幾日,並沒有詳細事由,母親為何知道?
「你們不在的這些天,不少故交上門,我只好親自接待。」
白陌心情為之振奮,沒想到因為他們不在,蔣夫人還開始接觸外人,真是太好了。
蔣懷良想的卻是另外一件事,母親一向疼愛表妹,表妹落在人牙子手上,她必是擔心難安。「此事驚動到皇上,兒子實在保不住鬼妹,不過兒子已經請太子幫忙了,務必替她尋個好去處。」
蔣夫人彷佛沒聽見,自顧自的道︰「我早就知道華兒的心太大了,不會安分,很可能為你為官之路招來禍患,因此想為她尋個好人家嫁了。豈知,她一顆心全在你身上,先是利用我那段日子偶爾會忘這個忘那個,騙說我早答應讓她待在你身邊。我只是忘了一些事,可沒忘了她是什麼樣的人,她以為我傻了,難道身邊伺候的人耳朵也跟著聾了嗎?此計不通,她就去誘惑你,你竟然還被她迷惑,不顧我的意願,允諾娶她為妻。」
蔣懷良好無辜,允諾親事的不是娘,為何變成他?
「還好老天有眼,你後來決定娶公主為妻,可是,她竟然還不死心,甚至為了當妾還求到我面前,而你,全然忘了你爹的交代,我對你們真是太失望了!我實在累了,不想再與你們鬧了,也只能由著你納她為妾。」
蔣懷良感覺好像被潑了一盆冷水,本以為母親為了他納表妹為妾很失望,不過,是因為他委屈孝順善良的表妹,哪知全然不是這麼一回事。
「過去的都過去了,這一切是她咎由自取,既然當妾,就安安分分當個妾,生出不該有的心思,也難怪今日落得被發賣出府的下場。你們無須難過,也別惦記在心上。」
蔣懷良和白陌同時點了點頭。
「你們夫妻要和和美美,多生幾個孩子。」
蔣懷良大聲的道︰「是,娘。」
離開寧遠居,蔣懷良還笑得闔不攏嘴,白陌卻是郁悶的沉著一張臉。
見氣氛不太對,蔣懷良趕緊為自個兒遭到「迷惑」的事解釋道︰「我一直以為娘喜歡表妹。我一心建立功業,是表妹代替我陪伴在娘身邊盡孝,因此表妹說,娘盼著她成為蔣家的媳婦,我未曾起過疑心。」
白陌還是悶不吭聲。
「我真的不知道表妹是如此有心計的人,孤苦無依、不爭不求,看起來柔弱,娘也當她是自個兒女兒般疼愛。」
她其實可以理解柯芳華的心情,因為孤苦無依,更想抓住眼前的富貴安穩,可惜心不正,終究讓到手的一切付諸流水。
怎麼還是不說話呢?蔣懷良更急了,難道是為了另外一件事?「那個……雖然表妹犯了錯,但總是我表妹,我不能眼睜睜看她被賣到窯子那種地方而置之不理,因此請太子幫忙。」
「很好啊,我原本就不贊成窯子那種地方。」
蔣懷良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反應。
白陌突然轉身抱住他,也不管前後的丫鬟婆子會不會兩眼暴凸,明日鬧出什麼公主不檢點的傳言,語氣帶著撒嬌、擔憂地道︰「蔣哥哥,我覺得很幸福,太幸福了,就好害怕失去。」
「我不會讓你跑了。」不管這唱的是哪出戲,他喜歡她主動投懷送抱。
「我們打勾勾。」說完,她強行拉起他的小指,捺下印記。
他只是笑著由著她,眼中盡是萬般寵愛。他當然不會讓她跑了,這輩子好不容易遇到她,除了死亡,誰也不能教他們分離。
今日用過早膳,他們就出發從莊子趕回來,途中只停下來用午膳,簡直累癱了。按理,回到尚書府,去了寧遠居請安,再泡個熱水澡,就可以撲到床上呼呼大睡,可是,白陌的難題偏偏這才開始。
她與蔣懷良是夫妻,兩人抱在一起在床上打滾乃天經地義,可是她並非真正的姬安茜,又怎麼可以跟蔣懷良行敦倫之禮?不過,蔣懷良並不知道她的真面目,在他眼中,她就是他的妻子。所以,撇開四角難題,她首要任務就是與蔣懷良達成共識——我們先談情,不要談性。
只是,這也是一個高難度的問題,她躊躇很久還是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你不是不喜歡下棋,怎麼今兒個主動邀我下棋?」蔣懷良見她不停打哈欠,卻磨蹭著不肯上床睡覺,又好笑又心疼,若他再不主動開口,不知道她還要耗上多久。
白陌嘿嘿一笑,他看她的眼神簡直就像老鷹看到小雞,不叼進嘴裡吃下腹,絕對不罷休,這種情況下她還能如何?當然只好想方設法轉移他的注意力啊。
「每次下棋都輸給娘,太丟臉了,若有幸得到蔣哥哥的指導,往後我就不會輸得太難看了。」白陌很滿意自己的答復,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她還可以如此平靜,真是非常人,忘了,她本來就不是常人。
「可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頭。」
一邊想著如何與他達成協議,一邊又擔心他不顧一切將她拉上床,她的腦子忙得都快打結了,哪有辦法專心下棋?她干笑幾聲,打哈哈道︰「蔣哥哥也知道我實在沒有下棋的天分。」
「你有心事?」
「我哪來的心事?」她心虛得都連自個兒都說服不了。
其實,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也不想拖拖拉拉,但她總不能直接了當的說她是妖狐,並非姬安茜,她敢保證會嚇死他。
蔣懷良神情轉為嚴肅,瞧她今晚東閃西躲,他豈會不明白她在逃避什麼?「茜兒,你還是不相信我對你的心意嗎?」
頓了一下,白陌咬著牙豁出去的道︰「蔣哥哥能不能不要喚我茜兒?」
蔣懷良不解的挑了挑眉,這是為何?
「落水清醒過來,走了一趟鬼門關,我就不再是原來的我了。」
聞言,他不禁回想她落水醒來之後的點點滴滴——
罷醒來時,她驚魂未定,倒也未覺得有何不同,可是幾日之後就鬧出和離,然後她離他的認知越來越遠,那個驕蠻任性的公主早已化成一片模糊。是啊,眼前的她才是真正鮮活的存在,是深深刻在他心上的人兒,過去一點都不重要。
「那我應該喚你什麼?」
「忽見陌頭楊柳色,蔣哥哥喚我陌兒好了。」
「陌兒……」真奇怪,這個名字為何給他一種深深依戀的感覺?
「是,陌兒。」這才是真正屬於她的名字。
「好,陌兒。」他覺得這個名字更適合她,是因為這個名字給他的感覺嗎?
「還有……」白陌再次頓了一下,眼簾微微垂下。「我們能不能先不要洞房?」娶了姬安茜,卻不洞房,蔣懷良是存心羞辱姬安茜,可是她為此慶幸,她希望與他最親密的人是白陌,而不是姬安茜。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蔣懷良顯得很平靜,好似早已猜到她要說什麼。
白陌慌忙的搖搖頭。「不是,只是希望蔣哥哥再多了解我。」
「我還不夠了解你嗎?」他自覺不曾如此了解一個人,就像她還未開口,他已經知道她在逃避洞房一事。
「我想讓過去真的成為過去,所以希望蔣哥哥重新認識我。」她承認她這麼做很自私,她正在抹去屬於姬安茜的痕跡,即使那些在蔣懷良的記憶中不堪回首,她也不想讓其留下來。
蔣懷良忍不住皺眉抗議。「我早就重新認識你了,過去的事都不記得了。」
「騙人!」
「沒有,我真的不太記得了。」過去簡直是惡夢,他何必記得?
「我覺得還不夠,蔣哥哥再給我一……三個月的時間。」白陌舉起右手,手指從一增至一二,這個數字比較有安全感。
「三個月?」
「對,三個月。」過去幾世完成任務的時間不曾超過一年,如今來這兒有七個多月了,再三個月應該足以讓她解決問題,若是沒辦法將姬安茜的身體還給原主,這一世她連完成任務的機會都沒有,她是不是就可以一直用姬安茜的身體活著?當然,如此一來,她還有長生不老的問題要處理,不過這不急,總之,至少她要先將這一團混亂一步一步理出頭緒,這樣她才可以安安心心的待在他身邊。
若是用三個月的時間可以讓過去真的成為過去,不再成為他們之間的疙瘩,他願意等待。
「好,這會兒你可以專心下棋了吧。」
白陌頓覺整個人松懈下來,當然不想浪費時間在下棋上面,此時很適合來點浪漫的事。
「蔣哥哥,我們別下棋了,我們去看星星。」
「看星星?」
「我最喜歡看星星了。」
「好,就依你。」
可是,兩人在百花池半月亭裡的榻子坐下,她都還沒抬頭好好欣賞月色,晚風一吹,無比舒暢,很自然的腦袋瓜一歪,便靠在他肩上睡著了。
蔣懷良見了輕聲笑了,將她擁進懷裡,低垂著頭凝視著她,用手指細細描繪她的柳眉、俏鼻、櫻唇,最後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抱著她起身走回清風苑。
姬安順取出珍藏在小方匣中、早已經修好的長命鎖,痴痴傻傻的看著撫著。按著私心,他想將這個長命鎖一直留在身邊,既然茜兒沒開口要回去,留在身邊當個念想有何不可?可是茜兒差一點在皇莊命喪火海,他就知道不能再握著長命鎖不放,這個長命鎖該回到茜兒身邊了。
其實,這個長命鎖並非出自內務府造辦處,而是一次祭天巧遇高人,高人所贈,說此長命鎖有安魂續命之效。雖然不信,卻也不敢完全置之不理,他便戴在茜兒身上,還囑咐長命鎖不可離身。這一次皇莊失火若非蔣懷良事先察覺有異,茜兒只怕沒命了。
他真的舍不得,可是也知道自個兒該放下了,如今蔣懷良有多疼愛茜兒,朝中大臣只怕沒有一個不知道,他還有什麼好擔心的?雖然心痛,但是茜兒可以跟心愛的人和和美美過一輩子,他就滿足了。
姬安茜坐在一旁看著姬安順,眼中有著心疼,也有著不自覺的綿綿情意。她跟著回到太子府已兩個多月了,也從得知哥哥喜歡她的驚嚇中平靜下來,是啊,因為真正的驚嚇還在後頭,原來她並非當今皇后娘娘所生。
扮哥是無意間偷聽得知她不是劉皇后所生,兩人沒有血緣關系,就漸漸喜歡上她。隨著她一日比一日還依賴他,他對她的愛意更是如雜草般恣意生長。
餅去,她一直當他是哥哥,還是唯一的哥哥,她對他的感情是兄妹之情,可是很奇怪,得知他的心意,看著他對她流露的相思之情,如此愛戀,又如此痛苦,回想過去的點點滴滴,察覺到她對他的依戀竟比對蔣哥哥還深,忽然她明白一件事,若非她根深柢固的認定他是哥哥,她喜歡上、眷戀上的人應該是他。
想明白了,她感覺到自個兒對他的情感變了樣,可是,這又如何?她如今只是一縷幽魂。
此時,張嬤嬤送了一盅參茶進來,姬安順連忙將長命鎖放回匣子,張嬤嬤見了不能不嘮叨一下,「長命鎖已經修好了,太子殿下應該送回去給公主了。」
姬安順接過參茶,喝了一口,將參茶放在案上,心情恢復平靜,方才道︰「我原本就準備過幾日送回去。」
「聽說公主如今與駙馬爺感情極好,太子殿下應該放下了。」
聽到張嬤嬤這麼說,姬安茜卻一點也不生氣,因為她真正明白了,蔣哥哥從來不屬於她。
頓了一下,姬安順坦白道出內心的痛苦,「嬤嬤,我也想放下,可是已經深入骨子裡,如何說放下就放?」
張嬤嬤輕嘆了聲氣,勸道︰「太子殿下不應該再縱容自個兒的心搖搖崗擺,應該請皇上賜婚,早日迎娶正妃。」雖然太子殿下命硬的流言還未完全止息,可是皇上指婚,誰敢拒婚?
「本宮早就說過了,只要茜兒有了身孕,本宮就會請父皇賜婚。」他不願意承認正妃之位是為茜兒保留,即使茜兒的身世公諸於世,茜兒與蔣懷良和離,他也不可能娶茜兒為妻,他依然盼著見到茜兒過著幸福的日子,再來考慮正妃人選。
「太子殿下這是何苦呢?」
「嬤嬤,茜兒不快樂,我也不會快樂。」
姬安茜的心一狠狠一揪,這是為何?蔣哥哥厭棄她,哥哥卻如此愛著她,她不快樂,他也不快樂,他是不是很傻?回想成親之後,夜深人靜時,一個人孤伶伶的躺在床上,她總是自憐自艾,如今才知道哥哥比她更可憐,連愛她都要這麼小心翼翼的藏著掖著。
「公主如今與駙馬爺感情極好,太子殿下為何認為公主不快樂?」
「不管旁人怎麼說,總要親眼見到了。」
「太子殿下還不了解駙馬爺嗎?駙馬爺不是會作戲的人。」
「我當然知道愷之不是會作戲的人,只是他們至今還沒有洞房。」
扮哥竟然知道她未與蔣哥哥洞房?看樣子,哥哥一直暗中注意她。
張嬤嬤微皺著眉。「怎麼還未洞房呢?」
「我知道愷之的性子,看似冷漠無情,其實情感濃烈,若他真的在意茜兒,不可能不與她同房。」
「也許有什麼原因吧。」
白陌一心想要與蔣哥哥和離,當然不會與蔣哥哥同房,如此一來,哥哥豈不是一直不迎娶正妃?不可以,雖然有側妃有侍妾,可是對哥哥來說,唯有妻子才是相伴一生的人,而正妃才是妻子。只要有妻再有兒女,哥哥就會定下心來,不會再惦記著她,她不希望哥哥過得那麼痛苦,她希望哥哥幸福……以前她不懂愛,如今懂了,卻連去愛的資格都沒有了。
「嬤嬤別再勸了,我一定要等到他們有了孩子,再請父皇賜婚。」
「好,老奴不再勸太子殿下,但是太子殿下明日就將長命鎖送回去。」
「本宮這幾日會找個時間送回去。」
張嬤嬤原想再勸他,可是張著嘴巴,終究沒有再說什麼,只緊緊盯著收藏長命鎖的匣子,姬安順見了便知道她的意思,無奈的當著張嬤嬤的面將匣子收好。
姬安茜見狀心疼不忍,忍不住大聲道︰「哥哥,茜兒已經不在了,你就別再苦苦思念茜兒了。」
姬安順彷佛聽見姬安茜的聲音,連忙左右觀看。
「太子殿下怎麼了?」張嬤嬤不解的問。
「我好像聽到什麼聲音。」姬安順失落的收回尋找的目光,茜兒又不在這兒,怎麼可能聽見茜兒的聲音?
「老奴沒聽見什麼聲音,應是太子殿下這些日子太累了。」
「是啊,是真的累了。」
姬安順看起來的確很疲憊,張嬤嬤也不好勸他去側妃那兒過夜,只道︰「太子殿下還是早一點安置吧。」
姬安順不由得松了一口氣,點了點頭,在張嬤嬤的提醒下喝下參茶,終於讓張嬤嬤行禮告退,不再繼續嘮叨。張嬤嬤一心為他,可是,難免喜歡擔憂唆,這個要管,那個也要管,就怕他哪兒不周到落人話柄,這個太子當得可真是不容易,可是生在皇家,不爭那把龍椅,就會成為他人砧板上的魚肉。
只要能出門,白陌就興奮得好像背上多了一對翅膀,但想要出門,真是困難重重,原本只要蔣夫人許可便成,如今蔣懷良存心將她當成孩子對待,沒有得到他允許,她也不可以出門。其實她知道,這是她提出三個月要求必須付出的代價,她先前吵著和離,兩人至今又沒有洞房,也難怪他對她不放心。
總之,她想出門就必須經過他這一關,可是他這一關真的很不容易過,尤其目的地是天菜,他更是無法溝通。
「不可以,我說過了,你不可以獨自去天菜。」
「我沒有獨自去天菜的意思,是你不能陪我去。」
「最近忙著安排皇上去圍獵,過些日子再陪你去。」
「可是,我就是想明日去天菜。」
「何必如此著急?」
他的懷疑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她去天菜的目的在於郭德,確實如此,她也知道不能承認,這個男人是個醋壇子,在他面前,她的心思就是不小心飛走一下下,他也會不開心。
「我嘴饞了嘛!」
「明日開始,我讓廚子日日給你做滿滿一桌的雞蛋料理。」
「天菜的點心很好吃,府裡的廚子做不出來。」
「我倒不覺得好吃。」
當初誇贊天菜點心的人明明是他,怎麼這會兒不認帳了?沒辦法了,為了出門,她只好學一下狐狸精,縴縴玉手柔弱無力的爬上他的脖子,用最嬌滴滴的聲音道︰「蔣哥哥,我最喜歡你了,好喜歡好喜歡哦。」
蔣懷良覺得骨頭都要酥了,但仍嘴硬地道︰「口蜜腹劍。」
她索性連軟嫩的唇瓣都湊上前去,這兒親那兒親,同時重述她最喜歡他了,他故作生氣的問她這是哪兒學來的手段,不過,他可是樂得享受她的主動,可是終究按捺不住的奪回主導權,然後在失控之前踩煞車。
結論是,她順利得到出府的許可證,歡天喜地的坐上馬車前去天菜。
其實,她來天菜見章郁芬是有很重要的事,她穿越而來,也許想過回去的事。
章郁芬確實想過,並且付諸行動。「我是在爬山時摔下山崖穿越到章郁芬身上,來到這兒才知道,章郁芬是與妹妹章郁恩出游去避暑山莊途中驚了馬,摔下山崖。因此,我曾經試著回到原地,再一次摔下山崖,可是,什麼事也沒發生,只是害自個兒在床上多養了一段日子。後來,我就放棄了,章家只有兩個女兒,妹妹還昏迷不醒,若我再出什麼意外,現在的父母也很可憐,還不如好好的代替原主活下去。」
「你妹妹摔下山崖,如今昏迷不醒?」
「是啊,沒死,也沒有另外一名穿越人士佔據她的身子。」
白陌若有所思的皺著眉。「你的原主不見了,而我的原主卻成了一縷幽魂,並未消失不見,難道是因為……」她來這兒是為了任務,姬安茜的魂魄才會存在嗎?
「什麼?你的原主沒有消失不見,難道她還在你身體裡面嗎?」章郁芬好奇的將白陌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番,好像想從她身上尋出另外一個人影。
白陌忍俊不住的笑道︰「不是,她躲在屋子裡面。」
「你是說,她成日在你面前飄過來飄過去嗎?」
白陌點了點頭。「最近跟我嘔氣,跑去躲起來了。」
章郁芬覺得很有趣,瞪大眼睛。「她是不是想與你交換回來?」
「她當然想與我交換回來,可是,能有什麼法子交換回來?就算再一次落水就能夠將身體還給她,也要她可以走出房間,跟著我一起到落水的地方啊,況且,你不說這個法子沒用嗎?」
「我的原主已經不在了,你的原主還在,結果也許會不一樣。」
是啊,若是姬安茜可以跟她一起去百花池,說不定真的能夠交換回來……不成,這個主意不好,萬一換不回來,還把姬安茜的身體搞死了,怎麼辦?
「不過,這個法子太過冒險,萬一不成,搞死原主的身體,豈不是得不償失?」章郁芬顯然與她想法相同。
白陌輕輕嘆了聲氣,突然想起今日來此還有另外一件事。「對了,你姓章,你與章貴妃有關系嗎?」
略微一頓,章郁芬坦白道來,「我爹是章貴妃的弟弟。」
「你勸一下章貴妃,不要與皇后娘娘交惡,皇后娘娘終究是未來的太后。」
「雖然姑母深受皇上寵愛,可是年紀比皇上還大,眼見美貌漸漸老去,難免生出不安。況且未給皇上生下一兒半女,皇上若有不測,皇后娘娘心一狠,逼著她給皇上殉葬也不是不可能的。」
白陌能理解章貴妃的心情,不由得一嘆。「這個毫無自由可言的時代就是如此的悲哀,女人沒有孩子就沒有價值。」
「姑母如今被皇上禁足倒也是好事,至少不會再被人家利用,卷入朝堂上的風風雨雨。」
白陌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暗指章貴妃被六皇子所利用。「皇上將章貴妃禁足,說不定也有這層用意。」最近她與蔣懷良經常有聊天的機會,蔣懷良偶爾會提起朝堂上的事,說到章貴妃和六皇子的關系,她突然想到章郁芬,又想到秦嬤嬤曾經提起天菜後頭的靠山很大,便猜想章郁芬與章貴妃會不會有關系。
「我想也是,皇上終究是對姑母寵愛有加。」
「所以,她更不能卷入任何儲位之爭,免得教皇上寒了心。」
「這個道理我明白,姑母又何嘗不懂呢?我也勸姑母與皇后娘娘交好,可是姑母和皇后娘娘兩人之間的仇恨是經年累月結下來的,太難化解了。你想想看,就算姑母有心與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娘娘願意嗎?姑母也是愛面子的人,後宮又是慣會逢高踩低的地方,要她向皇后娘娘低頭,這原本就很為難她了,萬一皇后娘娘又不賣她面子,豈不是教她連裡子都丟了嗎?姑母可以不再與皇后娘娘為敵,但要兩人化干戈為玉帛,確實為難。」
白陌想想也對,可是姬安順不是一個庸才,又有蔣懷良相助,若沒發生什麼重大意外,應該可以順利登上九五至尊大位,屆時,章家必因章貴妃而遭禍。
「若有人可以在姑母和皇后娘娘之間當調和劑,情勢也許有轉園的餘地。」章郁芬無奈的道。
「對哦,我怎麼忘了呢?」白陌兩眼一亮。「你可以建議章貴妃與太子合作。」
「太子?」
「皇后娘娘與章貴妃之間夾著皇上,兩人當然難以化解彼此的心結,可是太子就不同了。太子是個聰明人,還是謀大事的聰明人,比起黎民社稷的大利,個人的恩恩怨怨根本不足記掛。」共享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怎麼可能好好相處?
評估一下,章郁芬承認這是個好主意,卻也不太放心。「按眼前情勢來看,將來當家的應該是太子,太子確實有能力保住姑母,可是,他可以信任嗎?」
「太子是我這副身子的同胞哥哥。」
「你果然是七公主!」章郁芬早就猜到了,可是終究沒有經過白陌證實。
「總之,就我對太子的了解,他這個人信得過。」
「可是,萬一太子拒絕與姑母合作呢?」
這倒是令人苦惱的問題,白陌也不好出面當中間人,一來她不是真正的姬安茜,二來她不能坦白與章郁芬互信的原因,可是想了想,她還是不改原先的想法。「敵人變成合作伙伴,當然不是很容易的事,不過誠意可以化解敵意,太子是個明白人,總會看清楚什麼是最有利的。」
章郁芬點了點頭,接受她的提議。「我明白了,我會將這些話告訴姑母。」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1 AM
第九章 暗潮疊起
雖然蔣懷良同意她去天菜,可是若沒有趕在他回來之前回府,他肯定不高興,因此白陌不敢待太久了,請章郁芬再想想有沒有回魂重生的法子後,便急急忙忙回府,沒想到一回到清風苑,竟然見到許久未見的姬安茜。
白陌揉了揉眼睛,真的是她,不過,她干麼用那種哀怨的眼神看她?她都還沒罵人,一鬧別扭就躲著不見人,也沒必要躲那麼久,還好她膽子夠大,要不,早就被嚇得躺在床上了。
白陌正準備命令秦嬤嬤和丫鬟們退下,秦嬤嬤就說話了——
「公主再早一步回來就可以見到太子殿下了。」
白陌用眼神向姬安茜示意她們晚一點再溝通,轉向秦嬤嬤。「哥哥來這兒?」
「太子殿下送公主的長命鎖回來。」
「長命鎖?」白陌早忘了這件事,根本沒有反應過來。
「公主的長命鎖壞了,太子殿下帶走,說要送進宮請工匠修啊。」
白陌尷尬一笑。「對哦,我都忘了,實在是修太久了。」
「太子殿下費了不少功夫才修好的。」
「原來如此。」不過也太久了吧,她都忘記了。
「太子殿下說了,此長命鎖實為一位高人所贈,有安魂續命之效,雖然不可盡信,但還是請公主盡快戴上。」
白陌眨了眨眼睛,腦子有一點打結了。「這個長命鎖有安魂續命之效?」
「是啊,老奴倒是相信高人所言,豈不是因為這個長命鎖,公主在落水之後才能撿回一條命。」
白陌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姬安茜的魂魄是因為長命鎖才得以存在嗎?換言之,因為長命鎖不在,姬安茜不在,長命鎖回來,姬安茜就回來,是這樣嗎?若是如此,她將長命鎖戴在身上,姬安茜是不是就可以回到這副身體裡面?可是姬安茜若能回來,她會去哪兒?
白陌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蔣懷良甚至連她的存在都不知道,她就要離開嗎?
「老奴將收著長命鎖的匣子放在妝台上面。」
白陌隨意的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便迫不及待的趕人。「我累了,想歇會兒,你們都出去,晚膳再喚我起來。」
秦嬤嬤帶著丫鬟們行禮退下。
房門一關,白陌連忙轉向姬安茜。「這段日子你躲在哪兒?我滿屋子翻箱倒櫃,怎麼也沒找到你,你也太會躲了吧。」
「我跟著哥哥回太子府。」
白陌壓下心裡的混亂,再次確定的問︰「你今日跟著太子回來的?」
姬安茜點了點頭,困惑的道︰「原本我想跟哥哥離開,可是這一次走不出去了。」
白陌這下子可以確定她猜得沒錯了,但頓時卻覺得整個人都亂了,頹然的在軟榻上坐下。
「你干麼悶不吭聲?」
白陌教自個兒先平靜下來,專心應付姬安茜。「你在太子府過得如何?沒有人陪你說話,是不是很無聊?」
這不是廢話嗎?姬安茜賞了她一個白眼,接著很幽怨的在軟榻另外一邊坐下。
這個丫頭今日不對勁哦!「你怎麼了?」
「我和哥哥不是兄妹。」
嚇!缸陌激動得整個人跳起來,還好姬安茜陷在自個兒的愁思中,完全感覺不到她的異樣,她趕緊坐下來,聲音微微顫抖的問︰「發生什麼事?」
「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哥哥看著長命鎖的時候,自言自語說了些話,提及無意間偷聽到我的身世,說是我親娘臨終前將我托給皇后娘娘養育。」
白陌疑惑的皺著眉。「皇后娘娘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接受托孤?況且,若是你親娘臨終前將你托給皇后娘娘養育,宮裡不會不知道你非皇后娘娘所出,可是你在宮裡那麼久,可曾聽過關於自己身世的流言?」
姬安茜可沒想那麼多,畢竟這個事實太令她震驚了,至今她都還無法接受。
「你想必沒聽過,這只說明了一件事,你親娘懷你之時,皇后也懷了身孕,且兩人在同一個地方養胎,你生下來才有可能立刻被抱到皇后娘娘身邊。」
「你是說,我親娘可能是伺候母后的宮女?」
白陌搖了搖頭。「不是我心存偏見,尊貴的皇后娘娘將宮女所出的女兒視如己出,可能嗎?我覺得你娘親更有可能是皇上的嬪妃。」
「若是父皇的嬪妃,何必將我托給母后養育?父皇的孩子都是母后的孩子。」
「雖然庶女也稱嫡母一聲母親,可是母女之情終究不如親生母女。若是不得不將孩子養在身邊,還不如一開始就讓大家以為是親生的。」白陌還有一個原因沒說出口,這位嬪妃顯然偷了人,為了確保不被察覺,索性當自個兒沒有懷孕過。姬安茜應該不難想透其中的道理,只是一時半刻沒有反應過來。
姬安茜想了想,同意的點點頭,父皇並非她一個女兒,可是除了她,其它幾位公主與母后都不親近。「母后為何一定要幫我親娘養孩子?」
「當然是有恩啊。」
沉默片刻,姬安茜帶著羞怯的微微低下頭。「我還知道一件事,哥哥喜歡我。」
「什麼?」白陌驚愕得大叫一聲。
「你小聲一點!」
白陌連忙用雙手捂住嘴巴,一雙眼睛死命瞪著她。
「我也很驚訝,我知道我橋蠻任性,真的不太討人喜歡,可是從小哥哥就特別疼愛我,父皇有四個女兒,可是哥哥眼中,好像只有我一個妹妹,人家說我們是同胞兄妹,自然親近,我也以為如此,因為對我來說,除了太子哥哥,其它皇兄弟與陌生人沒什麼兩樣。我真的沒想到,哥哥疼我愛我,並非因為我是妹妹,而是喜歡我。」
白陌放下雙手,非要親口再確定一次,「姬安順真的喜歡你?」
「我知道很難相信,可這是真的。」經常聽著哥哥對著長命鎖傾訴綿綿情意,她的懷疑徹底消失了。
白陌突然想起今日乍見姬安茜的神情,頓時生出不安,神經不自覺繃緊。「你也喜歡姬安順嗎?」
「得知哥哥對我的心意,我經常回想過去的一切,我對哥哥的依戀遠遠比對蔣哥哥來得深,若非兄妹的關系,我喜歡上、眷戀上的人應該是哥哥。」
略微一頓,白陌不自覺變得小心翼翼。「若是你能夠回到身體裡面,你會跟蔣懷良和離,跟姬安順在一起嗎?」
「若能回魂重生,我勢必與蔣哥哥和離,只是,我能夠跟哥哥在一起嗎?哥哥寧可飽受相思之苦,就是為了保護我。」
白陌覺得這些都是小問題,詐死先隱藏一段日子,將來等姬安順坐上皇位,她再以另外一個身分進入後宮,兩個人不就在一起了嗎?
總之,如今只要她戴上長命鎖,身體就可以還給姬安茜,再將姬安茜與姬安順不是兄妹的問題解決了,他們兩個就可以在一起,而她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換言之,完成任務再也不是原先的問難重重,可是,這一刻她的心情卻是更沉重了。
姬安茜的心情很沉重,因為此時的她,滿腹心思都是哥哥。
白陌快要悶爆了,當夜,她便拉著蔣懷良去百花池的半月亭飲酒賞月看星星。
「今日出門去了一趟天菜,怎麼反倒悶悶不樂的?」
白陌打了一個小小的酒嗝,歪著腦袋瓜瞅著他。「蔣哥哥怎麼會覺得我悶悶不樂?」
蔣懷良寵溺的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你臉上就是寫著悶悶不樂。」
白陌眨了眨眼睛,看起來憨憨傻傻的。「誰在我臉上寫了悶悶不樂?」
「你啊。」
「我?沒有啊。」她再笨,也不會在自個兒的臉上寫字,況且想在自個兒的臉上寫字,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蔣懷良忍俊不住的笑了。「我看你真的喝醉了。」
「沒有,我沒有醉,我還可以再喝。」
說著,白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不過酒杯還來不及踫到唇邊,蔣懷良就搶先一步靠過去將酒喝了,她懊惱的瞪著他,那嬌憨的模樣真是誘人,他忍不住靠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她整個人好像傻了似的呆呆看著他,他調皮的用額頭磨蹭她的。
「陌兒,你相信我嗎?」蔣懷良的聲音很輕很柔。
白陌的腦子有一點昏昏沉沉,不過還是有思考能力。「蔣哥哥為何而問?」
「若是相信我,遇到困難,你就會告訴我。」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她仍同意的點點頭,這個邏輯是對的。
「那你相信我嗎?」
「我相信啊。」
「既然如此,為何遇到困難不願意告訴我?」
白陌苦惱的皺著眉,想了一會兒,終於搞清楚蔣懷良繞上一大圈的目的何在。
「蔣哥哥見我悶悶不樂,以為我遇到困難嗎?沒有,我能遇到什麼困難?」
「相信我,無論遇到多大的難題,我都會幫你。」他還不了解她嗎?她的歡喜和憂愁都是明明白白,從來不知道遮掩。
她不能說,但是她的心暖洋洋的,她索性爬到他身上,雙手圈住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胸前,看起來像賴在主人胸前撒嬌的貓咪,不過貓咪不會像她一樣說情話。「我覺得越來越喜歡蔣哥哥,好喜歡好喜歡,喜歡到害怕失去。」
蔣懷良感覺巨大的歡喜在胸口激蕩,這完全不同於昨日的甜言蜜語,因為他知道這是她出自肺腑之言。「傻瓜,你不會失去我,永遠不會。」
白陌搖了搖頭。「蔣哥哥不懂。」
「我哪兒不懂?」
「不是說天意難違嗎?」
「天意無法猜測,我無法得知,但我知道一件事,尋尋覓覓,你都從我的夢裡走出來了,我怎麼可能放開你?」
他尋尋覓覓的人是她,卻不是她此刻擁有的軀體,她覺得好悶,真的想豁出去的說了,讓他替她做決定。
「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明日開始跟著娘學管家。」
「蔣哥哥,有時候不是你想放開,而是不得不放開,怎麼辦?」
「不是教你不要再胡思亂想嗎?」蔣懷良傷腦筋的輕敲一下她的腦袋瓜,還是回答了,「不會的,相信我,我會以性命守護你。」
白陌抬起頭,像個討價還價的小孩子。「若我不是公主,而是妖狐,你還會喜歡我嗎?」
蔣懷良怔愣了下,噗哧一聲笑出來。「我看你真是醉胡涂了。」
一頓,白陌幽幽的嘆了口氣。「我真的是醉胡涂了。」她確實醉了,要不,怎麼會放任「妖狐」這個詞從自個兒的嘴巴脫口而出?若是因此嚇得蔣懷良跑得遠遠的,她肯定後悔死了。
「夜深了,你該回去安置了。」
她真的很不想回去清風苑,一看見姬安茜,她又要陷入天人交戰了。她無精打采的道︰「我醉了,兩只腳不聽使喚。」
蔣懷良托著她的**一抱,帶著她從榻上站起來,她驚嚇的連忙用雙手圈住他的脖子。
「你的腳不聽使喚,我抱你回去。」
「蔣哥哥放我下來,教婆子丫鬟見了就不好了。」白陌完全忘了先前的數次紀錄。
「駙馬爺寵公主,沒有人敢說閑話。」
「我比較喜歡蔣哥哥寵陌兒。」
「好,蔣哥哥寵陌兒。」
「我還是自個兒下來走好了,這樣子好丑哦。」白陌掙扎的從他身上下來,不過,轉而勾住他的手。「蔣哥哥牽著我,我的腳就會乖乖走路,不會摔跤了。」
蔣懷良也不跟她爭執,牽著她的手走出半月亭,穿過拱橋。
「下次不準你再去天菜了。」蔣懷良相信她今日的怪裡怪氣事出有因,而唯一的可能就是去了天菜發生了什麼事,所以,以後還是讓她離那兒遠一點。
「我可以扮成男兒身,你就不用擔心我去那兒會曝露身分。」
「真是亂來,這是誰給你出的壞主意,天菜的東家嗎?」
「這哪用得著她給我出主意?不過,我確實是因為有她當榜樣才會生出這想法。」
「果然是他出的壞主意……慢著,你剛剛說什麼,他給你當榜樣?」
蔣懷良突然停住腳步,她也只好跟著停下來。
白陌一開始不知道他怎麼突然如此激動,赫然想起章郁芬說過這樣的話——沒有人看得出來她是女兒身,除非早就認識她的人。
她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難道蔣哥哥看不出來郭德是女扮男裝嗎?」
「郭德真的是女兒身?」如今一想,郭德確實有幾分女子的媚,可是這樣的男子在大梁處處可見,並不稀奇。
白陌咯咯的笑了。「沒想到蔣哥哥眼睛如此愚拙,竟看不清人家是男是女。」
「姑娘家為何扮成男兒身?」
「若是姑娘家跑去開酒樓可以不招來閑言閑語,人家何苦如此折騰?」
這會兒蔣懷良倒是無話可說了,只能怪他自個兒眼拙,白白吃了一壇子的醋。
「蔣哥哥,郭德是個好姑娘,我們挺聊得來的。」
「雖然我不反對你們往來,可是天菜那種地方不適合你這個公主。」
「我知道了,我久久去一次。」
「以後你要去那兒,還是由我作陪。」雖然郭德是個姑娘,但是女扮男裝開酒樓……這個姑娘顯然不懂得安分,還是少讓陌兒和此人往來較為妥當。
皇上遲遲未解除章貴妃的禁足令,後宮瞬間成了劉皇后的天下,可是當眾人以為章貴妃就此垮了,皇上圍獵回來因為染了風寒病倒了,第一時間卻是派身邊的大總管去麗春宮接章貴妃到干德殿,顯見章貴妃在皇上心裡的地位依然無人能夠取代,而章貴妃在後宮的情勢轉眼又變成與劉皇后並駕齊驅。
章貴妃在干德殿侍疾了一日,剛在大總管護送下回到麗春宮,六皇子已經聞聲前來探視。
「小六怎麼來了,本宮還在禁足,你不知道嗎?」
後宮的消息一向傳得很快,因為每個皇子在後宮各個宮殿都安插眼線,雖然知道佷女要她整頓麗春宮的用意,可是想到若真要與姬安保撕破臉,她難免心生猶豫,覺得還是慢慢整頓就可以了,不過如今看來,她得加緊腳步了,身邊養了白眼狼,她想做什麼事都不方便。
雖然章貴妃神情略顯淡漠,姬安保見了卻是松了一口氣,母妃若是對他表現得太過開心,他反而覺得她恨不得扭斷他的脖子。
「皇兒許久未見母妃,甚是想念。」姬安保討好的道。對他來說,章貴妃是很容易擺布的人,只要抓住章貴妃對劉皇后的怨恨、對太后之位的渴望,費點口舌,章貴妃還是會站在他這一邊。
章貴妃心裡冷笑,分明得知她去了干德殿,趕緊跑來獻殷勤,但表面仍不動聲色地道︰「皇上還沒解了本宮的禁足,你最好離這兒遠一點,免得讓人逮著機會去你父皇那兒告狀。」
「父皇一定可以體會皇兒思念母妃的心情。」
若真的這麼想,又怎麼會拖延至今才來看她?以前她覺得姬安保懂得低調自保,如今方才看明白,他為了自保過於小心謹慎,反而讓人看出他喜歡算計,卻又沒有膽量。
「你以為你父皇病了,喚本宮去侍疾,就以為你父皇還念著你母妃嗎?」章貴妃冷冷一笑。「你父皇是怕本宮藉此機會生亂,將本宮放在身邊盯著,順道提醒本宮別在儲位一事上面攪和了。」
姬安保聞言臉色微變。「父皇真的如此說嗎?」
「你父皇沒有明說,卻有此意,本宮不會再插手了。」
這會兒姬安保可慌了。「母妃不管皇兒了嗎?」
「你若能安安分分,以太子的性子應該容得下你。」
「母妃真的相信三哥有容兄弟之量嗎?」姬安保不屑的冷哼一聲。「他如今的一切都是假象,藉以收攏人心。」
「你父皇總是說太子最像他了,正是因為太子最能夠容人,不要正面逼他,他絕對不會趕盡殺絕。」章貴妃閉上眼睛。「本宮累了。」
姬安保眼神轉為陰沉。「母妃聽過一個傳言嗎?姬安茜並非皇后娘娘所生。」
章貴妃倏然睜開眼睛,從貴妃椅上坐直身子。「這是從哪兒聽來的?」
「涂貴人是廢後周皇后一手提拔上來的,知道周皇后有個青梅竹馬,是御林軍的校尉,周皇后進了宮之後,他們兩個還經常有往來。」
涂貴人是六皇子的生母,關於廢後周皇后,章貴妃也聽過不少傳聞。皇上登基之後,瑞王虎視眈眈,為了有足夠壓制瑞王的能力,皇上不得不迎娶掌握京營中軍的周家嫡長女,並立為皇后。周皇后並不想進宮,可是在家族利益面前,每一個人都只是一顆棋子,周皇后不願意親近皇上,也只好提拔幾個身分卑微卻有姿色的嬪妃拉攏皇上的心。周皇后性子冷傲,皇上一直不喜歡她,後來瑞王垮了,皇上順勢奪回周家手中的兵權,皇上便以周皇后無所出、剛烈不孝順為由,廢了周皇后。
「你不要道聽涂說,這怎麼可能?」能夠進入後宮的男人都是被閹了的,周皇后如何與青梅竹馬私通?
「皇兒聽說周皇后常常以養病為由去皇家別苑,後來索性待在別苑養病,他們兩個就是在那兒幽會。」
章貴妃還記得周皇后的樣子,看起來體弱多病,皇家別苑養病清幽,周皇后常常去那兒養病也不奇怪,而皇家別苑有御林軍守衛,若周皇后在那裡見青梅竹馬的情人也是有可能。
「劉皇后當時還是貴妃,因為懷了身孕,胎象不穩,也搬去別苑養胎,姬安茜就是在別苑生下來的。」
這事她倒是知道。「以前為何沒聽你提過?」
「這是涂貴人的奶娘臨終之前告訴皇兒的,她還告訴皇兒,涂貴人很可能是知道周皇后和劉皇后共謀的秘密,才被下毒鴆殺。不過,此事終究沒有證據,皇兒一直不敢說出來。」
依她看,他是為了等候最好的時機吧。「如今為何敢說了?」
「我在涂貴人留下來的遺物當中,發現一封周皇后留給情郎的血書,以前我看不明白,如今終於察覺到其中透露出來的真相。」
略一沉吟,章貴妃依然保持原先的淡然。「這事還是憋在腹中別抖了出來,沒有搞好,這事只會把自個兒搭進去。」
「只要母后去告訴父皇,劉皇后就完蛋了,三哥也跟著玩完了!」
章貴妃忍不住冷笑,這個小子今日告訴她這些,果然是在算計她。這事確實很有可能拉下劉皇后,可是相反的,若是弄巧成拙,興風作浪的人就變成了她,而這小子會一如皇莊失火的事那般置身事外。
「你恐怕不了解你父皇,只怕他寧可永遠不知道此事,也不願意知道自個兒被戴了綠帽。」皇上可是很愛面子的,即使他不愛的女人,也要愛他忠於他,這是一個帝王不容侵犯的驕傲。
聞言,姬安保不由得心急,「母妃真的要錯過這個打擊劉皇后的機會嗎?」
「最近我也覺得身子不適,我不想再插手了。」
「母妃……」
「有些事是踫不得的,我勸你還是忘了吧。」章貴妃擺了擺手,重新躺回貴妃椅上。
「我累了,你退下吧。」
瞪著章貴妃,姬安保憤憤不平的離開麗春宮。
待他離去後,章貴妃才猛地張開眼睛,向候在暗處的葉姑姑招手,葉姑姑連忙來到貴妃椅旁蹲下。「我教你查清楚麗春宮每個宮人內官的底細,如何了?」
「都查清楚了,就等娘娘處置。」
「本宮給你十口,不該留的人都弄走。」
「是,奴婢遵命。」
「還有,派人盯著六皇子,當心一點,別教他察覺了。」
「奴婢知道了。」
章貴妃再度閉上眼睛,可是心情卻久久無法平靜,箭一旦射出去,就不可能回頭,但願真如佷女所言,太子是可以信任的合作對象。
案親病了,當女兒的豈能不關心,所以縱使白陌不喜歡皇宮,還是進宮了,當然,她還帶上姬安茜,有長命鎖,姬安茜就可以跟著走,不過,她可不敢將長命鎖直接戴在身上,她還沒有預備好將身體還給姬安茜。
「為何今日我可以跟著你出門?」姬安茜對於這種奇怪的轉變感到不可思議。
「我猜想你可以跟著長命鎖移動。」如今她只能向姬安茜坦白部分事實。
姬安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你比我還清楚宮裡的情況,該提醒我的時候,別忘了開口。」
姬安茜乖巧的點點頭,一想到要回到久違的皇宮,她就興奮極了。
總之,白陌進了宮,見到那位輕易可以定人生死的帝王,覺得他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生了病,還不是要乖乖躺在床上,人就是人,權力再大,生病和老死都會找上門;比起她,姬安茜的情緒就激動多了,無論是不是生父,皇上在她心目中一直是一個慈愛的父親,還好她只是一縷幽魂,哭得稀裡嘩啦也沒有人聽見。
別人聽不見姬安茜的哭聲,她可是逃不了這個丫頭的疲勞轟炸,實在是受不了,忍不住用嘴型叫她閉嘴。可是,姬安茜的眼睛好像關不上的水龍頭,眼淚嘩啦嘩啦一直滾下來。奇怪,明明是一縷幽魂,怎麼可以哭得比
血肉之軀的人還逼真?
終於走出干德殿,白陌差一點跳起來大聲歡呼,真的快悶死人了!
「六哥!」姬安茜突然叫道。
姬安保?白陌看著前方約十步之處的男子,很顯然是在等她。
白陌看了姬安茜一眼,用眼神詢問她,「你們兄妹感情如何?」
「我和六哥沒有往來,六哥讓人覺得不舒服,哥哥也不讓六哥靠近我。」
沒有往來,為何在這裡等她?白陌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可是又不能不迎上去。
「六哥。」白陌第一眼就確定很難喜歡上姬安保這個人,他與姬安順有幾分相似,可是說也奇怪,同樣俊秀超脫的面孔,兩人展現出來的氣質卻截然不同,姬安順斯文中有一股高高在上的貴氣,而姬安保像個無賴小缸臉。
「來探望父皇嗎?」姬安保笑起來有點邪氣。
白陌點了點頭。
姬安保看了白陌身後的丫鬟和宮女。「六哥想單獨與你說幾句話。」
「不要,這個人是個壞蛋,滿肚子的壞主意!」姬安茜在太子府待了一段時日,難免會聽到一些隱私的事,自然知道姬安保的野心。
白陌真想送給姬安茜一個白眼,人家都等在這兒了,難道她可以拒絕嗎?
白陌看了身後的丫鬟和宮女一眼,示意她們退到十步外,可是姬安保另有主意。
「這兒不方便,我們還是去御花園吧。」姬安保也不管她願意與否,轉身徑自朝著御花園邁步。
「真是沒禮貌!」白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你要小心他,他心機很深。」姬安茜心急的提醒白陌。
「你這個出淤泥而不染的公主,怎麼知道他心機很深?」她沒有瞧不起她的意思,她是由衷的佩服姬安茜,實在是個奇跡。
「我在太子府聽了不少他的事。」
白陌搞笑的做了一個鬼臉。「他不至於膽大妄為在御花園將我殺了吧。」
姬安茜可沒辦法忍受她的說笑。「你不要太小看他了。」
白陌從來不會小看人,過往的經驗告訴她,人的花樣最多了,不過她決定暫時將這個飄來飄去的幽魂丟在一旁,這才是真正讓她頭疼的麻煩。
來到御花園,白陌跟著姬安保進了涼亭,隨侍的丫鬟和宮女太監都退到亭子外面二十步遠的地方。
「六哥究竟為了何事如此慎重?」白陌真的不敢輕松以待了。
姬安保不懷好意的一笑。「你知道廢後周皇后嗎?」
「我知道,可是,我出生不到一年她就被廢病死了。」姬安茜反應很機靈。
白陌已經聞到詭計的味道。「六哥為何提起一個死了那麼久的人?」
「你可曾聽人家說過,你長得很像周皇后?」
「六哥是什麼意思?」難道姬安茜是周皇后所出?
「周皇后以無所出被廢,但是親近的人都知道她曾經生過一個女兒。」
白陌不著痕跡的看了姬安茜一眼,姬安茜顯然很震驚,眼睛瞪得好大。
「六哥有話直言,別拐著彎,茜兒腦子不靈活,聽不明白。」
姬安保微微靠向白陌,壓低嗓門道︰「我手上有一封血書,可以證明你乃周皇后與侍衛通奸所生,而非劉皇后與父皇的女兒。」
果然與她猜測的一樣,只是沒想到姬安茜的生母竟是當時的皇后。不過,她很盡責的裝出很震驚的表情。
「六哥在胡說什麼?」
「若是不信,你可以去問皇后娘娘。」
「六哥為何要胡言亂語詆毀我的出身?」
「皇后娘娘可以證明我所言屬實,當然,劉皇后和周皇后曾是閨中密友,兩人情同姊妹,既然當初她願意將周皇后所出的孽種當成自個兒的女兒撫養,還疼愛有加,如今堅不吐實,也是很有可能的。不過,就算劉皇后不說,皇后娘娘身邊的幾個親信也都知道此事,周皇后和當時的劉貴妃先後以養病和養胎去了皇家別苑,父皇一心專寵章貴妃,根本不理她們,因此她們得以順利在皇家別苑做出偷天換日之事。」姬安保越說越咄咄逼人,好像這樣她就不會懷疑了。
用不著看姬安茜,白陌也知道她一定深受打擊,雖然或多或少猜到自個兒的身世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真相攤在面前,心情還是會受到影響。
「六哥的目的何在?」白陌還是喜歡直接了當。
姬安保滿意的笑了。「爽快,我要你讓蔣懷良支持我。」章貴妃不願意再卷入爭儲一事,他只能自個兒出手了。
「六哥太看得起我了,我哪有本事左右蔣哥哥。」
「你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如今你在尚書府有多受蔣懷良寵愛,眾人都知道。」
「蔣哥哥如今待我確實比以前還好,但不代表他會為了我丟了腦子。」若是蔣懷良為了一個女人跟了這麼一個沒出息的主子,腦子肯定壞掉了,而她很確定他的腦子好得不得了。
姬安保聞言變臉。「你就這麼瞧不起我嗎?」
「六哥如今的行徑實在令人不齒!」白陌可不想掩飾對他的不屑。
姬安保惱了,面孔扭曲。「你好好想清楚,過幾日我會送一個人過去給你,她會幫我們傳話。」他隨即轉身離去。
白陌無心理會姬安保,不放心的轉向姬安茜,關心的問︰「你還好嗎?」
半晌,姬安茜平靜的回道︰「我都已經成了一縷幽魂,有什麼不好?反倒是你,這個問題得要你代我面對了。」
白陌當然知道如今有麻煩的人是自己,可終究不是當事者,感覺不是那麼強烈,況且,總是有法子解決的。
「若是我沒有嫁給蔣哥哥,今日你就不用面對這樣的事。」
是啊,若姬安茜沒有嫁給蔣懷良,就不會落水,而她也不會取而代之,可是誰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
「你知道眼睛為何長在前面而不是後面嗎?因為人生是要往前看。」
「你有什麻好主意?你不會答應六哥吧?」姬安茜緊張的問。
白陌不屑的冷哼一聲,「我怎麼可能答應他?這種不走正道,只想靠旁門左道當上君王的無恥小人,若是真的得到權力,當官的不幸,百姓也不幸。」
「你有什麼打算?要不要去找哥哥幫忙?」
「公主,你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出了什麼事?」采雲遲遲不見她走出涼亭,不放心的尋了過來。「六殿下看起來好像很生氣。」
白陌沒好氣的又哼了一聲,「修養差的人不順心就愛生氣。」
「嗄?」
「沒事,我們回去吧。」白陌看了姬安茜一眼,示意她們回去再好好討論。
白陌苦惱的走過來走過去,怎麼辦呢?她相信姬安保不會在這事上扯謊,而他手上只怕真的有一封血書,可是究竟是誰留下來的,沒事干麼留下血書,這不是存心教人不能安生過日子嗎?
「你不要一直走來走去的,我頭都暈了。」姬安茜如今的心情反而比白陌平靜。
白陌斜睨了她一眼,她可以感覺到頭暈嗎?
「你還是去找哥哥幫忙吧。」姬安茜相信的人始終只有姬安順。
「我跟他不相熟。」雖然他滿腔情意是給姬安茜,可是落在她眼中真的很別扭。
「解決問題比較重要,還有,他好歹是你名義上的哥哥,不相熟又如何?」
白陌覺得這個丫頭無比難溝通,索性拋下她,獨自轉去小書房。
原本白陌想要練字,安定浮躁的心情,可是一看到歪七扭八的字,不順眼的讓心更煩,干脆筆一扔,將寫過的紙揉成一團扔進字紙簍,轉身往外走。
「公主要去哪兒?」秦嬤嬤一見到她,立刻扔掉手上的針線活兒。
「我去半月亭。」白陌不管丫鬟是否跟上來了,大步走出清風苑,來到半月亭。
倚著欄桿,吹著風,她終於感覺到心情平靜下來。
突然有人從背後將她緊緊抱住,她先是一嚇,隨即感覺到熟悉的氣息,微微一笑。
蔣懷良低下頭吻著她的發心,輕聲問︰「你在想什麼?」
白陌抬起頭轉過去看他。「蔣哥哥不是最近都要住在宮裡嗎?」如今政治清明,皇上盡管寵愛章貴妃,但不昏庸,朝堂上一些重要的職位都掌握在有才能的官員手上,可是皇上病了,難免會讓人心浮動,因此蔣懷良第一天就被皇上召進宮中,直接住在兵部。
「皇上知道我想你,放我今日回來看你。」雖然御醫建議皇上靜養一段日子,可是終究沒什麼大礙,皇上自然體貼他多日不見嬌妻的相思之情。
白陌情不自禁地紅了臉,嬌嗔道︰「胡說,父皇是不是身體康復了?」
「真的,皇上看得出來我很想念你,朝堂上的事還是暫時由太子代理。」
「父皇的身體還好嗎?」
「沒事,只是皇上有年紀了,而皇上的身子原本就不宜過度操勞。因為祭天時動了怒氣,皇上最近夜裡睡得很不安穩,身子比較虛弱,春狩上又吸了寒氣,當然受不住就病倒了。」皇上早年遭到許多算計,其中為害最深的當屬下毒,雖然身上的毒解了,可是身子受到相當大的虧損,以至於小小招涼也要費心將養。
白陌聽得出來蔣懷良未說出的那些事,忍不住嘀咕,「當皇上有什麼好的,為何非要搶得連禮義廉恥都不顧呢?」
「嗯?你說什麼?」蔣懷良沒有聽得很清楚。
她掙脫他的懷抱,想著要不要求助於他,可是如此一來,姬安茜的身世勢必藏不住,她畢竟不是姬安茜,總覺得由她說出姬安茜的身世不太妥當。
這時,秦嬤嬤匆匆來到亭子入口,臉色看起來不太好,僵硬的行禮道︰「公主、駙馬爺,六殿下給公主送來了一個丫鬟。」
蔣懷良不發一語,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
白陌撇了撇嘴,教秦嬤嬤將人帶過來。
秦嬤嬤再度行禮退下,穿過拱橋,過了一會兒,帶回一名妖嬈嫵媚的女子。
「奴婢艷兒見過公主和駙馬爺。」艷兒行禮之前不忘了拋個媚眼給蔣懷良,不過他那張冰山臉真是教她甘拜下風,一絲絲起伏也沒有。
白陌一看到艷兒的長相,真是氣炸了,這是來當丫鬟的嗎?我呸!這分明是想爬上蔣懷良的床。
白陌忍不住瞧一眼蔣懷良,他不是好色的盯著艷兒,而是神情凝重的陷入深思,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氣。她也知道他非好色之徒,可是能夠被六皇子送來這兒,絕對不是普通的貨色,她聽說過揚州瘦馬,這個艷兒會不會養瘦馬來的?
「秦嬤嬤,清風苑哪裡缺人?」白陌很努力地當個公正的主子。
「清風苑還需要做針線的丫鬟。」
白陌滿意的一笑,秦嬤嬤的反應真是機靈,很好!「就暫時安排在那裡吧。」
艷兒驚愕的抬起頭來瞪著她,六皇子安排她來這兒監視公主,更重要的是迷得駙馬爺神魂顛倒,可不是來這兒做針線的,況且,她也不會。
「怎麼了?不想做針線嗎?」
「奴婢不會做針線。」
「可是,我這兒只缺做針線的,你不行,只好讓六哥換一個懂針線的過來。」
「奴婢會努力學習,保證讓公主滿意。」艷兒不死心的再勾了蔣懷良一眼,可是他完全置身事外。
「秦嬤嬤,帶下去安頓,還有,順道教她規矩,尚書府可不是六皇子府,不要把在那兒亂七八糟的壞習慣帶來這兒。」
蔣懷良差一點爆笑出來,沒想到她也有如此犀利的時候。
秦嬤嬤歡喜的行禮告退,帶著艷兒回清風苑安頓教規矩。
「這是怎麼回事,六殿下為何突然送丫鬟給你?」
「前幾日進宮探望父皇見到六哥,他可能看我身邊的丫鬟不夠美艷,索性送一個給我。」
蔣懷良不發一語的瞅著她,以他對六皇子的了解,六皇子只關心權力。
「六哥看你的後院太冷清了,派個美艷的丫鬟來爬你的床。」
他舉手輕敲一下她的額頭,不過,還是不說話,擺明等著她坦白道來。
白陌投降了,誰教她不是他的對手。「若我說,我不是皇上的女兒,還是皇上的某個嬪妃和侍衛偷情生下來的孩子,你怎麼說?」
蔣懷良的反應很敏銳,立刻將事情連結在一起。「這是六皇子告訴你的嗎?」
白陌點了點頭。「你知道廢後周皇后嗎?」
「我聽娘提過她,是個可憐的女子,為周家犧牲,最終卻沒有保住周家。」
「確實很可憐。」
「六皇子編個故事給你,你就相信了嗎?」蔣懷良取笑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這應該不是他編出來的故事,他手上有一封血書可以證明。」
蔣懷良眼中閃過銳利的光芒,這會兒不得不嚴肅正視了,這事弄不好會拖垮皇后娘娘,甚至禍及太子殿下。
「他送丫鬟來這兒監視你嗎?」
白陌忍不住氣呼呼的噘嘴道︰「那個丫鬟根本是來幫你暖床的!」
「我只要你暖床。」
面頰瞬間染紅,她嬌媚一瞪,蔣哥哥在甜言蜜語這方面真的很有天分。
瞅著她這般千嬌百媚的模樣,若不是他們正在談論很嚴肅的事,他一定把她拉過來,狠狠的吻她……想到這兒,他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氣,他一定要忍住,三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他要你做什麼,說服我投靠他嗎?」
「蔣哥哥真厲害。」
蔣懷良沒好氣的睨她一眼,一臉「這是常識」的表情,轉而又問︰「你如何答復他?」
「六哥太看得起我了,我自認沒有本事左右蔣哥哥,蔣哥哥再疼愛我,也不會為了一個女人丟了腦子,不是嗎?」
「這很難說。」
白陌聞言一怔,痴痴傻傻的看著他。
「可惜,他沒有爬上去的本領,不值得我出手相助。」
白陌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蔣哥哥在意嗎?若是不跟六皇子合作,他惱了,將此事鬧到皇上那兒,我這個公主就要眨為庶民了。」
「比起公主,我認為養個庶民更簡單輕松。」
「這事如何是好?」
略一思忖,蔣懷良道︰「此事牽連太大了,我會與太子殿下商量,總要確定六皇子是不是故意編故事嚇唬你,還有,他手上的血書是真是假。至於你,還像往常一樣過日子,先假意配合他,畢竟真正的決定權在我手上,你盡力勸了,我不答應,這也不是你的錯。」
白陌頓覺壓在胸口的大石頭落下了。「我明白了。」
「還有。」蔣懷良再一次舉手敲她的額頭,語氣轉為逗弄。「以後有事要說,別折騰你的小腦袋瓜,這麼小,也不怕難為它了。」
頓了一下,白陌囁嚅道︰「我也沒這麼笨啊。」
「你用不著太聰明,我會保護你,只要你相信我。」
白陌用力的點點頭。「我相信蔣哥哥。」
蔣懷良伸手將她圈進懷裡。「身分、地位都不重要,我在意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你所擁有的那些東西。」
白陌暗暗下定決心,待這件事告一段落,她要將真面目告訴他,而現在,她就自私的享受他溫柔深情的懷抱。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2 AM
第十章 塵埃落定
姬安順一進入書房,就感覺到書房裡有人,便命令內官李平去外面守著,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待書房的門一關,直接道︰「出來吧。」
蔣懷良從屏風後面走出來。「太子殿下的耳朵更敏銳了。」雖然未經過科舉,未得狀元之名加身,姬安順依舊是大梁文人公認的才子,因此往往讓人忽略他在武藝方面的出色。
「我們兩個一向交好,何必偷偷摸摸潛入這裡?」姬安順好笑的道。
「我最近被人家盯上了,不方便直接上門。」
姬安順微微挑起眉。「誰盯上你了?」
「六皇子。」
姬安順嘲弄的唇角一勾。「這小子還真是個急性子。」
這會兒輪到蔣懷良挑眉了。「太子殿下知道六皇子為何找上我?」
「章貴妃找上本宮。」
「章貴妃……這倒有意思了。」蔣懷良第一次對章貴妃刮目相看,太子殿下有擔當又重承諾,章貴妃找太子殿下合作比巴結皇后娘娘更為穩妥。
「本宮也很驚訝,章貴妃在六弟身上投下那麼多心思,如今六弟在朝堂上儼然成為一股勢力,章貴妃怎麼舍得就此放棄六弟?可是章貴妃說,不想再當六弟的替死鬼,並請求本宮將來保住章家,本宮覺得自個兒好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過真正取信於本宮的是,她透露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從六弟那兒聽來的傳聞,這個傳聞很可能逼死茜兒,同時將母后拉下來。」
蔣懷良立刻明白過來。「這是真的嗎?」
「看樣子,六弟都向你說了。」
「不,他直接找上公主,以此威脅公主。」
姬安順緊張得臉色一變,擔心的問︰「茜兒都知道了嗎?」
「殿下不必擔心,公主很好。」
姬安順頓時松了一口氣。「本宮最擔心的就是她了,她一定無法接受自個兒的出身如此不堪。」
「殿下放心,我會守護她。」
姬安順感覺胸口有一點酸酸的,如今在身邊守護她的人不再是他,而是別的男人……甩了甩頭,他強行將自己從這份惆悵裡面拉出來,關心的問︰「她怎麼說?」
「她覺得丟了腦子才會與六皇子合作。」
怔愣了下,姬安順笑了。「她真的這麼說嗎?」
「是,她真的不在意因此被眨為庶民。」
姬安順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茜兒似乎離他越來越遠。「上次在皇莊見到她,就覺得她變了,比以前堅強勇敢,不在意別人如何看她,總是笑嘻嘻的。」
「這不是很好嗎?」
是啊,很好,可是,再也不是那個依賴他的小人兒了,他真的很喜歡那種被她全然信賴的感覺,他是她的天,他可以為她遮風擋雨,他可以讓她破涕為笑。
「公主說六皇子手上有一封血書,章貴妃可有提及?」
姬安順斂住思緒,點了點頭。「那是廢後周皇后想轉交情人的血書。」
「皇后娘娘不知道有這封血書嗎?」
「若是知道,早就毀了,怎可能留到今日被人家拿來威脅?」
蔣懷良也知道劉皇后是個心思縝密的人,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禍根。「看樣子,周皇后原本期望將孩子送回情人身邊,只是血書沒送出去,被某人私心留下來。」
皺著眉,姬安順想了想,明白了。「本宮想起來了,六皇子的生母涂貴人是周皇后一早提拔上來的,難道當初周皇后讓涂貴人轉交血書?」
「這事已經不重要了,我們必須搶在他采取下一步行動之前出手。」
「他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如今行事必定更為謹慎小心,不但你被盯上了,只怕我也被盯上了,我們想要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出手,並不容易,這事還是慢慢來,免得打草驚蛇。」
蔣懷良搖了搖頭。「他是因為皇上病了,心急了,才會挑在這個時候出手,所以我們必須利用他的心急,設個局讓他跳進去。」
姬安順也明白這個道理,心急就會出差錯,這是最容易拔除他的機會。「好吧,這事確實不能再拖了,可是,設局容易,想不著痕跡、不挑起他的疑心,引誘他跳進去,卻很困難。」
蔣懷良信心滿滿的一笑。「若能讓章貴妃助我們一臂之力,這事就簡單多了。」
「你認為可以跟章貴妃合作?」雖然章貴妃送了大禮展現誠意,他還是不敢掉以輕心,他們與章貴妃一直處於對立,沒有互信基礎,合作時心生猜忌就會綁手綁腳。
蔣懷良能夠理解身為皇子的謹慎,可是他的想法很簡單。「若是能用,為何不用?太子殿下不也常說,謀大事就必有容人的雅量。」
「是啊,這世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利益相同與否。」
姬安順在做出重大的決定之後,總會先讓自個兒的心情沉澱一下,於是邀請蔣懷良下一盤棋,兩人專注的大戰一場,結果是和局,姬安順覺得很不服氣。
「我自認為棋藝在你之上,為何想贏你一盤棋總是如此困難?」
「太子殿下心有旁騖,不似我,一心只想將眼前的事做好。」
「本宮心有旁騖嗎?」
「太子殿下胸懷天下,思慮難免過多。」
姬安順不由得苦笑,出生在皇家,思慮豈能不多?「你覺得不好嗎?」
「見仁見智,殿下背負千千萬萬百姓的性命,思慮不周,禍國殃民,但是思慮若成了絆腳石,就難以突破創造新格局。」
姬安順細細品味一番,點頭表示記住了,轉而道︰「說吧,這個局如何設?」
蔣懷良早就有主意了。「太子殿下是否知道百官密事錄?」
姬安順眼神一沉,顯然知道蔣懷良在打什麼主意了。
百官密事錄,顧名思義,就是記錄百官隱密之事,這樣的東西在帝王手上,有如手握一把刀,可是落在其它人手中,那會如何呢?
白陌用力咬著手絹,一會兒從軟榻上站起身,一會兒又坐下,一會兒轉頭查看房門口的動靜,一會兒又故作鎮定的看著前方。
她對蔣懷良是不是過度有信心了?蔣懷良也是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豈會對美色無動於衷?
「不是說你對蔣哥哥一點歪心思都沒有嗎?」見白陌焦慮難安的模樣,姬安茜覺得很痛快。
白陌真想罵人,這個丫頭很沒時間觀念,人心會變,去年說過的話怎能算數?
「我再也不會阻止你喜歡蔣哥哥了。」
「真是謝謝你哦!」白陌皮笑肉不笑的用嘴型回她。
「蔣哥哥這樣的千年冰山有什麼吸引力,你怎麼會看上他?」跟白陌混久了,姬安茜不但變聰明了,嘴巴也變犀利了。
她很想反擊,感情的主導權在於心,不在於腦子,可是,姬安茜不過是將她說過的話奉送回來,她能好意思辯駁嗎?
姬安茜倒也知道適可而止,歡歡喜喜的飄到小書房去了。
白陌輕輕的嘆了聲氣,秦嬤嬤忍不住出聲道︰「公主何必答應讓那個丫鬟送宵夜去書房?」
白陌看了一眼狀似專心做針線的秦嬤嬤,無奈的說︰「不讓她死了心,她成日跑來我這兒哭訴,煩死人了。」
蔣懷良要她假意與六皇子合作,而她與六皇子的聯系全靠那個艷兒,不給艷兒機會,艷兒很可能給她制造麻煩,如今最重要的是讓蔣懷良和太子有時間對付六皇子,只要撐到他們擺平六皇子,那個艷兒就可以發賣出府了。
「公主對駙馬爺就這麼放心嗎?」秦嬤嬤當然看得出來駙馬爺如今眼中只有公主一個,可是兩人遲遲沒有洞房,又教人不免擔心。
她心裡當然也有不安,可是,她更相信他愛她,從上一世到這一世,那份感情很濃烈。
若是他如此輕易的被一個居心不良的丫鬟勾走了,她也不必再掙扎,直接將長命鎖戴上,將這副身體還給姬安茜,而她呢,說不定可以去天神那兒申訴,這次的任務明顯有瑕疵。
「公主若是放心,就不會如此坐立不安。」
「嬤嬤不用擔心,蔣哥哥不會令我失望。」
「既然如此,公主就早早安置吧。」
「嬤嬤也是,別再做針線了,傷眼睛。」
秦嬤嬤就是故意當著白陌的面前做針線。「公主安置了,老奴也會去歇著了。」
「嬤嬤去睡,我看一會兒書就安置了。」
白陌很有行動力的隨手拿了一本書,這要感謝她隨手亂放書的習慣,然後真的很認真的在軟榻上半躺半坐的翻起書,也不管秦嬤嬤是不是回房裡歇憩,像個稚齡的學童搖頭晃腦,其實她根本是在打瞌睡,因為她早就累得眼皮快要闔上了,總之,一陣搖頭晃腦,意識漸漸模糊,可是就在此時,她感覺自己被某個人抱了起來,她立刻醒過來,努力睜開眼睛,看到蔣懷良,懸了一夜的心終於歸位了。
「在榻上睡覺,也不怕招涼。」蔣懷良輕聲訓道,將她放在床上。
白陌不發一語,眼巴巴的瞅著他。
蔣懷良情不自禁的低下頭,兩人的唇舌纏綿的糾纏在一起,感覺有一團火就要將兩人燒起來了,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放開她,將頭埋在她的頸窩。
半晌,他感覺自制力回來了,一邊直起身子一邊呢喃,「真想一口將你吃了。」
其實,她也很想一口讓他吃了。
「你這丫頭別誘惑我了,閉上眼睛睡覺。」這個丫頭難道不知道她無辜的樣子對他很有殺傷力嗎?
「我哪有誘惑你?」
她很無辜的噘著嘴模樣,根本是邀請他來蹂躪,他控制不住地再一次低下頭狠狠的吻到她雙唇都腫起來了。
放開她,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匆匆幫她拉好被子,便起身背對著她。「睡吧,我們明日再說。」
白陌伸手抓住他的衣袖,小小聲的說︰「蔣哥哥,今晚可以留在這兒陪我嗎?」
「三個月的約定還沒有到,你確定嗎?」
「不是洞房,只是陪著我。」
這是在考驗他的自制力嗎?他轉身看著她,見她眼中充滿渴望,不由得輕嘆了聲氣,順服的脫下外衣,上床陪她。
白陌歡喜的整個人鑽進他的懷裡,兩只手抓著他胸前的衣襟。
「你不要亂動。」蔣懷良忍不住苦笑。
白陌頓時成了木頭人,半晌,才慢慢放松下來,老實道來,「今晚真的好害怕,害怕你會被那匹瘦馬給迷惑了。」
蔣懷良怔愣了下,輕聲笑了。「她還稱不上瘦馬。」
「她生得很妖媚。」
「在我眼中,沒有一個女人比你還妖媚。」
「我哪有妖媚?」雖然是妖狐,但是她自認為一點妖氣都沒有,沒辦法,經過那麼多世,她都被同化了。
「這會兒就是了,連聲音都可以讓人的骨頭酥了。」蔣懷良隨即將她緊緊抱入懷,真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你不要亂動,讓我抱一下就好了。」
白陌甜滋滋的一笑,語帶撒嬌的威脅道︰「你的眼裡心裡只能有我,要不然,我就把你——」
「怎麼樣?」
「總之,你不可以有其它女人,只能屬於我。」若她出言說要「閹了他」,他會不會覺得她有暴力傾向?
「你啊,真是個小傻瓜,除了你,我誰也不要。」
「真的嗎?」
「真的,你再忍忍,事情很快就可以結束了。」
白陌忙不迭的抬頭看他。「你們已經準備好對付他了嗎?」
「一切都布置好了,就等著他踏進來。」
「你有把握他會踏進來嗎?」若不能一次將人逮住,事情會變得很棘手。
「你知道集思閣嗎?」
白陌想了一下姬安茜提供的信息,沒有這個地方,便搖了搖頭。
「皇上有一批暗衛,專司偵測收集百官見不得人的事,傳聞,他們固定一段時間會給皇上進獻一本百官密事錄,就存放在集思閣。」
白陌驚奇的瞪大眼睛。「真的有這種東西嗎?皇上要這種東西干麼?」
「我不確定是否真有這種東西,可是暗衛暗中偵測百官是否干下什麼陰私事,再向皇上呈報,確實是有。皇上總喜歡搞清楚臣子私下都干了什麼事,只是歷代皇帝在這方面用的心思各不相同,猜疑心重,在這上頭就會多琢磨,相對的,若認為當了官,難免干下幾件骯髒事,自然不會在這上頭費心。」
白陌將他透露的訊息消化了一下,明白了。「我懂了,你們想法子讓人放消息給六皇子,讓六皇子相信有這樣的東西存在,更讓六皇子認為可以藉此掌控百官,因而動了心思潛進集思閣竊取。」
蔣懷良贊賞的點點頭。
「不過,他怎麼會相信有這種東西存在?集思閣應該是很隱密的地方,他怎麼敢潛進去?」姬安茜不曾提及宮中有集思閣這樣的地方,可見得藏得很深,她連見都沒見過。
「他的幕僚之中有我的人,不過,為了將這件事傳進他耳中,必須經過很多手,以免他起疑心,他會不會上鉤,我們只能賭賭看。至於集思閣,說起來更像是皇上的書房,不同於你知道的御書房,皇上都在這裡見暗衛,因此它在宮裡藏得很深,一般的宮女太監並不清楚,守衛自然松散,六皇子只要找得到,很難不動心思潛進去一探究竟。」
「按你的意思,六皇子不見得會上鉤,是嗎?」白陌不由得擔心的皺起眉。
「我們設了陷阱,獵物當然有可能不會踩進去,可是,皇上如今在養病,朝堂上的事都由太子暫代,再也找不到比這會兒更適合潛入集思閣的機會了。」
「原來如此,最重要的是皇上如今病了,所以,只要六皇子得知有這樣的東西,就會忍不住動心思竊取,不過……」
「好啦,你別想了,我們都安排好了,這幾日就能知曉結果了。」
雖然她還有一大堆問題想問,但也知道現下只能耐心等待,遂祈求道︰「但願他的事可以早早落幕。」
「他的事落幕之後,你必須隨皇后娘娘去向皇上請罪。」
「什麼?」
「你的身世終究是一個問題,皇上可還有好幾個兒子,只是如今還小,還未生出心思,但我們不能不防。與其別人殺上門,還不如你們先向皇上坦白,皇上反而會用最寬容的態度面對此事。」
白陌明白他的考慮,贊同的點點頭。「母后願意跟我去父皇面前請罪嗎?」
「為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不得不這麼做。」
白陌擔心的咬了咬下唇。「皇上生氣了,會不會要我們的命?」
「你不用擔心,只怕皇上比任何人還想要隱瞞此事。」
「如此難堪的綠帽子,皇上會算了嗎?」
蔣懷良溫柔的撫平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我一定會想法子讓皇上將此事輕輕揭過。」
「你哪來這麼大的信心?」
「為了你,我無論如何都不能輸。」
她感動得眼淚差一點飆出來。「我相信你。」
「好啦,閉上眼睛睡覺了。」
白陌閉上眼睛,深深鑽進他的懷裡,一會兒就睡著了。
不過這可苦了蔣懷良,嬌美柔軟的她在懷,清清淡淡的幽香不時飄進鼻息,這讓他如何能安睡?他真後悔答應三個月的約定,如今才要飽受這樣的折磨,還好,過了快一半了,這種折磨就快結束了。
這一夜,月黑風高,每一件事都進行得如此順利,姬安保眼看百官密事錄就握在手上了,可是下一刻,為何他會被幾個黑衣侍衛強押著跪在父皇前面?
姬安保不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父皇病了,朝堂上的事都交給太子,而母妃也證實父皇什麼事都不管了,因為御醫說了,父皇如今最重要的是養好身子,可是,為何父皇此時會出現在集思閣?
「暗衛來報,你在偷窺集思閣,朕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你竟包藏這樣的禍心!」皇帝一看到暗衛從姬安保手上奪下、呈上來的百官密事錄,氣得身體發抖。
這個小子自從養在章貴妃名下,也漸漸有了作為,他還因此感到欣慰,當父親的,當然盼著每一個兒子都很出色優秀,也能藉此給太子一個警惕,若是不爭氣,隨時有人可以取而代之,太子確實戰戰兢兢,怎料六皇子卻讓他大失所望。
如今被父皇逮個正著,想辯解也無法辯解,還不如將責任推給別人,姬安保念頭一轉,連忙道︰「父皇,這是有人要陷害兒臣,故意煽惑兒臣來竊取綱官密事錄,要不,兒臣如何知道有百官密事錄?」
「有人陷害你,是嗎?」皇帝的表情更陰沉了。
可是姬安保毫無察覺,一心只想將自個兒從此事摘出來,著急地道︰「是,有人陷害皇兒……對了,兒臣的幕僚……沒錯,就是兒臣的幕僚,兒臣的幕僚有三哥的人,是三哥陷害兒臣!」
皇帝冷冷一笑。「太子陷害你?」
「對,是三哥,三哥嫉妒兒臣得到父皇贊賞,三哥早就看兒臣不順眼了……」
「閉嘴!」
皇帝生氣的拿起書案上的紙鎮扔了過去,正好砸中姬安保的左肩,他痛得一縮,終於意識到自個兒的推卸惹火了父皇。
「父皇,兒臣錯了,請饒了兒臣這一次。」姬安保連忙整個人趴在地上求饒。
「你錯在哪兒?」
「兒臣、兒臣……識人不明,請父皇饒了兒臣這一次。」
皇帝真恨不得一腳踹過去。「你若無此賊心,會受到人家煽惑嗎?你以為得知百官的隱私,就可以掌控百官了嗎?」
「父皇,兒臣是被陷害的,只是一時迷惑才會鑄下大錯。」
「還狡辯!你根本是妄想坐上龍椅!」
「父皇,兒臣、兒臣絕對沒有……」姬安保的聲音開始顫抖,他這才意識到一事,竊取綱官密事錄意味著覬覦皇位。
「你以為百官密事錄是什麼,幫你登上皇位的良策嗎?它是一把雙面刃,可以幫你殺人,也可以殺了你!」
「兒臣……父皇……」姬安保心亂如麻,變得語無倫次。
「就讓朕來告訴你,你究竟錯在哪兒!每次遇事只想推卸責任,這就是你與老三最大的不同,老三遇事一肩扛起,朕責備他,他一句辯解也沒有,一心想著如何收拾善後,朕就是生氣,也覺得欣慰,有擔當,才不愧天下蒼生!」
三哥只會認錯,他也會啊!「父皇,兒臣錯了,父皇饒了兒臣,兒臣以後會安分守己。」
「以後?如此大逆不道,朕沒治你死罪,還放了你,你當朕是昏君嗎?」皇帝激動的站起身,忍無可忍的再拿書案上的硯台砸過去,這一次砸到姬安保的左手臂,痛得他眼淚都飆出來,這會兒真的怕了。
「父皇,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
「將他的嘴巴塞住,今晚就送到西山皇陵守陵,終生不得回京!」皇帝右手用力一揮,一左一右的黑衣侍衛立刻悄然無聲走過去押住姬安保。
「父皇……」姬安保的嘴巴轉眼間被黑衣侍衛堵住了,然後被拖出去。
皇帝頹然的坐下來,為了坐穩龍椅,他的雙手沾滿兄弟的鮮血,因此盼著兒子們和睦相處,將來能夠彼此互相扶持,然而他忘了,皇家的孩子生來就比尋常人家的孩子更有野心,只要給個盼頭,就能夠生出禍患。
「皇上,龍體要緊啊。」大總管擔心的出聲勸道。
半晌,皇帝憂傷的道:「朕真是胡涂,心想,不過是讓麗兒養個兒子,能生出什麼事?朕還高興麗兒如此用心教導,老六不但可以給老三警惕,督促老三上進,將來還可以成為老三的左膀右臂,沒想到,卻是養出老六的狼子野心!」
「皇上也是心疼貴妃娘娘沒有一兒半女傍身。」
皇帝輕嘆一聲。「是朕貪心了,皇家怎能出現兩個同樣出色的皇子?」
「皇上也是為人父親。」
「麗兒能夠體諒朕的處置嗎?」
大總管無聲一嘆,貴妃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果然無人能夠取代。
「若是朕不將老六送走,以老六不喜歡委屈自個兒的性子,總有一天他們會兄弟相殘,麗兒若知道用在老六身上的心思都白費了,會不會很難過?」
大總管忍不住腹誹︰貴妃娘娘應該慶幸早早擺脫六皇子,免得六皇子將來搞出更大的事,拖累了貴妃娘娘。
「朕要去麗春宮。」
皇帝還未到麗春宮,章貴妃已經得知集思閣發生的事。
今夜,她整個心猶如被懸在半空中,生怕姬安保會發現她刻意隱瞞皇上每夜都會去集思閣見暗衛的事,皇上可以不上朝,卻不能不見暗衛,比起大臣們遞上來的折子,或是在朝堂上說得口沬橫飛,其實皇上更相信暗衛的所見所聞。還有,隱隱晦晦將集思閣所在之處透露給姬安保知曉,若是被姬安保察覺了,姬安保轉過來對付她怎麼辦?
幸好,這一切終於塵埃落定了,她也能夠松一口氣,可是,她親手幫著太子解決六皇子,如今她是跟太子綁在一起了,這應該算是最好的投注,但畢竟不是自個兒的兒子,總是令人不安,她無法保證太子將來會不會像六皇子一樣翻臉不認帳。
「娘娘,皇上來了。」葉姑姑歡喜的走進寢宮,這是貴妃娘娘被禁足之後,皇上第一次踏進麗春宮。
章貴妃趕緊從貴妃椅起身,讓宮女伺候她更衣,出去迎接。
六皇子突然被送去西山皇陵守陵一事,在朝堂上引發不小風波,可是皇上還在養病,誰也不敢為了此事鬧到皇上那兒,接著,隨著各種小道流言透了出來,朝臣們更是噤若寒蟬,生怕被卷入其中,爭儲是一回事,覬覦皇位又是另一回事,誰也不敢在這個時候跳出來幫六皇子說話,就怕沾到謀逆的罪名。
過了幾日,皇帝在御醫的許可下恢復上朝,而六皇子彷佛消失在眾人的記憶中,再也沒有人提起。這也難怪,連將他養在名下的章貴妃都噤聲了,誰願意為他說話?而當初被六皇子送到尚書府的艷兒,何時被打發出府的也無人知曉。
這一日,劉皇后帶著七公主來到干德殿求見皇上。
「這是怎麼了?」皇帝被她們母女同時跪下的姿態嚇了一跳。
「臣妾要向皇上認罪。」劉皇后也不拐彎抹角。
白陌看了都不免暗自佩服,覺得她不輸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爽快!
「認什麼罪?」
「是,臣妾有罪,臣妾自請受罰。」
皇帝對皇后談不上討厭,但意見倒是不少。劉皇后出身百年書香世家,劉家在文官之間深具影響力,這是皇帝最終封她為皇后的原因。不過,她看似柔和圓融,卻很有個性,從不逢迎討好,皇帝在她面前總是得不到一個帝王該有的尊嚴,也難怪皇帝對她很別扭,比起妻子,這個女人更適合當母親。
皇帝看了大總管一眼,大總管立刻明白過來的進行清場,只剩他自己隨侍在旁。
「說吧,你要向朕認什麼罪?」
劉皇后從懷裡取出手絹,雙手呈上。「臣妾請皇上過目。」
大總管立刻上前取過手絹,轉呈皇上。
皇帝攤開手絹,還未細看就嚇到了,竟是血書!
「臣妾的罪狀都寫在上面,皇上看過之後,無論皇上如何責罰,臣妾都甘願。」劉皇后隨即整個人趴在地上。
白陌見了也趕緊照做,大氣都不喘一口。
皇帝的雙手不自覺的顫抖,這個女人用如此激烈的手段將自個兒的罪狀送上來,可想而知,這是大事。
他看了皇后一眼,低下頭,細細讀著血書上的一字一句。
此番內容照理說應該會激起如驚濤駭浪般的怒意,可是看完之後,他竟不覺得生氣,是因為事情過去太久了,還是因為那怵目驚心的鮮血熄滅他的怒火?他不知道,只是久久無法言語。
等待如同漫漫長夜,寢宮裡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見。
皇帝看著趴在地上的皇后,她右手食指中指有著刀子劃過的傷口,應該很痛吧,所以看著鮮血陳述的罪狀,他好像可以明白當時她不得不做出來的選擇,掩蓋丑聞,讓孽種以皇室血脈的身分活下來。換成是他,只怕也會咬著牙做出這樣的決定,當時他皇位還未坐穩,若是鬧出皇后偷人的丑聞,這豈不是丟了一把刀給政敵?
許久,皇帝聲音低啞的道︰「兩個都起來回話吧。」
劉皇后暗暗松了一口氣,謝恩起身,白陌也依樣畫葫蘆。
「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為何如今要說出來?」
劉皇后堅定的迎視皇上,坦蕩的道來,「若是能隱瞞一輩子,臣妾斷然不會道出此事,可是六皇子為了一己私心,以此威脅茜兒,茜兒害怕的跑來求助臣妾。臣妾心想,茜兒都知曉了,皇上又豈能被蒙在鼓裡?」
說到那個不長進的兒子,皇帝就一肚子火,情緒不由得激動起來。「老六為何知道此事?」
「涂貴人是廢後周氏一手提拔上來的,涂貴人死後,她的奶嬤嬤就跟著六皇子,六皇子應該是從她口中得知此事,不過,臣妾以為她只是猜測,當初廢後周氏為了隱瞞此事,臨死前將身邊的人全部處理掉,而臣妾身邊的人,除了奶嬤嬤和最信任的大宮女,其它的人全部瞞住了,絕對不可能傳出去。」劉皇后深知,這事交代得越清楚越好,免得皇上動了殺機。
皇帝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想保住所有人的性命,這一點他認同,他從來不是一個喜歡手染鮮血的帝王。
「朕相信皇后管得住身邊所有人的嘴巴。」
「臣妾願以性命擔保。」
「這事都過去了,你們也都忘了吧,不過,所有公主應有的禮遇,從此都要取消。」面對最疼愛的女兒,皇帝無法生出憎恨,她是皇宮裡面的一股清泉,雖然嬌貴任性,卻總是用相信的眼睛看著每一個人。
其實大梁的公主除了有一座公主府,還有固定的俸祿,也沒什麼多大的好處,而姬安茜為了嫁給蔣懷良,當初拒絕了皇上賜的公主府,如今不過是少了固定收入,倒也沒有影響太多。
劉皇后和白陌同時跪下來道——
「臣妾謹遵聖旨。」
「民女謹遵聖旨。」
當她們步出干德殿,白陌已經汗流浹背,雖然她只是負責擺出恭敬卑微的姿態跪下來,可是跪得雙腳都僵了,也很擔心皇上一怒之下要砍了她的頭。
「白陌,代替我向母后道聲謝謝。」姬安茜出聲提醒白陌。
「母后……皇后娘娘,謝謝您。」白陌其實不太清楚狀況。
劉皇后看著她,眼中充滿了慈愛。「你還是喚本宮母后吧,從本宮將你抱進懷裡的那一刻,就視你為己出。」
「是,母后。」
「都過去了,忘了,你在尚書府好好過日子,孝敬婆婆,敬愛丈夫。」
白陌點頭應允,目送皇后坐上鳳輦離開,便轉頭看著身邊的姬安茜,低聲問︰「你還好嗎?」她真的有點擔心這個丫頭,雖然從太子府回到尚書府,她的表現可以說是成熟了許多,可是從高高的公主之位變成庶民,心情上的調適確實不太容易。
姬安茜對於身分的轉變並沒有太大的感覺,畢竟她如今不過是一縷幽魂,是公主也好,是平民也罷,那都離她很遠很遠,可是在她飄到父皇身邊,看見那可怕的鮮血,她真的很震撼,也頓時明白,那是母后對她的愛。
「白陌,那封罪狀是用母后的鮮血寫成的。」
白陌嚇了一跳。「血書?」
「母后是用自個兒的血消了父皇的怒氣,父皇才會輕輕將此事揭過去。」
白陌這才終於明白,皇后為何呈上的是手絹,而非一般書信,對了,蔣懷良保證會想法子讓皇上將此事輕輕揭過,這封血書恐怕是他出的主意,而皇后只是被迫照著做。不過,若非真心疼愛姬安茜,皇后如何有勇氣劃破自己的手指,那麼長的一封血書只怕要花上好幾日方能完成。
「白陌,你幫我好好過日子,就像母后說的一樣,孝敬婆婆,敬愛丈夫。」姬安茜已經不敢抱著回魂重生的希望了,夜裡白陌睡著,她也試過闖進身體去,可是沒辦法。
這個丫頭是在交代遺言嗎?白陌忍不住道︰「我有法子讓你回魂重生。」
「什麼?」
「你給我三日時間,這三日離我遠遠的,別來吵我,讓我想清楚了要怎麼做,我再告訴你如何執行。」她不是那麼自私的人,硬要霸佔人家的身體,再說,姬安茜成日在一旁飄來飄去,她見了也良心不安,不過,總要給她時間安排。
姬安茜歡喜的點點頭。「好,這三日我都不會吵你。」
雖然白陌這段時間一直在做心理準備,也盤算好待解決了六皇子的問題後,就要面對她的問題,可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才發現,她永遠無法做好準備。
白陌向姬安茜要求三日的時間,就是逼自己不再逃避,然而話在嘴邊繞了無數回,一日過去又一日,始終出不了口,實在不敢想象蔣懷良知道她是妖狐會有何反應。
不行,不能再拖延下去,為了給自己一鼓作氣的勇氣,她決定好好醞釀心情,首先避免與蔣懷良面對面,不去看對方的臉,心裡就不會產生雜念,可是她很努力,也得人家願意配合啊。
「事情順利落幕了,你應該很開心,可是這兩日,你為何還板著一張臉?」蔣懷良一把將她拽進懷裡,逼她面對他。
從宮裡回來後,她就變得不太對勁,原以為是從公主變成庶民,她不知道如何面對他,但他都明明白白的說了,他覺得她不當公主更好,她的心情為何還是不好?
「我……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六皇子手上那封血書是不是應該想法子收回來?雖然我公主的身分被剝奪了,可是皇上並未昭告天下,只有掌管皇室庶務之人才會知道此事,若是那封血書落在其它人手上,會不會又惹出風波?」
「我早想到了,也解決了。」
白陌怔愣了下。「你如何解決?」
「雖然皇上還未收回六皇子府,可是下令查封,此事交給太子殿下全權處置,太子殿下很容易就找到那封血書,偷出來之後燒了。」
「這真是太好了,關於身世的問題徹底解決了。」
「過去的事都過去了,以後我給你討誥命。」
白陌扭絞著手指,別別扭扭的道︰「那個……蔣哥哥說過,你在意的是我,我的本質,這是不是真的?」
「這是當然。」
略微一頓,白陌看了他一眼,又怯怯的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若是我說,我真的是妖狐,你還要我嗎?」
這是他第二次聽她提起「妖狐」,不同於第一次,當時她醉得憨憨傻傻,說得很隨意,他沒當一回事,而這一次,她看起來如此緊張不安,好像很擔心他會遺棄她。
見他遲遲沒有反應,白陌心急的解釋道︰「我知道聽起來很嚇人,可是,我並不是傳奇話本裡面那些害人的妖怪,其實我不可怕,我甚至很可愛。」
「這是真的嗎?」
她點點頭。「我是妖狐,因為犯了罪,天神罰我必須經過九回的轉世,世世為孟傳溪和王素依的轉世牽起情緣。每一次我完成任務,就可以回到天神那兒求得一根狐狸毛,這根狐狸毛代表一根狐狸尾巴,湊足九根,我便能列為仙位當狐仙。」
蔣懷良怔了許久,但是一點都不驚訝,許多疑惑如今都得到解答了。落水醒來之後她何以變了一個人,吵著要和離、舉手投足間有一股靈動的氣質、逃避洞房、要求他喚她陌兒,另外,她提起皇上時沒有很親密的感覺,倒像個就事論事的臣子,還有最重要的是,他長久以前總是在夢中追逐的女子為何會有好幾種不同的容顏,而這個夢在姬安茜落水之後就不再出現,因為夢中的人已經來到身邊,直到她銀鈴的笑聲解開纏繞許久的夢,他才又作了一夜的夢,這次夢中的容顏清清楚楚指著她,直到現在,他再也不作那個夢了。
「蔣哥哥,我嚇到你了嗎?你相信我,我真的一點都不可怕,我很可愛……」白陌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能又重復一遍。
蔣懷良伸手擋住她的嘴,才又開口,「這是你第九次的轉世?」
「對啊,這次任務完成我就可以成仙了……」
「不行!」若非他還將她拽在懷裡,他會激動的跳起來,這太不象話了,她竟然要離棄他去當神仙!「你不可以離開我!」
白陌歡喜的咧嘴笑了。「我會告訴天神,我不列仙位,我願意用這次的任務交換回到你身邊的權利,可是,身體還是要還給姬安茜。」
「為何要將身體還給姬安茜?」
「她原本就是這副身體的主人,我不能自私的佔有,而且她還等著我歸還。」
「她在這兒嗎?」
白陌點了點頭。「這會兒她應該在小書房。」
聞言,蔣懷良感覺腦袋一陣亂烘烘的,不過,他從這團混亂當中捕捉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若是你將身體還給姬安茜,你會去哪裡?」
「這要問天神,不過,應該會進入另外一個女子的身體,只是,不知道這位女子的年紀多大。根據過去幾世經驗,若是在這樣的時代,大約十六、七歲,若是在比較後來的時代,通常二十四、五歲,也就是說,我從來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我今年二十五……算了,無所謂,總之,你會回到我身邊,是嗎?」
「對,可是有個問題。」
「什麼問題?」蔣懷良的情緒相當緊繃,禁不起風吹草動。
「我可能會長生不老,過去我是如此。」
蔣懷良微微皺著眉。「你長生不老,我卻會漸漸老去,是這樣嗎?」這可是很大的沖擊,心愛的人容顏未變,而他卻垂垂老矣。
「若是可以,我會向天神請求給我們一樣的壽命,甚至讓我跟你一起變老。」
蔣懷良閉上眼睛,努力將混亂的思緒整理一下。眼看他們約定的三個月就要到期了,他們要成為真正的夫妻了,如今卻告訴他,他可能會失去心愛的女人……不,他不會失去她!
這一世既然再一次讓他遇見她,又認出她,就證明他與她的心是連在一起的,又有誰忍心拆散他們?
「蔣哥哥,我可以向你承諾,無論付上多大的代價,我都會跟你在一起。」白陌感覺心臟因為緊張越跳越快,她緊緊瞅著他,等候他做出決定。
她不難想象他此刻的心情,他們一步一步走到這裡,以為兩人從此可以白首到老了,剎那間卻風雲變色,他們是人與妖的距離,無法測度,前途茫茫,但是她不會放手,因為珍惜他給她的那份愛,再大的艱難,她都要用最大的誠意去化解。
是啊,只要他們的心堅定不移,誰也不忍心拆散他們。終於,蔣懷良張開眼睛看著她,問道︰「你會不會介意我變老?」
「我愛的是蔣哥哥,蔣哥哥的本質,又不是蔣哥哥的皮囊。」
「你有姓名嗎?」
「白陌。」
「白陌……這名字真好聽,很適合你,我喜歡。陌兒,我們約定好,無論往後我們變成什麼樣子,我們永遠都要在一起。」他握住她的雙手,緊緊相扣。
她感動的淚水湧向眼眶,一滴一滴從面頰滑落,落在兩人相握的手上。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7 AM
第十一章 撥亂反正
雖然兩人約定好了,誰也不能分開他們,可是面對分離,誰也無法預料將會遭遇的景況,亦無法揣度要花費多久,未來好似一片迷霧,蔣懷良怎能不心生擔憂。
因此蔣懷良纏著白陌多給他們一日,他一直沒有帶她去坐畫舫游湖,正逢今日是他的休沐,他要帶著她坐畫舫看盡京城的風光。
白陌對坐畫舫沒什麼特別的喜好,只要可以跟蔣懷良在一起就好了,不過,當她坐上他讓方四平雇來的畫舫——其實只是一艘小船,畫舫上有個廂房,兩人待在廂房裡面,推開窗戶,可以欣賞湖面四周的風光,又不用擔心與其它畫舫相遇,教人瞧見了,她終於喜歡坐畫舫的感覺。
蔣懷良從背後抱著她,兩人緊緊依偎坐在臨窗的榻上,目光看著窗外,心思卻纏繞在彼此身上。
「蔣哥哥,我還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樣子,你覺得我是一只臭蟲。」
蔣懷良低聲笑了。「當時你驚魂未定,哪會留意我如何看你?」
「你不承認嗎?」她驚魂未定是因為姬安茜變成一縷幽魂,不過,這不代表她沒有留意他的眼神。
「當時,我以為那是公主玩的把戲。」
「姬安茜只是很天真,就像孩子。」
「如今我對她沒有意見,待她回魂重生,我會與她和離,將她送到三皇子身邊,你不必再惦記她。」蔣懷良不懂白陌為何如此安排,可是姬安茜如今的身分並非公主,也不可能送回宮裡,當然只能交給太子殿下了。
「哇!那艘畫舫好漂亮哦!」白陌突然被一艘畫舫吸引了注意力,整個人恨不得撲到窗邊,可惜被蔣懷良困住了。
「那沒什麼,入了夜,這兒還有更漂亮的畫舫。」
白陌抬起頭看著他,一副很博學多聞的說︰「我知道。」
「你知道什麼?」
白陌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入了夜,見不得人的勾當都出來了,你口中更漂亮的畫舫肯定都是為了這種營生而建造出來的吧?」
蔣懷良聞言輕聲的笑了。「你還真清楚嘛!」
「男人啊,一入夜,就喜歡抱著女人亂來。」
「真可惜,這會兒還是大白日,要不,我就可以抱著你亂來了,是不是?」可是,蔣懷良的手顯然有自個兒的主意,隔著衣裳探索她的每一道曲線。
白陌嬌羞的紅了臉,連忙抓住他的手。「蔣哥哥不要亂來!」
「我也不想亂來,可是看著你,就情不自禁的想著將你壓在榻上的景象,你在我身下如同一朵盛開的牡丹,嬌艷動人,每一寸都如此美麗,每一寸都屬於我的,我要在你身上留下專屬於我的記號……」他靠向她的耳邊,呢喃的同時,舔吻著她小巧的耳珠,貪戀嗅聞著她身上淡淡的幽香。
白陌生怕他再說出更令人害羞的事,微微撇過頭,柔軟的紅唇堵上去,他毫不客氣的立刻接過主導權,激烈痴纏,真恨不得將她吞入腹中。
許久,蔣懷良放開她,將她壓在胸前,不看她,免得他好不容易控制住的欲望又蠢動了,可是嘴巴又忍不住嘀咕,「真想讓你完完全全屬於我。」
「等我回來了,你想做什麼,我都由著你。」雖然她也知道,他看見的是白陌,而不是姬安茜,可是這個軀體就要還給姬安茜了,她可不希望將來一想到這個軀體與他有那種親密的行為,就渾身不自在。
「你說的是真的嗎?」蔣懷良的口氣難掩興奮之情。
白陌仰頭看著他,他兩眼射出來的光芒真是可怕,怎麼有一種很不妙的感覺?「蔣哥哥是不是在打什麼歪主意?」
蔣懷良低下頭,兩人額頭輕輕踫撞了一下。「夫妻行敦倫之禮乃天經地義,怎麼會是歪主意?」
「蔣哥哥是不是偷看春宮冊?」
「春宮冊哪用得著偷看。」蔣懷良再度靠向她耳邊,輕咬了一口。「不過,我盼著與你一起研究,本來嘛,春宮冊上面的事就是夫妻兩人一起做的啊。」
白陌嬌瞪了他一眼。「壞家伙!」
「等你回來,你就知道我有多壞了。」蔣懷良笑得像個登徒子。
奇怪,為什麼之前她會覺得蔣懷良像一座千年冰山,如今看他,即使他冷冷淡淡的不苟言笑,她還是可以感覺到他骨子裡的熱情如火,她知道,因為他愛她,再冷漠的面具也藏不住他眼中對她的愛意。
蔣懷良輕嘆了一口氣,很痛苦的說︰「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會忍不住將你吞入腹中,你就走不了了。」
白陌雙手圈住他的腰,將頭埋在他的胸前,輕聲道︰「對不起。」
「什麼?」
「若我什麼都不管,硬是霸著姬安茜的身體,就這樣陪你到老,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我去天神那兒回來,也只能以另外一個長生不老的軀體活下來,而且我們要在一起,還有一大堆必須解決的問題……可是,我不能,這樣太自私了。」
「我明白,凡事總要問心無愧。」
「幸福,若是犧牲別人才能得到,那就不是真正的幸福了。」
「我懂,我會等你回來,從此我們再也不分開。」
白陌用力的點點頭,再度抬起頭看著他,甜蜜蜜的向他許諾,「等我回來,我給蔣哥哥生娃娃。」
「我要很多個娃娃哦。」
白陌的表情變了。「我豈不是變成母豬?」
「沒關系,那也是最可愛的母豬,我喜歡。」
打了一個寒顫,她又是皺眉又是搖頭。「我一點也不喜歡當母豬,每一年都在生孩子,真是太可怕了。」
蔣懷良抿著嘴,顯然很苦惱,可是過了一會兒,終究心不甘情不願的妥協了。「好吧,我們生六個娃娃就好了。」
白陌差一點尖叫,現代人生到三個就讓人覺得很偉大了,很多夫妻都只生一個,他竟然要六個?!這個數字會不會太嚇人了。
「不行嗎?我喜歡很多兄弟姊妹。」蔣懷良看起來很可憐,好像她拒絕他的請求簡直是泯滅天良。
她可以明白他的心情,沒有兄弟姊妹,他成長的過程充滿了孤單,不過,她最多只能當個偉大的現代人,於是,她掙扎的對他比出三。
「三個?不能再多一點嗎?」
「三個已經很多了。」白陌忍不住齜牙咧嘴,看不出來這是她最大的讓步嗎?
蔣懷良沒有現代人的觀念,只有古人傳統的思維。「兄弟姊妹多一點,遇到困難,就有更多人可以互相扶持,一起面對。」
「你沒聽過一粒屎壞了一鍋粥嗎?孩子太多了,若是沒能教導好,反而會給其它兄弟姊妹帶來麻煩。」
「不會,我會用心教導我們的孩子,他們個個都會成材。」他信心滿滿。
「我不管,最多三個,只能三個。」
為了生孩子的問題,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誰也不退讓,說起來很可笑,也沒有意義,其實他們都知道,這不過是想逃避即將面臨的分離。
只是,時間不可能永遠停留在此刻,分離的時刻還是來臨了。
白陌看著蔣懷良,再一次用目光勾勒他的模樣,仔仔細細,生怕有所遺漏,直到姬安茜按捺不住的催促——
「你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再不趕快,天就要亮了。」
白陌忍不住瞪了姬安茜一眼,沒良心的丫頭,看不出來他們的心情有多沉重嗎?這一別,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就不能讓他們多看幾眼嗎?這個丫頭自從知道可以將身體換回來,就興奮的哼著曲兒飄過來飄過去,也不管她是如何得到如此重大的發現,總之,快一點將身體歸還原主就對了。老實說,她還真慶幸這個丫頭的腦細胞很簡單,要不然,一定會埋怨她為何拖延那麼久。
終於,白陌躺下來,蔣懷良不由得緊張的抓住她的手,重述千篇一律的那句話,「我等你回來。」
白陌點了點頭,深呼吸,將長命鎖戴上,眼睛隨即一閉,轉眼之間,她感覺自己走入一個夢境。
不,這並非夢,而是她很熟悉的地方,因為每一次任務完成,她就會回到這裡,也就是說,她見到天神了。
「你來了啊。」天神對她笑咪咪的,顯然很開心見到她。
「我是不是可以拿到第九根狐狸毛了?」雖然姬安茜未嫁給姬安順,還有許多現實的問題待解決,但是雨人的心彼此相屬,感情算是牽在一起了,這是不是已經符合完成任務的標準?
天神笑著點點頭。「你可以成仙了。」
「不不不,我不想成仙,只想回到心愛的人身邊。禰知道的,這一世不就是禰將我送到他身邊的嗎?」她承認自個兒有一點卑鄙,無論如何要將她愛上蔣懷良的責任分一點給祂,祂才會同意她的請求。
天神很苦惱的皺眉。「你願意為了心愛的人,放棄不死之身的千年道行?」
「對對對,只要可以跟我心愛的人在一起,我願意。」
「你要不要考慮一下?若是放棄不死之身的千年道行,就必須成為經歷生老病死的凡胎,這樣也願意?」天神似乎覺得她的決定太可惜了。
白陌沒有遲疑,還歡喜的張大眼睛。「這就是說,我們可以白首到老嗎?」
「沒錯,不過,我不知道你們的壽命多長,也許短短幾年,也許有五、六十年。」
「這個不重要。」
「你不覺得這樣子的交換很不劃算嗎?」
「不會不會,幸福是無價的,任何的交換都沒有幸福所擁有的重量。」
天神歪著頭,好像在衡量她所謂的無價與重量。「幸福真的是無價嗎?幸福的重量真的可以超過一切嗎?」
「對,一個人對幸福的感覺往往取決於他的存在價值,可是每一個人的存在價值都是不能算計的,因為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許多人的祝福,所以,幸福是無價的。」
天神細細品味的點點頭。「所以,你不會後悔,是嗎?」
「不會,即使我們能夠擁有的只有短短幾年,都是值得的。」
「很好,你終於明白這個道理了。」
「嗄?」白陌覺得腦子瞬間一片空白,天神不是一直想說服她改變心意嗎?
「在你回塵世之前,我會將你頭兩世的記憶還給你。」
白陌知道自己必須經過九次轉世,完成九次任務取得九根狐狸毛,但是不清楚自己犯了什麼罪,這是因為她第一世和第一次轉世的記憶都被抹去了,為何會被抹去呢?據說是她自個兒對天神提出來的要求,原因何在?
既然出於自己要求,想必有原因,她覺得那並不重要,總之,她的目標只有取得狐狸毛,列入仙班。
「為什麼?」
「這才是完整的你,不是嗎?」
是啊,雖然過去不重要,但是缺了一塊,就是不完整。念頭一轉,白陌就看見四周的景物都變了,彷佛走進一個電影故事裡面。
這是一個人妖共處的時代,朱河縣有惡徒以妖狐之名殺人,朱河縣縣民聚眾圍堵妖狐。
妖狐若傷人有損道行,已修煉千年將要成仙的九尾妖狐白陌因而被逼入絕境,幸逢新上任的縣官孟傳溪相救,不但躲過殺身之禍,且洗清冤屈。
因為此事,白陌對孟傳溪生出戀慕,即便知道他有相戀的青梅竹馬王素依,仍然不肯放棄,於是與同樣喜歡王素依,也是孟傳溪的好友、身兼師爺的趙愷之合作,設計陷害、說謊誣蔑,無所不用其極的破壞孟傳溪和王素依,最後導致孟傳溪和趙愷之絕裂,而王素依以死明志。
那年,孟傳溪帶著王素依的屍身離開朱河縣時,留給白陌一句話——
妖不識情,多說無益。
白陌不懂,她愛得如此之深,何以孟傳溪說她妖不識情?執著於情愛的白陌於是來到天神面前求一段情緣,天神說她沒有情緣,也因為她此次在人間作惡,壞人情緣,將導致她無法成仙。
聞之,她痛哭失聲,淚流成河不是為了千年道行盡失,而是她終究是沒有資格體會情愛的妖狐。天神說,她得彌補自己的罪行方能成仙。
白陌從此踏上了修行的路,千年來穿梭於古今努力完成任務,但因為她一直無法忘記對孟傳溪的戀慕,覺得替所愛牽系情緣太痛苦了,第二次轉世前,她便央求天神取走前兩世的記憶,天神答應了,從此她的記憶中沒有孟傳溪、王素依,也沒有趙愷之。從此,屬於他們四人的是非糾纏不再,唯有謹記她是犯了罪的妖狐,贖完罪就要當狐仙。
如同電影般的故事如浪潮一般退去,白陌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你都記起來了嗎?」
白陌怔愣地點點頭,還沒有完全回過神。
「當年我說你沒有情緣,其實並非妖狐沒有情緣,而是因為每一段情緣都不是命中注定而來,得靠自己修來,前世的多次回眸,方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
「前世的多次回眸,方能換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過?」白陌細細品味這句話,感覺好像有什麼被打開似的。
「你想要與所愛修成正果,就得自己修行千年,如今你與趙愷之轉世九回,修行千年,終於得了這一段情緣,你千萬要珍惜。」
記憶的盒子被打開了,白陌腦海開始出現一幕接一幕的影像——
第一次轉世,趙愷之與她只是在對面的街道上匆匆一瞥,再過一世,他們總是無意間在人群中目光交會,再過一世,他們在路上匆匆擦肩而過;再過一世,他們經常在某個轉角擦肩而過;再過一世,他們總是在同一家咖啡的大門擦肩而過,然後,在上一世,他們成了同一所學校任教的老師兼鄰居,一次比一次更深的連結,終於修得他們這一世的情緣。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其實第一世幫你洗刷冤屈的人是趙愷之,並非孟傳溪。」
「什麼?」
「趙愷之是為了成全你對孟傳溪的戀慕,才會幫助你破壞孟傳溪和王素依的感情,也因此毀了他的一世。」
白陌想起來了,為何第一世趙愷之總是用那種痛苦又憐惜的眼神看她,原來他喜歡的人一直是她,說他喜歡王素依,不過是為了成全她的戀慕,他對她竟是如此的痴、如此的傻……如今她終於明白了,當姬安順喚蔣懷良「愷之」的時候,為何覺得自個兒的心臟好像被刺了一下,因為他的痛苦、他的憐惜一直纏繞著她的心。
這一刻她霍然明白,為何這一世她會擁有姬安茜的皮囊,她是為了與蔣懷良,也就是趙愷之的轉世相遇。他們幾世回眸、擦肩而過,終於經過千年,修得今世的共枕眠。
「天神,謝謝禰。」
「別忘了你所謂的幸福,好好珍惜屬於你的這一世情緣。」
當白陌從天神這兒得回了前兩世的記憶,蔣懷良、姬安順和依然是一縷幽魂的姬安茜也同時作了一個奇怪的夢,那是一個人妖共處的時代,關於白陌、趙愷之、孟傳溪和王素依的糾葛,不過,唯有白陌明白這個故事真正代表的意義,而其它三個人卻相當困惑,他們看不清楚夢中那一張張的容顏,但是可以感覺到他們強烈的情感,彷佛他們就在當中。
白陌覺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覺,醒過來,眼前的一切沒有改變,只是蔣懷良趴在她身邊睡著了,而他的手還緊緊抓住她,至於姬安茜仍是一縷幽魂,此時正用無比哀怨,且含著淚水的眸子瞅著她。她總是搞不懂,幽魂為何會流淚?這個丫頭的喜怒哀樂比正常人還澎湃。
「你騙我,我沒辦法進入我的身體裡。」
白陌的腦子還有一點混亂,一下子在腦子裡面塞了太多東西,還有將她踢下來之前,天神告訴她一件很重要的事。
「你是不是後悔了,不想還給我?」
白陌小心翼翼的拉開蔣懷良的手,坐起身子,對姬安茜獻上誠摯的歉意。「真的很不好意思,你確實回不來了。」
姬安茜怔愣了下,隨即放聲大哭。
白陌真的很想將耳朵塞起來,這個丫頭的哭聲實在驚人。「你不是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回不來了嗎?」
「可是,你明明說好了,長命鎖可以幫我回到身體裡面啊。」不給她期待,這會兒她就不會這麼傷心難過了嘛。
「我也沒辦法,因為這副身體有主人了,怎麼有辦法讓你回來?」
「那我怎麼辦?永遠都是這個樣子嗎?」姬安茜繼續放聲大哭,哭得好哀傷。
「你不要再哭了,換一個皮囊就好了嘛。」
淚水立刻止住,姬安茜眼巴巴的瞅著她。「換一個皮囊是什麼意思?」
「我幫你找一個新皮囊,而且不用搞得很麻煩就可以嫁給心愛的人,這不是比你當姬安茜還好嗎?」姬安茜就算可以嫁給姬安順,只怕也要用另外一個身分,而且還當不了正妻,畢竟姬安順的身分不是平民老百姓,姬安茜不再是妹妹,而是廢後與侍衛通奸的孽種,總之,她只能當個永遠躲在後院的妾。
「你是說,我可以換另外一個身分嫁給哥哥,是嗎?」
「對,開心嗎?」
頓了一下,姬安茜嚴重質疑,「你去哪兒幫我找個皮囊?難道將某人推進湖裡,讓我進入她的身體嗎?」
「你干麼搞得這麼復雜?不用擔心,已經有了。」
「已經有了?」
「對,現成就有一個,用不著再去找了。」若非天神提醒她,她都忘了有這麼一號人物存在。
「真的嗎?」
「真的,讓你嫁給心愛的男人是我的責任。」
雖然作了那個夢,姬安茜卻不是一個很心思細膩的人,倒也沒有聯想太多。對她來說,如今只要能夠真實的活著,能夠好好去愛一個愛自己的人才是要緊,不過,她又有一個問題了。「換一個皮囊,哥哥還會愛我嗎?」
白陌忍不住賞她一個白眼。「這是什麼傻問題,若是換一個皮囊,他就不愛你了,他的愛就太禁不起考驗了。你放心,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他都會愛你。」
姬安茜歪著腦袋瓜瞅著她。「為何你比我還有信心?」
因為她真實經歷過他們的故事,一世接著一世,當然有信心啊。「我相信真愛禁得起考驗,而你們還沒有真實的去愛對方,感覺不踏實,當然信心不足。」
沒錯,知道哥哥喜歡她,也確定她心裡喜歡的人一直是哥哥,可是,他們都還沒有面對面將心意真實的傳給對方。
「你別想太多了,我會盡快讓你回魂重生。」
姬安茜終於破涕為笑,歡喜的點點頭,然後蹦出了一句,「他醒了。」接著咻一聲飄得不見蹤影。
白陌怔了半晌才反應過來,轉過頭,正好對上蔣懷良深情的目光。
許久,兩人都無法言語,只是貪婪的凝視對方。
不過是短短幾個時辰,可是他們彷佛經過痛不欲生的死別,心情還處在膽怯不安當中,害怕眼前的人兒又會消失不見。
天亮了,蔣懷良輕柔的呢喃,「陌兒,這是怎麼回事?」
「以後,我就是白陌,而不是姬安茜。」換言之,她是這副身體的主人了。
蔣懷良不在意她的相貌,只在乎一件事。「你會一直守在我身邊,是嗎?」
「是,我會隨著蔣哥哥一起變老,一起走完這一世。」
「你不再是妖狐了?」
白陌點了點頭。「我用千年修來我們這一世的情緣。」
白陌隨意的口氣彷佛在說「我是女生」如此簡單的事,蔣懷良卻是無比的震撼,頓時想起剛剛的夢,再想起她說過犯了罪必須經歷的九次轉世,明白她所謂用千年修來他們這一世的情緣是什麼意思。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回到他身邊,回到他的懷裡。
他將她緊緊摟進懷裡,聲音微微顫抖地道︰「你知道我有多怕你不再回來嗎?我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你剛才向我保證了,我們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分開,不是騙我的吧?」
「我沒騙你,我們今生今世都不會再分離了,會相伴到發蒼蒼、眼茫茫、齒動搖……對了,如果我變老變丑了,你會不會嫌棄我?」
女人的問題果真很多,原來的不見了,還會有新的跑出來,難怪說女人是自尋煩惱的高手。
「你知道娘最大的遺憾是什麼嗎?不能見到爹發蒼蒼、眼茫茫、齒動搖逛老變丑的樣子。」因為爹娘的遺憾,他體會到能和心愛之人一起變老變丑,是最幸福的事。
「蔣哥哥,謝謝你如此愛我。」這是為了他們的初相遇,更為了他們這一世。
「我還想謝謝你,願意用千年修來我們這一世的情緣,讓我可以愛你。」
叩叩叩!采香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少夫人,你醒了嗎?」
少夫人……對喔,如今她不再是公主,稱呼也要跟著改了,不過,她更喜歡這個稱呼,真正有了相伴蔣哥哥一生一世的感覺。
「蔣哥哥,我還有很多話很多事想告訴你。」
「不急,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
是啊,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無論是長是短,是真真實實的一輩子。
蔣懷良轉頭對著門邊的方向道︰「少夫人醒了,你們可以進來伺候了。」
雖然白陌信心滿滿的向姬安茜保證,絕對會還給她一個身體,還是個美人兒,呃,好吧,這有說謊的嫌疑,她沒見過章郁芬的妹妹章郁恩,不過是從章郁芬的長相推論,章郁恩應該也算是美人等級,總之,她沒有章郁恩的身體使用權,雖然這是天神將她踢下來之前的指示,可是章家人——基本上是章郁芬,若不同意,她想讓姬安茜借著章郁恩重生,這就有一點困難了。
不管如何,這一日,白陌帶著長命鎖,應該是姬安茜,來天神找章郁芬。
「你說,可以讓恩兒醒過來?」章郁芬根本不抱希望,可是有章貴妃這個金主,章郁恩又有吞食能力,大夫固定診脈,都說沒病,章家的人自然不肯放棄,心想,說不定有一天她就會突然睜開眼睛了。
「對,不過,不再是原來的她,如同你從現代穿越進入章郁芬的身體。」
「你是什麼意思?這位姑娘也像你一樣佔據人家的身體嗎?」姬安茜大驚小怪,當然,立刻招來白陌狠狠的一瞪,姬安茜無辜的撇了撇嘴,什麼也不說清楚,就帶著她來這兒,總要讓她搞清楚狀況吧。
白陌故意不說清楚,因為要先取得章郁芬的同意,要不然又發生先前的狀況,這樣對她好像太過殘忍了。
「好吧,就照你的意思吧。」章郁芬爽快的道。
「什麼?」白陌的腦子反應不過來。
章郁芬好笑的挑了挑眉。「難道你以為我不會答應嗎?」
白陌怔愣了下,不好意思的一笑。「這倒不是,只是在想,你是不是應該問清楚細節?譬如,她是什麼來歷,還有,我要如何讓她進入章郁恩的身體?」
「過去的都過去了,問得再仔細又如何?既是重生,就是一個新的開始,如同我當初一樣,接受這個新身分,過去就拋諸腦後。還有,你當然是想到法子讓她進入章郁恩的身體,要不,你也不會來找我啊。」
「你這個人果然很豪爽。」白陌真是甘拜下風。
原本她也沒想太多,天神要她帶長命鎖來找章郁芬,她照著做就是了,可是一將此事告訴蔣懷良,他可有意見了。姬安茜以章郁恩的身分重生,還要嫁給姬安順,可謂困難重重,雖然章家出了章貴妃,可是章家人自知沒斗的本領,莊稼出身,能夠坐享富貴就好了,這正是六皇子何以在朝中有結黨之勢,卻興不起風浪,說穿了,母族不給力。況且,章貴妃的弟弟弟妹疼女兒疼到骨子裡,沒本事幫女兒,如何願意將女兒送進權力斗爭核心?
蔣懷良想多、想遠了,而她單單只想一件事,讓姬安茜回魂重生,這就算完成任務了,姬安茜嫁給姬安順的事,根本不在她的管轄範圍,可是他又提醒了她,章家人是否願意讓姬安茜借著章郁恩重生?一旦章家的人同意,無疑是宣告原來的章郁恩再也回不來了,章家人舍得嗎?
「一個人只能躺在床上,還有什麼意思。」
「你要不要詢問父母的意思?」
「如何問?」
是啊,如何問?他們只怕嚇都嚇死了吧。
「雖然我不在意她的過去,可是從今以後她是章家的人,章家人的身分如今說起來很讓人羨慕,其實也是一個負擔。」章郁芬不由得苦笑,為了開這間酒樓,遮遮掩掩,還不是怕別人知道這兒跟章貴妃有關。
白陌明白她的意思,因為章貴妃的關系,章家人很威風,可是同時也如同背了一顆不定時炸彈在身上,若章家人有本事,當將軍當能臣,好歹能建立自個兒的根基,偏偏底子太差了,如今的一切還是全系在章貴妃身上。不過,姬安茜重生後若能嫁給姬安順,章家上中下三代都會保榮華富貴。
白陌看了一眼激動得無法平靜、一直飄來飄去的姬安茜,笑著道︰「既然要以章家人的身分重生,當然要無條件接納章家帶來的喜與憂。」
「她可以明白這個道理嗎?」
「她不笨,應該明白吧。」白陌看了姬安茜一眼,在鬼門關轉了一圈的人,若還是不懂得人情世故,那真是無藥可救了。
姬安茜抗議的回瞪,干麼強調她不笨?她是不聰明,可不是不懂人情世故,過去因為身分的關系,她根本不曾在人情世故上面琢磨,如今經歷那麼大的變故,還會不懂嗎?
「其實,無論什麼身分,人生在世,總要認真過每一刻,盡心盡力,就是沙漠也可以開出漂亮的花朵。」白陌是想借機給姬安茜上一課,讓她明白她再也不是那個可以任性驕蠻的公主了,人要懂得適應環境,才能在各種環境優游自在。章郁芬深有同感的點點頭,姬安茜也點點頭,不過,她不是很明白什麼是沙漠,但體會得到白陌想傳達的意思。
「你何時可以安排?」白陌又問。雖然如今屋裡有其它人在,姬安茜都會避開,可是那種缺乏隱私的感覺還是擺脫不掉。以前她倒不在意這些,現今蔣哥哥動不動就撲上來,若是姬安茜不小心哀怨的飄過來,那就好比被人家當頭澆了一盆冷水。
「我是行動派,今晚就可以采取行動,待丫鬟們都睡著了,我可以幫你進入恩兒的房間,你就可以讓那位姑娘進入恩兒的身體。」
「我們還是訂在三日後好了,雖然章郁恩如今昏迷不醒,可是禮貌上應該先跟她打一聲招呼吧。」白陌不得不承認,她恨不得今晚就可以擺脫這個幽魂大包袱,問題是,若沒有做好教育就將人送走了,她又免不了擔心掛念。
章郁芬忍俊不住的笑了。「我是應該先跟她打一聲招呼。」
「白陌,我發現你很喜歡找我麻煩,你是不是在懲罰我過去對你太無禮了?我慎重向你道歉,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為我好的。」姬安茜可是很心急,這種漫無止境飄來飄去的感覺真的很可怕。
白陌送上一個白眼,她都不急著跟蔣哥哥洞房,她有必要這麼著急嗎?凡事沉著氣慢慢來,絕對不會吃虧的,以後想當皇后的人,這個道理一定要懂。
「你能否將章家的人事關系做成一個圖表,還有,章二姑娘身邊伺候的丫鬟婆子有哪些人?若是可以,最好詳述每一個人的性情、喜好。」
「她是不是在這兒?」章郁芬望向白陌不時瞟上一眼的地方。
白陌嘿嘿一笑。「是啊,你說的話,她都記住了,以後你的家人就是她的家人,你的父母就是她的父母。」
「她可以放心,以後我們是一家人,我們會互相扶持。」章郁芬隨即起身走到門邊,吩咐守在外面的丫鬟送來文房四寶,開始繪制關系圖並詳加說明。
人家是夫唱婦隨,白陌和蔣懷良如今是婦唱夫隨,白陌負責帶姬安茜去重生,而蔣懷良必須將姬安茜的事向姬安順說明白。
蔣懷良實在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種妖魔鬼怪的事,這個差事很麻煩,他與姬安順說是好友,卻撇不開臣君這層關系,可是從白陌口中得知姬安順喜歡姬安茜,他又不能不管,雖然姬安順心心念念是過去的姬安茜,可是她的皮囊長期刻印在姬安順腦海,一時半刻只怕無法抹去,嬌妻成日被別的男人惦記著,他還是覺得很不是滋味。
對於姬安順喜歡姬安茜,他感到很意外,姬安順看似謙謙君子,其實很有心計,怎麼會喜歡上處事不經大腦的姬安茜?好吧,他對原來的姬安茜有所誤解,不可思議的事難以計數,如今他不就遇見了嗎?
總之,現今他只求姬安茜快快重生,而重生的姬安茜快快嫁給姬安順,要不,兩人見面各懷心事,這不是很別扭嗎?
今晚,蔣懷良將白陌送到章家後門與章郁芬會合,便來到太子府。
雖然如今朝堂上沒有太過明顯的政敵,蔣懷良今夜的來訪還是避人耳目為好,大臣與皇子不可能不往來,但是過於密切又不好,尤其蔣懷良這種出自軍中的勢力,很容易招來猜忌。不過前來太子府之前,蔣懷良依照慣例先讓暗衛知會一聲,至於理由,當然一如往常——下棋。
「今夜怎麼突然想找本宮下棋?」姬安順今日早早就擺好了棋盤等著蔣懷良。如今太子之位坐得更穩了,可是胸口好像糾結著什麼,他沒有一刻快活。
「想來,就來了,太子殿下不歡迎嗎?」蔣懷良一落坐,便伸手從棋笥中取出一枚黑棋,落子。
「歡迎,只是,如今你倒是不喜歡來本宮這兒了。」姬安順本就握在手中的白棋也隨之落下。
「我不能給太子殿下添麻煩。」
姬安順不由得苦笑,再深厚的情誼也敵不過他們的身分。「你啊,算是武官出身,可是心思比文官還細膩。」
「坐在如今的位置上,豈會不沾點文官的氣息?」
姬安順嘆了聲氣。「今晚,我們兩個能不能不管身分,單純當好友?」
很好,若是氣氛太過嚴肅了,他還真不知道如何提及發生在姬安茜身上如此匪夷所思的事。「可以,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聊什麼?」
「茜兒……好嗎?」姬安順已經習慣性先關心姬安茜,即使知道他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母后總是埋怨父皇眼中只有章貴妃,暗罵章貴妃是妖孽,唯有他懂父皇的心,一旦放在心上,又豈容得下其它人?
「太子殿下以後別再掛記著我的妻子,我比任何人都愛她寵她。」蔣懷良的口氣有一點火藥味。
姬安順一怔,沒想到他的反應如此激動,難道這個家伙察覺到什麼嗎?他自認為感情一直控制得很好,只是茜兒嫁給蔣懷良之後,看著茜兒傷心難過,他忍不住對蔣懷良流露了過多情緒。
蔣懷良真想敲自個兒的腦袋瓜,何必跟一個搞不清楚狀況的人計較呢?今晚他好像太過焦躁了,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解釋此刻盤據心頭的一團亂。
姬安順一想到自個兒的心事被好友窺探出來,難免心虛,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隨口找了一個話題,「對了,前幾日我作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蔣懷良的腦子差一點打結了,怎麼突然扯到作夢?
「那個夢真的很奇怪,是一個發生在人妖共處時代的愛恨糾葛。」姬安順如今想起來都覺得好笑,夢境根本就是亂七八糟,可是卻又那麼真實,彷佛他也身在其中,經歷了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戀。
不會吧,這麼巧合!
「殿下也作了這個夢?」雖然他不清楚這個夢有何含意,但也知道必然關系著他和白陌,不過過去的終究過去了,他們要面對的是未來,何必放在心上?如今他全明白了,姬安順和姬安茜正是孟傳溪與王素依的轉世,因此白陌才會要求他將姬安茜送到太子身邊。
姬安順也有點傻了。「難道你也作了這樣的夢?」
真是天助我也,有了這個夢,今日他要說的事就簡單多了。「若說這不是夢,而是你的前世呢?」
「我的前世?」姬安順覺得應該嗤之以鼻,可是很奇怪,這會兒他卻覺得纏繞胸口的糾結好像松開了。
「是啊,因為你前世的情緣未能圓滿,於是天神派了一個使者來到今世幫你圓了這段情緣。」
「這太荒謬了。」姬安順直覺回道。
「這確實很荒謬,但若真的發生了呢?」
姬安順語帶嘲弄的唇角一勾。「你就是那個使者嗎?」
蔣懷良不客氣的賞他一個白眼。「當然不是,而是我的妻子,白陌。」
「你的妻子怎麼會是白陌?慢著,這怎麼可能?」腦中靈光一閃,姬安順已經想到發生什麼事,雖然太不可思議了,但是那個意念如此強烈。回想茜兒落水醒來之後,他見了幾次面,大部分都是遠遠看上一眼,並沒有機會交談,可是,他依然感覺到她的轉變,感受得到他們之間陌生的距離。
蔣懷良了然一笑。「殿下想必已經明白了,正是如此,我的妻子名喚白陌。」
「茜兒呢?」
「她將會以另外一個人的身分重生。」
「什麼身分?」
「章家二姑娘,章郁恩。」
「章貴妃的二佷女?」姬安順對於章貴妃的娘家當然做過調查,不過,因為章家兩位姑娘出生在鄉下,平日野慣了,根本無法適應京城的生活,京城權貴官宦千金還稱她們鄉巴佬,她們倒也有個性,無論哪個權貴官宦之家邀請參加賞花宴、詩會,她們都回絕了,因此他至今未有機會見到她們。
「正是。」
姬安順的第一個反應直指這是陰謀,可是念頭一轉,又否決了,蔣懷良是真正的直臣,絕對忠於君王,若是父皇挑了另外一個皇子繼承皇位,他也會忠於那位皇子,他不會耍這種陰謀。再說,與章貴妃同盟的人是他,並非蔣懷良。不過,茜兒怎麼會以章家二姑娘的身分重生。
「我知道殿下這會兒一定有很多疑問,可是問我其中的細節,我也說不上來,還不如由她自個兒來向殿下解說。」
「茜兒直接說給本宮聽?」
「我會在尚書府辦個賞花宴,殿下就可以見到重生的茜兒,相信以殿下對她的了解,不難證實她是不是真正的姬安茜。」換成是他,突逢這樣的事,只會覺得荒謬可笑,不但要親自證實,而且要再三確認,要不,絕對不相信。
「你不是在尋我開心吧?」姬安順努力壓抑內心越來越激動的情緒,雖然還有很多問題,可是一想到他能夠隨心所欲去愛心心念念的女子,他實在無法平靜下來。
蔣懷良唇角抽動了一下。「我豈敢與殿下開玩笑,若是假的,殿下索性讓她留在章家,我想章家還不至於養不起她。如今看來,殿下應該沒心情下棋了,我們今日到此為止,待安排好了,我會正式給殿下送帖子。」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19 AM
第十二章 佳偶天成
兵部尚書府第一次辦賞花宴,白陌什麼都不會,只好將蔣夫人請出來,而她安安分分在一旁當個助理。
既然是蔣夫人親自操辦,蔣夫人的閨中密友也都在邀請之列,蔣夫人的生活也更為忙碌,當然,這是後話。
總之,賞花宴熱熱鬧鬧的展開了,白陌一直很乖巧的站在蔣夫人身後招呼上門的夫人小姐,見到章夫人帶著章家兩位小姐出席,她依然保持主人應該有的禮貌,沒有多餘的情緒波動。她與姬安茜,如今的章郁恩,真的是默契十足,兩人眼神一交會,彼此的心思也能夠猜出個八九成。
反正,今日的一切都安排妥當了,只要按照計劃行事。
當各家夫人忙著在花園賞花,還未許人的閨閣千金爭相在詩詞上面展現才華,以期吸引其它家夫人探詢,章郁恩帶著大丫鬟喜兒已經隨著采雲來到尚書府東邊的梅園。落水之前,她在府裡好歹住了三、四個月,可是,竟然不知道這兒有一處梅園,更不知道尚書府裡處處皆風景,由此可知,過去的她有多狹隘,錯失了生活中許多美好的事物。
來到通往梅園的月亮門,采雲就止步。「章二姑娘,奴婢在這兒候著,若需要奴婢幫忙,再喚奴婢。」
采雲有滿腦子的問號,章二姑娘為何跑來這兒采梅子?可是畢竟是從宮裡出來的人,主子不說,她絕對不會問,免得惹禍上身。
「采雲,謝謝你。」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采雲真的很困惑,這位章二姑娘為何給她一種莫名的親切感?
她只見過章家大姑娘,也就是天神的東家,可是不曾見過章二姑娘啊。
章郁恩跨過月亮門,感覺心跳得好快,可是原本滿懷期待的腳步卻不知不覺慢了下來。
原本的她生得柔美精致,如今重生後,變得嬌媚艷麗,哥哥會認得她嗎?雖然已經適應這張新的容顏,可是面對銅鏡,還是會有一種陌生感。
老實說,她喜歡章家,章家的人直率真實,每個人都待她很好,祖父母、父母、姊姊,甚至宮裡的章貴妃,見到她,全歡喜激動的抱著她,直說終於盼到她醒來了,他們為她操碎了心,在章家,她終於覺得自個兒有了家人。
章郁恩一邊想著心事,一邊欣賞園中的景象,遠遠就可以看見一座八角亭,不過還沒走到亭子,先見到一只鳥兒躺在路中央,她立刻停下腳步,蹲了下來,雙手小心翼翼將鳥兒從地上捧起,仔仔細細檢查一遍。「這只鳥兒的翅膀受傷了,你去向采雲要一個提籃。」
「姑娘還是將鳥兒交給我,我送去給采雲。」
「采雲最怕這種小東西了,你請她送個提籃過來,我要將這只鳥兒帶回去。」
喜兒很困惑的皺眉,二姑娘怎麼如此熟悉公主的丫鬟?
章郁恩見喜兒沒有移動腳步,忍不住抬頭一瞪。「怎麼還站在這兒不動呢?趕緊去要提籃啊。」
「那只鳥兒交給我吧。」突地,一道溫潤的男聲響起。
章郁恩的身子微微一顫,喜兒反應機靈的跳到章郁恩前面,防備的瞪著不知道從哪兒蹦出來的男子。
「你是誰?」
章郁恩站起身,轉向姬安順。「喜兒,不可無禮,這位是太子殿下。」
喜兒驚訝的張大嘴巴,不是因為來者是太子殿下,而是二姑娘竟然認識太子殿下,不過,當丫鬟的反應要機靈,耳朵要靈敏,什麼都要快,唯獨嘴巴不能快,什麼都要在腦子過一遍再出來,這會兒很顯然是要退到後方靜靜守候。
姬安順走上前,雙手接過章郁恩手中的鳥兒,放進拿著提籃等在後方的方四平。
若是過去,章郁恩絕對不會想太多了,可是人生在經歷那麼大的變故之後,她學會留意小細節,方四平為何如此巧合的帶了一個空提籃在身邊?
姬安順一眼就看穿她心裡的疑惑,主動解釋,「我進來園子的時候,就見到這只鳥兒,於是讓方四平去找提籃。」
原來如此,還以為哥哥是為了試探她,刻意將這只鳥兒從樹上射下來,這樣她可是會生氣的,哥哥明明知道她最喜歡鳥兒了。
姬安順看了方四平一眼,示意他退下,隨即側過身子,章郁恩立刻明白過來,舉步踏上八角亭,姬安順緊跟在後。
「哥哥這些日子好嗎?」雖然如今她待人處事更顯柔軟溫和,可是骨子裡終究是姬安茜,不喜歡拐彎抹角。
當她為了那只鳥兒停下腳步,姬安順就相信了,可是真正教他不再遲疑的是她胸前的長命鎖,那是只屬於她的長命鎖,不過,這會兒他反而害怕了起來,這會不會只是一場夢?
「真的是你嗎?」
「我實在想不明白,我任性驕蠻,不討人喜歡,可是,為何你一點都不在意,一心一意想著寵愛我、疼惜我?」這段日子她的心思一直糾結在此,心裡有期待,又害怕,哥哥會不會只是可憐她?
「你都知道了?」蔣懷良找上他,提起前世今生,還要將茜兒送到他身邊,他就猜到自己對茜兒的心意藏不住了,可是,不至於單憑一個夢就斷言他喜歡茜兒吧?
章郁恩點了點頭,伸手摸著胸前的長命鎖。「它曾經將我送到哥哥身邊。」
「長命鎖……」姬安順頓時明白了,怪不得他將長命鎖帶回太子府時,一直有一種很強烈的感覺,好似她就在身邊。
「哥哥真傻,我一點都不值得。」
「不,在宮中待久了,沒有人不多長一個心眼,沒有人不會算計,可是你偏偏學不會,一如最初,善良看待每一個人,即使最討厭的人,你也可以看見人家的好。你是那麼不可思議,如同蓮之出淤泥而不染。」
章郁恩喪氣的垂下肩膀。「這麼說,我好像是個不長腦子的人。」
「不,你只是太善良了,我喜歡這樣的你,純淨得不染一絲絲算計。」
章郁恩苦惱的咬了咬下唇。「太善良了不適合在宮裡生活。」
「我會保護你。」
「若我永遠只能躲在哥哥身後,我真的可以在宮中生存下來嗎?」她不是不知道宮裡是什麼樣的地方,只是過去深受保護寵愛,她不曾將那些骯髒事放在心上。
姬安順緊張的咽了口口水。「你不相信我嗎?」
「我相信哥哥,但是我再也不要躲在哥哥身後,我想站在哥哥身邊。」章郁恩的眼眸綻放著堅定的光芒。
「經歷過一次死亡,在那段只能化成一縷幽魂飄來飄去的日子裡,我有了自我反省的機會,我漸漸看清楚,也明白許多道理,我可以善良,我可以不去算計別人,但是我不能不懂得保護自己、照顧自己,我不能不長大。哥哥胸懷天下,將來要成為一國之君,而我又豈能自私的縮在哥哥的羽翼下?」
姬安順的心一顫,從來不敢想象會有這麼一天,他藏著掖著的愛可以得到響應。
「對我而言,無論你在我身後還是身邊,只要觸手可及就足夠了。」
「我永遠是我,也許今生都不會改變,簡單得讓人覺得笨笨傻傻,可是我會努力成為一個更能匹配哥哥的女子。」
姬安順再也壓抑不住內心的渴望,伸手將她緊緊摟進懷裡。「你願意跟我一起面對未來,我就很滿足了,真的。」
「哥哥可以再對我貪心一點。」
「好,我再對你貪心一點,你不可以埋怨我太過霸道哦。」
章郁恩輕柔的點點頭,伸手回抱他。
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懷抱,原來是這麼甜美的事。
白陌忙得像陀螺似的,首先跟著蔣夫人學習管家,接著安排姬安順與姬安茜重逢,如今兩人確定彼此的心意,接下來就是讓他們真正在一起,這恐怕要費很大的心思。
「夠了,今晚你只能想著我,再也不能想其它人。」蔣懷良生氣了,用力握住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他。
自從她回來之後,他就一直盼著他們的洞房花燭夜,可是,她滿腹心思都是別人,為別人忙得不亦樂乎。好吧,他給過三個月的承諾,所以他等,等姬安順和姬安茜的事告一段落,免得她覺得自個兒的任務還沒完成,可是,他們都重逢了,往後如何就靠他們自個兒,她卻還在這兒操心,她是不是弄錯重點了?
怔愣了下,白陌甜甜的一笑,臉兒羞答答的紅了。「我答應過蔣哥哥的事,一刻未曾忘記,只是想……」
「我都說了,不準想其它人,只能想著我。」
「霸道!」
蔣懷良帶著懲罰的咬了一下她的唇瓣。「你知道我等得快發瘋了。」
白陌嬌羞的垂下眼簾。「我又沒有教蔣哥哥忍著。」雖然她很直率,但是要她直接撲過去,她也實在做不來。
蔣懷良兩眼一亮。「我不必再忍了嗎?」
「我答應蔣哥哥的,不是嗎?」
蔣懷良這會兒當然不願意忍了,從榻上跳下來,歡喜的抱著她上床,可是事到臨頭了,白陌突然感覺到一陣緊張,抓住他的手,阻止他為她寬衣解帶。
「蔣哥哥,洞房花燭夜之前不是應該先喝交杯酒嗎?」
「對哦,我們還沒有喝交杯酒。」蔣懷良趕緊又跳下床,沖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弄了一壺酒和兩盞酒杯進來。
兩人喝了交杯酒,可以洞房了,可是,白陌依然有話要說。
「蔣哥哥,我突然想到一個很嚴肅的問題。」
蔣懷良強忍著一把將她衣服撕毀的沖動,耐著性子問︰「什麼問題?」
「你為何喜歡我?」
這是很嚴肅的問題嗎?為何他覺得她在搗亂?「你以為呢?」
「我……因為前世的關系嗎?」
他突然覺得嬌妻的聰明程度與姬安茜不相上下,不過,為何他越看她越可愛?為何他越來越渴望狠狠的蹂躪她,見她在他身下嬌艷動人的綻放呢?他笑盈盈的反問︰「你呢?是因為前世的關系才喜歡我嗎?」
「當然不是。」
「那你為何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有一日,這兒一想到蔣哥哥就卜通卜通的亂跳。」白陌將右手放在左胸口。「明知道我是妖狐,明知道我來這兒是為了任務,可是,我對蔣哥哥卻生出貪念,我喜歡被蔣哥哥寵愛,我喜歡與蔣哥哥一起喝酒看星星,我不喜歡蔣哥哥看別的女人,蔣哥哥只能屬於我。」
「問我為何喜歡你,不為什麼,就是喜歡,就是愛,就是想寵你守護你,讓你無憂無慮、開開心心的笑。」她感覺自個兒的心像棉花糖似的融化了,他明明不會講什麼甜言蜜語,可就是有辦法讓她感受到他濃烈的愛,如此的熾熱,如此令她感動。
「你還有問題嗎?」
「有。」
「什麼問題?」
「哪天蔣哥哥覺得我很笨,會不會不喜歡我?」
這是沒問題找問題嗎?她絕對是在搗亂,不過,他還是很有耐性的回答,「你已經很笨了,我想,再笨也不過如此,別擔心,你這樣子很可愛。」
這算哪門子的回答,她實在很想大聲反駁,可是在他面前,她就是理不直氣不壯。
「我不是說過了,你的腦袋瓜很小,不要為難它。」
她第一次覺得自個兒的腦袋瓜真的很小,小到有一點可憐,連一句辯駁的言詞都尋不到。
蔣懷良咧嘴一笑,非常包容的說︰「你還有問題嗎?」
她還有問題,可是很擔心蹦出來的問題會讓蔣哥哥覺得她笨到無藥可救了。
蔣懷良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極其和藹可親的說︰「有問題別藏著,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不可以說的。」
白陌在他鼓勵的目光下,支支吾吾的又開口了,「那個……我是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
「是什麼小小的問題?」他的洞房怎麼比娶妻還辛苦?
白陌咽了口口水,別別扭扭的道︰「那個……我最怕痛了,你要保證不會痛。」
蔣懷良不禁傻了。「保證不會痛?」
「對啊,我一痛就會哀哀叫,難道你要全部的人都聽到我哀哀叫嗎?」白陌越說越小聲,這樣真的很難為情。
「第一次難免會痛,但是我保證你不會哀哀叫。」
「不可能,我很了解這副身體,痛了一定會哀哀叫。」
「我保證不會讓你哀哀叫,不信,我們來打賭。」
「打賭?」
「若是你沒有哀哀叫,你要陪我一一實現春宮冊。」
她臉紅了,因為昨日她心血來潮整理箱籠,竟然將壓箱底搜了出來,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差一點害她噴鼻血,雖然歷經好幾世,她在這方面可是有如一張潔白無瑕的紙。
「你敢打賭嗎?」
這絕對是在挑釁!缸陌有一種腦子打結的感覺,覺得無論贏或輸,吃虧的人好像都是她。
「我們就這麼說定了。」他也不管她要不要打賭,索性直接壓上去,先堵住她問個沒完沒了的小嘴,再撕扯她的衣物。
慢著,她還沒有準備好,可是他霸道的唇舌狂野的入侵,轉眼之間,她的腦子就進入一片白茫茫的狀態,雙手出於本能的探向他的後頸,嬌軀不自覺的迎向他,先前的問題全部拋到腦後,她只感覺到他像火一樣要將她燒盡,而她無法自拔的沉溺其中,即使毀滅了也不在乎。
「陌兒……我的陌兒,我的寶貝兒……我可愛的妖狐……」蔣懷良情意綿綿的不住呢喃,唇舌和雙手熱情如火的渴求著她,溫柔卻又狂野的吸吮揉捏,她忘了緊張,忘了羞怯,全心全意陷入他激起的慾望中。
「啊!」她在毫無預備下迎來那劇烈的疼痛,可是嘴巴很快又被他堵住了,她的哀哀叫全部被他吞沒,很快的,她在疼痛中感覺到陣陣的歡愉,層層疊疊如浪潮一般將她淹沒。
白陌覺得精疲力盡,感覺腰快要斷掉了,完全無法動彈,所以丫鬟何時送了熱水進來、她又如何被蔣懷良抱進浴桶,讓熱水溫潤她雲雨後的酸痛,她都不知道,直到天微亮,有人不安分的擾亂她,逼得她不得不睜開眼睛,可是連一句話都沒說,就落入狼口,不過這一次他極其溫柔纏綿,戰到日上三竿方歇。
劉皇后和章貴妃屬於敵對的兩方,如今要她們兩個成為親家,有可能嗎?
雖然章貴妃已經搭上姬安順這條船,可是畢竟是私下交易,彼此在明面上還是互不往來。皇上雖是極其寵愛章貴妃,但也不見得樂意她在後宮毫無敵人,借著劉皇后這股力量來制衡章貴妃,他就不會覺得昏君的惡名緊跟著不放。他從來不認為自個兒是昏君,也勤政愛民,但是獨寵章貴妃乃不爭的事實,除了章貴妃,他確實覺得其它女人是否存在都不重要,這難免讓章貴妃蒙上妖妃的罪名,也讓人擔心他會成為昏君。
總之,想要劉皇后和章貴妃成為親家,確實是艱難的任務。
蔣懷良和姬安順商議過後,一致認為必須從劉皇后這突破,至於該怎麼做,當然只能用利益來說動她。對劉皇后來說,利益是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當然,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姬安順出面,姬安順是劉皇后的兒子,在皇后面前很難隱藏自己的感情,所以,只能讓頂著姬安茜皮囊的白陌出面。
皇宮如今對白陌來說並不陌生,可是她依然不喜歡這個大牢籠,這裡讓她連呼吸都覺得很壓抑,不過為了讓任務圓滿落幕,她不能不硬著頭皮進了最討厭的皇宮。
「難得你會想到母后,母后還擔心你再也不願意進宮了。」雖然不是親骨肉,可終究是一手養大的,劉皇后對姬安茜的疼愛未曾減少一分,因此一接到她要進宮的折子,還是一如往常開開心心讓慈寧宮的小廚房準備她愛吃的點心。
「母后永遠是兒臣的母后,只要母后不嫌棄,兒臣不時會進宮探望母后。」
「你能進宮來見母后,母后真的很開心。」
「兒臣今日進宮,其實還有一件事。」白陌努力表現出姬安茜在皇后面前的自在隨興,不過她在演戲這方面真的不太有天分,還好姬安茜的身世曝光了之後,姬安茜與皇后的關系也不可能像過去一樣毫無距離,若是她的表現有失水平,皇后應該不會覺得不對勁。
「說吧,什麼事?」
「母后是不是準備為太子哥哥選妃了?」
「太子都二十五了,正妃之位不能再空著了。」
「兒臣有一人選想推薦給母后。」
「哪家的姑娘?」
「章家二姑娘章郁恩。」
劉皇后臉色為之一變,口氣瞬間轉為嚴厲,「你要本宮讓章貴妃的姪女當太子妃?」
「母后別急,聽兒臣細說分明,太子妃無論出身權貴或書香世家,皇上都會有所猜忌疑心,因為如今皇上其它的皇子都無法與太子哥哥抗衡。」
雖然皇上對太子很滿意,可是不代表他不會防著太子,這是一個帝王不容任何人超越的權威,也是她遲遲無法定下太子妃人選的原因,無論權貴還是清貴,在皇上看來,都是擴張太子的勢力,而如今太子沒有對手,何以急於擴張勢力?
「本宮同意,可是,還是有很多選擇,為何要挑上章貴妃的姪女?」
「章家是顯貴,章家嫡女的身分倒也配得上太子哥哥,可是,章貴妃的娘家本是一般莊稼人家,即使如今章貴妃在後宮權力之大,她父親和唯一的弟弟在朝中卻毫無影響力,想來章家將來只會越來越沒落,而不會變得更強大,無論對皇上還是母后而言,章家將是最沒有威脅的外戚。」
劉皇后不得不承認確實如此,京城裡恐怕找不到像章家這樣身分顯貴,手上卻沒有實權,也毫無威脅的權貴,不過,她還是不喜歡章家。「沒有威脅的外戚多得是,何必非要挑上章家的姑娘?」
「沒有威脅的外戚很多,可是最能教皇上放心的唯有章家。」
「這是為何?」
白陌略微一頓,充滿歉意的道︰「請恕兒臣直言,對皇上而言,後宮唯有章貴妃是最不會傷害他的女子。」
一起經歷無數次生命威脅的情誼不是假的。
一頓,劉皇后看著白陌的眼神轉為犀利。「母后從來不知道茜兒將事情看得如此通透。」
白陌可是有備而來,不慌不忙的道︰「兒臣哪有這等本事?這一切全賴夫君向兒臣細細說明的。」姬安茜是個政治笨蛋,即使幾度經歷生死,也不會一下子在這方面長了很多智慧。
「這是愷之說的嗎?」劉皇后的神情柔和了下來。
「是,近來母后開始操勞太子哥哥的正妃人選,夫君知道兒臣關心哥哥,便向兒臣說了這麼一席話,於是兒臣自告奮勇跑來向母后推薦人選。」
「章家好像有兩位姑娘。」
「章家大姑娘精明幹練,章家二姑娘隨興討喜,按理,太子妃應該選精明幹練的章家大姑娘,不過,就怕她太有主張了,反而成了太子哥哥的掣肘,因此夫君覺得章家二姑娘更適合太子哥哥。」
「你見過章家兩位姑娘?」
「是,不久前尚書府辦了賞花宴,兒臣見過了,並讓身邊伺候的人仔細觀察,才有了這樣的看法。」
「你這丫頭也學會觀察人了嗎?」
白陌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兒臣幾度經歷生死,豈能再任性莽撞?」
「這樣很好,以後本宮就不必再為你操心了……本宮是同意愷之的看法,可是他難道不知道,若本宮向皇上求娶章家二姑娘為太子妃,皇上會有何想法?」劉皇后自嘲的一笑。
「皇上肯定會懷疑本宮包藏禍心。」
白陌早猜到劉皇后不可能出面,不全是擔心皇上的反應,更重要的是拉不下臉面。「若是說動章貴妃出面求皇上賜婚呢?」
「章貴妃出面,可能嗎?」
「章貴妃如今身邊沒有一兒半女,若能靠上太子,她自然樂意,再說,即使章貴妃向皇上坦白私心,皇上也可以理解。」
雖然不甘心,劉皇后又不能不承認這是事實,皇上對章貴妃就是特別包容。「不過,如何讓章貴妃出面?」
「若是能收買她身邊的人,放出消息,說動她起了這個心思,還怕她不自個兒求到皇上面前嗎?」這是明面上的動作,不能保證一定事成,還是必須靠章郁芬私下游說章貴妃,當然,這絕對不能讓皇后知道,免得她起疑心。
劉皇后點了點頭。「這個主意倒是可行,不過,本宮可要先說清楚,此事本宮絕對不會出面,也不能讓人察覺到此事與本宮有半點關系。」若是讓那個狐狸精知道她極力促成這門親事,她的氣焰只怕要沖上天了。
「我明白,此事兒臣會請夫君想法子,總之,務必要不著痕跡,只是,若章貴妃真的求到皇上面前,皇上只怕也會問母后的意思。」
「這門親事本宮可不樂意,對本宮來說,太子理當有個強而有力的岳家。」
很好,皇后娘娘不樂意,皇上才會更樂意。白陌當然不敢說得如此坦白,否則皇后娘娘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可是,母后若是極力反對這門親事,皇上也不敢應了章貴妃的請求。」換言之,分寸很難拿捏。
劉皇后苦澀一笑。「本宮還真希望皇上不要一味的偏袒章貴妃。」
白陌明白了,皇上願意賜婚的關鍵在於,皇上對章貴妃的寵愛是否多於對皇后的尊重,如今她只能祈求老天爺,不要折磨這對有情人,讓他們順順利利結為連理。可是話說回來,經歷磨難的愛情讓人更懂得珍惜,就好像她走了九世,得到屬於自己的情緣,更懂得她與蔣懷良可以在一起是多麼可貴的事。一早,白陌就心浮氣躁的走過來走過去,搞得身邊伺候的人恨不得拿條繩子將她捆起來,她索性跑到大書房,心想看書讓自個兒平靜下來,不過,她顯然高看自己了,沒一會兒,她又像只無頭蒼蠅的轉過來轉過去。
沒辦法,她實在太緊張了,今日章郁芬要進宮見章貴妃,就可以確定章貴妃願不願意開口向皇上求這門親事了。若她是章貴妃,當然點頭說好,暗地裡都搭上太子這條船了,藉此化暗為明將章家人都送到太子的船上,以便兩邊的結盟更為牢靠,何樂而不為?不過,讓章貴妃去求皇上,章貴妃一定覺得在皇后面前抬不起頭,她很可能會拒絕。
蔣懷良放下手上的書冊,伸手將白陌勾進懷裡,白陌整個人跌坐在他身上。
「不用擔心,章貴妃不會拒絕這門親事。」
白陌側著頭瞅著他,對他的信誓旦旦很不服氣。「為何你這麼確定?」
「因為章貴妃很疼愛兩個姪女。」
白陌瞪大眼睛,還以為他會說出什麼大道理。
「章家大姑娘不是向你保證一定會說服章貴妃嗎?」
「是啊,可是……」
「你的腦袋瓜這麼小,為何老愛為難它給自個兒添愁呢?」蔣懷良舉起手,屈起手指輕彈了她的額頭一下。
她吃痛的縮著脖子,嘟起了嘴巴,可憐兮兮的瞅著他,干麼老是嫌棄她的腦袋瓜很小呢?
蔣懷良湊上前,調皮的咬了一口她的嘴唇,細細向她解說,「章貴妃未能生下兒女,因此格外寵愛唯一弟弟的兩個女兒。章家又是暴發戶,沒有一板一眼的教條規矩,更促使章家兩位姑娘不同於京城的官家千金,成日像男兒似的做生意、游山玩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章貴妃面前告狀,可是章貴妃只有一笑置之,也不曾試圖管教。」得知章郁芬乃章貴妃的姪女,蔣懷良自然又費了一番心思將章家查個一清二楚,這才有了許多有趣的發現。
白陌不由得嘖嘖稱奇,沒想到皇后娘娘眼中迷惑聖心的壞女人竟是這個樣子。「還好章貴妃沒有孩子,要不,豈不是養出一個敗家子?」
這一點蔣懷良深有同感,章貴妃極其保護自己的人,也因此六皇子只會躲在身後,做不了大事。
「不過,就因為章貴妃疼愛姪女,章貴妃就會拉下面子去求皇上賜婚嗎?」
「只要章家大姑娘告訴章貴妃,章家二姑娘在賞花宴上對太子殿下一見傾心,章貴妃當然會答應。」
「這麼簡單嗎?」
蔣懷良確定的點點頭。「當然,還要太子私下向章貴妃傳達娶章家姑娘的誠意,章貴妃就更不可能拒絕這門親事了。」
白陌抗議的撇嘴道︰「原來你們早就算計好了,是我想太多了。」
「你真正應該擔心的人是皇上。」
白陌狠瞪雙眼,剛剛松了一口氣,這會兒卻說她要擔心皇上,這是在耍她嗎?
蔣懷良忍不住又咬了她柔軟的嘴唇一口,笑著解釋,「雖說太子至今還未選定正妃人選,起因於前一位定下的姑娘意外歿了,宮裡生出許多關於太子克妻的傳言,致使官家千金紛紛遠避,可是事實上,乃因皇上遲遲無法確定人選。太子妃關系將來的外戚,皇上不能不慎而重之,再三琢磨。」
「皇上比我想象的還要英明嘛!」
「皇上原本就是個明君。」
「是是是,那皇上究竟會不會答應這門親事?」
「外戚構成不了威脅,這是好事,可是外戚不能成為助力,這也是壞事。」
白陌的腦子幾乎要打結了,什麼好事壞事,聽得她頭都暈了,不過她總算品出其中的意思。「蔣哥哥的意思是說,成與敗各佔一半,是嗎?」
「原則上如此,可是皇上若覺得太子的本事太大了,皇上寧可不要助力。」
白陌歪著腦袋瓜想r想,明白了。「皇上就是防著太子嘛!」
「皇上是一國之君,再英明賢良,也不容許別人越過他。」
白陌做了一個鬼臉。「難怪說,皇家無親情。」
「不是皇家無親情,而是一旦手握權力,眼中只能容得下權力。」
她搖搖頭,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太子比你想象的還要聰明內斂,他很出色,卻不是一把銳利的刀。」
「我可不管這些,只要能夠將他們兩個送作堆就好了。」她真的覺得自個兒超級有責任感,她已經去天神那兒交過差了,也讓姬安茜回魂重生,根本不用再管了,可是一想到自個兒幸福得令人嫉妒眼紅,又覺得沒有將他們兩個送入洞房,好像任務進行到一半沒有結尾。
蔣懷良不悅的皺眉。「你不要老是想著別人,多想想我。」
「我哪有老是想著別人,我想最多的就是你。」
「真的嗎?」蔣懷良將她的身子轉過來,讓她跨坐在他身上。
這個姿勢實在令她感到難為情,她扭捏的動來動去,好像要掙脫,卻撩撥得他更加熱血沸騰,一雙眼睛熾熱得好像要噴出火來。
「你別亂來哦,這會兒可是大白天。」她的聲音嬌嫩軟綿,不但沒有警告的作用,反而像是在引誘他。
「大白天又如何?」兩只魔掌很快就探進衣裳裡面,觸摸她細嫩的肌膚,再過一會兒,肚兜的帶子就被扯開了,隆起的兩團豐盈握在手中,教他愛不釋手,唇舌也情不自禁的靠過去輕舔吸吮。
「白日宣yin,蔣哥哥不怕言官上書彈劾你嗎?」
白陌眼眸已經陷入迷離,可是依然努力把話說得完整,不過,她這副媚色蕩漾卻又故作正經的模樣,更逗得他心癢難耐,想逼著她與他一起瘋狂。
「言官的本事沒這麼大,哪知道我們房裡的事?」
「這兒……是書房……」細碎的呻吟從她唇齒逸出。
「書房好,別有一番滋味,不是嗎?」蔣懷良已經將整張臉埋進她的胸前,盡情采擷那片春光,雙手繼續往下探索進攻。
「蔣哥哥真壞!」她全身軟綿綿的,快要化成一灘爛泥,十指伸入他發中,嬌軀不安分的扭動著,好像在渴望什麼。
「你不愛嗎?」
她當然愛,但還不至於厚著臉皮說出口。
然而,他可不容許她在自己面前有一絲絲保留,繼續霸道而纏綿的撩撥,同時一次又一次追問,「愛不愛?」
終於,她再也顧不了矜持,嬌聲響應,「愛死了,你滿意了吧。」
他很滿意,立刻大力撻伐的響應她,折騰得她頻頻求饒,讓她毫不羞恥的將整個身子掛在他身上,任由他展現狂野雄風。
許久,當白陌癱軟在屏風後面的架子床上面,蔣懷良側躺在她身邊,大手依然不安分的撫摸她細膩滑嫩的肌膚,偶爾低下頭咬一口,留下他的印記。
「蔣哥哥別鬧了,我不行了……我們明日再來。」白陌累得想閉上眼睛睡一覺,可是掛念著姬安茜的事,硬是撐著殘存的意識。
「今日還早得很。」蔣懷良真的很想節制一點,可是她太美味了,春宮冊上又有那麼多精彩內容等候他們一起研究,他實在控制不住。
書房的門適時傳來敲叩聲,顯得小心翼翼,可見得外面的人都知道裡面在上演什麼樣精彩的戲碼。
蔣懷良心不甘情不願的下床,也顧不得身上的衣服有多狼狽不堪,微微打開書房的門。
方四平看了他一眼立刻低下頭來,送上兩個字,「成了。」
蔣懷良歡喜的勾唇一笑,房門一關,大步走向架子床,告訴他甜美的嬌妻這個好消息,接下來是他們慶祝的時間,然後不等她反應過來,又開始熱情纏綿的折騰她。
原本以為一句「成了」,很快就可以盼來皇上下旨賜婚,沒想到這事又纏磨了一個月,皇上這才下了聖旨,將章家二姑娘章郁恩定給太子當正妃,並由欽天監選定來年三月十五成親。
除了當事者,這事最高興的莫過於蔣懷良,從今日起,嬌妻再也不會老想著別人,眼裡心裡完全屬於他,而他一得閑,還可以纏著她胡搞瞎搞戰得天昏天暗。可是開心沒幾天,她惡一聲,他再也笑不出來了,就從這一刻開始,他的嬌妻不但會成日想著別人,而這個別人還是他不能吃醋嫉妒的人,這會不會對他太殘忍了?怎麼可以如此呢?
「蔣哥哥不開心嗎?」她有了好消息,當初喊著至少要生六個娃娃的人怎麼會皺著一張臉?白陌覺得苦瓜看起來都比他這個樣子還帥。
蔣懷良勉強擠出笑容。「開心,可是,為何來得如此之快?」
白陌好害羞的臉紅了,嬌瞪他一眼。「誰教你沒個節制。」從他們洞房直到今日,除了上個月那幾天的小日子,他沒有一日不向她展現勇猛的戰斗力,如今尚書府上下只怕沒有人不知道他冷冰冰的外表有多虛假。
蔣懷良可不認為自個兒的不知節制有何不對,重點在於事後的防護措施吧。「我應該先讓你喝避子湯。」
「蔣哥哥不是說很開心嗎?」
「是很開心,可是再慢上一年更好。」
白陌撇了撇嘴。「若是過幾個月肚子還沒有動靜,你就要納妾了。」最近她隨著娘到各家參加賞花宴、壽宴,那些夫人都盯著她的肚子打探,還不時暗示娘應該給蔣哥哥納妾了,還好娘非常反對納妾這種事,三言兩語幫她擋下來,要不,她都快懷疑自個兒是沒辦法下蛋的母雞。
「你知道的,我不會納妾,今生今世都不會有別的女人,我只要你。」蔣懷良可憐兮兮的抓住她的手,覺得自個兒好委屈。「未來的一年,你教我如何過日子?」
白陌嬌羞的道︰「蔣哥哥以前是如何熬過來的?」他們洞房之前,他好像有大半年的時間沒有踫女色。
「當時還沒有嘗到甜頭。」他怎麼知道愛與不愛差距如此之大?
「蔣哥哥是何許人物,怎麼可能連這點小事都熬不過去?」最近她深深的領悟一個道理,千萬不要被外表蒙蔽,蔣懷良骨子裡根本是一座活火山。
「這還不是你的錯。」
這確實是她的錯,若非她任由他予取予求,想怎麼玩就怎麼玩,這會兒他的反應應該不會如此激動。
「你說,我要如何是好?」
略微一頓,白陌迫不得已提供所知常識。「那個……你可以問一下大夫,過了三個月,胎象穩了,應該可以行房,只是,你要收斂一點,不可以太過張狂。」
「這麼說,前三個月連踫都不能踫嗎?」蔣懷良的表情看起來好像天要垮下來了。
「你放心,真要受不了的時候,我有法子。」白陌好害羞的恨不得用雙手掩面,真不敢相信她有一日會做這樣的事。
蔣懷良瞬間兩眼放光,積極想展現他的行動能力。「我們這會兒就來試試吧。」
「嗄?」
「今日是個好日子,我們趕緊來試試吧。」蔣懷良興致勃勃的道。
白陌差一點被自個兒的口水嗆到了,若非他們討論的事很情色很令人害羞,她一定會大笑出聲,她怎麼直到現在才發現他根本就是個還沒長大的孩子?「這會兒還是大白天。」
「我們又不是沒有白日宣yin過。」蔣懷良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
白陌突然想起曾經聽人家說過,男人絕對不能寵,果然,一不小心就寵壞了,看看他,還是那座千年冰山嗎?
「來嘛來嘛!」蔣懷良這會兒完全像是一個耍賴的小男孩,教人聽見了,絕對不會想到他滿腦子都是情色畫面。
「不行,這種事一定要等到晚上。」白陌努力板起面孔,務必要改掉他的壞習慣,要不然,難保他以後不會當著孩子面前亂來。
這在開玩笑嗎?他體內的熱情已經被她點燃了,怎麼還能教他等下去?他跳下床,沖出去告訴丫鬟婆子,沒有得到他的命令,不可以打擾他們,然後房門一鎖,開心的跑回床邊,大聲的向她宣布,「這會兒保證不會有人闖進來。」
白陌真的很想挖個地洞鑽進去,這會兒哪用得著丫鬟婆子闖進來,她的臉面已經被他丟光了。
蔣懷良跳回床上,抓著她的手。「來嘛來嘛!」
「不行,晚上!」她的氣勢正在嚴重下墜,沒辦法,一想到外面的丫鬟婆子正豎著耳朵聽壁腳,她就好想白眼一翻暈過去。
「可是,我等不及了。」
「至少要等到晚上。」這一刻白陌終於看清楚一件事,蔣懷良是真正深具演戲天分的男人,而遇到他,她注定嘗到「兵敗如山倒」的滋味。
「求求你,我真的等不及了嘛!」
贏家和輸家的差別在哪兒呢?臉皮的厚薄程度,她不得不開始為自個兒的未來擔憂,她注定永遠成為蔣懷良的手下敗將。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20 AM
番外:生或不生
「我的陌兒最乖了,趕緊喝了吧。」蔣懷良小心翼翼的將湯藥捧到白陌面前。
白陌緊咬著下唇,掙扎著看著那碗烏漆抹黑的湯藥。
一連生了三個孩子,她算是兌現承諾,可是三個孩子都是兒子,這令她很困擾,她很想要一個會對她撒嬌,可以讓她打扮的小公主。
「我們有三個兒子就夠了,你就趕緊喝了吧。」蔣懷良早就忘了當初希望孩子能有很多兄弟姊妹的堅持,沒辦法,嬌妻一懷孕,他就要經歷一段極其節制的日子,想一想,三個兒子真的夠多了,何必搞到六個呢?再說了,每一次陌兒生孩子,他都要提心吊膽,這種滋味三次真的夠了。
「我想要一個女兒。」
「你能保證接下來這個是女兒嗎?」
這種事她哪能保證?不過,至少機率是二分之一。
「我們趕緊將兒子養大,兒子娶了媳婦,媳婦不就是女兒了嗎?」
白陌唇角抽動了一下,他以為養兒子是在養豬嗎?養兒子好歹要十七、八年才能夠娶妻,況且,媳婦怎麼可以跟女兒劃上等號呢?「媳婦不是女兒。」又不能打小就養在身邊。
「娘都說你是她的女兒。」娘偏心媳婦的名聲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當然,他寵愛妻子的程度更誇張就是了。
好吧,她承認,娘對她這個媳婦的疼愛遠超過於對兒子的疼愛,可是……她可憐兮兮的眨著眼睛。「你不想要一個像我一樣的女兒嗎?」
「若是再來一個兒子,你豈不是沒完沒了?」蔣懷良有時候覺得,白陌不只是他心愛的妻子,更是他捧在手心呵護的女兒,她一個就夠他忙了,何必再生個女兒?
「沒完沒了」是這種用法嗎?白陌真的覺得兩人臉皮厚薄程度差距太遙遠了。
「來,我的陌兒最乖了,喝下吧。」
「我有預感,這一次一定會生女兒。」白陌突然有一點後悔,早知道不要告訴蔣懷良,她知道何時是受孕的危險期,要不然,今日他就不會逼著她喝避子湯。
「若還是生兒子呢?」
「我再也不生了。」
蔣懷良很堅定的搖了搖頭。「我們不生了。」
「我真的想要一個女兒。」
「我有你就夠了。」
白陌很委屈的噘著嘴,眼神無比的哀怨,他當她是妻子寵愛,當她是女兒寶貝,她都懂,可是,她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女兒。
蔣懷良真的很頭疼,索性小退一步。「這樣子好了,今日你將湯藥喝了,明日和後日我絕對不逼你喝。」明日和後日他絕對會強迫自己遠離她。
「明日和後日?」
「你不是說這三日是會生下孩子的危險期嗎?」
白陌點了點頭,唇角一翹,笑道︰「我們成交了。」接著,她很爽快的將避子湯喝了。
蔣懷良突然有點後悔,這個決定是對的嗎?她只要撲上來,他豈能招架得住?出門回府,他第一件事就是見她,問清楚這一日她都做了什麼,她會生動靈活的將一日的大小事一一向他陳述,不時撒嬌的在他懷裡蹭來蹭去,這已經成為他生活最大的樂趣了,不過明日和後日他千千萬萬得忍住,不能讓她有機會摸到他身上。
明日、後日……最後,白陌究竟有沒有順利生下屬於她的女兒呢?
作者:
κυιε
時間:
2016-10-21 11:21 AM
後記
當自己故事的主角艾佟
寫完《換個娘子安宅院》之後,佟有一個很強烈的感覺——在一個屬於別人的故事,你只能是個配角,唯有在屬於自己的故事,你才能當個主角。千年以前,白陌是人家的配角,可是卻當自己是主角,因此找不到屬於自己的幸福,而千年之後,白陌終於成為屬於自己故事的主角,找到那份真實屬於自己的幸福。
佟覺得人都很喜歡當主角,無論誰的故事,這是因為我們喜歡將控制權抓在自己的手上,喜歡一切按著自己的想法、計劃在進行,就不會遭遇自己無法掌控的突發狀況,所以,絕大部分的人總是生活得很辛苦很累,因為我們學不來當一個冷眼旁觀的人。
以前佟覺得一個人可以冷眼旁觀看待周遭的事物,這個人一定很冷酷,可是年歲越長,越明白冷眼旁觀也許是一種智慧。身在其中,不知不覺就陷在其中,心情隨之起伏,遇事就很難用到大腦。人,從來不是不聰明,而是忘了生活更需要智慧,並非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這不是沒有道理。
《聖經》中有一句話如此說︰「敬畏耶和華是智慧的開端。」敬畏,是因為明白自己的渺小與不足,因此學會謙卑,學會去修正自己的缺點,學會去看見別人的優點。
白陌在她的每一段人生旅程當中,學習去成就別人的姻緣,一次又一次,也因此有一天,當她進入自己的故事當中,她開始懂得愛與被愛。
最後,佟在此祝福親愛的讀者們新年快樂,珍惜愛與被愛。
PS︰這是值得慶賀的好日子,敲鑼打鼓,撒花,恭喜新月走過第一個二十年,展開第二個二十年,繼續編織一個又一個精彩動人的故事,陪伴讀者度過有夢、有感動、有甜蜜、有滋有味……的每一日。
作者:
kangaroo83
時間:
2017-2-3 01:11 AM
好看!好看耶!
現今社會能遇到像男主角一樣的人嗎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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